我在东瀛当巫女 作者：清鸾

重生东瀛岛国，变身神社巫女。
原本只想安安静静混吃等死的白水秋，渐渐发现这个世界很不正常。

第1章 天目神社
　　四月初春。
　　日本岛国，千叶县。
　　温暖的阳光从窗外洒落进来，明晃晃的，有些刺眼。
　　白水秋坐在教室内，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外面的日式校园发呆。
　　三个月前，他还是一个纯纯正正的华国青年，平平淡淡地度过了二十几年的人生，没有什么可供陈说的特殊经历。
　　可是没想到，在某天清晨一觉醒来以后，就发现自己重生到了这里，来到了另一个世界的日本。虽然两个世界的历史走向大体相似，但一些国家政要、城市的名字，却都显得似是而非，赫然是一个与原来的地球有些类似的平行世界。
　　好吧，这年头，穿越什么的已经不稀奇了。
　　但是，真正让白水秋感觉到别扭的，还是来自于另外一个方面的转变……
　　下课铃声响起。
　　任课老师离开以后，教室内出现交头接耳的声音，有人推开桌椅往外面走。
　　“白水同学，一起去吃午饭吧？”
　　邻座的女生抱着便当盒凑了过来，一脸温柔讨好的笑容。
　　“哦，好啊……已经放学了吗？”
　　白水秋从发呆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回应了一句，从嘴里吐出的声音软糯而又清冷。
　　从书包里掏出自己的便当盒，抱在怀里，白水秋和女孩一起向教室外走去。
　　在这个过程中，几束目光从四周投了过来，其中有几个男生和白水秋视线对上，忙不迭抹掉嘴角的饭粒，露出一个个傻兮兮的笑容。旁边的女生也感觉到了这些注视，有些羡慕地看了过来：“白水同学，你真的很受男生们欢迎呢，这几天又收到了不少情书吧？”
　　“呵呵。”
　　白水秋有些僵硬地扯动了一下嘴角，没有回应这个话题。
　　是的，他的确收到过好几份男生送出的情书，在升入高中后这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
　　至于原因……
　　脚步在走廊拐弯处顿了一下。
　　白水秋扭头斜了一眼旁边的玻璃窗，透明的窗户上面，映出一个有些单薄的女孩身影。
　　——没错，是女孩。
　　出现在窗中的身影纤细娇小。
　　略显稚嫩的相貌，看起来还不满十五岁的样子，皮肤白净，双眸水润，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肩膀上，精致的五官搭配地浑然天生。
　　身上穿着成田高中的制式校服，蓝白相间的水手服包裹着身体，勾勒出玲珑纤细的腰部线条。短裙下面一双穿着白丝的腿，修长笔直地并拢在一起，只在膝盖上方露出一小截凝脂般的白嫩肌肤，全身上下散发着年轻女孩子特有的青春气息，好像一株含苞待放的花朵。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这样一个容貌出色的美少女，毫无疑问是很养眼的。
　　但是……
　　如果变成这个样子的人是自己，心情就会变得很复杂了。
　　“呼……”
　　拧开水龙头洗了下手，又鞠了一捧水拍在脸上，白水秋长长吐了口气。
　　人类实在是一种适应能力强到可怕的动物。
　　前世的他，绝对不会想象到自己有一天能够熟练地穿上女装，在众人的注目中招摇过市。
　　而现在……
　　哪怕心理上依然保持着男性的心态，但几个月的日本女子中学生活，已经让他——或者应该说她，对这种短裙丝袜的打扮习以为常，再也不会像第一次穿的时候那样手足无措。
　　白水秋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过身来。
　　“走吧，日向同学。”
　　邻座的女生，名叫日向飞鸟，是白水秋在这个学校为数不多的朋友。
　　日向飞鸟的性格有些怯弱，不太擅长与陌生人打交道，只有和白水秋这个邻桌稍微话多一些。对方主动示好，白水秋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在日向飞鸟的帮助下渡过了最初的适应期，每天中午一起吃午饭，也成了雷打不动的惯例。
　　“白水同学，今天下午放学后，一起出去玩吧？我听说古水町那边新开了一家冰淇淋店，很多女生都去试吃呢。”
　　“算了。”
　　白水秋摇了摇头，感觉自己的回应有点冷淡，又补充了一句：“我下午回家还有点事情要做，下次吧。”
　　日向飞鸟有点失望地点点头，“那好吧……唔，你今天的便当好丰盛啊，这个雕花是用胡萝卜做出来的吗，卡哇伊！”
　　“嗯，是奶奶为我准备的……”
　　白水秋有些含糊地说道。
　　心里默默加上一句，是原主人的奶奶。
　　虽然对方是个慈祥和善的老人，但白水秋还没有做好全盘接受这具身体过往记忆的打算，眼下为了不惹人怀疑，只能努力维持着这些关系，但或许有一天……
　　白水秋抬头往西方看了一眼，旋即哑然失笑。
　　平行世界，物是人非，就算回到自己前世出生的那个地方，恐怕也见不到记忆中的那些人了……
　　吃完饭，两人到水池边刷洗了便当盒，就回到教室。
　　日本中学的学制与中国区别很大。
　　不仅开学的时间是每年三月份，中午的午休时间也很短，但下午放学很早，基本上到三点半左右，就可以离校。
　　很多学生利用剩下的时间，去参加校内的各种社团活动，还有一部分去上补习班或者在外打工做兼职。白水秋的前身也曾经加入过几个社团，但都是国中时期的事情了，现在的她，人生地不熟，再加上担心会在社团遇到前身认识的人，被看出破绽，所以重生过来以后就没有再接触过这些东西。
　　至于日向飞鸟，她好像是在外面接了份零工，每周要过去三四天。
　　下午放学。
　　白水秋婉拒了几个同学发出的社团活动邀请，在校门口和日向飞鸟告别，坐上电车回家。
　　沿途换了一班车，大约半个多小时后，就来到了一片较为荒僻的地方。
　　这里是成田市东郊的矮山。
　　也是白水秋这一世居住的地方。
　　穿过几座朱红色的鸟居，沿着古旧的参道拾阶而上，走了数十米的样子，就看到一座破落的神社。
　　天目神社。
　　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揉了揉脸，把嘴角向上拉扯了几下，做出前身常用的笑脸，才向前一步推开了神社的大门：“我回来了。”
　　“……”
　　“没人？”
　　白水秋四处看了看，默默收起笑容，先把书包放下，然后从墙角拿起一个大扫把，开始打扫卫生。
　　天目神社的规模不大，也没什么人气，不说日本赫赫有名的明治神宫，就算是和成田市的另外几家神社相比，都有些不小的差距。但再怎么说也是一座神社，院子里外种植了不少树木，漏掉一天不打扫，庭院中就会堆满落叶枯枝，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而白水秋做起这种家务事，也已经习以为常。
　　不管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还是前世的自己，都不是慵懒怠惰的性子，而且，清扫神社对于白水秋来说，也是一项每天都要完成的任务，因为……
　　【日常任务：清扫庭院（正在进行中），当前进度99/100】
　　这个系统，在白水秋重生以后的第一天就出现了，但白水秋对它的了解，仅限于偶尔用来鉴定一下神社内的老物品，比如供奉在神龛下面的那把【陈旧的梓弓】。
　　但今天，或许会有些不一样的事情发生。
　　半个小时后，树叶在院子角落堆成了小山。
　　白水秋擦了把额头上的细汗，放下扫帚，有些好奇地将注意力集中在系统上面。
　　面板文字已经悄然变化，
　　【日常任务：清扫庭院（已完成），当前进度100/100】
　　【奖励抽取中……】
　　【获得任务奖励：古流弓术，是否学习？】
　　古流弓术？
　　白水秋挑了挑眉。
　　日本的弓道和剑道一样，都有着相当悠久的传承，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在年幼时，就曾经跟随外面的弓道师傅学过几年弓术。白水秋穿越过来以后，接手了原主的所有记忆，也包括这些在常年累月的训练过程中、不断积攒下来的身体记忆和射箭技巧。
　　虽然对日本的弓道不很了解，不清楚前身所学的那些东西，到底是个什么水平……
　　但至少上国中的时候，在弓道部新生面前逞一下前辈的威风，还是没问题的。
　　当然，比起弓，白水秋对剑的兴趣更大一些，毕竟平砍暴击才是属于男人的浪漫。
　　白水秋将思绪收回，看着面前弹出的透明框体，点下了同意。
　　下一刻，就看到一团灿若星辰的光点从虚空中涌入眉心，脑子里仿佛凭空被灌入了许多弓术方面的知识。从握弓手法，到拉弓姿势，乃至射箭前后的一系列手势动作和呼吸发力技巧，好像放电影一般在脑海中快速过了一遍。
　　与此同时，几行文字在白水秋眼前慢慢浮现出来：
　　【古流弓术：lv1】
　　【覆盖原有技能：弓术（初级）】
　　【古流弓术提升至lv2】
　　按捺住找一副弓箭试试手的念头，白水秋把扫帚靠在一边，转身往神社里面走去。
　　日本神社的性质，有点类似于中国的道观。都是用来供奉和祭拜神灵，为人们祈福消灾的地方。
　　区别在于，神社都是世袭，土地所有权属于个人，而中国的道观除了龙虎山天师府，大多都是师徒传承。
　　也就是说，这座天目神社，其实就是白水家的家族产业。
　　所以，作为这个家族中年纪最轻、同时也是这一代唯一的女儿，白水秋除了女高中生以外的另外一重身份就是……
　　肌襦袢，白衣，绯袴，束腰，足袋。
　　咬着头绳，双手把乌黑的长发拢起来束在脑后，白水秋站起身来，重新看向镜子中的自己。
　　——巫女

第2章 你是在开玩笑吗
　　前世的白水秋，也看过不少日本的动漫，曾经在纸片人身上多次看到过这种极具日本特色的红白服装。
　　但穿到自己身上，却是一种截然不同的体验。
　　好看的确是蛮好看的……
　　白水秋现在这具身体，五官相貌极为精致，年龄虽然小了点，但身材比例恰到好处，而且肌理细腻，骨肉匀停。穿上这么一身古意盎然的巫女服，从镜子中看起来，有种眉目如画的感觉。
　　但如果不是生计所迫，白水秋并不想打扮成这样。
　　如今这个年代，神社的生意也没那么好做了，日本的神道教信众号称数千万，大街上随便拉出十个人，就可能有好几个是神道教的信徒，但神社也是遍地开花，数量甚至比全岛国的便利店还多一万座，每个稍微大点的城市里面，都有不下十几座神社，内部竞争已经激烈得不行了，还要和隔壁的寺庙抢生意。
　　大社的香火依然旺盛，而像天目神社这种穷乡僻壤的小神社，就实在可以说是门庭冷落，要不是还有几位金主，每年都会定期前来参拜和缴纳供奉，只怕连修缮房屋的费用都出不起了。
　　天目神社现任的神主，是白水秋的奶奶白水千代。
　　老人家年事已高，已经到了该退休养老的年龄。
　　至于这具身体的父母……
　　按照传统，白水秋的父亲应该是这家神社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但对方大概是不想接受这份既没前途也没钱途的家族产业，和双亲大吵了一架闹翻以后，就自己一个人去了东京闯荡，不声不响地结婚生了孩子，大约在十年前，把快上幼儿园的白水秋送了回来，扔给两位老人抚养，然后就再次人间蒸发。
　　所以就连白水秋，也不知道那二位现在是死是活。
　　对此，白水秋也不在意。
　　反正她也没想搞什么千里寻亲的戏码。
　　“呼……好了。”
　　再次整理了一下衣服，白水秋来到神社外殿。
　　天目神社供奉的神明是雨师神。
　　“雨师”，顾名思义，就是掌管降雨、止雨的神明，同时也是山林水泽的守护之神，象征着风调雨顺，其形象是一头不知道是龙还是蛇的动物。
　　日本的不少神明都不是人类，比如象征着食物和丰收的“稻荷神”，就是一头狐狸的形象，据说是因为经常出没于田地之间捕捉蛇虫鼠蚁，被古代的百姓看作是守护庄稼的护粮使者加以供奉，久而久之，就形成了稻荷神的说法。
　　作为穿越而来的巫女，白水秋是不信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的。
　　径直找到拜殿内的塞钱箱，抱起来晃了晃。
　　“最近收到的香火钱有点少啊……”
　　每个月几万元的入账，还没有便利店兼职打工的工资高，难怪那个便宜父亲会如此抗拒接手这份家业。
　　“话说系统，有什么办法能够快速来钱的吗？”
　　白水秋心血来潮地问了一句。
　　原本没打算能得到回应，没想到系统却像是听懂了一样，字幕浮动了一下，刷出两行文字：
　　【可选任务1：下海拍片，日赚百万】
　　【可选任务2：以巫女之名，退治一只恶灵，任务完成奖励两万元】
　　下海拍……
　　看到第一行文字的时候，白水秋脸色一黑。
　　她前世确实看过一些日本拍摄的某种题材的电影，也听说过有个躺着就能赚钱的职业，但她自己是绝对不可能去做的，哪怕是饿死，从天目神社上跳下去，也绝对……
　　呸！
　　果断×掉了可选任务1。
　　看着第二个任务，白水秋脸色微微有些古怪。
　　两万元的任务奖励，按照日本的物价来说还是蛮可观的，但退治恶灵是什么意思？难道自家这座神社，不是依靠人们的迷信心理，混饭吃的江湖骗子吗？
　　这个世界上，还真的有恶灵这种东西？
　　神道教号称有八百万神灵，所谓世间万物皆有灵，各种五花八门的野路子神明多得不可胜数，自家神社的雨师神就是其中一个。但白水秋当了几个月的巫女，再加上继承自前身的十几年人生经历，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些神灵的模样。
　　倒是在这座矮山深处，有些狐狸野猫之类的飞禽走兽，时常会下来觅食。
　　只要这些东西不主动伤人，白水秋也不介意给它们投喂点面包碎屑。
　　但是恶灵……
　　要她相信这种东西的存在，除非眼见为实。
　　随手接受了可选任务2，白水秋把神社内简单收拾了一下，开始清点绘马、神签和御守，比起只是图个彩头的塞钱箱，这些东西才是神社主要的收入来源，每天只要能想办法卖掉几个，就足够维持一周的饭钱了。
　　“请问神官大人在吗？”
　　突然出现在背后的声音，让白水秋动作一顿，转过身来。
　　“你好，我是天目神社的巫女，您是想要参拜神社吗？”
　　白水秋脸上挂着微笑，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在来人身上打量了几下，从衣服和气质上猜测着对方的身价。
　　来人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一身西装革履，头发整整齐齐地梳在脑后，是日本最常见的职场社畜打扮。但是面容却有些憔悴，黑眼圈很重，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走路的时候更是一副畏手畏脚的样子，显得整个人都很猥琐。
　　“巫女……”
　　来人双眼一亮，等到看清楚白水秋的样子，表情又很快垮了下来。
　　“原来是巫女大人……我想求一个御守。”
　　御守，就是护身符。
　　神官把自家神社所奉神明的名字写在木板或纸片上，再装到小布袋里，就制作成了所谓的御守，用来出售给前来参拜的信徒。
　　白水秋从旁边随便挑了一枚，捧在手里递过去：“诚惠500元，谢谢，拿回家以后记得不要随便打开，不然里面的祝福会失效哦。”
　　“谢，谢谢。”
　　男人擦了把汗，把一枚硬币递过来，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来者是客，白水秋也不好意思向外赶人，只是悄悄多了个心眼。
　　这家伙，不会是来偷东西的吧？
　　听说京都那边的神社，就曾经出现过塞钱箱被人连夜盗走的先例，白水秋可不想遇到同样的事情。
　　天色渐晚，夕阳西下。
　　送走了一对前来求签的老年母女，白水秋估摸着这一世的奶奶也快该回来了，准备关门谢客。
　　找了一圈，没有看到刚才那个中年男人的身影，一直转到本殿外面的玉垣旁边，才在一处角落里发现了那个男人：“喂，你没事吧？神社马上就要关门了，你快点下山回家吧。”
　　“抱、抱歉……”
　　男人磕磕巴巴地站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身体本来就虚，满头满脸都是汗：“巫女大人，我知道这个请求可能很冒昧，但是……实在不好意思，您能不能让我在神社借宿一晚……我可以给钱的！”
　　“你是在开玩笑吗？”
　　白水秋表情冷了下来：“神社已经停止营业了，请你立刻离开。

第3章 是他，就是他
　　天目神社没有让客人留宿的传统，而且这个男人的行为做派，怎么看都像是不怀好意。
　　日本的社会压力相当沉重，尤其是人到中年以后，基本上已经很难再有发展，经常会有人因为升职无望，对生活感到沮丧，从而滋生出一些疯狂的想法，为此跳楼、割腕、卧轨自杀的新闻屡见不鲜，养成偷窃女性内衣之类变态癖好的人也比比皆是，白水秋重生过来才三个月，已经在报纸上看到了好几起这样的新闻。
　　不过一般人还没那个胆子，当着“神明”的面对神社的巫女不敬。
　　白水秋已经做好了报警的准备。
　　遭到拒绝的男人脸色变得愈发焦躁，咬了咬牙，终于忍不住说道：“巫女大人，其实我……最近被一个恶灵缠上了！”
　　话一出口，男人好像松了口气，接下来说的话流畅了许多，好像竹筒倒豆子一样解释起来。
　　他的语速很快，白水秋的日语听力水平还有点捉急，只听懂了个大概意思。
　　“你是说，最近几天回家的路上，总觉得背后有人在跟着你，而且晚上在家里看电视和睡觉的时候，经常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但开门的时候却看不到人？”
　　“这种情况……你确定不是因为精神紧张，而出现的幻觉吗？”
　　“绝对不是幻觉！”
　　男人用力擦了把汗，脸色有点泛青，压低声音说道：“这些情况，是从我参加完一位同事的葬礼以后开始的，刚开始我也没在意，可是最近这几天，我每天都会听到那个声音，而且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不断地做噩梦，噩梦中每次都会出现那个脚步声。
　　刚开始，脚步声还只是在我家门外的走廊上徘徊，后来就出现在客厅里……
　　我确认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门锁也是完好无损的，但一直到前天晚上……
　　那个脚步声出现在了卧室里，就站在我的床前！我知道他就在那里盯着我，但一直不敢睁眼去看，整个晚上都用被子蒙住头，一直没敢睡着……”
　　莫名其妙的脚步声，连续的噩梦。
　　白水秋微微眯起眼睛，仿佛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她不是没怀疑男人是在说谎。
　　但特地跑到山上的神社，对一个未成年巫女讲述这么一段故事，实在没什么意义。
　　而且，男人在回忆这些经历的时候，满脸都是害怕的表情，身体也一直在哆嗦着。
　　如果真是说谎，那他的演技也未免太好了一些。
　　“所以，你下午到神社来，就是想央求神官帮你解决这件事情？”白水秋说。
　　“是的……”
　　男人瑟瑟缩缩地看着四周，明显是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我已经连续两天没睡觉了，今天早晨实在熬不住了，在公司打了个瞌睡，还被上司狠狠骂了一顿……我想，如果睡在神社里面，应该就不会再做那种噩梦了，所以巫女大人，还请您通融一下……”
　　“嘘！”
　　就在男人想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白水秋突然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前，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男人闭上嘴巴，有些不明所以地看过来。
　　傍晚的神社，没有太多嘈杂的声音，只有远近的树叶声飒飒作响。
　　但就在这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个细微的脚步声，好像有人在神社外面来回走动一样。
　　嗒，嗒，嗒……
　　每一声都精确无比，好像仔细斟酌过步子的大小一样，鞋跟打在台阶上，原本清脆的声音，却让白水秋和男人心里不约而同地生出了几分压抑之感。
　　“是他……就是他！”
　　男人吓得一下子缩到角落里，双手抱着脑袋，满脸惊恐地嚷嚷起来。
　　还真的有鬼？
　　白水秋皱了皱眉，目光往神社外的方向看了一眼，快步走回本殿，从神龛下取出【陈旧的梓弓】。
　　接近两米长的和弓，比白水秋的个头还要高出不少，拿在手里有种不伦不类的感觉，但是在摸到弓弦的时候，白水秋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暖流涌入手心，莫名多了几分胆气。
　　回到庭院。
　　“你先待在这里不要走动。”
　　白水秋扭头看了一眼面如土色的男人，就径直迈开步子，朝着神社外面走去。
　　门外空无一人。
　　落日的余晖被层层叠叠的树叶挡在外面，树林阴翳，数不清的阴影藏匿其中，然而在这空旷无人的山林间，却诡异地响着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变得越来越清晰。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正在沿着参道拾阶而上，向天目神社靠近。
　　深呼吸。
　　挽弓，搭箭。
　　这一刻，白水秋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目光顺着箭尖所指，慢慢向四周梭巡了一圈。在【古流弓术lv2】的加持下，她的精神高度集中，目力比平时提高了不止一筹，哪怕是最细微的风吹草丛，都纤毫毕现地被双眼捕捉到。
　　在经过某一个点的时候，白水秋突然双目一凝，身上的气势在一瞬间爆发。
　　咻！
　　羽箭射出！
　　箭矢似乎蹭到了什么，隐隐传出一声皮革划破般的轻响，然后钉在了二十多米外的一棵树干上，白色的尾羽扔在颤抖不止。几乎是同时，那个脚步声骤然加快，一股阴冷的感觉扑面而来，带来一阵深入骨髓的寒意！
　　白水秋没有任何迟疑，立刻拉开梓弓，反手取箭，咻咻咻连续三箭射了出去！
　　第二箭的时候，空气中爆发出一道凄厉的尖叫。
　　到了第三箭，那声尖叫几乎贴在白水秋面前响起，和她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足三米！
　　嘭！
　　一团烟雾炸开！
　　半空中，陡然浮现出一个透明的影子，好像一张巨大的脸庞朝着白水秋嚎叫了一声，表情极为狰狞地扭曲了几下，就渐渐支离破碎，解体消散在四周的空气中。
　　【可选任务2：以巫女之名，退治一只恶灵（已完成）】
　　【获得任务奖励两万元，已放入塞钱箱】
　　看到任务完成的提示，白水秋长长舒了口气，放下梓弓，刚刚凝聚起来的气势也悄然散去。
　　“这就是恶灵吗……”
　　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吓人嘛，还以为要大战三百回合呢

第4章 我很好奇
　　白水秋转过身来，就看到男人瑟瑟缩缩地站起来，一脸目瞪口呆地看向这边，嘴巴半天没合上：“巫……巫女大人，刚才外面那个东西，难道就是……”
　　“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你说的那个恶灵了。”
　　白水秋想了想，说道：“我也不知道那家伙为什么会盯上你，可能是你无意中做了什么事情招惹到它了吧，总之现在已经没事了……对了，如果你不放心的话，再多买几个绘马吧，也许能帮你转转运什么的。”
　　一个绘马500元，多赚一点是一点。
　　男人却是愣了一下，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神热切地看向钉在外面树干上的羽箭，从兜里掏出钱包，从里面摸出几张千元大钞：“巫女大人，能不能把您刚才射出去的那几支破魔箭卖给我，如果这些钱不够的话，我还可以再加一些……”
　　“那个不是破魔……好啊。”
　　白水秋很清楚，她刚才射杀恶灵所用的箭矢，只是普通的木箭罢了，并不是传闻中的“破魔箭”，真正起到退治恶灵作用的，恐怕还是她手里这把【陈旧的梓弓】。但对方既然愿意花几千元钱，去买几支不值一文的木箭，她也没理由拒绝。
　　收下钱，把木箭递过去。
　　男人小心翼翼地把木箭包起来，又跑到殿内很虔诚地拜了几拜，这才千恩万谢地下了山。
　　天色渐渐黯淡。
　　等到六点多的时候，奶奶终于从外面回来了。
　　白水秋这一世的奶奶千代，是个相貌很平凡的老人，现在已经年过六十，头发已经花白，但性格温顺和善，是那种逆来顺受的女人。在儿子不声不响地人间蒸发、相濡以沫多年的丈夫生病去世以后，一直独自照顾着白水秋长大，和前身有着很深的感情。
　　白水秋也多少受到了前身的一些影响，对这位老人很难生出恶意。
　　“小秋，还没有吃饭吧？”
　　千代抚摸着白水秋的头发，另一只手提着鼓鼓囊囊的购物袋：“今天超市的三文鱼寿司特价促销，我正好路过，就排队买了一些，马上给你做饭吃。”
　　“我也来帮忙吧。”
　　白水秋笑了笑，从千代手里接过袋子。
　　准备食材，淘洗蔬菜。
　　晚饭是很简单的日式家庭餐。
　　白米饭，天妇罗，萝卜干，三文鱼寿司，再加上一碗味增汤，就是祖孙俩的晚餐了。
　　“我开动了。”
　　白水秋双手合十，将手中的筷子分开，夹了一只烤虾放在嘴里，就着米饭吃下去。
　　千代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毕竟是做了几十年饭菜的家庭主妇，即使是简单的食材，也能变着花样做出不同的滋味。不过吃的次数多了，难免会觉得有些腻味，白水秋开始有点怀念前世吃过的那些中国美食。
　　话说成田市应该也有中国人开的餐馆吧……
　　有时间可以上网查查。
　　白水秋又想起今天晚上遇到的恶灵，犹豫了一下，开口对千代说道：“……奶奶，您年轻的时候，见过真正的神灵吗？”
　　“嗯？”
　　千代愣了一下，慢慢咀嚼着咽下嘴里的饭菜，苍老的脸上露出微笑：“这孩子，怎么突然问这种奇怪的问题，咱们神社里面不就是供奉着雨师大明神吗，大明神一直在庇佑着我们，所以我们居住的地方才能风调雨顺，每天都能吃到新鲜的饭菜和食物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算了。”
　　白水秋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怏怏地把话咽了回去。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今天的事情。
　　雨师神什么的，都是日本古代的神话传说，神社内的典籍里面有不少相关记载，她自己也翻看过一些，但这种东西就像中国的诸天神佛一样，总有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如果雨师神真的有灵性，自己家的神社也不至于穷成这样……
　　而且，成田市已经有两个多月没下过雨了吧？
　　反倒是恶灵，白水秋第一次见到。
　　既然恶灵是真实存在的……
　　她很好奇，岛国传说中的百鬼夜行，究竟还有多少是真的。
　　……
　　白水秋的饭量不大，毕竟她现在的身体，只是一个刚满十五岁的年轻女孩子，就算敞开了肚子，也吃不了多少东西。
　　“我吃饱了。”
　　放下碗筷，从桌前起身的时候，白水秋想了想，又抓了两个饭团拿在手里，向神社外侧的庭院走去。
　　到了门口，白水秋把食指弯起来含在嘴里，轻轻吹了个口哨，几分钟后，就听到树林深处传来一阵风吹草丛的声音，几团毛绒绒的黑影从灌木丛中蹿了出来，纷纷聚拢到天目神社门前的空地上，身影落在了路灯的灯光下。
　　赫然是一群大小不一的狐狸，一双双透着绿光的眼睛，橘红色的毛皮在路灯反射下泛着微弱的光芒。
　　“都饿了吧？”
　　白水秋笑了笑，把手里的饭团掰开，捏碎了洒在地上，几只个头较大的狐狸很快就走上来，低头吃了起来。
　　这些狐狸都是山里野生的，不怎么怕人，秋冬季节山上食物短缺的时候，经常成群结队地跑到山下觅食。因为神道教的稻荷神就是一只狐狸的形象，所以这些野生狐狸也被千代看作是稻荷神派来的使者，不仅没有赶走它们，还会主动拿出食物投喂。
　　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习惯。
　　白水秋前世养过狗，狐狸却是不常见到，刚来的时候还感觉十分新奇，但接触的久了，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
　　看着一群狐狸吃的正欢，白水秋蹲下来，抚摸了一下离自己最近的一只小狐狸。
　　小东西只有巴掌大，似乎出生没几个月，刚刚断奶的样子，还有些怕生，被白水秋摸到的时候往后缩了一下，但毛茸茸的脑袋却不肯从饭团上挪开，尖尖的耳朵抖了抖，小肚子微微颤动，发出呜噜呜噜的声音。
　　“怎么跟小狗似的……”
　　白水秋在小狐狸脑袋上轻轻揉了一把，看着几只狐狸吃得差不多了，转身回到神社。
　　千代已经在刷洗碗筷。
　　白水秋回到自己的房间，脱掉了身上的巫女服，准备先去洗个澡，然后回来写作业。
　　老实说，就算到了现在，白水秋对洗澡这件事情还是有些抗拒

第5章 新的日常任务
　　她现在这个身体的年龄不大，但相貌出众，身材比例也很匀称，白皙娇嫩的肌肤光滑地如同绸缎一般。无论白水秋怎么对自己做心理暗示，每次从镜子中看到的时候，还是免不了一阵心浮气躁，事后好半天才能将心情平复下来。
　　假如前世的自己，拥有这样一个女朋友的话，想必会是件很美妙的事情。
　　但可惜……
　　现在的白水秋，除了心理以外，已经从头到脚变成了女孩子，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现在究竟应该算男人还是女人了。
　　慢慢放平了身子，白水秋一个战术后仰，在浴缸内坐下来，微微垂下眼帘。看着水中宛如白玉一般洁白无瑕的身躯，无声地叹了口气。
　　“咕嘟咕嘟……”
　　水面上轻轻吹出了一连串的水泡……
　　一夜无话。
　　天光放亮。
　　沉寂了一个晚上的高中校园，重新变得热闹起来，来自市内各个地区的学生陆续来到学校，教室内开始出现嘈杂的声音，时不时就看到几个值日生提着水桶从走廊上穿过。
　　“早啊，白水同学。”
　　“早。”
　　白水秋和几个认识的同班同学打了个招呼，在教学楼门口的鞋柜前停下，换了鞋子准备上楼。
　　日本的公立学校大多都没有配置清洁人员，为了保持教室内的整洁，无论是小学、国中还是高中，在进出教学楼的时候，都要换上室内专用的小白鞋。当然，因为鞋柜都是一对一的，所以除了放鞋子外，也经常被当成传递讯息的信箱，经常有人会将纸条或是情书放在鞋柜内，也有人在里面临时放一些私人物品。
　　比如现在……
　　“又是情书吗……”
　　白水秋看着自己手中，刚从鞋柜里面摸出来的精美信封，有些无语地扯动了一下嘴角。
　　不管身体变成什么样子，至少有一点能肯定的是，她是绝对不会对男人感兴趣的。
　　但考虑到教学楼前人来人往，再加上自己也曾经做过男生，像这种情书，白水秋一般都会带到没人的地方再扔掉，免得在无意中伤到了某个男生的面子。这个年龄段的少年很容易热血上头，万一被对方因此惦记上了，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白水同学，早上好。”
　　一阵清脆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
　　日向飞鸟提着书包，快步来到旁边的另一排鞋柜前，满脸笑容地朝着这边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
　　白水秋也笑了笑，视线在日向飞鸟的脸上停留了一下，突然问道：“对了，日向同学，你知道咱们学校的弓道部是在哪里训练的吗？”
　　“咦？白水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该不会是想加入社团了吧？”
　　日向飞鸟微微一怔，随后抿着嘴唇想了想：“弓道部的话，活动场地应该就在操场旁边，体操部隔壁的那栋楼就是，我之前有几次打扫卫生的时候看到他们在那边训练。另外我们班的佐藤同学和桥本同学，应该就是弓道部的成员，你可以找她们帮忙带路。”
　　“操场边……谢啦。”
　　白水秋回忆了一下成田高中的校内地图，大概清楚了日向飞鸟所说的地方。
　　突然挑起这个话题，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因为今天早晨起床的时候，白水秋发现自己的系统中又多出了一个新的任务：
　　【日常任务：弓术修习（正在进行中），当前进度1/2000】
　　在天目神社的时候，白水秋试了一下，那个进度“1”就是她用梓弓射了一箭以后出现的。
　　由此看来，要完成这项任务，需要进行两千次射箭练习。
　　天目神社没有那么多木箭可供挥霍，而且如果真的进行两千次射箭，恐怕【陈旧的梓弓】也该彻底报废了，所以白水秋将主意打到了学校弓道部上面。
　　新学年伊始，正是各大社团积极招新的时候，几乎每天中午，都能在公告栏和前庭旁边看到一大堆社团，顶着毒辣的大太阳卖力拉人。日本学校拨发的社团经费与人头数有关，所以就算只是挂个名，也有很多社团大力欢迎。这个时候主动前去报名，想必不会被拒之门外。
　　虽然内心有点不想承认……
　　但一个美少女加入社团，肯定比男生更容易受到欢迎。在这一点上，大部分国家都是一样的。
　　收拾好东西，两人结伴回到一年B班的教室。
　　开始上课以后，白水秋习惯性地走神了。
　　白水秋也不是成心不想听课，她其实已经很努力地在听讲，可一旦老师讲述的速度加快，内容稍微复杂一些，就很容易跟不上。
　　毕竟，前身的文化水平也只到了国中三年级，又不是什么学霸级的人物，换了个文化环境，白水秋前世在中国上学的经验大多都用不上，而且有不少知识都已经还给老师了，现在一翻开高一课本，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日本文字和数学公式，就会感觉到一阵脑阔疼。
　　想要跟上正常的学习进度，恐怕还要再花费一段时间。
　　时间转眼就到了下午三点半。
　　放学了。
　　白水秋收拾好书包以后，在教学楼门口和日向飞鸟道别，就往操场的方向走去，沿途看到了不少三五成群的学生，也都是要去参加社团活动的。
　　日本的社团种类繁多，从热门的体育类社团，到文学艺术部，乃至轻音部、漫画社等等，基本上囊括了所有可能的兴趣爱好。只要不是在外打工，或者参加补习班，大部分学生都会选择一两个自己喜欢的社团加入进去，如果再稍微有些天赋，甚至会以此作为终身职业，长期投入进去。
　　有点类似于中国中学的体育生和艺术生，只是更规范化一些。
　　白水秋一路兜兜转转，穿过一条绿荫小道，来到了成田高中的弓道场。
　　成田高中是市立高校，算起来也有几十年的历史，弓道场用的场地是七八年前建的旧楼，但仍然显得很大气，大门敞开，桐油木铺设的地板擦拭得光可鉴人。
　　往前是数百平米的大厅，几十个男男女女，有的正穿戴着护具，有的则是穿着校服，明显是刚入部的萌新，稍远一些的露天射箭场前，几个弓道部成员正在练习射箭，站在玄关处，都能听到弓弦震动的声音。
　　两边墙壁上挂着一些奖状、书画作品，深蓝色的横幅上写着“求真”、“正鹄”的字样，看起来颇为朴素大气。
　　早有人注意到了白水秋。
　　“这位同学，你是过来参观弓道部的吗？欢迎欢迎，我是二年级的绪方。

第6章 弓道部
　　在绪方热情的招呼声中，白水秋在玄关处脱下鞋袜，往前走了几步。
　　“那个……绪方前辈，你们弓道部现在还招收新人吗，想加入的话需要怎么做？”
　　日本高校的特点之一是等级森严。
　　说是尊重前辈也好，强者为尊也罢，前后辈的关系是高校不可逾越的红线，白水秋虽然不习惯，也只能尽量适应，反正只是一个称呼而已。好在她现在的身体是个女孩子，就算举止不当，容忍度也比男生高一些。
　　“你要入部？”
　　绪方愣了一下，随后咧开嘴巴，脸都快笑烂了：“好啊好啊，那实在是太欢迎了，我们弓道部最近就在招新呢，看你的样子，应该是一年级的新生吧？我们社团里女生还是挺多的，部长就是三年级的学姐，而且道场内的训练条件相当优越，护具都是今年新买的，更衣室内有单独的沐浴间……
　　弓道运动的对抗性质不是很激烈，不像剑道对体力的要求那么高，最适合你们这些女孩子了。”
　　白水秋暗暗皱了皱眉。
　　虽然对方是出于好意为自己介绍，但一口一个女孩子，还是让她有点不爽……
　　自己起码心理上还是男生好吧……
　　绪方大概也觉得自己废话有点多，咳嗽了一声，问道：“白水同学，你以前有过弓道基础吗？”
　　“国中的时候，曾经加入过学校的弓道部。”
　　“哦……没关系，我们社团里面高手很多的，就算你是零基础都不要紧，大家可以相互交流指点，道场里面也有许多书籍和视频资料，可以随时翻看……”
　　绪方显然没有把白水秋的话太往心里去，朝着不远处另外一个部员招了招手：“岩田，你带这位同学去领一套护具，先测试一下大致水平……这也是部里的惯例，走个过场就行了，学妹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会，那我就先谢谢前辈了。”
　　白水秋微微笑了一下。
　　两人在这边的交谈，早就引起了道场里侧的主意，跟着那个叫岩田的部员往更衣室走的时候，几束好奇的目光投了过来。
　　“来新人了？”
　　“是个妹子哎，长得挺可爱的，今年刚入学的新生？”
　　“好像是一年B班的，和我弟弟在同一个班级，我在他手机上看过偷拍到的照片……”
　　……
　　白水秋听到这些窃窃私语，有意无意地扭头看了一眼，目光落在一个贼眉鼠眼的男生身上。
　　所谓有其弟必有其兄，弟弟在班里拿手机偷拍女生，哥哥多半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就是这里。”
　　岩田掏出钥匙开了门，往旁边让了让：“左边是女更衣室，我就不方便进去了，最里面挂着的都是洗好晾干了的新护具，你看着适合自己的尺寸挑一套就好了，弓箭在外面的架子上，一会儿换好衣服再出来取。”
　　这个叫岩田的部员，是个身材瘦小的男生，个头甚至还没白水秋高，目测不到一米五，细胳膊细腿好像还没发育完全的样子。白水秋记得他好像是一年H班的学生，在楼道里见到过，依稀有点印象。
　　“好的。”
　　白水秋走进去。
　　标准的弓道服配件很多，包括上衣，黑袴、角带、足袋，如果是女生的话，还要戴上胸当。目的之一是为了防止崩胸——大磅数的弓弦弹在胸上，滋味可是相当感人的。
　　目的之二，则是为了避免弓弦接触到身体部位，引起箭的失准。所以一般射箭的时候，肘关节也要内翻，让出弓弦的通道，让力量直达肩背。
　　若是专业人士，还有专用于弓道训练的鹿皮手套，用来防止手掌被弓弦磨破。
　　不过这东西就很贵了，便宜的也有，但通常都需要定做，价格往往在上万元，几乎和一整套弓道服的价格差不多了。
　　有着前身在国中时期的记忆，白水秋对这些常识并不陌生。
　　很快就从衣架上找了一件适合自己身高的护具换上，戴上胸当，从更衣室出来。
　　又在岩田的指引下，走到弓具架前挑了一把公用的和弓。
　　其实有经验的弓道选手，一般都会配有自己专用的弓箭，按照个人的射法、体力，选择弓的磅数、样式，乃至箭矢的长度、粗度、箭羽的角度等等。更有甚者，还会依自己的喜好给箭矢配上与众不同的颜色。不过日常训练没那么多讲究，而且白水秋也没有自己的弓具，只能使用道场的公用弓。
　　顺带一提，新人和老手也是有差别的。
　　弓道刚入门的时候，需要进行一段时间的基本体练习，也就是射法八节和动作礼仪的学习、然后是皮筋练习和素引练习，正式穿袴上场进行实靶训练，往往是一到两个月以后。
　　还好前身已经经历过这些训练，所以白水秋直接跳过了这些繁琐的步骤。
　　“请跟我来。”
　　绪方也已经穿戴好了护具，带着白水秋走到射箭场前，“一年B班的白水同学对吧，这个位置的靶子距离是三十公尺，十分钟内射完一立就可以了，我会根据你的环数给出测评结果……别有压力，放松点没事的，就算是部里的前辈，有时候也会脱靶。”
　　一立就是四支箭。
　　十分钟内射完，听起来时间很充裕，其实不然。
　　弓道和弓术不同，一旦称之为“道”，就意味着多了很多礼法和形式化的东西，比如射法八节，一套标准动作放慢速度做下来，就要一两分钟。但这些动作也不是完全没用，主要目的在于稳定射型，避免动作走形而不自知。
　　对于新人来说，如果姿势不对，只求速射，就是走上了歧路，后期花费几倍的时间和精力都很难纠正过来。
　　白水秋按照记忆中的画面，将一套动作做下来，绪方和另外几个围观的男部员顿时眼睛一亮。
　　“还真是学过的，姿势很标准。”
　　“……”
　　白水秋没管他们，把箭搭在弓弦上，深呼吸，目光放平。
　　【古流弓术】发动。
　　咻的一声，羽箭疾射出去，越过三十米的距离，钉在对面的靶子上。
　　“六环。”
　　放下手中的和弓，调整了一下气息，白水秋射出第二箭。
　　“八环。

第7章 栗见早苗
　　接下来的两箭，白水秋射了一个三环，一个脱靶。
　　最后两箭是她故意的，毕竟初来乍到，自己还是个萌新，多少要给部里的前辈留点面子，不过白水秋也大概摸清了自己的水平。lv2的古流弓术，说百发百中还有点虚，但如果目标仅仅是不脱靶，已经是轻而易举。
　　三十米靶，四射三中，一般人想要做到这一步，至少要耐心练个两三年。
　　“前辈？”
　　被白水秋目光扫过，绪方愣了一下，然后就“啪啪啪”夸张的鼓起掌来，“原来白水学妹也是实力强劲的高手，看你刚才的动作好像比我还要标准，我也看不出有什么问题，没什么好指点的，只能等部长回来再说了。”
　　“前辈过奖了，那我现在可以在这里练习了吧？”
　　白水秋本来就不需要什么指点，只是想找个免费场地刷日常任务罢了，得到绪方首肯以后，就直接在原地练了起来。
　　弓道部有规定训练量，新人每天五立20射，两周内完成200射就算合格。
　　但如果是部内主力，有志打入全国大赛的学生，往往会主动给自己加码，每天练三四个小时，甚至周六日还在训练。
　　白水秋可等不了那么久，她的目标是2000次射箭，就算每天20射，都要三个月才能完成，所以她给自己定的训练量是一天30射，等动作熟练了以后再逐渐往上加码，争取用一个月左右完成任务。
　　咻！
　　咻！
　　……
　　弓弦带起的风声在射箭场前回荡。
　　感觉到肩膀有点轻微发酸，白水秋停下射箭的动作，抬手抹了把鼻尖上的细汗。
　　如果为了盲目追求射箭数量，拉伤了韧带，就过犹不及了。
　　回过头来，道场内的人已经少了许多。
　　看看时间已经快到五点钟，纯粹出于兴趣爱好加入弓道部的人，练习到这时候就差不多了，还在坚持的基本上都是二三年级的老部员。
　　绪方也在旁边另一个靶子前练习，中场休息的时候往这边看了一眼，拿着一张表格和两瓶矿泉水大步走过来：“白水同学，这是弓道部的入部申请书，其他内容我都帮你填好了，你自己签个名字就行了，回头我帮你递交上去。出汗了吧，喝点水补充一下。”
　　“谢谢前辈。”
　　白水秋一只手在下面托着申请书，把自己的名字潦草写上去，正准备递回去的时候，就听到门口传来一阵喧闹，一扭头，看到几个背着弓袋的学生从外面进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个很亮眼的女生。
　　一头漂亮的浅棕色长发，梳成了高马尾，上身穿着米白色的高中制服，胸前系着红色的蝴蝶结，下半身是百褶短裙和黑色鞋袜，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虽然年龄还只是高中生的样子，但身材已经发育的相当傲人，走路的时候胸前一跳一跳，看起来英气勃勃，吸引了周围不少部员的目光。
　　“部长！”
　　“栗见前辈！”
　　几个弓道部成员跟女生打招呼，女生一一点头致意。
　　“部长？”
　　白水秋看了一眼绪方，还没问，后者就主动解释道：“她是三年级的栗见早苗学姐，也是弓道部的部长和主将，去年曾经代表我们学校参加过全国大赛，是部里技艺最为高超的前辈。”
　　白水秋了然。
　　抬头看着栗见早苗走进来，目光相对，栗见早苗秀眉微微一挑，有些意外地看向白水秋：“这位同学好像有点眼生，是这几天刚入部的新人吗？”
　　绪方飞快过去解释了几句。
　　“原来国中的时候就加入过弓道部，不错，看来今年新生的质量普遍很好，好好训练几个月，说不定有机会打入全国大赛。好了，你们先继续练习吧，我去里面换身衣服。”
　　“嗨！”
　　十几个部员整齐划一地应了一声。
　　栗见早苗微微一笑，转身往更衣室的方向走去。
　　白水秋看了一眼女孩俏丽的背影，有点遗憾地摇了摇头，如果她是用自己原本的身体穿越过来的话，这大概会是一场命运般的邂逅。
　　可惜……
　　魂穿到这么一个小萝莉身上，她就只能望洋兴叹了。
　　栗见早苗换好护具出来，先自己练了几立，五十公尺的箭靶，环数基本上都在七环以上。然后就开始站在部员们旁边，观察每个人的动作和射型，时不时出声纠正几句。转到白水秋身边的时候，栗见早苗照例旁观了一会儿，看着她射完一立，表情渐渐变得有点讶然。
　　“白水同学，你以前是在学校道场训练的吗？”
　　“前辈怎么突然这么问？”
　　“唔……”
　　栗见早苗捏着下巴，略微沉吟了一下，缓缓开口：“只是觉得你的弓术有点武射流的影子，和一般部员的动作稍微有点不一样，个性和习惯也是，总感觉……杀伐之气有点重。”
　　弓术有文射和武射之分。
　　最早的弓术，讲究强弓精箭，曾是渔猎为生的古代日本人最具杀伤力的兵器。
　　但是在中国的《礼记·射义》影响下，开始逐渐转变成不以杀伐为目的的“文射”，在强身健体的同时，开始追求精神上的修养，不再是简单的拉弓射箭，而是更加注重礼节和礼仪的训练，射法八节也是在这个基础上弄出来的。
　　再从江户时代吉见顺正的《射法训》面世以后，弓道渐渐形成规范，又历时几百年，演绎成了如今这种体系化的弓道文化。
　　用这个标准划分，白水秋的【古流弓术】无疑属于武射流，在古代战争期间曾经被作为杀人术的那种，只是现在手中的弓箭并非强弓精箭，再加上心态不同，体现不出原有的杀伤力。
　　栗见早苗能够在短暂的观察后，一针见血地指出来，可见眼力的确过人。
　　“你以前跟其他的弓道师傅学习过吗？”
　　栗见早苗有点好奇。
　　“曾经跟外面道场的石山先生学过一段时间。”
　　“石山？”
　　栗见早苗歪着头想了想，确认自己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只能露出不失礼貌的微笑：“怪不得，射法不同其实也没关系，各个流派共通的部分在于身心的修炼，通过修行将弓箭和自己融为一体，训练过程中产生的个性和习惯在所难免，但只要对修行有帮助，也不用刻意去纠正。”
　　“时间差不多了，天快黑了，今天就早点回家吧，你如果有兴趣的话，明天可以早点来学校参加我们部的晨练。

第8章 这谁顶得住啊
　　弓道虽然不像剑道对身体素质要求那么高，但也有自己的晨练项目。
　　重量训练、拉伸体操、跑步等等，都是为了提高身体的力量和柔韧性。
　　就是时间稍微有点早……
　　每天早晨六点钟开始，如果参加的话，要比平时提前一个多小时到校。
　　白水秋也觉得自己这个身体有点柔弱，虽说女孩子体力很难比得上男生，但锻炼身体总是没坏处的。
　　把弓箭放回原处，往更衣室走去的时候，白水秋才发现道场内已经没几个人了。
　　除了几个二年级的部员在收拾道具，就只剩下岩田还在打扫卫生。
　　“岩田勇太，他也是今年新入部的部员，主要负责道具系的工作……那孩子的性格可能有点自卑，弓术才能也欠缺，平时很少在人多的时候训练，不过他大概很喜欢弓道吧，每天都来得很早。”
　　栗见早苗顺着白水秋的目光看去，轻声解释道。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更衣室。
　　栗见早苗解开胸当，毫不顾忌地把上衣和里面的内衫脱下，露出光洁的背部，然后开始解内衣的扣子。
　　“诶，栗见前辈你……”
　　白水秋换衣服的动作一僵，一时间也不知道该看还是不该看，视线却忍不住往栗见早苗的后背飘去。大概是经常进行户外运动，栗见早苗的肤色有点偏向那种健康活力的小麦色，而且形体曲线相当优美，先前穿着弓道服的时候，都看不出她的胸部居然有如此规模。
　　“怎么了？”
　　栗见早苗身子转过来，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白水秋，双手已经解开了内衣的扣子，最后一块布料拿开以后，胸前春色一览无余：
　　“训练的时候出了不少汗，我准备冲洗一下再换衣服，差不多五分钟就好，你也要冲吗，稍微等等可以吗？要是不介意的话，一起冲洗也可以哦，沐浴间的地方应该是够用的。”
　　“咳咳……我回家以后再洗吧。”
　　白水秋匆匆移开视线，脸红面热，还差点被口水呛到。
　　这里本就是更衣室，训练完以后去沐浴间冲个澡很正常，女生之间坦诚相对，也没人会想那么多。但白水秋内里是个男生，自己的身体好歹是看习惯了，突然间见到这么一幕春光乍泄的景色，还有邀请共浴的话……
　　这谁顶得住啊……
　　栗见早苗抿嘴一笑，把白水秋的反应看作是害羞。
　　她也不是什么暴露狂，刚才直接脱下上衣，是因为更衣室内除了白水秋就没有别人，此刻看到白水秋的样子，也没有硬拉着她和自己一起沐浴的打算，把换洗的干净衣物一并抱起来，往里侧的沐浴间走去。
　　“我先进去了。”
　　听到咔嚓一下关门声，白水秋才松了口气。
　　脸上的温度还没有降下来。
　　刚才看到的那几幅画面，不停地在脑海中翻滚，换衣服的时候，白水秋触摸到自己身上柔软光滑的肌肤，都有种手脚不是自己的感觉，甚至还把上衣穿反了一次，然后手忙脚乱地换回来。
　　“呼……”
　　轻轻拍打了几下脸颊，白水秋抚摸着胸口，将躁动的心情平复下来，目光在更衣室内转了一圈，落在角落的一副和弓上面。
　　这是栗见早苗的专用弓。
　　手指触摸上去的时候，一行文字浮现在白水秋面前：【做工精良的和弓：弓道师范栗见林深花费三年心血，精心制作的和弓，但因为材质存在缺陷，只能做出精良的评价】
　　栗见林深？
　　姓氏和栗见早苗一样，莫非是栗见早苗的父亲或者爷爷？这么说来，这位学姐还是家学渊源了？难怪能当上弓道部的主将。
　　弓道虽然说是比剑道更适合女生修习，但想要出头，没有两把刷子也是不行的。
　　哗啦啦的水流声从沐浴间传来。
　　白水秋脑补了一下里面栗见早苗在里面全身赤果的场面，有点心猿意马。
　　坐在凳子上等了一会儿，就看到栗见早苗穿着校服从里面走出来，双手用毛巾擦拭着头发，一头青丝披散在肩头，衣领最上面两颗扣子敞开着，露出一对精致的锁骨。
　　“咦，白水同学你还没走？”
　　“哦，我担心有人从外面闯进来……学姐现在回家吗，要不要一起？”
　　白水秋扭头看着栗见早苗。
　　“我记得你的入部申请书上面写的家庭住址在东郊那一片对吧，我家也在东边，正好有一段顺路，一起走吧。”
　　栗见早苗用毛巾擦干净头发，嘴里咬着头绳，重新扎好了马尾，然后提起弓袋背在身上，轻轻扬了扬下巴。
　　两人出了学校。
　　乘坐电车往前走了一段，到了雨田区附近的时候，双双下车。
　　“我家就在这附近，你应该还要再转一程车吧，路上小心点，明天见。”
　　“学姐再见。”
　　挥了挥手，白水秋目送栗见早苗转弯拐进了小路，自己穿过天桥，在路口的另一侧等候电车。
　　雨田区是成田市内一处主要的住宅区，人口密度很高，中低档的小区和公寓楼不少，大型超市也有好几家，现在正是下班时间，道路两旁都是行色匆匆的上班族，一趟趟班车和私家车经过。白水秋百无聊赖地踢着地上的碎石子，环顾四周，突然被一抹红影吸引了注意。
　　是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小女孩。
　　看模样也就十岁左右，应该还在上国小，头发扎成羊角辫，顶着小黄帽，背着一个和她半边身体差不多大的大书包，站在对面的路口等着过马路。
　　红灯转黄。
　　小女孩迈开步子往前走。
　　就在这时候，一辆拐弯的私家车突然从旁边绕了过来，可能是因为视线阻挡，司机没有第一时间看到黄灯，直到整个车头转过来以后才猛踩刹车，轮胎在地面上摩擦出兹拉的响声，小女孩好像呆住了一样，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车头，小脸上满是茫然之色。
　　“woc……”
　　白水秋瞪大眼睛。
　　但距离太远，她也来不及冲过去拉一把什么的，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幕血案即将发生。
　　砰

第9章 当场去世
　　私家车终于在人行道前不到半米处停住了。
　　司机推开车门跑下来，战战兢兢地走到车前，一张脸都吓白了，可是却没有看到预想中那些血淋淋的场面，车头前方的路面空空荡荡，别说血迹，连刚才站在斑马线上的小女孩都凭空消失了，好像整个人在与车相撞的那一瞬间，从这个世界人间蒸发了一样。
　　“什……什么情况？”
　　司机一脸懵逼。
　　白水秋站在路边微微攥紧了双手，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这一幕，手心有点发凉。
　　不是人……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她看得清清楚楚，那个红衣小女孩在被车头撞到的一刹那，身体立刻四分五裂，好像雾气一样被撞开了，消散在周围的空气中。只是因为司机撞人后心理太过紧张，周围的行人也大多没有在事先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所以没有人看到真实情况。
　　“又是恶灵吗……”
　　才这么小，就跑出来吓人了？
　　老实说，白水秋虽然已经灭掉了一个恶灵，而且身上还担着一个“神社巫女”的身份，但她也不清楚恶灵的成因，只能根据自己前世看小说的经验，猜测这些东西大概是已死之人怨气未消，形成的执念体，也就是通俗所说的“鬼”。
　　所以……红衣小女孩是出车祸死的？
　　这个私家车司机，莫非就是肇事者？
　　白水秋浮想联翩，分分钟脑补了一出厉鬼复仇的大戏，但是这些都是她自己的猜测，当不得真，也总不能跑过去抓着司机强行质问。恰好这时候去往东郊的电车到站了，白水秋快步上了车，找了个后排空位坐下来。
　　还是忍不住，回头往后车窗外看去。
　　司机已经绕着车头转了一圈，满脸费解地挠着头，在后面几辆车的敦促声中，重新回到驾驶座，准备驱车离开。
　　汽车启动。
　　刚穿过人行道，还没开出几米，私家车的方向盘好像突然失灵，硕大的车身往另一侧车道上猛地滑了过去，下一刻，一辆高速行驶的面包车从后面追了上来，在前车突然变道的情况下，来不及减速，以极其迅猛的势头狠狠地撞了上来！
　　嘭的一声巨响，两辆车的前后盖肉眼可见地瘪了下去，车门更是扭曲成一团，被惯性带动着往前冲出了十几米，然后一头撞在了路边的水泥桩上面，把道旁的路牌一并带倒。
　　刺耳的刹车声接连响起。
　　后面的车一辆跟着一辆停下，整个街区乱成一团，惊呼声和喊叫声此起彼伏。
　　有人掏出手机报了警。
　　在电车转入右侧街道的最后一秒，白水秋微微张开嘴巴，看到视野中一团火球燃起，却是私家车的油箱被撞裂了，在短短半分钟内起火爆炸！
　　轰！！！
　　“……”
　　刺眼的火光冲天而起！
　　……
　　电车上。
　　白水秋微微张开嘴巴，还没有从刚才目睹的场面中回过神来。
　　这应该算是……灵异事件吧？
　　回到家不久，白水秋就在手机上看到了这起车祸的视频，是由成田市本地电视台发布的。
　　按照媒体的说法，警方在调查了事件发生路口的监控录像以后，认定私家车司机为酒后驾驶，是造成车祸的主要责任人。但好在车祸发生时，后面的车辆不多，而且本田也采取了紧急刹车，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亡。
　　新闻报道上的字数不多，白水秋翻了一下底下的评论，看起来似乎也没多少人关注。
　　但白水秋目睹了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对于真相知道的比别人更加清楚。
　　如果不是那个红衣小女孩的话，这场车祸应该不会发生才对……
　　白水秋舔了舔嘴唇，心里默默呼叫着系统：
　　“喂，系统，这次车祸应该算是恶灵作祟吧？如果我把这个恶灵除掉，有没有任务奖励？”
　　等了一会儿，也没见系统搭理她。
　　“……就会发布一堆莫名其妙的任务，想找你的时候又见不到人影……”
　　摇了摇头，白水秋放下手机，在卧室里换好衣服，开始了作为神社巫女的日常营业。
　　今天运势不错，没再遇到什么奇怪的客人。
　　白水秋凭借自己人畜无害的可爱外表，在招待客人方面展现出得天独厚的优势，一番口干舌燥的推销，又卖掉了好几个绘马，等到夕阳西下的时候，攥着一叠钞票回到里屋。
　　“一千、二千……三千六百元，嗓子都快说冒烟了才赚这么点，果然挣得都是辛苦钱啊……”
　　巫女这个职业听着很玄学，但大多数时候，和便利店的员工没什么区别，只要能把客人哄开心了，把神符神签卖出去，就是成功。大部分过来参拜神社的客人，所求无非心安二字。
　　至于其他……
　　日本每年都会有一些神事活动，时间覆盖了春夏秋冬各个季节，临时过来打工的助勤巫女暂且不提，本职巫女的确需要在神事活动中主持祭祀，可能还有一些跳神乐舞之类的特殊仪式。另外还有一部分岛国人，会在结婚的时候采用神前式婚礼，也需要神官和巫女帮忙主持。
　　后一种情况，白水秋从没遇到过。
　　毕竟结婚这种事情，新人双方肯定都希望越热闹隆重越好，自然去的都是大社，不可能跑到自家这个连神官都没有的小神社来。
　　但神事活动，天目神社是有的。
　　比如不久前才刚刚过去的上巳祭，也就是三月三的女儿节，白水秋就在千代的指点下进行祓禊。
　　所谓祓禊，就是神道教的一种仪式，用水洗的方法来祓除不祥、除恶去秽，最初的起源要追溯到中国的西周时期。
　　白水秋按照神道教的传统，大清早跑到山上的泉水边，端起一桶冷水从头顶浇下去，结果差点没当场去世。
　　事后，她就得了重感冒，裹着被子在床上躺了快一周才痊愈……
　　想想也是挺丢人的。
　　白水秋参加弓道部的训练，也是为了避免这种事情重演，不然洗个冷水澡就要在床上躺一周，也太对不起自己堂堂穿越者的身份了……
　　晚饭依然是千代做的。
　　很遗憾，白水秋并没有什么【厨艺】之类的技能，前世做过的菜也只有西红柿炒鸡蛋这种入门菜式，就不方便拿出来卖弄了，唯一能做的就是饭后帮忙刷洗碗筷，顺便跟千代说了一下弓道部晨练的事情

第十章 不好好学习就回去继承家业
　　“弓道部？”
　　千代愣了一下，随即露出和蔼的笑容：“那很好啊，只要是小秋自己喜欢的就没问题，不过六点钟有点早，会影响到你的睡眠时间吧？”
　　“我今天早点睡。”
　　白水秋说道。
　　前世的她，和中国的绝大多数年轻人一样，有着睡前刷一个小时手机的习惯，但重生以后，身边的环境完全变了，网络上的东西也大不一样。
　　日本人最常用的聊天工具是LINE，类似于中国的微信，可以发送即时消息、语音和视频，其次是发电子邮件，此外推特和YouTube的下载量也居高不下，但常用的表情包和中国完全不同，一些岛国特有的谐音梗和段子，白水秋连看都看不懂，别人聊的热火朝天，她在旁边完全get不到笑点，想刷都提不起劲。
　　正因为如此，她每天都睡得很早。
　　差不多十点前就写完作业，然后泡个澡上床睡觉。
　　其实这也是因为白水秋背后有家族产业撑腰，有任性的底气。
　　日本的高中课程肯定是没有中国那么紧张的，没有晚自习，公立学校更是实行“宽松教育”，也就是放羊式管理，但是想考上一所名校，也需要付出相当大的努力。所以日本的私塾遍地开花，许多志在东大、一桥等一流名校的学生，都会在课后去参加校外的补习班，如果同时再进行社团活动，往往要到晚上十一二点才能睡觉。
　　私立学校的学生也一样，而且因为私立高中的师资力量和学员水平都普遍高于公立学校，所以竞争更加激烈。
　　许多头脑不好、自制力又差的学生，被所谓的“宽松教育”喂食三年，别说高考，连每学期的期末考试都过得非常艰难，之后要么走体育、音乐等职业路线，要么高中毕业直接进入职场。但学历不行，进不了顶尖的大公司，薪水和职位也高不到哪里去。
　　白水秋就不一样了。
　　“我如果不好好学习，就只能回家继承千万产业了。”
　　现在的她，可以理直气壮地用这句话来安慰自己。
　　但说实在的，天目神社连同周围的这片土地，若是放到前世的中国，绝对不止是千万产业了，可惜不能卖掉……如果白水秋真敢那么做的话，恐怕慈眉善目的奶奶千代会气得把她脑袋都打烂。
　　为了第二天的晨练，白水秋今天特意提前了半个小时上床睡觉。
　　便当则是千代趁着晚上做好，装进饭盒的。
　　日本人的饮食文化有别于中国，喜欢吃冷食，即使是热饭，做出来也要放凉后带走，如果刚做完就带走，封闭环境下热量高且不容易散发，容易滋生细菌。所以在日本，吃热饭其实是学校要负安全责任的，多数学校压根就不装冰箱也不装微波炉。
　　为此，日本人精心研究出了“即便放冷也不会影响味道的食材和做法”，这种操作对习惯把凉菜加热再吃的中国人来说，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不过这样一来，好处就是，前一天晚上做好的便当，第二天中午吃也不会变质。
　　次日清晨。
　　五点多的时候，白水秋床头的闹钟就响了起来。
　　白水秋从睡梦中被吵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躺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才想起来要早起去学校训练的事情。
　　“果然还是不想早起啊……”
　　但亲口答应的话，跪着也要兑现，何况还是当着栗见早苗学姐的面答应的……
　　有些艰难地压制了睡意，白水秋拍了拍脸，从床上坐起来，睡眼惺忪地去卫生间洗漱，等到浸着冷水的毛巾盖在脸上，才算是彻底清醒过来。
　　刷完牙，又把一头长发洗净吹干，换上成田高中的校服。
　　没办法，当女生就是比男生麻烦，前身又蓄着一头乌黑长发，每天花在洗头上的时间快比洗澡时间都长了。但白水秋也不好突然剪短，而且女孩子留长发确实是漂亮一些的，为了让自己养眼，白水秋只能选择多费点功夫了。
　　穿戴整齐，背上书包出门。
　　在雨田区转乘电车的时候，白水秋特别注意了一下昨天出事的那条人行道。
　　没看到红衣小女孩的身影。
　　想来恶灵也是需要休息的，不用起这么早……
　　白水秋将好奇心按捺下去，坐车来到学校，到了弓道部的道场前，就看到门口零星站着十来个人影，正在做着热身运动。
　　“绪方前辈，山中前辈，还有各位学长学姐，早上好。”
　　白水秋挑认识的几个人打了个招呼。
　　“是白水同学啊，你也来参加晨练吗？”
　　绪方有点惊讶。
　　“嗯，昨天听栗见学姐说了一下，很感兴趣，所以就来了。”
　　白水秋说着，往绪方背后看了一眼，感觉来的人比她原本想象中要少，大部分应该都是二年级的学生，一年级的萌新普遍玩心较重，对待社团活动没那么认真，弓道部的晨练应该也不是强制要求。而三年级因为面临高考，学业压力较大，活动量自然会有所削减，有些部员更是干脆退出社团。
　　“这样啊，每年加入弓道部的新人不少，像学妹你这样态度端正认真的同学可不多呢。”
　　“哪里哪里，前辈们也都很努力呢。”
　　白水秋随口来了一波商业互吹，反正说点好话又不会损失什么，跟这些校内的前辈打好交道，以后的高中生涯也能变得更顺当一点。
　　早上六点钟。
　　栗见早苗踩着点过来了，和弓术训练的时候不同，她现在换了一身宽松的体操服，白上衣蓝短裤的那种，一双修长的大腿露在外面，马尾高高束起，整个人洋溢着青春活力的气息。
　　“都到齐了？”
　　栗见早苗伸展了一下双臂，一只手锤着肩膀走过来，视线落在白水秋身上，蹙了蹙眉，建议道：“白水同学还穿着校服啊，要不也换成体操服吧，这样运动的时候会方便一些，也容易清洗。”
　　“不用，我穿校服就好。”
　　白水秋立刻摇头

第11章 你听说过……IH大赛吗
　　白水秋也不是没穿过体操服。
　　国中和高中的体育课，都要求穿着体操服或者运动服上课，所以白水秋对这身打扮并不陌生，只是……
　　她对这种衣服更加深刻的印象，却是来自于前世看过的动漫和电影。穿上体操服以后，下半身从腿根往下，白花花的大腿完全暴露在空气中，看起来相当色气，也难怪会受到某些电影制作商的青睐。
　　体育课的时候是不穿不行，放在平时，白水秋可不想穿这种衣服。
　　虽然体操服确实穿着很舒服，布料柔软，透气性也强，很适合运动，但一想到其他男生炽热的注目礼……还是算了吧。
　　栗见早苗也只是随口提个建议，见白水秋这么说，就没再多话。
　　招呼大家做了几组热身动作，开始进操场跑圈。
　　晨跑并不是弓道部的专利，大多数体育类社团都有类似的活动，成田高中的操场是标准的四百米跑道，预定计划是跑五圈，对于白水秋这个长期缺乏运动的弱鸡来说，还是很有压力的。
　　到了第三圈，她就感觉到胸口发涨，有点喘不过气来。
　　栗见早苗放慢速度，从队头来到队尾，和白水秋并排前进，嘴里轻声说道：“调整一下呼吸，速度放慢点也没关系，不用刻意去和别人比较。如果体力实在支撑不住，别勉强自己，锻炼身体可不是一天就能完成的。”
　　“……”
　　白水秋点点头。
　　不敢像栗见早苗那样随便开口说话，但还是依言把速度降了下来，和前面的大部队渐渐拉开距离，呼吸调整过来，肺部也不再那么难受。
　　“栗见学姐是从一年级开始每天晨跑的吗？”
　　“嗯？”
　　栗见早苗想了想，有点含糊地说道：“算是吧，主要是因为我还加入了体操部，所以每天要过来做早课，才会穿这身衣服出来。晨跑的话，是从小时候养成的习惯，坚持了许多年不曾放下，不管是为了学习还是其他，有一个好身体总是必要的。”
　　白水秋点头称是。
　　空气又安静下来，两个呼吸声此起彼伏。
　　两个女孩并排跑了一段，栗见早苗忽然说道：
　　“白水同学，你听说过IH大赛吗？”
　　“IH？”
　　白水秋愣了一下，不清楚栗见早苗为何突然问起这个，只隐约觉得这个名词有点耳熟，好像在幼时的记忆中出现过：
　　“好像是……《灌篮高手》里面那个全国大赛对吧？”
　　“哈？”
　　栗见早苗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随后扭头看过来，嘴角勾起一丝微笑的弧度：“你竟然还喜欢看这种体育类的漫画？”
　　“嗯，没错，IH大赛的全称是InterHigh，又叫全国高校综合体育大会，面向全国所有高中，比赛项目包括各种球类运动，还有体操、剑道、弓道、柔道等等。虽然影响力比不上甲子园，但也是全国性质的赛事了。参赛选手都是从全国各个地区选拔出来的高中生，强手如云。
　　我去年曾经有幸参加过一次，但技不如人，输给了关西那边的两所学校。”
　　“这样吗？”
　　白水秋不太懂这些东西。
　　又听栗见早苗解释了几句，才有点明白过来。
　　日本的高校社团并不是摆设，尤其是体育类和文艺类社团，学校和社会都相当重视，有着极其完备的全国大赛组织体系，和专业的裁判、场地等等。每年春夏季节的高校体育赛事，都会由国家级电视台全程直播，特约记者专访，收视率峰值高达数千万人，影响力堪比职业比赛。其中又以堪称国民运动的甲子园棒球为最。
　　在大赛中表现优异的选手，甚至可以得到保送上大学的名额，或者被俱乐部招揽成为职业运动员，享受到明星一般的待遇。
　　高中阶段能够参加的最高规格赛事，差不多就是IH大赛了。
　　而在此之前，需要先进行各县的选拔赛，只有选拔赛中的前五名，才有资格进入全国大赛。
　　成田高中的弓道部成立十多年来，成功打入全国大赛的，只有栗见早苗一个人。
　　“学姐原来这么厉害的吗？”
　　白水秋听到这里，有点惊讶。
　　日本的人口虽然比不上中国，但能够在全国数千所高校的上万名选手中跻身前列，本身就是一种实力的证明，何况听栗见早苗的意思，她应该是在IH大赛中得了第三名？
　　“哪里，只是因为我从小就跟着父亲学习弓道，花在弓术上面的时间比较多罢了，论起天资，我可是相当愚钝的呢。”
　　栗见早苗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前面跑步的队伍：“说来惭愧，我虽然担任着弓道部的部长，却没能很好地帮助大家提高成绩，现在已经升入三年级，我的目标是东大那样的名校，大概是没有多余的精力和机会参加今年的大赛了。二年级的几位部员虽然一直都很努力，但成绩差太多，总觉得要参加全国大赛的路还很遥远。”
　　白水秋点头不语。
　　日本的高考在一月份，而且不是集中考试，各个学校自主进行“学力测评”，类似于中国的自主招生。
　　如果目标放在几所名校上面，需要准备和复习的内容很多，而IH大赛的时间是每年八月份，地区大赛往往从六七月份开始，时间上必然会有冲突。
　　“所以，白水学妹，你有着很不错的弓术底子，如果趁着这几个月好好打磨一下，说不定有机会代表我们社团冲击一下全国大赛呢？”
　　栗见早苗扭头看了过来，“如果能在大赛中取得成绩，也可以丰富自己的学生履历，无论以后是走职业化路线，还是考取大学，都是有好处的。”
　　“这个我没想过……”
　　话题来的突兀，白水秋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重生过来才几个月，升入高中更是近半个月的事情，前身在国中的时候也没有参加过这类比赛。
　　“没关系，我只是这么一提，只是社团这些年一直没出什么成绩，总觉得有点遗憾。”
　　说话间，两人已经跑完了第五圈

第12章 寻人启事
　　栗见早苗开始减速，白水秋也跟着慢慢停下脚步，汗水顺着黑直长发从额头上流淌下来，很快就打湿了鬓角。
　　“去冲个澡吧，注意别着凉了。”
　　栗见早苗笑着说。
　　“嗯。”
　　一番冲洗，白水秋感觉身子清爽了许多，和弓道部的部员们打了个招呼，回到教学楼。先找个地方吃了便当，然后坐到教室里等待上课。
　　中午按惯例和日向飞鸟一起吃午饭，期间日向飞鸟问起了弓道部的事情，白水秋照实回答。
　　“好可惜，如果我没在外面打工的话，也很想加入一个社团试试呢。”日向飞鸟面带憧憬。
　　“会有机会的。”
　　白水秋微笑道。
　　相处多日，她对日向飞鸟的情况大概有些了解。日本的高中生在外打工，有些是因为生活困难，为了补贴家用，有些则是为了锻炼自己，增长阅历。
　　日向飞鸟属于前者，她的家况并不富裕，家庭关系貌似也不是太好的样子，有几次中午吃饭的时候提到这类话题，白水秋都注意到日向飞鸟表情有点不对，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隐情。但别人的家事，她也不好贸然过问，只能在之后的交流中刻意避开这个话题。
　　转眼又到了下午三点半。
　　放学后，白水秋前往射箭场进行弓术训练。
　　和昨天相比，今天弓道部的人明显多了一些，白水秋猜测可能有一部分因素和自己有关。
　　毕竟弓道部的女生比例虽然不少，但大多数都是挂个名，射完每天规定的五立以后，还愿意留下来继续训练的人，也就固定那么几个，而像白水秋这种训练强度的就更是寥寥无几了，她的到来，多少对其他部员起到了一些刺激作用。
　　当然，也不排除有些男生是打着训练的幌子来看妹子。
　　白水秋当了几个月的女生，见的多了，也习惯了这样的注目礼，只要不是太猥琐的话……多少都能够容忍。
　　如果实在过分了点，只要跟副部长绪方说一声，后者也会过来呵斥几句。
　　“白水同学，辛苦了。”
　　绪方递过来一块毛巾，乐呵呵地说道。
　　白水秋看了一眼那块毛巾，目测还算干净，拿过来擦了擦鬓角，“前辈也训练得很辛苦呢，我听说绪方学长是弓道部的副主将？”
　　“额，是因为之前的副主将引退，我又恰好在去年的地区大赛中进了前十，所以被大家推举出来的，算不了什么……”
　　绪方难得地有点不好意思，但话语中的得意也是能听得出来的。
　　地区大赛，就是千叶县内的选拔赛。
　　能在上百所学校中杀进前十，的确有骄傲的资本，成为副主将也是实至名归。
　　从白水秋这两天的观察来看，绪方的弓术水平和自己差不太多，准头可能没那么高，但胜在发挥稳定，心态沉着，这些特质在大赛中是很占优势的。
　　早晨栗见早苗说的那些话，她课间想了想，虽然自己加入弓道部的目的并不是出自对这种运动的热爱，但如果真的能打进全国大赛，其实也是蛮带感的。
　　不过lv2的古流弓术，不一定能保证在比赛中有所斩获。
　　还要再好好磨练一段时间才行。
　　六点前，白水秋收拾东西离开弓道部。
　　在校门口乘上电车，经过雨田区转车的时候，白水秋在昨天那处十字路口停留了一会儿。
　　“昨天出车祸的地方，应该就是这里了。”
　　事故现场的痕迹已经被清理干净，路标牌也被人修理过了，但铁皮上的凹陷很明显，让白水秋很快就锁定了位置。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做？”
　　白水秋有点迟疑。
　　她在这里停留，的确是对昨天那个疑似恶灵的红衣小女孩感兴趣，但自己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见到那个孩子，站在路口干等的话，有点傻，而且对方也不一定还会出现在这里。
　　“先在周围转转吧。”
　　白水秋想了想，作出决定。
　　这条街应该是雨田区的商业街，两边各种商店和饭馆很多，不过都不怎么上档次。
　　成田市说实话还是挺穷的，虽然千叶县位处于首都圈，毗邻东京都，但真正富裕的只有中央区和靠近东京的那几个市，成田市的收入水平在县内只能排到中游，而雨田区只是成田市内的一个相对落后的辖区，生活条件就更不怎么样了。
　　很多人选择在这里租房子，是因为附近一带的公寓楼多，租金比较便宜，交通也方便。
　　但真说到治安环境，其实也就一般。
　　这很正常，人一多了，很容易产生混乱，尤其是日本的黑帮文化盛行，作为黑帮预备役的不良少年团伙和暴走族很多，甚至有不少年轻人以加入不良团体为荣。杀人放火的事情他们可能不敢做，但寻衅滋事，街头斗殴就太常见了。
　　成田高中就有好几伙不良少年，但白水秋现在是个女生，平时也是循规蹈矩，和他们没有什么接触。
　　此刻，天已经有点黑了。
　　白水秋打算在这里再待二十分钟，如果还没有发现的话，就乘车离开。
　　沿着街道往前走了一小段，在经过一条小巷子的时候，白水秋突然脚步一顿。
　　转过身来，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块墙壁上。
　　“寻人启事……”
　　“姓名荻野纯，性别女，年龄10岁，雨田私立小学四年级学生，4月6日下午放学后无故失踪……”
　　“知情者请联系荻野千惠美，电话……”
　　白纸上的文字是电脑打印出来的，下面还贴着一张彩色的照片，照片上是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模样很可爱的样子。
　　白水秋一字一顿地念完了寻人启事的内容，在最后一个字话音落下的那一瞬，一行文字在眼前浮现出来：
　　【触发限时任务：调查失踪少女荻野纯的下落】
　　【该任务为限时任务，需要在接取后的七天内完成，逾期则默认视为任务失败，任务成功奖励不明】
　　【请在30秒内选择是否接受：30……29……

第13章 荻野千惠美
　　“终于出现了。”
　　字幕出现的那一刻，白水秋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照片上的小女孩，她看着很眼熟，正是昨天出现在路口，引起了那场车祸的神秘红影。
　　国小四年级女生，4月6日失踪……到现在已经快半个月了。
　　所以，这个叫荻野纯的小女孩是已经死了吗？而且因为并不是正常死亡，怨念不散，才变成了恶灵留在人间？
　　白水秋心里猜测，眼看着接取任务的30秒倒计时不断跳动，转眼间就变成了个位数：
　　【10……9……】
　　在最后五秒钟的时候，白水秋终于做出接受任务的选择。
　　闭着眼睛长舒了一口气，开始整理思路。
　　这是白水秋第一次见到【限时任务】，规定了任务完成的时间，如果不好好做个计划，怕是很难在七天内有所收获。
　　“这个叫荻野千惠美的联系人，不出意外的话是荻野纯的母亲……”
　　“失踪半个月，应该已经报警了，但还是贴出了寻人启事，是因为警察还没有找到被害者吗？”
　　张贴寻人启事的行为，在日本并不多见，因为日本的城市管理条例比中国更加严格，如果这份告示被社区工作人员发现，会被立刻清理掉不说，还很可能受到数额不菲的罚款。倘若不是走投无路，荻野纯的家人应该不会采取这种做法。
　　想要入手调查荻野纯失踪的前后经过，最直接的方式肯定是通过警察，但白水秋没有这方面的熟人，就算有，她一个十五岁的女高中生跑到警察署去询问这种问题，也很大可能得不到回应。
　　毕竟她现在的名字叫白水秋，又不是江户川秋或者毛利秋……
　　“先试着和对方联系一下吧……”
　　白水秋掏出手机，拨通了联系人的电话。
　　“嘟……嘟……”
　　话筒那边迟迟没人接听，大约过了半分钟的样子，就听到“叮”的一声，自动转入了电话留言。
　　“没人接？”
　　其实这种情况，倒不一定是对方不在电话旁边，更多的可能是因为看到来电是陌生号码，所以故意不接。而电话留言，也算是日本从座机时代保留至今的一个特色了，日本人没有随便和别人交换电话号码的习惯，对方可以根据留言的内容，判断来电人的身份，决定是否回拨电话。
　　白水秋默默思忖了片刻，正准备编个谎话随便糊弄一下——对方既然把号码留在寻人启事上，这段时间肯定接到了不少陌生来电，只要先假装自己是知情人，骗取对方的信任以后，再慢慢想办法套话，做起来应该不会太难。
　　“喂？”
　　“喂……诶？”
　　话筒那边突然出现了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
　　白水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您好？这里是荻野家，我是荻野千惠美，请问您是？”话筒那边的声音再次传来，嗓音中带着明显的疲惫，好像几天几夜没有睡过觉的人一样，听不出丝毫活力。
　　白水秋整理了一下思绪，按照刚才想好的话缓缓开口说道：
　　“您好，我是成田市的市民……在雨田区看到了您贴出的寻人启事，想问一下关于荻野纯的事情，这孩子应该是您女儿吧？”
　　“……”
　　话筒那边沉默了一下。
　　白水秋隐约听到了重物倒地的声音，好像是水杯之类的东西摔在地上片片碎裂，夹杂着一些莫名的噪音，等到声音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变得极为激动：“您好，不好意思，刚才信号稍微有点差……您难道见到了我女儿吗？是在什么地方，她现在还好吗，请告诉我！”
　　“额……”
　　白水秋张了张嘴，话到嘴边的时候，突然变得有点犹豫。
　　对方的语气实在太过热切，好像沙漠中行走多日的旅人，突然见到了绿洲一样，言语中的渴盼溢于言表，白水秋反而有点不忍心欺骗她了。
　　“我还不太确定……能请您详细说一下，您女儿失踪的详细经过吗？”
　　这个问题，多少有些揭别人伤口的嫌疑。
　　但荻野千惠美大概是这段时间已经在电话中说了很多遍，短暂的迟疑过后，就开始叙说起来：
　　“那是4月6日下午放学后，我女儿上学的学校是雨田私立小学，和我们家租住的房子相距不算太远，再加上我的工作比较忙碌，每天晚上都要加班到很晚，所以从国小三年级开始，我女儿就一直自己乘车回家……
　　可是那天晚上我下班回到家以后，却没有看到阿纯，平时那个时间，她应该早就回来了的。我在家里等了半个小时，终于忍不住了给学校的老师打电话，从老师那里得知阿纯在三点多的时候就已经离开学校，没道理到那个时候都没到家，我实在放心不下，赶紧出门寻找。”
　　后面的事情就不用多说了。
　　荻野千惠美在外面转了一整夜，也没找到自己女儿。
　　第二天一早，就去警察署报了案。
　　但雨田区的警察大概是比较废，安排人手调查了几天也没查出什么结果，荻野千惠美更是因为连续旷工，被公司辞退。
　　好在之前也攒了一些积蓄，用这些钱作为支持，荻野千惠美把所有的精力都花费在寻找女儿上面，打印出大量的寻人启事贴在街头巷尾。
　　“没有查看路口的摄像头吗？”
　　“这个……”
　　白水秋还是本能地在用前世的思维来考虑问题。
　　但事实上，日本的很多地方是没有摄像头的。
　　东京那边因为要召开奥运会，所以在近几年加装了不少监控设备，基本上覆盖了整个城市的大部分区域，但是在其他县的很多城市，摄像头的安装率并不高。甚至有些地方明明没有摄像头，却在电线杆上贴个“此处有监控”的牌子掩耳盗铃。
　　平时用来吓唬人没问题，一旦真的有人顶风作案，警方就会变得很被动。
　　荻野纯的失踪，就是这种情况，因为在她回家的路上，其中有近三分之一的路都是没有监控的，调查进行到那里的时候，线索就断掉了。
　　“那你们平时……有没有和什么人结过仇，或者家里有什么东西受到他人的觊觎，以至于对你女儿做出绑架的举动？

第14章 尾行
　　这个问题，其实已经有些过于深入了。
　　但荻野千惠美并没有意识到，下意识地回答道：“应该没有……我女儿还在上国小，和社会上的人接触不多，我平时也很少和邻居或者同事争吵，就算有点小矛盾，也不可能上升到绑架的地步……您这么说，是得到了什么……消息吗？”
　　话说完了，女人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
　　白水秋含糊道：“是有那么一点线索，但还有点不确定……我需要先仔细确认一下，再给您回电话，可以嘛？”
　　“就算不是也没关系，您愿意帮忙，我就觉得很开心了……谢谢。”
　　荻野千惠美原本还想追问下去，但大概是听出了白水秋敷衍的意思，终于叹了口气，道了声谢以后，就没有再开口，电话也迟迟没有挂断。
　　白水秋结束通话，揉了揉太阳穴，在巷子口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回到天目神社。
　　按照以往的惯例换上巫女服，先后招呼了几位上山来求神签的客人，等到夕阳西下的时候，白水秋回到卧室，开始用手机上网搜索起来。
　　花费了一番功夫，但得到的有用资料很少。
　　荻野纯的失踪已经是半个月前发生的事情，虽然在警署立了案，但因为缺少目击者，相关路口又没有摄像头，所以基本上没调查出什么结果。相关的报道有一些，几个成田市本地的媒体也都发布了几条关于“雨田区幼女神隐事件”的动态，但基本上只是对案情的复述，能称得上线索的东西并不多。
　　但至少……失踪案发生的大概位置，还是可以确定的。
　　从荻野纯就读的雨田私立小学，到荻野一家租住的小区，直线距离大约七八公里，其中前面一半需要乘坐电车，只有最后两公里用到步行，根据警署对电车线路的司机进行询问，荻野纯失踪那天，的确乘坐过这趟电车，所以出事的地方就只能落在最后这一段路了。
　　可问题是，这片街区有好几个住宅区，居住的人口很杂，从普通社畜到家里蹲，各行各业都有，在没有监控录像作为证据的情况下，警察也没办法挨家挨户上门盘问。
　　这样一来，失踪案就变成了无头悬案。
　　白水秋把搜罗到的资料下载下来，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也没想好该从哪里入手。琢磨了半天，最后决定用最笨的办法，沿着荻野纯回家的路线多走几趟，看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线索。
　　计划定下来已经是半夜十点多钟，白水秋匆匆洗漱完，脱了衣服上床睡觉。
　　第二天，又起了个大早，去学校参加弓道部的训练。
　　栗见早苗还是穿着那身体操服，和昨天一样，陪着白水秋在大部队后面慢跑，弄得白水秋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栗见学姐，你不用刻意留在后面陪着我的。”
　　栗见早苗侧过脸来看了一眼，抿嘴微微一笑：“嘛，其实也不是特意照顾你啦，我待会儿还要去体操部做早课，现在要节省点力气才行。反倒是白水同学你，昨天明明都跑得很累了，今天还能坚持过来，这份毅力实在让人忍不住称赞呢。”
　　“不不，只是受到学姐的感染罢了。”
　　白水秋也笑了笑，不管怎么说，她曾经也是一个男生，这点毅力还是有的。
　　十几分钟后，两人绕着操场跑完了五圈，回到弓道部的沐浴间冲洗了一下，就准备回去上课。
　　顺带一提，白水秋经过前两天的心理建设，已经做好了和栗见早苗共浴的准备，可惜栗见学姐似乎并没有再次发出这个邀请的意思，让她心里多少有点小失望。
　　又是一天无聊的课程结束。
　　放学后，白水秋按照习惯去弓道部训练了一个多小时，直到下午五点半左右的时候，才和绪方打了个招呼，收拾东西离开学校，乘坐电车来到了雨田区，下车后，就向着荻野纯一家租住的住宅区走去。
　　住宅区的地址是她昨天从网络上查到的。
　　从车站走过去，差不多要十几分钟的样子，但有一条小路可以抄近道，走得快一点，时间会缩短一倍，只是因为小路的位置比较偏僻，而且没有安装路灯和摄像头，一个人走的时候会有点发慌。
　　荻野纯平时回家，就需要经过这条小路。
　　道路两旁的建筑群很稀疏，行道树倒是种了不少，靠近路中央的位置有一间公厕。白水秋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一直走到了荻野纯家的公寓楼附近，仔细观察了一番周围的景象，然后转身往回走。
　　“果然……还是没什么发现。”
　　兜兜转转了半个小时，别说发现什么可疑的迹象了，连路人都没见到几个。
　　这种情况在白水秋的意料之中。
　　既然连警察都没有调查出什么结果，她一过来就找到荻野纯的下落，也未免有点异想天开。
　　所以调整了一下心情，白水秋就原路返回自己刚才下车的站台，搭乘电车回家。
　　接下来的几天，白水秋每天放学后，都会来雨田区转悠一圈，但始终都没有收获。
　　事实证明，通过考察案件发生的第一现场，来寻找相关线索的打算，根本就是一厢情愿。
　　白水秋有点气馁，同时确认了一件事情，就是自己果然没有做侦探的潜质……
　　但不管怎么说，限时任务的有效期还没过，所以白水秋也不打算就这么放弃，还是抱着碰运气的念头，在雨田区的这片街区漫无目的地四处闲逛。
　　这样一直到了第六天，白水秋像往常一样，再次走到这条小路上，忽然感觉到后背有点发凉。
　　回头瞥了一眼，就看到一个身穿黑色冲锋衣，戴着口罩的男人出现在后面不远处，乱糟糟的头发遮住了眼睛，身后还背着一个黑色的大书包，整个人看起来阴森森的样子。虽然低着头，但一双眼睛似乎始终盯着白水秋这边。
　　准确的说，是盯着白水秋那双穿着白丝的腿。
　　被头发遮住的目光阴沉沉的，让人不寒而栗，
　　“咕咚……”
　　白水秋小心翼翼地咽了一口唾沫，有点小慌

第15章 牙白
　　白水秋对自己的身体还是很熟悉的，一个刚到十五岁、而且长相和身材都不错的女高中生，对一个起了色心的男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根本就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以白水秋现在的身体素质，如果这个男人真的想对她做什么……她恐怕还真不一定能拦的住。
　　印象中，不少日本的小电影都是按照这个剧情拍的……
　　也可能是个误会吧？其实只是住在附近的居民，刚好和自己顺路？
　　白水秋扯了一下嘴角，自我安慰了一句，脚下渐渐加快了步子。
　　但与此同时，后面的黑衣男也跟着加快了步子，低沉的脚步声，似乎有向这边靠近过来的迹象。
　　“牙白……”
　　白水秋心里咯噔了一下。
　　抿了抿嘴唇，假装若无其事地向后偷瞥了一眼，索性迈开步子小跑了起来。
　　幸好这段时间每天清晨参加弓道部的晨练，锻炼出了不错的耐力，很快就和黑衣男拉开了距离，在经过那间公厕的时候，白水秋一转身就钻了进去，随便找了个隔间挤进去，转身将门板的旋钮扣上。
　　然后，白水秋把书包放在马桶盖上，从里面掏出了防狼电棍、水果刀、辣椒水……
　　这些东西，是她一早就开始准备的，这几天一直带在身边。
　　虽然现在发生的情况，和她原先预想的有点不太一样……但此时此刻，白水秋有点庆幸自己做了这些准备。
　　把防狼电棍握在手里，白水秋调匀了呼吸，透过隔断门向外面看去，心里砰砰直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看到公厕外面始终没有动静，白水秋微微松了口气，心里刚放松下来，就听到砰的一声，外面的门似乎被人推开了！
　　“不会吧……”
　　白水秋心一下子提了起来，默不作声悄悄咽了一口唾沫，靠近门缝看着外面的动静。
　　短暂的安静。
　　过了有一两分钟的样子，一个穿着黑色冲锋衣的身影出现在女厕这边的门口处，先是把肩上的书包解下来放在洗手台前，然后就径直往女厕里面走了进来。透过门缝，白水秋很清楚地看到，这个人赫然就是刚才跟踪在她背后的那个阴森男人！
　　“这下子真是超级牙白了……”
　　最坏的猜测应验了。
　　这个黑衣男，果然是冲着自己来的！
　　再联想到前些日子，荻野纯在这片街区的神秘失踪，白水秋心里隐隐生出一个猜测：搞不好，这家伙就是作案的凶手！
　　在白水秋心里忐忑不安的时候，黑衣男已经走到了女厕的隔间前，好像敲门一样，用指关节在隔断门外面上扣了几下。
　　然后从最外侧的隔间开始，挨个往后面敲了过来。
　　白水秋缓缓挪开将自己的身体从隔断门前挪开，闭住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旁边的几个隔间里面似乎也都没有人，即使黑衣男这样挨个敲门，也没有传出任何动静，整个女厕内安静的可怕。
　　把所有隔间门敲了一遍，黑衣男停了下来。
　　十几平米的狭小空间内，只有水龙头的声音还在滴滴答答，每一声都异常清晰。
　　足足过了有半分钟。
　　突然，一条胳膊从隔间门的底下探了进来，手掌向里面迅速扒拉进来，白水秋猝不及防，直接被他抓住了脚腕，紧接着就被生拉硬拽着往外面扯去！
　　早该想到的。
　　厕所隔间的隔断门，和地板并不是紧密贴合的，而是有着十几厘米的空隙，如果有人站在里面的话，小腿和鞋子会不可避免地露在下面。正常站在外面的时候，是看不到隔间内的情况的，但如果趴在地上看的话……
　　就会很容易地通过隔间下方的双腿，看出里面是否藏着人。
　　白水秋连忙往后一靠，抬脚在黑衣男的手臂上用力揣了几下，但对方丝毫没有要放手的意思，拉扯的力气很大，眼看着就要把白水秋的右小腿拉扯到隔间外面，白水秋掏出防狼电棍，把功率开到最大，狠狠向下一插！
　　滋滋的电流刺激下，黑衣男下意识地往后一缩，让她趁机把脚收了回来，退到隔间的最里侧。
　　门外传来一声闷哼，显然是被电棍弄疼了。
　　但同时，也激怒了黑衣男，这家伙从地板上爬起来，开始撞门，每一次冲撞，都会发出砰砰的沉闷巨响。
　　厕所隔间的门本来就不怎么结实，门板的旋钮在大力下狠狠颤动，明显看出已经撑不了几下了。
　　这家伙是疯了吧？！
　　白水秋瞪大眼睛，小小的脑袋上冒出大大的问号。
　　但这个时间段，这条小路还真没什么人经过，即使黑衣男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公厕内也没有第三个人进来。很快，就听到嘭的一声，隔间门被黑衣男的最后一下直接撞开，在他顺势冲进来的时候，白水秋手疾眼快地按下喷雾按钮，把早就准备好的辣椒水对着黑衣男喷了出去。
　　噗噗——
　　黑衣男显然没有防备，闭眼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捂着脸惨叫起来，但另一只手还是胡乱扑腾了几下，原本想要趁机从他身边溜出去的白水秋被砸到了一下肩膀，吃痛之下退了回来，才没有被黑衣男抓住，但后者已经反应过来，身体依靠在门框前，伸出双手往里面抓来。
　　“……”
　　作为一名十五岁的女高中生，白水秋的力气自然不是很大，连同龄的男生都比不过，更不用说一个二三十岁的青年男性了。
　　而在这种情况下，防狼电棍恐怕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了，毕竟不是警用的那种电棍，功率还是小了点。如果不能立刻让黑衣男失去抵抗能力，恐怕等他一缓过来，自己就要遭殃了……
　　白水秋不动声色地将水果刀攥在手中，心里在一瞬间做出了一个极度大胆的决定。
　　就在她做好了准备，即将向前蹿出的时候，一股冷风忽然从外面吹了过来，从白水秋的角度，就看到一个红衣小女孩的身影从空气中浮现出来，悄然出现在黑衣男背后，伸开胳膊往前一抱，整个人好像一只树袋熊挂在了前者的右腿上。
　　这个场面看起来稍微有点滑稽。
　　但黑衣男却是在第一时间打了个寒颤，在白水秋的视线中，可以很清晰地看到一团阴冷的气息从红衣小女孩身上散发出来，慢慢包裹在黑衣男身上，这家伙刚被喷了辣椒水，眼睛直到现在还睁不开，只能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腾出一只手往后面抓去。
　　但手掌过处，很诡异地从小女孩身上直接穿了过去，摸了个空。
　　“呼……”
　　白水秋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小腿突然用力一蹬，鼓足了力气向前撞去，整个人像乳燕归巢般冲入黑衣男怀里，与此同时，手中的水果刀已经顺势往前一送！
　　噗嗤—

第16章 我要报警
　　下一刻，两个人一起往外面滚了出去，重心较低的白水秋先一步稳住了身子，立刻翻身跨坐在黑衣男身上，从他的肚子上抽出水果刀，然后双手握着刀柄再次插下去！
　　这一刀，比刚才那一下刺的更深。
　　刀刃入肉的声音中，一团猩红温热的液体流淌出来，很快就浸湿了白水秋的双手。
　　黑衣男最开始还想反抗，但半边身体都被红衣小女孩抱住，行动困难，只能挥舞着手臂往往乱砸，嘴里还在骂着脏话，但是在双手摸到了自己肚子上流淌出的鲜血时，这家伙的态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软了下去。
　　即使行动能力还在，但黑衣男的胆气却瞬间崩溃了，从刚才的气势汹汹一下子变得惊慌起来，开始满脸恐惧地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
　　“啊！杀人了……杀人了！救命啊……求求你，快住手……”
　　“……”
　　白水秋突然觉得有点可笑。
　　面对黑衣男声嘶力竭的喊叫，她只是默不作声地握紧刀柄，猛然从黑衣男身上用力抽出，然后慢慢站了起来，同时又对着黑衣男的裆部狠狠踢了一脚。
　　后者再次哀嚎了一声，好像煮熟了的大虾一样将身体弓成一团，在地上不断翻滚，双手则是在肚子和裤裆之间来回滑动，好像不知道先捂哪个比较好。
　　剧烈的挣扎动作中，鲜血溅开。
　　白水秋面无表情地往旁边退了几步，一脸警惕地防范着黑衣男的动作。一直退到女厕外侧的洗手池旁边，才用余光瞥了一眼外面的过道。
　　镜子中，映出一张白皙的面孔，脸颊上溅着斑斑血迹，头发和衣领也沾着腥红点点的鲜血，手里的水果刀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滴着血水，看起来有点像恐怖片中的镜头。
　　突然看到这样的一幕画面，白水秋自己都有点吓了一跳。
　　但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继续盯着在地上翻滚的黑衣男，以及……
　　从背后抱着他的红衣小女孩。
　　在黑衣男丧失抵抗能力以后，红衣小女孩就慢慢松开了双臂，身体穿透了黑衣男，在他面前站了起来，仰着小脸，默不作声地和白水秋对视着，略显稚嫩的脸庞，和寻人启事上的照片几乎一模一样。
　　“你就是荻野纯？”
　　面对白水秋的询问，小女孩歪了歪头，表情有点迷茫的样子。
　　白水秋又问了几句，确认荻野纯并没有和自己沟通的能力后，深吸了几口气。等剧烈运动过的呼吸慢慢平复下来以后，才深深看了一眼蜷缩在血泊中的黑衣男，转身走到外面，先在洗手池洗掉了手上沾染的鲜血，然后从书包里摸出手机。
　　“莫西莫西？”
　　听到电话那边传来的声音，白水秋语气平静地说：“是雨田区警察署吗，我要报警。”
　　……
　　七八分钟过后。
　　一辆警车呜呜叫着开到了公厕前，几个警察迅速冲了进来，看到女厕内一片血淋淋的场面，饶是他们这些当警察的，都有点发蒙。其中一个面相比较敦厚的中年警察掏出对讲机说了几句，吩咐下属去叫救护车。
　　“刚才报警的人……是你？”
　　另外一个比较年轻的女警察走到白水秋跟前，小心翼翼地询问情况。
　　白水秋把事情的经过简要说了一遍。
　　大体上，就是黑衣男一路尾随，对她心怀不轨，然后追到公厕内以后，被白水秋找到机会完成反杀。虽然捅了对方几刀，但毕竟是正当防卫，而且就凭白水秋外表这幅人畜无害的女高中生模样，怎么看都不太可能和“杀人凶手”这样的词联系起来，如果不是躺在血泊中的人是黑衣男，几个警察甚至觉得白水秋才是受害者……
　　讲述经过的时候，白水秋示意了一下自己小腿上的擦伤，这是之前被黑衣男抓扯脚腕时留下的，丝袜下面已经能看到明显的淤青。
　　另外，被黑衣男撞开的隔断门，也是证明他意图不轨的证据。
　　唯一有点让人困惑的就是……
　　为什么白水秋作为一个普通女高中生，会随身带着辣椒水和水果刀。
　　而且明明家住在天目神社，却出现在雨田区。
　　但白水秋本来就需要在回家的途中，从雨田车站做中转，至于辣椒水和水果刀的问题，可以解释成为了防范色狼而采取的措施，虽然听起来稍微有点牵强，但也挑不出什么大毛病来。毕竟……
　　法律也没规定不允许未成年少女随身带着刀具保护自己……
　　就在白水秋和年轻女警一问一答的时候，旁边忽然传来了一声惊呼，两人的目光齐齐往外面看了过去，就看到刚才那个面相敦厚的中年警察发出一声低呼，从黑衣男留在洗手台的那个书包中，翻出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绳子、胶带、浸透了乙醚的手帕、润滑液、还有被卷成一团的黑色大旅行包……
　　无论怎么看，这些东西都不像是正经人会带在身上的，而且因为赶过来的这一批警察，都是雨田区警署的，很快就有人联想到了前一段时间发生在这片区域的荻野纯失踪案。
　　这下子，几个警察全部都紧张起来了，一边呼叫救护车将黑衣男带走，一边根据黑衣男的面貌特征，和从身上搜出的身份证件，联络警署的同事展开调查。
　　在这期间，白水秋默不作声地站在墙角，陪同她的那位女警察还以为她是在害怕，低声安慰了几句。
　　没过几分钟……
　　与黑衣男有关的具体资料就从警署发了过来，根据这些资料显示，这个人名叫加藤进，是住在附近一栋公寓楼的居民，独身居住，没有其他亲属。
　　而且更加巧合的是，加藤进所住的公寓楼，和荻野一家正好处于同一片小区，两者之间的直线甚至还不到两百米……
　　“北村，你先把这个女孩子带回警署验一下伤，再做一份笔录，我们去加藤进居住的公寓楼看一下。”
　　中年警察走过来说了一句，名叫北村的年轻女警点了点头，转身看向白水秋。
　　“我可以跟你们走，但是在去警署之前，我想给家里打个电话。

第17章 听风就是雨
　　这样一个简单的要求，自然不会遭到拒绝。
　　而且从加藤进背包里搜出的这些证物，已经证实了白水秋刚才所说的大部分都是事实，再加上她又是未成年人，雨田区的警察基本上已经把她当作尾随事件的受害者来看待，态度很温和。
　　事实上……就算白水秋不是受害的一方，在事实情况还没有弄明白之前，警察们也不敢对她恶声恶气。
　　日本的少年法对未成年人的保护规定还是很严格的，以至于经常会受到媒体的诟病，即使是那些真的杀死了人的不良少年，也会受到特别优待和保护，更不用说根据现场情况判断，大概率是正当防卫的白水秋了。
　　警察们也不敢担上一个虐待未成年人的恶名，到时候再被一些听风就是雨的媒体揪出来，搞个大新闻，把他们批判一番……
　　白水秋拨通了天目神社的电话。
　　现在这个时间点，千代并不在天目神社内。
　　所以在话筒中嘟了几声后，就转入到电话留言，白水秋在留言中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等千代回去自然能够听到。
　　然后就跟着北村进了警车，一路往警署的方向开去。
　　在北村的陪同下，白水秋先到医护室验了伤，在等待验伤报告出来的时候，到询问室补了一份笔录。这些程序主要是为了留下了纸面性的文书，如果后续发生什么纠纷的话，可以拿出来当作证据。
　　毕竟，那条小路上是没有摄像头的，为了避免黑衣男反咬一口，必须把该走的程序都严格走完，以便证明白水秋的确是正当防卫。
　　做完笔录后，北村陪着白水秋在询问室等了一会儿，大约一个多小时后，千代才从神社匆匆赶来。
　　接下来，就是千代和警察进行沟通了，白水秋现在还是未成年，这种事情还是要监护人出面才行。不过也正因为是未成年，而且还不满十六岁，只要证实了正当防卫的说法，基本上是不用担负任何刑事责任的，顶多赔偿一点医药费。
　　在等待的过程中，白水秋坐在角落，看着警察署内的人员进进出出。
　　就算不刻意偷听，也能从这些人的交流中，大概判断出那边发生的事情。
　　在白水秋跟着北村离开以后，雨田区警署很快找到了加藤进居住的公寓，在上门取证的过程中，从加藤进的卧室中找到了一具十来岁的年轻女孩尸体，经过法医坚定，女孩死去的时间大约在一周前，而且根据体貌特征，还是很容易就能确定，这具女尸的身份就是半个多月前在回家路上神秘失踪的荻野纯。
　　人赃并获。
　　在确凿的证据面前，加藤进的心态很快就崩了，一五一十地坦白了自己的作案经过。
　　作为一名没有正当职业的闲散人员，加藤进对年龄幼小的女孩子有种极度的痴迷心理。这种心理其实很多人都有，但程度上是有区别的，一般人最多只是觉得幼女比较可爱，想要捏一捏脸蛋逗弄一下什么的，都属于正常范围，而加藤进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不仅垂涎于她们还没长开的稚嫩身体，更是将这种想法付诸了行动。
　　他和荻野家住在同一片小区，早就在平时的生活中见过荻野纯。
　　在发现这个小女孩家中只有一位单身母亲，而且因为工作繁忙不能接送，只能由荻野纯自己回家以后，加藤进制作了一套完整的行动计划，对荻野纯一路尾随，然后在公厕旁边用迷药将她迷晕，塞到事先准备的旅行袋里，带回家中。
　　加藤进性格阴沉，和周围的邻居很少接触，所以他的举动几乎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最开始，加藤进担惊受怕了几天。
　　但是在发现雨田区警署完全没有找到他作案的证据以后，这家伙的害怕就渐渐消退，反而开始变得兴奋起来，有种蔑视法律的快感，这种过度的兴奋，让他在几天后的一次施暴中，失手掐死了荻野纯。
　　但加藤进已经尝到了甜头，根本无法保持正常的理智，还没有把荻野纯的尸体处理掉，就开始寻找新的目标。于是，某个近几天一直在这一带街区晃悠、长相比荻野纯更加成熟可爱的女高中生，就进入了他的视线。
　　再后来……
　　就是白水秋今天遇到的事情了。
　　雨田区的治安虽然一般，但像这种性质的恶意案件，倒也不常发生。
　　所以警署内的工作人员前所未有的紧张起来，几个已经下班回家的警察，也被叫回来临时加班，甚至在白水秋跟着千代离开警署的时候，还看到几个记者模样的男人出现在警署附近，大概是本地的媒体听到了风声，想要过来争取一下第一手资料。
　　不过从警察出现以后，白水秋就没有再见到过荻野纯的灵体，这个小女孩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不好意思。”
　　一个走神的功夫，就见一个行色匆匆的女人从旁边经过，和白水秋擦肩而过的时候碰到了一下，连忙道了声歉，继续向警署内走去。
　　“咦？”
　　白水秋回头看了一眼。
　　就在刚才那匆匆一瞥的时候，她隐约看到了那个女人的样子，年龄大约三十多岁，面容姣好，但头发和穿着都很凌乱，好像是因为过于匆忙来不及整理的样子，而且眼眶看起来有点红肿，似乎在不久前痛哭过……
　　那张脸……好像和荻野纯有点相似？
　　一路回到天目山。
　　在车上的时候，千代有几次都似乎想要开口，对白水秋说些什么，但还是忍住了，一直等进入了神社内，千代才终于转过身来，神情郑重地走到神像面前祭拜了几下，这才问起了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面对千代的问询，白水秋把之前对警察说过的话又重新复述了一遍，言语间省略了自己看到荻野纯灵体的事情，只是将整件事情归结于一个巧合。
　　末了，白水秋有点不安地偷偷看了千代一眼：“奶奶，这次给您添麻烦了，实在抱歉，加藤进那边……

第18章 大家都是女孩子嘛
　　“那边的话，已经没什么大事了。”
　　千代笑了笑，声音沙哑地说道：“我已经从警官那里问清楚了事情的经过，这件事情的过错并不在你，如果加藤进那边不愿意接受和解，那就只能通过律师来解决了。”
　　白水秋没吭声。
　　虽然已经做了验伤报告，还有公厕那边的相关证据，基本上可以认定她的行为是正当防卫，但如果加藤进真的像疯狗一样死咬不放，或许也免不了要打官司。赢当然是没问题的，但问题是要花钱，而神社里面本来就没多少积蓄了……
　　千代显然看出了白水秋的担心，笑呵呵地宽慰了几句，随即板起面孔：“小秋，这次的事情奶奶并不怪你，但我希望以后如果再遇到类似的事情，你还是尽量避开的好。雨田区那一带人员很杂，什么样的人都有，如果这次不是警察及时赶到，你说不定就……”
　　“……我明白的。”
　　白水秋点点头。
　　事后回想起来，她的确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加藤进的出现虽然是个意外，但早在决定用这种方式寻找荻野纯下落的时候，白水秋其实就应该猜到这种可能性，只不过她在心理上还是习惯性地没有把自己当做女生来看待，认为只是简单的调查，不会有什么危险，却没想到，她现在这具柔弱的身体，在面对成年男性的时候竟然会这么无力……
　　如果不是荻野纯的灵体突然出现，牵制住了加藤进，她也未必能这么轻易地脱身。
　　千代又苦口婆心地交待了几句，白水秋唯唯诺诺，全部应了下来。说了半天，千代才叹了口气：“时间已经很迟了，你先回去休息吧，后续的事情就不用再管了，我会联络熟人帮忙处理这些纠纷。”
　　白水秋微微一怔，而后明白过来。
　　天目神社再怎么说，也是一座资格很老的神社了，虽然人气不旺，但这么多年下来，在成田市内多少是有一些人脉的，至少还有那么几位有钱的金主每年都会缴纳供奉，如果白水秋真的弄出人命，可能还不太好解决，但现在这种情况，处理起来应该不会太麻烦。
　　只是，欠下人情是免不了的。
　　“好的。”
　　白水秋乖巧地点了点头，对千代行了个礼，然后慢慢退出了房间，回到自己的卧室。
　　“说起来，调查荻野纯下落的任务，应该算是完成了吧，也不知道奖励到账了没有……”
　　怀着几分好奇，白水秋看向了自己的系统面板：
　　【限时任务：调查失踪少女荻野纯的下落，已完成】
　　【获得任务奖励：灵觉（初级）】
　　“灵觉？”
　　那是什么东西？
　　白水秋挑了挑眉，还在困惑间，就看到一团白光从额头飞入，闭上眼睛细细体味了一会儿，心里已经大概明白了“灵觉”的含义。
　　简单点说，就是一种近似于“阴阳眼”的东西，能够敏锐地觉察出现实中一些异类的存在，并且通过心念进行微弱的沟通。此外还有一些别的作用，但白水秋还没有尝试过，所以也不好轻易做出定论。
　　“本来还以为能得到一些别的东西呢……”
　　怎么说呢，这个奖励让白水秋有点失望。
　　虽然自己为了生计，不得不担起巫女的身份，但是从主观上来说，她其实并不想和这些东西打交道。比起虚无缥缈的灵觉，还是金钱之类的东西来得现实一点。
　　叹了口气，白水秋抱起干净的衣物，来到沐浴间洗了个澡。
　　之前在警署的时候，她就感觉到身上有些地方隐隐作疼，只是在千代面前一直憋着没说，直到现在坐到浴缸中，才发现除了脚腕上的淤青，肩膀和后背上也都有点青紫的痕迹，好像是和加藤进搏斗时留下的淤青，摸上去的时候还有点疼。
　　忍着疼痛把身子清洗干净，涂了点红药水，白水秋才回到床榻上，裹上被子沉沉入睡。
　　一觉醒来后，身上的淤青缓解了一些，但四肢还有些酸痛。
　　这种身体上的不适，让白水秋在晨跑的时候，速度比前两天慢了许多。
　　栗见早苗敏锐地觉察到了她的异样，中途询问了两次，直到晨练结束，回到道场的时候，栗见早苗又凑近过来，有点担心地问道：“白水同学，不要紧吧，我看你今天的状态有点不对，是不是生病了？”
　　“我没事，让学姐费心了。”
　　白水秋笑了一下，轻描淡写地回应道。
　　栗见早苗将信将疑。
　　直到晨跑结束，回到弓道部的更衣室换衣服的时候，栗见早苗忽然扭头看向白水秋，歪了歪脑袋：“白水同学，今天要不要一起洗？”
　　“啊？”
　　白水秋愣了一下，答应的话都到嘴边了，想到自己身上那些淤青，又临时改口道：“还是算了，我待会儿等学姐洗完再进去吧……”
　　“大家都是女孩子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来吧，我刚好出了一身汗，想找人帮忙擦擦背，这么小的要求你不会都忍心拒绝吧。”
　　栗见早苗不由分说地走过来，挽起白水秋的胳膊。
　　白水秋推脱不掉，只好红着脸跟在栗见早苗后面走进了沐浴间，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整整齐齐地码放在凳子上。
　　刚转过身来，就看到栗见早苗裹着浴巾站在旁边，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白皙的胴体，尤其是在胸口的部位打量了几下，最后落到她的肩膀上，脸色变得认真起来：“这块淤青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在欺负你？”
　　“没有，是我昨天回家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现在已经没事了。”
　　白水秋抛出早就准备好的借口。
　　“真的？”
　　“当然是真的啦，看我的眼神这么真诚，怎么敢欺骗学姐呢。”白水秋故意笑了笑。
　　“……是吗？”
　　栗见早苗伸出右手，在白水秋肩膀上轻轻抚摸了一下，看到她身子一颤好像触电了一般的反应，抿着嘴角莞尔一笑，收回手去，但语气仍然很认真：“如果是在学校或者外面被人欺负了，一定要告诉我，外面的事情我可能帮不上忙，但是在这所高中，我还算有点人脉，一般的麻烦，都可以帮你解决的。”
　　“我知道了。”
　　白水秋眨了眨眼，心里大概明白，栗见早苗可能是误会什么了

第19章 往生
　　说起来，在学校里面被别人欺负这种事情……在日本其实是很常见的。
　　而且在范围上还相当惊人，即使是一些风纪严格的中学，也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总有一些学生，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对另外一些学生进行排挤，比如家庭贫困、性格孤僻、长相其貌不扬、甚至是上学时不穿校服……都能被他们当做理由，对其他人进行歧视和打压。带头这样做的，基本上都是学校里面的不良少年群体。
　　而且，日本的校园霸凌大部分都是以冷暴力的形式，最典型的就是集体孤立。如果某个学生主动站出来说公道话，那么他很快就会变成第二个被孤立者。
　　此外，这群霸凌者还会对被孤立者进行各种拙劣的恶作剧。
　　往课桌抽屉里面塞毛毛虫，把墨水倒在书包里，写一些侮辱性的字条贴在背后，故意把书本扔到地上踩……都是比较常见的手段。
　　刚开始，可能还只是一些小打小闹的恶作剧，但如果不断演变下去的话，形式就会变得越来越严重。
　　最严重的，莫过于怂恿自杀了。
　　日本每年都会有一些学生，在冷暴力下做出自杀的举动，而且这种自杀而死的案件，还很难追究到他人的刑事责任。甚至连霸凌者自己都不觉得是自己的责任。
　　值得庆幸的是，女孩子受到霸凌的程度相对来说要小一点。
　　像白水秋这种不太喜欢与人交往的性格，如果放在男生身上的话，说不定也会成为遭受霸凌的对象。
　　从内心来说，白水秋其实蛮讨厌这种风气的，但大环境如此，她也改变不了什么，能做的只有置身事外。
　　得到白水秋肯定的答复以后，栗见早苗没有再说什么，开始像刚才说的一样，开始帮她擦背。这期间不可避免地会发生一些肢体触碰，毕竟两人就这么前后紧挨着，白水秋能很明显地感觉到两团沉甸甸的软肉贴在自己后背上，柔软的压迫感弄得她心跳一阵加速，身子也变得僵硬了起来，有些不自然地往旁边挪了挪。
　　而栗见早苗却完全没有被占了便宜的自觉，反而又往前倾了倾身子，更加用力地往前压了上来，一只胳膊更是从白水秋脖子前绕过去，按在她另一侧的肩膀上：
　　“听话，别乱动。”
　　淡淡的芳香气息涌入鼻腔，白水秋张了张嘴，被口水呛了一下，忍不住连连咳嗽起来：“咳咳……”
　　白水秋第一次发现，沐浴会是这么煎熬的一件事情。虽然心里蛮想表现的更大胆一点，但是在道德感的驱使下，她还是没敢做出什么破格的事情，甚至都没怎么回头，生怕不小心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引起更大的生理反应。
　　沐浴的时间不长。
　　毕竟只是在晨跑过后，简单冲洗一下，差不多十几分钟后，白水秋就裹着浴巾从沐浴间走了出来，脸色红的厉害，看起来不像是去冲凉，反倒像是刚蒸了一次桑拿一样。
　　匆匆穿好衣服，右手食指下意识地摸了一下鼻子，发现没有流鼻血，才松了口气。
　　和随后出来的栗见早苗打了声招呼，白水秋就回到教室，取出课本准备上课。
　　接下来的两天，风平浪静。
　　直到第三天中午，白水秋和日向飞鸟一起在吃饭的时候，注意到邻座女孩面带迟疑，欲言又止的样子：“怎么了，飞鸟？”
　　日向飞鸟往两侧看了看，凑近过来，带着颤音轻声说道：“白水同学，你听说了吗，雨田区那边最近出了一个大新闻。”
　　“哦？”白水秋心里动了一下，嘴里却继续问道：“什么新闻？”
　　“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别人说，那片街区前段时间有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走失，之后很长时间都没找到，直到前两天，雨田区的警察抓到了一个嫌疑人，从他家里搜出了那个小女孩的尸体，现在市内的好几家电视台都在报道呢，社交网络上也有很多人在热切讨论……”
　　“是吗？”
　　白水秋平时基本上不看电视，也不玩电脑，主要是神社里面也没有这些东西……所以对日向飞鸟说的这些事情，有点后知后觉。
　　但从女孩的描述中来看，应该是警方向外界正式公布了荻野纯案的告破，接下来应该就是司法审判的事情了。不过这些后续就和白水秋没什么关系了，从雨田区警署的角度来看，她只是一个不小心卷入到案件中的受害者，只要相关的警察脑子正常，应该不会向媒体透露她的消息。
　　嗯，唯一有点好奇的就是加藤进最后会被怎么判罚了，听说日本的死刑执行率蛮低的……
　　没有过多讨论这个话题，白水秋和日向飞鸟简单聊了几句，就端着饭盒回到教室。
　　下午放学后，照例去弓道部练习了两小时射箭。
　　然后搭乘电车回家。
　　沿着山道刚走了一会儿，还没到天目神社，就看到神社的手水舍前，有一个女人正站在那里，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你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白水秋习惯性地问了一句，在看清楚女人相貌的时候，怔了一下。
　　这个女人，分明是她前几天从雨田区警署出来的时候，遇到的那个，但后者显然已经不记得她了，听到白水秋的询问，只是礼貌性地笑了笑：“我想请这间神社的神官，为我女儿祈福往生，但神社内好像没人，只能在这里等待了。”
　　“……我就是天目神社的巫女，如果不介意的话，就由我来为您女儿主持祈福吧。”
　　在白水秋话音落下的同时，一行文字也悄然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可选任务：为神社的客人祈福往生，任务完成奖励清心符一张】
　　“呵。”
　　白水秋嘴角扯动了一下，对这个呼唤它的时候没反应，却总在一些莫名其妙的时候跳出来刷存在感的系统，已经有点无奈了。但不管怎么说……任务不任务的无所谓，她主要就是想帮忙，毕竟送佛送到西嘛

第20章 清心符
　　祈福往生什么的，听起来好像很玄乎的样子，但其实并不复杂，只是一套固定的仪式，类似于隔壁寺庙给人超度时所做的法事。
　　唯一有点麻烦的，就是在这套仪式中，白水秋需要跳一支舞。
　　——神乐之舞。
　　这种舞蹈，是神道教的一项传统，只有出身于神社内的本职巫女才有资格跳，兼职的巫女是没资格参与的。
　　按照不同的场合如节日、庆典、祭祀，神乐之舞可以细分为好几个小类，难度嘛倒是不大，白水秋在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千代学过，平时偶尔也会跳几次，只不过现在的白水秋，内里已经换了一个灵魂，总觉得这种舞蹈有点太女孩子气了，跳起来多少有点羞耻。
　　但话已经说出去，也不可能再中途反悔。白水秋回到卧室换上了巫女服，在外面披上一层千早，然后带上金冠和神乐铃，来到了神乐殿中，按照祈福的流程一一执行。
　　仪式期间，白水秋也得知了女客人的名字，不出意外，是荻野纯的母亲荻野千惠美。
　　那天晚上，她刚好听说了关于荻野纯的消息，前往雨田区警署询问情况，才会与白水秋擦肩而过。不过当时的荻野千惠美所有心思都在自己女儿身上，显然已经不记得这件事情了，白水秋也识趣地没有说破。
　　“那么，请把您女儿的名字写在这块绘马上吧。”
　　绘马其实就是一块形如马匹的小木牌，最初是古代为了祈求晴雨用的马匹，简化成了马儿形状的木牌，一侧印着神社的图纹，另一侧用来书写愿望，写有愿望的绘马会被悬挂在神社境内的集中场所，意味着向神明祈愿。
　　荻野千惠美在白水秋的指引下，将写着女儿名字的绘马挂在神树前，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才慢慢睁开。
　　女人脸上的哀伤虽然还在，但神情似乎变得稍微释然了一点，郑重地向白水秋道了声谢，这才转身离开神社。
　　白水秋目送着她的背影向外离开，在荻野千惠美踏出神社大门的时候，忽然挑了挑眉，下一刻，就看到一道小小的红色身影从空气中飘了出来，无声无息地走到荻野千惠美身边，将小手放在她的手心中。
　　荻野千惠美似乎觉察到了什么，手指颤动了一下，有些茫然地往身边看了一圈，但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到。
　　母女俩并排着走下山去，沿着参道一路向下，快要经过天目山脚下那座朱红色的鸟居时，荻野纯松开了牵着荻野千惠美的手，回过头来往白水秋这边望了一眼，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然后转身对着神社鞠了一躬，娇小的身体慢慢化作一团光点散开，最后彻底消散到四周的空气中。
　　“所谓的‘成佛’吗……”
　　日本人所说的“成佛”，其实用执念消散来形容更加确切一些，从眼前的景象来看，荻野纯似乎是完成了最后的遗愿，而后不留遗憾地自行消散，假如神道教中所谓的极乐世界真的存在，或许她已经前往那边的世界往生了。
　　直到荻野千惠美的背影消失在转角，白水秋才长长舒了口气，抬起自己的右手，手心中已经多了一张淡绿色的符箓。
　　【清心符】
　　符箓的材质有点像是纸质，但触感很柔和，上面用黑色的线条写着一些看不太懂的古体字。白水秋将它拿在手中的时候，依稀能感觉到有一股淡淡的清流在符箓内涌动。
　　这股清流甚至顺着手心没入到她体内，带来了一阵说不出的清凉感觉，一时间似乎连身体都变得轻盈了许多，脑子里面也瞬间一片清明。
　　“清心符吗……”
　　虽然不知道这张符箓具体有些什么用处，但至少这种清凉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摸在手里很凉爽，带在身上的话，或许还可以用来辟邪。
　　在这种想法出现的几个小时后，白水秋就发现了清心符的另外一个作用，就是在晚上写作业的时候，思路变得清晰了不少。平时看一眼就觉得脑壳疼的日本文字，和天书一样的数学题，似乎也没那么难了。
　　当然，白水秋很快就发现，这种感觉真的仅仅就是一种感觉而已。
　　等到真正做题的时候，该不会的题目依然还是不会……
　　几道作业题做下来，白水秋默默地放下笔和作业本，扶额叹了口气，有点心塞。
　　自己好歹也是一个曾经上过大学的人，经历过中国的高考洗礼，现在却被日本的高一课程日常难住，说起来实在是有点丢脸……
　　但学习上的事情，也不是一时心急就能有用的，只能耐着性子一点一点地慢慢来。反正自己现在也才高中一年级，距离高考还有两年多，时间上是蛮充裕的，如果学到高三都还是不行的话，白水秋也只能认了。
　　大不了，就回到自家神社当专职巫女嘛……
　　虽然日子可能会清贫一点，但平平淡淡，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比起学业，白水秋对另外一件事情，更上心一些。
　　之前在雨田区的那番经历，让她对这个世界有了更深的体味，除了像荻野纯那样的灵体以外，来自现实世界一些普通人的歹意，同样意味着危险。而且在程度上而言，后者带来的威胁，甚至比前者还要大。
　　毕竟，白水秋到目前为止遇到过的两个恶灵，要么是可以被轻松解决的，要么是对自己没有恶意的，荻野纯更是在关键时刻帮了自己一把。
　　因此，白水秋觉得，有必要给自己准备一些防身的东西。
　　防狼电棍和辣椒水可以每天带着，但水果刀……这东西毕竟不是那么顺手，而且在面对警察的时候也不是很好解释，如果不小心被别人抢了过去，还会给自己带来更多的风险。所以，白水秋把主意打到了自己擅长的弓箭上面。
　　自己作为一个参加了弓道部社团的高中生，随身带着一副弓箭用来练习，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第21章 当我不存在吗
　　唯一的问题就是，普通的和弓长度往往都接近两米，携带起来很不方便，所以如果要买的话，最好是那种能够折叠起来的复合弓，平时放在书包里，真的在外面遇到了麻烦，再拿出来防身。
　　顺便还可以在回家以后继续进行射术训练，神社后山的场地还是蛮大的。
　　但白水秋对和弓以外的弓箭种类了解不多，反复思量过后，决定改天询问一下栗见早苗。
　　这天下午。
　　白水秋完成了五立射术训练后，在道场旁边休息的时候，遇到了前来指点训练的栗见早苗，连忙挥了挥手，远远打了个招呼：“栗见学姐。”
　　“白水同学，有什么事情吗？”
　　栗见早苗点了点头，回应了一下另外几个部员的问候，这才抬脚往白水秋这边走了过来，经过那天在浴室内的交流后，两人的关系比之前熟悉了不少，说话间也不再像最初认识的时候那么拘谨，所以白水秋也没有卖关子，等栗见早苗走过来，就把自己的想法简单说了一遍。
　　“复合弓？你怎么突然想买这个？”
　　栗见早苗有点奇怪地问道。
　　所谓的复合弓，一般都是指近代才开始出现的新型弓种，因为使用了滑轮等机械装置，在精确度、射击力度等方面比传统弓种得到了很大的提升，但相比历史悠久的和弓，终归少了一些底蕴。
　　而且日本的弓道都是围绕着和弓进行的，道场内也都是这种弓，白水秋突然提到这么一个要求，就显得有点奇怪。
　　但兴趣这东西，有时候就是莫名其妙。
　　栗见早苗也没有太过深究，蹙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才重新抬起头来。
　　“复合弓的话，我稍微了解一点，你想的那种能够折叠起来便于携带的复合弓，其实在市面上不是很多……”
　　顿了顿，栗见早苗又说道：“这样吧，我知道有一家销售射箭器材的运动用品店，在成田市东侧，周五放学以后我带你过去看看吧。那家店的店主是我认识的人，说不定还可以给我们一些优惠。”
　　“这样不会太麻烦学姐吧？”
　　“没关系，我还等着你帮我们成田高中弓道部拿下IH大赛的名次呢。”
　　栗见早苗半开玩笑地说了一句，仗着自己略高一点的身高，揉了一下白水秋的脑袋，看到她下意识避开的样子，笑得眉眼弯弯：“说起来，我前几天忙于学业没有过来，都不知道白水学妹现在训练的怎么样了，不如给我展示一下你的训练成果吧？”
　　“可以啊。”
　　白水秋点点头，拿起身边的和弓走到露天射术场前，在栗见早苗的注视下挽弓搭箭，目光平视着正前方的靶子。
　　距离领取“弓术修习”这个任务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这段时间白水秋的训练强度不断加大，已经进行了近一千次射击，不出意外的话，再有一两周的时间，就能顺利完成2000次射术训练了。
　　对于这项日常任务的奖励，她还是有点小期待的。
　　五支箭射完，栗见早苗思索了片刻，纠正了几个细节，然后就接着去指点下一个部员了。
　　转了一圈回来，又站到了白水秋身边。
　　“白水学妹，待会儿要一起回家吗？”
　　“好啊。”白水秋点点头。
　　栗见早苗笑了笑，视线往道场内扫了一圈，似乎发现了什么，忽然轻咦了一声：“岩田今天怎么不在？”
　　“岩田？”
　　白水秋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栗见早苗说的是谁。
　　这倒不能怪她记性差，毕竟那个叫岩田勇太的家伙存在感太低了，虽然每天下午放学后都会来到道场，忙着收拾道具、打扫卫生，但一直不怎么和别人说话，又从来不参加弓术训练，很多时候白水秋都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
　　直到现在被栗见早苗提起，她才发现岩田勇太果然不在道场，打扫卫生的换成了另外两个部员，似乎还有点不太情愿的样子。
　　“也许是提前回家了吧？”
　　白水秋猜测道。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栗见早苗随口提了一句之后，也没多想，等白水秋完成了预定的训练份额后，两人在沐浴间简单冲洗了一下，就提起书包往学校外面走去。
　　在经过校外的一条小巷子时，白水秋忽然听到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从巷子内传了出来，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个怯弱的声音，稍微有一点点耳熟。
　　“学姐？”
　　白水秋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栗见早苗。
　　栗见早苗显然也听到了，犹豫了一下，抿了抿嘴唇：“过去看看。”
　　到了小巷子前，就看到里面聚集着几个半大少年，头发都染得花花绿绿，嘴里叼着烟，其中有两个身上还穿着成田高中的校服，这副尊荣再加上这种做派，就差把“不良少年”四个字印在脑门上了。
　　而被他们推搡围在中间的，则是一个瘦小的身影，好像发育不良的样子。
　　“是岩田勇太。”
　　白水秋仔细辨认了一下，认了出来，这家伙的体貌特征还是很明显的，整个成田高中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他这么瘦弱的男生了。
　　也不知道他们那边说了什么，领头的不良少年忽然变得恼怒起来，一口淬掉嘴里的烟头，把岩田勇太挤到墙边，旁边的两个小弟紧跟着就论起拳脚招呼上去，岩田勇太双手抱着头蹲在地上，任由几个不良对自己拳打脚踢，完全没有要奋起反抗的意思。
　　旁边的栗见早苗似乎看不下去了，语气冷冽地说道：“喂，你们在做什么？在我面前欺负我手下的部员，是当我不存在吗？”
　　“多管闲事！”
　　领头的不良少年往这边看了一眼，目光凶狠。
　　白水秋下意识地握紧掌心，有点担心这家伙如果冲过来的话，栗见早苗应付不了。虽然再加上自己可能也是一样的结果……但这种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退让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的。
　　但接下来的事情，有点出乎白水秋的意料

第22章 有过一个妹妹
　　“是三年级的栗见啊……”
　　几个不良少年似乎认出了栗见早苗。
　　在此之后，虽然看起来这些家伙的态度还是很嚣张，但是拳打脚踢的动作却都停了下来，而且也没有继续动手的意思，欲盖弥彰地丢下几句狠话以后，就顺势放过岩田勇太，转身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经过巷子口的时候，栗见早苗抬起双手，似乎活动了一下手腕。
　　几个不良少年不屑地哼了一声，脚下却很诚实地加快步子，一转眼就溜的没影了。
　　“？”
　　注意到白水秋奇怪的眼神，栗见早苗抿嘴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在这所高中，我说话还是有点份量的，这群家伙也就是在普通学生面前耀武扬威，其实根本上不了台面，只要稍微运作一下，学校里面可是有很多办法能够整治他们的。”
　　“是吗……”
　　我怎么觉得，他们是被你吓跑的，刚才活动手腕时，骨关节发出的清脆声音，可不像是在开玩笑……
　　白水秋张了张嘴，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而刚刚遭遇了一番拳打脚踢的岩田勇太，则是慢慢扶着墙站起来，有些局促地避开了栗见早苗伸出去想要搀扶的手，然后鞠躬道了声谢，就低着头往外跑来，经过巷子口的时候，还和白水秋撞了一下。
　　“对不起。”
　　岩田勇太又鞠了个躬，闷闷地丢了下一句，就转身跑了。
　　“……”
　　怎么感觉，这家伙的脑袋也有点不太正常？
　　白水秋看着岩田勇太离开的方向，心里冒出这个念头，旁边的栗见早苗走了过来，低声解释道：“不好意思啊，岩田平时的性格就是这样，我看过他申请入部时填写的表格，那孩子好像是在一个单亲家庭长大，父亲的脾气可能不太好，又经常酗酒……造成了他现在这样有点自卑的心理，所以才会被那些不良少年盯上。”
　　栗见早苗顿了顿，叹了口气：“岩田的入部测试，本来是没有通过的，但是在了解到他的家庭情况以后，我和绪方他们商量了一下，破例允许他加入进来，本来以为能借助弓道部帮他培养出一点自信，可现在看来，还是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这样吗？”
　　白水秋有点猜出了栗见早苗的潜台词。
　　恐怕岩田勇太的父亲不仅是脾气不太好，可能还经常对他进行家暴。在这种家庭环境下长大的孩子，心智发育难免会出现一些漏洞。最后养成这种沉闷寡言的性格，也就顺理成章了。
　　校园霸凌这种事情，往往都是挑软柿子捏，像岩田勇这样的，就是最合适的对象。
　　白水秋往岩田刚才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收回视线，看向了自己的肩膀，轻轻蹙了蹙眉。
　　这个部位，正好是刚才被岩田跑出来时撞到的地方，原本干净的校服上面，陡然出现了一团淡淡的黑气，好像一团黑色的线条盘绕在衣服上，甚至还有一股淡淡的烧灼感，隔着衣服传递到皮肤上。但旁边的栗见早苗却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的样子，就好像……
　　只有白水秋一个人能看到。
　　该不会，岩田勇太也不是什么正常人类吧……
　　在校外遇到不良少年的事情，只是一个小插曲。
　　第二天下午放学后，岩田照常出现在弓道部的道场，继续做着打扫卫生的工作。白水秋在训练之余，悄悄提了一下昨天的事情，但岩田只是嚅嚅诺诺地回应了几句，好像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白水秋也只好放弃了追问。
　　但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岩田都和正常的活人没什么区别，也不像是想象中的妖怪或者恶灵的化身。
　　或许……是因为自己修行不够？
　　白水秋也摸不准是什么原因，试探无果之后，就暂时按下了这份心思，准备先观察一段时间再说。既然系统没有像荻野纯那次一样触发任务，就说明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一晃到了周五放学。
　　这天下午，白水秋提前结束了例行的射术训练，跟着栗见早苗乘上电车，来到了位于市区东侧的运动用品店。
　　购买弓具的过程很顺利。
　　就像栗见早苗说的那样，这间店铺的店主明显和她很熟络的样子，估摸着弓道部之前用的一些弓箭，很可能也是在这儿买的。在栗见早苗的帮助和参谋下，白水秋很快就挑选出一把款式相对来说比较小巧的复合弓，从两边折叠以后，只有半米多长，刚好可以放在书包里。
　　至于价格，因为有栗见早苗这一层熟人关系，店主打了个折扣，白水秋把自己多年积攒的零花钱都带了过来，差不多刚好凑够。又用剩下的一点零钱，买了二十枚配套的铝合金箭矢，全部包裹了起来。
　　从店内出来，外面已经是夜幕四合，白水秋和栗见早苗站在路口等了一会儿，一辆电车停靠过来，门开后，两人上了车，在车厢后侧的两个座位上并排坐了下来。
　　“今天实在是麻烦学姐了。”
　　白水秋将书包抱在怀里，由衷地道了声谢。
　　栗见早苗微微一笑，有些惬意地将双手抄在脑后，依靠在椅背上：“没什么，只是帮了一点小忙罢了。其实我以前有过一个妹妹，性格和你差不多，都是很乖巧可爱的那种，所以现在看到你的时候，我总觉得有种亲切的感觉，就像是看到自己的妹妹。”
　　白水秋还是第一次听到栗见早苗提起自己的家事，试探地问了一句：“那学姐的妹妹现在……”
　　“在我5岁那年，因为心脏病去世了，如果她能够健康长大的话，现在的年龄应该和你一样大。”
　　“……对不起。”白水秋沉默了。
　　栗见早苗笑了笑，语气平静地说道：“没关系的，事情都过去了那么久，到现在已经没什么好伤感的了，只是偶尔想到的时候，会有点怀念罢了。说说你吧，你从小学习弓道，也是因为受到家里的影响吗？”
　　“算是吧。”
　　白水秋点点头

第23章 纸钞上的鲜血
　　按照神道教的传统，弓术和神乐之舞一样，都是巫女的必备技能，早在白水秋还未穿越过来以前，前身就从小被千代培养着进行弓术训练，期间还被送到外面的道场跟随弓道师傅学习，用家学渊源来形容，也算不上错。
　　至于古流弓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如果不是从系统那里得到了这项技能，白水秋的弓术水平，应该也只是略高于一般人的水平。
　　不过……
　　“也是”？
　　白水秋注意到了这个字眼，试探着问了一句，栗见早苗笑了笑：
　　“我父亲是一位弓道高手，年轻的时候曾经跟随一位弓术大师学习，后来学成出师，自己开设了一家道场，不过现在年龄大了渐渐疏于打理，已经没有多少学员了。我是在他的影响下才接触弓术的，能够这么多年坚持下来，除了自己对弓道的兴趣以外，也有相当一部分因素是因为父亲的期待吧。”
　　栗见早苗的父亲，应该就是栗见林深吧？
　　白水秋心里飘过前几天看到的这个名字，她对这些事情还是蛮感兴趣的，又开口追问了几句，等到栗见早苗反过来询问到她的情况时，也简单地说了一下，提到自己和奶奶千代一起居住，说着说着，就看到栗见早苗看向自己的眼神，变得有点……怜惜？
　　什么鬼啊？
　　虽然白水秋的确没怎么见过自己这一世的父母，“被无情的双亲残忍抛弃”这一说法在某种意义上也的确是成立的，但她自己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现在被栗见早苗这么一看，倒好像她故意卖惨来博取同情似的，搞的白水秋浑身都不自在。
　　连忙把这个话题岔开，这种不自然的感觉才减轻了一点。
　　两人在车上又闲聊了一会儿，直到电车停靠在雨田站的时候，栗见早苗下车步行回家，白水秋则是换乘另外一趟电车，回到了天目山。
　　穿过鸟居，就看到夜幕下的天目神社，只有零星的几点灯火亮着，格外冷清。
　　白水秋推开神社大门后，先回到自己的卧室把书包放下，然后去了一趟拜殿，像往常一样抱起塞钱箱，把里面的钱币全部倒出来，蹲着身子一张一张清点起来。
　　这段时间，天目神社的业绩下滑的有点厉害。
　　主要原因，是因为白水秋这位现任巫女，开始变得有点不务正业。
　　以前没有加入弓道部的时候，白水秋每天放学后就直接回家，现在多了一个半小时的射术训练，用来打理神社的时间和精力自然就少了许多。绘马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卖出去一块了，只能靠客人参拜许愿时，留在塞钱箱里面的一点零钱，勉强糊口度日这样子。
　　但塞钱箱里面的钱，大部分都是五元的，因为日本的文字体系中，“五元”和“结缘”的发音很相似，所以许愿的时候大多都会用五元或者十元硬币。
　　“咦？”
　　忽然，白水秋轻咦了一声，有点奇怪地伸出手去，从一堆五元十元的硬币中，抽出了一叠千元大钞。一共五六张的样子，钞票表面看起来还是崭新的，从银行中取出来的时间应该不会太久。
　　而且，在白水秋将钞票展开的时候，还有一枚银光闪闪的东西掉在了地上。
　　看起来好像是一枚小巧的银质戒指，在烛火的映照下亮得有些刺眼。
　　“是之前来过的客人，不小心塞进去的？”
　　这是白水秋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塞钱箱中出现纸钞并不值得奇怪，毕竟到神社祈福的客人中，总有那么几个有钱的，但是像这样一整沓纸钞都塞进来，就有点不正常了。而且像这种做工精巧的戒指，价格应该也不便宜，没有人会主动把这东西塞进去。
　　白水秋想了想，准备先把这些东西收起来，如果近几天有客人找回来索要，就拿出来还给他，没人来的话就算了。
　　抱着这个念头，白水秋找了块绸布将钞票和戒指包裹起来，正准备起身回屋，就在这时候，手指忽然感觉到有点滑腻，似乎还有一股淡淡的腥臭味，出现在周围的空气中，闻起来有点刺鼻。
　　白水秋嗅了嗅，抬起右手，几根白皙的手指上面赫然抹上了一团鲜血。
　　“？！”
　　白水秋猛地睁大眼睛，把布包拆开，就看到那一叠千元大钞上面出现了一滩鲜血，血液好像是从银质戒指内渗透出来的，很快就把绸布染红。
　　白水秋抿了一下嘴唇，慢慢抬起头，双眸向四周扫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动。
　　想了想，白水秋先把这些东西重新包起来，放在墙角一面柜子的底层，然后将其他硬币装进袋子里放好，若无其事地回到了卧室，和平时一样冲了个澡回来，写了一会儿作业，上床睡觉。
　　整整两个小时，神社内一直都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这种平静有点出乎白水秋的意料。
　　“难道是我想多了？”
　　盖着被子躺在床上，白水秋睁着眼睛有点睡不着，过了好一会儿，就在她快要入睡的时候，听到外面的走廊上传来咚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倒在地上。
　　白水秋犹豫了一下，缓缓起身，把书包里今天刚买回来的复合弓掏出来，拉开房门来到了走廊上。
　　夜已经很深了。
　　外面的庭院中，一股股风声呼啸而过，吹动着神社内的石灯笼叮叮当当一阵作响，黯淡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到走廊上，映出几片婆娑斑驳的树影。
　　视线尽头的阴影中，似乎有人正在徘徊者走动，咚咚的脚步声落在地板上，白水秋听得很清楚，但隔壁千代的房间却是房门紧闭，好像完全没有听到，睡得很熟。
　　白水秋咽了一口唾沫，慢慢向前走去。
　　穿过走廊，是一条横向的过道，左边通往庭院，右边则是厨房。
　　仔细辨认了一下那道脚步声的来源，白水秋转身向右走去，进了厨房，声音变得更加清晰，很明显是从角落的橱柜中传出来的，白水秋用箭矢勾住橱柜门的把手，轻轻一拉，柜门伴随着一声嘎吱的细响慢慢打开。
　　但下一刻出现在视线中，却不是原本的碗筷厨具，而是一团扭曲成麻花状的惨白人影

第24章 是水泥！！
　　黑色的长发遮住眉眼，身上穿着的白衣被一道道鲜血染红，四肢好像都折断了，蜷缩着扭曲成一团，整个画面看起来说不出的狰狞恐怖。
　　在柜门打开的一刹那，这条人影猛地将头转了过来，被头发遮住的上半边脸中，投来了两束冰冷的目光，紧接着就发出一道凄厉的嘶吼，手脚并用扒拉着柜子冲了出来，扑向白水秋！
　　咻！
　　白水秋第一时间射出箭矢，铝质的箭镞直接刺穿了惨白人影的身体，但对方只是来势稍微一缓，并没有像先前的恶灵一样直接涣散，在惯性的作用下继续扑来！
　　这一刻，白水秋只觉得一股寒风扑面，立刻扔掉了复合弓，手疾眼快地攥住那条人影的两条手腕，但紧接着就被一股冰冷的力量撞在身上，滚地葫芦般摔到了外面的走廊上。
　　这东西的力量并不是很大，但身上那股寒意却凉得惊人。
　　白水秋从来没有体验过如此的冰冷，就好像整个人被扔到冰窟中，手脚变得无比迟钝，连思维似乎都麻木起来。
　　就在这时候，被她带在身上的清心符忽然动了一下，一股暖流涌动，将冰冷驱散了几分。
　　勉强恢复了一点神智的白水秋，看着面前那张苍白的面孔，一咬牙，用自己的额头狠狠向前撞了过去！
　　砰！！
　　这一下撞的结结实实。
　　白水秋自己撞的头昏脑涨，对面的惨白人影似乎也受到了莫大的伤害，原本凝实的身体涣散开来，好像变成了一团蠕动的黑色气流，将白水秋的手掌、双臂、肩膀……全都包裹起来，深入骨髓的凉意涌来，一幅幅昏暗的画面也在她脑海中高速闪过，思绪好像被拉入了其中。
　　……
　　时间似乎是夜晚，黑幕笼罩。
　　耳畔依稀传来一阵嗡嗡的颤音，好像是汽车发动机引擎轰鸣时的声音，身下也时不时传来了一阵颠簸，似乎正处于一辆行驶的汽车上。
　　白水秋刚做出这两条判断，就在一股强烈的剧痛下痉挛起来。
　　痛！
　　痛死了！
　　近乎麻木的剧痛，从身上的每一处角落传来，从头到脚，双手、肩膀、肚子、后背、小腹……身上的每一寸皮肤，几乎没有一处是不痛的，眼皮更是像灌了铅一样，白水秋尝试了几次都睁不开眼，整个人好像被人捆住了手脚，装在一个麻袋中，周围的空气浑浊不堪，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恶臭。
　　动不了。
　　身体像是散了架，肋骨和四肢好像都被人折断了一样，充斥着尖锐而密集的痛楚，在这种情况下，白水秋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只能拼命地张开嘴巴，剧烈的吸入空气、呼出空气，但肺腔内也被一股火烧般的刺痛填满，每一次呼吸都会牵扯着带来更加剧烈的疼痛。
　　突然，行使着的汽车停了下来。
　　几道模模糊糊的声音从前面的驾驶舱中传来。
　　“隆山大哥，在这里做可以吗？”
　　“前面的大桥上车太多了，再往前走的话说不定会被人发现的。”
　　“……行吧，就在这里把她扔下去，动作都快点，东野，你去上边看着人，有人来了记得打声招呼。”
　　“……”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模糊，渐渐的听不真切了。
　　过了一会儿，白水秋就感觉到有人把类似于后备箱的盖子掀开，然后拖着自己在地上行走，手肘和膝盖在粗糙地面上摩擦时的痛楚，犹如潮水般涌来，让她眼前一阵阵发黑。
　　脑子里一片浑浑噩噩，已经无法正常思考，只是呼吸间本能地感觉到空气有些潮湿，耳边传来潺潺的水声，好像是在某处河边。
　　接着，白水秋被人抬了起来，动作粗暴地塞进一个桶状物中，然后又有一个人提着一桶粘稠的液体，往大桶中灌了进来，那液体冰凉粗糙，堆满了桶内所有的空隙，有些地方更是和白水秋的身体直接接触，以缓慢的速度凝固起来。
　　等等……凝固？！
　　猛然间，一道灵光从脑海中晃过，白水秋意识到这股粘稠液体是什么了，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东西应该……
　　是水泥！！
　　被水泥活埋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以前白水秋不知道，但现在，她有幸亲身体验了一次。
　　封闭狭小的空间内，身边的液体渐渐变得凝固、坚硬，强大的压迫力遍布在身体各处，能够呼吸的空气越来越少，最后连面庞都被坚硬的水泥包裹起来，鼻腔、耳朵、嘴巴被一一封住，在极度的痛苦中慢慢陷入窒息……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白水秋猛地睁开眼睛，整个人像是从噩梦中惊醒一样，身上几乎都被汗水湿透了，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近乎贪婪地呼吸着周围的新鲜空气。
　　回来了。
　　周围的布置，赫然是在天目神社，而白水秋现在正躺在过道的地板上，刚才袭击她的那条惨白人影，已经消失不见了，只剩下墙上的挂钟还在滴滴答答地走着，声音在安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脆。
　　【触发限时任务：化解怨灵立川兰的怨气，该任务需要在接取后的十五天内完成，逾期则默认视为任务失败，任务成功奖励不明】
　　【请在30秒内选择是否接受……】
　　果然是限时任务！
　　经历了荻野纯事件以后，白水秋已经渐渐摸清了系统发布任务的规律，像这种和灵体有关的事件，往往都是以限时任务的形式出现，而且需要在既定的期限内完成。
　　但这个任务……
　　白水秋有点不想接。
　　从任务的描述上来看，刚才那个四肢扭曲的惨白人影，应该就是“立川兰”了。
　　而刚才白水秋体验到的那一段经历，来自于立川兰临死前的记忆。也就是说……这个名叫立川兰的女人，是遭遇了一番惨无人道的折磨以后，被人封入到一个大桶中，灌入水泥活埋致死的！！
　　哪怕仅仅只是体验了一遍这段记忆，白水秋就已经被留下了心理阴影，醒来以后还觉得头疼欲裂，全身发冷……
　　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会是些什么人？
　　要么是一群心理扭曲的变态杀人狂，要么是行事狠辣的黑帮分子……
　　总之无论哪一种可能，都不是什么善茬，跟加藤进那种人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搞不好……任务还没有完成，就把自己的性命也给搭进去了！
　　所以……
　　在30秒的倒计时就要结束的时候，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做出决断：“对不起，我拒……

第25章 水野公园
　　“小秋，你在这里做什么？”
　　几乎就在白水秋快要说出“拒绝”这个词语的同时，走廊上传来一个脚步声，下一刻，一束手电光往这边打了过来，千代的身影出现在过道拐弯处。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白水秋吓了一跳，仅仅是一个恍神的功夫，眼前的文字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未在限定时间内做出选择，任务状态默认变更为接取】
　　白水秋：“……”
　　……
　　成田高中，1年B班的教室中。
　　这节是国语课，任课老师正在讲台上写着板书。
　　“白水……白水同学？”
　　日向飞鸟用铅笔点了点白水秋，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把正在发呆的白水秋从走神中拉了回来：“松本老师正在叫同学起来读课文，下一个就到你了，现在要读的是文章的第四段……”
　　“啊？”
　　白水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注意到自己前面的一个同学刚刚坐下，而旁边的日向飞鸟悄悄用笔尖对她示意了一下，指向课本中的某一页，连忙拿着课本站起来，磕磕绊绊地照着文章的某一段继续朗读起来。
　　直到一段文字读完，讲台上的任课老师给出了可以坐下的手势，才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松了口气。
　　“谢啦，飞鸟。”
　　“没关系。”
　　日向飞鸟小声地回应了一句，似乎有点迟疑看了一下白水秋，再次凑近过来，压低声音问道：“白水同学，你今天身体不太舒服吗，感觉从早上开始就一直没精打采的样子，要不要跟老师说一声，到保健室检查一下？”
　　“不用了，只是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没事的。”
　　白水秋笑了笑，婉拒了日向飞鸟的提议之后，才回过头来，低着头假装看向课本，脑子里却再次陷入了神游天外的状态。
　　她昨天晚上确实没有休息好。
　　先是被立川兰闹出的动静吵醒，然后和它在过道里折腾了大半夜，回去以后又花了小半个钟头才重新睡过去，早上六点钟就再次被闹钟唤醒，起床来学校参加弓道部的晨练……整个晚上的只睡了三四个小时，现在已经困倦得厉害。
　　但刚才的走神，并不全是因为困意，而是在思考着另外一件事情：
　　话说……如果接受过的限时任务，在有效期间内没有完成，会怎么样？
　　从任务描述的字面含义上来看，任务成功或失败，应该只是有没有奖励的区别。但……白水秋毕竟没有尝试过，所以对于可能引发的后果，并不是十分肯定。
　　经过慎重考虑，白水秋决定做两手准备。
　　一方面，想办法调查立川兰事件的经过，但是绝不能再像上次那样，把自己身陷险境。
　　另一方面，提前做好任务失败的心理准备，只要不像那些主神一样，一言不合就出个抹杀什么的，即使受到一点任务失败的惩罚，她也能心平气和地接受。
　　考虑清楚以后，白水秋定下心来，若无其事地听着任课老师的授课，手里的笔也时不时在课本上写写画画做着笔记，等到下课的时候，就从书包里掏出手机，尝试用网络搜索立川兰的资料。
　　但这一次，就没有先前搜索荻野纯的时候那么顺利了。
　　白水秋用了好几个课间，一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也没有搜到任何与立川兰有关的新闻，就好像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这个结果有点出乎她的意料，以至于在和日向飞鸟一起吃饭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
　　日向飞鸟出于担心，又询问了好几次，白水秋不得不耐心地解释了几遍，才让女孩勉强打消了疑虑。
　　在这个过程中，白水秋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莫非……”
　　立川兰的死，根本就没有被人发现过？
　　之前能在网络上查到关于荻野纯的资料，是因为荻野千惠美在发现女儿失踪后，很快就到雨田区警署报了案，而警方也迅速安排警力，进行了一些调查取证。虽然这些调查成效甚微，但兴师动众，很容易引起媒体工作人员的关注，进而做出一系列报道。
　　而立川兰的死，性质甚至比荻野纯还要严重得多。
　　不说别的，水泥藏尸这种毁尸灭迹的手法，简直令人毛骨悚然，如果真的被爆出来了，恐怕连成田市附近的其他城市也会引起轰动，搞不好千叶县电视台都会闻讯赶来，进行相关的新闻播报，可现在，网络上没有任何关于立川兰的讯息，这只能说明……
　　那个装着水泥和立川兰尸体的大桶，还没有被人发现！
　　一起还没有被发现的恶性杀人案……
　　事情有点大条了。
　　白水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心，掌中微微冒汗，但思绪却在高速转动。
　　之前不想接取这个任务，是一回事，但既然已经接了下来，又决定要尝试着进行调查，白水秋也不想随随便便敷衍了事，而是充分地把大脑调动起来，分析着自己能够利用的情报。尤其是从立川兰身上得到的那段死前记忆。
　　在一遍遍回忆的过程，白水秋又免不了被带入进去，想起了昨天晚上在过道中被那段记忆所支配的恐惧与屈辱，身上也不由自主地生出了鸡皮疙瘩。
　　汽车，抛尸，团伙作案，水声……
　　对了，水声！
　　“前面的大桥上车太多了，再往前走的话说不定会被人发现的……”
　　这句话，是那个团伙中的一个人提到的。
　　大桥！
　　案发地点，是在成田市内的某座大桥附近，而且附近很可能有一条比较大的河流！
　　白水秋眼睛亮了一下，立刻打开了手机上的地图软件。
　　成田市位于千叶县的北部，属于整个关东平原的东南角，县内最大的水系就是利根川，后者是日本第二长的河流，从千叶县内一路穿过成田、香取两个城市，最后经过铫子市注入大海，所以那个人提到的大桥，很有可能就是在利根川流经的某个区域。
　　“一共有三座啊……”
　　在没有更多情报的情况下，仅凭“大桥”这个字眼，根本没办法确定是哪一座。
　　在白水秋翻看地图的时候，旁边的日向飞鸟端着便当盒，小心翼翼地往这边凑过来了一点，悄悄看了一眼她的手机屏幕，忽然咦了一声，下意识地问道：“白水同学是想要去水野公园露营吗？

第26章 它……很大吗？
　　“水野公园？”
　　白水秋微微一怔，回头看向日向飞鸟，后者往后退了一步，有些局促地摆了摆手：
　　“对不起啊白水同学，我不是故意要偷看你的手机的……”
　　日向飞鸟道了几声歉，看到白水秋没有责怪的意思，才有些忐忑地解释起来：“你在地图软件上查的那一片区域，是下野町的水野公园，旁边就是利根川大桥，夏天气候最炎热的时候，会有一些人过去搭帐篷露营。我家住的地方离那儿不远，有时候会过去散散心，所以刚才一看到你屏幕上的地图，就想起来了。”
　　“诶？”白水秋有点意外。
　　她确实不知道日向飞鸟的家庭住址。
　　按照日本人的习惯，就算是比较熟悉的人，贸然打听对方的家庭情况，也是一种不太礼貌的行为，何况日向飞鸟在平时的交流中对这类话题似乎有些敏感，所以白水秋也从来没有主动问过。
　　但现在从日向飞鸟口中说出的话，却给她提供了一点思路。
　　“你说的这个水野公园，它……很大吗？”
　　这次，轮到日向飞鸟愣了一下，好像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它不是大不大的问题，它是那种很特别的……”
　　“……好吧，我知道了。”
　　日向飞鸟用手势比划了几下，白水秋听着她的描述，心里大概有了点数。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就再次问道：“这周末我想去那边玩玩，既然你对这一块很熟悉，可以带我四处转转吗？作为回报……我请你吃冰淇淋怎么样？”
　　“这个……”
　　日向飞鸟有点犹豫。
　　但这个女孩的性格就不是能狠心拒绝别人的那种，再加上白水秋也算是她在学校里为数不多的朋友，在白水秋略带期待的目光注视下，虽然表情略显纠结，但还是点了点头。
　　敲定了周末的游玩计划，白水秋放下心来，把立川兰的事情暂时抛在一边，接下来的几天，像往常一样上学听课，每天下午放学后，都会到弓道部进行两个小时的射术训练，晚上回到神社还会再加练一个小时。
　　与弓道部训练时所用的和弓相比，复合弓并没有射法八节的讲究，基本上只要把箭矢搭在弓弦上，然后稍微瞄准一下，就直接放出去，所以效率上比在学校训练时还要高出许多。
　　双管齐下的情况下，白水秋的弓术训练进展顺利。
　　到了周四的晚上，白水秋按照惯例来到神社后方的树林中，完成了半个小时的训练，系统面板上的弓术修习次数，也终于提升到了五位数。
　　【日常任务：弓术修习（已完成），当前进度2000/2000】
　　【奖励抽取中……】
　　【获得任务奖励：八极拳，是否学习？】
　　八极拳？！
　　在看到这个任务奖励的时候，白水秋眼睛一亮。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当即就点下了同意。
　　随着一团光点涌入眉心，一幅幅拳法习练的画面好像放电影一样在她的脑海中迅速划过，等到所有画面都沉寂下来的时候，白水秋就感觉到一股微热的气息出现在自己体内，原本有些柔弱的身体，似乎在无形中悄然发生了某些蜕变。
　　试着捏起拳头向空气中挥了几下，动作说不出的流畅自然，好像已经在这套拳术上进行了千百次的锤炼一样。
　　【八极拳：lv1】
　　对于八极拳，白水秋还是稍微有点了解的。
　　这种拳法，并不是日本的拳术，而是源自于中国的古武术，所谓“八极”，意指“发劲可达四面八方极远之地”，讲究发力迅猛，硬打硬开。拳力发于脚跟，行于腰际，贯于指尖，每一次出拳，都蕴含着极强的爆发力。
　　近代最有名气的八极拳宗师，当属“钢拳无二打”的李书文，据说李书文自幼习武，练功成癖，到了中年以后，拳法造诣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出拳无须二打，在室内排掌击空，离窗五尺，窗纸仍然振荡有声。
　　即使是在一海之隔的日本，李书文也有着很高的知名度，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主要是因为李书文在上个世纪初的时候，一个人横扫了整个东北的日本武馆，留下了赫赫凶名，此后八极拳才受到日本人的重视，被一代代武者偷师带了回来。
　　直到现在，日本的很多地区都还存在着教授八极拳的拳馆。
　　因为时间隔得太过久远，对于这些传闻的具体情形，白水秋并不清楚。
　　但她在得到这个任务奖励的当天晚上，就来到了自家神社后面的小树林中，按照脑海中的拳法路数，试着打了一遍。
　　一套拳术连贯下来，的确有种身心通畅的感觉，全身的血液在体内肆意奔涌，好像蒸了一次热桑拿一样，说不出的舒畅自然。
　　而且每次挥拳的时候，空气中都会带起一阵阵簇簇的风声，就白水秋的感觉而言，似乎脑海中不仅是多出了一段身体记忆，就连体质都有了一些微妙的增长。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八极拳和弓术的原理其实有点相似。
　　因为这种拳术的发力过程，讲究“动如绷弓，发若炸雷”，也就是把人的身体看作一张拉开的弓，蓄满劲力之后，力道沿着拳脚向外发放出去，好像凭空一道炸雷轰出去，起到刚猛暴烈的是杀伤效果。
　　至于真实的杀伤力怎么样……
　　白水秋还没有尝试过。
　　毕竟，天目神社内只有她和千代两人居住，后山上面又都是一些飞禽走兽，想找一个给她当陪练的人都没有，总不能对着山上的松树练拳吧？
　　虽然八极拳中的确有一招“铁山靠”，是一种进身靠打的招式，就是用撞树的方式练出来的，但白水秋还没傻到那种程度……
　　自己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怎么可能去做撞树这种傻兮兮的事情？
　　万一撞上去以后，树没事，自己反而被撞出了内伤，那可就想哭都没地方哭了……
　　所以虽然对传说中的“铁山靠”很感兴趣，但对于这种简单粗暴的练法，白水秋也只能选择避而远之了

第27章 就很尴尬了
　　习练八极拳的事情，白水秋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自己每天晚上放学回家以后，抽空到后面的山林中打上几遍，平时在学校的表现，依然是那个平平常常的高中生。
　　要说和以前有什么区别的话，就是在完成了2000次射术训练以后，她的古流弓术也隐隐触摸到了更高级别的门槛，差不多又进行了500次射术训练以后，终于顺利突破。
　　从先前的lv2，提升到了lv3。
　　如果说lv2的弓术，还只是略高于一般的业余爱好者，那么lv3就是名副其实的专业水准了。
　　三十米的靶子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百发百中，再继续留在这边训练下去，已经起不到该有的效果，所以经过身为部长的栗见早苗亲自做了一番测试过后，白水秋的训练场地从原本三十米场，挪到了更远的五十米。
　　这个距离，通常都是为男生准备的。
　　而且就连弓道部内的大部分男性部员，在这个距离的射术成绩都不怎么样，能保持着50%以上命中率的，也都只有少数几个人而已。
　　而女孩子的话……
　　在白水秋之前，基本上就只有像栗见早苗这样的弓道高手，才能适应下来了，一般的女孩子甚至连三十米靶都很难射中。
　　也正因为如此，栗见早苗对白水秋的进步倍感意外。
　　“看来我之前对你的评价还有失公允，以你的弓术天赋，只要保持着现在的心气继续训练下去，应该很快就能超越我了。”
　　结束测试后，栗见早苗拿着干净的白毛巾走到白水秋旁边，和一瓶运动饮料一起递了过来，语气很诚挚地赞谈了几句。
　　“不，是学姐太谦虚了，我现在还差得远呢。”
　　白水秋将和弓放在一旁，接过栗见早苗递来的毛巾，擦了擦汗。
　　她现在也已经在弓道部待了一段时间了，对部内的情况多少有些了解，说的直白一点，整个弓道部内除了栗见早苗，和身为副主将的绪方以外，就只有少数几个部员的弓道水平还算过得去。
　　而且就算是绪方，在弓道上的资质也并不出众，主要是因为训练足够努力，花费的时间比其他人多了近一倍，取得的成绩自然也要比其他人高出一截。
　　但如果想要在这个基础上，向前更进一步，难度就很大了。
　　至于剩下的大部分社员，很多其实都纯粹是为了参加一项社团活动，丰富自己的课余生活，将来毕业后也能写在履历上，增加一抹亮色。所以平时参加训练的积极性是没问题的，一些校内的社团活动、文化祭之类的节日，也都踊跃参与。
　　但指望他们在相关赛事中取得不错的名次，可能性就不大了。
　　白水秋现在lv3的古流弓术，真实水平其实已经比副主将绪方还要高出一线，但是为了照顾到前辈的面子，并没有在训练中全部表现出来，而是稍微留了几分余地。
　　但就算是在不放水的情况下，白水秋也不认为自己的技艺能超过栗见早苗。
　　按照白水秋的粗略估计，栗见早苗的弓术水准，应该也在lv3以上，而且进入这个层次的时间比她更久，两者之间有一段肉眼可见的差距。
　　这样一看，弓道部的现状其实也蛮没落的。
　　等身为主将的栗见早苗因为学业上的事情，渐渐淡出了社团活动以后，弓道部大概就要面临着后继无人的场面了……
　　不过这些事情和白水秋关系不大，她加入弓道部的时间还不超过一个月，没必要操心那么多，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在前面顶着，自己安安心心做一个兴趣使然的普通部员就好了……
　　白水秋心里这么想着，一边小口抿着运动饮料，一边和栗见早苗交流了几句，话题从弓术训练方面的心得，转到了平时在学校里面遇到的琐事。
　　闲聊中，白水秋无意中提到了自己周末的水野公园计划，并出于礼貌性地问了一句栗见早苗要不要一起去玩。
　　白水秋真心只是随口一提。
　　毕竟在她看来，这种话就好像在别人家做客时的“留下来吃个饭再走吧”一样，说的人随便那么一说，听的人随便那么一听，根本不会有人当真。
　　可没想到，栗见早苗竟然还真的考虑了一下，然后答应了下来。
　　这……就很尴尬了。
　　但话都已经说出来了，白水秋也不好意思再收回去。
　　只好等第二天上学的时候，找到日向飞鸟把事情解释了一遍。
　　好在日向飞鸟一向都很好说话，而且栗见早苗又是三年级的学姐——按照日本学校内的前后辈文化，前辈在一定程度上是能随意使唤后辈的，而且后辈往往还不敢拒绝，因为如果遇到了心眼比较小的前辈，不小心惹火了对方，还有可能会被对方穿小鞋。
　　大部分高年级的学生，都在学校里面建立了一些人脉，有些还担任着学生会和社团的干部，得罪了他们，是很麻烦的事情。
　　白水秋了解栗见早苗的为人，知道对方不会做出这种没品的事情，但日向飞鸟却并不清楚，所以在得知了她的身份以后，原本犹豫的表情变得有些慌乱，立刻就满口应了下来。
　　白水秋也终于松了口气。
　　她之前说要去水野公园游玩，本来就是一番托词，真正目的其实是为了到利根川大桥附近看看情况。而栗见早苗的加入，也并不是件坏事，毕竟去的人稍微多一点，才有游玩的样子，否则只有她和日向飞鸟过去，两个人又都是喜静不喜闹的性子，多半也热闹不起来。
　　趁着还在学校的时候，白水秋分别和两人约定了一下周末的汇合时间。
　　转眼就到了周末。
　　这天早上，白水秋早早起了床，披上外套沿着山道跑了一圈，在后山的小树林打了两遍八极拳，然后原路返回，和奶奶千代一起吃了早餐。
　　大约九点钟的时候，白水秋趴在床上，看到了栗见早苗发来的消息。
　　“学姐已经出发了吗？

第28章 长得可爱也不是我的错啊
　　听了一遍聊天框中的语音消息，白水秋挠了挠头，从床上匆匆起身，套上比较宽松的运动服和平底鞋，再背上装着复合弓的书包，和千代打了声招呼以后，就离开了神社，从山脚下搭乘电车前往市区。
　　经过二十多分钟的车程，来到了之前那条语音消息中所说的街区，下车后，远远地就看到栗见早苗站在道路一侧，朝着自己挥了挥手。
　　“白水学妹，这边！”
　　不同于平时在学校的时候，今天的栗见早苗穿着一身宽松的白色卫衣，下面是一条牛仔短裙。得益于平时的跑步和体操训练，栗见早苗的身材保持着相当出色，整个人洋溢着一股青春活泼的气息，看起来颇为亮眼，白水秋刚看到的时候还以为是认错人了。
　　“怎么了，白水学妹？”
　　栗见早苗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然后重新看向白水秋：“我的穿着有什么问题吗？”
　　“没，只是感觉今天的学姐，和平时有点不太一样……”
　　白水秋说着，目光从栗见早苗高耸的胸部往下挪了挪，落在后者那双又长又直的腿上。
　　比起规模傲人的胸部，栗见早苗的腿其实更漂亮一些，因为长期运动的缘故，显得修长笔直，双腿上面几乎看不到一丝赘肉，而到了脚踝处的时候，又突然变得纤细起来，宛如盈盈一握，近乎完美的腿型，让白水秋一时间有点挪不开眼。
　　即使是出于礼貌移开了视线以后，还是忍不住偷瞄了好几眼。
　　栗见早苗显然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嘴角噙着笑往前走了几步，来到白水秋面前，语气中略带促狭地说道：“我的腿上是有什么脏东西吗，为什么白水学妹一直在看着那里？”
　　“咳咳，学姐你误会了……”
　　小心思被直接戳破，白水秋不禁被口水呛了一下，咳嗽了几声，脸色微微有点泛红。
　　栗见早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抬手牵起了白水秋的右手，笑嘻嘻地看了她一眼，温声细语地说道：“好啦，别羡慕了，你现在年龄还小，再过两年，个子长高一些，也会拥有一双漂亮的长腿的。”
　　“……”
　　白水秋的个头的确不是很高。
　　不穿鞋子的话，裸高应该还不到一米六，站在一米七出头的栗见早苗面前，明显要矮了小半个头，身高不够，腿长当然也比不过后者。
　　站在栗见早苗的角度，还以为白水秋是对自己的身高心存怨念，用这种半开玩笑的方式安慰了一句，只不过起到的作用嘛就……
　　我在意的根本就不是身高好不好……
　　好吧，一米六不到的个头的确是矮了一点，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再稍微长高一点比较好……
　　白水秋心思波动了几下，张了张嘴，把想要解释的话咽了回去，被栗见早苗牵着向前走去。
　　两人约定的汇合地点，就在下野町附近，距离目的地还有还有两公里左右的样子，不算太远。
　　一路步行过去的时候，白水秋的左手和栗见早苗的右手挽在一起，臂弯传来的触感温热柔软，时不时还有一阵淡淡的清香从旁边传过来，白水秋揉了揉鼻子，悄悄瞄了一眼栗见早苗的侧脸，表情有点怪怪的。
　　“怎么了，白水同学？”
　　栗见早苗摸了摸自己的脸，扭头看了过来。
　　“没什么……只是感觉我们这样挽着手走在街上，好像是在约会一样。”
　　说话间，正还有一对年龄不大的中学生情侣从旁边经过，男孩子似乎说了个笑话，逗得旁边的女孩掩嘴偷笑。
　　栗见早苗也怔了一下，随后哑然失笑：“什么约会，女生挽着手一起逛街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吗，不过经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像呢，但就算是约会，你也应该是女孩子的那一方，毕竟你的样子这么可爱，如果我是男生的话，应该也会情不自禁地亲近像你这样的女生吧。”
　　“额……”
　　白水秋下意识地回想起自己之前那段时间，陆续收到过的情书，脑补了一下和另外一个男生挽着手逛街的画面，顿时感觉一阵恶寒：“长得可爱也不是我的错啊……”
　　“嗯？”
　　栗见早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白水秋刚才说了什么，顿时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好好好，是我的错可以了吧？”
　　栗见早苗嘴角含笑，盯着白水秋看了看，突然伸出手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颊，然后在白水秋反应过来之前，迅速收了回去：“抱歉抱歉，刚才你说话时的样子萌的有点犯规，我实在没忍住……要0是让你觉得不开心的话，你就在我脸上捏回来好了。”
　　说话间，栗见早苗笑嘻嘻地往前凑了凑，把脸颊贴到了白水秋的面庞旁边，好像要任她施为的样子。
　　女孩子之间的玩笑，都是这样开的吗……
　　白水秋睁大眼睛，下意识地摸了摸刚才被栗见早苗捏过的地方，心里暗暗嘀咕。
　　虽然是在开玩笑，但她也不可能真的捏回去，只能看了一眼栗见早苗光滑的侧脸，有点无奈岔开话题：
　　“学姐，你现在的样子和平时差别好大，我都有点怀疑你是不是被人掉包了。”
　　“差别吗……”
　　栗见早苗笑容收敛得了几分，似乎沉吟了一下，有点孩子气的说道：“在学校里，时刻都要维持前辈的样子，时间久了其实也是很累的啊，偶尔私下里放松一下，也没什么不好。”
　　“这样啊……”
　　白水秋倒是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无论是前世还是今天，她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凡人，但此刻看到栗见早苗眉眼弯弯的样子，也不禁微笑了起来。不管怎么说，栗见早苗的举动，显然都已经把她看做是自己人。
　　如果是关系一般的普通同学，恐怕也不会把这样的心里话说出来。
　　这种受到信任的感觉……似乎还蛮不错的。
　　“呼……到了。”
　　栗见早苗揉了揉脸，深深吸了一口气，把刚才的笑容收了回去，停下脚步

第29章 暴走族
　　“你和那位学妹约的地方，就是在这里吧？”
　　白水秋点了点头：“嗯，学姐稍等一下，我给飞鸟发条讯息。”
　　说话间，白水秋在手机上点了几下，把自己已经到了的消息告诉日向飞鸟，然后抬起头来，有些好奇地向前打量着。
　　这里看起来是一片居民区，道路两旁坐落着一些售卖零食点心的店铺，但大部分店面都不是很繁华，路人的穿着也大都很普通。
　　就在白水秋四处张望的时候，还有一队骑着机车的年轻人从旁边呼啸而过，其中一个染着黄毛的家伙朝着这边吹了个口哨，然后一行人在马达的轰鸣声中，笑闹着迅速远去，隔得很远还能听到他们的尖叫声。
　　“这群家伙……”
　　白水秋皱了皱眉。
　　“是市内的暴走族。”
　　栗见早苗往那群机车党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慢慢收回目光：“以后在外面遇到这些家伙的时候，最好小心一点，尽量避远一些，也不要随便和他们对视。
　　这些家伙可不是学校里那些不良少年，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是社会人士，有些甚至和附近的极道组织有染，或者干脆就是黑帮成员，兴头来了，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吗？
　　白水秋看着那群暴走族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其实栗见早苗本身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一般像这种在社会上厮混的人士，年龄大一些的老油子，往往能够讲得通道理，反而是那些刚刚入行的愣头青，一个个没到监狱里面待过，热血一上头，下起手来就没轻没重的，很容易制造出血案。
　　所以，栗见早苗无心中的这种描述，却让白水秋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另外一些事情。
　　另一边。
　　在白水秋的消息发出去的几分钟后，日向飞鸟的回复姗姗来迟。
　　按照日向飞鸟提到的店名，白水秋又往前走了几步，就注意到不远处的一家水产店前，日向飞鸟围着围裙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网四周看了一圈，注意到这边，扬起手挥了挥。
　　“白水同学，栗见前辈！”
　　白水秋和栗见早苗又往前走了几步，来到了水产店前，白水秋抬头看了一眼上面“日向水产”的招牌，有点好奇地问道：“飞鸟，这是你平时打工的地方？”
　　“这个……其实也不是打工啦。”
　　日向飞鸟低着头，有点吞吞吐吐地说道：“这家店其实是我家里开的，因为雇佣工人的费用比较高，所以平时都是我在帮忙做工。之前一直没有跟你说实话，实在是不好意思。”
　　“这种事情没必要道歉的。”
　　白水秋哑然失笑，安慰了日向飞鸟一句，心里也大概明白过来。
　　从水产店开设的位置，以及店铺内外的装饰来看，平时的生意应该不怎么样，不然也不至于连雇工的钱都不舍得出，还要让日向飞鸟这个正在上学的女孩子来帮忙打下手。而且也同样是从这一点，能看出日向飞鸟在这个家庭中的地位，多半也不是很高……
　　这样一来，之前几次交流的时候，日向飞鸟总是对自己家庭的境况避而不谈，也就能得到合情合理的解释了。
　　“那个，麻烦你们先等一下，我回去跟家里人说一声，再带你们去水野公园……”
　　日向飞鸟鞠了个躬，然后快步跑回到店里。
　　隔着一扇玻璃门，白水秋看到她走到最里面的屋子待了一会儿，出来后就脱下围裙，正在往外走的时候，冷不丁从旁边窜出来一个年龄不大的男人，挡住了去路。
　　年轻男人似乎在疾声厉色地呵斥着什么，手势的动作幅度很大，日向飞鸟双手握在身前，有些局促不安的样子，脑袋都快埋到胸口了，嘴里似乎嚅嗫了几句。
　　白水秋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是从两人的神态模样来看，感觉年轻男人像是日向飞鸟的哥哥。
　　争吵持续了好几分钟，日向飞鸟捏着衣服下摆，似乎快要哭出来了，直到这时候，站在她面前的年轻男子才冷着脸，扭头往外面看过来，隔着玻璃窗看到路边的白水秋和栗见早苗时，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大步走了出来。
　　日向飞鸟连忙跟上。
　　等站在外面的时候，年轻男子的脸上已经堆满了笑容。
　　“原来是飞鸟的同学啊……”
　　男子装模作样地整理了一下衣领，努力摆出一副斯文谦和的样子，向栗见早苗和白水秋伸出手来：“初次见面，我是飞鸟的哥哥日向森治，这段时间经常听我妹妹提到你们，作为兄长，多谢你们在学校对她的关照。”
　　“？”
　　刚才在店里都快动手打人了，当我们都是瞎的，看不到吗？
　　而且，日向飞鸟提到过自己还有可能，怎么可能会经常提到栗见早苗，两人直到今天才算是第一次见面好吗……
　　白水秋忍不住腹诽了几句，就看到旁边的栗见早苗笑了笑，抬手和日向森治虚握了一下。
　　“没什么，这都是我们作为同学应该做的。”
　　等栗见早苗收回了手，日向森治又把手挪到白水秋面前，脸上依然保持着那种略显虚伪的笑容。虽然做派没什么问题，但他的眼神……让白水秋本能地感觉到有些不舒服。
　　出于礼貌，白水秋也和他握了手。
　　其实日本人见面很少有握手的习惯，往往都是用鞠躬代替，不过因为西方文化的影响，倒也没那么排斥，只是多数人不常采用罢了。
　　而且在握手的过程中，白水秋感觉日向森治好像故意多握了一会儿，期间还用手指在她手背上有意无意地捏了几下，粗糙的触感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把手收回来以后，立刻就放在衣服后面蹭了蹭，一脸嫌恶的表情。
　　这个细节，白水秋并没有太过刻意地掩饰，旁边的栗见早苗看在眼里，抿了抿嘴唇，有点憋不住笑的样子。
　　而日向森治则是眼角挑了挑，脸上却还是保持着刚才那种笑呵呵的神情，转身朝着日向飞鸟招了招手，故作洒落：“飞鸟，今天不用在店里帮忙了，和你的同学出去玩吧，记得替我向他们问好。”
　　“……我知道了，哥哥再见。

第30章 是和尚吗
　　日向飞鸟小心翼翼地绕过日向森治，从店铺里面走了出来，有点歉意地连连鞠躬。
　　“对不起啊，白水同学，栗见前辈，我哥哥其实……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性格有点太自主了，如果对你们造成了困扰，请允许我代他向你们道歉。”
　　“没关系的。”
　　白水秋和栗见早苗互相看了一眼，都没有多说什么，与日向飞鸟结伴转身，往水野公园的方向走去。快要从街角转弯的时候，白水秋顿了顿脚步，又回头往水产店的方向看了一眼。
　　水产店的门口，好像又来了一位新客人。
　　这种事情本来没什么好主意的，毕竟日向水产店的生意虽然并不怎么好的样子，但也不至于连客人都没有，只是……
　　这个人的打扮，好像过于正式了一点。
　　一般来买水产品的客人，都穿的很随便，往往都是简单的T恤短裤，也比较符合这一片贫民区的原本风格。
　　但水产店前的这个客人，却穿着一身西装革履，和周围的人站在一起时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另外光秃秃的脑袋也很惹人注目，有点像是和尚。
　　咦？
　　该不会真就是个和尚吧？
　　白水秋有理由这样怀疑。
　　日本这边的和尚，和中国不太一样，定位上更近似于一种职业，打卡上班，定点上下班的那种。
　　在寺庙的时候可能还会念诵佛经，但下班以后，僧袍一脱下来，该喝酒的喝酒，该泡吧的泡吧，有些甚至还会出入风俗场所，和普通的上班族几乎没什么区别。中国佛教讲究的那些戒律清规什么的，在他们身上完全就是不存在的，就连结婚生子，也是被允许的。
　　前两年，东京那边甚至还有和尚出道成为牛郎的，据说生意还不错……
　　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主要和日本的政局变化有很大的关系。
　　早在飞鸟时代，佛教刚从中国传入到日本的时候，其实还是比较正常的，但是在本土化的过程中，逐渐和本土的势力融合，形成了一些富有日本特色的本土佛教。
　　像真言宗、天台宗这些流派，还是比较正经的，大部分的戒律都会遵守。而净土真宗一脉，就是不重戒律的典范了，最初的创派始祖就娶妻吃肉，后面的门人就更不用说了。
　　早期的日本佛教，与皇室合作密切，一度被当作思想武器大力扶持，也因此获得了大量的土地和人口，许多寺院为了保护自己的寺产，招募了大量武士作为僧兵，在此后的贵族阶级与皇室的权力争夺中，成为拥兵自重的一方势力。
　　后来到了幕府时期，武士势力联合僧侣架空了天皇，将禅宗的戒律改造成武士家族的礼法，形成了禅武合一的局面。
　　尤其是江户幕府时期的德川家康，因为他本身就是一名佛教信徒，力主开创了寺院法度和寺檀制度，把全国的墓葬统一交给寺院管理，寺院因为有了源源不断的收入，日本佛教的势力一度达到顶峰。
　　其后的明治时代，天皇经过倒幕运动又重新得势，将支持自己上位的神道教扶正为国教，发起废佛毁释活动，强迫国内佛教信徒全面解禁，并废除了各种清规戒律。
　　虽然此举遭到过一些佛教流派的反对，但已经对日本佛教的整体格局造成了巨大冲击，之后再经过两百年的演变，日本的佛教就逐渐形成了今天这种花里胡哨的模样。
　　当然……
　　即使到了现在，日本也还是有一些注重戒律的佛教流派的，只是因为人数比较少，和净土真宗一脉比起来，没什么话语权罢了。
　　这一段宗教兴衰的历史，可以说是一波三折。
　　对于并非在日本土生土长的白水秋来说，第一次了解到这些东西的时候，三观受到的冲击还是蛮大的，但待的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
　　只是现在……
　　这个和尚，出现在日向一家的水产店前，是什么意思？
　　而且看起来，分明不像是来买东西的样子，倒更像是过来做传销的。
　　最后一眼，白水秋分明看到日向森治鞠躬行了个礼，然后毕恭毕敬地把那人迎到店内，旁边的街坊邻居有人往那边看了一眼，脸上完全没有露出任何奇怪的表情，就好像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了一样。
　　“白水同学？”
　　日向飞鸟在旁边轻轻喊了一声，声音似乎有点紧张。
　　白水秋回过头来，注意到日向飞鸟欲言又止的表情，女孩纠结了几下，终于忍不住说道：“那个人是富里市的大川先生，是我哥哥在外面认识的朋友，之前也到我家店里来过几次……”
　　“嗯？”
　　白水秋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日向飞鸟说的是谁，点了点头，又顺嘴多问了一句：“那个大川先生，是附近寺庙的和尚吗？”
　　成田市的寺院还是挺多的，最有名的成田山新胜寺，渊源据说可以追溯到一千多年前的鉴真和尚，其他大大小小的寺庙也有好几座。
　　听了白水秋的问话，日向飞鸟摇了摇头：“不，那个人我也不是太了解，只是听我哥哥说过，好像是一个新兴宗教的干部，这个宗教在北面的茨城县那边很活跃……我不太相信他带来的那些教义，但我哥哥和父母都很信任他，经常请他来家里做客。”
　　新兴宗教……
　　这个答案，是白水秋没有想到的，而且从内心来说，她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好词。
　　毕竟日本大大小小的宗教数不胜数，除了神道教和日本佛教这些传统宗教，其他大部分都是近几十年新兴的，像什么“幸福x学”、“阿x夫”、“x民寺院”……其中大部分都是打着宗教的幌子，本质上不过是为了聚众敛财而成立的邪教，通过宣传教义给人洗脑的方式，骗取信众交出自己的财产。
　　如果只是敛财的话，倒也还好了……
　　但这类宗教中，颇有一些行事比较激进的分子。比如上个世纪末的“某真理教”，就曾经在东京制造过一起骇然听闻的毒气事件，消息传出，一度震动全国

第31章 利根川
　　而在警方后续介入调查以后，更是发掘出大量关于此教的犯罪证据，以宗教的名义对女性信徒施加的“净化”就不说了，各种买凶杀人、煽动暴乱的证据，也搜集了一大箩筐。
　　据说此教的教主还有着建立政党夺权的想法，而且制定了一整套的行动方案，东京地铁线上的毒气事件，就是这个计划中的一环。
　　按理说，这个邪教的作为已经是令人发指了，但离谱的是，哪怕日本警方以各项罪名，逮捕了这位教主，经过司法审判过后，后者还是安安稳稳地在监狱中待了二十年，直到前两年才被执行死刑……
　　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只是程度相对来说没那么严重，所以不太引人注意而已。
　　反正白水秋对这一类东西都是抱有抵触心理的，在她看来，信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不如信本土的神道教或者佛教来的靠谱一点，起码这两者有官方出面背书，就算搞出一些忽悠的话术，至少不会谋财害命。
　　出于谨慎，白水秋语气很认真地提醒了日向飞鸟几句，虽然没有说的太透，但言语间的大概意思，就是让她提防那位大川先生。
　　但女孩也只是唯唯诺诺地点头应了几声，神情看起来有点无助。
　　作为年龄最小的女儿，她在家里是没有什么话语权的……
　　尤其是最近这一两年，在哥哥日向森治的影响下，连年龄较大的日向夫妇，也开始对大川先生宣传的教义产生兴趣，已经快要到了深信不疑的地步，家中几乎到处都是那个宗教的报纸和影像资料，甚至连母亲生病的时候，父亲和哥哥都拒绝将她送入医院，而是用大川先生赐予的“圣水”来治病。
　　日向飞鸟算是这个家中唯一一个不相信那些教义的人，曾经试着在父母面前反驳过几次，甚至有一次还直接报了警，想要通过警察来赶走大川先生，但还没等警察过来，就被哥哥发现。
　　之后，日向森治轻描淡写地把警察打发走了，转过头来就对自家妹妹翻了脸，直接动手把日向飞鸟打了一顿不说，还把她关在了地下室饿了一整夜。
　　日向兄妹的父母虽然对女儿略有一些怜惜，但为了不得罪大川先生，也都保持了冷眼旁观的态度。事后，日向飞鸟不得不向学校请假，休养了两三天，才重新回去上学。
　　这些事情，都是在国中时期发生的了。
　　而白水秋认识日向飞鸟，是在高中一年级以后，所以并不知情。
　　作为当事人的日向飞鸟，也从来没有主动向外人透露过。
　　毕竟在她看来，就算把这些情况说出来也没有什么实际作用，连报警都解决不了，告诉身边的朋友，也只能徒增困扰。
　　这一次，也是一样。
　　在听到白水秋的提醒后，日向飞鸟短暂的犹豫一下，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白水秋虽然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并不清楚日向家的具体境况，所以除了提醒之外，也做不了其他的事情，只能怏怏地闭上嘴巴。
　　栗见早苗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开口说了几句玩笑话，略显沉闷的气氛才缓和了一些。
　　大约十来分钟后，道路两侧的房屋渐渐稀少，一片茂密的绿植出现在三人的面前，旁边还有一块写着地名的大石头。
　　水野公园。
　　这座公园就建在利根川河滨，旁边大约三百米左右，就是横跨河面的利根川大桥，桥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很多，现在又是白天，更是川流不息。但相距不远的水野公园内就显得人迹寥寥了。
　　毕竟，住在周围的居民大部分都要上班，即使是有休息日的社畜，经过一周的奔波劳累，也已经身心俱疲，没有心情再到公园里面闲逛。
　　一般情况下，也只有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或者附近的不良群体，才会到这种地方游荡了，不过现在是白天，还没到他们的活动时间，所以白水秋和栗见早苗过来的时候，公园内几乎看不到人影，很安静。
　　日向飞鸟确实对这一带比较熟悉，一边走，一边做着介绍。
　　但水野公园毕竟不是什么有名的景点，能够介绍的东西并不多，基本上也就是一些成田市本地的奇闻轶事，所以听起来多少显得有些无聊，还好有栗见早苗时不时，配合着日向飞鸟的解说附和几句，才让场面没那么尴尬。
　　“话说……那边就是利根川吗？”
　　在经过一片比较开阔的小山坡时，白水秋不动声色地脱离队伍，往旁边走了几步，踮起脚尖，就看到一条宽阔的大河从百米开外的河堤下方流淌过去，湍急的水声在这边都能很清楚得听到。
　　再往前百米开外，就是横跨两岸的利根川大桥了。
　　“是啊。”
　　日向飞鸟也跟了上来，笑着说道：“以前利根川大桥还没有修建起来的时候，每到夏天都会有很多人到河里面去游泳，还有拉网捕鱼的渔夫，不过近些年已经渐渐少了，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很少会有人再到河堤下面去。”
　　“这样啊。”
　　白水秋点点头：“可以走近一点看看吗？”
　　“这个……可以是可以啦，不过这一片河堤已经很多年没有打理过了，听说去年还曾经有人不小心摔下过，所以千万别靠的太近了。”日向飞鸟有点紧张地说道。
　　说话间，三个女孩又往前走了一小段，白水秋找了个唯一相对较高的地方，站在河堤外侧的一块石头上极目远眺。
　　她的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利根川大桥两侧的草丛上。
　　就像日向飞鸟说的那样，这一片河堤已经很久都没有人打理过了，堤旁的小路已经不怎么平整，有些地方的河堤更是直接断开，往河面去的斜坡上面生长着半人多高的杂草，一眼望去除了浓密的草丛，什么都看不到。
　　恐怕只有走到最底下，才能看到被草丛遮掩起来的东西了。
　　“先到别处看看吧，改天抽时间再来一趟，去下面的草丛里面转转……”
　　白水秋不想把栗见早苗和日向飞鸟也卷入进来，大概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形，就从石头上跳了下来，然后在日向飞鸟的带领下，沿着河堤往利根川大桥的方向走去

第32章 主凶！
　　利根川大桥，也算是下野町的一处标志性建筑了。
　　这座大桥是四五年前修建起来的，桥面很宽阔，横跨了四十多米的河面，虽然长度和模样并不像一些有名的大桥一样气势恢宏，但从侧面看过去也是很惊人了。站在大桥上俯瞰的时候，可以把周围的风景一览无余，如果是六七月份的梅雨季节，河水涨潮，画面同样很壮观。
　　三个女孩沿着桥面的一侧慢悠悠地走着，不时有一阵阵凉风从面前吹过，卷起几缕秀发。
　　忽然，白水秋注意到了几条人影。
　　那是在大桥中间的非机动车道上，停着几辆机车。几个头发染得花花绿绿的人影站在旁边，正凑在一起抽着烟，嘴里还嘻嘻哈哈的说着什么。
　　是刚才的那群家伙？
　　白水秋回想起之前刚到下野町的时候，和栗见早苗一起遇到的那群暴走族。
　　这些家伙的打扮都差不多，骑乘的机车样式也相近，根本分辨不出来是不是同一拨人。但其中有一个头发剪得很短的家伙，身材肥硕，体形明显比旁边的人大了一圈，看起来尤其醒目。
　　过了一会儿，这群人似乎是休息完了，纷纷把烟头扔在地上碾灭，然后骑上机车往另一侧的道路上开去，在这个过程中，短发胖子似乎很随意地抬起头来，目光往四周扫了一圈，恰好有那么一瞬间，和白水秋打了个照面。
　　几乎是在看清楚那家伙相貌的同时，白水秋忽然停下脚步，一丝警兆在心里油然而生。
　　下一刻，一股蠕动的黑色气流突然从她的衣袖中升腾起来，宛如游走的小蛇般沿着皮肤飞快蔓延，似乎有向全身扩散的迹象。
　　“怎么回事！？”
　　白水秋微微睁大眼睛，有些迟疑地看向自己身上的黑气，心里隐约晃过了一个念头：
　　是立川兰！！
　　自从那天接收了来自立川兰的死前记忆以后，这个女人的灵体就一直没有再出现过，所以在此之前，白水秋一直以为，她已经像荻野纯那样彻底消散了，但现在看来……自己根本就是被误导了。
　　立川兰的灵体非但没有消散，反而用某种方式悄悄蛰伏在她身边，直到现在，才再次显现出来。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内，那股强烈的怨气已经沿着白水秋的体表，往身体各处蔓延开来，甚至开始向体内渗透，黑色的气流沿着皮肤肆意流淌的时候，几副残破的画面在白水秋眼前迅速掠过。
　　“那个短发胖子……”
　　就是先前将立川兰折磨致死，而后又将她封入水泥桶的几个凶手之一？！
　　因为画面残留的时间太短，白水秋并没有来得及看清楚其中的内容，更确切地说，立川兰的死前记忆已经开始变得混乱不堪，根本不足以清晰地表示出自己的意思，但从她此刻反应的激烈程度来看，那家伙恐怕正是作案的主凶！
　　至于立川兰的目的，就是为了夺取白水秋的身体控制权，从而借用她的身体，去找杀死自己的短发胖子报仇！
　　但……
　　白水秋愿意想办法帮她化解怨气，却并不意味着会放任她对自己的身体胡作非为，几乎是在判断出立川兰用意的同时，白水秋就收回了视线，精神高度集中起来，一边守住头脑的清醒，一边尝试着压制立川兰的怨气。
　　这时候，被她带在身上的清心符也再次开始发烫，源源不断的热流从符箓中蔓延而出，同样开始沿着体表游走，将渗入到她体内的怨气尽数抽离出来，驱散出去。
　　不仅如此，那股热流更是化作一团模糊的光膜，将白水秋从头到脚笼罩起来，蠕动的黑色气流被牢牢挡在外面，立川兰每一次尝试贴近，都会被迅速灼伤，周身的怨气也会立刻消散掉一部分。
　　但即便是这样，立川兰还是迟迟不肯放弃，一次次冒着灰飞烟灭的风险扑咬上来，状若疯狂。
　　相持的过程中，白水秋暗暗咬紧贝齿，在过度紧张下，双手握紧，指甲掐入掌心，一动不动地停在原地，对外界的一切事物都听而不闻，鬓角上也开始冒出了细密的汗水。
　　如果没有意外发生的话，这场拉锯战大概还要持续一小会儿……
　　但就在这时候……
　　一阵凉风吹过。
　　紧接着，就有几滴雨丝从天空中划落。
　　没有任何预兆，仅仅在几分钟前，利根川大桥上空还是一片天朗气清的景象，但转眼就变得乌云密布。甚至还没等黑压压的积雨云，在高空中堆聚起来，细密的雨丝就迫不及待地落了下来，飘飘洒洒地遍布在天地之间，伴随着凉风打在白水秋的身上。
　　也是在雨点滴落的同时，白水秋忽然感觉到身子一松，缠绕在她周身的黑色气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淡。仅仅是十几秒后，就只剩下薄薄的一缕附在白水秋身上。
　　而且，就算是这团仅剩的黑色气流，也在拼命地往她袖子里面钻，似乎是在……畏惧着什么？
　　“白水学妹？”
　　栗见早苗是最先注意到白水秋异常的。
　　虽然从她的视角，看不到缠绕在白水秋身上的怨气，所以并不知道她突然停下的原因，但栗见早苗还是感觉到了不对劲，脸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先是有点紧张地用手背试了一下白水秋额头的温度，发现没有高烧的症状，然后小心翼翼地看着白水秋，轻声询问情况。
　　旁边的日向飞鸟也觉察到了不对，脸色变得有些焦急。
　　好在，持续的时间并不长。
　　在雨丝开始飘落以后，白水秋就已经恢复过来，在清凉的雨点打在脸上的同时，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已经钻入到自己袖子中的那一小团黑色气流，长长舒了口气。
　　然后向旁边的栗见早苗和日向飞鸟递了个微笑：“学姐，飞鸟……不好意思，刚才突然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情，有点走神。”
　　这个解释虽然一听就是在故意掩饰，但两人还是松了口气，脸上紧张的表情退去了一些。
　　“先找个地方避避雨吧。”

第33章 昭和四十八年
　　栗见早苗一只手遮住眼帘，另一只手很自然地挽起白水秋的手，然后回头对日向飞鸟问道：“日向同学，附近有什么地方可以暂时避雨的吗？”
　　顿了顿，栗见早苗又有点困惑地嘀咕了几句：“奇怪了，今天早晨出门的时候我还看过天气预报，根本没有提到会下雨的事情啊……”
　　“……”
　　白水秋还有些心神不定，根本没有注意到栗见早苗在说什么。
　　“你们跟我来这边吧。”
　　在日向飞鸟的指引下，白水秋和栗见早苗很快就来到了一家24小时便利店。一路跑过来，几个女孩身上都被雨水淋湿了一些，好在穿的衣服不算太透，不用担心走光，而且便利店内也只有一个年龄不大的女店员在。
　　栗见早苗买了一包纸巾，递给白水秋和日向飞鸟，把衣服上的水印擦干。
　　又在店里待了十几分种，外面的雨就渐渐停了下来，来得快，去得也快，一场雨下的有点莫名其妙。
　　这时候几个女孩也有点饿了，顺便在便利店内买了点饼干和饮料，垫了一下肚子，然后绕着河边又转了一会儿。
　　白水秋经历了刚才的事情，正在意着钻入到自己衣袖中的那一小团黑气，有点担心立川兰再次出来作妖，所以在散步的时候，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对栗见早苗和日向飞鸟偶尔聊起的话题，也都显得迟钝半拍。
　　栗见早苗还以为她已经累了，说话也少了一些，等沿着河堤转了一圈又回到最初的水野公园时，提议今天就玩到这里，先回家休息一下。
　　对于这个提议，白水秋和日向飞鸟都没有反对。
　　三人先回到水产店所在的街道路口，把日向飞鸟送了回去，然后白水秋和栗见早苗一起搭乘电车，辗转了几站，在雨田车站分开，各回各家。路上，栗见早苗还发了条消息询问了一下白水秋是否到家，白水秋顺手回了个颜文字，表示自己已经平安到家。
　　下车后，穿过鸟居，沿着参道回到了天目神社。
　　在外面跑了一天，白水秋已经有点累了。
　　尤其是在立川兰出现时，在精神层面上进行的那一番交战，虽然时间很短暂，但对精力的消耗却是显而易见的。哪怕是到现在，白水秋还有些没精打采。
　　但回到神社以后，她却并没有回卧室休息，而是立刻来到了位于本殿后方的宝物殿。
　　神社内的主体建筑，最重要的是本殿和拜殿。
　　这两个建筑通常是连在一起的，前者用来供奉神社内的神像，是所谓的神明栖息的场所，一般情况下禁止外人踏入，而后者才是用来提供给前来的客人，进行参拜祈愿和供奉币帛的。
　　其次就是神乐殿和舞殿，这两处的作用是向神明献上神乐和舞曲，主要是在神事活动的时候使用。
　　再然后，就是宝物殿了。
　　名义上，这里是用来收藏宝物的场所，不过像天目神社这样的小神社，并没有什么贵重到能被称作宝物的东西，基本上都是一些古书和典籍，林林总总也堆满了好几个书架。
　　其中大部分典籍，都是关于神道教的教义、礼仪章程和历史典故。
　　小部分是一些五花八门的杂书，比如日本的民间传统文化研究资料，音乐绘画赏析方面的书籍，还有古代文人留下的小说、诗集，都能在这里找到。
　　甚至，白水秋还在这里翻到过几部漫画，发行时间比她出生的年份都要早，估摸着可能是她那位便宜父亲小时候看过的……
　　天目神社毕竟有主持神事活动的传统，在活动中免不了要使用一些古典的舞乐，所以音乐方面的基础乐理知识，也是神官和巫女需要掌握的必修课。事实上，宝物殿的角落里甚至还堆着一些尺八、琵琶、太鼓之类的传统乐器，白水秋小时候稍微学过一点，但现在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此外，还有一叠手写的小册子，是天目神社的历代神主留下的日志，上面记录着神社内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件，有些内容涉及到了“退治妖魔”。
　　以前的白水秋也翻看过几次这里的东西。
　　但那时候的白水秋，都是把这些书籍当做故事书来看的，毕竟在当时的她看来，这些所谓的魍魉鬼怪，都只不过是唯心的产物，搞不好都是那些先人脑补臆想出来的，和志怪小说没什么两样。
　　不过从这段时间的经历来看，这些东西也未必全是编的……
　　或许，有些应对鬼怪的方法，的确能够发挥作用。
　　“解决附在身上的恶灵……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记在这几本上面的吧？”
　　白水秋按照脑海中的模糊记忆，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书籍中，抽出了几本薄薄的册子。
　　然后将旁边的蒲团扯过来，在宝物殿内席地而坐，翻开书页，一目十行地浏览了一会儿，就在某一页略微泛黄的白纸上面，找到了自己想看的内容。
　　“昭和四十八年的时候，神社内曾经来过一位被恶灵附体的客人……已经是五十年前的事情了啊……”
　　时间实在是有点久远了。
　　别说白水秋，恐怕现在已经迈入老年的千代，那时候也才刚刚成年，按照辈分来算的话，留下这段记录的人，恐怕要追溯到白水秋的太爷爷那一辈了，对于那个年代的人，白水秋除了一个名字以外，基本上没有任何了解。
　　而且，记录上的内容也有点出乎意料地简单，只有寥寥几行字，大概意思就是说那一辈的神主在弄清楚客人身上发生的事情以后，为他做了一场法事，并用某种符咒驱除了寄存在客人体内的恶灵。
　　但时隔大约一年后，那位客人在一次出海时遭遇海难，葬身大海，他的家人曾经带着御守回到神社，替他还愿。
　　后面这一句，是用一行比较小的字体在旁边标注出来的，从两段字迹不同程度的泛黄颜色来看，应该是同一个人的笔迹，在一年以后又新添上去的

第34章 果然是骗人的吧
　　御守其实就是神社的护身符，根据每个神社供奉的神明不同，制作出来的御守也有着不同的样式和作用。
　　有些是用来保佑平安的，有些是庇佑多子多福的，还有是祝福学业、事业有成的……但大部分御守都有一个有效期限，通常都是一年左右。
　　也就是说，只有在一年以内，御守才有作用，时间一过，上面的灵力就会消散，客人需要在下次过来的时候，将旧的御守带回来交还神社，然后再购买新的。
　　所以……
　　这位客人的丧生，是因为御守失效了，被恶灵作祟夺走了性命，还是单纯的只是一场意外？
　　所谓的驱邪，到底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白水秋看得一头雾水。
　　想了想，又继续往下翻了过去，在小册子的另外几页位置，看到了两三处相似的描述，最早的一次似乎是发生在江户时代。
　　天目神社的建立时间，是在距今大约有两百多年的江户幕府时期，所以留下这段记录的人，恐怕要追溯到神社最早的开创者了。在其中一处记录的背面，白水秋发现了一张朱红色的符箓，上面写着两行类似于繁体中文的毛笔字。
　　这种文字，是日本文字中的文言文，虽然是从汉字学来的，但是经过了一系列的本土化改造，许多字的形体和意思都已经发生了变化。
　　白水秋根据其中几个能辨认出来的词语，连猜带蒙，差不多能看出是一张驱邪的符箓。
　　不过……
　　在白水秋试着触摸过去的时候，却完全感觉不到任何力量的涌动，就好像只是一张普普通通的纸片，和清心符完全不同。
　　看样子，是已经失效了吧？
　　毕竟已经过去了两百年，就算这张红符曾经是有用的，经过漫长岁月的时间流逝，里面蕴含的法力应该也都消散殆尽了。
　　但，在贴着符箓那一页的下面，还用炭笔画着几个简陋的手形图案，十指交合，似乎掐成了一种特殊的手势。
　　“手印……吗？”
　　白水秋将信将疑地把小册子放在腿上，然后抬起双手，纤细的十指对照着书页模仿了几下，缓缓扣出了一道手印的形状，然后悄然低喝了一声：“敕！”
　　什么都没有发生。
　　白水秋眨了眨眼睛，有点尴尬。
　　“果然……也是骗人的吗？”
　　想想也是，自家神社供奉的可是掌管下雨的雨师神，但却完全看不出它有呼风唤雨的能力，上午在利根川附近下的那场小雨，还是近三个月来的第一次降雨。况且如果所谓的神明当真存在的话，怎么会让立川兰这种怨灵进入到自家神社里面？
　　这种事情，和寺庙里面闹鬼有什么区别……
　　白水秋自嘲地笑了一下，原本就没有抱着太大期待的心情，也一下子跌落到了谷底。
　　继续向后翻看了几页，但她的心思已经不在上面了，眼睛虽然还在看着小册子上的一行行文字，但脑子里已经开始浮想联翩。
　　从拿到带血的纸钞和戒指开始，后面经历的一件件和立川兰有关的事情，也在脑海中迅速过了一遍。
　　等等……
　　白水秋忽然坐直了身子，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一个之前被她忽视了的细节悄然涌上心头：
　　根据立川兰那段死前记忆中的画面，还有自己实地考察过的结果来看，水泥藏尸案发生的地点，多半就是在利根川大桥附近，那么……已经被埋入水泥桶中的立川兰，又是怎么出现在自家神社里面的？
　　就算立川兰的灵体，可以从水泥桶中走出来，直接去找自己的仇人复仇不好吗，找到自己头上算怎么回事？
　　要知道，从利根川大桥到天目神社的路程，可是有十几公里呢……
　　按照日本古代流传下来的那些奇谈来看，恶灵这种东西，一般都是“地缚灵”，也就是说在某个地方死掉以后，即使变成了幽灵，能够活动的范围也是有限的，除非……借助于某些媒介，才有可能离开那里！
　　“那枚戒指，还有那些纸钞……”
　　白水秋双眸亮了一下，隐约想到了一种可能。
　　她之前就有点奇怪，神社塞钱箱内的那枚戒指，出现的有点莫名其妙，如果说是立川兰自己附着在戒指上面，然后一路飘到天目神社，再自己把自己弄到塞钱箱里面……
　　听起来也有点太扯了，一个怨气深重的恶灵，怎么会有耐心做出这种事情？
　　可……
　　如果是被别人带过来的，那这个人的意图又是什么呢？
　　能接触到这些东西的人选，可没有几个……
　　从死前记忆中的情况可以判断，立川兰在被没入水泥桶中之前，曾经遭受过惨无人道的折磨，而且折磨的时间恐怕还不短。
　　毕竟那种感觉，白水秋可是亲身体验过的，全身上下所有部位都痛得不行，想死的心都有了。
　　而做出这一切的凶手，就是短发胖子和他的同伙。
　　如果猜测没错的话，那个胖子的名字很可能是叫隆山，这个名字是白水秋在那段死前记忆中曾经听到过的，应该是杀死立川兰的主凶。
　　但，立川兰的尸体是被处理掉了，她身边带着的东西呢？
　　无论她是在家中的时候，遭遇到隆山等人的入室抢劫也好，或是在外出的路上被绑架带走，然后被带到某个不为人知的场所进行了那番折磨也好，一个二十来岁的女人，身边至少是要带着手提包的，用来装着平时常用的手机、钱包之类的东西。
　　隆山他们把立川兰埋入水泥桶，试图毁尸灭迹，但这些财物肯定不会一起扔掉，最大的可能是被几个人当作赃物瓜分。
　　而那枚戒指和几张纸钞，很可能就是其中一个人分到的赃物。
　　但就算都是参与了水泥藏尸的凶手，这群家伙的心理素质未必都过硬，也许拿到这批赃物的那个人，就因为后怕，或者出于良心不安，再或者根本就是已经被附着在戒指上的怨灵缠上了……
　　所以才会抱着破财免灾的念头，来到天目神社祈福，然后趁别人不注意，偷偷将这些赃物扔进了塞钱箱

第35章 我真的只有这么多了
　　当然，也没人会注意就是了……
　　这件事情发生的时候，是白水秋和栗见早苗一起去运用器材店买复合弓的那天，千代也时常会外出，天目神社很多时候都是无人营业的状态。
　　反正贵重财物都已经放置在其他的房间，塞钱箱每天晚上都会清点，就算被人偷走了，一天的营业额也没多少钱，说不定还不如塞钱箱本身的工本费高……
　　至于摄像头这种东西，在神社内根本就不存在的。
　　所以，就算知道了这些东西是被别人带过来的，也无从查起。
　　“等这段时间过去，找人在庭院中装个监控吧……”白水秋心里嘀咕着。
　　就是不知道千代会不会同意，毕竟这种东西多少有点对神明不敬的意味，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就安装在鸟居外面好了，反正来天目山的人基本上都是要到神社参拜祈愿的，而且一天也没几个，只要能确定大概的时间段，基本上也就定位到个人了……
　　但安装监控要花钱。
　　白水秋手头的积蓄，在上次买复合弓的时候就已经用光了，而神社的大部分收入，都在千代那里，除非……
　　那笔来路不明的纸钞加起来数额不小，安装完监控以后，还能剩下不少。
　　但如果要用立川兰的钱，必须先把她的怨气彻底化解掉，否则这笔钱恐怕也花不安稳。
　　“好纠结啊……”
　　白水秋想的有点头疼，张开双臂向后仰躺在地面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心里估算着能够完成任务的几率。
　　整个事件的经过，已经差不多捋清楚了。
　　就算有些出入，总体上和她想的应该不会有太大偏差。
　　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才是最棘手的。
　　尸体的问题其实还好解决，只要确认了水泥桶所在的大体位置，直接报警就好了，这么大这么沉的水泥桶，不管是藏在河堤下方的某处草丛中，还是已经被沉到了利根川河底，位置上肯定不会有太大变动，只要警方介入，打捞上来并不困难。
　　而水泥桶一旦被警方得到，立川兰的死因也就不难调查了。
　　但单纯这样做，恐怕还无法化解立川兰的怨气。
　　从今天的遭遇来看，立川兰的怨气主要是冲着当初将她杀死的隆山等人，恐怕至少要等他们都被警察抓住，这件凶杀案宣布告破，立川兰的执念才能彻底消散。
　　但白水秋除了隆山以外，对于参与此案的其他几个人，连见都没见过，自然也没办法去找他们。如果这群家伙在得到消息以后立刻潜逃，或者商量后派出一个人来顶罪，一口咬定其他同伙没有参与，她恐怕也没办法处理……
　　“算了，先不想那么多。”
　　只要能确定藏尸的地点，剩下的事情就交给警察来做，自己只是普普通通的巫女，能做的也就那么多。
　　如果最后还是不行，就想办法把立川兰的灵体物理化解掉。符箓没用，神龛下的那把梓弓总不是骗人的，大不了给自己来一箭好了……
　　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翻身坐了起来，把几本册子放回原位，然后转身出了宝物殿。
　　当天晚上，白水秋特意提前一个小时上床睡觉。
　　第二天早上，醒来后沿着山路晨跑了一会儿，又在后山打了两趟八极拳，回来吃早饭。
　　一直到九点钟左右的时间，艳阳高照，白水秋对着镜子收拾妥当，感觉状态已经调整的差不多了，拎起装着复合弓的书包，一路步行来到天目山脚下，坐上了前往下野町的电车。
　　……
　　仅仅隔了一天，白水秋的身形再次出现在下野町。
　　从内心而言，她其实也不想这么快就回来的，毕竟昨天下午才刚从这儿回去，本来是很想待在家里休息一下的。
　　但立川兰的那一缕怨气还黏附在她身上，如果不尽快解决的话，白水秋总觉得心里不太踏实。
　　而且周末的时候，利根川大桥附近的车流和行人比较多，相对来说也会更加安全一些。
　　至少不会再像上次在雨田区那样，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好半天都见不到有人路过……
　　从电车上下来，白水秋没有去找日向飞鸟，而是按照昨天走过的那条线路，径直来到了水野公园，打算先按照之前的想法，到河堤下方的那处草丛中看看，如果能直接找到那个水泥桶当然是最好的，找不到的话再另做打算。
　　水野公园还是和昨天一样，里面没多少人，白水秋沿着青石板铺设的道路，从中间穿过去，在经过一块林地的时候，忽然听到了旁边有几个人在说话的声音。
　　白水秋原本并没有在意，快要走过去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
　　“东……东野君，我身上真的只有这么多了……”
　　等等……
　　“东野？”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白水秋心里一动。
　　和隆山一样，这个名字也是在立川兰的死前记忆中曾经出现过的，在隆山等人将立川兰从车上抬下来，埋入水泥桶的时候，这个叫东野的家伙就是负责望风的。
　　虽然有重名的可能性，但考虑到下野町并不是一片很大的地方，附近居住的人口也就那么多，出现两个重名的同龄人，几率并不是很高……
　　白水秋这么想着，又悄悄倒了回来，放慢了脚步，小心翼翼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
　　往前走了一小段路，没有了树木的遮挡，就看到那边站着两三个人影。
　　被叫做东野的是一个黄毛，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一米七几的个头，体形偏瘦。
　　旁边的另一个人年龄比他更小一些，估摸着可能还在上国中，头发倒没有染成五颜六色的，但整个人生得十分敦实，又矮又壮，年龄不大就有种满脸横肉的感觉，看上去也不是什么善茬。
　　在这两个家伙前面，是一个颤颤巍巍的男生，穿着深黑色的高中制服，戴着眼镜，一副胆小畏缩的样子，正在把自己钱包打开给两人看

第36章 铁山靠！
　　“东野君，我身上真的没钱了，这些还是要去买洗衣液用的，能不能下次再……”
　　戴眼镜的男生苦着脸，低声哀求着。
　　“没钱不会去找你爸要吗，该死的，这么点钱连买烟都不够，真是个废物！怪不得你妈扔下你们爷俩，跟外面的野男人跑了。”
　　国中生嘴里骂了几句难听的脏话，顺手把男生手里的钱包抢了过来，在后者敢怒不敢言的表情中，一脸恭敬地递给东野，嘴里还在询问道：“东野大哥，最近这段时间雄介这家伙可是越来越不识好歹了，您看是不是再给这小子来点教训，让他长长记性？”
　　“……算了，叫他滚蛋吧。”
　　东野把硬币拿在手里掂了掂，又把钱包随手扔在地上，不屑地淬了一口。
　　国中生闻言立刻狠狠踹了戴眼镜的男生一脚，看着对方趔趄了一下，连灰都不敢拍的样子，像赶狗一样挥了挥手：“听到没有，一分钟内，立刻从我和东野大哥的视线里消失！妈的，一看到你这窝窝囊囊的样子，我就觉得恶心。”
　　戴眼镜的男生如蒙大赦，忙不迭得把钱包捡起来，弓着背转身跑了。
　　直到这时候，东野才转过身来，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自己点了一根叼在嘴里，然后又顺手给国中生一根，两人蹲在路边就开始吞云吐雾。
　　“东野大哥，最近这段时间怎么都没看到你和隆山大哥他们在一起，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情吧？”
　　国中生抽着烟，嬉皮笑脸地问了这么一句。
　　东野脸上的表情滞了一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该你知道的事情别瞎操心，我这几天心情不太好，别惹老子生气……”
　　国中生立刻闭了嘴。
　　东野又吸了几口烟，似乎对这些话题有些烦躁，眯着眼睛抬起头来，扭头往旁边看了看，就注意到站在不远处的白水秋，视线定格了一下：“喂，那边的小丫头，你在乱看什么？”
　　“……”
　　白水秋没吭声。
　　她在这里其实已经站了有一会儿了，亲眼目睹了这两个家伙敲诈勒索的全过程，只不过刚才东野和国中生的注意力，都放在那个戴眼镜的男生身上，并没有注意到站在旁边的她。
　　直到现在，戴眼镜男生已经离开，这两个家伙才往这边看了过来，理所当然地发现了白水秋。
　　喝问的话没有得到回应，东野拧起眉头，表情变得有些不爽。
　　旁边的国中生更是腾的一下子站了起来，似乎是要捍卫自己大哥的威严，一脸嚣张地嚷嚷道：
　　“东野大哥在跟你说话，你难道没听到吗，耳朵聋了是不是？不想死的话，就给我滚过来，跪在地上道歉啊！”
　　这下子，白水秋挑了挑眉，眼神微微有点愠怒。
　　她在学校附近也曾经见过一些不良少年，但一般表现也只是普通混混的程度，这个国中生明明年纪不大，个头又这么矮，但表现上却是嚣张过头了。
　　“妈的，这个小妞真是在找死……”
　　感觉到自己被无视的国中生更怒了，一股怒火直冲上脑门，迈开步子就往白水秋这边走了过来，嘴里还在不断骂骂咧咧地说着难听的话，来到跟前，直接伸出一只手往白水秋衣领上揪了过来，显然是在附近横行霸道惯了，动作粗鲁的厉害。
　　白水秋目光随着国中生的动作，在他快要碰到自己身上的时候，突然动了。
　　一瞬间。
　　从国中生的眼中来看，仿佛只是眼前花了一下，下一刻，白水秋猛然伸出手来，攥住了他伸出来的那根手指，用力一掰，国中生痛得一弯腰，刚要哇哇大叫起来，白水秋又是一个膝撞顶在这家伙的面门上，直接让他的惨叫生生憋了回去！
　　“混蛋，竟然敢打我的脸，本大爷一定要把你……”
　　国中生还在愤怒地吼叫，哪怕到了这个时候，都不忘放着狠话。
　　一不做，二不休。
　　既然已经动手了，白水秋也没有中途停手的打算，在国中生刚被膝撞顶的满眼冒星的时候，白水秋已经一脚踢在他的小腿上，趁着国中生身体趔趄了一下，另一只手顺势扣住他的脖子一用力，就把这家伙撂倒在地。
　　八极拳虽然名为拳术，但在腿法上也有一些涉猎，其中一种极为重要的腿法就是“搓踢”，所谓“行步如趟泥，脚不过膝”，重点将踢击的落点放在对手的膝关节以下，通过破坏对方的脚下重心达到将其击倒的效果。
　　理论上，白水秋倒是记得很熟稔，她平时在神社后山的树林中自己练习的时候，也会时常温习这些口诀，但真正在实战中对着其他人使用出来，还是头一次。
　　从取得的效果来看……
　　这套拳术的实战能力，似乎比自己原本预想中的还要强悍一些。
　　在国中生倒地后，白水秋手疾眼快地往他裆部补了一脚，国中生原本还在不断叫骂着，嗓子却突然像被人捏起来了一样，发出一道公鸭般的惨叫声，然后捂着裆部蜷缩起来，嘴里抽着冷气，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一下，这家伙算是暂时失去行动能力了。
　　而白水秋的行动还在继续，伴随着国中生的惨叫声，她转过身来，脚下猛地一踏地面，娇小的身形在这一刻爆发出极其迅猛的速度，悍然扑向了几米外的东野！
　　“等一下，你知道我是谁吗……”
　　东野明显还没有从刚才看到的画面中回过神来，目光从躺在地上的国中生，飘到了白水秋身上，嘴里正要喊着什么。
　　但白水秋已经到了跟前。
　　前冲的过程中，她对东野的话音充耳不闻，身体仿佛自然而然地做出了拧腰、沉跨、抖肩的一连串动作，以无比流畅的姿态，在贴近到东野身前不到一米处的时候，肩膀猛然向前一撞！
　　刹那间，全身的力量通过腰胯部的扭转力结合在一起，通过肩膀向外爆发出去，轰向了东野的胸膛！
　　八极拳招数……
　　铁山靠！

第37章 我问，你答
　　即使东野已经提前抬起双手，下意识地挡在身前，但铁山靠是集结了全身力量的瞬间爆发，相当于白水秋把自己整个人当做暗器扔了过去，东野一下没挡住，差点被这股力道撞岔了气。
　　脚下踉跄着向后倒退了几步，还没等倒在地上，白水秋就再次跟上，右拳向后微微一收，宛如拉弓射箭一般，小巧的拳头带着簇簇的拳风向前挥出！
　　砰——
　　这一记寸拳，直接锤在东野的肚子上。
　　东野本来就一口气没喘过来，再被这么一拳砸上来，猛地瞪大了眼睛，只觉得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整个人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然后双手捂着肚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好半天都站不起来。
　　那边的国中生捂着裆部从地上爬起来，畏畏缩缩地往吞了一口唾沫，转身想跑。
　　白水秋身子一转，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从背后又是一个铁山靠。
　　国中生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击中，再加上白水秋追击的速度加持，这一肩的冲击力，甚至比刚才对付东野的时候还要迅猛一些，国中生的身体凌空飞起来一米多，才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当场磕得满嘴鲜血，一颗门牙也甩飞了出去。
　　“呼……”
　　白水秋轻轻活动了一下肩膀，深吸了几口气，胸脯微微起伏。
　　八极拳的招数还是过于刚猛了一些，而且讲究连连进发，这么一番连续猛攻下来，对体力的消耗还是很大的。
　　尤其是那两记铁山靠，接连施展下来，让她不禁有点气喘。
　　调息了片刻，等呼吸频率稍微缓和了一些，白水秋才走到旁边的书包前，掏出绳子，把国中生的双手反剪着绑在背后，然后对东野如法炮制。
　　做完这一切以后，白水秋往后退了几步，在旁边的花坛上坐了下来，抬头看向了几米开外的东野：“我问，你答。说谎或者不回答，一次一拳，听明白了吗？”
　　东野和国中生正分别哼哼着，龇牙咧嘴地吸着凉气，听到白水秋的话，国中生习惯性地就要唱反调：“你他妈谁啊，敢这样跟我们说话……”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国中生闭上还在漏风的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白水秋，不敢吭声了。
　　东野的表情也很阴沉。
　　他其实也很想知道白水秋的身份，毕竟从白水秋开始动手，到连续把他们两个大男人放倒，中间一句话都没有说，就好像过来的目的，单纯就是为了把他们俩暴打一顿。但白水秋接下来说的一句话，却让他瞬间变了脸色！
　　“立川兰是你杀的吗？”
　　“？！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立川……”
　　在听到立川兰这个名字的瞬间，东野睁大眼睛，神情一下子激动起来，第一反应就是为自己辩解，但白水秋的反应也很干脆，默默地站起身来，走到东野跟前，简简单单的一拳锤在他肚子上，后者一脸狰狞地将身体蜷缩起来，咧嘴哇哇大叫。
　　“补充一下，在我没允许的情况下开口，也是一次一拳，同样的话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这一次，东野即使痛的眼泪都出来了，也只能苦着脸，把惨叫憋在喉咙里，不敢再随便嚷嚷了。
　　旁边的国中生有点惊慌地咽了口口水，下意识地想说什么，白水秋目光冷冽地扫了过去：“你也一样。”
　　“……”
　　看着两个家伙都闭紧了嘴巴，一副噤若寒蝉的表情，白水秋点了点头，重新回到花坛边坐好。
　　不得不说，这些不良少年的本性其实都差不多，说白了就是欺软怕硬，面对他们的时候，越是忍让就越是会被欺负，最直接的应对办法，就是抡起拳头打回去，才能让他们老老实实地闭嘴。
　　这种简单有效的沟通方式……
　　倒是出乎意料地挺合白水秋的胃口。
　　“第一个问题，立川兰是你杀的吗？”
　　东野好像经过了一番天人交战的样子，脸上的表情很是狰狞，迟疑了好半天，眼看着白水秋就要再次站起身来，才吞吞吐吐地说道：“……是，是隆山大哥做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听隆山大哥的话而已！我……我怎么会想到那个女的这么容易就死了啊！”
　　随着东野的嚷嚷声，白水秋感觉到衣袖里面有些异样，似乎是立川兰的怨气正在蠢蠢欲动，只好分出了一些心思压制住她，然后问出第二个问题：
　　“你们一共有几个人，抛尸的地点在哪里？”
　　“这……”
　　东野迟疑起来，似乎不想回答，但水秋二话不说又是一拳下去，东野蜷缩着身体弓成一团，脸色铁青地往地上干呕了一会儿，才缓了过来，一脸痛苦地说道：“五个……一共有五个人。除了隆山以外，还有伊藤、泽永……
　　抛尸的地点是在利根川大桥旁边的草丛中，当时泽永推说害怕留在车上，是我们其他四个人把尸体从后备箱抬出来，到下面处理掉的……”
　　白水秋点点头，脸上依然没有太多表情：“下一个问题，你们是什么时候杀的人，还有，为什么要杀她？”
　　这一次，白水秋没有等太久。
　　东野在说出了抛尸地点以后，话题已经打开，心态也悄然发生了变化，所以只是犹豫了一会儿，就把事情的经过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
　　“那天是结薪日，晚上八点多的时候，我们在附近的街区游荡，想找人借点钱花……”
　　“借？”
　　白水秋挑了挑眉。
　　“这个……”东野话音一滞，连忙改口。
　　说是借，其实就是抢，主要是挑落单的路人下手。
　　但因为东野等人都是暴走族，而且和附近的黑帮团体有染，一般人被他们一番威胁恐吓之后，也就自认倒霉了。毕竟这种小偷小摸的事情，就算报了警，警察来了也没有太大用处，拘留几天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反而还会被这群家伙惦记上，三天两头上门报复。
　　尤其是那些家里还有老人和孩子的，就算自己头铁不怕报复，也不敢让孩子跟着一起担惊受怕，所以更加会采取息事宁人的态度

第38章 我不介意的
　　接下来，就听到东野继续说下去：“那个女人就是我们盯上的目标，因为路上人太多，不方便下手，我们一直跟在后面，后来她进门的时候粗心大意，忘记了拔出钥匙，我们就直接跟了进去……”
　　“本来，我们只是想抢点钱就走，但是那个女人很不配合，而且还威胁说要报警把我们都抓起来。隆山大哥很生气，打算给她一点教训，没想到不小心做过了火，几个人轮流把她给……
　　大家一想事情已经闹得这么大，就算我们走了，她也会立刻报警，所以还不如干脆就把她囚禁起来，然后把那里当作据点，留下两个人看守，其他人每天都过去玩玩……
　　因为那个女人是自己一个人住，而且是一户建的住宅，就算闹出了再大的动静，也不会有人听到。”
　　“中间过去了半个月左右，那个女人试着哀求我们放过她，并承诺事后不会报警，但我们都不相信她。后来她又尝试着逃脱了几次，都被我们抓回来，每一次都会被狠狠教训一顿，但她还是不长记性。
　　最后有一次打得太厉害，我们都以为她已经死了，商量着该怎么处理……”
　　“我们讨论了好几种办法，最后伊藤提议把她的尸体用旅行袋装起来，倒入水泥封固到汽油桶中，再扔到利根川里面，这样就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情是我们做的……”
　　“那天晚上，我们开车到大桥附近，找了一片没人的草丛把那个女人塞进了汽油桶，然后灌入水泥，本来是打算接着就把它们推到河里的，但没想到水泥和尸体都倒进去以后，汽油桶变得非常沉重，陷入了一个泥坑里面拔不出来……”
　　“当时我们也有点慌张，试了几次后，就先把水泥桶扔在了那片草丛中，过了几天，又带着工具重新过去了一次，把桶从泥坑里面撬出来，沉入了利根川……”
　　在东野讲述事件经过的整个过程中，旁边的国中生目瞪口呆地坐在旁边听着，脸上的汗水不断冒出来。
　　他虽然也是住在附近街区的不良少年，平时以欺凌弱小为乐，但杀人这种事情还是没胆子做的，尤其是像东野说的这种在虐杀后用水泥藏尸的方式抛尸，直接把他吓到了。
　　“东野大哥，你们竟然真的……”
　　国中生刚说到一半，白水秋目光平静地扫了一眼过去，前者身体颤抖了一下，把剩下的半截话咽回到肚子里，不吭声了。
　　“……整个事情就是这样了，其实我最近也一直在后怕，好几次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不敢关灯，睡着以后也会经常做噩梦，也许那个女人真的会变成鬼来找我们吧……”
　　东野已经把整个作案过程复述了一遍，呆呆地瘫坐在地上，眼神失去焦距，一副万念俱灰的样子。
　　立川兰的事情，已经在他心里藏了很多天了，平时面对家人的时候根本就不敢说，和隆山等人唠叨几句，还会被他们嫌烦，现在一口气全部说了出来，虽然知道自己多半是要完蛋了，但心里竟然还觉得有点舒服。
　　白水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放在旁边的手机。
　　从向东野问出第一个问题的时候，她就已经打开了录音，把东野说过的话全部都录了下来，这些东西将会是最好的证据。如果东野到了警署以后，拒不交代自己参与谋杀立川兰的事实，那就只能由她亲自把这段录音交给警察了。
　　当然，现在还不能立刻报警，因为还有几件必须要确认的事情……
　　“最后一个问题，神社内的纸钞和戒指，是不是你放进去的？”
　　问出这几句话的时候，白水秋目不转睛地盯着东野的眼睛。
　　“什……什么戒指？”
　　东野愣了一下，好像有点蒙。
　　白水秋仔细观察着东野的表情，大概能确认这家伙不是在说谎，而是真的并不知情，毕竟除了天生的演技派，一般人在说假话的时候，多少会有些眼神飘忽的小动作。
　　但排除了东野以后，白水秋心里反而有点犯起了嘀咕：如果那些钱不是东野放进去的话，又会是谁？
　　作为主凶的隆山应该不可能，这家伙的心理素质应该是这五个人中最凶悍的，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另外提出水泥藏尸这种处理办法的伊藤可能性也不大……
　　剩下的两个人倒是都有可能，但立川兰的死前记忆中并没有出现他们每个人的脸，所以白水秋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在天目神社见过那几个家伙。
　　继续问东野，应该是问不出来了。
　　那个人既然是把钱偷偷塞进塞钱箱后，多半不会向自己的同伴宣扬，除了他本人以外，其他人应该都不知情。
　　白水秋这么想着，就没有再继续问下去，慢慢站起身来，拉开身边的书包拉链，将折叠状态的复合弓从包内取出来，展开，搭上箭矢，然后将弓弦拉开到如同满月的形状，指向了对面的东野和国中生。
　　“别……别杀我，饶命啊！”
　　国中生被白水秋的动作吓到了，整个人瘫坐在地上，用屁股蹭着地面连连后退，嘴里大声嚷嚷着讨饶的话，旁边的东野也回过神来，瞪大眼睛看着白水秋。
　　下一刻，就听到咻的一声，白水秋松开手中的弓弦，箭矢几乎是在飞出的瞬间，就来到了东野面前，箭镞从东野的两腿之间穿过，沿着两块青石板之间的缝隙射了进去，前面五六公分直接没入到土层中，箭杆和他裆部的距离，只有不到一厘米！
　　“啊！！”
　　东野整个人已经吓傻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下面……没了？”
　　轻轻的脚步声靠近。
　　白水秋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用没有握弓的那只手，俯身将箭矢拔出，然后平视着东野，双眸中的目光沉静如水：“我稍后需要你做的事情，是带我去找你们抛尸的地点，如果中途你作出任何其他举动，试图逃跑也好，通知其他同伴也好，我会立刻从背后向你射箭。”
　　“忘了告诉你，我是未成年人，就算杀了人也不用去坐牢，所以，你尽可以尝试，我不介意的。

第39章 乖一点比较好哦
　　未成年人不用坐牢的说法，自然是骗人的。
　　如果白水秋今年还没到十四岁的话，这句话倒还真的成立，因为按照日本的少年法规定，不满十四周岁的未成年人是不用负任何刑事责任的……
　　已经超过了的话，虽然还是能减免掉一部分责任，但完全不坐牢肯定是不太可能的。
　　但是，像东野这种不良少年，文化水平通常都很低，脑子里的常识不一定比国小的小学生多多少，平时也不会去特意关注法律的具体规定，所以用来忽悠他，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再加上白水秋今年也才刚满十五岁，外表上看起来还要小一些，说是十四岁也有人相信。
　　果然，东野听白水秋这么一说，就信以为真，看着放在自己面前寒光闪闪的箭矢，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连连点头。
　　“至于你……”
　　白水秋看向旁边的国中生，想了想，先从书包里翻出一块毛巾，不由分说塞到他的嘴巴里，然后将他拖到草坪后方的灌木丛中，用另一截绳子把他双手捆在一棵松树上面。
　　在不能呼救的情况下，就算这家伙有电影中特工的手段，能用石头把绳子磨断，一时半会儿也是逃脱不了的。
　　“等这边的事情办完，我会回来放你出去。”
　　白水秋丢下一句，就没有再管国中生，转身出了灌木丛。
　　这家伙并没有参与立川兰事件，但是也已经从东野那里听到了整个事件的经过，这种时候肯定是不能把他放走的，所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意外因素，还是先控制住他的行动比较好。
　　把其它事情都安排妥当以后，白水秋背起书包，将复合弓拿在手里，示意东野站起来在前面带路。
　　刚才那一番问答，已经过去了二十来分钟，天空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飘起了乌云，变得有些阴沉的样子，黑压压的云团簇拥在利根川的上空，有股风雨欲来的味道。白水秋抬头看了一眼，暗暗皱了皱眉。
　　按理说现在还没到梅雨季节，往往都是从六月份的时候，成田市的降雨才会开始格外频繁起来，但这两天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天气似乎变得有点反常。
　　明明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来着……
　　白水秋将这一丝疑惑按在心里，背着书包跟在东野后面，朝着利根川河滨的方向走去。
　　一路出了水野公园。
　　“你们抛尸的地点，是在大桥对面？”
　　站在河堤旁边，白水秋顺着东野努嘴示意的方向看过去，目光落在对面河岸下方的草丛中。
　　“是的……”
　　东野忙不迭地点着头，然后还有点紧张地扭头看了过来，似乎生怕她不相信。
　　而白水秋，的确有点迟疑。
　　她倒不是怀疑东野是在骗自己，毕竟她的出现完全是个意外因素，东野不可能预先知道并设下陷阱，只是……隔着一条河，想要到对岸的草丛中，就意味着要从利根川大桥上穿过，而桥面上来往的车流很多，人多眼杂，这样一路走过去，恐怕会招来一些异样的视线。
　　毕竟东野双手还被绑着，而她手持弓箭跟在后面的样子，也多少奇怪了一点。
　　但迟疑只是一小会儿。
　　很快，白水秋就有了决断，先是把东野的外套拉链拉开，将袖子拉到背后缠在腰上，遮盖住捆着东野双手的绳子，然后自己将复合弓背在肩上，把一根箭矢拿在手里，箭杆藏进袖子中，尖锐的箭镞探出来指向东野的后背。
　　从外人的角度来看，两人只是一对普通的不良少年和女中学生组合，走在一起并没有什么不妥。甚至有几个从旁边路过的中年男人，还对东野投去羡慕的目光。
　　但……
　　“如果你有任何轻举妄动，我就会把手里的这根箭矢，刺到你身体里面，所以……还是乖一点比较好哦。”
　　白水秋往东野身边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提醒道。软糯酥脆的嗓音，配上那张白皙稚嫩的面庞，看起来完全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但东野却是打了个寒颤，眼神中流露着恐惧。
　　毕竟，白水秋之前的所作所为，已经给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对于现在的东野来说，白水秋除了面相看起来还太小了点，俨然已经是和隆山、伊藤一样的危险人物了。
　　很快，两人就踏上了利根川大桥，沿着桥面的侧边向前走去，步调很慢。
　　两三分钟后，就来到对岸东野所说的地方。
　　这里距离利根川大桥有差不多有两百多米的样子。
　　河堤旁边的一片草丛中，有被人踩压过的痕迹，不过脚印已经很浅了，而且因为昨天刚下过雨，潮湿的地面显得格外泥泞，白水秋推着东野，慢慢来到了河岸前，在一片草窝中，找到了水泥桶和撬棍压出的痕迹，桶印一直延伸到河滩边缘才消失。
　　而且……
　　比这些痕迹更直接的证据，是水面上那一抹流动的黑色气流。
　　东野毫无觉察，但白水秋却看得很清楚。
　　“看来是在这里没错了。”
　　白水秋把从东野上衣口袋里翻出的手机，递到他面前，在他有点疑惑的注视下，轻描淡写地说道：“给隆山他们打电话，随便你编些什么理由，把他们叫到这里来。”
　　“这不可能……”
　　东野顿时慌了起来，表情甚至比之前被白水秋胁迫的时候还要恐惧：“绝对不可能……如果隆山大哥知道我背叛了他，他一定会杀了我的！”
　　看到这家伙比预想中更加激烈的反应，白水秋皱了皱眉：“你们不是同伴吗，会有这么严重？”
　　“不，隆山大哥跟我们不一样，他是极东组的成员……那是千叶县内有名的暴力团体，根本就不是我们这些人能够招惹的，如果我做了背叛他们的事情，一定会被杀掉的！”
　　极东组……
　　白水秋嘴里咀嚼了一下这个字眼，她对成田市内的黑帮组织了解不多，并不知道极东组是个什么样的势力，但是看东野一副无论如何都不肯打电话、宁死不屈的表现，也能大概猜出这个组织在这群暴走族心里的地位。
　　没办法，白水秋只能自己来了

第40章 人在警署坐，锅从天上来
　　白水秋先是在东野一脸惊慌的注视下，从背后一肘把他打晕过去，然后用东野的手机，拨通了110。
　　等电话接通以后，直截了当的说出了水泥藏尸案的经过，和沉尸的具体地点。
　　接线的警察显然有点蒙，毕竟他们事前完全没有收到相关的示警，现在突然来了这么大的一桩案子，颇有一种人在警署坐，锅从天上来的感觉。接线员在电话中向白水秋确认了好几遍，还是有些将信将疑。
　　不过像这种性质的案子，就算有所怀疑，也不怕他们不来。
　　毕竟，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是真的，在没有确定是报假警之前，警方都一定会想办法过来确认一下。
　　白水秋也耐着性子，仔细解释了好一会儿，但言语中丝毫没有透露出自己的身份，只是着重描述了事发地点在利根川河滨的具体位置。
　　挂断了电话后，白水秋揉了揉眉心，手指划动了几下从号码簿翻找出隆山的电话，等了一分钟左右的样子，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几下，就被人接通，一个有些粗犷的嗓音从对面传了过来：“东野，又有什么事？如果你还是要重复之前那些话的话，就立刻闭嘴吧，我已经说过了，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只要我们几个不说，就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情，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不想再听到任何关于她的话题！”
　　“……”
　　那个女人的事情……是在说立川兰？
　　白水秋挑了挑眉，有点奇怪，但念头只是在心里晃了一下，然后就按照自己的原计划，用低沉的嗓音平静地开口：“抱歉，我不是东野，而且我已经知道了你们所做的事情……”
　　“你是谁？”
　　没等白水秋说完，隆山就出声打断了她，声音低沉地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东野人呢？让他过来接电话！”
　　“我说过了，你们对那个女人做的事情，入室抢劫也好，水泥藏尸也好，我已经了解的一清二楚。现在我有一个提议，希望你们能好好考虑一下，否则我也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
　　虽然刻意压低了嗓音，但白水秋的年龄还是小了点，而且她的声音本来就是软糯类型的，即使刻意做了伪装，但听上去也不会超过十八岁，所以说出威胁的话语时，也并没有太强的压迫力。但话语中的内容，还是引起了隆山的注意。
　　电话那边沉默了片刻，隆山的声音才再次出现：
　　“……你到底是谁，想怎么样？”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至于我的要求……很简单，我需要一笔钱。”
　　白水秋不疾不徐地说着，声音中几乎听不出起伏：“作为帮助你们保守秘密的代价，我要你们在明天晚上之前，把一百万元打入到我的账户上。你们有一整天的时间考虑，到时候我会再打给你们。如果到那时候你们的回答还不能让我满意，那我就会把所有的事情告诉警方。”
　　“不可能！一百万太多了，只有一天的时间，怎么可能凑出这么多钱……你到底都知道了什么，给我说清楚啊？！”
　　在隆山略显压抑的怒吼声中，白水秋呵了一声，直接挂断了电话。
　　隆山很快就回拨了过来，但白水秋立刻挂断，连续挂了三四次以后，电话才不再打来。就算没有接听通话，从这几个急促的来电中，也能大概猜测出隆山现在的情绪。
　　“这样应该能把他们都骗过来了吧……”
　　白水秋捏着下巴仔细想了想，感觉没有什么疏漏的地方，就一扬手把东野的手机扔到了河里，然后扔下还躺在草丛中的东野，迅速回到河堤上方，往一处地势较高的地方跑去。
　　一直到了两百多米开外，她才放慢脚步，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蹲下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河岸边的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高空中的乌云越来越多，渐渐在天空中聚起了黑压压的一团，明明还是上午，天色却阴沉的好像到了傍晚一样。狂风呼啸，细密的雨丝已经开始飘落下来，滴在身上的时候，稍微有点凉意。
　　白水秋紧了紧衣领，把卫衣的帽子扣在脑袋上，继续等待。
　　过了有五六分钟的样子，就听到一阵机车引擎的轰鸣声，几辆摩托车先后从两个方向开了过来，在刚才那处河堤前停下，车上的人跳下来，汇合以后简单交流了几句，就形色匆匆往河岸下方跑去。
　　其中短发胖子隆山的身影赫然在内，这家伙比别人大一圈的体形实在太显眼了，哼哼吃吃跑起来的时候，全身的肥肉都在颤抖。
　　“呼……”
　　白水秋松了口气，嘴角勾起了一丝笑容。
　　和她估计的一样，隆山在接到了电话以后，第一反应是联络同伙过来查看情况，确认是不是立川兰这边出了什么问题。
　　甚至他们可能已经在过来的路上，进行了一番讨论，进而怀疑到这件事情可能是东野和外人勾结，想要敲诈一笔横财。毕竟，东野这段时间因为立川兰的事情，和他们变得有些疏远，相互间联络减少，很难保证是不是起了什么别的心思。
　　而事实情况嘛，其实也差不多……
　　白水秋的情报来源的确是东野，只不过获取情报的方式，和隆山他们想的不太一样罢了……
　　而问题的关键是，因为白水秋在电话中，明确提出了金钱上的要求，这就给隆山等人带来一种黑吃黑的错觉，认为情况还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毕竟……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对方既然想用这个条件来威胁，那就说明是一路人，在要求没有得到满足之前，是不会轻易报警的。
　　但隆山等人，也不是任由揉捏的软柿子，只要先稳住对方，后续的条件都是可以慢慢谈的。破财消灾也好，找机会杀人灭口也好，都要等确认了对方的身份，才好下手。
　　这也是一般人的正常心理。
　　但白水秋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先通知了警方，再对隆山发出威胁，利用双方的信息差，给隆山他们设了个套。现在鱼儿已经咬上了勾，就看收网的渔夫什么时候能赶到这里了…

第41章 草！
　　事实证明，第一通电话先打给警方，是个正确的选择。
　　虽然警方收到消息的时间更早，但因为警署距离利根川大桥比较远，再加上他们可能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确信白水秋的说辞，所以直到隆山他们赶到的好几分钟以后，才看到两辆警车从远处驶来。
　　时间上比白水秋最初预想的要晚了一会儿，但总算是出现了，看到警车的身影时，白水秋脸上的笑意变得更加明显。
　　虽然计划制定的有点仓促，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进展得很顺利……
　　那两辆警车行驶的方向，赫然指向了隆山他们所在的那片河滩。
　　隆山等人显然也听到了声音，慌慌张张地从河滩下方的草丛中跑了上来，其中伊藤和泽永两个人，还拖拽着昏迷中的东野，正拍着他的脸，试图把他唤醒询问情况。看到呼啸而来的警车时，几个人都有点慌了，直接把东野往地上一扔，立刻跳上了路旁的机车，就准备逃跑。
　　这个时候，两辆警车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
　　隆山等人把东野扔在地上的景象，从远处看起来，很像是在刚杀了人之后试图逃离现场。
　　前面那辆警车在靠近到河堤十几米远的时候停了下来，车门一开，立刻就有两个警察从两侧走下来，其中一个摸向腰间的配枪，嘴里大声喝道：“你们几个……马上举起双手，原地抱头蹲下！”
　　这种话，隆山等人当然是不会听的。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就发动了摩托车，往远离利根川大桥一侧的方向开去。
　　那两个警察本来还没有确定情况，这下子反而认定是有问题了，刚才说话的那个警察立刻掏出了配枪，另外一个则是拿起了对讲机：
　　“停下……立即停下！否则我就开枪了！”
　　那名警察声色俱厉地吼了两句，看到隆山等人完全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当即朝天开了一枪。
　　与此同时，另外一辆警车从后面呼啸着追了上去，沿着河堤旁边的碎石小道一路加速，在车身超过几辆机车以后，猛地一打方向盘，将汽车横在了河堤旁边的小路上，堵住隆山等人的去路。
　　“快停车！！！”
　　“……”
　　眼看着前路已经被堵住，如果再继续向前，十有八九要和警车撞在一起，后面两辆机车陆续踩了刹车。
　　伴随着摩托车轮胎和地面摩擦出的刺耳声音，伊藤和泽永几人先后从车上跳下来，双手抱着头蹲在地上，然后很快就被后面冲上来的两个警察按住，飞快地将双手卡在背后戴上了手铐。
　　他们虽然在之前杀人的时候，表现地很干脆，但对于自己的命，还是看得很重的，反正就算被警察抓住，也需要经过一系列的审判流程，最后大概率不会被判处死刑，顶多也就是坐几年牢，没必要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
　　只有隆山，好像完全没有听到警察的呼喝声一样，非但没有刹车，反而还在继续加速！
　　伴随着一阵野兽咆哮般的引擎轰鸣声，隆山的机车从车头和河堤护栏中间，仅仅不到一米宽的缝隙中，堪堪掠了过去，过程之惊险，连后面的两个警察都吓出了一声冷汗。下一刻，就看到摩托车嗖的一下子蹿了出去。
　　但机车的后半截，还是和警车车头剐蹭了一下，在开出几十米以后，终于失去了平衡，被隆山抓着把套用力一拧，刹车踩死的同时，车头已经甩向了河堤一侧的草丛中！
　　砰！！
　　只见隆山连人带车摔到地上，摩托车翻滚了几圈坠入河中，溅起了一大团水花，而隆山自己则是拖着那具肥硕的身躯，在草地上滚了几圈，然后一骨碌爬起来，带着满头满脸的鲜血辨认了一下方向，在几个警察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拔腿就跑！
　　这一串动作，都发生在短短十几秒钟内。
　　谁也没想到，这个体重超过两百斤的胖子，竟然能跑的这么快。粗壮的双腿向前迈开步子，好像脱缰的野猪一样，一路猪突猛进！
　　河堤旁边的小道宽度有限，基本上只是比单车道略宽一点，第二辆警车堵在路上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到隆山竟然还能逃脱。
　　所以等开车的警察再想倒车掉头，追过去的时候，隆山已经跑出了一百多米，以与他那副体形毫不相称的灵活，纵身翻过了栏杆，然后三两下拐进了岸边的一条小巷子里，很快就没影了。
　　“草！”
　　目睹这一切的白水秋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来不及多想，她也立刻从藏身的地方站起来，从另一侧往隆山刚才逃窜的方向追去！
　　刚跑出去没几步，就听到一阵隆隆的雷声炸响在高空中轰然炸响，越来越多的雨水从天空中不断泼洒出来，渐渐形成了一场瓢泼大雨，在天地间连成一片白茫茫的雨幕。
　　这鬼天气简直了……
　　白水秋紧抿着嘴唇，没有停下脚步，感觉到冰冷的雨水不断拍在自己脸上，微微眯着双眼观察着四周，脑海中则是思绪电转。
　　东野之前的话并没有说错……
　　作为暴力团体极东组的成员，隆山的确和他们这些普通的暴走族不太一样。
　　刚才那种情况下，两辆警车分明已经把他们那几辆机车围堵起来，一般人根本不可能逃脱，隆山竟然还能靠着一股狠劲，强行突围出去……要知道，只要机车前进的方向再稍微偏一点，不管是撞在警车上，还是摔入河堤一侧，几乎都是车毁人亡的结果。
　　能把自己的命都不当一回事，也就难怪会做出将立川兰水泥藏尸这种事情了。
　　如果放任这家伙从这里逃走的话……恐怕就算是警方想要再次抓捕他，也会变得非常困难。
　　所以……
　　必须趁现在，把这家伙截住！
　　在白水秋动身的同时，一直藏身在白水秋袖中的那一缕黑色气流，也终于按耐不住地蠢蠢欲动起来，猛然从她的袖子飞出，丝毫不顾正在下着的滂沱大雨，以极快的速度向前飘去。行进中，勾勒出一条清晰的路线。
　　“在这边！

第42章 找到你了
　　利根川大桥的两边，都属于下野町一带，这一片是贫民区，大部分住宅都比较老旧，道路规划也不是很好，一栋栋房屋之间的小巷子纵横交错，无论是从地图上看，还是站在实地钱，都显得有些杂乱。
　　在白水秋从藏身处出来的时候，隆山已经跑出了一百多米，跟在后面肯定是追不上了，想要抓到他，只能抄近道。
　　这种情况下，下野町一带乱糟糟的地形，反而就发挥了作用，因为其中大部分巷道都是彼此连通的，只要找对了方向，绕到隆山前面并不是不可能。
　　立川兰的行进速度很快。
　　白水秋紧紧跟在她的后面，身形有如灵活的鱼儿一般钻入了小巷子中。
　　在这个过程中，白水秋的精神高度集中，思维也在清心符的作用下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先前在地图软件上看过的地形，以及自己脚下踩过的路面，在她的脑海中凭空勾勒出一幅空间几何图案，同时在身形移动的过程中，不断进行修正。
　　“应该是往这边走……”
　　白水秋思绪转动，在立川兰转向的前一秒，就已经做出了判断，而后飞快地穿过十几米长的雨幕，在路口处直接转身拐向右侧的小巷子。
　　要是平时做几何题的时候有这么认真，恐怕她的考试成绩早就排到年级前列了……
　　暴雨越下越大。
　　豆大的雨点每一次砸落下来，都会对立川兰的灵体造成明显的损伤，飘在前面的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起来，甚至让白水秋有点担心她能不能坚持到找到隆山的时候。
　　一人一灵，前后相隔十几米的距离，从一条条小巷子内穿梭过去。
　　脚步声向前。
　　雨声阵阵。
　　穿着白色卫衣的娇小身形，在雨幕中迅速前进，脚下踩过一片片水洼，四溅的水花打湿了鞋袜。而在白水秋经过以后，这些被溅开的水花，又在地面上重新汇聚起来，形成了一股微弱的暗流，跟随着白水秋向前流去。
　　恍惚中，似乎有一道绿影在空气中浮现出来，若隐若现地向跟上了白水秋行进的方向。
　　普通人用肉眼是看不出任何异常的，但如果有人用超高速摄像机，对着这条街道进行不间断的拍摄，或许就能捕捉到一条隐约的人形轮廓，在雨幕中逐渐勾勒成形。
　　在路过一处交错的岔道口时，白水秋转了个弯，再次加速。
　　短短几分钟内，距离最开始的藏身地点，已经跑出了数百米。
　　如果是两个月前的白水秋，这样一路冲刺下来，体力恐怕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但这段时间，她每天坚持参加弓道部的晨跑，再加上日常习练八极拳，体质已经比之前提高了不少。
　　用近乎于百米冲刺的速度一路跑下来，虽然呼吸逐渐变得急促，但体力略有盈余。
　　和当初最开始参加晨练，那种跑完步以后就要当场累趴下的时候，已经是判若两人。
　　白水秋加快脚步，从小巷子的尽头冲出去，就来到了另外一条略宽一些的巷道上，趁着呼吸换气的功夫，目光往周围梭巡了一圈，很快就捕捉到一个肥硕的身影，好像刚从不远处的另一条巷子里钻出来，正双手扶着膝盖，吭吭哧哧地揣着粗气。
　　到了这里，立川兰的灵体只剩下极其细微的一缕，好像风中的残烛一样随时都会熄灭，但还是鼓起力气向前一扑，没入到隆山体内。
　　隆山本人对此毫无觉察。
　　“找到你了……”
　　白水秋则是深吸了一口气，竭力舒缓了一下正在剧烈起伏的胸脯，然后从背上取下复合弓，眯着眼睛目测了一下双方之间的距离，弯弓，搭箭，瞄准……
　　一连串的动作，在不到两秒钟的时间内做完，下一刻，雪亮的箭矢已经脱离弓弦，带着破风声穿过雨幕，一路飞了出去！
　　唰！！
　　箭势如风！！
　　刚刚从巷子里面钻出来的隆山，显然没有料到居然会有人提前守在这里，反应慢了好几拍。
　　直到箭矢快要飞到跟前的时候，这家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知后觉地抬起胳膊挡了一下。
　　在白水秋这一箭射出去的时候，她和隆山之间的距离，其实已经超过了五十米。
　　再加上雨势太大，中间还夹着阵阵风声，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下进行射箭，精准度是完全无法和平时训练的时候相比的，箭矢在飞出几十米后，方向已经比预期中偏斜了好几度，从隆山身体右侧蹭了过去，在这家伙的手臂上刮下一片带血的皮肉！
　　“啊！好疼！混蛋……到底是谁？！”
　　胳膊上传来的剧烈疼痛，让隆山忍不住嗷嗷惨叫，同时目光凶戾地往白水秋这边看了过来。
　　而白水秋在放出第一箭以后，已经抬脚向前，在稳步前行的过程中，再次做出弯弓拉箭的动作，又是咻咻两箭射出！
　　这两箭的精准度，比刚才那一箭提升了许多。
　　其中一箭命中隆山的肩膀，另一箭射中大腿，前面几公分的箭镞直接没入到皮肉中，贯穿了大块皮肉。
　　能够在暴雨中做到这种程度，已经是lv3级别古流弓术的手感在发挥作用了，换做是弓道部的其他社员，就算是身为副主将的绪方，恐怕箭矢早就偏的没影了。
　　伴随着大片的血花迸溅，隆山再次发出惨叫，用力把肩膀上的箭矢拔下来扔到巷子角落的墙壁旁边，然后抬起双臂挡住头脸，一瘸一拐地往刚才出来的那条巷子中跑了几步，整个人从白水秋的视线中脱离出去。
　　“切……”
　　白水秋微微皱眉，双手依然保持着搭箭的动作，慢慢向前走去。
　　她的步子踏的很慢，但每一步都很用力。
　　在这个过程中，一缕微热的气息渐渐从丹田内上涌，顺着经络流入全身。
　　八极拳，并非单纯的外家拳，也有着和拳术配套的内练口诀，以及“内劲”的存在，通俗点说就是“气”。只是因为白水秋现在的拳术水准还太低了一点，所以体内的“气”也只是非常微弱的一丝。此前面对东野和国中生的时候，白水秋并没有刻意将它运用起来，只是用了单纯的拳术来对付那两个家伙。
　　而现在…

第43章 声若炸雷！
　　随着八极拳的“气”在丹田内涌动，白水秋原本已经有些疲惫的体力，也似乎变得充盈起来，血液流淌的速度也一再加快，胸腔内的心跳声在暴雨中依稀可闻。
　　其实刚才那几箭，白水秋是有把握造成更大的杀伤的，铝合金的箭矢虽然威力有限，但直接命中要害的话也足以致命，只是，那种结果并不符合白水秋的本意，毕竟……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射杀了隆山，那就算是蓄意杀人了。
　　而只要不伤及要害，就可以解释为帮助警方缉拿在逃嫌犯，性质上是截然不同的。
　　更何况……
　　立川兰已经进入隆山体内，隆山身上可没有能帮他抵挡怨气冲击的清心符，以立川兰那股怨气的深重程度，隆山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两说……
　　所以，白水秋在放箭的时候，有意识地避开了隆山的头脸和胸腹，都是奔着他的四肢去的。
　　但是没想到，这家伙的反应倒是不慢，即使是被射中了好几箭以后，还能一瘸一拐地逃走。
　　这就是皮糙肉厚的作用吗……
　　回想起隆山刚才在河堤那边，弃车跑路时的灵活姿态，白水秋越发肯定，这家伙绝不仅仅就是一个普通的胖子，那一身肥肉也并不是摆设，反而可能是故意养出来的。搞不好这家伙还练过柔道或者相扑一类的东西。
　　在距离巷子口还有十多米远的时候，白水秋就开始有意识地放慢速度，心里的警惕性不断提高，同时从背后的箭袋中抓起一枚箭矢，往前面扔了过去。
　　而自己则是在距离巷子还有三米的位置前停下。
　　铝合金箭矢穿过雨幕，从那条巷子前方掠过。
　　几乎是在箭矢飞过去的同时，就听到一阵呼呼的风声响起，隆山抓着一块不知道从哪儿拆下来的木板，从巷子里猛砸出来，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木板带着迅猛的力道，轰然砸到了地面上！大片大片的碎屑往四周飞溅出来！
　　“人呢？”
　　隆山没砸到人，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一扭头，再次抡起了木板，往白水秋身上砸了过来！
　　面对呼啸而来的风声，白水秋不退反进，右脚在地面上用力一踏，就是一个拧腰沉跨，抬起手肘往前一撞！
　　咔嚓——
　　八极拳的拳力本就以刚猛著称，随着白水秋手肘过处，几公分厚的木板直接撞成两段，木屑纷飞中，白水秋吐气开声，手肘自然而然地向下挪动，转而将发力点提到了肩膀上，一个铁山靠往前轰了出去！
　　这一靠，结结实实地轰在了隆山胸前，如果是一般人的话，现在已经凌空飞出去了，但……
　　隆山的吨位实在太大了，胸前更是堆着好几层肥肉脂肪，好像一层天然的缓冲垫，白水秋一肩撞过去，感觉像是砸在了一团肉山上，原本十成的力道被脂肪层抵消掉了三四成，剩下的一半才轰到了隆山身上。隆山的双脚刚刚离开地面，趔趄着往后退了两步以后，就用粗壮的右腿抵住了墙根，一只胳膊向前抓来。
　　铁山靠……居然没有奏效！？
　　白水秋神情一凛。
　　但她反应很快，心知不能被这家伙近身抱住，立刻身子一矮俯身下去，一脚踢向隆山的小腿迎面骨，同时顺手握住扎在隆山大腿上的那枚箭矢，向外拔出。
　　随着这个动作，隆山再次嚎叫了一声，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腿上的伤口，白水秋趁机就地一滚，在几米外一个翻身站了起来，白色的卫衣上面已经沾满了脏兮兮的泥水。
　　但这个时候，白水秋可没心思去管身上的衣服脏了这种小事，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隆山，微微张开嘴巴，急促地向肺部吸入氧气。
　　同时不动声色地活动了一下手肘。
　　刚才轰碎木板的那一下，虽然看起来干脆利落，很帅气，但说实话……
　　还是有点痛的……
　　只不过在内劲的作用下，疼痛的感觉并不是明显，只是稍微点发麻罢了，白水秋在利用小动作舒缓的同时，一双眸子死死盯着面前几米外的隆山，脸上的表情变得格外慎重。
　　“这家伙……”
　　果然是练过相扑的吧？
　　虽然反应速度比自己差了不是一星半点，但肉度实在是太恶心了，恐怕是把技能点全部加到肉上了……
　　无论是在正规的赛事中，还是在普通的街头斗殴中，拳术方面的较量，一般都有着重量级的区分。在体重差距过大的情况下，所谓的拳术技巧，能够发挥出来的作用是相当有限的，毕竟还有一种说法，叫做“一力降十会”。
　　就像现在。
　　白水秋的体重和隆山相差了近三倍，在这种体重极端悬殊的情况下，即使是刚猛暴烈的八极拳，也很难顺利奏效。
　　不过……
　　从隆山下意识地将双手护在肚子前，以及狰狞扭曲的面部表情来看，那一撞还是破了防的，而且随着失血量的增多，隆山的脸上渐渐变得苍白，转而浮现出一抹阴沉的黑色。
　　“是立川兰吗……”
　　刚才没入到隆山体内的立川兰，想来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了。
　　要击败他，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短暂的相持中，隆山也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因为大腿中箭，他的一只手捂在伤口处，也不敢有太大幅度的动作，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白水秋的面庞，似乎想到了什么。
　　“你……是那个报警的人？！”
　　“呼……”
　　白水秋深呼吸，没有搭话。
　　双脚在地面上微微岔开了一点，重心下沉，扎出了马步的动作。
　　随着这个动作，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萦绕在体内的那口“气”，也开始以前所未有的姿态奔涌起来，在短短几个呼吸间，沿着经络游走到了全身，甚至比刚才用出铁山靠的时候还要澎湃，全身的血液汇成一条溪流肆意流淌。
　　在这股气势攀升到最高点的时候，白水秋在身前用力握紧双拳，眼神陡然一厉！
　　“喝啊！”
　　下一刻，只见白水秋右脚在地面上用力一踏，娇小的身形宛如炮弹般蹿了出去，小巧的拳头瞬间撕开空气，直直轰向了隆山！
　　拳风过处，声若炸雷！

第44章 有点……不太对
　　“啊啊！”
　　隆山也大吼了一声，肥硕的身躯伸展开来，一只手挡在身前提防铁山靠，另一只手向白水秋的肩膀按了过来，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交错在一起的瞬间，白水秋的拳头压着隆山的胳膊向前推去，伴随着一声轻微的骨裂声，身子一矮躲过了隆山蒲扇般的手掌，紧接着又是一拳轰出！
　　寸截寸拿、硬打硬开！
　　这一瞬，八极拳的近身短打技巧，在白水秋手中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一双小巧的拳头爆发出惊人的力道，以一往无前的姿态连连进发！
　　说到底，隆山虽然凭借着数倍于白水秋的体重，和一身比常人宽大一倍的肥肉，抗打击能力比一般人强出许多，也有那么一膀子力气，但毕竟不是什么武道高手。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在试图发起反击，但是在白水秋狂风暴雨般的拳力爆发下，很快就陷入了被动，完全无法形成有效的抵抗，招架了几下后，中门大开，白水秋抓住机会，一个箭步上前，左右开弓。
　　接下来的几拳，几乎毫无阻碍地轰在隆山的胸口上，每一拳打出去的时候，隆山都会往后退上几步，全身的肥肉都在颤动，从原先所站的位置，接连退后了十几步。
　　到了最后一拳的时候，白水秋将所有的力气鼓作一处，一拳挥出，直接在空气中爆出了一道破风声，有如利剑般向前刺去！
　　“破！！”
　　拳刺！！
　　在白水秋话音落下的同时，隆山双脚已经离开了地面，猛然向后摔了出去，两百多斤的身躯凌空翻滚了两三米后才轰然砸在地上，巷子内的水泊高高溅起，仿佛连周围的地面都颤抖了几下！
　　白水秋没有继续追击，而是停在了原地，慢慢调整着呼吸。
　　这一番猛攻猛打下来，她的体力已经差不多被消耗一空，整个人有种脱力的感觉，但同时，也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明悟，在白水秋心里浮现出来，丹田内的那一缕内劲，也似乎变得壮大了几分。
　　“果然在实战中，熟练度增加的更快吗……”
　　古流弓术也好，八极拳也好，白水秋对这些技能的等级提升机制还没有完全搞清楚，但是用常规的思路想一想，拳术这种东西，自己一个人练习的效果，肯定是比不上有人陪练的。这么说来……
　　或许以后可以经常找这种皮糙肉厚的人，来当自己的陪练对象？
　　当然，像隆山这种手上沾了人命的凶人就算了……
　　想来那些游荡在学校附近的不良少年，也有不少满足抗揍这个优点的人，而且相比那种比较正规的拳馆道场的陪练，还是免费的……
　　嗯……这个想法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白水秋心里闪过这几个念头，就看到隆山脸上的黑气渐渐浓郁起来，怨气所化的黑色气流渐渐布满了他的全身，其中依稀能看到立川兰那条扭曲的身形轮廓，弯折的四肢好像八爪鱼般将隆山的手脚扣住，惨白的脸上充斥着择人而噬的表情。
　　隆山这时候似乎也看到了立川兰的模样，脸上开始流露出惊恐：
　　“救……救命啊！有鬼啊！！”
　　“呵呵。”
　　白水秋嘴角抽动了一下，冷冷地看了隆山一眼，就转身走回到刚才的巷子中，把刚才扔下的复合弓捡了起来，又顺手捡起了刚才被隆山拔下扔到一边的那两枚箭矢，借着雨水冲刷掉上面的血渍，然后重新插回到箭袋中。
　　做完这一切，白水秋才转过身来，准备看看隆山那边的情况。
　　就在这时候，躺在前方路面上的隆山，突然间像疯了一样翻滚起来，嘴里发出杀猪般的凄厉嚎叫。
　　与此同时，一股浓郁的黑气从他身上慢慢蒸腾起来，整个人好像沐浴在一团黑色的水雾中，看起来透着一股邪异的气息。
　　“？”
　　虽然知道立川兰先前在隆山等人手中遭遇了大量惨无人道的折磨，最后又被水泥封入了汽油桶，蓄积的怨气远远比一般灵体要深重得多，现在好不容易抓到了机会，自然不可能轻易放过隆山，甚至当场将他杀死都是有可能的，但……
　　眼前的情况，好像有点……不太对。
　　白水秋心里一动，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将复合弓的弓弦重新拉开，同时搭上了三枚箭矢，开弓如满月。
　　同时双眸微微眯起，透过黑色的水雾，就看到一团扭曲的黑色气流萦绕在隆山整个人身上，大体轮廓仍然是那天深夜在神社内出现过的立川兰，但身体似乎膨胀了许多。
　　而且……
　　还有越来越多的黑气，正在从隆山的嘴巴、耳朵、甚至是皮肤的毛孔各处不断涌出，在这个过程中，这家伙的身体各处渐渐浮现出了一道道蛛网般的皲裂，潺潺的血液从体内流出，一部分没入到地面上，顺着雨水流向四周，另外一部分则是被那股黑气吞食吸收。
　　这种感觉自然是相当痛苦的。
　　强烈的疼痛刺激下，隆山好像疯了一样在地面上拼命打滚，但丝毫却无法阻止黑气的涌动，渐渐的，那团扭曲的黑气将他整个人覆盖起来，赫然已经形成了一团两米多高的巨大黑影，其中似乎有好几条模糊的人形在扭动、哀嚎着。
　　“……立川兰？”
　　白水秋试探着喊了一声。
　　没有回应。
　　清澈的双眸注视中，好几条人影已经彻底扭曲在一起，除了立川兰所化的黑气，还有两条完全陌生的身形轮廓，也一起出现在隆山身上，依稀能看出是一对年迈的老夫妻。
　　但，两个人的面目都很模糊，好像被火焰灼烧过一样，其中年迈的妻子试图阻拦立川兰的动作，丈夫则是在扑到隆山身上，疯狂地撕扯着他的身体，将混杂着鲜血的肉块往腹内吞咽下去。
　　这种场面……已经不是诡异，而只能用恐怖来形容了！
　　哪怕是见多了灵体的白水秋，也忍不住慢慢睁大眼睛：
　　“这家伙手里……到底还有几条人命啊？！

第45章 满弓满弦，三倍速射！
　　白水秋紧抿着嘴唇，手心微微冒汗。
　　在她的注视下，短短一分多钟的时间内，隆山那具庞大的身躯，就变成了一团血肉模糊的事物。
　　而包括立川兰在内的那三条灵体，在纠缠的过程中，开始用一种诡异的方式扭曲、融合在了一起，形成一团介于实体和虚体之间的黑雾轮廓，并且还在缓缓蠕动着。从侧面来看，就好像一头四肢扭曲的怪物一般，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浓烈戾气。
　　【限时任务：化解怨灵立川兰的怨气，已完成】
　　【获得任务奖励：……】
　　两行文字适时地从白水秋面前飘了过去。
　　但现在的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关注这些了。
　　毫无疑问，立川兰已经发泄完了自己的愤怒，身上那股浓烈的怨气也终于得到了化解。
　　但……
　　从眼前的情景来看，事情非但没有结束，反而还在向着更糟糕的方向演变。
　　怨灵将活人的血肉生吞这种事情，白水秋在天目神社的典籍中，并没有看到过相关的记载，但吞噬了隆山的血肉，并融合在一起的三条灵体，俨然已经变成了一头比先前更加可怕的东西，并且这东西身上的气息，也变得非常斑驳。
　　白水秋甚至已经无法从它身上分辨出，属于立川兰的那股气息。
　　一股名为危险的味道在巷子内扩散。
　　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保持着弯弓搭箭的动作，不动声色地一点点向后退去。
　　同时，将已经拉开到极限的弓弦，又向后拉开了近一寸，柔韧的弓弦已经绷紧到了极限，而白水秋白皙细嫩的手背上面，也浮现出一道道淡青色的血管，整条手臂都在微微颤抖，但她却视若罔闻，只是默默地咬着嘴唇，箭镞的尖锐处对准了黑雾灵体的所在。
　　呼吸声放缓。
　　暴雨还在下着。
　　突然间！
　　那团扭曲的黑雾灵体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形似头颅的那部分蠕动了几下，朝着白水秋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空气似乎短暂地凝固了一瞬间。
　　下一刻，没有任何征兆的，黑影突然动了起来，而白水秋几乎是在它开始行动的前一秒，就将手中的弓弦放开，三枚箭矢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射出，速度之快，甚至在视网膜中留下了一道残影，一瞬间撕破空气向前疾飞而去！
　　满弓满弦，三倍速射！！
　　因为刚才那几次接连退后，白水秋和隆山以及黑雾灵体的距离，拉开到了三十米左右。
　　这个距离，是她训练次数最多的距离，也是精确度最高的距离。
　　即使还在下着暴雨，在这种距离上，也根本不存在失手的可能性！
　　尖锐的呼啸声中，三枚箭矢不分先后命中了黑雾灵体，左右两枚分别从它的两侧穿过，各自爆开了一团黑气，最后一枚则是带着呼啸的风声从那东西的额头正中穿过，黑雾灵体发出一声凄厉的吼叫，黑气萦绕的身体向后翻了出去，接连滚了三四米才止住去势。
　　直到这东西离开，隆山那具残破的尸体才显露出来，原本壮硕的身体上面已经变得血肉模糊，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嶙峋的白骨。但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那家伙似乎还没有死透，手指还在轻轻抽搐着。
　　“……”
　　白水秋扫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紧抿着嘴唇继续看向了黑雾灵体。
　　隆山落到这个下场，只能说是死有余辜，无论另外那两条怨灵是不是被他杀死的，只说立川兰这一桩案子，就已经足够证明这家伙的劣性。与其送到法庭上接受审判，最后大概率判个十几二十年，等时间一到就从监狱里面被放出来……还不如趁现在就将他处死，免得再为祸人间。
　　不过现在这种场合，隆山是死是活已经无关紧要了。
　　几乎是三倍速射完成的同时，白水秋再次反手向身后取箭，箭镞依旧指向黑雾灵体的所在。
　　融合后的黑雾灵体，的确比原本的立川兰强了不少。
　　无论是气息的强度上，还是移动时的速度和声势，都是如此。虽然多条怨灵融合后的战斗力，不能单纯的用累加或者相乘来计算，但这东西的气势，的确比刚才增强了一倍不止。
　　然而……
　　在距离足够拉开的情况下，哪怕这东西的实力再强，能够发挥出来的部分也很有限。白水秋曾经在神社内吃过被立川兰近身偷袭的亏，同样的错误，她不会再犯第二次。
　　说时迟，那时快。
　　摔出去的不到两秒钟内，黑雾灵体再次翻身而起，飘忽的身躯微微晃动几下，突然往右侧的墙壁上攀爬过去，从侧面向白水秋飞奔而来，同时探出了两团黑气，好像触手一般骤然伸长，往白水秋所在的方向抓了过来！
　　咻！！！
　　一枚箭矢从那两团黑气的重叠处穿了过去，瞬间射爆了两条探出的触手，在触手溃散着试图重新凝聚的同时，白水秋已经踩着地面，一步步向后退却，在这个过程中，手里却是不断地取出箭矢，向快速冲来的黑雾灵体射去。
　　短短四五秒的时间内，连续射出了五箭，每一箭都能在黑雾灵体上爆出一团黑气。
　　刚开始，黑雾灵体还在蠕动着身上的气流修复被箭矢射过的地方，但很快，它的身体就越来越稀薄，周身的空缺也越来越大，原本两米多高的身躯也在短短几秒钟内迅速缩水。但付出了这些代价的结果，就是双方的距离也已经缩短到了十米以内，只看到黑雾灵体纵身一跃，带着风声扑向白水秋！
　　“呼……”
　　这个距离，已经来不及瞄准了。
　　白水秋屏住呼吸，最后的三根箭矢几乎是在瞬间搭在弓弦上，就准备直接放出。
　　但就在这时候……
　　一股无形的力量在这条小巷子中酝酿起来，从刚才开始就噼里啪啦不断滴落的雨水，以前所未有的姿态沸腾起来，除了白水秋所站的这一小片地方，整个巷子内的雨水都在抖动，就像是在……跳舞？！
　　砰砰砰——
　　突然间，在白水秋身前几米处，几片清澈的水洼冲天而起，赫然张开成一张超过三米高的水幕！挡在了她和黑雾灵体的中间！
　　“？？？

第46章 毁尸灭迹
　　白水秋微微一愣。
　　仅仅是一个晃神的功夫，就看到黑雾灵体冲到了水幕上面，明明只是薄薄的一层水花，甚至连视线都挡不住，这一刻却仿佛变成了一面坚不可摧的铁幕，将黑雾灵体的冲击力悉数挡了下来。
　　随后，水幕向中间聚拢着汇成了一股水柱，顶着黑雾灵体的身体将它远远掀飞了出去！
　　这一击的力度，甚至比白水秋刚才的三倍速射还要惊人，黑雾灵体在地面上翻滚了十几米才停了下来，原本就有些稀薄的身体变得更加残破，已经近似于半透明。
　　但相比于刚才面对白水秋时，那副择人而噬的模样，这一次，黑雾灵体却丝毫没有反击的意图，从地上爬起来以后，就仓皇地想要转身逃离。
　　但还没它从这条巷子中冲出来，漫天的雨水又是卷成了一股股白色的水链，从小巷子的各处同时蹿出，每一条水链都有超过五米的长度，有如坚固的铁链一般，将那团黑雾怪物一圈圈牢牢捆住！而后重重地甩在地上！
　　嘭！！
　　整个过程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直到这时候，才听到哗啦一声——
　　白水秋身边的水幕纷纷坠落下去，有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在地面上溅起了一团团清亮的水花。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股凉风吹过。
　　紧接着，一团湿润的气息从道路对面扫了而来，好像一只无形的大手，从这条小巷子内一路拂过，将白水秋的发梢微微吹起。
　　黑雾灵体开始瑟瑟发抖。
　　白水秋抬起头来，目视前方。
　　在白水秋的视线尽头，就看到一道绿色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巷子的另一侧，和她遥遥相对。
　　从身形轮廓上来看，似乎是一个很高挑的女人，穿着一身绿色的衣裙，外面还裹着一面遮雨的蓑衣，裙裾的下摆拖到了地面上，手里打着一把浅绿色的雨伞。
　　因为伞面的遮挡，看不清她的面容，但通过那条白皙的手臂，依稀能感觉出是一个很有气质的女人。
　　但……
　　无论外表如何，白水秋在这个绿衣女人的身上，感觉到了一股远比立川兰更加强大的气息，就好像是在面对着一头洪水猛兽一般，即使没有刻意针对她，还是有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让白水秋感觉到肩头一沉。
　　绿衣女人身形顿了一下，就缓缓挪动着脚步，向这边走了过来。
　　虽然是在行走的过程中……但这个女人的肩膀，却完全看不出起伏的迹象，就好像整个人双脚踏空，直接从那边飘了过来一样。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是一个正常的人类，可是也同样不像那些人死之后留下的灵体。
　　白水秋看着绿衣女人的身影向自己靠近过来，瞳孔微微收缩。
　　“这家伙……”
　　绝对不是人类！
　　但……如果是怨灵的话，又怎么会强大到这种程度！？
　　到目前为止，白水秋见过的最为强大的灵体，就是融合了包括立川兰在内三条怨灵的黑雾灵体，但那东西和眼前这个绿衣女人相比，似乎根本就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而且，在这个绿衣女人身形移动的时候，仿佛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将她和这天地间的雨幕融为一体，有种说不出的和谐感。
　　绿衣女人还在继续向前，随着她的脚步，空气中的水汽似乎在这一瞬间，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从天空中泼洒而下的雨点，突然变得密集起来，噼里啪啦落在黑雾灵体的身上，在冰凉的雨水冲刷下，那团扭曲的轮廓，连同隆山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都在短短几个呼吸间迅速溶解……
　　是的，就是字面意思的“溶解”。
　　也不见绿衣女人有什么特殊的动作，那团蛰伏在隆山身上的黑雾灵体，就迅速消融瓦解，就像是被开水冲刷过的食盐，前后仅仅十几秒钟的时间，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而隆山的尸体，也跟着消散溶解，顺着略显浑浊的雨水流入了下水道……
　　等到这团灵体彻底消失，一缕淡淡的黑气融入到绿衣女人的那把绿伞中，化作一道碧色的微光消弭于无形。
　　“这个女人……”
　　白水秋目睹着这一切的经过，心里前所未有的紧张起来，但在女人散发出的那股强大气息的压迫下，她尝试开口了几次，都没能发出声音。
　　虽然看起来，绿衣女人似乎对她并没有明显的恶意，但这个女人身上的气息实在太过强悍，仅仅是在漫不经心的情况下，就轻而易举地解决掉融合了立川兰和另外两条灵体组成的黑雾灵体，这种手段，简直有点匪夷所思了。
　　在此之前，白水秋还从来没有见到过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存在。
　　如果对手从黑雾灵体换成是这个女人的话……
　　恐怕就算她现在还保持着全盛的状态，战斗的结果，也是必死无疑！
　　气息靠近。
　　白水秋慢慢握紧掌心，看向了迎面走来的绿衣女人，如临大敌。虽然心里很清楚，自己绝对不可能是她的对手，但她也向来都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把握，也要尽最大努力尝试一番。
　　绿影更近了。
　　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
　　在绿衣女人走到自己面前两米开外的时候，白水秋的精神终于绷紧到了极限，一个箭步上前，蓄势已久的拳刺向前轰了过去，几乎是在她做出这个动作的同时，绿衣女人也跟着停下了脚步。
　　伞面向上挪了挪，露出一张被青丝遮住了半边的面孔。
　　高高盘起的发髻上有几片水藻般的青绿色头饰，眉眼修长，看向白水秋的眼神出乎意料的平和。
　　然后，就看到绿衣女人轻描淡写地伸出手来，握住了白水秋挥出的拳头。
　　动作很轻柔，不带一丝一毫的烟火气。
　　在两人拳掌相接的时候，从白水秋拳中打出去的力量，好像泥牛入海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还没等她做出更多的反应，就看到一缕淡青色的水流就从绿衣女人的衣袖中涌动出来，犹如一条条小蛇一般，沿着白水秋的手臂不断蜿蜒游走。
　　一转眼的功夫，就已经将她整个人都牢牢缠绕起来。这些水流中似乎蕴含着某种奇异的压迫力，白水秋刚要挣扎，就被一股莫名的束缚力压制住，却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做完这一切，女人将伞檐微微向上抬起了一点，浅绿色的双眸看着白水秋，似乎笑了一下

第47章 雨女
　　之所以用“似乎”来形容，是因为从头到尾，绿衣女人的嘴角都没有变化过，脸上也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
　　只不过无形中有一种特殊的感觉传达过来，让白水秋产生了她刚才笑了一下的错觉。
　　“你……”
　　白水秋还在扭动着身子试图挣扎，但显然没什么用。
　　而绿衣女人也丝毫没有理会这些，上半身慢慢向前探出，将自己的额头轻轻抵在白水秋的额头上。
　　在两人额头相抵的一刹那，一团浅绿色的光华没入到白水秋体内，光团表面似乎被一层层玄奥的文字包裹，其中蕴含着的信息晦涩且斑驳，白水秋虽然能依稀认出几个字样，但并不理解这些文字的意义。
　　此外……
　　还有一股湿润的气息，从那团浅绿色的光华中分离出来，纷纷洒洒地在白水秋体内沉淀下去，一时间，白水秋只觉得有一池清凉的水液迎面泼了下来，把自己从头到脚清洗了一遍。
　　等到那股气息渐渐消退的时候，白水秋的身子仿佛变得格外轻盈，有种身心俱净的感觉。
　　之前沾到的泥水、木屑，甚至是使用八极拳和隆山战斗的时候，留下的那些擦伤和淤青的痕迹，也都骤然消失不见。
　　做完这一切，绿衣女人抬起身子，静静地看着白水秋。
　　然后……
　　就听到哗啦一声——
　　从伸出来的那只手掌开始，绿衣女人的身体突然涣散开来，整个人化作一滩清澈的水液，往四周流散开去。白水秋在猝不及防之下，从水流的束缚中挣脱出来，被惯性驱使着往前冲了几步，从绿衣女人所化的水流中穿过去以后，才停了下来，回头看去。
　　背后的巷子中，已经是一片空空如也的景象。
　　隆山的尸体也好，立川兰的怨灵也好，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连一丝血迹或者残骸都没有留下，干干净净。
　　如果不是地面上，还残留着一滩清亮的小水泊，任何一个人现在来到这里，恐怕都不会相信在短短几分钟前，这条巷子内还曾经发生过一场事关生死的战斗。
　　“……”
　　这就……走了？
　　白水秋呆了一会儿，摸了一把自己脸上的雨水，然后低头看着自己脚下清澈的水洼，还有从水面中照应出来的自己的倒影，表情略微有点茫然。
　　“怎么感觉……这个女人是特意过来帮我的？”
　　原本隆山的尸体变成这样，对白水秋来说是有一些麻烦的。
　　毕竟打给隆山的那通电话，是白水秋用东野的手机拨出去的，如果警方从东野那里调查起来，再顺藤摸瓜地找到白水秋身上，至少一番例行询问和协助调查肯定是免不了的，至于隆山这边……这家伙的死相一看就不是正常死亡，而且附近的巷子中也没有摄像头，只要不被抓到现行，警方也没法证明白水秋和隆山有过接触……
　　但这下子好了。
　　隆山的尸体也好，立川兰的怨灵也好，都不用考虑了。
　　因为绿衣女人的出现，直接把隆山和立川兰一波带走，还顺带清理了一下现场，一场暴雨过去，所有的痕迹都被抹除地一干二净，别说相关证据……恐怕连指纹都验不出来了。
　　“……还是先回家吧。”
　　白水秋把卫衣脱下来，拧了几下脱干了水，再重新披在身上，然后转身往回走了几步，捡起自己刚才丢在地上的书包，再把刚才扔在一旁的复合弓和射出去的几枚箭矢一一捡了回来，折叠起来在包里收好。
　　这一场暴雨淋下来，她身上已经湿透了，书包也像是刚在水里泡过一样，提在手里的时候感觉比平时重了好几斤。
　　在白水秋背着书包，有些疲惫地从巷子里走出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几个警察匆匆从路口跑过去，和她擦肩而过。
　　其中一个警察还停了一下脚步，向白水秋询问有没有看到一个体重大约两百多斤的短发胖子从附近经过，从她这里得到否定的回答以后，才招呼着其他同事，继续向前搜索隆山的下落。
　　白水秋站在原地，目送着几个警察的背影消失在箱子转角，才转身离开。
　　似乎是因为绿衣女人消失的缘故，接连下了近一个小时的暴雨，渐渐变得稀疏起来，大约十来分钟后，就彻底停了。
　　高空中堆聚的乌云，也在往四周慢慢散开。
　　只有弥漫在空气中的那股湿润的水汽，以及随处可见的水洼，证明着刚才那场暴雨的存在。
　　白水秋默默地背着书包向前走着，经过利根川大桥的时候，回头瞟了一眼，就看到大桥旁边的河堤上，几个警察正在草丛中做着勘测，而伊藤和泽永已经被戴上手铐押到警车上，由一个警察向他们盘问着什么。
　　周围还有几个吃瓜群众正在围观，投来好奇的目光。
　　白水秋远远地看了几眼，转身离开。
　　她这趟过来的目标已经完成，后面的事情就和她没什么关系了，就算有可能被警方找到，那也是以后再说了，现在的白水秋，只想尽快回家泡个热水澡……
　　一路搭乘电车回到天目神社。
　　因为刚刚下过的暴雨，上山的参道有些泥泞，神社内没有什么客人。
　　白水秋回到里屋，第一时间烧好了热水，然后来到浴室脱掉衣服，将整个身子浸泡在浴缸里，感受着暖洋洋的水流包裹全身，那种淋雨后湿漉漉的感觉，才终于消失，变得舒服了一点。
　　“话说……那个绿衣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白水秋将身体放平，双臂交错着枕在脑后，仰头面对着天花板，又回想起了白天时的遭遇。
　　其实对于绿衣女人的身份，白水秋已经有了一种猜测。
　　既不是人死之后的灵体，也明显不像是正常人类，同时又拥有着一些匪夷所思的超自然力量……同时满足这几个特点的，恐怕也只能是传说中的“妖怪”了。
　　而且那种打着伞、一身绿色衣裙的形象，以及操控天气和制造降雨的能力，和白水秋所知道的一种存在于日本古代怪谈中的知名妖怪，形象非常吻合。
　　——雨女

第48章 一颗种子？
　　在日本古代的传说中，雨女是一种在雨中行走的妖怪。
　　最初形成的原因，据说是一位年轻的新婚妻子，每逢下雨的时候都会出现在海边，苦苦等待着自己出海的丈夫平安归来，然后在漫长的岁月中逐渐幻化成了望夫石（划掉）妖物，具备着呼风唤雨的能力。
　　听起来似乎有点扯。
　　但神道教号称的八百万神明中，像这样以普通人类的身份，跻身成为妖怪或者神明的例子并不罕见，甚至连一些常见的家具物品，都可能会因为一部分民众的信仰，化身为神灵，只是这种神灵和真正意义上的神明，差别很大……
　　按照白水秋的划分标准，日本神话中的神明，其实可以分为两类。
　　第一类是比较正统的神明，从最古老的天之御中主神，到父神伊邪纳岐，再到知名度较高的天照命、月读命和须佐之男三姐弟……虽然诞生的方式各不相同，但总体上有一个比较完整的谱系，按照《古神纪》中所做的记录，多多少少都在人世间展示过一些“神迹”。
　　第二类则是一些古代的人类或者妖怪，通过民间的香火信仰成神，典型的例子就是平安时代的著名诗人菅原道真化身的学问之神，还有源氏家族三位皇族化身的武士兼弓箭之神八幡神，以及崇德天皇化身的大天狗等等……
　　不过最后这一个有点例外……
　　因为大天狗最初诞生的时候，其实是日本凶名赫赫的大妖怪，在妖怪中的地位几乎仅次于八岐大蛇，曾经带着麾下的天狗众，在人间掀起过一阵腥风血雨。甚至根据某些小道传闻，据说皇室在幕府时期一度大权旁落，被武士阶层架空了好几百年的这段历史，就与大天狗掀起的祸乱，有着牵扯不清的关系。
　　因此，为了平息大天狗的怨气，避免为人间带来更大的灾厄，日本古代皇室将他封为“祸崇神”，在神社中加以供奉。
　　这样一来，大天狗就是少有的同时具备了神明和大妖怪两种属性的存在，到底应该把他归入到哪一类，其实还不太好说。
　　除了上面这两类，数量更多的其实还是一些五花八门的野路子神明，比如帚神这种拉低了神明行业下限的存在，而且信奉的民众还不少，有点类似于中国那边“土地爷”的意思……
　　在白水秋看来，这一类东西应该用“伪·神明”来形容更恰当一些。
　　虽然挂着一个神明的称号，也受到了一些民众的香火供奉，但本质上还是一些山野精怪，在实力层面上和前面两种神明根本无法相提并论，甚至连雨女之流的妖怪都大有不如。
　　……
　　言归正传。
　　雨女的成因其实并不重要，不管最初的渊源如何，这个绿衣女人存在于世间的时间，对白水秋来说都有些过于久远，很多东西已经很难刨根究底，而白水秋真正关心的……是当时没入到她体内的那团浅绿色的光华。
　　先前在利根川河滨的时候，白水秋因为忙着回家，并没有花费太多心思去关注它。
　　现在事后回味起来，那团光华似乎有点……
　　白水秋抬起食指，在自己的眉心处轻轻揉了揉。
　　这里是被绿衣女人用额头触碰过的地方。
　　当时，那个女人似乎用某种方式向她传递了一些信息，只不过其中的内容过于晦涩，而雨女又一句话的解释都没有说，所以即使到现在，白水秋还是一头雾水。
　　在试图回忆那些信息的时候，白水秋总感觉到脑海中像是被什么东西阻塞了一样，只能依稀辨认出几个类似于“沉睡”、“残缺”、“式神”的字眼，根本构不成完整的句子含义。
　　所以她也就无从判断，那个绿衣女人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目的和用意。
　　白水秋倒是也怀疑过，绿衣女人是不是和自家的神社有关，毕竟天目神社祭拜的就是雨师神来着。
　　虽然两者的形象看起来不太相符……因为供奉在本殿内的雨师神，分明是一头东方龙的形象，而雨女则是一个打着伞的绿衣女人……但神明这种存在，本来就有着各种神秘侧的能力，制造一具女性化身，以人类的形态出现在世间，似乎也不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况且大多数神明都有所谓的神使，比如稻荷神的使者就是狐狸，或许雨女就是雨师神的使者也说不定。
　　但问题是……宝物殿的那些典籍中，没有出现过任何关于“雨女”的记载，这种情况，又让白水秋对自己的判断有点迟疑。
　　如果雨女真的是神社的式神，总不能天目神社这么多代延续下来……自己是第一个亲眼见到她的巫女吧？那些典籍中，可是记录了天目神社建立后的两百年来，经历过的各种驱邪、灵异事件，如果雨女在这段时间内曾经现身过，好像没理由不留下任何相关记录……
　　反过来说，如果绿衣女人和自家神社没有关系，而只是一个过路的妖怪……
　　那她所做的事情，就更值得深思了。
　　白水秋可不认为，一只实力强大到能够呼风唤雨的妖怪，会没有任何理由地出面帮助自己。
　　尤其是……
　　比起那段晦涩难懂的符文，当时没入到自己体内的那股湿润的气息，更加让白水秋在意。因为……
　　哗啦——
　　伴随着水面一阵波澜，白水秋忽然坐起身子，将横在浴缸最底部的双腿屈起，然后把右手探到了水面下方，有点迟疑地摸向了自己平坦的肚子。
　　入手处是光滑细腻的皮肤触感，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水秋总感觉，那股湿润的气息并没有完全消失，而是还遗留下了一丝，沉淀在自己的丹田内。在她用手触摸到自己的小腹部位时，似乎还能感觉到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在体内微微酝酿着。
　　感觉上和雨女身上的气息有点相似，但强度上却又微弱得多，就好像是……
　　一颗种子

第49章 预防感冒
　　如果说，单纯是从丹田内感觉到的这样一种气息，还有可能是白水秋无意中形成的错觉，那么另外一件事情，就显得更加真切了。
　　白水秋有点迟疑地抬起右手，放在自己面前。
　　视线中，手心白嫩，五根手指纤细修长，光滑细腻的肌肤有如婴儿一般。
　　别说和隆山战斗时留下的那些擦伤和淤青痕迹，就连前几天在学校进行射术训练的时候，不小心被弓弦划到的一块细小的破口，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在窗外投来的阳光下，皮肤下的血管近乎透明。
　　但随着白水秋慢慢将五指张开，停留在浴缸上方，然后轻轻划动了一下。
　　就看到浴缸内的水面上，忽然出现了一片轻微的涟漪，好像被一阵微风从上面轻轻吹过一样，有种波光粼粼的感觉。
　　但问题是，白水秋分明没有触碰到水面，而且浴室内的门窗也分明都是紧闭着的，狭小的室内，根本不可能有风吹进来，在这种情况下，浴缸内的水波轻轻泛动的景象，就显得有些格外诡异了。
　　更重要的是……
　　这幅画面，和先前在利根川那边，绿衣女人出现在那条巷子中时，周围的雨水纷纷跳动的景象，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相似。
　　“呼……”
　　白水秋深呼吸，轻轻换了几口气，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水面，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并指成刀，对着水面切了下去。
　　手刀过处，就听到砰的一声闷响，平静的水面豁然向两侧炸开，迸溅出大片水花，白水秋目光平静地看着这些水花，纤细的手指仿佛鬼使神差一般掐出了一道手诀，随着手诀的形状扣出，就感觉到体内的那颗“种子”微微动了一下，紧接着，就看到这些纷纷洒洒从半空中坠落下来的水珠，下坠的势头似乎变慢了一些。
　　不……
　　不是似乎，而是的确变慢了！！
　　在白水秋目不转睛的注视下，差不多有半秒钟左右的时间，这些溅起水花全都悬浮在半空中，仿佛时间在此刻定格了一样，但随着白水秋悚然一惊，下意识地松开了掐出的手诀，这些水花就纷纷恢复了过来，纷纷落入到浴缸中，在水面上激起一圈圈的涟漪，好像下了一场小雨一样。
　　其中有几滴水珠被白水秋用手掌接住，好像一粒粒晶莹剔透的珍珠一样，在白嫩的掌心中轻轻滚动着，在透过窗缝照进来的阳光下，折射出微弱的七彩光泽。
　　“……”
　　白水秋抿了抿嘴唇。
　　她其实倒有些希望，自己是过于敏感了。
　　但是从眼前的情况来看，那颗种子的感觉恐怕并不是错觉，而是真真切切的有着某种东西扎根在了自己体内。至于她刚才扣出的那个手印，也并非从神社典籍中看到过的驱邪手诀，而是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她脑海中的一道手诀，似乎是那股湿润气息自带的一样，从手诀引起的效果来看，或许可以称之为……
　　“驭水诀。”
　　先是带着神秘符文的浅绿色光华，然后是清洗了全身的湿润气息，再然后是那颗说不清道不明的“种子”，以及因此带来的驭水诀……
　　这些莫名其妙的变化纷至沓来，就算白水秋再怎么心大，想要忽略过去也不太可能……
　　至少身上的那些擦伤和淤青痕迹完全消失，是绝对不可能假装看不到的。
　　沉默了一会儿，白水秋松开手心，任由水流从指缝中流淌出去，然后轻轻咬着嘴唇，白净的小脸上浮出了一抹纠结的表情：
　　“那个女人……”
　　到底对自己的身体做了什么？
　　如果真有事情就说清楚啊，这样一言不发地来了又走算怎么回事……
　　虽然莫名其妙地掌握了“驭水决”是件好事，哪怕现在的驭水决还实在太弱了点，和雨女轻描淡写地击杀黑雾灵体时的表现，根本就是云泥之别……但白水秋很清楚，想要得到什么，就一定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这是一条自古以来就颠扑不破的道理。
　　所以……雨女想要自己付出的代价，又是什么？
　　或者说，自己身上究竟有什么东西，是值得雨女觊觎的？
　　说到底，她也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高中生，同时兼任天目神社的现任巫女，但无论哪一条，似乎都很难对雨女这种级别的妖怪产生吸引力，哪怕是白水秋擅长的古流弓术和八极拳，在那个绿衣女人面前也和小孩子玩闹没什么区别，除非……
　　雨女想要的，其实并不是其他身外之物，而单纯就是自己这个人？
　　“诶？？？”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白水秋自己都吓了一跳。
　　脑海中几乎下意识地浮现出那些民间奇谈中，一些女妖精故意做出种种诱惑的举动接近男人，然后伺机夺取他们的阳气的故事……这种故事不论是在日本，还是中国古代的志怪小说中，都不怎么罕见。
　　但问题是……
　　就算雨女真的是要吸取阳气什么的，下手的对象也应该是那些见色起意的男性吧？
　　自己现在可是一个女孩子的身体，再怎么说也……
　　难道女生身体内的阳气，也能通过那种方式被吸取出去吗？或者说，女孩子体内的其实是“阴气”？
　　随着一幅幅画面脑补出来，白水秋甩了甩头，把这个越想越糟糕的念头暂时压了下去。
　　总之，雨女传递过来的那团信息中，应该是包含着一些东西的，只是对方没有说明白，她也暂时看不懂，只能多花点时间琢磨一下了。而不管雨女的身份究竟是敌是友，如果她想要自己身上的某些东西，现在的白水秋，是远远不是对手的。
　　所以，想太多也只是徒增烦恼。现在放在她面前，第一优先要考虑的事情，应该是……
　　预防感冒。
　　“阿嚏——”
　　蒸腾的热气中，白水秋打了个喷嚏，有点紧张地揉了揉鼻子，然后把身子又往浴缸内缩了缩，从嘴巴以下全部没入到白雾腾腾的热水中。
　　“早知道上午出门的应该带把伞的……

第50章 青怨风铃
　　她从早上出门，在利根川那边待了大半个白天，其中又有一多半的时间都在下雨，这么一场暴雨淋下来，如果还能不感冒的话，就只能说是运气好了。
　　撩起热水往身上浇了几下，感觉浴缸内的水开始有点凉了，白水秋才匆匆赤着身子站起来。
　　用毛巾把身体擦干净以后，翻出柜子里面的医药箱，在之前用铁山靠时受过撞击的肩膀和手肘上面，都涂了点红药水，裹上纱布，再换上了干净清爽的衣物——
　　虽然在经过雨女的水流洗礼之后，这些淤青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了，但如果不这样做一遍的话，白水秋总感觉心里不太踏实。
　　然后，白水秋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来到客厅给自己冲了一杯感冒药，吹着杯子上的热气，小口小口地喝了下去。
　　她可是在感冒这方面吃过教训的。
　　当初三月三的祓禊仪式中，白水秋就因为被凉水浇透了全身，得了重感冒，在床上躺了足足一周才痊愈……那种体验，有一次就够了，绝对不想再来第二次。
　　两杯热水下肚，白水秋舒服地眯起眼睛，直到这时候，她才在自己身上摸索了一下，从衣兜里掏出一枚小巧的青色事物，用两根手指捏着放在面前，仔细看了看。
　　【限时任务：化解怨灵立川兰的怨气，已完成】
　　【获得任务奖励：青怨风铃】
　　青怨风铃。
　　这件东西，就是在化解了立川兰的怨气以后，得到的任务奖励。
　　从外表上看起来，只是一枚普通的风铃，和神社外面挂着的那些没什么两样，上半部分是一颗青铜材质的铃铛，形状好像一枚倒扣过来的酒盅，铃铛表面还雕刻着一些镂空花纹，看起来有些繁复，但相互勾连间，又似乎形成了某种玄奥的符文。
　　下半部分则是串着一叶细长的纸片，按照日本的风俗，这东西叫做“短册”，也就是风铃的舌头，用处是使铃铛在撞击内壁的时候，发出的声音显得更加清脆悦耳。
　　当然……
　　作为限时任务的奖励，这东西肯定不止是一串风铃那么简单。
　　按照白水秋脑海中多出的信息，青怨风铃的作用主要有两个，一是感知和吸收怨气，二是将怨气净化成对邪祟有杀伤力的灵力，从而作为驱魔法器使用，但具体怎么用，以及通过什么方式来操纵这些灵力，就没有明确的解释了。
　　白水秋试着将青怨风铃拿在手里，能够很清楚地感觉到，风铃内有一股冰冷的力量正在悄然涌动，和清心符有点像，两者的性质应该是差不多的，但青怨风铃内蕴含的灵力，强度上却是远远超出清心符，而且摸在手里的触感异常冰冷，好像托着一枚冰块，还是刚刚从冰箱里取出来的那种。
　　当她摇动着风铃，发出一阵阵清脆的泠泠作响时，这种感觉会变得更加明显。
　　“这东西……要怎么使用？”
　　白水秋怀着疑惑，用手指轻轻抚摸着青怨风铃上面的那些镂空花纹。
　　在经过某些纹路的时候，风铃内的那股力量还会出现细微的流动，好像在对她手指轻拂的动作作出呼应。
　　经过对青怨风铃的一番摸索，白水秋稍微弄明白了一点门道。
　　简单点说，而操控青怨风铃内那些灵力的方法，就是通过铃铛表面的镂空花纹。
　　不出意外的话，这些东西应该的确是某种符文，看似繁复的各种镂空纹路，其实都有着特定的意义，只是……
　　白水秋花了小半个钟头的时间摸索尝试，也只是试探出了其中的两种运作方式，一种就是当手指从某几处符文上面，按照特定顺序依次划过的时候，青怨风铃内就会涌出一股略显冰冷的气流，围绕着周身形成一层透明的光幕。
　　光幕的形状类似于一个椭圆形的蛋壳，比白水秋的个头稍微大一点，刚好能够把她包裹进去，从里面往外看去的时候，依稀能看到光幕外侧的表现上有一道道的符文光华悄然流转，散发出微弱的青色光泽。
　　虽然没有说明书……但从这团光幕的样子，也大概能判断出来，这东西大概率是一个防护罩，或者也可能是具备防护效果的结界。
　　但是因为没有试验对象，白水秋也无法看出这层防护罩是只有灵体一类的存在有效，还是对妖怪、甚至普通人也有同样的作用，而且如果是防护罩的话，能够防护的最大强度也是不确定的。
　　不过既然连清心符都能够抵挡立川兰的怨气冲击，这层防护罩的防护力度，应该至少也不会比清心符弱。
　　除了防御性质的光幕以外，青怨风铃还有一种运作方式，就是从里面取出一部分灵力，好像一滩无形无质的液体一样，停留在白水秋手心。
　　然后……
　　这股冷流，可以随着白水秋的心念变动，缓缓流动着变幻出各种形状。
　　这就有点意思了。
　　根据白水秋的几次尝试，她已经大概确认，这团灵力几乎可以随着她的心意，变化成她想要的任何形状，刀形、剑形、盾形、甚至是弓箭的形状……只是，这种变化的结果仅仅是一种外形轮廓上的相似而已，而在精细程度上，是无法和真正的实物相比的。
　　比如通过灵力变化出来的弓箭，只有巴掌大小，弓弦的强度和柔韧性也不够，根本无法完成拉弓射箭的动作，只是个样子货而已。
　　匕首的话倒是还行，白水秋尝试着用灵力凝聚出一柄小刀的形状，在自己另一只手的手心试着划了一下，能够感觉到轻微的钝痛，好像没有开过刃的刀具一样。如果将灵力进一步压缩，让刀刃变得更薄，切割能力应该会有所提升。
　　两种运作方式，一守一攻，虽然“攻”目前还没有什么杀伤力，而“守”的防御性也因为缺少试验对象，无法准确判断和预估强度……但相比于上一次任务得到的奖励【灵觉（初级）】，这次的青怨风铃，就显得有用得多了

第51章 这可是个大新闻！
　　尤其是这种灵力只有白水秋能够看到，准确的说是能“感觉”得到，而换做是其他普通人的视角，是看不到任何东西的，这样一来，可以操作的空间就更大了，比如在某些特定的场合当做杀手锏什么的，类似的作用可以想到很多。
　　当然……
　　在那之前，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需要考虑。
　　根据白水秋的感觉，在使用“攻”和“守”的时候，从青怨风铃内取出的灵力，会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消耗，虽然消耗的速度不算太快，但下降的趋势很明显。即使很快就将它们收回，风铃内的灵力总量也是在减少的，这就带来一个问题了：
　　那就是青怨风铃内，一共能够储存多少灵力？
　　而如果将这些灵力全部取出来的话，风铃内是会随着时间流逝，自动蓄积灵力，就像玩游戏的时候蓝条自动回复一样？还是只要消耗掉了，就没有了，必须要通过吸收怨气的方式，来重新填补风铃内的空缺？
　　答案是未知。
　　想来也只有通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才能慢慢探究出它的秘密了。而在那之前，动用青怨风铃内的灵力时，也需要更加谨慎一点了。
　　白水秋又把玩了一会儿，就把青怨风铃重新放回衣兜。
　　然后张开双臂，长长伸了个懒腰，把刚才喝药的杯子冲洗干净后回到卧室，换上了白衣绯袴的巫女服，来到外面的神社内开始营业。
　　难得遇到一个周末，本来应该是天目神社开张的日子，但为了解决立川兰的事情，白水秋在下野町浪费了近一天半，不务正业的时间太长，连她自己都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了，只能趁着周日的下午，好好经营了半天。
　　期间遇到几个上山祈福的客人，白水秋发挥了自己这位当值巫女的作用，口干舌燥地说了一阵子，推销掉了几枚御守和绘马。在送走了其中一位客人后，她站在庭院前，抬头望着天空中的白云发呆。
　　“话说……利根川大桥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
　　距离天目神社二十公里外的利根川河滨，仍然处于一片混乱中。
　　雨停后的几个小时内，好几辆警车陆续赶到，还有一辆救护车停在附近。警方已经在河堤上拉起了隔离带，几个穿着白大褂的法医在上面等待，下面则是紧锣密鼓地打捞着沉入河底的水泥桶。
　　稍微远一点的地方，还有一些记者模样的人，正在围着警察询问案情细节。
　　伊藤和泽永已经如实招待了。
　　他们是被隆山一个电话叫过来的，并没有和白水秋有过交流，所以根本不知道警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以为自己所做的事情已经被警方完全掌握，再负隅顽抗下去也没什么意义，还不如早点交代争取减轻一些处罚。根据两人的供述，整个案件的经过迅速复盘。
　　“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
　　即使是负责做笔录的警察，也听得瞠目结舌。
　　水泥藏尸这种性质的案子，在上个世纪末那段最混乱的时期，曾经出现过几例，尤其是在东京湾那边……但近年已经很少发生了。而一旦出现，无论放在哪个城市，都是一桩了不得的大案，哪怕是他们这些常年和犯罪分子打交道的警察，也感觉到万分棘手。
　　很快，就有人向上级做了通报，一边吩咐在场的警察不要随意向外界透露消息，一边加快了打捞进度。
　　但在场的媒体记者也都不是傻子，动静闹得这么大，即使警察们表示暂不接受任何形式的采访和拍摄，也不乏有嗅觉灵敏的人，猜测到了事情的性质。
　　尤其是在半个小时后，装着立川兰尸体的水泥桶被打捞上来，然后被警察们送到临时调来的装载车上，准备送回去进行刑事解剖，从而确定案件的性质，这一下，就更是瞒不住了。
　　水泥藏尸……
　　这可是个了不得的大新闻！
　　所有记者都兴奋起来，手快的已经掏出本子，准备提前撰写新闻稿了。
　　而在事发现场的几百米外。
　　水野公园对岸的居民区，一处路口前，几个警察气喘吁吁地从不同的方向汇合到一处，互相询问了几句，都有些面面相觑。
　　“还是没有找到吗？”
　　“真是见鬼了……那家伙明明那么胖，怎么会跑得这么快，这根本就不符合物理学原理啊！”
　　“……隆山的家里找过了吗？”
　　“去是去了，但是那家伙父母几年前就死了，家里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也没有别的亲戚住在附近……”
　　“父母……都不在了？”
　　“是的。”
　　说话的老警察顿了一下，抬头看向自己的几位同事：“你们应该有人还记得，六年前发生在四丁目那一带街区的那起莫名其妙的火灾吧？当时在那场火灾中死去的那对老夫妻，就是这个隆山的父母，从那以后，那家伙就一直自己一个人居住……我刚才往那边去了一趟，询问过旁边的邻居，都说没有见到他回家。”
　　六年前……
　　这个时间节点，可以说有点久远了。
　　但经他这么一说，几个年龄较大的警察，却纷纷流露出有些微妙的神情，毕竟一对老夫妻被堵在房间里活活烧死的惨烈景象，就算是他们这些做警察的，一年也见不到几次，直到现在提起来，都还记忆犹新。
　　而且，从当年火灾现场的某些迹象上来看，那场大火并不是单纯的意外，而更像是一场人为制造的纵火案，但因为留下来的相关证据太少，直到今天还是一桩无头悬案，而且很可能还会无限期搁置下去……
　　“原来是那起案子啊……”
　　另外一个年龄较轻的警察摩挲着下巴，低声说道：“话说当时不是有人猜测，那场火可能是那家的儿子自己放的吗，听说他因为一些经济上的纠纷，对自己的父母非常怨恨，甚至还当众说过一些威胁的话……”
　　“喂，怎么可能会有人对自己的父母下手啊，这种没有证据的事情还是不要随便乱说了。”
　　另一个老警察往那边看了一眼，打断了这个话题，然后转口说道：“现在的关键问题可不是那场纵火案，而是隆山到底去了哪里？

第52章 瑟瑟发抖
　　事情很奇怪。
　　隆山这么一个大活人，而且体重和块头还这么明显……怎么会在钻入这条巷子里面以后，就凭空消失了？
　　老警察的问题，没人能够回答。
　　“……不管怎么说，还是再找找看吧，不行的话就想办法调取一下附近道路出入口的监控录像……只要那家伙不是人间蒸发，不可能缩在某个角落不出来的，多花点功夫，肯定能找到他。”
　　几个警察又商量了一下，就纷纷转身。
　　“栗见警部，怎么了？”
　　老警察走了两步，又顿了顿，转身看向刚才说话的那个年轻警察，后者正摩挲着下巴，扭头看向旁边的某处巷子入口，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没什么……对了，高井警官，你对刚才那个小女孩还有印象吗，就是我们刚到这边的时候，你向她问路的那个？”
　　“嗯？好像是有这么一个小女孩，可能是住在附近的孩子吧，刚好从这儿路过，还忘记带雨伞了……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老警察想了想，有点奇怪地看向自己的同事。
　　“……没事，顺嘴问问罢了。”
　　……
　　天目山上。
　　日暮西斜，夕阳的余晖洒落在山岗上，给树林中的神社涂上了一层黯金色的光辉。
　　送走了最后几位前来参拜的客人，白水秋将神社的外门关上，清扫了一遍庭院内的落叶，就准备回到拜殿去清点一下今天的收获。不过从今天招待的客人数量来看，收成应该不会太乐观。
　　“话说到底还有没有什么门路，能够让神社的香火变得旺盛一点的……”
　　这个念头已经不知道在白水秋脑海中晃过多少次了。
　　虽然从内心而言，白水秋并没有什么争强好胜的心理，但每每看着隔壁家的神社香火络绎不绝，再看看自己家这幅门可罗雀的状况，就没来由地有点心塞。
　　仔细想想，好像……还真的没什么好办法。
　　和市内乃至千叶县的其他几家大社相比，天目神社的规模还是太小了一点，祭祀的雨师神也不是个名头很响亮的神明，知名度比稻荷神之流相差了不少，底蕴也好像不是很足的样子……
　　神社内修缮房屋之类的费用，几乎都是靠几位金主的供奉撑着，而来自日常经营的各项收入，只能勉强维持家用。
　　事实上，从天目山下的鸟居，一路通往神社大门前的参道，有几处地方的青石板从半年前就被踩坏掉了，有些老人上山的时候行走多有不便，但直到现在都没有翻修。
　　因为没钱，所以没办法大兴土木。
　　而神社日渐破落，没有客人前来，就更加没钱了。
　　简直就是个无解的循环……
　　“算了，这种事情还是交给奶奶去考虑吧……”
　　白水秋想了一会儿，就有些头疼地把这个问题扔在脑后。反正自己现在还只是一个正在上高中的未成年少女，比起振兴神社这种太过缥缈的目标，还不如先把上次那个装摄像头的打算付诸实际。立川兰的怨灵已经彻底消散，利根川事件也差不多顺利解决，现在再花起她的钱，也算是心安理得了。
　　当天晚上，白水秋和千代一起吃了晚饭。
　　饭后按照以往的习惯，出门溜达了一圈，顺便投喂了一下从山上溜下来的那群狐狸，然后回到自己的卧室内，一边打开作业本，一边掏出了手机。
　　“诶？”
　　在看到手机上冒出的几条新闻推送时，白水秋愣了一下。
　　“利根川大桥水泥藏尸杀人事件……竟然这么快就被报道出来了？”
　　这才不到一天的时间啊……
　　白水秋打开其中两条新闻仔细看了一遍，大概了解了一些情况，看来成田市警方还没有向公众披露案情，但媒体中一些消息灵通的家伙，已经通过各种渠道获悉了关于立川兰案的事情，将撰写好的新闻稿在网络平台上陆续发布出来，短短一两个小时内，阅读量已经达到了数万。
　　下面的评论清一色都是“好可怕”、“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之类的话。
　　这些情况，让白水秋在惊讶之余，也不禁感叹于这些日本记者的行动效率，简直比hk记者跑得还要快了……
　　不过她自己就是立川兰案的亲历者，对其中的内情了如指掌，并没有看这些记者编故事的兴趣，简单浏览了一下就放到一边，埋头写起了作业。
　　直到晚上入睡前，白水秋才又收到了栗见早苗和日向飞鸟先后发过来的消息。
　　“学姐和飞鸟……也知道这件事情了？”
　　看着LINE上的几条未读消息，白水秋轻咬了一下嘴唇，躺在床上点开了手机。
　　两个女孩子显然都有点慌。
　　毕竟，一天前她们才刚刚和白水秋一起，去那片地方游玩过，转眼间就被爆出是一桩性情恶劣的凶杀案的事发现场，对于还在上高中的女孩子来说，的确是有点太刺激了。
　　尤其是日向飞鸟。
　　这个女孩子家就住在下野町，距离水泥藏尸案的事发现场，直线距离只有两公里的样子，蓦然听到了这么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心里的慌乱可想而知。
　　白水秋温声软语地安慰了好一会儿，并表示自己现在也缩在被子里面，被吓得瑟瑟发抖，才感觉到日向飞鸟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当然，缩在被子里是真的，毕竟她已经打算睡觉了。
　　至于是不是瑟瑟发抖，反正日向飞鸟又看不到她现在的样子，隔着一条网线，说起谎来也没什么心理压力……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立川兰案的暴露，对于住在下野町附近的居民而言并不是件坏事，毕竟像隆山这种人，本身就是一颗定时炸弹，如果这次侥幸逃脱了制裁，说不定哪天就会制造出更加恐怕的杀人案件，所以，白水秋其实还是挺乐意看到他被毁尸灭迹的……
　　和日向飞鸟相比，栗见早苗的口吻则是显得镇定许多，毕竟在她看来，这就只是一次单纯的游玩，然后又凑巧爆出了这样一条新闻，虽然有点巧……但并没有认为两件事情之间有什么联系。
　　而且在聊天中，栗见早苗还提到了一条连白水秋都不知道的消息。
　　“东野那家伙……现在还在医院中昏迷不醒？

第53章 好像忘了一个人？
　　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白水秋皱了皱眉，心里觉得有点奇怪。
　　印象中……
　　自己只不过是从背后轻轻敲了一下，把东野打晕过去而已啊，甚至连外伤都算不上，怎么可能会昏迷这么久？
　　就算是分寸没有把握好，稍微敲重了一点，现在都已经被送到了医院里面，难道医生们也救不醒他？
　　还是说，在警车赶到之前，隆山他们又对东野做了什么事情，才让他一直昏迷到现在？
　　白水秋细细回想了一遍自己在利根川河滨做过的举动，也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正要打字向栗见早苗追问一下具体的情况，手指却忽然一顿，脑子里隐约想到了什么。
　　等等……
　　话说我是不是……还忘了一个人？
　　对了，那个国中生！！
　　白水秋眨了眨眼，怔了几秒钟，然后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之前跟着东野去寻找抛尸地点的时候，她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波折，提前把当时也在那边的国中生塞上嘴巴，绑在了水野公园里面。本来是想等事情结束以后，就回去放人的，结果却接连遭遇意外，先是目睹了隆山的死状，然后看到了黑雾灵体的诞生，最后又遇到了雨女……
　　意料之外的状况接连发生，对白水秋造成不小的冲击，所以事后她就直接坐车回到天目神社，完全忘了这一码事。
　　也就是说……
　　那个国中生现在应该……不，是一定还在水野公园内的树上绑着呢！
　　毕竟除了自己，唯一知道国中生下落的就是东野了，如果那家伙醒着的话，还可能提醒警察过去救人，但现在东野躺在医院昏迷不醒，而且白水秋在临走的时候，还把国中生的嘴巴用毛巾堵上了，想要向公园内的人呼救都做不到，这种情况下，他根本就不可能逃走……
　　“这……”
　　白水秋迟疑了一下，掀开被子就想起床，但看了一眼旁边的闹钟，已经十点多了。
　　这个时间点，天目山附近的电车线路早就停运，就算她现在出门，估计等想办法赶到那边的时候，也差不多该到第二天的凌晨了……
　　所以，还不如明天早晨提前一点起床，然后在去学校的途中转乘一下电车，来的更方便一点？
　　反正现在都进入五月份了，天气不热不冷，在水野公园里面待一晚上，也不至于冻死或者饿死，就当作是体验生活了嘛……
　　算了算了，明天再去。
　　白水秋很快就找到一堆借口，劝说自己打消了现在出门的念头，把已经穿好的鞋子脱掉后，重新光着脚丫，在床上盘膝坐好，纤细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敲了几下，把刚才准备好的问题发了出去。
　　[秋：学姐怎么会知道那个嫌疑现在在医院内？]
　　[早苗：这个嘛……我哥哥是成田市警察署的警察，主要负责处理刑事案件这一块，利根川河滨的案子，现在已经由他们接手，我也是从他那里听说的。现在那个人好像正在接受抢救，我哥哥在等他醒来询问口供]
　　[早苗：对了，这些消息学妹自己看到就好，不要告诉别人哦，万一不小心泄露出去的话，可能会给我哥哥的工作带来一些麻烦哦]
　　[秋：我知道了]
　　[秋：所以成田警署那边，到现在都没有找到那个主凶的下落？]
　　[早苗：嗯，据说那个叫隆山的家伙逃走后不久，就在利根川大桥附近的小巷子里面神秘失踪，警署方面已经对那一块地方展开了大范围的搜索，但一直都没有找到他，就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听说成田署的署长还为了这件事情发了一通火呢……]
　　[早苗：另外，我还听说警方在寻找这次案件的报警人，但对方也像隆山一样下落不明，不知道是不是遭遇了什么意外]
　　“额……”
　　白水秋看到栗见早苗发过来的消息，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报警时用的手机是东野的，在电话中并没有透露出自己的身份，而且在向隆山发出要挟以后，就提前到旁边躲了起来，之后一直待在暗处静观其变。现在隆山已经尸骨无存，东野又昏迷不醒，几名主犯中和她有过接触的两个人都开不了口，警方自然迟迟无法确定她的身份。
　　但……
　　这并不意味着，白水秋的处境是绝对安全的。
　　毕竟她从巷子里面出来的时候，是和搜寻隆山的警察打过照面的，更重要的是……那个国中生也是见过她的！
　　在目前的局面下，国中生可以说是除了东野以外对整件事情知情最多的人了，如果警方找到他，很难保证这家伙不会把真相全部吐露出来。
　　除非……杀人灭口！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白水秋自己都不禁哑然失笑。
　　她恐怕是被雨女毁尸灭迹的举动影响了……
　　雨女的身份是妖怪，自然可以不在乎人类社会的种种规则，但自己可是活生生的人类，如果抱着“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这种想法，思想可就有点危险了……
　　仔细想想，白水秋觉得国中生能够交待的口供很有限。
　　他的确见过白水秋，也从东野那里听到过与立川兰案有关的前后经过，但这也仅仅能证明，白水秋曾经找到东野，并试图从他口中套问情报。
　　至于隆山……
　　这家伙已经真正意义上的从这个世间蒸发了，事发现场也被雨女清理的干干净净，在没有监控录像的情况下，就算是警方也无法证明白水秋与这件事情有关。
　　何况……
　　这件事情本来就和她没什么关系……
　　动手杀人的是立川兰，负责清理现场的是雨女，和我一个普普通通的女高中生有什么关系呢……
　　白水秋将大拇指的指甲噙在嘴里，默默复盘了一遍整个事情的经过，对后续遇到调查时可能被问到的问题，做了一点心理准备，然后在聊天软件分别与栗见早苗和日向飞鸟道了晚安，就重新躺回床上，关机睡觉。
　　这一觉睡得安稳踏实

第54章 这些伤是怎么回事
　　第二天早晨，白水秋特意比平时提前了半个小时起床，先搭乘电车去了一趟下野町，下车后一路小跑到了水野公园，在昨天那片灌木丛中，找到了还被绑在树上的国中生。
　　这家伙竟然真的在这里背靠着大树坐了一整夜，白水秋过来的时候，还看到他在迷迷糊糊地打着盹。
　　直到手腕上的绳子被人解开，国中生才猛地双手一松，一骨碌摔到地上，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慌慌张张地叫了几声：“谁，谁在打我，找死是不……啊，原来是大姐头来了，大姐头早上好！”
　　“哈？”
　　白水秋被这家伙莫名其妙的称呼喊得愣了一下。
　　国中生则是畏畏缩缩地爬了起来，一边揉着被绳子捆了一晚上的手腕，一边偷偷往旁边看了一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东野大哥他怎么没有回来……是已经被大姐头给……杀掉了吗？”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白水秋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被这家伙的脑回路弄得有点蒙，但想想还是正事要紧，于是板起面孔，斟酌了一下语气说道：
　　“东野他们做的那件事情，现在已经彻底暴露了，除了隆山以外，其他几个人都被警察抓进去了……现在警方正在调查案情的细节，可能会对相关的人群展开问询，如果他们找到你的话……”
　　“大姐头放心，我懂道上的规矩，保证一个字都不会说。”
　　没等白水秋说完，国中生就忙不迭的举起右手，在自己嘴巴前做了一个类似于拉拉链的动作，一脸郑重地做出保证。
　　但这家伙的话，在白水秋听来根本就没有可信度。
　　毕竟这些不良少年欺软怕硬的性格，她是亲身领教过的，没摊上事儿的时候，一个个都表现的很讲义气的样子，真的遇到了警察，恐怕变得比谁都怂。
　　现在说的再怎么信誓旦旦，过两天警方一上门，怕是分分钟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抖落出去了。
　　但该交待的话还是要说的。
　　“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没有人找到你的话，你就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安安心心地上你的学，整件事情到此为止。如果警察真的调查到你身上……你就看情况回答吧，如实交待也可以，但不要随便添油加醋，明白吗？”
　　毕竟警察们也不是傻子，想要糊弄过去并不容易，实在无法封口的话，也不能强求。
　　“明白明白……”国中生连连点头。
　　“还有，也别叫我什么大姐头，我和你们不是一路人。”
　　白水秋有些不快地看了国中生一眼。
　　她一个安分守己的高中生，被这家伙套上这么个称呼，弄得好像不良少女一样……
　　国中生这次不敢随便说话了，只是连连点头。
　　白水秋把该说的事情交待完以后，就离开了下野町，转乘电车来到学校。
　　当天的晨练照常进行。
　　栗见早苗和白水秋像往常一样，并排跑在晨练队伍的最后面，彼此都没有提起利根川河滨的事情，直到训练结束以后，往弓道部道场走回去的时候，两人才简单交流了两句。
　　不过栗见早苗知道的情况，基本上都已经在昨天晚上的聊天中告诉白水秋了，她虽然有个当警察的哥哥，但也不可能什么事情都告诉她。
　　白水秋也不好问的太主动。
　　两人分别在沐浴间冲洗了一下，就挥手告别，白水秋回到教室，翻出书本准备上课。
　　一个上午的时间匆匆而过，没什么波澜。
　　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日向飞鸟纠结了好几次，终于还是忍不住挑起了这个话题。
　　和白水秋或者栗见早苗相比，立川兰案几乎是发生在日向飞鸟的家门口，甚至在她早上出门上学的时候，都能听到街头巷尾的各种议论。
　　尤其是神秘失踪的隆山……
　　隆山这个人，在下野町的名声本来就不怎么样，是远近闻名的街头恶霸，以前他父母还活着的时候，多少还能对他约束一下，但是自从六年前的那场火灾，烧死了隆山的父母，这家伙就彻底没人管着了，伙同一帮狐朋狗友，每天喝酒飚车，做了不少烂事。
　　下野町一带的居民，有不少都吃过隆山的亏，用借钱为理由的拦路抢劫，也发生了许多次。
　　后来这家伙还想办法加入了暴力团体极东组，虽然只是黑帮中的小角色，但也更加没人敢招惹了。
　　不过就算这样，大家也没想到这家伙居然真的敢动手杀人，还是用这种残忍虐杀的方式，消息一传出来，立刻就在附近的居民区掀起了轩然大波。
　　虽然警方宣称，还在全力追捕隆山的下落，会尽快将他缉拿归案，但这种说辞，用来安抚市内其他地区的民众还可以，对于生活在下野町一带的居民来说，就很难带来多少安全感了。
　　毕竟这一带的居民，大多都了解隆山的品性。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下一个遇害者，万一隆山现在正藏在某个地方，等风头过去以后再跑出来继续作案……到时候就算警方立刻实施抓捕，怕是也已经晚了。
　　在这种情况下，下野町附近的街区人心惶惶。
　　白水秋虽然知道真相，但也不好向日向飞鸟明说出来，只能劝慰了几句让她相信警方之类的话。
　　当然……
　　从实际情况上来说，警方这次恐怕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了。
　　毕竟他们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找到隆山的尸体，最大的可能就是在调查了一段时间以后，无奈地宣布隆山失踪。
　　但日向飞鸟听了这些劝慰以后，却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垂下眼帘：“警察吗……”
　　“嗯？”
　　白水秋看着日向飞鸟脸上的神情，隐隐地感觉到有点不对劲。
　　其实上一次在利根川见面的时候，她就有过一些不对劲的感觉了，只是当时忙于调查立川兰的事情，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追根究底，而这一次……白水秋心里一动，忽然看向日向飞鸟的手腕和脖子。
　　“怎，怎么了……”
　　日向飞鸟注意到了白水秋的视线，被看得有点小慌。
　　“别动。”
　　白水秋忽然伸出手去，抓住日向飞鸟的手腕，然后把袖子往上一捋。日向飞鸟来不及阻止，后知后觉地惊呼一声，半截瘦弱的手臂就暴露在空气下，几处或新或旧的伤痕也跟着显露了出来。
　　白水秋面色微微一沉，抬头看向日向飞鸟：“这些伤是怎么回事？

第55章 借一步说话
　　面对白水秋的询问，日向飞鸟下意识地支支吾吾了几句“不小心碰到柜子上”之类的话，同时另一只手用力扒拉着自己的袖子，想要把伤痕掩盖过去。
　　但这些明显听起来就很假的说辞，白水秋当然是不可能信的，一双眸子目不转睛地看着日向飞鸟，追问道：“这些伤到底是被被谁弄出来的，是下野町一带的不良少年，还是……你哥哥？”
　　“不，不是的，真的是我自己不小心弄到的……”
　　在听到日向森治的名字时，日向飞鸟眼神躲闪，有些局促不安地辩解着。
　　白水秋看着日向飞鸟脸上的神情变化，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再回想了一下先前在日向水产店门前的时候，隔着一面玻璃，看到日向飞鸟被哥哥劈头盖脸训斥的那一幕，心里大概有了点数：
　　其实兄妹之间的关系不好，是一件常有的事情，尤其是那种年龄相差不大的兄妹，从小一起长大，彼此之间吵吵架互相嫌弃什么的，基本上都是家常便饭，还在正常的范围内，但动手打人的话，就实在是有点过了……
　　何况从日向飞鸟受伤的伤痕来看，日向森治可能还不止打了她一次，其中最新的一处淤青看起来还没有好透，多半是最近这几天才出现的。
　　除了手臂上以外，也不知道这个女孩身上其他地方还有没有类似的伤痕，毕竟这些部位在学校里面也不方便看……
　　白水秋想了想，轻抿着嘴唇：“今天下午放学后，我和你一起回家。”
　　“诶？”
　　虽然日向飞鸟有点意外，但白水秋已经敲定了主意。
　　她的想法其实也不复杂，说到底，无论日向兄妹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都毕竟还是日向一家的事情，而她作为局外人，能做的就是和日向森治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如果日向森治能够改过自新，当然是最好的，但如果还是态度很恶劣的话，就只能进一步采取报警之类的方法了……
　　话说回来，上次在下野町见面的时候，白水秋就对日向森治没什么好印象，总觉得那家伙有点笑里藏刀的意味，现在看看，恐怕那家伙比她原本猜测的还要恶劣一些。
　　日向飞鸟原本还想继续辩解，但看到白水秋态度坚决，只好闭上嘴巴，默默低着头。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开口，气氛显得有些沉闷。白水秋用筷子漫不经心地扒拉着自己饭盒中的米饭，过了一会儿，忽然不经意地扭头看向日向飞鸟：“对了，飞鸟，你知道那个隆山加入的极道组织……也就是那个极东组，是怎么回事吗？”
　　“啊？”
　　日向飞鸟显然没想到白水秋会提出这个问题，被问的微微一愣，而后想了想，摇头说道：“这个……我也是听街区的一些人说，隆山加入了一个暴力团体，但是关于那个暴力团体的具体情况，我就不清楚了……这种事情如果了解太多的话，会很危险的吧。”
　　“……说的也是。”
　　白水秋本来还打算从日向飞鸟这儿问问情况，但看样子，日向飞鸟的确对“极东组”没什么了解，毕竟这个女孩一向性格内向，也不是热衷于八卦嚼舌的性子，如果不是偶然听说，应该不会主动去打听这些事情。
　　关于极东组的话题就此中止。
　　到了下午放学后，白水秋给栗见早苗发了条消息，向弓道部那边请了个假，然后就和日向飞鸟结伴离开了学校，搭乘电车来到了下野町附近。和两天前过来的时候相比，这一片的景色倒没什么变化，但街头巷尾能听到很多交头接耳的议论声，其中大部分都和利根川河滨的水泥藏尸事件有关。
　　听着这些议论，白水秋莫名的有点心虚，只能假装若无其事地往前走去，两个女孩穿过长街，来到了日向水产的店门前。
　　这个时间正是水产店的营业时间，客人比周末那天看起来稍微多了一些，一对中年夫妇正忙着杀鱼放血，估摸着可能是日向飞鸟的父母。
　　两夫妇的面相看起来还算和善，只是妇人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的样子，好像有什么隐疾一样，在水产店内忙乎的时候，时不时会用手捂一下自己的肋骨右侧，然后在脸上擦一把汗。看到自家女儿和白水秋的时候，日向夫妇怔了一下，然后抬手打了个招呼。
　　“叔叔，阿姨好。”
　　白水秋微微躬身，礼貌性地向两人问了声好。
　　直到这时候，日向飞鸟才有点紧张地抓着衣角，看向白水秋：“秋，那个……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这些事情和我父母没什么关系的，只是哥哥他有时候心情不好，才会……”
　　日向飞鸟显然是不想把事情闹大，而日向夫妇看起来似乎的确不知情，白水秋沉吟了一下，抬头扫了一眼店铺内侧，然后轻声问道：“你哥哥现在在屋子里面吗？”
　　“应该在的，这个时间他应该在睡觉或者打电玩……”
　　“……”
　　明明是家中的长子，而且都已经成年了，居然任由父母和妹妹在店里忙碌，自己缩在房间里睡觉……这种行为，还真是有够恶劣啊。
　　白水秋心里腹诽了一句，准备让日向飞鸟把日向森治叫出来，女孩有些迟疑地咬着嘴唇，点了点头，然后就背着书包进了屋子。
　　过了有七八分钟的样子，才看到日向森治蓬头垢面，一脸气急败坏地表情跟在日向飞鸟后面走出了房间，就在沿着走廊向外面走来的时候，嘴里还在不断骂骂咧咧，虽然听不到声音，但从嘴型上看也不会是什么好话。
　　白水秋不自觉地握紧了掌心，默默地等着日向兄妹从屋内出来。日向森治看到她以后，似乎下意识地想要维持自己在外人面前斯文谦和的形象，但脸上的表情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转换，所以显得面孔有些狰狞。
　　等日向森治来到跟前，摆出那副略显虚伪的笑容以后，白水秋也笑了笑，低垂着眼帘轻声说道：“大哥哥，介意借一步说话吗？”
　　…

第56章 两件事
　　几分钟后。
　　在距离日向水产店百十米远的一条小巷子前，白水秋停下脚步，落日的余晖从远近的建筑物上方穿了过来，打在她的身影上，整个人一半在阳光下，一半在巷子内的阴暗中，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晦暗不明。
　　日向森治显然没有注意到白水秋的神情变化，还在一脸眉飞色舞，以为自己就要像平时玩的gal游戏中那样遭遇女生的表白，然后发生一些羞羞的事情，但下一刻，就看到白水秋微微吸了口气，然后霍然出手。
　　还没等日向森治反应过来，就被一把揪住了衣领，然后拽到巷子里面。在这种情况下，他还下意识地想要抓住墙角，但动作才做到一半，已经被一拳砸到了肚子上。
　　“你要做什么……咳咳，呕！”
　　白水秋这一拳几乎没留力气，日向森治话还没说完，就猛地干呕了一声，捂着肚子跪了下去，跟在后面的日向飞鸟显然也没有料到这个局面，条件反射地想要惊呼出声，但紧接着就反应过来，慌忙用手捂住了嘴巴。
　　“咳咳咳……你到底想做什么……妈的，怎么会这么疼！”
　　在日向森治略显扭曲的面孔注视下，白水秋往旁边走了两步，把日向飞鸟拉了过来，卷起女孩的袖子示意了一下：“飞鸟身上的这些伤，是你打的吗？”
　　日向森治明显还有点懵逼，看着日向飞鸟一脸紧张不敢出声的样子，似乎明白了什么，立刻出声喝骂道：“臭xx，你是活腻了吗，竟然敢带着外人来打自己的哥哥，我他妈下次一定要打断你的……”
　　砰！！
　　几乎毫无征兆的，白水秋猛地向前抬脚出腿，修长的右腿在半空中甩出一道鞭影，直接把半跪在地上的日向森治踢飞了出去，后者好像一团破麻袋一般，嘭的一声狠狠撞在后面的墙壁上，嘴里刚要发出惨叫，白水秋已经一个箭步上前，抬手把他的下巴合上，脸上的表情已经彻底阴沉下来：
　　“从现在开始，只要你嘴里再出现一句脏话……我不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
　　“两件事。”
　　看到日向森治把嘴里的喊叫咽了回去，白水秋松开右手，向后退了一步半蹲在他面前，伸出两根手指：“第一，向你妹妹道歉，第二，承诺以后不会再对她进行打骂。你可以选择拒绝，但我还是那句话，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我无法保证。”
　　从进入这条巷子开始，一连串的变故已经让日向森治彻底蒙了，这家伙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境地，脸上的表情狰狞纠结了一会儿，就彻底怂了下来，嗫嗫嚅嚅地开口道：“飞鸟，对……对不起……是哥哥做错了，哥哥以后一定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待你了……”
　　断断续续地说完，日向森治试探着看向白水秋：“那个……这样说可以吗？”
　　白水秋扭头看向日向飞鸟，后者捏着双手手指，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我觉得哥哥应该已经认识到错误了……秋，要不这次，就到这样就可以了吧……”
　　其实白水秋并不怎么相信日向森治的话，像这种人前背后两张面孔的虚伪家伙，嘴里说出来的话，可信度恐怕连国中生都不如。
　　但这种发生在家庭内部的暴力事件，作为外人的她插手进来本来就有点名不正言不顺了，万一处理不好，还可能会进一步加剧日向一家的冲突，惹来更大的麻烦，两面不讨好。
　　“……既然飞鸟这么说了，这次就到此为止吧。”
　　白水秋一只手抓着日向森治的衣领，示意他站起来擦掉脸上的鼻血，一双眼睛却是冷冷地看着他，目光如刀：“我希望你能遵守刚才的承诺，如果以后飞鸟身上再出现类似的伤痕……我还会再来找你的。另外……
　　如果你想找其他人来对付我的话，没关系，我奉陪到底。”
　　“……”
　　白水秋说完，就没有再看日向森治的表情，转身慢慢往巷子外走去，日向飞鸟犹豫了一下，没管自己的哥哥，跟在她背后走到了巷子口。
　　日向森治还捂着肚子靠在墙边，小声咳嗽着，不时往白水秋这边看上一眼，然后就慌忙低下头，似乎不敢让她看到自己的表情。
　　白水秋感觉到了日向森治的视线，但并没有回头，反正这家伙心里在想什么，她心里也能大概猜得出来。沉吟了一下，对日向飞鸟说道：“今天就先这样吧，以后如果再出现这种事情，无论是你哥哥做的，还是其他什么人……别藏在心里，记得给我打电话。”
　　日向飞鸟神情怯弱地点点头，双手绞在一起，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对不起，秋，这次实在是太麻烦你了，我……”
　　“没关系的，我们不是朋友吗？”
　　白水秋笑了笑，临走的时候，又深深看了一眼巷子内的日向森治，然后背着书包转身离开，一路乘车回家。
　　……
　　接下来的几天，过得风平浪静。
　　日向家那边没有再发生先前那样的事情，日向飞鸟每天上学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比以前多了一些。
　　而随着警方对立川兰事件的侦破进度不断推进，再加上陆陆续续对外界公布了一些案情，这起水泥藏尸案的话题度在网络上一再发酵，一时间似乎整个成田市的居民都在讨论这起事件，就连白水秋每天上学的时候，都能听到班上的同学对此议论纷纷。
　　但作为对整个事件知根知底的当事人，白水秋并没有加入这个话题，而是变得循规蹈矩，每天上学时都认真听课，晚上放学后，先是到弓道部训练一个小时，然后就直接回家经营神社，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
　　但随着新闻上对立川兰事件的报道脉络渐渐清晰，白水秋也开始犯起了嘀咕。
　　警方那边……怎么还没有找过来？
　　虽然没被警察找到是件好事，但现在事情明显还没有尘埃落定，东野和国中生那边都是不确定的意外因素，一直这样相安无事，反而有点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更让人提心吊胆。
　　终于。
　　在第四天傍晚的时候，白水秋像往常一样从学校回家，换上巫女服开始营业，就看到一位奇怪的客人走进了神社的庭院内

第57章 栗见警部
　　这位不速之客的年龄看上去不是不大，估摸着二十四五岁的样子，身上的穿着虽然不是什么名贵品牌，但很讲究，而且头发打理地很干净，右手手腕上还戴着一块稍微有点档次的手表……
　　看上去不像一般会社的社畜，更像是律师或者在政法界从事工作的那类精英人群。
　　这种人，白水秋以前也接待过一些。
　　毕竟神道教是日本的国教，大部分国民多少都会信一点，就算是不信的，也会偶尔过来拜一拜，反正又不用花多少钱，纯粹当作是心里安慰也好。
　　但这个年轻男人既没有在手水舍净心，也没有到拜殿参拜的意思，进入庭院以后，就抄着口袋站在那里东张西望，时不时就往白水秋这边看上一眼，期间还从兜里掏出过一包烟，但可能是场合不对，再加上神社内还有其他客人在场，所以并没有点燃就塞了回去，转而开始摩挲着下巴四处打量。
　　有几次的目光投到了白水秋身上时，都让她生出了如芒在背的感觉。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这个人显然都不是要来参拜的客人……
　　白水秋心里暗暗嘀咕了几句，隐约有了点猜测，等到把前来祈愿的另外几位客人送走以后，就有点迟疑地走近过去，摆出平时常用的笑容：“你好，这里是天目神社，请问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到你吗？”
　　“哦，你好。”
　　男人抬手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名片，往白水秋这边递了过来：“初次见面，我是成田市警察署的栗见成也，不介意的话，可以直接叫我栗见警部。”
　　栗见……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白水秋眼神动了动。
　　这个姓氏，在日本并不算常见。
　　在白水秋认识的人中，也只有栗见早苗是这个姓的，再加上之前两人在LINE上聊天时，栗见早苗曾经透露过自己有一个当警察的哥哥，白水秋至少有八成的把握能够认定，这个栗见成也，就是栗见早苗所说的那位哥哥！
　　不过……
　　警部？
　　白水秋原本还以为，栗见早苗的哥哥只是一位普通刑警，但现在来看，这个人的职位倒是比她预想中要高得多。
　　警部这个职位，如果放在中国那边大概就相当于刑警大队队长的意思，在一般的警察署，是能够担任课长的。而且如果从巡查开始逐级晋升的话，至少需要6到10年才能升为警部，除非是职业组警察，只需要经过3个月的初级干部课程学习和9个月的警署实践，就可以自动晋升为警部。
　　以栗见成也的年龄来看，显然是属于后者……
　　所以，这位栗见警部特意到天目神社来找自己，是什么意思，是从东野那里得到了什么关键性的证据，还是从其他地方得到了线索？
　　来得比预想中要稍微早一些啊……
　　白水秋心里晃过一系列念头，脸上却是神情不变，默不作声地接过栗见成也递来的名片，扫了一眼上面的文字，然后抬起头，笑着说道：“栗见先生也是来向神明祈福的吗，要不要考虑买一个御守或者绘马？我们神社的御守还是很灵验的。”
　　“不用了，谢谢。”
　　栗见成也干脆地拒绝了：“我这次过来，是专程来找你的，天目神社的巫女白水秋小姐。”
　　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这个开场白，还是让白水秋心中一凛。
　　“栗见先生的意思是……”
　　栗见成也目不转睛地看过来，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我这个人的性格，有点直来直去，不喜欢兜圈子，所以如果待会儿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还请白水小姐不要介意……
　　我想了解一下，你对利根川河滨最近发生的那桩水泥藏尸案，知道多少？”
　　“……”
　　白水秋沉默了一下。
　　就算性格“直来直去”，但这也太直了一点吧……
　　按照日本人的习惯，在询问他人事情的时候往往都会表现得委婉一些，毕竟这里又不是警局，自己也不是犯罪嫌疑人，如果只是普通的盘问，这位栗见警官的问话方式……似乎有点不按套路出牌啊……
　　虽然心里略微有点忐忑，但白水秋脸上还是带着淡淡的笑容，歪了下头，适时流露出一丝疑惑：
　　“我最近的确和同学一起去过利根川河滨，也从网络上看到过一些关于那件案子的新闻，但……为什么您会突然向我问起这个，难道利根川的那件事情，与我或者我们神社，有什么关系吗？”
　　“是这样的……”
　　栗见成也轻咳了一声，直截了当地说道：“我们成田警署已经接手了这起案件，在对几位涉案的当事人分别进行刑事审讯的时候，从其中一位当事人那里了解到，他在伙同其他几人杀害了立川兰以后，曾经出于良心不安，到天目神社来过一趟，并在贵社的神像面前进行祈福。这件事情，请问你是否知情？”
　　果然当初过来的，是伊藤那几个家伙中的一个吗……
　　面对栗见成也公事公办的问询，白水秋果断摇了摇头：“抱歉，我完全不知道你说的事情。虽然我是这个神社的巫女，但平时大部分时间都在上学，一般只有傍晚前后才会待在神社内，所以并没有见过您说的那个人。”
　　“哦。”
　　栗见成也点了点头，接着问道：“但是，还有一件事情让我们觉得很奇怪，就是在我们走访下野町附近的居民时，无意中听到一位知情者说，你曾经在近期，与几名嫌犯中的一位有过接触，这件事情，具体是什么情况，能请你详细描述一下吗？”
　　“您指的是？”
　　“上周日上午，大约十点钟左右的时候，在利根川河滨附近的水野公园内，和你有过接触的那个嫌犯叫东野，是参与了水泥藏尸案的从犯。”
　　说这话的时候，栗见成也的眼神陡然变得严厉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白水秋的表情，似乎是想要从她的表现上看出点什么

第58章 会相信吗？
　　在听到这个问题的同时，白水秋心里微微一沉。
　　果然，国中生那边已经被盘问过了啊……
　　这也很正常。
　　如果东野现在醒了的话，那么他肯定会把水野公园内发生的事情告诉警方，国中生多半也会被带去询问。
　　而如果东野现在还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那么想要追查他的昏迷原因，就只能从他接触过的人入手。国中生算是东野身边的狗腿子，只要警方在水野公园附近，稍微花点时间打探一下，不难找到他的头上，进而询问出白水秋曾经出现在水野公园的事情。
　　但问题是……
　　那家伙卖的也太干净了吧？
　　虽然自己是说过，让他瞒不过去就如实回答的话，但说得这么详细，真不怕自己回去找他算账吗……
　　白水秋心里默默腹诽了几句。
　　时间、地点、人物，都精确到这种程度了，很显然对方已经掌握了相当充分的情报，这种情况下，再否认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
　　所以白水秋很快就点头承认道：“是有这件事情。”
　　顿了一下，接着说：“……因为一些个人原因，我在上周日的时候曾经去过水野公园，在那里见到过您说的东野，并且从他那里问了一些事情。至于其它的，我就不清楚了。”
　　这种听起来略显敷衍的回答，显然不能让栗见成也满意：
　　“那请问到底是什么个人原因，让你在那个时候出现在水野公园？还有，你和本次案件中的受害者立川兰，究竟是什么关系？根据我们所做的调查，立川兰生活和工作的场所，似乎并没有能够与你产生交集的地方，那么你又是出于什么原因，会去向东野询问起关于她的事情呢？”
　　“……”
　　面对一连串的发问，白水秋沉默了。
　　神社内的空气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她才抬起头来，有些不自觉地攥紧掌心，深吸了一口气：“我想先问一下……这件事情，和那起案子关系很大吗？不管我和立川兰是否认识，以及通过什么方式认识……都应该是我的个人隐私吧，就算您是警察，好像我也没有必须回答这些问题的义务吧？”
　　“哦？”
　　栗见成也看着白水秋，忽然笑了一下：“那就换个方式好了，就当我现在不是警察，而是以个人的名义来询问你，希望你能够如实回答。因为你和东野的接触是既成事实，只要我把这条线索上报上去，早晚还会有其他人来问你的。”
　　“……上报？”
　　也就是说，目前掌握这条情报的，其实还只是栗见成也自己？
　　白水秋有点摸不准这位警官的意思，迟疑了片刻，才轻声开口：“如果我说，我是在立川兰死后才认识她的，您会相信吗？”
　　“开什么玩笑，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栗见成也出于本能地就要反驳，话都说到一半了，才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再次打量了一下白水秋身上穿着的红白巫女服，进而意识到自己现在身处于一家神社内，言之凿凿的语气也不禁一滞。
　　几乎是在同时。
　　一阵凉风从外面的庭院中吹了过来，神社四周悬挂着的风铃和石灯笼一时间泠泠作响，打断了栗见成也本来想说的话，清脆的声音连成一片，最后甚至连白水秋衣兜里面的青怨风铃，也开始微微颤动起来。
　　湿润的空气在庭院中酝酿开来，有种风雨欲来的味道。
　　足足过了好几分钟的样子，这阵声响才平息下去，但拜殿内的气氛，已经隐隐变得有些古怪。
　　良久，栗见成也才迟疑着看了过来：“你说的……是真的？”
　　成田市警察署，准确的说是栗见成也手里，的确掌握着不少情报。
　　虽然几名嫌犯中还有一个尚未归案，另一个在没有任何外伤痕迹的情况下昏迷不醒，疑似陷入了植物人状态，但根据伊藤和泽永所做的供述，成田市警察署方面还是迅速还原了整个案件的经过。现在正在着手安排法医，对立川兰的尸体进行刑事解剖，并准备对作案的伊藤等人提起公诉。
　　但除了案情本身以外，这次事件中还有几个疑点。
　　其中最主要的两个疑点，分别是隆山的失踪，和报案者的身份。
　　前者先不说，因为目前还在调查，需要等结果出来再作定论。
　　至于后者……
　　在发现案件后的几天内，警方已经对那通报警电话的号码展开了详细调查，并且调取了那个号码近期的所有通话记录，得到的结果显示，手机号码的主人是东野。而且在警方接到那通电话以后，那个号码还拨出过另外一通电话，是打给立川兰案的主凶隆山的。
　　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从后续发生的一系列情况来看，报警人显然是在已经掌握了相关情报的前提下，故意制造出这样一个巧合，先后将警方和隆山引到利根川河滨，让隆山等人杀人藏尸的真相暴露，在自己先前作案的犯罪现场落网。
　　但问题是……
　　报警人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
　　根据警方对立川兰背景做的调查，这个女人的身份并不复杂，在高中毕业后就进入会社工作，之后的两年间，一直保持着单身独居的状态，和父母的联络不多，也没有男朋友或者关系比较亲近的其他友人，平时的交际圈也很窄。
　　所以一直到她被封入水泥桶的两周之后，还迟迟没有人发现她已经失踪，警方也没有收到过相关的报案。
　　至于涉案的几个嫌犯，就更加不会向外界透露这些事情了，他们又不傻，明知道说出真相自己会去坐牢，根本不可能大肆声张。
　　这种情况下，突然有一个人，向警方提供了确切的案件情报，很难不让人产生各种联想。
　　警方内部有人怀疑，报警人或许是立川兰的某位亲属，通过非正常渠道得到了这个消息，并且已经被隆山处理掉了，所以那家伙才会畏罪潜逃……虽然日本的司法机构很少会判处死刑，但对于接连杀死多人的连环杀人案凶手，处罚肯定会有所加重。
　　还有人猜测，这次报警其实是黑帮团体之间的内讧，有人想要借警方的力量，对隆山和他所在的极东组进行打压…

第59章 请务必小心
　　但第二种猜测有点站不住脚。
　　因为从接线时留下的电话录音来看，报警人明显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黑帮团体应该还不至于雇佣童工。
　　而如果是用了变声器，似乎也没必要模仿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毕竟这又不是搞电信诈骗……
　　顺带一提，日本的电信诈骗也是很泛滥的。
　　根据官方公布的数据，全国范围内差不多每年都会有上万起电信诈骗，涉案总金额高达数百亿元，这一现象对日本警方造成了相当大的困扰……
　　言归正传。
　　因为缺少证据支撑，直到现在，成田市警察署也没有对报警人的身份做出定论。
　　而栗见成也在负责走访调查的过程中，偶然间从国中生那里得到了有关白水秋和东野的情报，进而根据时间上的推算，判断出白水秋在这次事件中扮演的角色。只不过因为缺少关键性的证据，所以只能停留在推论阶段。
　　同时，也因为栗见成也在调查的过程中，意外发现了自家妹妹栗见早苗，似乎和白水秋关系很好的样子，而且前者在周六那天也刚刚去过利根川河滨……
　　在不确定栗见早苗是否被牵涉进来的情况下，栗见成也并没有立刻将线索上报，而是截留下来。
　　然后，先用个人名义前来天目神社，对白水秋进行询问。
　　至于栗见成也为什么知道白水秋是天目神社的巫女，则是因为他曾经在前段时间翻看过雨田区加藤进案的卷宗，看到了那次事件中几位当事人留下的照片，然后恰好和那天出现在利根川附近的白水秋对应上了。
　　不过和白水秋打过照面的人本来也就那么几个，其中翻看过加藤进案卷宗的人，大概也就只有栗见成也，只要栗见成也不说，成田警署至少在短时间内是调查不到天目神社这边的……
　　但现在，从白水秋这里得到的回答，让他有点难以接受。
　　“你的意思是说，你曾经在神社中见到过立川兰的幽灵，并且从她口中知道了隆山等人所做的事情，所以才会到利根川河滨，去找东野询问这起案件的真相，留下录音并偷偷报了警……至于后续发生的事情，都与你没有关系，是这样吗？”
　　“是的。”
　　白水秋点了点头，表情很坦然：“我也是在网络上媒体报道的新闻中，才知道那个叫隆山的人神秘失踪，我有一个同学就住在下野町附近，她现在很害怕，希望你们能尽快抓住他，让居住在那一带的民众能够安心。”
　　“额……嫌犯我们当然会尽力追捕，这一点请你们不用担心。”
　　栗见成也有点迟疑。
　　虽然心里还是觉得白水秋的回答有点扯，但仔细想想，似乎只有这个解释是最能说得通的，只是……幽灵？
　　那种东西，真的存在吗？
　　思忖间，栗见成也往本殿内神像所在的方向看了看，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产生的错觉，还是确有其事，似乎真的感觉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在和自己对视着一样，让他有点心浮气躁。
　　“……情况我已经大体了解了，后续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能还会与你联系，希望你能够配合我们的调查工作。”
　　“好的。”
　　白水秋很干脆地应了下来，心里只想着赶紧把这位警官应付走。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
　　栗见成也在快要出门的时候，脚步忽然顿了顿，转过身来：“其实我本人对隆山的下落，并不是很关心，在我看来，像他这种情节恶劣的家伙，能够判处死刑是最好不过的了，因为这种人即使进了监狱，也是不可能悔改的……
　　但作为一名警察，我只能按照规章办事，哪怕对方真的罪大恶极，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仅凭猜测也无法采取行动。可有些人……并不是这样。”
　　白水秋眼皮微微一跳，感觉对方话里有话。
　　栗见成也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某些人因为隆山的失踪，采取调查行动，并且找到了你身上，那么，请及时和我们警方联系。打我名片上的私人电话，或者直接打110报警都可以，我们会尽快采取措施来对你提供帮助。”
　　“站在一名警察的立场上，我只能提醒你，接下来这段时间，请务必小心。”
　　说完这句话，栗见成也微微欠了下身，转身离开。
　　“……”
　　白水秋默不作声地站在殿前，直到栗见成也走出神社以后，才收回视线，低头又看了一眼手里的名片，轻轻咬了下嘴唇。
　　“极东组吗……”
　　虽然栗见成也没有明说，但言语中的暗示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隆山是极东组的成员，虽然身份可能只是个小喽啰，但突然间神秘失踪，又涉及到了立川兰案这样一个大案，他所在的这个组织恐怕不会无动于衷。
　　阻碍警方办案或者报复杀人什么的，黑帮多半是不敢做的，毕竟这种事情是相当严重的犯罪，警察是不可能放过他们的，但是否会通过一些其他的方式介入，对隆山的失踪进行调查，就不好说了。
　　在日本的法律制度中，黑帮团体是合法存在的。
　　只要没有明显的犯罪证据，政府就无法取缔他们。
　　而且就像注册公司一样，成立黑帮也需要到政府相关部门做出相应的报备，然后每个成员的信息，也都会登记在册。
　　正式的黑帮成员，手里都是有牌照的，平时穿着西装打卡上下班，还有专用的格子间，甚至每个月还会像那些会社员工一样，定期发放薪水……
　　听起来有点扯，但的确都是事实。
　　根据官方公布的数据，全国目前仍然登记在册的黑帮成员，差不多有六七万人的样子。
　　这还是因为近些年来，官方对黑帮的打压力度逐渐加大，再加上时代变了，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宁愿待在家里看动漫玩游戏，也不乐意参与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搞的黑帮团体每年招收的新人数量一再递减，注入的新鲜血液已经严重不足。
　　换做是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黑帮势力最为猖獗的那会儿，人数恐怕还要往上翻个两三倍

第60章 日常任务刷新
　　当然……
　　官面上公布出来的数据，只是针对正式的黑帮成员，但除了这些人员以外，大多数黑帮都会培养一些编外成员，利用他们去做一些自己不方便做的事情。
　　而这些人，就不在官方统计的名册之中了，大概就类似于临时工的意思，需要做事情的时候加以利用，如果真的闹出了什么状况，也可以扔出去顶罪。
　　现在这个时代，的确已经不是黑帮横行的时候了，那种当街砍人火并的事情，往往都只有在电影中才能看到。至于枪械……日本的禁枪制度还是蛮严格的，就连黑帮也很难合法持有枪械，通常都只能配备橡皮弹头，杀伤力很有限，只有在近距离的时候才有一定的致死几率。
　　而且，很多黑帮已经洗白上岸，通过成立会社，从事正规的商业活动来赚钱。因为有黑白两道积累的人脉，再加上有些黑帮本身就是财团培养的打手，所以挣钱还是很容易的。
　　洗白归洗白。
　　不可否认，的确有黑帮上岸后就洗心革面，不再非法盈利行业。
　　但人口贩卖、器官交易、贩毒、高利贷……这些暴利的黑色行业，始终都是有人做，只不过是从台面上转移到了幕后。而且只要这些行业的市场还存在，恐怕再过个几十上百年，它们也不会彻底消失。
　　上面所说的编外成员，很多时候就是用来做这一类事情的。
　　一般来说，黑帮的外围成员大部分都是一些年龄不大的不良少年和暴走族。
　　这些家伙大部分都处于十几二十来岁的年纪，处世不深，又青春叛逆，容易热血冲动，稍加教唆就能利用起来，热血一上头，连杀人放火的事情都敢去做。
　　有时候遇到借高利贷的人欠债不还，派一群不良少年过去堵个门，泼点油漆恐吓一下的，比什么办法都管用。
　　至于收保护费什么的，也是一样的道理。
　　反过来说，许多不良少年也都以成为黑帮的一员为荣，渴望着能够通过提升“名气”得到黑帮的青睐，踏入真正的“热血江湖”。一来说出去显得更有面子，二来还能领一份正经工资。毕竟和黑帮那些成型的产业链相比，这些家伙平时搞的敲诈勒索，都是一些小打小闹，充其量也只能赚点抽烟喝酒的零花钱……
　　在近年来黑帮势力日渐衰落的大环境下，大多数黑帮是不敢公开与警察叫板的。尤其是隆山的犯罪证据已经被警方切实掌握了，哪怕极东组背后真的有财团撑腰，这种情况下也不方便插手进来。
　　至于对报警人打击报复，同样是在犯罪，被警方发现的话，肯定也是要被抓起来的。
　　但……
　　凡事都有例外。
　　栗见成也既然在临走时刻意做出了提醒，恐怕并不是空穴来风，小心一点肯定是没错的。
　　而且，白水秋觉得，似乎有必要先想办法打探一下情况。
　　毕竟她除了知道这是一个黑帮团体，而隆山是这个组织的成员，对于其他的情况，就都一无所知了，万一极东组真的是那种行事激进的黑帮组织，然后又盯上了自己，恐怕到时候连个心理准备都没有，可就危险了。
　　想了想，白水秋认识的人里面，最有可能了解极东组情况的，应该就是东野了。
　　但她当时没来得及问，等到隆山的事情告一段落，这家伙又已经躺在医院，在警方的控制下，也没办法再去问了。
　　栗见成也应该也是知道一些内幕的，但他的身份是警察，刚才说的话就有点越界了，自然不可能再透露更多关于黑帮的消息……
　　“像这种极道组织方面的事情……那些不良少年和暴走族群体，应该是最清楚的吧？”
　　白水秋微微眯着眼睛，心里开始盘算起来。
　　正好青怨风铃的作用还要找几个试验对象尝试探索，八极拳也要时常练习一下，这些东西，都不是自己一个人闷在家里闭门造车，能够琢磨出来的，反正这群不良少年里面没几个好东西，教训一下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白水秋一边在心里默默想着，一边又接待了几位客人，等到天色渐晚，太阳开始落山的时候，就关门谢客。
　　准备先到浴室泡个澡，再起来写作业。
　　话说回来……
　　在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白水秋就发现，自从【弓术修习】完成以后，已经有好几天都没有刷新过的日常任务，终于再次刷新了，而且和前两次一样，都是需要耗费很多时间和精力，才能完成的那种任务：
　　【日常任务：制作御守，当前进度0/500】
　　从数量上来看，这次的日常任务似乎比之前的2000次弓术修习轻松了很多，毕竟只需要制作500枚御守，但问题是……
　　御守这东西，制作起来是很麻烦的。
　　并不是只要把木牌、香包之类的东西，往布包里面一塞，封了口，就算完工了。实际上，中间还需要经过打孔、裁剪、扎结、套铃铛、贴文字等等一系列精细繁琐的工序。
　　虽然技术难度不大，但都是精细活儿，一整套做下来，还是很费时间和精力的。
　　白水秋以前也制作过御守，差不多每天花费两三个小时，成品往往只有十几个的样子。在这个基础上翻个三十倍，要制作满500个……
　　绝对不是个小工作量了。
　　何况白水秋每天还要上学，待在神社的时间只有晚上，这么想想，最好的办法就是平时抽空制作一点，然后等空闲下来以后，专门拿出几个周末的时间好好肝一肝，才能把这个日常任务尽快做完了……
　　认认真真地做完了今天的作业，白水秋放下纸笔，到浴室冲了个澡回来，吹干头发，然后就脱掉鞋子上床睡觉。
　　第二天下午放学后，她提前半个小时结束了弓道部的训练，和还在继续训练的副主将绪方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道场，沿着绿荫小道一路出了校门。然后，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去搭乘电车，而是围绕着学校四周，转悠了起来

第61章 怎么会这么弱？
　　作为一个向来循规蹈矩的好学生，白水秋并没有和本校的不良群体有过接触，唯一一次撞见他们，还是那次岩田被欺负打骂的时候，所以，她也同样不太清楚，这些家伙平时都聚集在什么地方活动。
　　只能漫无目的地瞎转悠，看看能不能运气好碰到几个倒霉蛋。
　　这么晃荡了十几分钟，终于……
　　在距离学校两百米左右，一条略微偏僻的小巷子前，白水秋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人。
　　一共有四个不良少年。
　　其中两个穿着成田高中的校服，估计是高年级的学生，另外两个则是外校的，年龄都不是很大的样子，头发染得五颜六色，正聚在一起抽着烟，嘴里说着一些粗俗的话，远远地就透着一股戾气。
　　在看到这些家伙的时候，白水秋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干净的眸子中，流露出一抹淡淡的狡黠味道。
　　像这种几个不良少年聚在一起抽烟的场景，一般的学生看到了，采取的做法通常都是避而远之。
　　但白水秋却是故意放慢了步子，假装没有看到那几个家伙，有意无意地往那边靠近了过去。
　　这个时间点，已经是五点多钟，夕阳开始落山的时候，距离放学已经过去了一个多钟头。
　　参加辅导班的学生早就离校，而热衷于社团活动的大部分都还留在各个社团内，再加上这条小巷子的位置也很偏僻，从附近经过的行人并不多。
　　所以很快，那几个不良少年就注意到了白水秋，尤其是在看到她那张略显稚嫩的白净脸庞，和被白丝包裹的双腿时，这几个家伙眼睛齐齐一亮，其中一个直接吹了声口哨：
　　“哟，小妹妹，怎么这么晚了还自己一个人回家，要不要哥哥们送你一程啊？”
　　“……”
　　白水秋没吭声，只是有点嫌恶地往那边看了一眼，脸上适时地流露出一丝夹杂着厌恶和不安的表情。
　　然后，双手拉住了书包带子，脚步也往旁边挪开了一点，看起来好像很怯弱的样子。
　　但这种刻意躲避的表现，反而让不良少年们更感兴趣了，刚才吹口哨的那个黄毛率先抬脚，大踏步地走了过来，其他几个人也纷纷叼着烟头跟在后面，一个个双手抄在裤袋里，朝着白水秋这边包围过来。
　　“你、你们别乱来啊……不然我就要报警了……”
　　白水秋一脸怯生生地小声说着，然后瑟瑟缩缩地往后退了几步，被他们从几个方向一起逼迫到了墙角。
　　“别害怕啊小妹妹，哥哥们都不是坏人，不会对你做出什么乱来的事情的。”
　　黄毛咧开嘴巴，笑得一脸猥琐。
　　“就是就是，别看那家伙染了一头黄毛，但其实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啦。”
　　“哈哈哈，这种鬼话真的会有人相信吗？看人家小妹妹都被你吓坏了呢。”
　　“别怕哦小妹妹，哥哥们知道一件非常快乐的事情哦，你要不要试试，一定会很舒服的？”
　　另外几个也在后面跟着起哄，嘴里说着一些露骨的荤段子，然后一群人夸张地哈哈大笑，好像对调戏女孩子这种事情很开心的样子。
　　白水秋不动声色地瞄了一圈四周，没什么人，也没看到摄像头。
　　黄毛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同时一只手往墙边撑了过来，用一个壁咚的姿势把白水秋堵在墙边：
　　“小妹妹，别急着回家嘛，让哥哥们陪你好好玩玩怎么……”
　　肆意的笑容还在继续，白水秋却忽然毫无征兆地向前挥出了拳头。
　　黄毛只觉得眼前一晃，就看到一只粉嫩的拳头如冲天炮般轰到了自己下巴上，几乎把他整个人仰面打翻过去，还没等这家伙反应过来，白水秋就一把揪住他的手腕，抓回来又是一个膝撞顶在肚子上，再顺手对着后背来了一记肘击。
　　三个连招下去，黄毛扑腾一声趴在地上，脸快要砸到白水秋鞋子上的时候，白水秋手疾眼快地抽回了脚，任由他面部着地，溅起一团尘土。
　　整个过程，都发生在短短几个呼吸间。
　　另外几个不良少年还在哈哈大笑，直到黄毛倒在地上，才觉得有点不对劲。
　　“怎……怎么回事？”
　　“黄毛君，你怎么样了……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几个不良少年一脸懵逼地站在原地，还没有反应过来，但白水秋却是一不做二不休，在黄毛倒地以后，顺势在他背上踩了一脚，把还想挣扎着爬起身的这家伙又压了回去，然后就迎面冲向了剩下的几个不良……
　　还不到两分钟，四个不良就纷纷人仰马翻地躺在地上，一个个捂着刚才被打过的地方，满脸痛苦地哼哼着。
　　其中有两个家伙还捂着裆部，嘴里不断地吸溜着冷气，脸上的表情有点怀疑人生的样子。
　　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白水秋轻轻吐了口气，做了个收拳的架势，然后看着身边躺了一地的景象，眨了眨眼睛：
　　“这些家伙……怎么会这么弱？”
　　……
　　其实这些不良少年在跟人打架斗殴的时候，往往也就是凭着一股狠劲，技术什么的根本谈不上，真论起身体素质，也不见得就比其他学生更好。
　　现在更是被白水秋打了个措手不及，原本以为是一只柔柔弱弱的小白兔，没想到转眼就变成了凶猛的幼虎，反差之大，让他们一个个瞠目结舌，直到被白水秋一拳打过去的时候，还吃惊地大张着嘴巴：
　　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怎么可以打出这么可怕的一拳？
　　而对于白水秋来说……
　　她当然不认为一般的不良少年能有隆山那样的战斗力。
　　但之前在水野公园遇到东野和国中生的时候，她可是花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把那两个家伙解决掉。这次遇到的不良少年足足有四个人，数量上是东野和国中生的两倍，按照比例换算，白水秋原本以为他们的战斗力也会翻上一倍才对……
　　所以为了稳妥起见，她甚至动用了丹田内的那一缕内劲……
　　但是从结果来看，这些家伙实在弱的可怜，单独拎一个出来，可能都比不上国中生，至少人家国中生被踢了一脚裆部以后，还能挣扎着站起来逃跑……
　　也不知道这种水平，是怎么有底气去学人家当不良少年的…

第62章 我会注意的
　　“没意思……”
　　过于轻松的结束战斗，让白水秋觉得有点没劲。
　　本来还准备问问关于极东组的事情，但想想还是算了，估计像他们这样不堪一击的家伙，在不良群体中也是垫底的货色，还没有资格接触到和黑帮有关的事物……
　　默默嘀咕了几句，白水秋就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又整理了一下因为打架而弄得有些凌乱的校服衣领，转身往过来时的路口走去。
　　……
　　“白水同学，你听说了吗？”
　　第二天的课间，1年B班的学生们像往常一样三三两两围在一起，交头接耳地说着利根川的事情，日向飞鸟也轻轻推了推白水秋的手臂，小声说道：“据说二年级的城间学长昨天晚上回家的时候，被人教训了一顿。”
　　“城间？那是谁？”
　　白水秋正在看着自己在课上抄下来的板书，头也没抬，随后问了一句。
　　“我也不认识，好像是二年级的一位前辈，在学校里面混得很厉害的那种，昨天晚上在学校附近的巷子那边，被不明身份的人袭击了，而且当时跟城间学长一起的三位前辈，也都被那些人教训了一顿。”
　　“……嗯？”
　　这一次，白水秋写字的动作一顿，沉默了一下，有点迟疑地转过头来：“被打的人……一共有四个，而且地点是在学校外的巷子里？”
　　“是啊，听说其中一个人的下巴都脱臼了，所以今天直接请假没来，到医院去看医生了……”
　　日向飞鸟往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这条消息，是我今天早上过来打扫卫生，出去倒垃圾的时候，从两个路过的前辈那里听到的，听他们的意思，好像城间学长他们被打得还蛮严重的……那两位前辈怀疑是附近其他学校的不良少年群体做的，正准备想办法帮城间学长报仇呢。”
　　“额……”
　　白水秋张了张嘴，脸上的表情：“那位城间学长……自己是怎么说的，是不是其他学校的不良少年群体，他应该是最清楚的吧？”
　　日向飞鸟摇了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好像那位城间学长对教训他们的人很忌惮的样子，连对方长什么样子、有多少人都不肯说，所以那两位前辈才会做出那样的猜测……没想到在距离学校这么近的地方，竟然还会发生这么可怕的事情，白水同学你以后放学回家的时候，也要小心点啊。”
　　“……谢谢提醒，我会注意的。”
　　虽然日向飞鸟的描述并不是很清晰，但白水秋从她的话语中，也大概猜到了一点什么：该不会……那个叫城间的家伙，就是她昨天打过的黄毛吧？
　　印象中，那几个不良少年中的确有一个人，被她一拳砸到下巴上了来着……
　　而且像这种事情，城间他们肯定不会主动对外声张，毕竟四个人高马大的男生，被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全部打翻，说出去也未免太丢人了一点。都是在不良少年这个圈子中混的人，这些最基本的脸面还是要的……
　　但，日向飞鸟的话也给白水秋提了个醒。
　　确实在学校周边寻找不良少年练拳，虽然方便了点，但也容易惹来麻烦，毕竟成田高中一共就这么多学生，整个校园的占地面积也不算太大，万一哪天在学校里面碰到了，场面估计会很尴尬。
　　日本学校的前后辈观念很严苛，城间身为高年级的前辈，就算明面上做不了太过分的事情，暗地里动用自己的人脉，比如找风纪委员会、学生会之类的干部帮忙，搞点小动作恶心恶心自己还是能做到的。
　　白水秋虽然不怕这些麻烦，却也不想因为这些扰乱了自己原本平静的校园生活。
　　“决定了，下次还是换个地方吧……”
　　听说雨田区那一块的不良少年比较多，经常凑在一起打群架什么的，应该有一些比较抗揍的……而且把练拳的场所放在那边，就算惹出了什么事情，也不会影响到自己在成田高中的校园生活。
　　白水秋心里这么想着。
　　……
　　接下来的几天，白水秋把自己的想法付诸到了实践之中，每天回家途中，在雨田区做中转的时候，都会往旁边绕上一圈，遇到那种落单的不良少年，就跑过去把他们引到街角巷口没人的地方，然后狠狠锤上一顿。
　　为了避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白水秋还特意准备了一件长袖的外套，套上去可以遮住自己身上的成田高中校服，另外每次出发前，都会先戴在一副口罩，把大半张脸庞都遮掩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免得被那些家伙记住自己的脸。
　　当然，相貌虽然能用口罩挡住，但身高体型是掩饰不了的。
　　如果有熟悉的人，还是有可能通过身形认出她来。
　　所以白水秋采取了游击战术，每次动手，几乎都是在不同的地点。
　　事实证明，雨田区的不良少年的确比成田高中附近的要强一些，无论是数量上，还是质量上，都有着明显的区别。
　　抗揍能力虽然比不上当初的隆山，但和城间那种不良少年之耻的战五渣相比，还是厉害多了，听说附近甚至还有一些有组织的不良社团，不过那种社团的人数太多，白水秋也不敢随便招惹，基本上都是挑那种三五个人的小团伙下手。
　　经过白水秋的亲身测试，在不动用内劲和青怨风铃内的灵力的情况下，她最多可以同时对付五到六个不良——如果用内劲的话，出手的杀伤力就太大了。大多数不良都没有隆山那样的抗击打能力，一不小心就是伤筋动骨，所以她也不敢使用。
　　除了有一次……
　　一个家伙特意绕到背后敲白水秋的闷棍，差点砸到她的脑袋，吓得白水秋当即用出一个铁山靠把那家伙拍到了墙上。
　　从第二天开始，她每次出门的时候，都会在自己的书包里带上一卷绷带，去找不良少年碰瓷前，先用绷带在自己的双手和胳膊上缠绕了厚厚的一层，再套上长袖外套，做好了防护措施以后，才开始往那些小巷子里面钻。
　　毕竟，自己身上这么娇嫩白皙的皮肤，万一哪里被擦伤划破了，留下了伤疤该怎么办……
　　除了拳术以外，白水秋还花了点时间测试了一下青怨风铃

第63章 不速之客
　　虽然还是没有弄懂大部分镂空符文的含义，但经过反复的尝试，白水秋已经逐渐摸索出了一些东西。
　　按照她的估测，如果把青怨风铃内储藏的灵力总量，比作10个单位，那么使用一次“守”，需要取出2个单位左右，形成的防护罩不仅对灵体有用，即使在面对普通人的时候也是有效的，强度大概就是被铁棍用力砸个两三次都不会破防的那种。
　　而“攻”的话，就要视情况而定了。
　　如果只是单纯的形成某种器具的形状，消耗的灵力还比较少。
　　但如果想要增加精细度，比如制造出一把真的能切开苹果的水果刀，同样需要2个单位左右的灵力。
　　在此基础上，取出的灵力越多，单位体积的灵力越是浓郁，形成的刀具或防护罩强度也就越大，但到了某一个上限以后，就不会再有变化，而是会向着耐久度的方向继续强化。
　　至于灵力的消耗速度，是和外界的情况有关的。
　　在动作幅度不是很大，只是单纯维持存在的情况下，消耗的速度会很缓慢，但如果受到了较为严重的冲击，比如真的被一根铁棍砸到，灵力的消耗速度就会迅速加快。
　　而恢复的办法，也有且仅有一条，就是靠近一些蕴含着“怨气”的事物。
　　这一点，是白水秋尝试着将青怨风铃靠近立川兰当初留下的那一叠纸钞和戒指时，确认出来的，再吸收了戒指和纸币上的残留怨气以后，大约恢复了0.2个单位左右的灵力……嗯，小数点的确没有弄错。
　　靠近戒指的时候都是这样，在正常的自然环境下，恢复速度就几近于无了。
　　白水秋有时候还会猜想一下，如果当初那条黑雾灵体没被毁尸灭迹，用青怨风铃将它吸收一波的话，应该至少能增加好几个单位的灵力，可惜那东西被雨女一波带走，所以这种想法，也就真的只能在心里想想了……
　　除此之外……
　　白水秋还尝试了把从青怨风铃内取出的灵力，包裹在箭矢的箭头上面。
　　根据在后山树林中的测试，这种方法可以略微增加箭矢的破坏力，大体就是在包裹1个单位灵力的情况下，可以将木质箭矢提升到接近铝合金箭矢的地步，能够轻轻松松地没入到树桩中好几厘米深，但换做原本就是金属的铝合金箭矢，增幅效果就很有限了。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以箭矢的形式射出去的灵力，会一次性全部消耗掉，没办法收回来循环使用。
　　所以，这种用法就只能当做杀手锏，而不能在平时摸索练习的时候频繁使用了。
　　青怨风铃的底细，已经被陆陆续续摸索出了一些。
　　因为灵体这种东西并不是经常能够遇到，所以到目前为止，测试基本上都还是围绕着普通人进行的。
　　白水秋本来还想再找几拨不良少年，尝试一下“攻”的几种运用，但一晃已经到了周末，只能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老老实实地回到神社，一边准备周末时开张营业的事情，一边在吃饭和午休的间隙抽空制作着御守。
　　原本只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周末。
　　但这天早上，神社内又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走在前面的是一对父女。
　　父亲是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身上的西装相当考究，一看就是那种价值不菲的定制版服装，略微泛白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看起来儒雅谦和，却又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这种气势，多半只有那种久居高位的人才能养出来。
　　女儿的年龄倒是和白水秋差不多，穿着一身很华贵的衣裙，一头黑长直的头发用发卡箍起，过分白皙的鹅蛋脸，鼻梁挺直，眼睛轮廓很漂亮。
　　看样子好像是第一次过来，跟着父亲从手水舍走过来的时候，还有点好奇地向四处打量着，眸子很灵动。
　　在白水秋打量过去的时候，那个女孩恰好也在往这边看过去，两人的目光对上了一瞬，都怔了一下，然后礼貌性地相视一笑，双双挪开了目光。
　　比起这对父女，跟在他们后面的两个人，才更加让白水秋在意。
　　这两个都穿着无标识的黑西装和白衬衫，头发剪得很短，一身彪悍的肌肉，把衣服撑得很紧。
　　在那对父女进入拜殿参拜神像的时候，这两个黑西装就守在门口，双眼的目光如鹰隼般看着四周，好像很警惕的样子。
　　白水秋从旁边经过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扫了几眼，从其中一个黑西装的后颈处，看到了一小块深青色的纹身。
　　这个发现，立刻就让白水秋生出了一丝不好的念头。
　　大多数日本人是没有纹身习惯的。
　　甚至，可以说非常排斥纹身。
　　许多类似于温泉、洗浴中心和出租车这样社会性比较强的场所，都会拒绝接待有纹身的客人，一些从国外来的游客不懂这些本地规矩，有时候只不过是在手背上纹了一个小猪佩奇，都会被温泉或者出租车赶出去。
　　即使是那种态度温和一些的，也会礼貌地要求客人用毛巾或者手帕把纹身遮住。
　　而如果是那种全身都是纹身的……
　　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进入这些场所了。
　　在大多数日本民众的观念中，纹身基本上就等于是和“帮派成员”画了等号，因为通常只有黑帮分子，才会在身上作出大片的纹身。
　　所以……
　　这几个人，都是黑帮成员？
　　不会是极东组的人吧？
　　这个念头在白水秋心里晃了一下，但她也清楚不太可能。
　　毕竟，如果真是极东组的人过来追究隆山的死因，怎么也不可能还拖家带口……眼前这种情况，倒像是某些道上的大佬前来参拜时，随身跟着的保镖。
　　现在这个年代，黑帮已经不像以前那样热衷于打打杀杀，把“黑道组织”几个字写在脸上，只要稍微打扮的整齐利落一点，换上一身干净衬衫，再把头发梳成普通人模样，走在大街上，都很难看出他们的身份

第64章 有钱人家的大小姐
　　天目神社以前也接待过这种在道上混的客人。
　　而且如果不是千代提醒的话，白水秋根本就不知道，那些表面上看起来普普通通，好像工地上搬砖工人一样的客人，竟然会是曾经在黑道上叱咤风云的老前辈……
　　事实上……黑帮也是一个吃青春饭的职业。
　　一般来说，只有那种为组织立过功的老成员，即使退休以后还能被组织养着，许多黑帮小弟在上了年纪以后，往往都混的很落魄。
　　尤其是一些因为犯了事，或者被手下牵连，进了监狱后又被放出来的，往往都会被组织逐渐边缘化甚至直接逐出，有黑帮背景在身的人，想要找一般的工作是很困难的，只能出去卖卖苦力，或者依靠家人朋友的施舍维持生活。
　　不过……
　　白水秋倒是从那两个保镖模样的帮派成员身上，依稀捕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这种感觉，是来自于修习八极拳后的本能判断。
　　也就是说，这两位黑帮成员虽然只是普通人，但是却有着很强的战斗能力，也许是擅长柔道之类的格斗术，也许是身上携带了匕首甚至枪械一类的武器，总之，是能够对白水秋产生威胁的，所以她才会生出这么一种感觉。
　　在白水秋有些忐忑的心情中，那位疑似极道大佬的中年男人，击掌参拜完神明后，从怀里掏出一叠万元大钞，恭恭敬敬地放进了塞钱箱。
　　然后转身白水秋这边看了看，快步走了过来。
　　“你就是小秋吧，有一年多没见了，长相变了很多，但还是和以前一样可爱，记得上次过来的时候，你才只有这么高。”
　　“？？？”
　　大叔你谁啊？
　　白水秋有点懵。
　　似乎是看出了白水秋一头雾水的样子，中年男人笑了笑，语气温和地说道：“我是神代圭介，本来过年的时候就应该回到市里参拜一下天目神社的，但因为一些事情耽误了，就拖到了现在……请问千代神主她老人家在吗，我这里刚好有点事情，想要找她商量一下？”
　　神代……圭介？
　　白水秋先是一愣，而后依稀回想起来。
　　这个名字……她的确有点印象。
　　没记错的话，这位叫神代圭介的中年人，应该就是每年都向天目神社缴纳供奉的那几位金主之一，而且每次缴纳的数额都还不少，差不多每年都有不下于数百万的样子，而且除了定期缴纳的供奉以外，逢年过节的时候还会寄一些伴手礼过来。
　　这才是让白水秋印象最深刻的。
　　因为最近这几年夏天的时候，神社都会收到神代圭介寄来的西瓜之类的水果，满满一大箱子的那种。
　　另外还有神户牛肉之类的东西。
　　神户牛肉就不说了，兵库县的特产，年产出量不到4万公斤，普通家庭难得吃上一次。
　　而西瓜的话……这东西其实才是名副其实的贵重物品。
　　因为日本国土面积不大，能够种植水果的土地更是有限，为了保护本土农户的利益，一般是不从国外进口农作物的——否则本土的农产品市场分分钟被邻国进口的产品冲垮，以后就没人种地了……
　　这样一来，国内的水果长期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价格也就高的离谱。
　　比如西瓜这东西，在超市一般都是按片卖的，一片好几百元……
　　如果是那种反季节温室里面种出来的，价格还要更贵，一斤上万都是有的。
　　在正常情况下，白水秋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次西瓜，毕竟能一次性买下一整个西瓜的，基本上都不是什么普通家庭。
　　正因为如此，她对那份伴手礼的印象非常深刻。
　　反倒是对神代圭介这个人，印象很陌生。
　　总之打上“金主大人”的标签就没错了……
　　有了这一层关系，白水秋很快就进入内室，把神代圭介的话转告给了奶奶千代，后者很干脆地答应了这次见面邀请，然后又由白水秋回到外殿，把神代圭介父女引了进来。看得出来，神代圭介对神社内的设施很熟悉的样子，应该之前就已经来做过几次客了。
　　到了门口，那两个身上有纹身的黑帮成员停下脚步，老老实实地守在两边，一副尽职尽责的保镖模样。
　　而白水秋则是带着几人走进去，就看到千代已经在室内摆出了茶水，用来招待神代一家。
　　见面后，双方先寒暄了片刻。
　　白水秋默默地坐在旁边，听着这些没什么营养的客套话，也没敢随便插嘴。
　　等到步入正题的时候，神代圭介犹豫了一下，忽然扭头对旁边的小女孩说道：“惠子，你和小秋先出去玩一会儿吧，等爸爸和千代婆婆说完正事，再去找你。”
　　“嗯？”
　　怎么，难道要说的事情还很正式，不方便被太多人听到？
　　白水秋挑了挑眉，千代沉吟了一下，也向她看了过来：“小秋，你先带着惠子出去转转吧。”
　　“好的。”
　　白水秋本来就嫌日本人习惯的跪坐姿势有点不太舒服，听了这话立刻答应下来，站起身来看向对面的神代惠子，后者也礼貌地欠身说了声抱歉，然后施施然起身，动作很优雅的样子，似乎有专门受到过相关的礼仪指导。
　　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吗……
　　不过也是从刚才的那句话中，白水秋才第一次知道这个女孩的名字，看来是叫神代惠子了。
　　白水秋心里冒出这个念头，但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和神代惠子并肩走出来以后，轻手轻脚地将推拉门关上，转过身来，就看到神代惠子站在背后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让她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脸颊：“怎么了，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神代惠子摇了摇头，抿嘴笑了笑：“没有，只是觉得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可爱。”
　　“？”
　　看到白水秋有些不解的样子，神代惠子又笑了笑，解释道，“我小时候就经常听父亲提到你，从他那里看到过一些你们神社和你的照片，不过一直没有机会亲自过来看一看，现在算是如愿以偿了。

第65章 见过幽灵吗
　　“是吗……”
　　白水秋微微笑了一下，心里却是满腹狐疑。
　　她对神代一家是真的没什么印象，或许以前听千代提到过一些，但现在早就忘光了，所以对神代惠子说出的话，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应答，只能礼貌地回应道：“以前我也经常听奶奶提起你们，你的样子也比我想象中要更加漂亮，初次见面，还请多多指教。”
　　明明只是一句客气话，但神代惠子却好像当真了：“真的吗，千代婆婆真的经常向你提到我？”
　　“额，有那么几次吧……”
　　白水秋有点含糊地回答了一句，担心再问下去就该露馅了，于是轻声咳嗽了一下，岔开话题：“对了，惠子，既然你是第一次来，我带你在神社内转转吧，我们神社虽然规模小了一点，但周围的风景还是不错的，和照片相比，果然还是真实的场景看起来更赏心悦目一些吧？”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神代惠子答应的很爽快。
　　反正天目神社平时的客人也不是很多，白水秋这位巫女稍微摸鱼一会儿，对神社的生意影响也不大，于是她就穿着这么一身红白相间的巫女服，带着神代惠子在庭院内转了起来。
　　神代惠子似乎对神社内的各项设施很好奇的样子，时不时问上几句，白水秋一一做出解答。
　　除了供奉着雨师神的神像、不允许外人进入的本殿，其他几个殿，白水秋都带着神代惠子依次转了一圈。
　　神代惠子不知道是提前做了功课，还是的确看过的书籍比较多所以见多识广，对于神道教的一些传统，多少都能说上一两句，让白水秋不至于变成纯粹的导游解说。
　　不过和其他那些东西相比，白水秋总觉得神代惠子好像对自己更感兴趣一些，在说话的时候，这个女孩频频把眼神往她身上投过来，让白水秋多少有点不自在，总觉得身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似的：
　　“那个……不好意思，你是对我身上的这套巫女服……很感兴趣吗？”
　　“嗯……算是吧。”
　　神代惠子眸子转了转，说道：“我其实一直对你们巫女的生活蛮好奇的，以前在千叶市那边的神社，也见到过一些助勤巫女，但他们的穿着好像和你不太一样。”
　　“千叶市？”
　　“嗯，我和父母一直住在千叶市的中央区那边……因为我小时候身体不太好，所以平时外出的次数不多，不然应该早就跟着父亲来天目神社拜访你们了。”神代惠子解释了一句。
　　白水秋点点头，也没有细想，就随口说道：“助勤巫女的话，服饰上是会和本职巫女有一些区别，但其实都差不多了，如果你想体验一下的话，也是完全没问题的。
　　另外，虽然我们在神社内招待客人，还有进行神事活动的时候，都是以巫女的身份出场，但是平时在生活中也都是普通的高中生罢了，并没有什么神秘的啦。”
　　许多神社的助勤巫女，都是从附近学校招聘的女生，只要没染头发，年龄适中，基本上都是可以入选的。
　　而本职巫女的话，只有神主家的女孩子才可以担任。
　　白水秋说的轻描淡写，但神代惠子却好像听的很认真的样子，等她说完以后，才接着问道：“那，你平时有见过妖怪吗？或者幽灵什么的，就像那些神话和怪谈里面说的那样？”
　　“这个……”
　　说没有是骗人，说有的话又有点颠覆三观，而且如果神代惠子继续追问下去，恐怕也不太好回答……
　　想了想，白水秋只能用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这种东西……还是不要太刨根究底了，其实幽灵什么的，很多时候都是自己吓唬自己，如果真的做事正直，一身正气的话，我想就算是恶灵也会避而远之的吧。”
　　“这样吗……”
　　神代惠子点了点头，没过一会儿，又开口问道：“那你学习过剑道或者弓道吗，还有跳舞什么的，我记得巫女应该都会一种神乐之舞，是向神明大人祈福的时候跳的，很好看的，你应该也会吧？”
　　“弓道我稍微学过一点，剑道没接触过，至于跳舞……偶尔吧。”
　　虽然白水秋的确学过好几种神乐之舞，而且在每年举行神事活动的时候也跳过几次，但是从心理上来说，总觉得有点羞耻，尤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跳的话……
　　神代惠子又问了一些问题，话题渐渐从神社和巫女上面，延伸到了白水秋身上，从兴趣爱好聊到日常生活，甚至还提到了平时喜欢吃的食物之类的问题，其中大部分时间都是神代惠子在提问。
　　白水秋虽然觉得这些问题有点怪怪的，但还是大致作了回答。
　　其实说起来，白水秋并不是很外向的性格。
　　对于与第一次见面的陌生女生交流，并寻找话题这种事情，也不是很擅长。
　　但神代惠子却很有经验，总是能在一个话题快要结束的时候找到新的话题。
　　等到绕着神社转了几圈，回到庭院内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白水秋和神代惠子也比刚见面的时候熟络了许多。
　　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内室的推拉门再次打开。
　　从白水秋这个角度，刚好看到神代圭介双手合十，向千代行了一礼，然后向外走来，显然是已经结束了这次拜访。
　　旁边的神代惠子也将双手放在身前，向白水秋鞠了一躬提出告辞。
　　走了两步，又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跑回到白水秋面前，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下头发：“对了，刚才还有一件事情忘记了……介意加一下你的LINE吗，以后联络的时候可以方便一点？”
　　“嗯……可以啊。”
　　白水秋倒没想太多。
　　日本人用LINE作为主要交流软件，还是近十年才养成的习惯，在此之前，多数人都是用红外线交换电子邮箱来联系的。不过在白水秋看来，这东西其实就像是中国的微信一样，虽然使用的语言不同，但大体上的功能都是很相似的。
　　互相加了LINE以后，神代惠子又欠了欠身，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过身去，跟着自己的父亲离开了神社

第66章 是女孩子啊，那没事了
　　神代父女离开以后，那两个黑帮保镖也亦步亦趋地快步跟上，几个人的身影从神社出去，很快就消失在外面的参道上。
　　直到这时候，白水秋才走到千代身边，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好奇，问了几句关于神代圭介的事情。
　　“你说圭介啊……”
　　千代笑了笑，缓缓说道：“那孩子是神代家家主的长子，不过现在应该叫神代财团了……
　　这个家族以前也居住在成田市，和我们神社交情不浅，但后来为了财团的发展，逐渐将产业搬到了千叶市那边，只是每年还是会向我们神社缴纳供奉，逢年过节的时候还会前来参拜。
　　之前本来一直都是神代家的家主神代文山亲自过来，但近些年那个老头子身体出了点状况，就由圭介代替了。
　　神代家住在成田市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别说你，连你父亲都还在上国小……”
　　说到这里的时候，千代微微眯着眼睛，脸上流露出追忆的神情，似乎回想起了当年的事情。
　　“至于惠子那孩子，听说小时候体弱多病，一直在千叶市那边生活和调理身体，少有外出，所以就连我也是在今天才第一次见到她。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呢，尤其是那双眼睛，和她母亲长得很像。”
　　“财团啊……”
　　白水秋对这个名词其实没有多少直观的概念。
　　毕竟在她前世生活的中国，是没有这种东西的……或者说即使有，性质上也和日本的这种不太一样。
　　在日本，老一辈和新兴的财团很多，其中规模较大的一些财团，往往都和一些贵族阶级有关，有着悠久的历史，产业涉足很多个不同的领域，从作为基本盘的银行和金融证券行业，再到纺织化工，海运零售，建材汽车等等，经营范围可以囊括生活的方方面面。有些和政治势力挂钩的大型财团，势力就更是不得了了，甚至可以干涉到国会层面的国家要事。
　　神代财团就是一家新兴的财团。
　　据说神代家族的祖上，曾经就是关东地区的贵族，但属于爵位比较低的那种，后来到了上个世纪四十年代，贵族制度被废除掉以后，就开始下海经商，凭借着此前积累下来的家底人脉，又经过三四代人的苦心经营，一步步打造出如今这个规模的神代财团。
　　千叶县内有名的神代重工和神代电子，就是神代家的产业，据说还有一些涉及到银行金融和零售行业的关联企业，辐射范围很广。
　　另外，由于大部分财团都和黑白两道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有些财团根本就是从黑帮转型过来的，在处理一些特殊事务的时候，这些极道组织往往相当方便好用，所以即使是原本和黑道关系不大的公司，也会有意培养一些黑帮作为自己的附属势力。
　　这样一来，神代父女身边跟着两个看起来像是黑帮成员的人作为保镖，也就不足为奇了。
　　当然，像这种大型财团，资产肯定不属于某一个人，而且不同的持股股东之间，也会有派系和山头，因为理念和利益的冲突，通过内部竞争的方式争权夺利……
　　但不管怎么说，神代圭介作为整个财团的会长，股份占比肯定是个不小的数目。
　　而神代惠子，则是名副其实的财团大小姐。
　　白水秋本来还以为像这种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孩子，多多少少都会养出一些娇生惯养的习性，但是从刚才的短暂接触来看，神代惠子给她的感觉还蛮舒服的。
　　不过话也说回来……
　　再有钱，也是人家自己的事情。
　　神代家愿意给天目神社缴纳供奉是一回事，逢年过节买一些反季节西瓜之类的伴手礼寄过来又是一回事。前者是以神社信众的身份，后者则是以朋友的身份，两者是不能混为一谈的。
　　就像在千代那里，金主缴纳供奉的钱和平时经营的钱，也都是分开计算的。前者用来修缮神社内的房屋建筑，后者用来维持祖孙二人的日常生活，虽然就算把供奉的钱拿过来用作自己挥霍也没人知道……
　　但千代对这些规矩看得很重，白水秋也只能跟着默默遵守。
　　不然的话，她也不至于一年到头都吃不上几次西瓜了……
　　千代顿了顿，好像又想起了什么，笑呵呵地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情你可能也不知道。其实当年你爷爷还年轻的时候，曾经和圭介的父亲神代文山交情甚密，两人还订下过一桩娃娃亲，商量如果两家生下的孩子一男一女，就结为姻亲。
　　可惜我们两家生下的都是儿子，这桩姻亲自然是结不成了，于是就顺延到了下一代。”
　　“诶？”
　　娃娃亲？
　　都什么年代了……竟然还会有这种事情？
　　白水秋愣了一下，稍微想了想，有点迟疑地问道：“您的意思是说，这桩娃娃亲……顺延到了我，和神代叔叔的孩子身上？”
　　虽然像这种话，一般都是在酒桌上喝醉后说的玩笑话，但怕就怕在有些人会把它当真。白水秋也不清楚自家爷爷和神代家的老爷子，是在什么情况下订下的这桩娃娃亲，而双方又都持着什么态度……万一神代家的老爷子突然又想起了这件事情，可就有点麻烦了。
　　话说……神代圭介不会就是特意过来提亲的吧？
　　就在白水秋有点提心吊胆，甚至开始考虑着应该用什么理由婉拒这门婚事的时候，就听到千代笑呵呵地说道：“按照那两个老头子的约定，本来是这样打算的，可惜你爷爷现在已经过世，而且神代圭介也只生了一个女儿……所以这场娃娃亲，就只能再次不了了之了。”
　　“呼……”
　　白水秋长长松了口气。
　　是女孩子啊，那没事了……
　　她刚才还真有点怕自家奶奶像那些老古董一样，强行搞一出拉郎配的事情呢……
　　诶，等等？
　　只生了一个女儿……那意思就是说，那个唯一的女儿就是神代惠子咯

第67章 那可是五百万呀！
　　白水秋心里晃了一下刚才和神代惠子见面时的画面，心里略微冒出一个有点奇怪的念头，但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想，转而就接着询问道：
　　“那这次神代叔叔过来找您，是为了什么事情？”
　　“哦，是这样的，圭介说最近遇到了一件很棘手的事情，就是神代财团在佐仓市那边，准备对一座已经关闭的学校进行翻新改造，在施工的过程中，遇到了一些诡异的事情，陆续有工人说在旧校舍里面见到了幽灵什么的，还接连发生了几起意外……”
　　“神代家之前已经就近从佐仓本地的神社请了一位神官过去，但没起到什么作用，而且那位神官在进入那栋楼以后还出了点状况，险些丧命，这才找到了我们这里。”
　　“除灵吗……”
　　白水秋听明白了千代的意思，但很快就皱了皱眉：“既然在那间旧校舍内，已经看到了幽灵……从旁边绕过去不就行了？”
　　千代哑然失笑：“没那么简单的，这可是个很大的工程，神代财团已经在前期投入了大量资金，如果现在再绕过去的话，会对整个工期造成很大的影响，前期的投入会收不回来不说，甚至还可能对财团的其他布局造成影响，如果有机会解决的话，肯定是优先想办法解决的。”
　　其实即便是神代财团这样的大型财团，账面上的流动资金往往都是有限的，如果大笔投入资金打了水漂，至少在短时间内一定会引起一系列的连锁反应，需要较长时间才能恢复元气。
　　白水秋对这些商业上的事情并不了解，只是抬头看向千代：“那您……答应他了？”
　　虽然不知道那间旧校舍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既然已经有神官在那边出了状况，想来里面是很危险的，换做是白水秋的话，多半会选择拒绝。
　　“本来是打算拒绝的，但神代家毕竟和我们是旧交，圭介特意过来提出请求，如果我们无动于衷的话，未免有些令人寒心……
　　而且圭介已经承诺，不管能否成功除灵，都会出资五百万元，将神社的外门，连同天目山下的鸟居和参道全部翻修一遍，所以我答应他会先帮忙看看情况，至于能不能顺利除灵，只有等看完以后再说了。”
　　白水秋：“……”
　　天目神社内的事情，一向都是由千代做主，既然千代已经这么说了，白水秋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
　　那可是五百万呀！
　　要知道神社在正常营业的情况下，不算供奉，一年的收入也就是一百万元出头的样子，与之相比，五百万已经是一笔惊人的巨款了……
　　虽然是用来翻修参道的，不能用于个人消费，但能够得到这么一大笔钱，也是一件非常值得庆贺的事情。
　　但看在五百万的面子上同意帮忙是一回事，是否真的要出手除灵，以及能不能除灵成功，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白水秋迟疑了一下，忍不住向千代追问起后续的安排，千代眯着眼睛想了想，才缓缓说道：“圭介还会在成田市内逗留一天，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在明天早上出发，至于什么时候回来就不一定了，我不在的这段时间，神社就交给你打理了，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去找山下的秋田先生帮忙……”
　　“等等……您是打算自己去？”
　　“嗯？”
　　看着千代略显奇怪的表情，白水秋才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貌似……有点傻。
　　恶灵的事情也好，雨女的事情也好，这些都是她自己经历过的，千代对此并不知情。从明面上来说，千代才是天目神社的现任神主，也就是神社的话事人，外出除灵这种工作，当然应该是由她来承担，还轮不上白水秋这个未成年的巫女。
　　毕竟，明天就是周一了。
　　白水秋现在的身份还是个高中生，佐仓市虽然是成田市的邻市，两个城市间的距离不算太远，但一来一回，至少也需要一两天的时间。如果除灵过程再遇到波折的话，耽误的时间可能还会更长。站在千代的立场上，自然不希望因为这些事情请假，影响到她的学业。
　　但问题是……
　　自家奶奶……真的会除灵吗？
　　白水秋表示怀疑。
　　她自己是亲眼见识过怨灵和妖怪的厉害的，而自家神社里面，好像除了那把梓弓，并没有什么其他的能够退治恶灵的手段，就算是宝物殿内典籍中记载的那些符箓咒法，似乎也都不太管用的样子……
　　出于对这一点的担心，白水秋试探着提出要请假和千代一同前去，千代最开始是不同意的，不过在她软磨硬泡了一会儿，甚至拉下脸皮使用了撒娇战术以后，千代还是松了口。但要求只能去一天，最迟到明天晚上的时候，无论除灵的进展如何，她就必须回到成田市，准备第二天回学校上课。
　　白水秋自然是满口答应。
　　在她看来，如果能顺利解决这次事件的话，一个白天的时间其实已经完全够用了，而如果不能解决的话……就算再多待上几天也没用。到那时候，最好的办法还是劝神代圭介放弃这项工程。
　　毕竟，资金上的损失可以用时间来弥补，但若是为此丢了性命的话……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当天晚上，白水秋特意早睡了一会儿。
　　次日一早。
　　白水秋像往常一样早早起床，先到后山打了几遍八极拳，然后用复合弓稍微练习了一会儿，找了找手感。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转身往回走去，路上掏出手机给任课老师打了一通电话，借口自己早上醒来后有点发烧，要请一天假。
　　作为一名向来很少缺课的好学生，白水秋在班上的各门任课老师那里，一直都是个乖巧懂事的形象，所以这次请假也没有出现什么波折，任课老师很干脆地准了假，还和声细语地叮嘱白水秋在家里好好休息，弄得她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回到神社内的时候，千代已经在收拾东西，各种乱七八糟的驱魔物品，塞了满满一个大包裹

第68章 天才学霸少女？
　　白水秋趁着千代忙碌的时候，拉开包裹往里面看了一眼，都是一些符箓、法器、神乐铃、破魔箭之类的东西。
　　但是在她看来……
　　这些东西中的绝大部分，都是一些样子货，因为从上面几乎感觉不到灵力波动的痕迹，少数几件蕴含着灵力的法器，也都非常陈旧了，用稍微抽象一点的话来说，就是上面无处不流淌着岁月洗礼的痕迹。
　　能够把它们完好无损地保存至今，本身就是个奇迹……
　　白水秋抿了抿嘴唇，琢磨着要不要劝千代把这些东西扔掉，毕竟拎下去也挺重的。
　　但话还没说出口，白水秋却忽然视线一定，注意到了被放在旅行袋最底部的一个黑色长盒子，盒子表面雕刻着繁复精美的花纹，和周围那些陈旧的法器比起来，就像是一件精致的艺术品一样，有点格格不入的感觉。
　　“这是……”
　　白水秋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摸了一下，指尖还没有触摸到黑盒子，就感觉到一股微弱的刺痛感，让她条件反射般地缩回了手，就在她准备再次尝试触摸的时候，千代已经从本殿的方向走了回来，身上背着黑色的弓袋。
　　“怎么了，小秋？”
　　千代看着呆呆站在一旁的白水秋，有点奇怪地问道。
　　“没、没什么……”
　　眼看着千代放下弓袋，把旅行袋的拉链重新拉上，白水秋主动上前提了起来，看看时间已经差不多到了九点钟左右，就跟着千代一路来到天目山脚下，等了还不到两分钟，就看到一辆黑色的加长款轿车从远处的道路上疾驰而来，在祖孙俩前方几米处的路边稳稳停下。
　　车子一停，开车的司机立刻下车，恭恭敬敬地把车门打开，神代父女从车内走了出来。
　　白水秋对日本的汽车品牌了解不多，但也能看得出这辆黑色轿车的外形相当出众，流线型的车身，连表面的黑漆都很贵的样子，看上去有种赏心悦目的美感，属于那种扫了一眼就知道买不起的车型。
　　神代父女对她的出现有点意外。
　　毕竟他们之前并没有听千代提到过这一点，但白水秋毕竟还是担着一个巫女的名头，虽然年龄还小了点，但出现在这种场合，情理上也是能说得通的，所以神代圭介很快就收敛了意外的表情，和和气气地邀请祖孙俩上车。千代带着那些驱魔用具和神代圭介坐在中间一排，白水秋和神代惠子则是并排坐在最后。
　　开车的人是昨天那两个黑帮保镖中的一个，另外一个坐在副驾驶座上，神情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等汽车启动，驶入道路以后，白水秋注意到又有几辆颜色不一、款式也各异的轿车，从其他几处隐蔽的地方开了出来，不远不近地跟在这辆黑色轿车的后面和两侧，有种在暗中保驾护航的意味。
　　这就是有钱人的生活吗……
　　就在白水秋不动声色地看着两侧车窗，惊叹于有钱人的奢侈生活时，旁边的神代惠子忽然用手指碰了碰她，凑近过来，用近似于悄悄话的声音低声说道：“小秋，我这样称呼你没关系吧，之前听千代婆婆就是这样叫你的……”
　　“……没关系啊。”
　　听了白水秋的回应，神代惠子抿嘴笑了笑，紧接着就说道：“那个，你今天怎么也过来啦，不用去学校吗，周一的话，大部分学校应该都是要正常上课的吧？”
　　“哦，我今天向学校请了假……”
　　白水秋下意识地回答了一句，才突然反应过来，有点奇怪地扭头看向了神代惠子：“对啊，今天是周一，你应该也要去上学才对吧？”
　　神代惠子微微一怔，而后抿嘴一笑，有些神秘地低声说道：“我的话，已经提前修完了这个学期的所有课程，所以去不去其实无所谓了……而且我家里有两位长辈，是我就读的那所千叶市樱木私立高中的校董，之前给那家学校投过很多钱，再加上和理事长的关系也不错，所以学校里的老师们一般情况下也不会太管我啦。”
　　私立学校的校董会，其实就相当于公司的董事会，而理事长就是校董会的话事人，地位上比校长更高，类似于董事长和总裁的关系。
　　虽然校董会在大部分情况下并不会插手学校的具体事务，但有着这一层关系在，神代惠子不去上学这种事情，只要稍微知会一下，学校里面的校长和老师们肯定是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不过……
　　提前完成了整个学期的课程？
　　原来这个女孩子还是一个智力超群的天才学霸少女？
　　作为一名即使重生了学习成绩还依然很一般的普通高中生，白水秋突然觉得压力很大，有种学渣遇到学霸的天然自卑感油然而生。
　　神代惠子似乎从白水秋欲言又止的表情中看出了什么，笑了笑，不露声色地将这个话题打住，转而询问起成田高中的情况。交头接耳间，也会顺带着提几句千叶市那边发生的一些趣闻。
　　白水秋还没有去过千叶市，平时的活动范围基本上都局限在成田市内，所以听着神代惠子的讲述，多少觉得有些新奇。
　　在闲聊的过程中，黑色轿车还在一路向前疾速着，但因为车厢内的设施足够高档，坐在车上的时候，几乎感觉不到前进的颠簸感。
　　佐仓市和成田市是紧挨着的邻市，彼此间相距不远，如果乘坐地铁前期的话，时间可能会久一些，因为中间专线换乘需要花费不少时间，但开着私家车过去就很快了。差不多过了一个多小时以后，黑色轿车就进入了成田市的范围，沿着公路又开了十来公里的样子，就停在了一片街区前。
　　“就是这里了。”
　　轿车停稳后，白水秋率先推开车门跳了下来，神代惠子也从另一侧下了车，走过来和她并排站在一起。
　　另一边，千代也在神代圭介的搀扶下走出车门，向前方不远处的学校内遥遥看去

第69章 旧校舍的闹鬼传闻
　　在过来的路上，白水秋已经从神代惠子那里了解到了一些这边的情况。
　　按照惠子的说法，这片地皮其实是另外一家女子高中的旧址所在，前者因为一些事情，在多年前就宣告倒闭，这所学校也因此荒废了十几年无人问津，直到不久前，才被神代财团斥巨资买了下来，准备在这里建造一座新的学校。
　　一来，是有心进军教育行业，拓展一下自家财团的产业范围。
　　——日本的私立学校数量远比公立学校要多，而且优质的教师资源往往都集中在私立学校内，只要舍得砸钱，有足够的资金支持，加上运营手段得当，想办法从别处挖来一批优质生源作底，然后再把各项基础设施和师资水平提上去，即使是新成立的学校，也有着在十几二十年内跻身成为地方名校的可能。
　　二来，也是为了方便给财团下属的集团子弟，提供一个良好的就学环境。
　　神代财团旗下的神代重工，总部就建立在成田市和佐仓市的交界处，整个集团内的直属员工有七八千人的样子，再加上一些分支和关联企业，其中近一半员工居住的地方都在这一带，在这里成立一座新学校，也能方便解决这些员工子女的上学问题，算是提高员工归属感的一项福利。
　　基于这两个层面的原因，神代家才会对这项工程如此在意，毕竟如果第一次进军教育行业就失败了的话，以后再想尝试恐怕就很难了。
　　不过这些涉及商业上的事情，和这次除灵关系不大。
　　白水秋关注的重点，还是这件旧校舍内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从周围的景象来看，这座校园的确是一副荒废了很久的样子，一栋栋建筑物在青葱的树木遮挡下若隐若现，尤其是旧校舍四周，大部分树木长得歪歪斜斜，地面上荒草丛生，再加上一块块看不清是血迹还是颜料的暗褐色污渍，即使是大白天，也显得有些阴森森的。
　　“这座女子高中，以前出现过什么与灵异层面有关的那种事情吗？”
　　“这个……”
　　神代惠子抿了抿嘴唇，轻声说道：“的确有这么一件事情，但已经是二十多年前发生的了……”
　　“最初的起因，是一次跳楼事件，据说当时有一位男教师试图侵犯自己班上的学生，被发现后跳楼自杀了，之后的短短两个月内，那个班上的另外一位女教师，还有好几个女生，都接连遭遇意外身亡，而且其中一位女生还是校董的女儿……
　　这几起命案当年一度闹得很大，在整个佐仓市内传的满城风雨，学校也受到了声誉和资金双方面的打击，不久后就宣布倒闭。”
　　“之后的几年间，陆续有人因为好奇踏入了这所学校，传出了一些闹鬼的传闻，也发生了几次意外，后来市政府特意从外市请了一位高僧过来，做了一场法事，又用符咒之类的东西把这栋旧校舍封禁起来，类似的事情才不再出现。”
　　“高僧？”
　　“嗯，据说是从东京那边的一座寺庙请来的，但连我父亲都没有见到过本人，因为他在封禁了旧校舍以后，回到自己修行的寺庙内还不到半年就过世了……”
　　“……好吧。”
　　白水秋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不过她也确实注意到了，在旧校舍的入口处，以及外侧那些泛黄的墙面上，的确有一些意义不明的符咒文字，和黄色的符纸，想必就是当年那位高僧留下的。
　　从这些东西上来看，这位高僧可能还真有点能耐，在他做完法事以后的十几年间，这所女子高中一直安安静静，再也没有出现过闹鬼的传闻，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已经彻底过去了。
　　所以，神代财团才会斥资买下这块地皮，准备在原有的旧址上面翻新重建。
　　但没想到刚开工还不到半个月，就遭遇到了许多年没有出现过的灵异事件，先是有几位工人在进入旧校舍的时候，从三楼跳下来摔断了腿，救醒过来的时候嘴里还嚷嚷着看到了鬼。然后又是一位从附近神社内请来的神官，在进入楼内不到半小时的时间内，疯了一样从里面逃了出来，然后一直在说些胡话，疑似是因为惊吓过度，而变得有点精神失常……
　　伴随着神代惠子的讲述，跟在后面的那几辆轿车也依次停下，几个黑西装从车上下来，其中一位像是秘书模样的男青年把一沓文件递了过来，先是由千代翻看了一会儿，然后转手递给了白水秋。
　　文件中是关于“西郊私立女子高中”，也就是当年倒闭的那所高中的资料，都是神代财团想办法从各个渠道搜集的，其中甚至还有一部分是警署内部的卷宗，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手段弄过来的，但是因为时间已经有点久远，所以资料上的记录并不是很全。
　　为数不多的几张事发现场的照片，也都是复印出来的黑白照，画质看起来很模糊，有点辨认不清的样子。
　　更重要的是……
　　从这些资料上来看，那起跳楼案就是一场很普通的自杀案件，警方的调查结果也是如此。而自杀的原因，就是当事人因为侵犯女学生未遂，又被学校停职开除，过于羞愧之下，选择了轻生了断。
　　但是用这个理由，来解释后面发生的几次意外身亡事件，显然是说不通的，恐怕其中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隐情。
　　“……情况已经差不多了解了。”
　　“不管怎么说，还是稍微靠近一点看看这所校舍内的情况吧，仅凭这些资料上的内容，暂时还分析不出什么头绪。”
　　千代说着，将梓弓从弓袋内取了出来，再抬手将箭袋背在身上。
　　神代圭介扭头示意了一下，那两个黑帮保镖立刻跟了上去，其中一个人帮忙提起了那包驱魔法器，亦步亦趋地跟在千代后面往旧校舍的方向走去。
　　白水秋也拿出了复合弓，用事先准备好的绸带把青怨风铃系起来挂在脖子上，然后快走了几步跟了上去

第70章 你也感觉到了吗？
　　脚步声向前。
　　在靠近旧校舍的过程中，被白水秋挂在胸前的青怨风铃渐渐颤动起来，最开始还只是很轻微的抖动，但幅度越来越大。
　　在和校舍还有三十米左右的距离时，白水秋脚步一顿，瞥到了几条黑影从旧校舍四楼的窗户边迅速掠过，青怨风铃的声音变得愈发清脆响亮。
　　伴随着这些声音，还有一丝丝淡淡的黑色气流，从前方的空气中飘散过来，被青怨风铃来者不拒地悉数吸收进去。
　　风铃内先前被消耗掉的那一部分灵力，也开始以缓慢的速度恢复起来……
　　千代显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视线在白水秋胸前的青怨风铃上停留了一下，脸上流露出一抹讶异的表情：“小秋，你也感觉到了吗？”
　　“诶？？”
　　白水秋先是微微一怔，而后有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家奶奶：“您说的是……‘也’？”
　　在白水秋惊讶的注视下，千代点了点头，说话间，脸上的神情变得格外凝重：
　　“看来之前流传的那些闹鬼传闻，应该有很大一部分都是真的，虽然现在还看不出里面究竟藏着什么东西，但隔着这么远就能感觉到一丝不详的气息，恐怕绝非善类。”
　　“额……”
　　白水秋张了张嘴，有点迟疑地看向自家奶奶：“那个，您难道没有看到四楼的窗户那里，那个正在往这边看的人脸吗？就是走廊左侧，大概是……一、二、三……第十一扇窗户对应的那个房间里面，这么大、这么白的一张脸，就站在窗口旁边……”
　　说着，白水秋用手指对着空气比划了几下，
　　“还有这些在校舍的走廊上飘来飘去的黑气，尤其是第四层，比其他地方都要浓重得多……总感觉里面的幽灵应该不止一条，果然像这么凶险的地方，还是稳妥一点，直接炸掉比较好吧？”
　　就是不知道那样的话，会不会把里面的幽灵放出来……
　　毕竟像炸药这些科技层面的产物，不一定能够消灭掉怨灵这种神秘侧的存在，甚至可能还会起到截然相反的效果，因为原本盘踞在某处的地缚灵，一旦失去了束缚的话，反而可能会变成比原来更加难以应对的棘手存在……
　　在白水秋的描述中，千代渐渐睁大了眼睛，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又仔细看了看，表情很是愕然：“小秋，你……究竟都看到了什么？”
　　“？？？”
　　白水秋怔了一下，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四层的窗户，从刚才开始就出现在那里的苍白面孔，还在那里往楼下看着，明显已经不属于同一个时代的教师制服上面，布满了污渍和血迹，脖颈处好像是断开的，一颗脑袋歪歪斜斜，好像随时都要从窗户处掉下来，模样实在有点渗人。
　　这些东西……
　　千代……看不到？
　　刚才听到自家奶奶突然问了这么一句，白水秋还以为千代也有“灵觉”之类的技能，可现在听起来……千代所掌握的能力，似乎仅仅是能够感觉到一些怨气的模糊存在，而对于怨灵的真实面目，却似乎一无所知。能看到它们的，只有白水秋自己。
　　这样的话，就有必要重新考虑一下行动方案了。毕竟如果只是能感觉得到，想要凭借手中的梓弓来对付那些东西……还是太勉强了。
　　白水秋轻咬着嘴唇，脑海内的思绪飞快转动。
　　旧校舍的闹鬼传闻是真的，幽灵是切实存在的，这一点已经可以肯定。
　　而且从她刚才看到的那几条黑影，以及青怨风铃闹出的动静上来看，里面的灵体大概率不止一条，尤其是现在站在窗前往下看的那位，明显是一副怨气很深的样子，感觉并不是个好惹的角色。
　　至少应该不会比立川兰弱太多。
　　但……
　　这些对普通人来说意味着危险和死亡的怨气，却是青怨风铃最好的饵粮。
　　哪怕还站在距离旧校舍这么远的地方，青怨风铃断断续续吸收到的灵力，就已经比立川兰留下的那叠纸币上更多了，难得遇到一个能够让它吃饱肚子的地方，如果就这么空手而归，未免有点不甘心。
　　思忖了一会儿，白水秋把自己看到的景象大概描述了一遍，又花了十几分钟的时间，终于劝说千代同意留在外面，让她自己先进去探探底，如果情况不对，就立刻撤出来。
　　当然，那堆从神社带过来的驱魔法器，也被千代要求一定要带上，为了让自己奶奶放心，白水秋也只好应了下来，不过这些东西有那两个黑帮保镖帮忙提着，倒不用她去操心。
　　在准备动身的时候，白水秋又从背包里取出了一叠自己先前制作的御守，分别递给千代和神代父女等人，叮嘱他们带在身上。然后才把近两米高的梓弓拿在手里，带着那两个黑帮保镖往旧校舍的方向走去。
　　“对了……昨天的天气预报有说过，今天会下雨吗？”
　　刚走了两步，白水秋又顺口问了一句。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神代父女等人都是一愣，过了几秒钟，神代惠子迟疑着回答道：“我没太注意……好像说今天傍晚太阳落山的时候，可能会下一场阵雨吧……小秋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什么……”
　　白水秋抬头看了一眼日头正烈的天空，轻抿了一下嘴唇，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往旧校舍的方向走去。
　　这一次她的脚步没有停留，在青怨风铃越来越响的振荡声中，一路走到了旧校舍的大门前，沿着台阶往上走了几步，推开沉重的大门，就进入到了楼宇内部。
　　紧接着，就有几行文字在白水秋眼前依次浮现出来：
　　【触发限时任务：消灭盘踞在旧校舍内的怨灵西园寺浅子】
　　【触发限时任务：消灭盘踞在旧校舍内的怨灵木村靖雄】
　　【可选任务1：消灭被怨灵控制的恶灵藤原美幸，任务完成奖励幸运贴纸一张】
　　【可选任务2：消灭被怨灵控制的恶灵杉田雪，任务完成奖励两万元】
　　【可选任务3：消灭被怨灵控制的恶灵水野秋日子，任务完成奖励两万元】
　　【以上所有限时任务，需要在接取后的十五天内完成，逾期则默认视为任务失败，任务成功奖励不明】
　　【请在30秒内选择是否接受……】
　　“？！

第71章 木村诅咒
　　这是……什么情况？！
　　白水秋有点蒙了。
　　旧校舍内的幽灵不止一个，这一点是她早就预料到的，毕竟刚才看到的卷宗资料中，不算最早跳楼的那个男教师，单单后面两个月内先后因为各种“意外事故”身亡的遇难者，都有六七个之多了，可是突然这么一连串的任务刷出来，还是让白水秋有点吃惊。
　　两个怨灵……
　　三个恶灵……
　　这也太多了吧？
　　这栋旧校舍里面是住了一大家子幽灵吗？！
　　经历过几次灵异事件以后，白水秋对灵体的划分也大概有了一些了解，一般来说，已死之人因为怨气未消所形成的执念体，就是通常意义上的“灵体”，而如果执念体还怀有一些怨气，或者在某方面有着强烈的感情波动，无论是眷恋、仇恨、愤怒、悲伤……都会形成所谓的“恶灵”。
　　在此基础上，怨气越是深重，或者感情波动越是强烈，形成的灵体就会越强，以至于形成像立川兰那样的“怨灵”。
　　如果怨气再强的话……
　　恐怕就不是单纯的“灵体”，而是近似于精怪的范畴了。
　　这么一栋普普通通的旧校舍，竟然能够形成数量如此之多的恶灵，显然当年在这里发生过的事情，并不是卷宗上面记录的那么简单。
　　白水秋定了定神，抬头往四周看去。
　　在踏过门槛的一瞬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围的光线似乎隐隐变暗了一些，空气中也莫名多了一股湿冷的味道，好像一瞬间从刚刚开始炎热起来的春末夏初，进入了天气渐凉的秋末，过于明显的温差转变，让白水秋都有点没反应过来，裸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迅速生出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仅是她，跟在后面的两个黑帮保镖显然也感觉到了不对，两人互相看了一眼，表情都变得有些凝重。
　　大概观察了一下情况后，白水秋准备上楼。
　　她本来是想让跟在后面的那两个黑帮保镖先回去的，毕竟面对怨灵这种存在，普通人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搞不好还有可能丢了性命，但这两个家伙像是得到了神代圭介的授意，一口回绝了这个提议，并且态度很恭敬地躬身道：“请白水小姐放心，我们的所有行动，都会听从您的吩咐，所以还请随意指使我们。”
　　“……好吧。”
　　从两人一脸坚决的态度中，白水秋大概看出是劝不回去了，也只能点点头，当作默认了。
　　反正刚才分发御守的话，她也给这两个家伙各递了一枚，再加上他们手里提着的那袋驱魔法器中，也有那么几件蕴含灵力的法器，遇到恶灵的时候，应该多少有点抵御作用。但如果碰上的是任务列表中那两条怨灵的话……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白水秋可没有把握在面对四五条灵体围攻的情况下，还能分心顾及他们。
　　“记得跟紧我，千万别落单了。”
　　白水秋特意叮嘱了一句，就转身走向了左侧的走廊，从一间间闲置的空房间前依次穿过。
　　整个一层转了下来，没有遇到任何意外状况，反倒是丝丝缕缕的怨气从周围不断飘散过来，被青怨风铃毫不客气地吸收进去，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已经恢复了差不多0.5个单位的灵力。
　　然后是第二层……
　　在沿着一层层的走廊反复转圈，吸收灵力的过程中，白水秋也在心里默默分析着现有的情报。
　　根据刚才翻看过的卷宗，这栋旧校舍其实并不是给学生用的，而是教师宿舍，西郊私立女子高中作为一家女校，招生只针对女孩子，但是教师群体却是有男有女，而且为了方便管理，许多教师都在校内安排了宿舍，只有周末才会回家。
　　木村靖雄，就是其中一位负责教授数学的男教师。
　　而且，他也是当年那个侵犯女学生未遂，被学校开除后又遭遇校内外舆论的谴责，在某个清晨留下遗书，从旧校舍楼顶一跃而下的男教师。
　　在他死后不久，另外几名意外身亡事件就接二连三地发生，时间不过短短两个月，先是和木村靖雄教授同一个班级的女教师，被发现于宿舍内上吊身亡，死时身穿红裙，事发现场还找到了许多类似于招魂物的东西，很是诡异。
　　然后没过多久，又有几名女学生陆续遭遇意外，有在社团活动中不小心摸到了裸露的电路，触电身亡的；有从楼梯上摔下来，被伞尖划破颈部失血而死的；有被家里的司机载着离校时，在车上突发心脏病猝死的……
　　死因都很古怪，偏偏每一次的调查结果，都排除了人为因素，可是接连发生这么多次意外事故，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得出不对劲了。
　　渐渐的，有些人说是木村的幽灵因为愤恨不愿成佛，留在校园内四处害人，一种名为“木村诅咒”的传言在师生群体中不胫而走。
　　随着风波愈演愈烈，整个女子高中人心惶惶，许多学生纷纷办理了休学手续，或者干脆直接退学。
　　一些老师也陆续用各种理由请假。
　　再加上那位死了女儿的校董在愤怒下撤回了对学校的投资，学校的资金链彻底断裂，勉强支撑了几年，就在外界舆论的压力宣告倒闭。
　　没记错的话……
　　西园寺浅子、藤原美幸、杉田雪、还有水野秋日子，这几个名字，都是卷宗中出现过的遇害者，而且身为怨灵的西园寺浅子，身份和其他几名死者相比还有点特殊……
　　一条条线索在白水秋的脑海中勾连起来，逐渐形成了一条清晰的脉络。
　　“该不会是我想的那种情况吧……”
　　思绪转动间，白水秋已经把下面的三层楼转了一遍，来到通往四楼的楼梯口时，就感觉到了一股明显比刚才浓重了许多倍的怨气从楼道上方扑面而来，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油然而生。
　　“要出现了吗……”
　　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从背后取出了一枚箭矢，搭在梓弓上面，将弓弦慢慢撑开。
　　然后回头对两个黑帮保镖说道：“你们俩先留在这里，我到楼上看看情况，没有我的吩咐不要随便走动。

第72章 遗书
　　“嗨……”
　　这一次，两个黑帮保镖互相看了一眼，没有再坚持，而是在三楼的楼梯口停下了脚步。他们虽然都是普通人，但也能感觉到周围的空气有点逐渐变冷的迹象，明显不是什么好兆头。
　　而白水秋自己则是缓缓抬起脚步，一步一顿地向前走去。
　　刚才吸收了三个楼层的怨气，青怨风铃内储存的灵力差不多恢复到了7个单位，如何分配“攻”和“守”的用量，是一个需要慎重考虑的问题。在没有确凿的把握之前，第一支箭必然要放的格外慎重。
　　仅仅二十多节台阶，白水秋走了足足五分钟的样子。
　　在快要爬到四层的时候，她先是将青怨风铃的“守”用了出来，在身边形成了一层透明的防护罩，然后才踏上了最后一节楼梯，从楼道口一出来，立刻将梓弓指向了刚才在楼下看到的那张脸所在的方位，精神也高度紧张起来。
　　“……没人？”
　　走廊上空空荡荡。
　　这种情况倒没什么好意外的，毕竟白水秋在下面三层来回转悠了近半个小时，刚才那个家伙也不可能一直等在这里，多半已经藏匿到了某个角落中，正在从暗处盯着她。
　　白水秋抿了抿嘴唇，精神高度紧张起来，几乎一寸一寸地向前挪动脚步，同时用余光不断扫视着两旁的动静。
　　突然间，一道细微的声响从背后传来。
　　白水秋下意识地转过身来，箭矢指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就看到走廊左手边的一个房间，刚刚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形容枯槁的年轻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男人身上的衣服显得很凌乱，头发也好像几天没有打理过了一样，脸上胡子拉扎的，手里还攥着一个信封。
　　透过半掩的房门，能看到房间里面一片凌乱不堪的样子，各种乱七八糟的书籍教案洒落一地，地板上散落着一堆烟头，还有几个酒瓶子，都已经空了，从房门打开的那一刻开始，浓烈的烟酒气就扑面而来。
　　男人好像没有看到白水秋一样，失魂落魄地沿着走廊往前走去。
　　在错身而过的时候，白水秋扭头瞥了一眼，看到了男人那张不修边幅的侧脸，以及信封表面上写着的两行小字，其中“遗书”的字样依稀可见。
　　在经过走廊另一头的某个房间时，他俯身蹲下来，将信封从门缝下塞了进去。几乎是在信封刚放进去的同时，就有一只手将它接了过去，手掌白皙，手指修长，看起来好像是一只女人的手。
　　也同样是从这一刻开始，一股莫名的气息在那个房间内浮现出来，有种让人不安的感觉开始酝酿，让白水秋眼神微微一凛，继续观察落魄男人的同时，已经分出了一部分心神，放在那间屋子内。
　　但男人好像完全没有觉察这些变化一样，很快就转过身来，依然是那副浑浑噩噩的样子，深一脚浅一脚地慢慢往楼上走去。
　　“这个男人……”
　　这张脸……看起来好像是……
　　白水秋微微眯起眼睛，依然保持着开弓拉箭的动作，默不作声地看着那个男人从自己旁边经过，深陷的眼窝和浓重的黑眼圈，都证明了他的精神状态极度不佳，双眼也仿佛没有焦距一样，深一脚浅一脚地踏上通往顶层的楼梯。
　　虽然因为整个人的颓废气质，使得容貌发生了一些改变……
　　但从大体轮廓上，还是能很快辨认出来，这个留下遗书的男人，分明就是卷宗上记录的那个跳楼自杀的男教师，木村靖雄！
　　只是……有点奇怪。
　　和先前遇到的几个灵体相比，木村靖雄的灵体有点……
　　——太像人了。
　　以至于在他刚打开门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白水秋还以为这家伙是个人类。
　　即便是现在，白水秋虽然能够从这个男人身上感觉很浓重的怨气，但他却并没有显露出任何的攻击性，而是在放下了遗书后，就晃晃悠悠地往楼上走，就像是一个准备跳楼自杀的失意者一样……等等，自杀？！
　　猛然间，一道灵光从脑海中划过。
　　白水秋有点嗅出门道了。
　　“怨灵”和“恶灵”的划分，是根据怨气的浓重程度，但并不意味着怨气重的灵体就一定有着与之相应的攻击性，也许有一些怨灵，依然保持着一些理智，或者只针对特定的目标才会呈现出攻击性，而面对其他不相干的人时，会选择性地忽略掉，只是遵从着一定的本能和规律行动。
　　就比如……
　　麻木地重复生前最后一天所经历的事情？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这家伙接下来应该会爬到顶层天台，为了防止他再次跳楼自杀，最好的办法就是……
　　趁他还没有跳楼，先出手干掉他！
　　眼看着木村靖雄就要从视线中脱离出去，白水秋脚步挪动了一下，身子微微一转，就变成了正对着这个男人的背影，将梓弓抬起，双眸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后背。一抹无形的气焰悄无声息地从指尖蔓延开来，一路游走到了箭镞前端，仿佛一团透明的火焰勃勃跳动着。
　　青怨风铃的灵力已经裹在了箭头上。
　　呼吸声放缓。
　　几秒钟的短暂瞄准过后，白水秋手指一松。
　　只听“咻”的一声，包裹着灵力的箭矢撕开空气，带着迅疾的破风声命中木村靖雄的后心，然后轰然爆开！原本凝聚的灵力化作一圈白光冲击开来，几乎将他的整个身体撕成两半！
　　随着箭矢入体，木村靖雄的脚步一顿，如梦方醒般转过身来。
　　直到这时候，他好像才刚刚注意到了白水秋，脸上那副浑浑噩噩的表情褪去，迅速被狰狞所取代，只是这种狰狞配上他胸口处那个巨大的空洞，显得有些虚张声势。
　　充盈的怨气在爆发出来的同时，就开始迅速衰落。
　　咻咻咻！！！
　　白水秋没有给他做出更多举动的机会，在几秒钟内又接连射出了三箭，木村靖雄还在从楼梯上方向下俯冲的过程中，就被几根箭矢撕扯地四分五裂，化作一团团光点溃散开来

第73章 女教师的怨灵
　　同时，又一缕怨气化作一抹黑烟，从木村的身体中飞了出来，迅速没入到青怨风铃内，被风铃悉数吸收，转眼间就已经净化成纯粹的灵力。
　　整个过程，都发生在短短的几秒钟内。
　　“好像……比预想中要轻松很多？”
　　白水秋心里冒出这个念头。
　　这还是她第一次将青怨风铃的“攻”用在灵体身上，取得的结果让她自己都有点吃惊。
　　比起对箭矢强度的增幅，灵力在面对灵体时似乎能够带来额外的伤害效果，尤其是和后面那三枚没有附加灵力的箭矢对比起来，可以说是相当明显了。
　　身为怨灵，木村的攻击性虽然并不是很强，但体内积蓄的怨气还是不少的，仅仅是从他一个人身上收获的灵力，就比刚才三层楼加起来还要多，白水秋估摸着有接近2个单位的样子。
　　而且……
　　【限时任务：消灭盘踞在旧校舍内的怨灵木村靖雄，已完成】
　　【获得任务奖励：火铃符x10】
　　一叠淡红色的符箓从木村靖雄消散的地方缓缓飘落下来，落入到白水秋摊开的手心，淡红色的符箓中隐隐有一抹温热的光华流转，仿佛有一团火苗蕴含其中，正在幽幽跳动着。
　　也正是在木村靖雄灵体被射成筛子，化作光点消散的同时……
　　刚才被塞入信封的那个房间内，隐隐传出了一声凄厉的长啸，紧接着就有一团黑色的气息从门缝中潺潺冒出，仿佛一层稀薄的雾气一般，迅速扩散到四层走廊的每一个角落！
　　明明还是中午，但阳光却好像都被挡住了一样，楼道内的光线迅速变暗，并且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态变得扭曲起来，温度似乎也再次降低了不少。
　　脚步声从楼下传来。
　　紧接着就听到了那两个黑帮保镖的声音，这两个家伙嘴里一边喊着什么，一边咚咚咚踩着楼梯迅速爬上来。
　　“别上来！！”
　　白水秋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但下面的人却好像完全没有听到一样，还在不断向上冲来，两人的眼前好像被一团黑气蒙住了，一边在嘴里喊着“白水小姐”，一边一前一后从白水秋面前跑过去，然后一路向楼上爬去。
　　这是……鬼遮眼？
　　白水秋略微迟疑了一下，就一个箭步上前，将其中一个黑帮保镖绊倒在地，同时双指一划，将蒙在他眼前的那团黑气抹开，但另外一个保镖冲得太快，根本来不及阻止，就一口气爬到了顶层，撞开没有上锁的铁门，从天台顶上一跃而下。
　　直到人在半空中的时候，他好像才回过神来，一脸惊恐地胡乱抓着周围的空气，身体却直直坠落下去，伴随着嘭的一声闷响，坠落到地面上，迸溅出一团血花。
　　那个保镖从爬到天台，到翻越栏杆，再到纵身一跳，整个过程一气呵成，身在四层走廊内的白水秋，只来得及看到一条人影从右侧的窗外掠过，紧接着就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哪怕没有亲眼看到，也能够想象从六层楼高的天台上坠落下去，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场面……
　　白水秋抿了抿嘴唇，用余光瞥了一眼旁边的那个黑帮保镖：“……我刚才给你们的御守还在吗？”
　　“什，什么？”
　　侥幸存活下来的那个黑帮保镖愣了一下，哆哆嗦嗦地从兜里摸出一枚御守，原本干净的御守已经被一层怨气染黑，上面的字迹也变得歪歪扭扭的，透着一股不详的气息。
　　“看来自己制作的御守果然还是有点作用的，只是上面的灵力太少抵挡不住怨灵的侵袭……”
　　白水秋看了一眼，心里默默闪过了这个念头，然后从怀里抽出清心符递了过去，嘴里飞快地说道：“拿着这张符躲到一边，无论待会儿看到什么都不要到处乱跑，否则我也救不了你……快去！”
　　随着最后一声落下，白水秋没有再管黑帮保镖的动向，转身回到了走廊上，手中的梓弓再次举起，眼观六路。
　　走廊上的动静已经越大越大了。
　　木村靖雄的死，仿佛是一个导火索，将旧校舍内盘踞着的怨灵彻底唤醒。
　　就在这么短短片刻的功夫，黑色的怨气已经充斥到走廊的每个角落，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抹淡淡的血红色，隐隐带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几条惨白的影子顺着这些黑色气流飘了过来，速度很快，每一个身上都穿着旧式的学生制服，歪歪斜斜的身体，上面布满了污迹，以及流着鲜血的伤口，冷漠麻木的双眼中，只有最深处还依稀能看出一丝人性化的恐惧，还有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藤原美幸、杉田雪、水野秋日子……”
　　三张苍白的脸，和警方的调查卷宗中那几张照片一一吻合起来。
　　原先的猜测已经进一步得到了证实。
　　但白水秋并完全没有开心的感觉，而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双眸中掠过一丝有些复杂的意味，然后重新抬起了梓弓。
　　转眼间，又是几枚箭矢从弓弦上脱出。
　　哪怕是在形势紧急的关头，白水秋持弓的手依然很稳，前面两枚箭矢中脱弦后，异常精准地射穿了正在往这边飘来的杉田雪和水野秋日子的头颅，将这两条恶灵当场射杀。
　　而藤原美幸似乎比另外两条恶灵更灵活一些，直到第五箭的时候，才终于被一根箭矢从中间射穿，残破的灵体被惯性驱使着积蓄向前冲了几步，迎面一头撞在上面青怨风铃的防护罩上面，带动着符文震荡了一下，就化作一团光点消散到空气中。
　　又是几缕黑气没入风铃。
　　这几箭，都只是普通的箭矢，上面并没有附加灵力。
　　这倒不是白水秋故意托大，而是因为……
　　这栋旧校舍内最厉害的那条怨灵，直到现在还没有现身，为了确保能够对付这位怨气最重的存在，她必须留下足够的底牌。
　　“终于肯现身了吗……”
　　白水秋紧抿着嘴唇，双眸一凛，视线定格在刚才木村送信的那个房间内，那间……属于女教师的宿舍内

第74章 朱鸟凌光，神威内张！
　　早在进入这栋旧校舍，触发这次任务的时候，白水秋就已经注意到，那三条恶灵的状态似乎有点不对劲——
　　从任务的文字描述上来看，应该是有一条怨灵作为主体，而其他三个恶灵都是被它控制的。而这种操控其他灵体的能力，即使是当初怨气深重的立川兰，也不曾具备过。
　　只是那时候的白水秋还不确定，作为主体的怨灵究竟是木村靖雄，还是西园寺浅子。
　　毕竟木村靖雄是整个事件的源头，如果他真的是被冤枉而死的话，怨气应该很重才对，化作厉鬼疯狂报复害死自己的人，也是合情合理……
　　而现在。
　　答案已经不言自明了。
　　随着大量的黑气在走廊上翻腾涌动，一个身穿教师制服的女人身影出现在刚才木村靖雄送信的那个房间门口，和白水秋相距着十几米遥遥对立。黑色的头发遮住眉眼，脖颈处似乎是断开的，还有潺潺的鲜血从伤口出流淌出来，滴滴答答落在地面上，化作一缕缕淡红色的怨气铺陈开来，好像给地面上覆盖了一层血红色的地毯。
　　西园寺浅子。
　　和木村靖雄教授同一个班级的女教师，也是木村跳楼后，第一个意外身亡的女人。
　　同时，也是当年那一连串离奇死亡事件的真正起点！
　　突然间，西园寺浅子的身影动了一下。
　　她的行动方式，并不是像其他灵体那样飘动。
　　而是身体突然变得膨胀开来，从原本一米七左右的人形，转眼间就化作一道巨大的阴影，向着走廊这边迅速掠来！从这边看去，就好像是一堵怨气凝成的黑色墙壁，正在往这边不断推进！
　　几乎是在西园寺浅子动身的同时。
　　白水秋胸前的青怨风铃剧烈摇动，清脆的铃铛声响向四周传开，被她带在身上的几枚御守也开始微微发烫，好像要燃烧起来了一样。
　　“这东西……”
　　白水秋眼眸微微一沉，脚步迅速向后退去，手中附加灵力的箭矢放了出去，在射中西园寺浅子的时候，后者膨胀的身体消散了一小块，但前冲的势头几乎没有任何停滞，继续向前扑来！
　　和同为怨灵的木村靖雄相比，西园寺浅子的实力明显要强出许多，甚至比当初的立川兰还要强，再加上这栋旧校舍是她的盘踞点，有着主场优势，哪怕是面对其他恶灵时足以一击毙命的攻击，落在她身上也显得有些无力。
　　短短十秒的时间内，又是六七枚箭矢被一口气射出。
　　这么短的时间内，进行如此高强度的射击，哪怕是有着lv3古流弓术水准的白水秋，手臂也有些发酸，再次向箭袋中摸去的时候，指尖已经开始微微颤抖。
　　如果在这种身体状况下继续放箭，准确率恐怕已经完全无法保证。
　　而且西园寺浅子和自己之间的距离在迅速拉近，这东西似乎已经适应了箭矢的攻速，前冲的过程中开始有意识地操控着构成身体的怨气，对这些攻击进行躲避，箭矢对她的杀伤力正在迅速减弱。
　　“没办法了……”
　　仅仅是一瞬间的迟疑。
　　下一刻，白水秋双指一夹，从衣兜里顺手掏出了几枚淡红色的符箓，正是刚才射杀木村时得到的任务奖励火铃符，在拿起符箓的一刹那，一句咒语自然而然地出现在她脑海中，随着白水秋目光一沉，猛地向前挥出！
　　唰唰唰！
　　在一抹淡淡的灵力卷裹下，三张柔软的符纸仿佛三枚铁片一般划破空气，呈品字形直直地向前飞出！
　　“朱鸟凌光，神威内张，山源四镇，鬼祟灭亡！……敕！！！”
　　清脆的声音在走廊内回荡。
　　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光华，以白水秋的所在为中心，顺着她的话音向周围扩散出去。空气中依稀有几点红色的微光闪动了一下，隐隐地围绕西园寺浅子连成了一条折线，下一刻……
　　火光四起！！！
　　说时迟，那时快。
　　随着白水秋最后一声“赦”字落下，三道灵符已经飞过了十多米的距离，和西园寺浅子的怨灵接触在一起，只听嘭的一声巨响，熊熊火焰在走廊上爆发出来，一瞬间燃成了滔天火海！
　　这一刹那，符箓中蕴含的灵力爆发出来，将西园寺浅子身上的怨气炸散了一大团，紧接着就有一团火焰将她点燃，这些火焰中夹杂着某种克制邪祟的力量，无论西园寺浅子如何扑腾翻滚，不仅没有熄灭，反而还燃烧得更加旺盛。
　　布满整个走廊的黑色气流都在向西园寺浅子的方向聚拢，这条怨灵的身体在破败和重生中不断蜷曲缩水，发出了极为痛苦的嘶鸣。
　　白水秋深呼吸，脚步慢慢向后退去，把有些麻木的右手放在身边小幅度地活动着，同时有意识地将丹田内那一缕内劲调动起来，沿着周身经络游走，努力缓解短时间连续宿舍带来的酸胀感，准备随时再次回身抽箭。
　　突然。
　　西园寺浅子停止了挣扎。
　　她似乎已经意识到，自己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扑灭这些火焰，而唯一有可能解脱出来的方法……就是杀掉放出那几张灵符的人！
　　所以，即便全身都已经沐浴在火光中，西园寺浅子却忽然鼓起力气，布满鲜血的脸上重新变得狰狞可怖，黑色怨气如同张开的两翼般冲开火海，尖啸着向白水秋这边冲来！
　　“守！”
　　千钧一发之际，白水秋手指在青怨风铃上面轻轻划过，一层无形的光幕在她面前张开，几乎是在防护罩形成的同时，西园寺浅子就来到了面前，抬起双手掐向她的脖子，但刚一抬手，就撞到了防护罩上面，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嗡鸣声，这条怨灵的身体瞬间化作一股股涌动的黑色气流，仿佛源源不断地冲击在白水秋和防护罩上面。
　　强大的冲击力汹涌而来！
　　哪怕隔着一层光幕，白水秋还是能很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力道，好像汹涌而来的山洪一般推涌，几乎将她整个人从地面上卷了起来，向走廊尽头不断退去

第75章 二十年前的真相
　　光幕内层的符文剧烈震荡。
　　在脚步后退的过程中，整个防护罩在怨气的包裹下，发出嘎吱嘎吱的细响，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白水秋没有理会符文发生的变化，回手取箭，拉弓，搭箭，放出……
　　一箭接着一箭射在西园寺浅子脸上，每一次都会将大片的黑色气流击散，而随着怨气的溃散，这条怨灵也渐渐恢复成人形的轮廓，一双眼睛中的血色开始消退，在浑噩和清明中不断闪回，最后只剩下几道微弱的血丝。
　　连续射了七八箭的样子，等到白水秋最后一次摸向箭袋的时候，却摸了个空。
　　“切……箭矢用完了吗……”
　　与此同时，白水秋的身体也被西园寺浅色子所化的黑色气流推搡到了走廊的边缘，距离走廊尽头的窗户只有一步之遥！
　　其实白水秋这次携带的箭矢数量，已经不少了，毕竟整个箭袋塞满也就是二十枚箭矢的样子，换做是当初的立川兰，射杀四五次都够用了。
　　但没想到同为怨灵的西园寺浅子竟然会比立川兰厉害那么多，就算和隆山那次出现的黑雾灵体相比，也只强不弱，以至于将剩下的十几枚箭矢全部射出，都没能将她诛灭。
　　但这个时候的西园寺浅子，已经变得有点像人了。
　　有些浑浑噩噩地抬起头来，泛着血丝的眼睛看向了白水秋。
　　四目相对。
　　在目光交汇的一刹那间，一股莫名悲怆的情绪扑面而来，一幕幕影像如走马灯般在白水秋面前飞快晃过……
　　……
　　时间仿佛退回到了二十年前。
　　那时候，木村靖雄刚刚大学毕业，通过了教员任用考试，成为西郊私立女子高中的新任教师，负责教授数学。
　　同年与他一同入职的教师中，还有一位年龄相仿，同样刚刚投身到教育行业的女教师，名叫西园寺浅子，负责教授国文。
　　因为两人担任同一个年级的授课教师，住宿的教室宿舍也位于同一个楼层，在平时的生活中，难免会有一些接触，有时候彼此还会帮忙修修灯泡什么的。再加上双方都是年轻人，学历水平也接近，很快就发现彼此兴趣相投，很谈得来。
　　没过多久，木村靖雄和西园寺浅子就碰撞出了爱情的火花。
　　但因为当时的两位年轻教师，正处于事业的上升期，不适合太早结婚，所以两人选择将恋情放在地下进行，商量着等两三年过后，有了足够的积蓄，再买房结婚。
　　木村靖雄本人长相英俊，待人和善，以成为一名优秀教师作为自己的职业理想，对每个学生的学业都尽心尽力，这样一个方方面面都很优秀的年轻男子，无论是对于同校的单身女教师，还是对那些情窦初开的女学生来说，都有着很大的吸引力。
　　尤其是在女子高中就读的女生，接触的男生本来就少，和其他那些长相平庸的男教师相比，木村靖雄简直就是完美的暗恋对象。
　　甚至有女生开始偷偷向木村的鞋柜里面塞情书。
　　但师生间的恋爱，是学校明令禁止的事项，再加上木村靖雄当时已经和西园寺浅子确定了恋爱关系，所以无论是出于对女友的负责，还是出于教师的职业操守，他都不可能接受这些表白，统一做了冷处理。
　　但这些表白者中，有一位比较特殊的存在。
　　——藤原美幸。
　　这个女生出身优渥，她的父亲是本地有名的国会议员，从小就在锦衣玉食中长大，走到哪里都会有一大群人跟在背后谄媚奉承，过着众星捧月般的生活。物质也好，名誉也好，想要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时候。
　　即使是在学校里，也没有人敢管束她。
　　和班上的许多女生一样，藤原美幸也向木村表白了。
　　其实从内心而言，她并不见得有多喜欢木村，表白的目的，更多的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优秀和与众不同。因为在她看来，这所学校的所有人都是一群低贱的庶民，只要自己稍微假以颜色，他们就会像哈巴狗一样凑过来拼命摇着尾巴。
　　所以，她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递情书，而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向木村公然表白，然后理所当然地遭到了拒绝。
　　虽然木村已经尽可能地让措辞委婉了一些，但还是让藤原美幸觉得大丢颜面。
　　尤其是她在不久后的一天晚上，发现木村和西园寺浅子就着夜色在校园后面的小公园中约会，这种丢脸的感觉就更加明显了，甚至还有一股被欺骗和愤怒的感觉，在心里油然而生：
　　区区贱民，竟然敢背叛如此高贵的自己？！
　　藤原美幸无法忍受这种感觉，她甚至觉得身边的所有人都在嘲笑自己，而木村和西园寺的每一次发笑，更是对她莫大的讽刺，让她怒火中烧。
　　她打算拆散他们。
　　用一种非常简单，却又非常有效的方式。
　　因为一向出手阔绰，藤原美幸在班级内有着为数不少的跟班，所以她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几个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女生，用十万元的酬劳，让脱光了衣服的杉田雪和木村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学生指导室内，然后两人又“恰好”在拉拉扯扯的时候，被路过的训导主任亲眼目睹。
　　木村百口莫辩。
　　而在此时，藤原美幸又拿出自己精心制作的“录音证据”，指控木村利用职务之便，对多名女学生实施侵犯和猥亵，并且这份证言还得到了包括水野秋日子在内的好几名女生的证实。
　　在一所向来风纪严明的女校内，出现了男性教师猥亵多名女学生的事情，这个消息几乎是轰动性的，尤其是事情还涉及到了藤原美幸，整个理事会都被惊动了，校方震怒。
　　虽然藤原美幸最初的用意，只是拆散木村和西园寺这对情侣，但事情一旦闹开，就不是那么容易收场了。
　　木村很快就被学校停职。
　　并且开始接受警方调查，如果侵犯学生的罪名成立，那么他大概率要被剥夺此前的一切荣誉，并面临着今后都不能再从事教育事业的惩罚

第76章 无形之箭
　　一夜之间，木村声名扫地，从冉冉升起的教育界新星，变成了人人侧目的强x犯，哪怕他走在学校的路上，都能听到指指点点的声音。
　　紧接着，就有几名“受害女生”的家属找到学校，对他发出声讨。
　　电视台的记者闻讯而来，像是见了血的鲨鱼。
　　各种传闻和流言迅速传开，不仅学校和警察频繁地找木村谈话了解情况，报纸和媒体上也对他展开了激烈的声讨，就连木村住在乡下的父母都受到了牵连，被愤怒的民众砸坏了玻璃，急火攻心的父母寄来信件向木村发起质问。
　　来自校内外舆论的庞大压力，以及至亲之人的质疑，最终让木村心态崩溃，哪怕是西园寺浅子的安慰也没能挽留住他。在某个清晨，木村分别给家人和恋人留下了一份遗书，就从天台纵身一跳，结束了自己的人生。
　　但这种行为，反而更加坐实了先前的那些传言。
　　如果不是因为心虚，怎么会跳楼自杀？
　　就连校方和警方，也是这么认为的，敷衍了事地调查了几天，就给这件事情来了个盖棺定论。
　　木村跳楼的那一天，原本是他和西园寺浅子恋爱两周年的纪念日，两人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商量好要出去吃一顿烛光晚餐，并且木村还准备在那时候向西园寺求婚，连婚戒都已经买好了，最后却只能将戒指和遗书一起，放在了他事前留给西园寺的信封内。
　　而这个信封，西园寺浅子一直到木村自杀那天的晚上才看到，因为白天的时候，她正在忙着和校方一起将木村推上救护车送往医院……
　　事发后，西园寺浅子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很长一段时间内精神萎靡不振，就连上课的时候都无精打采，只是麻木地按照课本内容讲课。并且在周围的议论中，渐渐对木村的忠诚产生了怀疑，开始猜测他是否真的对学生实施了侵犯，才会心虚自杀。直到某一天，藤原美幸用近似于明示的方式，亲口告知了西园寺浅子，整个木村事件都是自己一手策划的局。
　　藤原美幸欣赏着这位“情敌”的表情，从惊愕变成悔恨，最后化为绝望，心里生出一种异样的快感。就像是当初看到木村在一夕之间，坠入深渊时的感觉一样。
　　这是一种很难用言语来形容的快感。
　　木村刚死的那几天，藤原美幸的确慌乱过一阵子，毕竟一个曾经与自己相识，而且关系还算亲近的人死了，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完全无动于衷。
　　但这种慌乱，很快就被另外一种愉悦取代。这种略施小计，就能改变他人人生的感觉……
　　让她甘之如饴。
　　知道了真相的西园寺浅子迅速找到校方，试图为木村洗刷冤屈，但藤原美幸对自己前一天说过的话全盘否认，并指责她在诬陷自己。
　　一方是校内的普通教师，另一方是校董的女儿，校方会相信谁，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了。在这样的情况下，报警自然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原本以为能够为木村翻案的西园寺，反而遭到了校方的处罚，被暂停了当前负责的授课职务。
　　绝望之下的西园寺，消沉了一段时间，然后在一个月后的某个午夜，毫无征兆的穿上一身红裙，用一种非常古怪的方式在自己的教师公寓内上吊自杀。
　　没有人知道这种自杀方式是谁教给她的，但从结果来看……
　　这个方式的确大大增加了西园寺成为厉鬼的几率，而且还将她心中淤积的怨气彻底引爆，以至于刚刚化为灵体的时候，就已经是“怨灵”级别的存在。
　　而警方在自杀现场发现的那些招魂物，以及类似于网络上流传的黑魔法阵，无疑给这起案件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学校内从那个时候开始出现了“木村诅咒”的传言。
　　从那以后，和木村事件有关的人，从杉田雪开始，陆续遭遇意外身亡。
　　藤原美幸是第三个死的，这个女生当时已经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在乘坐汽车准备逃离校园的时候，因为心脏病猝发，死在了汽车后座上。
　　当然，“心脏病”是法医根据尸体解剖做出的诊断，但是藤原美幸的家人并不承认。
　　因为在她从小到大做过的所有身体检查中，都没有检查出相关的病例。而且从藤原美幸猝死时的表现上来看，更像是因为某种剧烈惊吓，而被活生生地吓死……
　　如果事情到这里就结束的话，学校可能还不会那么快关闭。
　　但是在藤原美幸之后，“木村诅咒”就彻底失控，已经不仅仅是木村事件有关的人，就连与此毫不相干的人，也被无差别地卷入进去，在各种匪夷所思的情况下意外身亡。
　　这种情况愈演愈烈，连续死了七八个人以后，整个西郊女子私立高中已经乱成了一团糟，勉强支撑了不到一年，就正式关闭，宣布废校。
　　之后过了有一年多的样子，旧校舍被那位外市来的高僧暂时封印住，才算是中止了“木村诅咒”的继续扩大。但西园寺浅子的怨灵并没有消散，而是始终盘踞在校舍楼内，虽然无法挣脱出去，但却在常年累月的怨念增长中日益壮大。
　　而且在这个过程中，她本身的意识也早就被越来越重的怨气吞噬，变成了只知道一味杀戮的浑噩灵体。
　　再然后……
　　就是白水秋现在所看到的事情了。
　　……
　　“……虽然对你和木村的遭遇很同情，但……既然造成木村事件的几位主谋都已经死了，你的执念和怨气也该消散了，没必要一直留在人间，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折磨自己。”
　　白水秋睁开眼睛，幽幽叹了口气，好像看了一场漫长的电影。
　　和先前那次读取立川兰的死前记忆时相比，这一次读取了西园寺浅子的记忆以后，虽然还是有种头疼欲裂的感觉，但身体上的不适已经没那么明显。
　　眼看着防护罩内部的符文已经逐渐暗淡，有种随时都要崩溃的迹象，白水秋将梓弓举起，慢慢做了一个拉开弓弦的动作

第77章 相当可疑！
　　明明没有从背后取箭，但这一刻，却有一团无形的灵力在弓弦上渐渐凝结拉长，化成了一根看不见的箭矢，箭镞的尖锐处对准了对面的西园寺浅子。
　　微弱的光芒聚集箭尖，有如火焰跳动。
　　这是一根用纯粹的灵力凝结而成的箭矢。
　　既然青怨风铃内的灵力能够幻化出各种形状，那么比起包裹在箭镞上面，直接用灵力凝结成一根箭矢，也是完全可以做到的，只不过因为这种做法太过浪费灵力，所以白水秋在之前的练习中，从来没有使用过。
　　而现在……
　　为了确保能够消灭这条比立川兰更加凶戾的怨灵，也只能动用这张预先留存的底牌了。
　　目光相对。
　　在如此之近的距离上，白水秋甚至这个女人脸上的任何一个细微表情都清晰可见。
　　西园寺浅子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近乎本能地想要向后退缩。
　　下一刻，白水秋放开了弓弦，无形箭矢带着破风声呼啸而出！
　　几乎是在刚脱离弓弦后的不到一秒钟内，箭矢就射穿了西园寺浅子的面庞，强大的冲击力带着她整个人向后飞了出去，身体还在半空中的时候，箭矢上的灵力已经轰然散开，在短短几秒钟后，就看到一道刺眼的白光冲天而起！！
　　轰！！！
　　在白水秋的注视下，西园寺浅子的身体好像一只布娃娃一样被狠狠掀飞了出去，跌入到后面的火海中，扑的一声，火势急剧暴涨，熊熊燃烧的火焰一下子蹿起了好几米高，而随之带来的高温气浪，则是往走廊这一侧反冲过来，夹杂着四处游走的火蛇，吹得走廊尽头的窗户摇摇欲坠。
　　原本就不太坚固的玻璃窗在强劲的风压下纷纷破碎，连已经半腐朽的窗户架子都被吹飞了出去，墙壁内的钢筋裸露出来，偌大的空口豁然洞开！
　　嘭！！
　　轰响声中，夹带着火焰的滚滚热浪扑面而来，已经站在了走廊最边缘的白水秋被气浪一冲，娇小的身子被再次推搡着往后退了几步，几乎整个上半身都从窗户口探了出去。
　　仓促间，她用青怨风铃的灵力在右手处形成了一只手套，抬手抓住了窗户口凸起出来的铁架，同时双腿一弯，勾住了窗台下方的墙壁，向后一仰身，就看到一条火舌从面前飞了出去，喷出到窗户外两三米的地方才渐渐消散，灼热的烈焰映得白水秋脸上一片通红。
　　足足过了三四秒钟的样子，等热浪从面前掠过去以后，白水秋才腰腹一挺，在窗台上坐了起来，然后慢慢爬回到走廊上。
　　“呼……”
　　白水秋深呼吸，初具规模的胸脯剧烈起伏。
　　炽热的火光还在她面前七八米处熊熊燃烧，清澈的双眸中映出了一片火海。
　　西园寺浅子跌回去的那一下，极大地助长了火势的蔓延，一时间整个四层走廊的一大半都已经被点燃，各种废弃的木料家具，纷纷化作火焰的养分，不断助长着游走的火蛇往四周扩散出去。
　　这些火焰是由【火铃符】点燃，按理说也是能够收回来的，不过白水秋现在已经很累了，没有精力再去考虑这些事情。
　　看着在火焰和走廊尽头还有一段距离，暂时烧不到自己身上，就随便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来，小口小口喘息着，准备等恢复了一些力气，再想办法熄灭火焰，或者干脆用青怨风铃的“守”从这片火海中冲出去。
　　丝丝缕缕的黑气不断地从走廊四处陆续飘了过来，没入到风铃中，挂在胸前的铃铛又开始轻轻作响。
　　白水秋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向后依靠到墙壁上，有点无力地抬起右手，用指关节轻轻揉压了一会儿太阳穴。
　　说起来……
　　先前从西园寺浅子那里读取到的记忆中，还有一个疑点，让她觉得很在意。
　　就是当这个女教师选择在自己的教师宿舍内结束生命的时候，采取的那种看起来非常诡异的自杀方式……
　　从那段记忆中来看，西园寺浅子好像是从自己的一位在网络上认识的朋友那里，被告知了这种方法，然后在绝望之下，按照那人的吩咐，依次搜集了许多招魂物，在房间内摆成近似于黑魔法阵的模样，然后于特定的时间点穿上红衣红裙，在公寓内上吊自杀……
　　一系列步骤，只是听起来就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更不用说依次实行了。
　　但更诡异的是，她竟然还真的靠这个方法，把自己变成了一条戾气深重的怨灵。
　　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怨灵并不是那么容易制造的。
　　如果真的只要穿上一身红衣，然后用比较惨烈的方式自杀，就可以形成怨灵的话……那么怨灵这种东西，现在早就满大街都是了。
　　就白水秋所知，怨灵的形成是需要一些条件的。
　　执念，感情，怨气……
　　这三者，都是怨灵成形的必要条件。
　　没有执念的话，根本就不可能形成灵体；而怨气不够或者感情波动不强，也同样只能形成普通的恶灵，而无法形成怨灵。只有在这三项数值，全部达到了一定标准的情况下，才有一定的几率能够形成怨灵，而且这个几率……虽然说不好具体数值，但肯定不会是个很大的数字就是了。
　　如果那个所谓的“网络朋友”，真的只用远程指导的方式，就能让西园寺浅子在自杀后引爆怨气，化作最凶恶的厉鬼……那么这位网友的身份，就相当可疑了！
　　至少，他肯定是知道怨灵这类存在的。
　　而且，所谓的“黑魔法阵”很可能是一个能够刺激怨气扩大化的阵法。
　　再者，那家伙恐怕还抱着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毕竟“好心”告诉别人如何在死后成为怨灵……这种事情听上去也太奇怪了！
　　但现在的白水秋，已经没心思考虑这些问题了，只是依靠在墙壁上闭目养神，过了一会儿，等到双眸中的困顿色彩褪去，感觉体力略微回复了一些，才准备起身离开这里。
　　但脚步才刚抬起来，听到了一阵呜哇呜哇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嗯？

第78章 我现在好饿
　　白水秋愣了一下，有点奇怪地往前走了两步，从右侧一间空房间的窗户处往下看去，就看到一排消防车、救护车之类的车辆开进了这所学校，然后一边抽出高压水枪准备灭火，一边安排云梯上楼救人。
　　“……”
　　救护车的出现白水秋并不觉得奇怪，毕竟刚才那个黑帮保镖从怨气操控着从楼上跳了下去，外面的神代圭介等人肯定是看到了，所以会立刻采取措施救援，但消防车……
　　难道是楼下的人看到火光，以为发生了火灾，所以直接报了火警？
　　这个念头在白水秋心里一闪而逝，眼看着高压水枪的水柱都往楼上喷过来了，原本打算行动的想法也悄然按捺了回去，重新回到走廊边乖乖站好。
　　几分钟后。
　　白水秋就被两名消防员用云梯接了下来，一脸茫然地站在楼下，看着消防车在那边有条不紊地灭火和施展救援。而千代和神代父女则是围了过来，一脸关切地询问情况。
　　“额，我没事，不用担心……”
　　“四层走廊上的火不是那个怨灵放的，是……算了，你们就当是它释放出来的吧，不过并没有伤到我……”
　　“这栋旧校舍内的怨灵已经全部除掉了，后续的工程都可以正常进行了，不用再担心出现幽灵事件了……”
　　白水秋言简意赅地把自己从西园寺浅子那里看到的真相描述了一遍，但中间蕴含的信息量太大，又隔了二十年，哪怕在她说完以后，神代父女和千代都还是有点懵逼的状态。
　　说完以后，白水秋顿了顿，又有点迟疑地说道：“另外，我还有一个小小的建议……
　　就是如果可能的话，希望你们能对木村靖雄的家庭稍微做点什么。他其实是被学生栽赃陷害的，虽然事情过去那么多年，谈翻案什么的已经不太现实了，但如果能给他的家人提供一点点帮助，就很好了……”
　　从那段记忆中的画面来看，木村的家境并不富裕。
　　父母都是那种老实巴交的乡下农民，把他供到大学已经很不容易了，原本正是要出人头地的时候，却突然发生了那种事情。
　　早在木村跳楼前，他的“多次侵犯女学生未遂”罪名就已经成立，被剥夺了身为教师的所有资格和名誉，声名狼藉，而且事情的余波将他的家里人也卷入进来，想必这么多年，木村的父母应该都过得很艰难……
　　“被冤枉的吗……”
　　神代父女互相看了一眼，有点面面相觑。
　　毕竟他们并没有像白水秋读取过西园寺浅子的记忆，乍一听到“木村靖雄”这个名字，神代圭介甚至都没想起来说的是谁。
　　倒是神代惠子反应更快一些，略微思索了片刻，就大概弄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点了点头，代替自己父亲答应了下来：“木村……是说那个跳楼自杀的男教师吗，这件事情我先记下了，我和父亲稍后会想办法妥善处理的。”
　　“倒是小秋你现在真的没事吗，看你好像很累的样子，脸上也出了好多汗呢。”
　　说到后半句的时候，神代惠子的表情变得有点担心，从口袋里掏出手帕，似乎想要伸出手帮忙擦拭的样子。
　　“嗯，我没事的……”
　　白水秋有点勉强地笑了笑，接过神代惠子递来的手帕道了声谢，稍微擦拭了一下脸上的浮灰，然后就舔了下嘴唇，轻声说道：“那个，有吃的东西吗，我现在好饿。”
　　其实白水秋现在的状态主要倒不是饿，而是很困。
　　从进入旧校舍以后，她就一直保持着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接连射杀了包括西园寺浅子在内的五条灵体，尤其是身为怨灵的西园寺浅子，让她直接射空了箭袋，哪怕其中有青怨风铃内的灵力托底，对体力和精力的消耗还是很大的。
　　再加上【火铃符】的使用似乎也有点消耗精神力的样子，她刚才一口气用了三张，脑袋里悄然生出了一阵昏昏沉沉的感觉，就像是晚上熬夜到一两点时的感觉，如果不是场合不对，现在就想躺下去好好睡一觉。
　　不过在那之前……
　　东西还是要吃的。
　　……
　　神代财团的行动效率很高，还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刚才那位秘书就派人张罗好了饭食，一条铺着白色餐布的简易长桌在校园的角落就地摆好，几个黑西装在上面撑开了一面大伞遮住阳光，另外几个人则是端着一个个餐盘走到桌前。
　　从开胃的若竹汁，到鲷鱼刺身、鳢鱼糜、烤鳗鱼、茶碗木须、竹笋饭、小蘑菇豆腐酱汤、柠檬沙冰……
　　各种白水秋叫得出叫不出名字的料理，被依次摆了上来，看得她有点眼花缭乱。
　　当然，和这些比起来，更让白水秋在意的，是摆到餐桌最后的那些水果甜点……
　　这倒不是因为女孩子普遍都喜欢吃甜食。
　　主要是葡萄、杨梅、桃子这些水果，在市面上实在卖得太贵了，白水秋自从来到了日本以后，其他方面的饮食习惯再怎么变化，但大体上都还能接受，最多不喜欢的食材少吃一点就是了，但唯独日常吃不起水果这一点让她非常怨念。
　　时常都会怀念起前世夏天的时候，自己一个人抱着一整个西瓜用勺子挖着吃的那种有如梦幻般的感觉……
　　“咕咚……”
　　白水秋的确是饿了，悄悄吞咽了一口口水，等对面的千代先下了筷以后，就双手合十说了句“我开动了”，然后迫不及待地夹起了桌上的饭菜，小口小口地在嘴里吃着——巫女虽然不像贵族那么看重进餐礼仪，但吃相这方面还是有讲究的，在自家奶奶面前，再饿也只能收着点。
　　在这个过程中，神代惠子也坐在她旁边，但这个女孩似乎不太饿的样子，几乎不怎么动筷子，只是担任着陪吃的角色，时不时往白水秋的碗里夹了一些稍远处的饭菜，同时嘴里再顺便小声介绍几句每道菜式的特色和做法之类的东西。
　　这些美食方面的东西白水秋也听不太懂，只是感觉神代惠子在讲述的过程中，似乎有意无意地往自己这边靠近了一些，女孩子身上特有的清香，和说话时吐气如兰的温热气息，轻轻吹在白水秋的耳边，让她有点不自觉地往旁边挪了挪身子。
　　“那个，惠子……你能稍微往旁边坐一点吗，挨的太近了，有点热……”
　　“是吗……是我没注意到，不好意思啊。”
　　神代惠子眨了眨眼睛，身子往回收了收，但还是没有下筷的意思，一只手用筷子尖在餐盘内轻轻点着，另一只手则是托着腮坐在旁边，有意无意地用余光看着白水秋。
　　在白水秋扭头看过去的时候，她就轻轻勾起嘴角，一副让人挑不出毛病的优雅笑容，笑得眉眼弯弯：
　　“小秋你随意一点就好啦，不用在意我的，我平时胃口就比较小，每天中午都不怎么吃东西的……本来父亲还打算等除灵过后，请你和千代婆婆到我家里去做客，没想到只能在这样简陋的场合招待你们，实在是太怠慢了。”
　　“没关系，这样就已经很丰盛了，如果再麻烦你和神代叔叔的话，我们心里也会过意不去的……”
　　白水秋也微微笑了一下，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她对别人的视线其实挺敏感的，感觉到自己被神代惠子用视线盯着，吃东西的动作都变得有点拘束。
　　只好端起若竹汁喝了几口，表情有点不自然地挪开视线，往旧校舍的方向看去。
　　神代圭介正在忙着处理旧校舍那边的事情。
　　经过近半个钟头的奋战，四楼走廊上熊熊燃烧的火焰，已经被消防车扑灭。
　　而刚才从天台上坠落的那位黑帮保镖，尸体也已经被抬上了救护车，紧急送往医院……不过从六层楼的高度摔下来，就算不是头部先着地，基本上也是必死无疑了，所谓的抢救，只不过是为了尽到最后一点人事。
　　老实说……
　　虽然这家伙是被西园寺浅子的怨灵害死的，但说到底，和白水秋也是着一些关系的。
　　如果她当时的态度能够更强硬一点，坚持让两个黑帮保镖留在旧校舍外面，或者在四层那里，能够更快一点地找出并射杀西园寺浅子的怨灵，说不定这次死伤就不会出现。
　　虽然关系算不上熟悉，甚至白水秋连那个黑帮保镖的名字都不知道，但几个钟头前还在自己面前活蹦乱跳的大活人，转眼间变成了一具被白布蒙着的冰冷尸体……比起从卷宗上看到的那些二十年前被怨灵害死的人的照片，现在这起就发生在自己身边，被她所亲眼目睹的死亡，更加让白水秋觉得心神震动，有种内疚的感觉。
　　原本因为吃到可口的食物，而有些雀跃的心情，也随之低落下来。
　　这个细节几乎立刻就被神代惠子觉察到了。
　　女孩迟疑了一下，轻抿着嘴唇，稍微往这边凑近了一点，在白水秋耳边低声说道：“没关系的，别想太多，发生了这种事情……任何人都不想的，毕竟没有人能够预料到以后会发生的事情，我们能做的就只有遵从死者的心愿，而对生者负责……
　　刚田武家的事情，我会尽可能地想办法弥补一些。至于木村靖雄那边，如果按照你说的那样，事情涉及到藤原家，处理起来可能会有一些麻烦，但我和父亲一定会想办法的，你就不用再担心啦。”
　　刚田武？
　　是那个黑帮保镖的名字吗？
　　白水秋想了想，就开口回应道：“那我就先替他们谢谢你了，不过藤原家那边就不用再去打扰了……毕竟他们的女儿藤原美幸也已经被怨灵杀死，算是付出应有的代价了，和家里的其他人没有关系，没必要时隔二十年再去翻出旧账。”
　　其实说起来，藤原美幸能够养成那样的性格，和从小的家教肯定是分不开的，木村和西园寺的悲剧也好，藤原美幸的猝死也好，都不能和她那位当议员的父亲脱开干系。
　　但从西园寺浅子的记忆来看，藤原家在本地是个很有势力的家族，哪怕神代财团势力同样庞大，也没必要去招惹这样一个家族，平白给自己树立了一个敌人。
　　“是吗……”
　　听了白水秋的话，神代惠子微微一笑，双眸中目光流转，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而白水秋自己则是垂下眼帘，继续小口吃着面前的甜点。
　　其实她还想让神代财团帮忙调查一下西园寺浅子那个“黑魔法阵”的事情，但仔细考虑了一下就放弃了，毕竟事情已经牵涉到了灵异层面，对于普通人来说还是太危险了。
　　而且木村事件都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想必当初指点西园寺的那位网友，现在的年纪也不小了，既然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对西园寺的怨灵做些什么，很可能已经忘记了这件事……
　　不过……
　　“像西园寺浅子这样被怨气支配的灵体……应该还有不少吧……”
　　白水秋把一块烤鳗鱼放到嘴里，慢慢咀嚼了几下，双眸中目光闪动。
　　人为制造出来的怨灵也好，无意识害人的恶灵也好，或许自己可以变得更加主动一点，哪怕与人命无关，仅仅只是为了填补青怨风铃的空缺。毕竟一只怨灵能够给青怨风铃提供的怨气，还是相当可观的……
　　当天下午。
　　神代圭介亲自带着人，跟在白水秋后面走进了旧校舍，在整栋楼内上上下下转了一遍，除了四层遗留下了大量被火焰焚烧过的灰烬残渣，其他几层都没什么变化，原本一直萦绕在空气中的那股阴冷的气息，也消失地无影无踪。
　　直到这时候，他才长长松了口气，确认真的已经没事了。
　　但为了保险起见，神代圭介还是请求千代和白水秋像当年那位高僧一样，再做一些额外的处理。
　　于是，白水秋只能跟着自家奶奶，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符箓、法器、神乐铃从旅行袋中取出来，围着旧校舍转了一圈，这儿贴一张，那儿挂一串……虽然只是一堆没用的样子工程，但这种做法，显然让神代圭介和现场的其他人纷纷觉得安心了许多

第79章 我们约好了哦
　　白水秋本来还想研究一下旅行袋最下面那个黑盒子的，但碍于场合不对，也只能暂时把这份好奇心压了下去。
　　而千代似乎也对她能够驱除——准确的说是能够射杀旧校舍内的几条怨灵的事情，觉得有点疑惑，布置法器的时候好几次打算开口的样子，但最后都欲言又止。
　　事后，神代圭介又郑重其事地向白水秋求了几枚御守。
　　御守的事情，还是之前从旧校舍内活着逃出来的那位黑帮保镖，告诉自己老板的。
　　他在旧校舍内经历的事情，已经证明了御守对恶灵是有效的，只是面对那种特别凶恶的灵体时，效果稍微差了一点——这位黑帮保镖当然是分不清“恶灵”和“怨灵”的区别的。
　　所以神代圭介对白水秋亲手制作的御守相当眼热，开口就报出了五万元一张的高价，把她吓了一跳。
　　但双方毕竟有着世交的关系，神代圭介还算是自己的长辈，要价太高未免伤了情分，所以在千代的眼神示意下，白水秋有点肉疼的给神代圭介打了个超低折扣，以一万元一枚的价格，将自己身上剩下的五六枚御守全部卖了出去。
　　再加上之前灭杀两条恶灵得到的奖励，这一趟下来已经有小十万元的入账，还算比较丰厚。
　　顺便，白水秋还没忘了把刚才交给那个黑帮保镖的清心符要了回来，不过这张符箓已经被她带在身上太长时间，先后经历了立川兰事件和这次的旧校舍事件，符箓内蕴含的灵力已经被消耗过半，隐约变得有些失去光泽的样子。
　　或许……等这趟回去可以尝试着，临摹一下几份这张符箓？
　　虽然模仿出来的符箓，未必有原版的效果，但万一成功了的话，以后就可以量产清心符和火铃符了……
　　这个想法在白水秋脑海中浮现出来，暗暗记在心里，打算等有时间的时候尝试一下。
　　做完这些事情，祖孙俩这一趟过来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神代圭介本来还想盛情挽留一下，邀请她们在市内留宿一天，毕竟神代财团财大气粗，在千叶县内几个主要城市几乎都有房产。但千代考虑到白水秋明天还要上学，所以婉拒了接下来的邀请，在两个大人站在一旁说着客套话的时候，白水秋也在向神代惠子道别。
　　“这么快就要走了吗？”
　　神代惠子轻轻咬着嘴唇，一双灵动的眸子定定地看着白水秋，脸上的表情很不舍的样子。
　　“是啊……”
　　白水秋被她这幅依依不舍的表情看得有点不自在，明明只是普通的分别，弄得好像情侣分手了似的……抿嘴笑了笑，轻声说道：
　　“毕竟这一趟出来已经一整天了，我可没有提前把本学期的课程学完，明天还要回学校上课呢……如果你觉得不舍的话，以后可以到成田市来找我玩啊，反正都在一个县内，距离也不算远……或者等暑假了我和同学去千叶市旅游，到时候可就要劳烦你带我去四处转转了。”
　　“真的吗？”
　　听了这话，神代惠子眼睛微微一亮，依依不舍的表情迅速退去，重新扬起笑脸：“那我们就约好了哦，到时候小秋你可不要赖账。”
　　“嗯……好啊。”
　　白水秋略微有点迟疑地点了点头。
　　日本高中的暑假还是蛮长的，从七月下旬开始到九月初，差不多有一个半月。去掉中间可能会安排的修学旅行之类的活动，还是能剩下不少时间的，腾出几天到千叶市观光一下，也未尝不可。
　　据说那边的千叶公园是一处很有名的景点，曾经被不少日本动漫当作取景地……主要是因为有一条电车线从公园中间穿过，尤其是到了夏天荷花盛开的时候，坐在园内的湖边，一边看着水中莲花朵朵，一边看着电车从公园内呼啸而过，有种动中取静的感觉，相当舒适惬意。
　　不过……
　　白水秋对和女生交朋友这种事情，并没有太多经验，之前的日向飞鸟、栗见早苗等人，都是在日常相处中慢慢熟悉起来的，而神代惠子……虽然两家名义是世交的关系，而且在爷爷那一辈还被订过娃娃亲，但说到底，她们也才刚刚见了两面而已……
　　而且，说什么“约定”、“赖账”这种话，听起来多少有点孩子气，而且以两人的关系来说，似乎有点过于亲近了。
　　女孩子之间的友谊，都发展得这么快吗？
　　白水秋心里暗暗嘀咕着。
　　但不管怎么说，和身为财团大小姐的神代惠子拉近关系，总没什么坏处就是了，说不定以后这位大小姐就是神代财团以后的掌舵人，有这么一位金主在，天目神社就算一个客人都没有，也可以依靠每年的供奉，长长久久地开设下去了……
　　很快，白水秋和神代惠子说了几句常联系的客套话，就挥手告别，然后跟着千代，重新坐上了早晨过来时的那辆黑色轿车，被一路送回了成田市。
　　回到神社内的时候，太阳还没落山。
　　但白水秋已经没心思经营神社或者制作御守了，和奶奶千代打了个招呼，就匆匆冲了个澡，吹干头发后，躺到自己的床上裹着被子沉沉睡去。
　　这一觉足足睡了近十二个小时。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五点多钟的时候，她才被床边的闹铃吵醒。
　　更确切地说，是被一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压在自己胸口上的沉甸甸的感觉唤醒了。
　　怎么……回事？
　　白水秋在一阵胸闷的感觉中，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脑子里还是一片晕沉沉的，就看到一团散发着淡青色荧光的事物缩成一团，隔着一层被子趴在自己身上。毛茸茸的身体缩成一团，脑袋埋在了同样毛茸茸的尾巴里，从轮廓上来看，有点像是……
　　一只狐狸？
　　在她醒过来的时候，这团疑似狐狸的小东西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轻轻动了一下，一只略微尖尖的耳朵露了出来，但依然没有挪开身子的意思

第80章 式神·风狸
　　白水秋愣了有三四秒钟，睡得昏昏沉沉的脑袋才慢慢清醒过来，依稀明白了什么。
　　趴在她身上的这个东西，其实并不是普通的野生狐狸，而是……
　　【限时任务：消灭盘踞在旧校舍内的怨灵西园寺浅子，已完成】
　　【获得任务奖励：式神·风狸】
　　先前在佐仓市的旧校舍内，白水秋接连射杀了包括西园寺浅子在内的五个灵体，除了从木村靖雄那里得到的【火铃符】以外，剩下的几种奖励，就分别是一张幸运贴纸、四张万元大钞现金，以及这头名叫“风狸”的式神了。
　　【幸运贴纸】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一张浅粉色的纸条，摸上去的感觉很柔软。
　　作用据说就是贴在某个人身上，可以为他带来一整天的好运。
　　不过运气这种东西，听起来就很玄乎，而且具体是哪方面的，以及用什么方式体现出来，也没有明确说明。
　　是财运？还是健康运，事业运，姻缘运？前面两种还可以想办法试出来，但后面两个不是随便就能确认出来的了。
　　白水秋虽然很好奇把它贴在身上然后去买彩票是什么结果，但考虑到只有一天的有效期，而且就算中途撕下来，计时也不会停止，所以考虑再三，她还是把这个冲动按了回去，打算等做了充足准备以后，再去尝试一下使用效果。
　　至于“式神·风狸”，就有点意思了。
　　按照神道教的观念，式神这种东西，往往是阴阳师或神官巫女通过某种方式召唤出来，加以役使的灵体或妖怪。
　　而所谓的“某种方式”，一般分为两类。
　　其一是在交战中主动抓取，比如白水秋如果在旧校舍内的时候，利用某种咒术控制了西园寺浅子，并将她作为自己的式神加以操控，理论上也是可行的。当然实际上白水秋根本就不会这种咒术，甚至都不确定这样的法术是否存在。
　　其二则是用某种方式通灵出来，通过彼此间订下的某种协议，召唤式神为自己做事。
　　至于协议的具体内容，就不能一概而论了。
　　有些式神比较单纯，对通灵者没什么要求，只是想吃一些美味的餐点，或者让主人没事的时候多陪自己玩什么的。
　　但也不乏有一些性情凶戾的式神，要求以新鲜的血肉为饵食，甚至是用活生生的人类进行献祭，来换取他们的力量。这种一般都是凶名在外的妖怪或者邪神，下场往往是逍遥快活一段时间以后，就被正义的一方灭掉。
　　而这头“风狸”，应该是属于前者。
　　但……
　　一早晨醒来就压在自己身上算是怎么回事？
　　随着胸闷的感觉渐渐明显，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撑着床沿坐起身来。
　　风狸这次才终于被惊动了，身子一蹿，就从她胸口跳了下去，然后转过身来，毛茸茸的脑袋从床边探出来，用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她。
　　“看什么看……把头转过去，色狐狸！”
　　白水秋瞪了它一眼，隔着衣服揉了揉胸口，透过睡衣的领口，还能看到上半身那对盈盈一握的小馒头，被风狸的重量压得有点变形。
　　还好她这里发育的不是太快，不然应该就不仅仅是有一点发麻那么简单了……
　　“喂，到这边来，你能听得懂我说话吗？”
　　白水秋揉了一会儿胸口，在床上盘腿坐了起来，重新看向风狸，向它招了招手。
　　小家伙歪着脑袋看了看，才有点畏畏缩缩地往床上一跳，慢慢走了过来，在靠近到白水秋身前的时候，被她顺手扣住脖颈提溜了过来，然后双手举到半空：“话说这东西是公的还是母的啊……”
　　风狸似乎觉察到了她的意图，蹬着一双小短腿拼命挣扎起来，还没等白水秋看到那个部位，淡青色的身体就化作一团气流，从她的指缝间滑了出去，然后轻飘飘地落入到一米外的床单上，才再次凝聚成形。
　　“咦？”
　　白水秋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确认不是自己还没睡醒，或者一时看花了眼，然后就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再次把风狸抓了过来。
　　这东西的性格和家猫有点像。
　　一般情况下都表现的很温顺，对着脑袋揉捏什么的也不会随便抓咬，但只有在白水秋试着举起来看看公母的时候，这个小家伙才好像被触及了它的逆鳞一样，反应突然变得激烈起来，化作一团气流逃了出去。
　　然后再被抓回来，再逃……
　　反复试了好几次以后，白水秋才终于确认，这东西似乎和正常的狸类生物不太一样，虽然摸上去毛绒绒的，好像有血有肉的样子，但它的身体实际上是一团流动的风凝聚而成的，只不过拟态成了类似于狐狸的模样。或许用“风生兽”来形容它，才更加确切一些。
　　“这个能力好像蛮有意思的哎……”
　　白水秋乐此不疲地玩弄了一会儿，直到风狸开始变得有点疲惫，趴在地上不怎么动弹的时候，才捏着它的脖颈，把它放在一边，然后抬起自己的左手看了看。
　　同样是在昨晚那一觉睡醒以后，她的左手掌心赫然多出了一道淡青色的印记，依稀能看出是一个缩小了许多倍的爪印形状，当白水秋有意识地靠近风狸时，这道印记就会浮现出来，而当她刻意远离的时候，就会逐渐透明，直至消失。
　　这么看来，这道淡青色印记，应该就是她作为风狸这只式神的主人的象征物了。
　　而且，也可以通过它来操控式神的行动。
　　如果感觉没错的话，应该……
　　白水秋试着抬起手，并指如刀，在空气中轻轻一切，正趴在旁边的风狸身上突然有一块毛皮鼓荡起来，“咻”的一下，飚出了一道青色的风刃，在电光火石之间从书桌上一扫而过。
　　风刃过处，势如破竹地将桌子从中间切了过去，几乎把整张木桌劈成两半，连带着将白水秋昨天晚上就已经写完了放在那里的作业本也切成几块，细碎的纸屑宛如雪花飞舞。
　　“……

第81章 果然是故意的吧？！
　　白水秋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风尘仆仆地从佐仓市回来的第二天，就不得不面临着补写作业的窘境。
　　但这事儿倒也怪不得别人……
　　毕竟刚才那一道风刃，并不是风狸自己主动释放出来的，而是她在尝试着操控风狸行动的时候，误打误撞弄出来的，好在作业本没有被切的太碎，稍微粘粘补补一下……
　　虽然不可能直接拿去交给老师，但至少还能看出上面的字迹，然后重新照抄一份，比重做一遍要省时间。
　　话也说回来。
　　用损失一份作业的代价，试探出了风狸的能力，还是很划算的。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风狸掌握的能力主要有两个：
　　一是可以将身体随意化作流动的风。
　　二是可以将身体的一部分灵力，以风刃的形式释放出去。
　　这东西本身就是妖类，又是“式神”，想必释放出来的风刃，对怨灵之流也是有效的，但具体能够达到什么样的杀伤效果，就没办法准确判断了，只能等有时间遇到了怨灵，然后亲自尝试一下。
　　白水秋心里这么想着，就准备换衣服，但双手刚碰到领口，就反应过来，下床把风狸拎着脖颈从房间里扔出去，特意叮嘱了一句“待在外面别进来”，才又关上门，小心翼翼地脱下睡衣，换上了成田高中的校服。
　　然后，到盥洗室匆匆洗漱了一下，就拎起书包准备去学校。
　　风狸歪着脑袋看着她的动作，在白水秋从走廊上经过的时候，忽然轻轻一跃，跳到了她的肩膀上，然后蜷曲着身体趴了下来。
　　“诶？”
　　白水秋被它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她本来都已经做好了肩膀一沉的准备，可是过了几秒钟，才发现风狸好像根本就没有重量一样，轻若无物地踩在她的肩头，在她扭头看去的时候，还适时地歪了歪头，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
　　也是……
　　这东西的本体就是风，按理说就应该是没有重量的才对。
　　所以……
　　刚才起床时趴在自己胸口的举动，果然是故意的吧？！
　　表面上乖巧可爱，但本性这一下子就暴露出来，根本就不是什么正经狐狸！
　　白水秋有点没好气地抬起左手，将食指扣起来，对着风狸的脑袋敲了一个暴栗，这东西好像被敲的有点懵，呆呆地趴在那里，睁圆了眼睛看着她，似乎正纠结于是否要化风逃脱，一副想躲又有点迟疑的样子。
　　“怎么感觉看上去傻兮兮的……”
　　白水秋暗暗嘀咕道。
　　不过既然这东西是从风中诞生的妖怪，自然和活生生的动物不太一样，想来应该是没有性别这个概念的。而且从这家伙的个头和模样上来看，即使在“风狸”这个族群中，应该也属于幼年体的存在……想到这里，白水秋心里的火气才略微消退了几分。
　　算了，就当是养了个宠物……
　　从神社内出来，一路乘坐电车，来到了学校。
　　在这个过程中，白水秋也确认了除了自己以外，其他人都看不到风狸的存在。
　　但肉眼虽然无法捕捉到，如果风狸在普通人旁边化风，形成了一团青色气流吹过去的话，还是能够感觉到那股气流波动的迹象的，就像是平地起风时的感觉。
　　就是不知道在其他具备“灵觉”的人眼中，是什么样子……
　　或许等晚上回家的时候，可以找自家奶奶试试看能不能感觉得到。
　　白水秋这么想着。
　　半个多钟头后，电车在成田高中的车站前停靠下来。
　　时间才刚过六点钟，天色还是蒙蒙亮的样子，学校内的道路上行人寥寥。
　　白水秋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弓道部的道场，和刚刚完成了热身动作，正准备去操场晨练的一众部员汇合。除了栗见早苗之前在LINE上和白水秋交流过，知道她“发烧请假”的事情，其他人都不知道具体内情，时隔三四天再见到，难免会上来嘘寒问暖一番。
　　尤其是其中那几个女部员，纷纷好奇地询问白水秋昨天怎么没来，还好栗见早苗过来帮忙解了围，轻描淡写地解释了几句，挥挥手示意大家先散开。
　　“好啦好啦，都别围在一起了，快点准备一下去操场跑步吧……不好意思啊白水同学，大家刚才都是在关心你，只是有点唐突了。”
　　栗见早苗先代其他人说了声抱歉，才用关切的语气地问道：“身体没事了吧，白水学妹，如果还有哪里觉得不舒服的话，今天就先休息一下吧，不用勉强参加晨练的。”
　　“让学姐和大家担心了，我已经没事了……”
　　白水秋微微笑了一下，解释了一句。
　　因为之前已经撒了“发烧请假”的谎，她现在也不好说自己其实根本就没事，只能继续找借口敷衍过去，装作是刚刚退烧的样子。但栗见早苗还是有点担心，用手背在她额头上试了一下，确认已经“恢复”了正常体温，才松了口气。
　　在这个过程中，白水秋没吭声，只是脸色有点古怪地瞥了一眼趴在自己肩头的风狸。
　　刚才栗见早苗用手背试探她的体温时，身体几乎已经碰到了风狸，但这家伙适时地将自己化作一团气流，直接和栗见早苗的身体重叠在了一起，看起来就像是“穿模”了一样，这一幕画面如果被其他人看到，恐怕又要被传成灵异事件了……
　　往操场走去的时候，白水秋看了一眼身边的栗见早苗：“对了，学姐……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好像有听到你们正在讨论什么？”
　　“哦，的确有一件事情……”
　　栗见早苗点了点头，微微一笑：“我们刚才正在说合宿的事情。”
　　“合宿？”
　　“嗯，按照部内往年的惯例，每年五六月份的时候，都会组织一次合宿活动，一来是为了把大家集中起来，在训练中交流学习，取长补短；二来也是为即将到来的文化祭，和七月份的IH大赛做准备。
　　虽然现在距离文化祭还有一段时间，但是五月底事情比较多，再加上商量和排练节目也需要花费一些时间和精力，所以我们一般都是提前准备的。”
　　“这样啊……”
　　白水秋点点头，表示了然。
　　合宿这项活动，她还是知道的。
　　简单点说，其实就类似于中国那边的军训，一般都是以社团为单位，一群人集体去往某个地方，进行交流训练和联络感情，算是社团活动中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
　　在弓道部的场馆内，就挂着一些往年合宿活动的时候，留下的影像照片，白水秋之前在那里进行射术训练的时候，偶尔也会看上几眼，对此并不陌生。
　　至于文化祭，则是日本的另外一项传统活动了。
　　从定义上来说，文化祭和体育祭一样，都是学园祭的一种，只不过侧重点不同。文化祭一般都是各个学校自行择时举办，为了展示学校的风气和特色、增强学生们的凝聚力和学习欲望，而进行的大型艺术展出活动。基本上各个年级的学生都会参与进来，校外的人员也可以进来参观。
　　至于活动的形式，则是不一而足。
　　以班级为单位的话，比较常见的有摆摊义卖和小吃街，有点创意的会弄个女仆咖啡店什么的，也就是把班上的萌妹子挑出来，穿上女仆装吸引眼球……不过这一类点子近几年出的太多，已经不怎么新鲜了，而且并不是所有妹子都乐意打扮成女仆的样子的……
　　而社团的话，一般都是文艺表演。
　　演出内容由各个社团自己确定，文艺类社团一般会出个诗歌朗诵、才艺比拼什么的，音乐类和体育类社团往往倾向于展示与自己社团有关的内容，比如弄个小型乐队演出，或者来个篮球、剑道表演赛什么的……
　　如果资金比较充裕的话，有些社团甚至还会从外面邀请知名艺人过来演出，帮忙压轴站台，把气氛炒得火热。
　　不过后面这种事情，一般都发生在大学校园内，白水秋也只是听说，并没有亲眼见到过。
　　而且就算真的有社团把明星请来了……按照白水秋对日本演艺圈的那么一点粗浅了解，估计应援的明星站在她面前，她可能都叫不出对方的名字……
　　言归正传。
　　成田高中的文化祭，每年都是在六月份进行的，但具体哪几天并不固定——得看天气预报，因为大部分展出都是露天进行的，必须挑选晴朗无风的日子，如果遇到下雨的话，可就糟糕了。
　　而且，大部分社团都会提前几周到一两个月，就开始为文化祭做准备。
　　白水秋对这些并不是很上心，她只是一个刚入部还不到两个月的一年级新生，这种决策层面的事情，还是安安心心等部长她们商量出结果，然后自己听从安排就是了。
　　不过栗见早苗倒是在跑步的时候，特意询问了一下她的意见：
　　“白水学妹，你对合宿有什么想法吗？主要是时间和地点这两个方便，合宿形式的话，每年基本上都是固定的，不会有太多区别。”
　　“没有啊……只要是周末的话，我应该都没问题……”
　　白水秋顿了顿，又问了一句：“这些事情，学姐你们应该已经商量的差不多了吧？”
　　“嗯，地点已经差不多确定了，是在铫子市那边，现在天气开始变热，去那里正好可以消消暑，时间的话……目前正在统计大家近期的日程安排，尽量选取一个能让大多数部员都参与进来的时间。另外……
　　我们弓道部的顾问，可能也会参加这次合宿。”
　　“顾问？”
　　白水秋微微一怔。
　　确实大部分校内社团都是设有顾问这一职位的，一般都是由学校的老师担任，主要职责有两个，一是指导部员们进行社团内的日常训练，二是兼任着安全员的角色，防止学生们私自活动，出现了什么涉及到人身安全的问题。
　　不过……
　　在白水秋的印象中，她好像还没见到过弓道部的顾问，部内的大小事项，都是由分别担任部长和副部长的栗见早苗、绪方这两位商量决定的，偶尔还有几个二三年级的老部员也会参与进去。而顾问这个角色，完全没有存在感。
　　提起这件事情，栗见早苗的表情也变得有点尴尬：“我们弓道部的那位顾问……情况稍微有点特殊。她在今年新年时的一次抽奖活动中，抽到了头彩，然后春假前就向学校请假，乘飞机到欧洲那边旅游去了，直到最近这几天才刚刚回来……”
　　“所以不仅是你，今年所有开学后入部的社员，都没有见到过她。”
　　“她？”
　　白水秋注意到栗见早苗的发音。
　　这么说，这位顾问是一位女教师？
　　不过……
　　抽奖中了头彩，然后直接去欧洲度假，这是什么操作？
　　春假可是三月份的事情，现在都五月份了……新学期还没开学，就提前请了两个月的假跑出去旅行，也只能用心大来形容了。
　　毕竟，顾问还担负着安全员的角色，如果这两个月内弓道部的学员出现了什么意外状况……小状况倒无所谓，但如果是人员伤亡这种重大事件，就算她已经事先向学校请了假，可能也要担负一定的连带责任……
　　“……总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合宿的时间应该就是在这周末。周五下午出发，到周日晚上回来，一共两天半的时间。”
　　栗见早苗顿了顿，说道：“你如果有需要收拾的东西，可以趁着这几天提前准备一下吧，以免到时候太过仓促，会变得手忙脚乱。”
　　“我明白了。”
　　五圈跑步结束后，白水秋和栗见早苗并排走回弓道部，在沐浴间冲洗了一下后，就挥手告别。
　　然后，白水秋一路来到教学楼下，换好鞋子上了楼，第一件事情就是摊开作业本，开始埋头补作业……
　　花了近半个小时，一直到班上的大部分同学都已经来到教室的时候，她才刚刚把周末的作业写完

第82章 强人所难
　　看着面前字迹密密麻麻的作业本，白水秋放下笔，捏了捏有点发酸的手指。
　　然后双手十指交叉在一起，小幅度地稍微活动了几下。
　　旁边的日向飞鸟正在翻书复习功课，看到她放下笔的动作，歪着头看了过来，轻声说道：“白水同学也已经开始复习功课，准备这个月底的学力测评了吗？”
　　“诶？”
　　白水秋愣了一下，才有点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学力测评啊……
　　她差点都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
　　这东西其实就是期中考试，日本的中学每个学年从四月初开学，第一个学期上到七月底，然后暑假放到九月，再接上后面的第二学期和第三学期……除了时间比较短的第三学期以外，前两个学期都安排了期中考试和期末考试。
　　要说重要性……还是蛮重要的。
　　因为学校会根据这些考试的成绩，计算每个学员的偏差值——具体有一套计算公式，和平均分的概念略微有点不同——从而确定学生的学习水平。一般只有偏差值在70以上的，才能考取到一流的名校。
　　但白水秋的偏差值……一般都是50上下。
　　偶尔爆发一下，也就是做题目的时候多蒙对几道，可以升到53、54的样子，但大部分时间都很稳定，在班级内属于那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类型。
　　这也没办法。
　　日本的学力测评，需要考的科目既多又杂，像数学、英语这些课程，白水秋前世的经验多少还能用得上，稍微花点时间和精力，捡起来不算太难。
　　但国文和历史这种，就很麻烦了。
　　日本的国文分为现代语和古文，古文理论上和中国的文言文差不多，但实际上有很多日本特色的和歌、俳句，因为文化的差异，白水秋几乎完全无法理解它们的“美感”，读起来很拗口。
　　而历史也同样分为世界史和本国史，世界史她还算有点了解，但本国史……
　　什么丰臣秀吉、织田信长、明智光秀、本能寺之变……
　　书上的内容就是一群日本古代人，在几百上千年间所做的各种事情，其中还包括了大量诸如本能寺这样的专有名词，白水秋读的时候都很费劲，更别说背诵下来了……
　　这根本就是强人所难嘛！
　　要是拿几篇用中文写的文言文过来，白水秋保证分分钟就能背诵个大概。
　　“飞鸟，今年的学力测评好像是五月底吧？”
　　白水秋看向旁边的日向飞鸟，后者先是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嗯，应该是下下周的月曜日到水曜日。”
　　“周一到周三啊……”
　　白水秋在心里默算了一下，差不多还有半个月的时间，等这周末的合宿回来以后，用一个星期突击复习一下，应该还来得及。分数多一点少一点倒无所谓，主要是别挂科就好，不然补考起来可是很头疼的……
　　而在开始复习之前，还有几件事情是需要做的。
　　第一件是和符箓有关的，还在佐仓市的时候，白水秋就曾经设想过，对清心符和火铃符进行临摹，尝试能不能绘制出具备相同效果的符箓。但这个想法具体实施起来并不容易。符纸、毛笔，恐怕都要特殊准备，用普通的白纸恐怕是不行的，最好的材料应该是那种能当做纸钱烧的黄裱纸……
　　第二件事情，就是测试一下风狸的战斗力了，不管怎么说，这个小家伙也是自己的式神，先对它摸个底，做到心里有数。
　　至于测试的地点嘛……
　　当然是放在雨田区了。
　　恶灵和怨灵平时很难见到，不太好当作试验对象，但不良少年可就太多了，白水秋已经开始琢磨着用什么姿势来对付他们了。
　　当天下午放学后。
　　白水秋先去弓道部训练了一会儿，在道场内没有见到栗见早苗早晨说的那位顾问。
　　然后像往常一样，搭乘电车离开学校，在雨田区下车以后，就找了个没人的街角，在双手上面慢慢缠好绷带，再戴上口罩，去找附近的不良少年碰瓷。
　　但不知道是雨田区的不良们集体转性了，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之前常去的几个地方挨个转了一遍，都没有抓到落单的不良，最后好不容易在一处网吧前，看到了几个凑在一起抽烟的不良，白水秋当即眼睛一亮，兴冲冲地往那边跑了过去。
　　这几个家伙像是刚从网吧出来。
　　日本的网吧和中国差不多，都是24小时开放，里面的各种设施通常都很完备，有免费提供的饮料和漫画书籍。要说区别的话，就是日本这边很少能看到那种排排坐的公共区域，基本上都是在隔间内上网，隔板一推谁也看不到谁，近似于简易的小旅馆。
　　而且……
　　和中国任何一个网吧的电脑上，都能看到市面上主流游戏的图标一样，日本的任何一个网吧，都可以随便看小h片，甚至有不少人看完以后直接现场演练，然后推拉门的隔音效果又不怎么样，所以有时候就很……
　　白水秋之前曾经有几次想到网吧里面去玩玩，但听说了这些传闻以后，就果断打消了这个念头。
　　毕竟，电脑能做的大部分事情，在手机上也能做，没必要跑到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万一遇到了熟人什么的，气氛恐怕会超级尴尬……
　　白水秋往网吧那边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将注意力集中到那几个不良身上。
　　一共三个人。
　　其中一个染着绿毛的不良最为显眼，另外两个头发也都是乱糟糟的，脸庞是长期熬夜之后特有的灰青色，手指间夹着廉价的香烟头，一边抽烟一边打着哈欠，同时还习惯性的朝着两旁观望，贼眉鼠眼的样子看起来相当猥琐。
　　恰好有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提着一袋便当，从旁边小跑着路过，正要进入网吧。
　　绿毛立刻从背后吼了一声，快步走过去，劈手就把眼镜男生手里的几份便当抢了过来，然后像赶苍蝇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看什么看，没见过不良少年吗，快给老子滚！

第83章 你就是地狱少女吗？
　　眼镜男生看样子也不是第一次被抢了。
　　整个过程中低着头唯唯诺诺，等到绿毛不良一开口，就忙不迭地转身跑掉。
　　三个不良把便当分了，直接用手抓着里面的饭团吞咽了起来，其中一个卷毛不良还走到街角的自动贩卖机前，投币换了几罐啤酒，然后分给自己的两个同伴，三个人依靠着墙壁喝酒抽烟，看上去很惬意的样子。
　　直到他们看到了白水秋……
　　虽然已经戴上了口罩，但白水秋的身形一看就是个女孩子，而且身段还很好看，一头黑发耷拉在白色卫衣的肩膀上，显得很清纯的样子，再加上从口罩上方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很漂亮，很容易让人脑补出剩下半张脸的外貌。
　　绿毛眼睛往这边瞥了一下，眼睛立刻挪不开了，远远地吹了声口哨：
　　“哟，小妹妹，怎么这么晚了还自己一个人回家，要不要哥哥们送你……”
　　还没他把嘴里的话说完，旁边的那个卷毛就忽然拽了他一把，然后压低声音说了几句什么，脸色有点紧张的样子。
　　最近这段时间，雨田区的不良群体中流出了一种小道传闻……
　　虽然版本有好几个，但其中的主体内容都是大同小异：
　　就是有一个身穿白衣、戴着口罩的小女孩，近日来经常游荡于雨田区的大街小巷之中，虽然模样非常可爱，但打起架来却相当可怕，即使同时面对四五个不良少年，都能轻轻松松地取胜，而且看起来还毫不费力的样子。
　　据说这个女孩子还特别喜欢对那种三五个人的小团伙下手，尤其是在一些偏僻的小巷子或者公园路口附近，只要遇到了她，结果一定是被狠狠凑上一顿，落个鼻青脸肿的下场。
　　附近的不少不良少年群体，都吃过她的教训。
　　以至于这段时间，雨田区不良群体的作息时间都有所改变。
　　要么放学后早点回家，要么在学校里面多待一会儿，晚一点再出来。
　　根据之前挨打的那些不良总结出的经验，只要刻意地避开了下午五六点钟那个时间段，然后出去的时候多凑几个人一起，别落单，一般情况下就很少会遇到那个白衣口罩小女孩了……
　　而这个时间，恰恰是一个很特殊的时间段——
　　根据日本古代的传说，从下午五点钟开始，太阳落山，月亮升起，正好是阴阳交替的黄昏时刻，也就是所谓“逢魔之时”，很多妖魔都会趁这个时候来到人世间兴风作浪。虽然随着时代的变迁，许多古代流传的异闻怪谈，都已经被科学证明是迷信，但仍然有不少人相信这些东西。
　　所以，在一部分不良的脑补中，关于“白衣口罩小女孩”的传闻进一步夸张，就进阶成了——
　　“地狱少女”。
　　具体来说，就是那个小女孩其实并不是人类，而是从地狱归来的妖怪，因为曾经被炼狱的火焰灼烧过，所以不得不戴着口罩遮住面容，而且因为某些生前的感情纠葛，导致她对不良少年群体非常憎恨，才会挑选这个群体下手……
　　一段传闻被说的煞有介事，有鼻子有眼的，就差编纂成书籍出版了。
　　尤其是在前两天，荣光学园那边刚刚出了一起不良少年失踪事件，案发的时间也是在五六点多钟的时候，所以很多不良都把这件事情和“地狱少女”联系起来，认为那两人都被“地狱少女”吃掉了……
　　这些传闻，卷毛显然是知道的，但绿毛却是第一次听说。
　　“地狱少女？就是她？”
　　绿毛看了看白水秋，又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卷毛，一脸新奇。
　　“就是她！”
　　卷毛用力点了点头，一脸认真地说道：“白衣，口罩，样子很可爱的女孩子，但是只有在逢魔之时才会现身……所有这些特征全部符合，肯定就是传闻中那位被不良伤害过的‘地狱少女’没错了！”
　　“额……”
　　不知道为什么，绿毛好像变得更兴奋了：“区区一个‘地狱少女’，难道还能比得上我们‘黑炎军团’？”
　　还没等卷毛回应，他就看向了白水秋这边，脸上做出一副凶狠的表情，气势汹汹地大声喝道：“喂，那个穿白衣服的……你就是传闻中的那位‘地狱少女’吗，听说我们雨田私立高中有不少人都曾经被你打过，是真的吗？”
　　“地狱少女……”
　　这个什么鬼名字？
　　还有，雨田私立高中？
　　这个名字，白水秋倒是知道的，她在这一片地方混迹了一个多星期了，对雨田区的不良群体势力，略微有些了解。附近一带的不良大体上可以按照学校划分，人数最多的是雨田私立高中的，其次是荣光学园，再次是雨田区北部的青山国中。
　　具体到每一个学校里面，还会划分出一些相互内斗的派别，但那就不是白水秋能够了解的了。反正她都是按照校徽来分辨的，至于这些家伙具体属于哪一个不良群体……跟她又没什么关系，不管什么来头都是一样打就是了。
　　面对绿毛的喝问，白水秋没有回答的意思，只是不动声色地活动了一下手腕，然后把双手上的绷带缠的更紧了一点：“是又怎么样？”
　　如果换做一周前的白水秋，或许还会稍微多解释一两句，但是在经历了西园寺浅子那样能够择人而噬的怨灵以后，再来看这些不良少年，已经很难让她生出危机感，所以面对这种无聊的问题，甚至连多一个字都懒得说。
　　她还想尽快试试风狸的战斗力呢。
　　“……如果是你的话，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听了白水秋的答复，绿毛的表情严肃起来：“我们黑炎军团的人，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欺负的，哪怕你是传说中的‘地狱少女’，在你对他们动手的时候，就应该做好了回到地狱的觉悟，我，小野寺冈，将在这里，为我那些哀嚎和哭泣的兄弟们，讨回公道！”
　　几乎是在小野寺冈大声吼出这几句话的同时，网吧里面的人似乎听到了动静，陆陆续续又出来了五六个人，和前面的三个人站在一起，好像都是一伙的，其中有两个人像是听说过“地狱少女”的传闻，听到卷毛解释了情况以后，看向白水秋的表情都有些惊恐。
　　白水秋张了张嘴，有点呆呆地重复了一遍：“黑炎……军团？”
　　“哼，想必你应该也听说过，这个在雨田区让人闻风丧胆的名字，毕竟像我们黑炎军团这样的势力，只是听到名字就已经足够让人感到颤栗，如果你觉得害怕了的话，就乖乖跪下来，向我们做出诚挚的道歉，那样的话，我或许可以考虑对你手下留情……”
　　“毕竟像你这样可爱的脸庞，如果多了几道伤疤的话，可就不好看了。”
　　小野寺冈说的正气凛然。
　　如果是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这是在上演勇者斗魔王的话剧……
　　但白水秋却是慢慢蹙起眉头，脑袋上浮起一个个问号。
　　她知道有很多年纪不大的日本少年，都是中二病重度患者，会经常在脑补出一些自以为很酷的东西……可，这家伙怎么看都已经是上高中的年纪了吧，病情还这么严重？
　　但想想也正常，毕竟真正的中二病患者，是不分年龄的。
　　就连日本媒体行业的很多记者，都有类似的毛病，比如他们曾经把中国某几位很有名的乒乓球远动员，分别起了“帝国の绝凶虎”、“帝国の破坏龙”、以及“少林寺扫除担当の僧侶”的花名，硬是把一场正经的体育比赛，变成了二三流热血漫的风格……
　　和上面这些花名比起来，好像“黑炎军团”还是挺……正常的？
　　不过名号什么的无所谓。
　　口号喊得再凶，还是要真正打起来，才能知道成色怎么样。从这个小野寺冈的个头，还有说话时那副自信的气势上来看，应该还是挺能打的。
　　“呼……”
　　白水秋微微吸了口气，将外套的拉链稍微拉开了一点，同时双手交叉着活动了一下，伴随着骨节的细微作响声，抬起头来，语气平缓地说道：
　　“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别说废话了，还是直接动手吧，动作快一点，我赶时间。”
　　再耽误下去，恐怕就赶不上这一趟回家的电车了……
　　“？”
　　小野寺冈愣了一下，感觉到自己好像受到了侮辱。
　　但白水秋却没有给他们再说废话的时间，在“赶时间”三个字话音落下的同时，已经身形一蹿，率先向着对面的“黑炎军团”冲了过去，白色的身影有如猛虎扑入羊群般，迅速冲到了人群之中！
　　到了这时候，“黑炎军团”的不良少年们也纷纷反应过来，连连怒吼了几声，面目狰狞地围向白水秋。
　　这些家伙大部分都是打群架的老手，并没有因为白水秋是个女孩子，而有什么怜香惜玉的意思，有些人甚至还从身上掏出了甩棍、板砖、匕首之类的武器，作势要往白水秋身上招呼过来。
　　但还没等他们的武器碰到白水秋，就看到一条模糊的青影在半空中闪烁了几下，却是风狸从白水秋肩膀上跳了下来，身体像风一样漂浮在半空中，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飞快地腾挪闪躲着，好像一瞬间分成了两三个风狸，从不同的方位袭向这群不良。
　　拿着甩棍的不良只觉得眼前一花，甩棍就被风狸用尾巴卷住，往回一甩抽到了他自己身上。
　　抓着板砖的不良则是被风狸一爪子拍到手腕上，砖头直接砸到身边同伴的脸上。
　　至于用匕首的，不知道怎么的被绊倒了一下，手里的刀子直接插到自己的大腿上，这家伙先是愣了几秒钟，然后才抱着大腿在地上拼命打滚，发出凄惨的嚎叫。
　　不过早上切碎作业本的那招风刃，杀伤力有点太大了，连木质的桌子都能直接切开，估计切到人身上当场就要飙血，所以风狸并没有使用出来。
　　——是的，风狸所做的这些动作，其实并不是白水秋操控的，而是出自本能的护主反应，连作为当事人的白水秋自己都有点意外。
　　但这样一来，倒是免除了她的后顾之忧，所以白水秋一边观察着风狸的行动，一边有意识地收敛了部分拳力，将这些不良少年当做自己的人肉沙包，磨练着八极拳的收力和发力，每一次出拳动作都流畅自然，游刃有余。
　　前后还不到五分钟。
　　等到一场混战平息下来，以白水秋为中心，八九个不良少年以不同的姿势倒在地上，满脸痛苦地躺着尸。
　　只剩下身为头领的小野寺冈一个人站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场上只剩下小野寺冈，一来是因为他刚才一直站在外侧，没有上前参战，二来白水秋也没有主动冲过去对他动手。
　　这家伙是“黑炎军团”的头领，按照常理来想，就是这群不良中最能打的家伙，就像玩游戏的时候一样，在打boss之前，总要先把旁边小怪清理干净。
　　而现在……
　　就是打boss的时候了。
　　白水秋拍了拍衣服上面的尘土，一边默默调整着呼吸，一边抬脚向前走去。
　　脚步声靠近。
　　小野寺冈好像终于反应过来了，往自己左后看了看，忽然岔开双腿，合起双掌，“啪”的一声，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动作，白水秋看在眼里，眼神微微一凛。
　　该不会，这家伙也是个练家子吧？
　　日本本土的拳法体系虽然没有中国那么发达，却也有不少底蕴深厚的流派，诸如空手道、柔道，以及柔术的分支合气道……都有一些独到之处，而且直到今天，日本的各个城市中还有非常多的这类道场。
　　搞不好这个小野寺冈就在哪家道场学过一段时间，看这个双手合十的架势，分明是要放大招的前奏啊。
　　就在白水秋心里生出几种猜测的时候，小野寺冈突然双膝一弯，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来了个标准的土下座：
　　“对不起，我错了！大姐头！这次请务必要饶过我们！

第84章 为什么是……又？
　　“……”
　　一阵风从旁边吹过，卷起几片落叶，街道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气氛变得有些古怪。
　　白水秋停下了脚步，脸上的表情有点微妙。
　　这算什么，传说中的猛虎落地式？
　　刚才还气势汹汹地说自己是什么“黑炎军团”，转眼间就做出了五体投地的姿势，前后的极度反差，也实在是让人大开眼界了。
　　但杀人不过头点地，对方都跪下来求饶了，白水秋也不好再继续打下去，犹豫了一下，身上的气势微微一收，然后往前走了两步，来到小野寺冈旁边，用脚尖碰了碰他扒着地面的手臂：“问你一个问题。”
　　“您、您请说！”小野寺冈咽了一口唾沫，表情很紧张。
　　“那个，你知道极东组吗？”
　　白水秋略微压低了一些声音。
　　虽然她最初来找这些不良少年的麻烦，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搜集有关极东组的情报，但这种话也不可能见个人就问，何况很多底层不良根本就不知道黑道层面的事情。不过这个小野寺冈既然是一伙不良的头领，消息渠道应该比一般人广一些，看他这么配合的样子，白水秋也就顺嘴问了一句。
　　“极东组……大姐头问这个做什么？”
　　“别废话，回答问题。”
　　“明、明白了……其实我对极东组也不是很了解，只是知道它是近十几年来，才新近兴起的极道组织，主要活动区域在成田、佐仓和八千代市这几个城市内，而且他们好像很有钱的样子，在市内招揽了很多暴走族和不良社团作为自己的外围成员，势力扩展的非常迅速，而且行事风格也很激进……”
　　咦？
　　这叫“不是很了解”？
　　白水秋挑了挑眉，有点讶异地看了小野寺冈一眼：“这些消息你是从哪里知道的，还有，行事风格激进具体是指？”
　　“我们雨田私立高中之前有一位三年级的前辈，辍学以后就加入了极东组，我和那位前辈的关系还可以，从他那里听到过一些传闻……据说极东组这几年在收保护费和相关债务的时候，做过不少很过分的事情，但因为大部分都得到了对方的谅解，所以警察来了也做不了什么……”
　　这种做法就属于典型的钻法律漏子了。
　　毕竟又没有闹出人命，而且人家当事人都已经同意谅解了，就算警察赶到了，也只能从轻处理。
　　白水秋这才有点明白，为什么先前栗见成也会对自己做出那样的提醒了，恐怕极东组在警方那里也是个让他们很头疼的组织……
　　又问了几句，白水秋对极东组的路数大概有了点底，感觉已经问不出什么，就直起身来。
　　“给你个忠告，把那头绿毛剃了……还有，这么弱的实力就别学人家当不良少年了，好好学习，将来毕业后当个彬彬有礼的社畜不好吗？”
　　“……”
　　在白水秋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小野寺冈忽然深吸了一口气，冷不丁问了一句：“等一下……那个，你到底是人还是妖怪啊？之前那些关于‘地狱少女’吃人的传闻，还有荣光学园那边三井他们的失踪，真的是你做的吗？”
　　“……吃人？”
　　听到小野寺冈的话，白水秋嘴角抽搐了一下，感觉这家伙是真的没救了。
　　中二病晚期，沉浸在“黑炎军团”和“地狱少女”这种小孩子才会相信的虚幻世界中也就算了，吃人什么的……传出和相信这些谣言的人恐怕脑子都有点问题吧？如果真的是从地狱爬出来的少女，用得着去做吃人这么自掉身价的事情吗，人肉又不怎么好吃……
　　至于不良少年失踪，这种事情要去找警察才对吧？
　　“我收回刚才的话，学习什么的就算了，你这个脑子还是早点去医院看看吧，说不定还有的救。”
　　……
　　因为在雨田区耽误了一段时间，回到天目神社的时候，已经是日头西斜。
　　白水秋本来是打算像往常一样换上巫女服，然后出来清扫庭院的，在路过千代房间的时候，忽然听到旁边的推拉门从内侧打开，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她一跳：“诶，奶奶你今天……没出去？”
　　她回来的时候可是看过时间的，虽然比平时晚了半个钟头的样子，但是往常这个时间，千代应该都在外面，而今天却回来的格外早……或许根本就没出去，而是一直待在这里，等着她放学回来一样。
　　透过推拉门的缝隙，白水秋往自家奶奶的房屋内看了一眼，就看到屋内的榻榻米旁边，散落着一些信件和照片之类的东西，其中一部分还摊开着放在桌面上，好像刚刚才被翻看过的样子。
　　白水秋偷瞄的小动作，显然是被千代注意到了，后者神情有些微妙地看着她，迟疑了一下，开口说道：“小秋，现在有时间陪奶奶聊聊吗？”
　　“诶？好啊……稍等一下，我先把书包放回卧室……”
　　白水秋微微一愣，就满口应了下来。
　　飞快地回到卧室，把书包和肩膀上的风狸一起往床上一扔，然后又跑了回来，礼貌性地敲了敲门，穿着袜子走进千代的房间，隔着一张茶几，在榻榻米两侧分别坐好以后，看着自己奶奶脸上的神情，白水秋心情有点忐忑：“奶奶，您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吗？”
　　片刻的沉默。
　　这种突如其来的沉默，让白水秋心里越发忐忑，再加上跪坐的姿势很不舒服，她有点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双脚往中间并拢了一下，略微调整了一下坐姿，就听到千代冷不丁地开口道：“小秋，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能看到那些东西的？”
　　“这个其实是……诶？！”
　　白水秋原本就已经料到千代会问起自己这方面的问题，心里大概有了点准备，但话才刚出口，就忽然愣了一下，然后慢慢睁大眼睛看着自家奶奶。
　　为什么是……又？！
　　“又”的意思是说，以前也曾经有过？

第85章 被封锁的记忆
　　蓦然间，白水秋变得紧张起来，回想起先前在佐仓市那边，千代得知自己能够看到怨灵时的一系列表现，一个古怪的念头在心里浮现出来。
　　该不会……
　　“看来你已经不记得了……”
　　千代笑了一下，语速缓缓地说道：“差不多是在你六岁以前吧，那个时候的你，其实也是能够看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的，而且因为这种能力，还发生了几件特殊的事情……在那几件事情发生以后，和人和佳世将你送回成田，交给我和你爷爷抚养……”
　　白水和人，小早川佳世，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自己那对便宜父母的名字，也就是千代的儿子和儿媳。
　　但……
　　小时候？
　　白水秋听着千代的讲述，默默咽了一口口水，鼻尖微微冒汗。
　　这种事情，她当然是不可能记得的……
　　毕竟现在的白水秋，和前身虽然用着同一个身体，但实际上已经是两个人，很多以前的记忆都很模糊了，蓦然听到千代提起幼年时的事情，即使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已经开始紧张起来，生怕不小心露出了什么破绽。
　　“当时你刚被送过来的时候，还只有这么高，性格有点内向，也不怎么喜欢说话。我和你爷爷尝试了很多方法，想要关闭你的那种……灵视能力，但始终没能奏效。”
　　说到这里的时候，千代犹豫了一下，好像是在寻找合适的形容词，最后才用了“灵视”这个描述。
　　“……后来直到有一天，你突然不声不响地从神社内离开，我和你爷爷找了很久，甚至还联络了神社的几位老主顾帮忙寻找，直到第三天早晨，才在后山的溪流边找到了你……
　　谁也不知道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从那次走失回来以后，你就再也看不到那些东西了，而且关于此前那几件事情的记忆，也好像被某种存在凭空抹去了一样，即使是当时最专业的医学检查，也没有查出任何线索。”
　　“虽然这次事件中处处都是疑点，但在那以后，你就一直没有再表现出任何异样，像普通的孩子一样正常成长，性格也变得比小时候开朗了一些，时间久了，这件事情也就被大家渐渐淡忘了，即使我们偶尔提起两次，你也像完全不记得了一样，没有任何印象。”
　　“可……”
　　说到这里，千代摇了摇头，脸上流露出叹息的表情：“没想到在十年后的现在，你竟然又恢复那种能够看到鬼物的能力，只能说是天意弄人了……”
　　伴随着千代的叙说。
　　几幅模糊的画面在白水秋脑海中迅速闪过。
　　白水秋也不确定，这些画面究竟只是一些臆想，还是自己在幼年时曾经经历过的景象，感觉上，自己就像置身于一片空旷无人的城市中心，周围的建筑物隐藏在阴影之中，仿佛一头头巨兽的轮廓，而游荡在这片城市中的，则是一堆形形色色的魑魅魍魉。
　　数量很多，每一只的模样都很怪异，都在对着自己指指点点着，说着一些听不懂的话语，其中一部分还在尝试着慢慢向她靠近。
　　越来越近……
　　近到白水秋整个人，都被从不同方向靠近的怪物阴影遮蔽起来，哪怕这些东西的相貌都很模糊，但她却能够清楚地看到，从那些东西嘴角流淌出来的涎液，以及吞咽口水的声音，看向她的眼神，就像饥渴已久的老饕在看着一块滋味鲜美的肥肉。
　　这一幕情景，哪怕白水秋只是在回忆中看到，都觉得不寒而栗。
　　就在这时候。
　　一个绿色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从白水秋的视角中，只能看到一个纤细的后背，和绿色的伞面一角，遮挡住自己的视线。
　　记忆到这里的时候，出现了一段短暂的空白，就好像一卷完整的录像带被人为切掉了一块……等到画面再次出现的时候，无论是那道绿色身影，还是周围的魑魅魍魉，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不见，街道上也重新恢复了正常的模样，熙熙攘攘的人群川流不息，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个低头沉默的小女孩。
　　那个身影……
　　好像，有那么一点眼熟？
　　白水秋脑海中晃过了一个名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的时候，却突然有一股莫名的感觉涌现出来，好像有一道道锁链缠绕上来，脑海中的画面也瞬间支离破碎，再次被一层白茫茫的水雾隔开，无论她如何试图追忆，都朦朦胧胧，好像雾里看花一样，再也看不清楚。
　　这些影像的出现到消失，都发生在短短几个呼吸间。
　　除了白水秋自己以外，哪怕是坐在她对面的千代，也丝毫没有觉察到她的异样，只是默默的看着桌子，好像在回想着什么，脸上的神情很凝重。
　　“……其实四月初的时候，我就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你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雨田区，又招惹到了加藤进那样的人，现在想想，你应该是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能够看到幽灵了吧？
　　那个被加藤进囚禁杀死的国小女生，和你见过面，对吗？”
　　千代缓缓开口道。
　　“……是的。”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白水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很干脆地点头承认下来，把自己当初在雨田区转车时看到荻野纯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但言语间理所当然地隐去了系统的存在。
　　千代听着她的解释，完全没有怀疑的意思，倒像是终于验证了心里的猜测一样，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果然，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能够看到它们的存在吗……这种事情，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白水秋没吭声。
　　良久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千代才重新开口，但已经转到另一个话题上：
　　“小秋，还有一件事情我要确认一下，你之前在佐仓市除灵的时候，曾经交给骨川……也就是跟在圭介身边的那个黑帮保镖的那件东西，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应该是一种能够驱邪的符箓吧？

第86章 祖辈的遗产
　　“嗯，的确如此。”
　　提到这个话题，白水秋犹豫了一下，就把身上的清心符取了出来，放在茶几上递了过去，嘴里大概解释了几句这东西的用途。
　　白水秋也摸不准，千代对符咒这方面有多少了解，毕竟后者虽然并不像她那样，具有直接看到灵体和妖怪的能力，但年纪摆在那里，又在天目神社担任了这么多年的神主，见多识广，哪怕自己不会，方方面面的经验和阅历肯定是有的。
　　所以，她在说话的时候也没有说的太详细，而是不动声色地看着自家奶奶，想要看看千代会怎么说。
　　在白水秋小心翼翼的注视下，千代接过符箓翻看了一会儿，就又往茶几这边递了回来：
　　“这些符箓方面的东西……我其实也看不太懂。虽然在神社内留存的典籍上，有许多相关的记载，但说实话，如果不是从你这里看到的话，我甚至都以为自己在有生之年不会再见到这些东西了。”
　　说话间，千代挪了挪身，从自己跪坐的位置旁边搬上来一个铁质的小箱子，放到了茶几面上，向着白水秋这边推了过来。
　　箱子上面放着一枚小巧的钥匙，好像时常擦拭一样，看起来显得光洁如新。
　　“这是？”
　　白水秋挑了挑眉，在千代的示意下，用那枚钥匙把小箱子的挂锁打开，然后慢慢掀开箱盖。
　　箱子里面，是一叠叠整整齐齐码放起来的黄色符纸，最上面压着一卷薄薄的小册子，旁边则是放着一根狼毫笔，还有砚台和墨块。
　　虽然这一堆东西看上去都已经有些年代了，但保养的很好，墨块上甚至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气息。
　　“这些东西，都是从祖辈那里一代代传下来的，应该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吧……符纸是用来画符的，小册子上是几种符箓的样本。
　　不过从我祖父那一辈开始，或许在更早之前，就不怎么使用了，因为我们尝试着画出来的符箓，对那些脏东西的几乎没有任何作用……”
　　说到这里的生活，千代顿了顿，表情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倒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作用，因为我的确见到过一个能够绘制出驱魔符箓的人，那个人就是我姐姐。
　　她比我大十六岁，据我父亲说，她从小就天资聪颖，作为学生也好，作为巫女也好，一直都是最耀眼的存在，而且，她拥有着和你一样能够看到鬼物的能力，以及很强的灵力，经由她手绘制出来的符箓，都对邪魔之流有着确实的杀伤效果……
　　也因此，父亲一直对她寄予厚望，希望她能够带领神社重新兴盛起来。
　　但很可惜的是，她在十八岁那年的一次出行中意外坠下山崖丧生，从那以后，这些符纸和笔墨砚台就被封存起来，再也没有人使用过。”
　　说到这里的时候，千代幽幽叹了口气。
　　白水秋在心里默算了一下时间，千代的年龄已经有七十多岁，而她姐姐意外去世的时间，差不多也是七十年前，已经算是相当久远的事情了。
　　这些陈年秘辛，白水秋还是第一次听自家奶奶提起。
　　“……姐姐遭遇意外的时候，我才两岁，不怎么记事，不过后来想想，她可能已经提前预料到了什么，所以才会在最后那两年的时候，经常在父母面前提起‘想要一个妹妹’的话，并且留下了非常详尽的遗书为自己安排后事……
　　毕竟拥有着那样常人无法企及的灵力，能够预测到自己即将遭遇的死亡，也不是什么令人吃惊的事情。
　　另外，姐姐曾经在坠崖事件发生之前，花费了一个月的时间绘制出大量的符箓，留在神社内，但是这么多年下来，当初留下的那批符箓已经被一次次除灵工作耗尽。到后来，就只能凭借祖辈流传下来的那些驱魔法器，来帮助客人进行除灵。
　　好在这些东西还算有点作用，让我们不至于完全沦落为诈骗钱财的骗子……”
　　说到这里，千代幽幽叹了口气：
　　“这些都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当初发现你能够看到鬼物的时候，我也曾经犹豫过要不要把这些事情告诉你，但那时候你还太小，在我做出决定之前，就发生了那次意外失踪事件，所以也就无从谈起了……
　　不过现在，你已经十五岁了，而且，也掌握了符箓的用法，那么这些东西，就都交给你来继承和使用吧。”
　　“……”
　　白水秋下意识地握紧了掌心，欲言又止。
　　她的确有着尝试绘制符箓的打算，本来还在考虑着，要不要去那些卖花圈寿衣的店面转转，看看能不能买一些黄裱纸过来，用作画符的原材料，现在千代突然交给她这么一个东西，倒是省掉了一些麻烦。
　　不管白水家族的祖上是不是真的掌握某些灵异侧的力量，这些从祖辈流传下来的符纸和笔墨，总比自己随便找的要可靠一些。
　　但……
　　“您难道不想问问，我是从哪里得到这些符箓的吗？”
　　老实说，如果千代真的这样问的话，白水秋会很难解释。
　　毕竟能看到灵体，和能绘制符箓，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这种技能几乎是不可能无师自通的。
　　何况上次在旧校舍的时候，千代还亲眼看到了被她带在身上的青怨风铃，符箓还有那么一丝可能，是自己误打误撞地绘制出来的，但法器如果也能自己制作的话……就太牵强了。
　　但不好解释是一回事，千代不问的话，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自家奶奶居然这么平静地接受了符箓存在的事实，让白水秋在意外之余，心里也多少有点打鼓。
　　面对白水秋的疑惑，千代笑了笑：
　　“如果是年轻时的我，或许会这么问，但现在……我已经没有那么重的好奇心了。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多就越是危险，无知反而是一种幸福。只要你自己心里有分寸，做事情的时候能够恪守本心，不要误入歧途了就好。”
　　顿了顿，千代又语气很郑重地补充了一句：
　　“不过奶奶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就算掌握了符咒，除灵的时候也务必要小心谨慎一些，遇到什么事情记得及时告诉我。我这把老骨头虽然已经不怎么中用了，但是像加藤进那样的小麻烦，还是能够帮你处理一下的。”
　　“您说笑了，我觉得奶奶一定能长命百岁，一直陪伴着我的。”
　　白水秋语气很诚挚地祝福了一句，又看了一眼小箱子内的东西，合上盖子。
　　气氛陷入了片刻的安静。
　　白水秋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微微吸了口气：“其实……我的确有一件事情想要告诉您。”
　　“嗯？”
　　“除了荻野纯以外，我还见到过另外一个怨灵……她叫立川兰，是利根川河滨那起水泥藏尸案的死者，我之前曾经帮她调查过那起事件，后来陆续出了一些意外……当时有一个身穿绿衣服的女人出现，处理掉了隆山的尸体和立川兰的怨灵，我怀疑那个女人是个妖怪，而且可能与我们神社有些关联。
　　至于那个叫隆山的凶手，是黑帮组织极东组的成员，我担心他们可能会做些什么……”
　　千代默默地听着白水秋说完，思索了一会儿，摇了摇头：“绿衣服的女人……我没见过，但既然她主动帮你抹除现场的痕迹，或许真的是出于善意……也可能是姐姐当年帮助过的妖怪，回来报恩了也说不定。”
　　“至于极东组，我会想办法，托人去和他们谈谈的。”
　　白水秋暗暗皱了皱眉。
　　雨女的事情，竟然连千代也不知情，这一点有些出乎她的意料……难道天目神社的历史上，真的只有七十年前那位英年早逝的前辈，曾经见到过雨女的真实面目？
　　看来只能自己想办法调查了。
　　如果有机会再见到一次雨女的话，可以试着向她询问一下……
　　至于极东组那边……
　　“您是要找圭介叔叔帮忙吗？”
　　白水秋试探着问了一句。
　　神代财团和极道组织肯定是有联系的，虽然这个财团的主体已经在几十年前就搬出了成田市，但稍微借助一点关系解决极东组的麻烦，应该不会太棘手。而如果是千代向神代圭介提出这个帮忙的请求，对方应该也不会拒绝。
　　看着白水秋脸上有点紧张的表情，千代笑了笑：“那倒不用，这种事情还不需要麻烦到神代财团……我和秋月组的若头有点交情，请他出面卖个面子，约到极东组的几位当家一起坐下谈谈，应该就够了。”
　　秋月组？
　　也是本地的黑帮社团吗……
　　这些事情白水秋也不是太懂，但听千代说的很轻松，估摸着的确不是很棘手的问题。
　　气氛再次沉默下来，白水秋在茶几前静坐了一会儿，看着千代迟迟没有再开口的意思，才恭恭敬敬地起身告辞。
　　从卧室出来的时候，白水秋顺手把推拉门关上，然后才抱着小箱子回到自己的房间内。
　　在桌边坐下后。
　　白水秋先把刚才千代说过的那些话，细细回忆了一下，然后才打开小箱子，取出最上面的那本小册子翻看了几页。
　　小册子很薄，一共也就只有十页出头的样子，每一页都记录着一种符箓的画法，旁边附带着简单的文字说明，和搭配符箓同时使用的咒语。
　　不过咒语这东西并不是符箓的标配，只有特定的符箓才需要念动咒语使用，所以并不是每一页都有。
　　前面几页都是一些驱魔、安魂的符箓，白水秋估摸着作用可能和她身上的清心符差不多，主要作用是安魂宁神，并且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避免恶灵的侵害，算是最基本的驱魔符箓。
　　从第五页开始，才出现了一些其他用途的符箓。
　　比如在点燃后能够化为符水，服用下去，对身体的内外伤势起到一定愈合作用的【净心符】。
　　以及贴在灵体和妖魔身上以后，可以暂时封住对方行动能力的【封印符】。
　　还有由多道小符箓同时使用，按照一定的规律相互配合，勾连起来构筑成一道小范围防御结界的【结界符】。
　　不过相应的，画法也变得越来越复杂，已经不是看几遍就能够记下来的程度了。
　　白水秋把小册子完整地翻看了一遍，心里差不多有了点数。
　　按照千代所说的话来看，这些符箓应该都是自己那位姨奶奶曾经绘制过的，效果肯定都是有的，但她毕竟没有亲眼见到过这些符箓使用出来的样子，仅凭纸面上的描述文字来猜测，总有些不够直观。
　　所以，她准备等清心符和火铃符的仿制成功以后，再来试试绘制这些符箓。
　　“话说……好像一般在做这种事情之前，都要提前沐浴更衣的？”
　　白水秋回忆了一下自己在电影中曾经看到过的画符的场面，心里冒出这个念头。
　　除了沐浴更衣以外，再郑重一点的话甚至还要焚个香，祷告一下什么的。
　　平心而论，白水秋其实并不觉得这些做法真有什么作用，即使神明真的存在，也都有自己的事情，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关注着自己手下信徒的一举一动，那样的话恐怕累都要累死了……
　　所以沐浴更衣和焚香祷告，主要还是为了把礼仪姿态做足，给自己一点心理安慰。
　　但现在的白水秋，的确对自己有点信心不足。
　　所以她还是特意先去洗了个澡，用毛巾擦干净身子以后，再换上红衣绯袴的巫女服，然后才回到桌子前，闭目养神了一会儿，拿起毛笔，拉开了架子。
　　“等等……”
　　毛笔……
　　是怎么用的来着？
　　说来惭愧……
　　虽然毛笔这种写字工具，是从中国传到日本来的，但并不是每个中国人，都会写一手毛笔字的，白水秋前世的时候倒是参加过这一类的兴趣班，但学了还不到一年就放弃了，现在能记得的就只有握笔的姿势，其他的诸如横竖笔画之类的东西……
　　早就已经还给老师了

第87章 喂！
　　好在还有网络这种方便的存在。
　　而且火铃符和清心符上面的文字，都不算太复杂，其中近一半都是图案，所以比正式的书法还是要简单很多的。
　　白水秋拿出手机现查了一点资料，然后又回想了一会儿前世那些学过毛笔字的人呢，都是怎么用毛笔的，在几张废旧报纸上面试着写了几个字。
　　一番尝试，做足了准备。
　　她才平心静气，把清心符和火铃符在桌子左侧摆好，空白的符纸放在右边，沉下心思，聚精会神地开始临摹起来。
　　这一画就是三个小时。
　　刚开始，风狸还趴在旁边，愣头愣脑地看着，时不时还走到旁边的砚台内用爪子拨动一下墨水，用爪子在桌子上按出几个梅花印，被白水秋一看就慌忙躲到一旁。后面就把脑袋埋到尾巴下面，伏在桌角睡着了。
　　时间缓缓流逝，直到夜色已深的时候，白水秋才打了个哈欠，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往旁边的闹钟上面看了一眼。
　　“……已经这么晚了？”
　　明明感觉上才刚过去了半个小时的样子……
　　白水秋眨了眨眼睛，放下毛笔长长伸了个懒腰，然后就匆匆起身。先是将笔墨纸砚依次收好，清洗干净后装回到小箱子内，而后又把桌子上散落着的十几张符箓收拢到一起，吹干了上面的墨迹，按照成品、半成品和废品分成三摞放好。
　　废品自然就是画废了的，连符文的形状都对不上的那种，可以说没有任何作用。
　　而半成品虽然看起来和原版的符箓样子很像，甚至几乎一模一样，但并不能从上面感觉到灵力波动的痕迹，所以等同于废品。
　　真正能感觉到灵力存在迹象的，也只有那么三两张，才可以算作成品。
　　一共画了十四张符纸，三张成品，成功率差不多20%的样子……
　　可以说是非常低了。
　　但白水秋原本的心理预期并不高，所以心态倒没有崩，反而觉得这个数字对她来说已经是个意外惊喜。
　　毕竟，她原本还以为一张都画不出来呢，而现在既然有了两例成功的，就意味着亲手绘制符箓这条路子是行得通的，只要多花一点时间，总能积攒出一批有用的符箓。
　　清心符这种蕴含的灵力可以维持较长时间，有个两三张也就够用了。
　　但火铃符可是实实在在的消耗品，无论画出多少张都是不嫌多的。
　　不过现在的时间已经很晚了，明天还要上学。
　　再加上刚才那三个小时的画符，已经耗费了白水秋大量的精力，她现在只觉得困倦得厉害，随便洗漱收拾了一下，就回到床上沉沉睡去。
　　……
　　深夜。
　　下野町。
　　刚刚结束了一天营业的日向水产店内，一扇侧门被人从里面推开，头发花白的中年女人将几包垃圾反分门别类地装好，然后递给蓬头垢面的年轻男人，后者穿着背心短裤，听着自己母亲絮絮叨叨说着每袋垃圾该扔到什么桶里，脸上满是不耐烦的表情。
　　“行了行了，不就是扔个垃圾吗，哪儿这么多废话。”
　　眼看着年轻男人就要出门，中年女人又追上去叮嘱道：“森治，外面路口的灯坏了，过去的时候小心点，别踩到了玻璃渣。”
　　“……”
　　日向森治这次连理都没理她，出了门，步子飞快地来到水产店后门外的小巷子里，按照塑料袋上贴好的标签，把几包垃圾分门别类地扔到垃圾桶里面，然后扭头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亮着灯光的房间，往远离水产店方向的小巷子走了过去，同时点了根烟塞到嘴里。
　　最近这段时间，日向森治的心情很烦躁。
　　算算日子，这种烦躁的情绪还是从自家妹妹带着那个女同学过来时开始的。
　　平心而论，日向森治觉得自己并不是什么恶人。
　　虽然平时在家里的时候不干什么活，除了打电玩就是睡觉，每次被要求找工作都是敷衍了事，没钱花了就问父母要，偶尔几次出门不是去参加宗教集会，就是跟一群狐朋狗友到酒吧玩乐……
　　但至少自己没有出去杀人放火，每次跟父母要的钱也不多，又没有把水产店的收入全部要光……
　　至于宗教的集会，自己加入的又不是什么邪教，大川先生又对自己那么好，自己那一堆没营养的牢骚话，连一起打电玩的朋友都懒得听，只有他每次都能耐心地听自己说完。
　　遇到这样一个理解自己、愿意听自己发牢骚的好知己，日向森治觉得就算把一半家产都捐给他，也心甘情愿。
　　更何况……
　　等过个十几二十年，二老死了，那些钱还不都是留给他这个做儿子的？既然都是自己的钱，早点晚点从他们手里要过来，又有什么区别？
　　至于打日向飞鸟的事情……
　　自己一个当哥哥的，难道还不能打自己的妹妹了不成？
　　再说了，他又没下重手，最多也就是拿着皮带抽几下，然后关到地下室里面饿一晚上，充其量就是少吃一顿饭的问题，身上的伤养个三五天就好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连父母都不管，凭什么让你一个外人来管束自己？
　　日向森治一边抽着烟一边想着，越想越气。
　　把烟头放在嘴里用力嘬了几口，就重重一跺脚，把脚边的一颗石子用力踢飞了出去，只听啪的一声轻响，就看到不远处的墙根下，一道黑影飞快地蹿了过去，好像是野猫之类的东西，尖细的喵喵叫声，让日向森治听的更加烦躁：
　　“滚，都给我滚！连一只野猫都敢来嘲笑老子，晦气的东西！”
　　对着空气发泄了一通，日向森治感觉心情好了一点。
　　夜色已经很深了，附近也没什么行人。
　　再加上今晚是阴天，夜幕有些阴沉，路口处只有一盏路灯正散发着惨白的光芒，光线也不是很足的样子，只照亮了巷子入口处那一小块地方，再往里面就是一片黑黝黝的景象。日向森治看了几眼，觉得有点瘆得慌，正要转身回去……
　　“喂！

第88章 你在教我做事啊？
　　就在这时候，一道低沉的声音从旁边的小巷子里传来。
　　日向森治吓了一跳，全身打了个哆嗦，连烟头都掉了。
　　但他很快就觉得被吓成这样很丢脸，原本瑟缩着往后退的脚步停了下来，顺嘴就骂骂咧咧地说道：“谁啊，大半夜不睡觉，在那里扮鬼吓人？吃饱了撑的是不是？”
　　没有回应。
　　日向森治疑神疑鬼地往那边看了几眼，心里有点打鼓，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掉头离开，就看到一条人影突然从巷子里蹿了出来，还没等他做出反应，就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然后蛮横地拖拽到了巷子里面，一进去，一条粗壮的手臂直接就抵在他的脖子上，几乎把他整个人摁到了墙上，连脚跟都有点离地。
　　“大……大哥，有话好好说！”
　　日向森治瞬间就慌了。
　　尤其是在他挣扎了两下，发现对面的人双臂纹丝不动的时候，就连声音都变得颤抖起来：“别……别冲动啊大哥，我身上的钱都在后面的裤兜里面，你要的话就直接拿去，犯不着为了这么一点小钱闹出人命啊……”
　　“闭嘴，问你点事请。”
　　对面的人终于开口了，说话的声音有些嘶哑，虽然光线黯淡，但双方的距离这么近，日向森治已经看清楚了那人的相貌。
　　是个光头，刀疤脸。
　　确切的说，那道狭长的刀口是从他的左眼上方，一直划到了嘴唇下方，几乎整个脸上的皮肉，都跟着这条刀疤翻卷过来，有种说不出的狰狞恐怖。再加上那双饱含着凶戾气息的眼睛，能够让从心底里感到发寒。
　　除了这个刀疤脸以外，还有两个人，也都穿着一身黑西装白衬衣，满脸横肉，所以刚在站在黑黝黝的巷子里时，日向森治完全没有发现他们。
　　而且，这三个人身上的气息都很凶悍，完全不是一般的不良少年能够相比的，透过敞开的衣领，还能看到纹身一角。
　　很明显……这些家伙都是黑帮份子！
　　日向森治咽了一口唾沫，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充其量也就是个喜欢待在家里打电玩的邪教信徒，除了打自己妹妹的时候很威风，武力值可能还不如街头上那些不良少年，遇到这种来者不善的黑帮成员，几乎当场就要吓尿了。
　　刀疤脸咧嘴笑了一下，从兜里掏出手机在日向森治面前晃了晃，原本就很丑陋的脸庞在手机荧光下显得更加恐怖，“认识这个女孩儿吗？”
　　“啊？”
　　“别装傻，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否则……”
　　刀疤脸冷哼了一声，一拳捣在日向森治的肚子上，同时抵在日向森治脖子上的手臂加大力气，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嵌到了墙面上，强大的挤压力下，似乎连脖颈处的骨骼都在发出细微的响声。
　　“大、大哥，轻点……哎呦疼疼疼……”
　　在日向森治龇牙咧嘴的求饶声中，刀疤脸稍微把手臂上的力道松了松，但还是用力顶着他：“说，到底认不认识！”
　　“轻、轻点……”
　　日向森治被弄得有点不明就里，睁大眼睛往刀疤脸的手机上看了过去，只看了一眼，他就愣住了：“这是那个女生！”
　　“嗯？”
　　“对，我认识这个女生，她好像是叫白水秋……在成田高中上一年级！”
　　手机上的照片，赫然立川兰案事发那天拍摄的，照片的主体是大辆警车和救护车停靠的利根川河滨，稍远处还有许多围观群众在旁边簇拥着，而白水秋只在照片一角，露出了半个身子，侧脸很模糊。
　　但如果是稍微熟悉一点的人，还是能够认出来的。
　　日向森治绞尽脑汁想要多说一点东西，但思来想去，却发现自己除了白水秋的名字以外，什么都说不出来，脸上渐渐冒出了冷汗，而刀疤脸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神变得越来越凶戾：“成田高中一年级？你还知道些什么？”
　　“额……我想不起来了，当时忘记问她了……”
　　片刻的沉默。
　　面对全身散发着浓重戾气的刀疤脸，日向森治也不敢随便说话，只能小心翼翼地挣扎了几下，脸色很快就被憋得通红。过了好一会儿，刀疤脸才抬起头来，把横在日向森治脖子上的手臂拿开，脸色低沉地看着他：“你确定她的名字是‘白水秋’？”
　　“确、确定……”
　　日向森治揉着脖子，脸色痛苦地咳嗽了几下，有些吞吞吐吐地说道：“她是我妹妹的同学，前几天还来到过下野町这边……具体的情况我虽然不太清楚，但我妹妹肯定知道！我可以帮你们去问她，只要别杀我……”
　　“你妹妹？”
　　刀疤脸似乎想了想，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飞快地写了一串字母，然后往日向森治怀里一塞：
　　“这是我的邮箱，等你从你妹妹那里把她的具体消息问出来，就用邮箱发信息给我。最多三天，如果三天内得不到那些消息，我们还会再来找你的，别想跟我们耍心思，懂吗？”
　　日向森治看了一眼手里的纸条，咽了一口口水，“你……你们是要对那个女生做什么事情吗？”
　　“这你就别问了，不是该你管的事情，最好少点好奇心。”
　　刀疤脸咧开嘴巴，有些阴沉地笑了笑：“还有，如果你想报警的话，也最好考虑清楚。我们现在所做的事情顶多算是寻衅滋事，就算警察过来也不能对我们怎么样，但你的话……
　　看你长得也算是细皮嫩肉，正好我们老大手下有几间风俗店产业，现在牛郎这一行可是很赚钱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你们想做什么？！”
　　听了这句威胁，日向森治的脸色立刻变了，但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刀疤脸就一拳砸在了他的肚子上，然后又对着他的后背来了一记沉重的肘击，直接把日向森治砸趴了下去，整个人捂着肚子，对着地面干呕起来，好半天都没能直起腰身。
　　“记住，三天，如果到时候还没有收到你的消息，那么……我会让你体验到什么是生不如死。”
　　冷笑声中，刀疤脸对着那两个黑西装手下示意了一下，转身离开，三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巷子另一头的黑暗中。
　　……
　　直到走出了一段路，其中一个黑西装才小心翼翼地说道：“老大，隆山的事情，真的要继续追查下去吗？”
　　“嗯？”
　　刀疤脸扭头看了一眼说话的黑帮成员。
　　后者迟疑了一下，表情有点紧张，但还是坚持说道：“现在条子那边对这起案件查得很紧，前段时间已经过来询问过好几次了，上次开会的时候，组长和若头他们也让我们最近收敛一点，别因为隆山的事情被警察抓住把柄……
　　我感觉那个叫栗见的警察，可能已经盯上了我们，认为隆山是被我们极东组藏起来了，这种情况下再随便行动，恐怕……”
　　还没等他说完，刀疤脸就冷哼了一声：“怎么，你在教我做事啊？”
　　“不不不，我只是……”
　　黑帮小弟有点慌乱的想要解释着什么，但话没说完，就被呵斥了一句：
　　“闭嘴，混蛋！我做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手画脚了！”
　　刀疤脸没好气地瞪了自己的手下一眼，微微眯着眼睛，眼眸中闪过一丝凶光：
　　“隆山那家伙的死活，组内的其他干部漠不关心也就算了，但我可是被他叫过老大的，如果连手下的小弟是死是活，都调查不出来，那我这个老大岂不是白当了！

第89章 背后的东西
　　“至于条子那边……他们怀疑我们，我还怀疑是他们已经把隆山抓住了，却故意不告诉我们极东组，想要借此敲打我们呢！栗见成也……哼，一个被发配到成田这么个小地方的职业组警察，有什么好害怕的！”
　　话虽这么说，但刀疤脸的语气也多少显得有点虚。
　　毕竟，极东组势力再怎么扩张，也终究是一个黑帮组织，背地里耍手段可以，但明面上肯定是不敢和警察公然叫板的。
　　如果是上面的组长或者若头的话，倒还可以试着和警方掰掰腕子，但刀疤脸只不过是组内的一个干部，手下带着那么三五个人而已，倘若真得罪了栗见成也，绝对够他喝上一壶的。
　　那个手下还想再说什么：
　　“可就算是这样，去找这么一个小女孩也问不出什么啊……”
　　“问不出也要问，现在所有能调查的线索，几乎都已经查过一遍了，唯独这个和东野有过接触的小女孩，看上去很可疑，不管她知不知道内情，先问问再说……上车！”
　　说话间，几个人已经来到了路口。
　　一辆银灰色的面包车停在这里，负责开车的小弟正趴在方向盘上打盹，被刀疤脸敲了敲车窗，立刻就惊醒过来，揉了揉眼睛：“塚本老大，你们回来了！”
　　“少废话，快开车。”
　　塚本直接拉开车门坐上了后座，另外两个小弟也先后从前后两侧的车门上车，然后面包车就迅速启动，带着沉闷的轰鸣声一路绝尘而去。
　　这个时候，夜色已经相当浓重了。
　　道路上除了这辆银灰色面包车以外，看不到第二辆车的存在，行人同样一个都没有，面包车行驶的很安静。
　　没有人说话。
　　塚本双手抱在胸前，靠着后座椅背闭目养神。
　　面包车很快就开出了下野町，往相邻的雨田区方向开去。
　　过了一会儿，道路两侧渐渐变得偏僻起来，
　　在经过一处两边都是树林的窄道路口时，司机打了一下方向盘，正准备从有些曲折的路口转过去，就看到一条人影，突然毫无征兆地从旁边的树林中蹿了出来！
　　从身形轮廓上看起来，那是一个身材瘦削的中年男人，身上穿着背心短裤，及拉着拖鞋，好像睡到半夜刚刚从床上爬起来，然后被什么恐怖的东西在背后紧紧追赶着似的，因为过度慌张，脸上头上全是汗水，就连脸型显得有些扭曲变形。
　　一看到这辆面包车，男人立刻就拼命朝着这边挥手，动作幅度很大，嘴里还在大声喊叫着什么，听起来像是在大声呼救。
　　但因为语速太快，再加上隔着一层密闭的车窗，只能听到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根本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而且……
　　这个人影出现的太过突然。
　　路口又没有路灯。
　　开车的司机在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第一时间并没有看清楚他的存在，等到从近光灯中看到了那条人影轮廓，等到再想去踩刹车的时候，反应已经迟了一拍，慌乱中，只能猛打了一把方向盘，尽量将车头往两侧避开，然后……
　　“艹！”
　　只听到嘭的一声巨响，几乎没怎么减速的面包车直接就撞到了那条身影上面，把对方当场撞飞了出去！
　　这一刻，高速行驶的面包车所带来的强大冲击力，在这一瞬间毫无保留地宣泄出去，那人的身体飞出去以后，又在地上接连滚了五六圈，最后满身鲜血的倒在了血泊中，眼看着是不活了。
　　而面包车也因为刚才那个猛打方向盘的动作，失去了平衡，整个车身从道路上直接倾斜了出去，一头扎进了路旁的树丛中，两只前轮直接从道路左侧冲了出去，车头则是栽进了一片灌木丛中，彻底熄了火。
　　“什么情况，这个人怎么突然就从旁边……”
　　开车的黑帮成员惊出了一声冷汗。
　　就连后座的塚本也吓了一跳，惊魂未定地愣了一会儿，才抓着前排椅背站起来，探头往前方看了看，就朝着旁边努了努嘴，示意邻座的小弟下车过去看看情况。
　　后者推门出去，走到血泊中的那人身边绕了一圈，仔细看了看，然后转身走了回来。
　　“死了？”
　　“没有……不过也快了，现在也就还有一口气，但是整个胸腔那里都瘪下去了，膝盖和小腿骨也被摔断了，就算现在送去医院也没用，最多再过十分钟，那家伙必死无疑。”
　　黑帮小弟一边比划着一边说道。
　　这些常年混迹黑道，过着刀口上舔血的生活的帮派成员，对这种事情其实早就有了经验，什么样的伤势是能救的，什么样的伤势送到医院也得死，几乎比很多专业的医生看得都准。
　　所以，塚本对这个小弟的话也并没有产生怀疑，他只是觉得有点懵逼。
　　这叫什么事？
　　开车开得好好的，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家伙撞到自己车头上，还把自己给撞死了，更重要的是这路口这么偏僻，周围也没有摄像头，就算自己说那家伙是自己撞上来的，恐怕也没人会相信吧？
　　该不会是大半夜的想要自杀，故意撞到自己的车身上，想要讹诈一笔赔偿吧？
　　抱着这个念头，塚本摇下车窗，往四周看了一眼，两侧的树丛都是黑黝黝，婆娑的枝叶仿佛一条条鬼影在招手。
　　偌大的空间内，一片死一般的沉寂，安静地让人害怕。
　　如果真是蓄意自杀想要讹诈的话，现在同伙应该已经跟出来了，毕竟像这种没有路灯的偏僻路口，拍摄视频的话应该只能录到一团模模糊糊的影像，连车牌都看不清……
　　塚本毕竟是黑帮的干部，只迟疑了一小会儿，就狠下心来：“把车灯关了，拿点东西把后面的车牌遮住，先离开这儿！”
　　“可那人……”
　　“管他呢，这一片又没有摄像头，两边都是荒废的树林，谁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先回去再说！等回去以后，你们两个尽快把车开到修车厂，外面的漆重新刷一遍，顺便再换一张车牌，防止被不相干的人追究过来，再惹出一身麻烦。”
　　其实按理说，这辆面包车上是装有行车记录仪的，真想要证明自己并不是主动开车撞人，而是被那人突然蹿出来撞上，也不是没有办法。
　　但塚本等人身为黑帮成员，又刚刚从下野町那边做了点事情驱车回来，本来就不想大肆宣扬，暴露了自己一行的行踪，所以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报警这个选项。
　　在塚本的开口以后，几个小弟纷纷照做，其中一个人到后备箱拿出黑布遮住了车牌，另外一个拿着铲子把路边的车辙印铲掉。
　　这些东西都是他们在车上常备着的，毕竟在这一行混的，经常都会遇到一些突发情况，在后备箱备上几件铁锹、砍刀之类的工具，也是非常正常的行为。
　　很快。
　　面包车重新启动，从灌木丛中倒了出来，然后关掉了近光灯，扔下血泊中那具奄奄一息的男人扬长而去。
　　伴随着沉闷的引擎声，就看到银灰色的面包车在月光下迅速远去，没入到浓浓的夜色之中，不见了踪影。
　　被撞的男人躺在路边，嘴里往外吐着血，手指时不时抽搐几下，还在做着最后的苟延残喘。
　　过了一分钟左右。
　　在刚才那个男人突然蹿出的树丛方向，又出现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几秒钟后，就看到一道黑影扒开草丛，在阴暗处慢慢站了起来

第90章 渗血的人皮
　　那身影看起来非常矮小，又身处于背光处，在树林阴翳的遮挡下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它”似乎朝着面包车离开的方向看了看，确认引擎的声音已经走远，才慢慢拨开树丛，朝着血泊中的那人走来。
　　脚步很重。
　　明明个头只有不到一米六的样子，踏地的声音却好像一个身高超过一米九的魁梧壮汉，而且在行走的过程中，一团若有若无的黑气在它身边飘荡开来，把面孔和身形都遮掩起来，看上去影影绰绰，有种说不出的压抑感迎面袭来。
　　“你……别……别过……救……”
　　躺在地上的那个人还剩着最后一口气，用余光看到向自己走近的身影时，还拼命地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动不了，只能无比惊恐地瞪大眼睛，从喉咙里挤出了支离破碎的半句话。
　　但黑影确实不急不慢地走到了跟前，蹲下身来，对着那人的脸看了一会儿，然后慢慢抬起右手。
　　两根手指并拢在一起，慢慢向前摸到了那人的喉咙处，然后继续向前按去……
　　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响起——
　　躺在地上的男人猛然瞪大了眼睛，两颗眼珠几乎要从眼眶里蹦出来，神情变得无比痛苦的样子，想要说话，却因为喉咙被手指抵住，只能发出一阵意味不明的咯吱咯吱声，双眼中渐渐充斥出一团血丝。
　　黑影一言不发，只是手指上的力气继续加大，按压着那人的脖颈处不断凹陷下去。
　　突然间，就听到咔嚓一声——
　　就像是骨头断裂时的脆响。
　　伴随着这道声音，那人喉咙处的骨骼以一种不正常的姿态凹陷下去，眼珠子颤了颤，就倒头昏死过去，意识陷入弥留状态。
　　然后，一双手摸到了他的头颅上方。
　　动作依然很慢，而且很轻柔，就好像情人之间的抚摸。
　　一缕淡淡的黑气从它身上延伸下来，蔓延到了双手十指上，原本平整的指甲慢慢变长、弯曲，在短短几秒钟后，就变得好像狼爪一样尖利，这双手对着那人的脑袋，上下比划了几下，忽然就往额头前方伸去，尖利的指甲往头皮内刺入了一点，做了一个向两侧扒开的手势，然后……
　　撕拉——
　　就好像剥香蕉一样，一张渗着血液的人皮，就这样被活生生地、无比诡异地从这个男人头上撕扯下来。
　　没有皮肤包裹的面目暴露出来，好像一团血淋淋的肉块，看上去有些渗人。
　　在这个过程中，地面上那人的一点残存意识，又被疼痛刺激着恢复过来，全身都激烈地抽搐起来，但因为声带被破坏了说不出话，嘴里吐了几口血沫，终于因为忍受不了疼痛，翻着白眼彻底昏死过去，没了声息。
　　不过人虽然已经死了，身体的神经反射还是在的，偶尔会因为黑影的动作，而轻微抽动了几下。
　　但黑影却像是完全不在乎这些事情，只是慢慢，慢慢地将这张人皮，从头顶，到鼻子，到脸，再到胸口和双脚……一块块地剥离下来。
　　这种事情即使是用专业的手术器械来做，恐怕也相当困难，但它的动作却是缓慢而娴熟，好像已经反复做过了很多次一样，手下的动作稳得出奇。
　　即使是一些细微的关节部位，也被一丝不苟地撕扯下来，和身上的血肉分离……
　　终于。
　　一张完整的人皮被剥了下来。
　　地面上只剩下一团失去了皮囊包裹的尸块，看上去血肉模糊，有不少地方都能看到嶙峋的白骨，尤其是胸腔的部位因为刚才被那辆面包车撞过，整个儿凹陷下去，里面的肋骨也不知道断了多少根，看起来说不出的渗人可怖。
　　直到这时候，黑影才用双手抓着人皮两肩，像抖床单一样，对着月光在手中轻轻一抖。
　　皎洁的月光下，一层层薄薄的光晕透过皮质晕染出来，把人皮内层的鲜血染成了一种极为诡异的暗红色，明明很恐怖，但黑影却是眯着眼睛仔细观赏着，好像在欣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不知道过了多久。
　　一阵冷风吹过。
　　树林中出现了一阵枝叶沙沙作响的声音，远处似乎又有车辆引擎的声音传来。
　　树影婆娑。
　　黑影回头看了一眼，就把人皮卷了起来，然后顺手捞起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黑气包裹下的身形动了一下，迅速蹿入另一侧的树丛中，消失不见。
　　只有那一滩残留的血液，证明这里在几分钟前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月光映照下，血泊内微微折射出几点暗红的光泽，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
　　两天的时间转眼过去，很快就到了周四。
　　这天晚上，白水秋从学校回家后，按照惯例先去经营了一会儿神社，等到太阳落山，就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内，将笔墨砚台在书桌上铺陈开来，开始练习画符。
　　最近这几天时间，她几乎每天晚上都会花费一两个小时的时间，用来练习绘制清心符和火铃符。正所谓熟能生巧，在反复的练习和尝试下，画符的成功率已经从最初的20%，逐渐提升到了40%左右。
　　虽然还是不算高，但白水秋已经很满意了。
　　从周二到现在，她已经陆续积攒了三张清心符，和七八张火铃符。
　　火铃符本来是有九张的，但其中两张被她拿到后山去试验效果了，从结果上来看，虽然比预期中稍微逊色了一点点，可能是因为她的灵力还不够强的缘故，但用来杀灭西园寺浅子那样的恶灵，肯定是没有问题的了。
　　再加上之前旧校舍除灵剩下的7张，现在白水秋手中已经有14张火铃符。
　　至于小册子中记录的其他几种符箓，白水秋目前只尝试绘制了一张【净心符】，而且还没有试验效果。
　　——【净心符】的效果，是用来愈合身体的内外伤势，在没有外伤的情况下，她也不可能为了证明符箓的真实性，自己给自己来一刀……
　　画出这张符，只是为了在关键时刻当作备用，至于能不能用得着，就是以后的事情了。
　　至于【封印符】和【结界符】，对现在的白水秋来说还是有些过于复杂了。
　　所以她打算等火铃符积攒的再多一些以后，再去尝试绘制这两张符箓。
　　不过，晚上的时间是有限的。
　　既然大部分时间用来绘制符箓，那么在制作御守方面，自然就少了一些精力。
　　到目前为止，白水秋亲手制作出来的御守，还不到100枚，而且其中大部分都是上周六花了一整个白天肝出来的。
　　她本来是打算肝上两天的，但因为周日的时候神代父女来访，提起佐仓市旧校舍的事情，所以计划只能暂时搁置，剩下的400枚，预计还要至少一两周的时间才能完成……
　　任重而道远。
　　所以，白水秋打算在这次合宿的时候，带上一点制作御守的材料，晚上没事的时候就抽空肝上几枚。
　　至于画符……
　　笔墨纸砚这些东西不方便携带，而且在其他人面前绘制符箓什么的，也很容易引来一些意外状况，所以这个念头只在脑海中晃了一下，就被白水秋打消掉了。
　　白水秋一边想着，一边就开始收拾东西。
　　出门旅行必备的换洗衣物，鞋子，各种洗漱用具，感冒药、消炎片之类的常用药物，另外还有一部分现金，手机充电器……
　　林林总总的一堆东西加起来，差不多塞满了一个旅行包，不过基本上没有太重的东西，所以提起来不算很费力。
　　把行李收拾妥当以后，白水秋到盥洗室洗漱完毕，然后上床睡觉。
　　到了第二天早晨五点钟的时候，再次被胸口一团沉甸甸的感觉唤醒，白水秋这次连眼睛都没睁开，就顺手拎着风狸的脖颈把它提溜起来，随手扔到了床下，然后闭着眼睛又躺了几分钟，就起床洗漱换衣，然后把昨天晚上整理好的旅行包带上，出门上学。
　　路上的时候，就感觉到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白水秋点开屏幕，看到了一条来自栗见早苗的消息：
　　[早苗：白水学妹在吗，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就是之前我说的那位顾问，也就是紫苑老师，从我这里看到了近两个月部内学员们的训练记录，她对你很感兴趣，方便在今天上午晨练结束后见一面吗？]
　　顾问？
　　看到这条消息，白水秋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是那个去欧洲度假回来的女老师啊……”
　　不过，要和自己见面？
　　这个“见面”的意思，肯定不是单纯的打个照面，而更像是比较正式的那种见面和交流，否则栗见早苗也没必要专门发消息来询问自己的意见。
　　所以，这位顾问是因为看自己的训练成绩比较优秀，想要重点培养一下？
　　这种事情倒是合情合理，因为弓道部的社员在IH大赛上拿到名次，哪怕仅仅是县级赛的名次，也是一项难得的殊荣，可以给自己和指导老师的履历增色不少。而且还会有一些其他方面的嘉奖，比如奖学金……
　　白水秋想了想，就表示自己这边没问题，和栗见早苗又交流了几句确定了见面的时间地点。
　　然后，她就退出了聊天软件，顺手划拉了几下屏幕，扫了一眼新闻页的列表：
　　“佐仓市西郊女子私立高中原址，旧校舍内发生火灾……是之前我制造出来的那场火灾吗？”
　　看看时间，是周二晚上发布的。
　　估摸着可能是佐仓市的记者在事后得到消息，跑到女子高中去调查了一遍，做出了这份报道。
　　白水秋自己就是知道这次事件内情的人，所以也没有点进去细看的心思，继续往下划拉了几下，在看到某一条新闻的标题时，视线突然定格了一下：“雨田区荣光学园近日发生人员失踪案，失踪者为两名高中生……”
　　这件事情，好像是小野寺冈提到过的？
　　白水秋回想起前两天在雨田区，从小野寺冈那里听到的只言片语，手里已经点开了这条标题，迅速浏览了一遍。
　　新闻里面的主体内容倒是很简略，只是描述了一下失踪地点和时间，以及那两名高中生的情况，然后在末尾提了一句警方是因为其他一人父亲的报警才介入调查，但截至新闻发布时，仍然没有得到可靠的线索。
　　无故失踪，下落不明，而且当事人还是两个已经上高中的不良……
　　再联想到流传在雨田区不良少年群体中的“地狱少女”传说……
　　“该不会真的是什么灵异事件吧？”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白水秋有点自嘲地笑了笑，感觉是自己神经过敏了，怎么可能每件事情都和灵异方面有关系嘛……
　　更大的可能，是这两个不良因为和父母吵架闹翻或者什么原因，所以结伴离家出走。
　　这种事情在日本是时常发生的，大部分都只是当做普通的走丢案来处理，一般没耐心的出走个两三天，也就自己回来了，有耐心的，可能会在外面待个十天半个月，甚至干脆找一家便利店打零工不回去了也是有可能的。
　　这种案子，警察想必也不会在上面放太多心思。
　　何况……
　　就算真的是灵异事件，只凭这样一条新闻，也不可能看出什么，除非到事发地点现场考察一下。
　　但现在的白水秋，显然没有这么闲的心思。
　　毕竟按照原定计划，弓道部今天下午就要出发去铫子市合宿了，无论这个事件中是否真的有什么特殊的存在，也只能等下周一合宿回来再说了。
　　想到这里，白水秋又扫了一眼新闻内容，大概记下了那两个不良的失踪地点，然后就顺手了关掉手机，抱着书包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当天的晨练照常进行。
　　大约六点半左右的时候，白水秋拖着略微有点疲惫的身体，和栗见早苗以及部内的其他社员一起从操场回来，往弓道部道场的方向走去。
　　远远地，就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站在道场门口，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西式连衣裙，下面的双腿裹着黑丝裤袜，脚下是接近十公分的细高跟，看上去二十多岁的样子，正双手抱着胸往这边看来，目光落在这边的白水秋等人身上时，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玩味

第91章 鹫峰紫苑
　　看到这个女人时，栗见早苗和几个二三年级的老部员纷纷脚步一顿：“紫苑老师。”
　　紫苑？
　　这位就是弓道部的顾问？
　　白水秋闻言停下脚步，往那个女人身上打量了几眼，有点意外。她本来还以为这位老师可能是个年龄偏大的中年女人呢，没想到真人倒是比她预想的要年轻许多。
　　“绪方，你带着其他部员先进去吧。”
　　栗见早苗对旁边的绪方说了一句，然后就停下脚步，用手轻轻扯了一下白水秋的袖子，示意她先停一下：
　　“白水学妹，我来帮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
　　“为表诚意，自我介绍这种事情，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没等栗见早苗说完，高挑女人就微微一笑，开口打断她道：“初次见面，我是鹫峰紫苑，现在担任弓道部的顾问，叫我紫苑老师就好了。你就是早苗所说的白水秋同学吧，果然本人比照片上更加可爱，请多指教。”
　　说话间，鹫峰紫苑脸上带着微笑，向白水秋伸出手。
　　“紫苑老师太客气了，应该是我请老师以后多多指教才对，我是今年四月才刚入部的白水秋，请多……”
　　白水秋也笑了笑，刚抬起手臂，还没有握到紫苑的手掌，就听到一阵低沉的呜咽声从耳畔传来。
　　这声音出现的很突兀，白水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几乎下意识地用余光往自己旁边扫了一眼。
　　就看到原本安安静静趴在她肩膀上的风狸，在看到鹫峰紫苑的一刹那，好像炸了毛一样，突然立了起来，原本松松软软的身体在这一瞬间绷紧，四只爪子甚至在她的衣服上抓出了几道明显的褶皱，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则是死死瞪着面前的鹫峰紫苑，如临大敌！
　　怎么回事？！
　　这种反常的表现，让白水秋心头一跳。
　　风狸是她的式神，作为主人，她其实是可以和风狸进行一定程度的沟通的。
　　而事实上……
　　风狸那边也很快就传递过来了几个词汇，大概是因为它的智力水平还只相当于幼儿园的小孩子，并不能完完整整地将自己的想法描述出来，传递过来的都是一些断断续续、前言不搭后语的东西，但几个诸如“五位光”、“天敌”、“危险”的词语，却显得异常醒目。
　　更重要的是，白水秋很清楚地感觉到了，风狸那股惊恐中带着慌乱的情绪。
　　五位光？
　　白水秋双眸微微一眯。
　　虽然没有从风狸那里得到更加明确的表述，但她已经大概猜测出了眼前的情况了：这位名叫鹫峰紫苑的弓道部顾问，恐怕……
　　不是人类！
　　而是……
　　妖怪吗？！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妖怪了，但是在意识到鹫峰紫苑身份的时候，白水秋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伸出去的手也僵在了半空中，在距离鹫峰紫苑的指尖还有五公分左右的地方，迟迟没有继续向前探出。
　　鹫峰紫苑看到这一幕，似乎明白了什么，嘴角微微勾起，顺势就把伸出的手收了回去，然后轻撩了一下头发：“看来白水同学还很拘谨呢，不过没关系的，虽然现在还是陌生人，但以后我们会在相处中慢慢熟悉起来的。另外……
　　还有一件事情，我觉得需要提醒白水同学一下。”
　　“紫苑老师的意思是？”
　　白水秋竭力平复着越来越快的心跳，让自己的语气尽可能平静。
　　而对面的鹫峰紫苑则是视线一转，仿佛有意无意地将目光落在白水秋的肩膀上，这个简单的动作，让风狸全身的毛发再次炸了起来，龇牙咧嘴地向她发出示威性的低吼，仿佛下一刻就要扑出去撕咬一番。
　　“呵。”
　　面对风狸近在咫尺的示威，鹫峰紫苑微微一笑，语气淡然：“白水同学应该有养宠物的习惯吧，看，衣服这里还粘了一些毛发呢……猫狗这些小动物呢，虽然看起来乖巧可爱，但一旦到了夏天就很容易掉毛，不注意清理的话，可是不行的呢……”
　　说话间，鹫峰紫苑往白水秋胸前的衣服一指，然后就再次伸出手来，好像是要帮她抹掉衣服上沾染的动物毛发。
　　随着鹫峰紫苑的这个动作，风狸终于忍不住了。
　　龇牙咧嘴的低吼声中，它的整个身子在一瞬间化成了青色气流，从白水秋的肩膀上一跃而出，就要向前扑咬出去。
　　也是在这一瞬间，白水秋心里突然浮现出一股强烈的警兆！
　　“？！”
　　虽然不知道鹫峰紫苑的手段，但几乎在这种感觉浮现出来的时候，白水秋就不假思索地往前伸手一抓，握住了风狸的尾巴。
　　然后……
　　在尾巴被抓住的同一时间，风狸的身影突然从青色气流中恢复过来，用比刚才蹿出去还要快上一倍的速度，又缩了回来，松软的尾巴缠绕住白水秋的手臂，然后一双前爪扒拉着她的肩膀，好像树袋熊一样挂在她后背上，只露出一个脑袋在上面，瑟瑟缩缩地看着前面的鹫峰紫苑。
　　这个举动，让白水秋不由得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该不会……它刚才冲出去的时候，其实就是在虚张声势，表面上看起来跃跃欲试的样子，心里巴不得让自己赶紧出手拦住它吧？
　　不过这也怪不得风狸。
　　因为眼前的鹫峰紫苑……的确是一个危险人物。
　　在刚才风狸作势蹿出的那一刹，白水秋从她身上感觉到了一股极其强烈的压迫感，好像一口就能将风狸生吞下去一样，哪怕白水秋并不是那股压迫感的主要目标，都感觉到汗毛倒竖，更不用说直接承受了那股冲击的风狸了。
　　被这家伙挂在肩膀上时，她能很清楚地感觉到来自风狸的瑟瑟发抖。
　　没办法，白水秋只能一边通过心意安抚了一下风狸，同时另一边则是假装用手背在鹫峰紫苑刚才指出的位置，轻轻掸了一下，把并不存在的“猫狗毛发”抹掉，然后重新抬起头来，嘴角微微上勾，露出一副有些敷衍的笑容：
　　“谢谢紫苑老师的提醒，我以后出门的时候会多多注意的，不过……您特意叫我过来见面，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些关于养宠物的事情吧？

第92章 离……她……远……点
　　说这话的时候，白水秋脸上挂着笑，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紧张起来。
　　五位光……
　　仔细想想，这个名字她其实是听说过的。
　　和雨女一样，五位光同样也是日本古代怪谈中曾经出现过的妖怪，它的另一个名字叫青鹭火，形成的时间可能比雨女还要早一些，虽然并没有留下过什么有名的事迹，但作为一个存活了几百年甚至更久的老妖怪，本身就不会是个简单角色。
　　身为一个妖怪，却出现在人类社会中，而且还担任着老师这样的角色，就显得更加可疑了。
　　很难不让人怀疑她的意图。
　　而且……
　　白水秋现在也不确定，鹫峰紫苑提出见面的要求，是单纯的以弓道部顾问的身份，还是早就知道了她的另外一重身份——巫女，故意提出这样一个近乎挑衅的要求。
　　但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风狸刚才所做的举动，都已经在一定程度上暴露了她知道了鹫峰紫苑是妖怪的事实。
　　在这种前提下，再去回味起刚才那段关于“注意清理”的话，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她想要清理的，究竟是“宠物毛发”，还是……自己和风狸？
　　假如遇到最坏的情况，这个妖怪真的抱有什么恶毒的心思，并且选择在这里直接撕破脸皮动手的话……
　　想到这里，白水秋已经开始在心里估算着交手的胜率。
　　因为是在学校，而且刚刚参加弓道部的晨练回来，她身上并没有携带梓弓，甚至连复合弓都放在了教室那边，能用的也只有青怨风铃和火铃符了。
　　但这两种东西在对付怨灵固然好用，能不能对这个存活数百年的老妖怪奏效，还是个未知数。
　　毕竟，把雨女作为参照物来类比，作为同样能够存活数百年的妖怪，五位光的实力就算不如雨女，至少也是同一个级别的存在。和先前的西园寺浅子那种怨灵相比，根本就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对上这个级别的妖怪，白水秋心里是完全没底的。
　　相比于白水秋内心的暗流涌动，鹫峰紫苑的语气依然很平静。
　　“哦，这只是一点题外话，因为我凑巧也养过几只小动物，所以对这些比较敏感，既然白水同学不想听，那还是说正题吧。
　　其实我这趟过来呢，主要就是想见见你。之前就从早苗那里听说过你的弓术天资很高，是整个部内最有希望在全国大赛中斩获名次的人，作为弓道部的顾问，我当然要过来见识一下，现在看来……
　　果然是个很有趣的女孩子呢。”
　　说话间，鹫峰紫苑微微勾起嘴角，忽然向前倾了一下身子，高耸的胸部几乎抵到了白水秋面前。
　　白水秋几乎是下意识地做出了视线躲避的动作，抬头往上看去的时候，就发现这个女人的双眸中，忽然间浮出一层无比深沉的黑色，好像深不见底的漩涡一样能够让人不自觉迷醉进去。
　　“？！”
　　从白水秋的角度，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一抹如针尖般的深青色出现在鹫峰紫苑的双眸中，伴随着她说话的动作，有一缕微弱的妖力向空气中散布开来，几乎是在这股妖力出现的同时，一股无形无质的力量投入到白水秋的脑海中。
　　从感觉上来说，这种感觉和她用灵觉读取立川兰和西园寺浅子的死前记忆时所体验到的那种感觉很像，但并没有那么激烈，反而显得很柔和。
　　似乎在潜移默化中，尝试着修改着她记忆中的某个部分……
　　等等……修改记忆？！
　　这个妖怪的能力，是可以直接作用于精神层面的？
　　在意识到这一点以后，白水秋猛然睁大眼睛，脑海中变得澄澈清明，这种状态下，她能很清楚地感觉到，那股妖力正在侵入到自己的脑海深处，尝试着将她所发现的“鹫峰紫苑是妖怪”这个事实，从记忆中直接抹去。
　　就在它快要成功的时候，一阵刺痛感忽然从头皮上方生了出来。
　　白水秋只觉得脑海中有什么东西颤动了一下，先前和千代谈话的那天晚上，曾经出现过的那种一道道锁链缠绕上来的感觉，再次从记忆最深处浮现出现。几乎是在同时，那股外来的妖力就突然消失了。
　　很突兀……
　　就好像细流遇到了海绵一样，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
　　这种精神冲击，其实并不仅仅是针对白水秋。
　　旁边的风狸也同样受到了影响，在鹫峰紫苑的注视下，风狸龇牙咧嘴的动作一缓，挣扎了几下，就默默地在白水秋肩头趴了下去，全身的毛发再次松软下来，黑漆漆的双眼失去焦距，有点昏昏欲睡的感觉。
　　鹫峰紫苑看到风狸的变化，抿嘴轻笑了一下，但紧接着就笑容一滞，有点惊讶地回眸看向了白水秋：
　　“嗯？”
　　和她预想中的情况不同，白水秋双眸中的警惕不仅没有消退，反而变得比刚才更加明显，整个人好像彻底从妖力的作用中挣脱出来，恢复了清明。脚步更是向后退了一步，双手掌心在身子两侧不自觉地握紧。
　　鹫峰紫苑轻轻挑了挑眉，好像有点意外，眼神中流露出的玩味变得更浓了。
　　但，就在这时候……
　　一阵呼呼的风声忽然从侧面吹来，紧接着就是一股湿润的气息围绕着白水秋的周身旋转起来，细密的水汽在弓道部的道场门前酝酿开来，仿佛暴雨将至……
　　狂风渐起。
　　学校上方的高空中，黑压压的云团迅速聚拢过来，几分钟前还是一片晴空万里的高空，转眼间就被乌云笼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黑沉沉的，仿佛从白天直接步入了黑夜。一场滂沱大雨的气息已经近在眼前。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氛，无论是白水秋，还是站在她对面的鹫峰紫苑，都清楚地感觉到了。
　　看到这一幕，鹫峰紫苑的表情有点变了。
　　原本一直浮在脸上的那种轻松的笑容凝滞了一下，而后慢慢收敛起来，抬头看向昏暗的天空，微微眯起眼睛：
　　“看这样子，好像是要下雨了呢……”
　　没等白水秋开口，鹫峰紫苑就扭头看了一眼栗见早苗，语速飞快地说道；“不好意思，我刚刚想起来，早上过来的时候忘记关办公室那边的窗户了，桌子上的教案被雨水淋湿了可就麻烦了。早苗，白水同学，你们先进去避避雨吧，等下午放学后我再来找你们。”
　　抛下这句话以后，鹫峰紫苑做了个“再见”的手势，同时回头瞥了一眼白水秋，在栗见早苗看不到的角度，对她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然后不等白水秋做出回应，这位本体为妖怪的弓道部顾问就转身匆匆离开。
　　虽然踩着一双高跟鞋，但她的步子却是跨的很快，大步流星地穿过林荫小道，拐了个弯，就不见了身影。
　　栗见早苗的表情明显有点困惑：“怎么感觉紫苑老师今天怪怪的……”
　　从头到尾，她一直都站在旁边没有开口，风狸的行动也好，白水秋和鹫峰紫苑之间明里暗里的言语交锋也好，在栗见早苗看来都只是很正常的对话，只不过……
　　明明是老师先提出的要见白水秋，结果见面后才说了这么两句话，就匆匆离开……
　　不管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不太对劲。
　　但栗见早苗并没有多想，很快就转过身来，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容对白水秋说道：“白水学妹，实在不好意思啊，紫苑老师毕竟是刚刚从国外回来，积攒下来的事情稍微有点多，如果有失礼的地方还请你不要介意。
　　另外，看样子是真的要下雨了，我们先到道场里面避避雨吧。”
　　“没关系的，毕竟是办公室的窗户忘记关了嘛……”
　　白水秋点头笑了笑，跟着栗见早苗往道场内的方向走了两步，趁着栗见早苗背对着自己时，回过头来，脸色有些凝重地看了一眼鹫峰紫苑离开的方向，然后又抬头瞥了一眼头顶黑云压城的天空，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这个动静……
　　总感觉像是雨女过来了啊……
　　……
　　鹫峰紫苑从弓道部道场离开后，仅仅走了不到百米，就飞快地拐入了一条小路，几乎是在她进入这条小路的同时，繁密的雨丝就迫不及待地从高空中哗哗落下，好像蓄势已久的欢迎仪式一样，转眼间就蔓延成了瓢泼大雨。
　　校园内的学员和老师们纷纷奔跑起来，往就近的地方避雨。
　　而通往弓道部方向的这条小路，因为位置比较偏僻，所以并没有人从这边经过。
　　鹫峰紫苑先是不动声色地向四周梭巡了一圈，最后将视线定格在小路对面，目光过处，就看到一道打着伞的绿色身影，默默地站在这条小路的另一侧，和她遥遥相对，脸上的神情很冷。
　　“果然是你，我就说这个气息很熟悉……”
　　鹫峰紫苑勾起嘴角，正要说什么，但话才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
　　因为……
　　没有任何征兆的，就看到所有落到这一条小路上空的雨丝，都在同一时刻悬停下来，好像无数颗珍珠挂在半空，随着那道绿色身影做出一个嘴唇轻抿的动作，在停滞了极为短暂的一瞬间后，就纷纷交织旋转着，汇成了几道锋利的箭矢形状，在电光火石间激射而出，径直刺向了鹫峰紫苑的面门！
　　咻咻咻！！
　　几乎是在那几道水箭出现的同时，鹫峰紫苑双目一凝，踩着高跟鞋向后退了一步，同时手疾眼快地抬起右手，在半空中虚划出一道半圆，一层青色的妖力在身前鼓荡出来，在身前就形成了一层薄薄的气幕，将迎面而来的水箭挡下。
　　气幕和水箭相互抵消，化为一滩蒸腾的水汽散布到周围的空气中。
　　鹫峰紫苑挑了挑眉，脸上再次流露出那种淡淡的笑容，开口道：“就算是老朋友见面，这种欢迎方式也太……”
　　仍然没有给她说完话的机会。
　　雨女默不作声地轻抬了一下伞面，脚下已经再次形成了两条蜿蜒的水蛇，短暂的蓄势后，吐着信子向前迅速跃出，身形快到几乎在半空中画出了一抹长长的残影，一瞬间，就已经出现在鹫峰紫苑面前。
　　这一次，后者的表现终于没那么轻松了，双手同时抬起，两股激荡的青色妖力从掌心透出，有股火焰一般并拢起来，在身前连成了一面青色的火焰大盾，将迎面而来的水蛇挡下，水火相遇，蒸腾出一片白茫茫的水蒸气。
　　但透过这层白茫茫的水雾，就看到雨女背后已经更多的水流升腾而起，顷刻间就形成了数十条水蛇的模样，每一条都比刚才那两条要大了一圈，散发着名为危险的味道。
　　“喂！你给我适可而止啊！我刚才只是在和她开个玩笑啊，你这么较真干嘛！！”
　　鹫峰紫苑终于急了，用近乎低吼的声音飞快地说道：“而且这里可是学校，你家的那位巫女就在百米外的弓道场内，你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和她的存在吧？！”
　　水蛇吐信的动作顿了一下。
　　“离……她……远……点。”
　　雨女终于开口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艰涩，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和别人说过话一样，几乎是一个词一个词地向外蹦，但大体的音节还是能够被分辨出来的。
　　直到这时候，鹫峰紫苑才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还会说话就好，我还以为你销声匿迹这么多年，已经丧失了和人类交流的能力了呢……”
　　“你可……不是……人类。”
　　鹫峰紫苑嘴角抽搐了一下，看着雨女那种面无表情的脸，默默地叹了口气：“好吧，这种话题我就不和你争辩了，不过能不要在意这种细节吗……大家都是妖，说话随便一点。”
　　“……”
　　这一次，雨女连回应的意思都没有了，只是用冷冷的眼神看着她，目光中仿佛没有丝毫温度。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

第93章 交易达成？
　　僵持了几分钟，鹫峰紫苑用余光往旁边的某处草丛中瞥了一眼，然后抬脚往前挪了挪步子，在雨女面前十五米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一边盯着雨女身边那几条微微吐着信子的水蛇，一边絮絮叨叨地开口道：
　　“你也知道的，我对人类并没有恶意，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个小城市，刚过上了几天安逸日子，我可不想这么快就被赶走，再换一个地方从新生活。驾照，护照，编号卡，教师资格证书……每换一个地方，这些证件都要重新办理一遍，很麻烦的好不好，所以如果没有特别的理由，我是不会放弃自己的这个教师身份的，更加不会去做一些事情平白地暴露了自己……”
　　“所以呢，我刚才想做的，其实只是抹掉那个女孩和她的式神的一点点记忆，大概就这么一点点……让她忘记了发现我是个妖怪这个事实，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用意。”
　　说话间，鹫峰紫苑用两根手指在面前捏了一下，做了一个“一点点”的手势。
　　“你看，最多也就两三分钟的记忆，根本不会对人类的灵魂和身体造成任何影响，等她彻底忘记了这件事情，我就单纯的只是作为弓道部的顾问老师，而她也只是单纯的作为一位部内的新人社员，然后我们就像正常的师生那样相处，对双方都很好，不是吗？
　　如果你非要把气氛弄得这么紧张，事情一旦闹大，无论对你对我，还是对那个孩子，都不是什么好事情，对吧？”
　　鹫峰紫苑絮絮叨叨地说完，迎接她的，是长久的沉默。
　　久到鹫峰紫苑以为雨女不会回应，心里已经暗暗沉了下来，做好了继续迎战的准备时，雨女才缓缓开口道：“她的记忆……曾经……被人……动过手脚，所以……你……最好……别再乱动……”
　　“嗯？”
　　鹫峰紫苑微微眯了下眼睛，在脑海中回想了一下，缓缓说道：“难怪刚才我试图修改她的认知时，在她的识海深处感觉到了一些异常的存在，好像是有一段十年前的记忆，被人用法术封锁起来了，连我都无法窥探内其中的内容，原来是你做的？不过……
　　你什么时候也有了这种操控他人记忆的能力？”
　　这一次，雨女又不说话了。
　　“……算了，我不问了还不行吗。”
　　鹫峰紫苑叹了口气，似乎有点无奈了：“打个商量吧。我说过了，我现在只是想在这所学校，当一个普通的老师，顺便兼任兴趣使然的弓道部顾问，然后优哉游哉地在人类社会中，度过几十年的平静生活……其他的事情，神官也好，巫女也好，妖怪也好，我都不想多管。
　　只要你让你家那位巫女，不要主动来找我的麻烦，我保证不干涉她的正常生活，怎么样？”
　　顿了顿，鹫峰紫苑又补充了一句：“另外，为表诚意，我还可以稍微教她一点东西，毕竟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应该没怎么和她交流过吧？而且，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孩子的身体应该是……喂，等等，先别急着动手！听我说完好吗！”
　　眼看着雨女又有再次出手的意思，鹫峰紫苑连忙退后了一步，语速飞快地说道：
　　“虽然像她这样的孩子很少见，但我可不是那些为了变强不择手段的妖怪……只要她不把我是妖怪的事情揭穿，我可以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照应一下她的安全，这可是我的底线了！”
　　又是长久的沉默。
　　终于，雨女身边的水蛇落了下去，在地面上哗啦啦流淌出来。
　　还没等鹫峰紫苑脸上露出笑容，就听到雨女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我……不能……替她……决定……你自己……去……商量。”
　　说完这一句，雨女就默默地看着鹫峰紫苑，眼神中流露出警告的意味。
　　对视了片刻后，后者似乎明白了什么，有点无奈地说道：“好吧，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不能对她动用法术，只是像普通人类那样进行正常的接触和交流，是这样没错吧？如果你没有其他异议的话，那么……
　　交易达成？”
　　“……”
　　没有回应。
　　过了有十几秒的样子，雨女向后退了一步，哗啦一声，化作一滩水流消失。
　　“切……”
　　直到这个时候，鹫峰紫苑脸上的表情才完全放松下来，将自己在刚才雨女说话前，就悄悄藏在背后的右手收了回来，汇聚在指尖的妖力重新流回体内。然后，她往小路右侧的小花园中看了看，抬脚走了过去，高跟鞋在地上点出一声声的清脆回音。
　　小花园内，一个披着便携式雨衣的高一女生瑟瑟缩缩地趴在灌木丛前，一脸惊恐地看着从外面绕进来的鹫峰紫苑，尖叫了一声，就下意识地想要起身逃跑。
　　“是一级D班的佐仓同学吗？”
　　也不见鹫峰紫苑怎么动作，她的身子就向前跨出了七八米，好像鬼魅一般出现在那个高一女生的前方，一根手指轻轻挑起后者的下巴，嘴角勾出一丝笑意：“来，看这里。”
　　淡淡的声音中，仿佛带着一股特殊的魔力，让高一女生不自觉地抬头和她对视，随着鹫峰紫苑双眸中针尖般的青芒闪过，女生的表情从惊恐变成迷茫，最后完全恢复了平静，好像刚刚才注意到自己的处境一般，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鹫、鹫峰老师？”
　　鹫峰紫苑摆了摆手，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下雨了就别在外面乱跑了，淋湿了多不好，赶紧回到教学楼，去准备上课吧。”
　　“好，好的，鹫峰老师再见！”
　　眼看着女生点了点头，就转身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跑去，鹫峰紫苑才收敛笑意，也转过身来，看向了弓道部的方向：“法术本身是没问题的，果然是因为那孩子的抗性太高了吗……巫女神官什么的，还真是麻烦呢。”
　　顿了顿，鹫峰紫苑又慢慢勾起嘴角，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虽然很麻烦，但是……也真的很有趣啊，没想到到这个年代了，还能遇到真正的巫女，我已经有点迫不及待地想要对她做些什么了呢……”

第94章 稍微直接一点吧
　　一上午的时间，白水秋始终心神不宁。
　　听课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就扭头看了一眼窗外的校园，心里涌动着各种杂乱的思绪。
　　早上那场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的暴雨，几乎可以肯定，是雨女出现所带来的动静，毕竟正常下雨是不会这么突兀的……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正是那场大雨，帮她和风狸解了围，否则按照当时那种情况，鹫峰紫苑是不可能那么容易罢休的。
　　但出乎意料的是，暴雨只下了十几分钟，就渐渐稀疏，直至完全停歇，让白水秋不禁对此隐隐有点担心：
　　雨女和鹫峰紫苑，该不会已经交上手了吧？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结果究竟是谁赢了？
　　从内心而言，白水秋当然是偏向雨女赢的，因为这个妖怪似乎从一开始就对她抱有善意。
　　虽然在刚出现的时候，白水秋一度将雨女看作是潜在的敌人，因为那一手轻描淡写间，就把隆山和立川兰毁尸灭迹的手段，看起来着实有点惊悚……但是从结果上来说，雨女非但没有对白水秋造成伤害，反而帮她解决了很多麻烦。
　　更重要的是……
　　白水秋很怀疑，自己在幼年时曾经和雨女有过接触，只是因为某些原因，导致这段记忆被人为抹去了。
　　毕竟，之前和千代夜谈时，曾经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那道绿色身影，和雨女的形象有点过于相似了，几乎没有第二人选的可能。如果有机会的话，白水秋是很想和雨女见面交流一下的。
　　不过看现在的天气，雨女应该已经离开了，从几次间接接触的经验来看，除非雨女像利根川那次一样，直接出现在她面前，否则白水秋是没有办法主动能找到她的，见面询问的事情，只能等以后有机会再说了……
　　现在最值得注意的，还是弓道部内的鹫峰紫苑。
　　如果雨女不是主动离开，而是被她击退了的话……那可就麻烦了。
　　在这种不安的心情中，一直捱到了下午放学。
　　白水秋把课本一股脑塞进书包，正准备离开的时候，被邻座的日向飞鸟喊了一声：“秋，等一下，那个……”
　　“嗯？”
　　白水秋回头看了一眼，日向飞鸟似乎犹豫了一下，才支支吾吾地说道：“那个，有件事情……就是最近这两天，我哥哥一直在向我询问你的事情，但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他……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什么坏心思，但看他好像很着急的样子，好几次都有点急眼了，总觉得这种事情还是要提醒你一下。”
　　“你哥哥？”
　　白水秋脚步一顿，几乎下意识地就看向了日向飞鸟袖子遮掩下的手臂，后者似乎也猜到了她的想法，抿嘴笑了笑：“你别担心，这段时间我哥哥没有再打过我，只是嘴上骂过我几次……没什么的啦。”
　　“是吗……”
　　看着日向飞鸟强颜欢笑的表情，白水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其实她倒是不介意再过去打一次日向森治，那家伙的性格属于典型的欺软怕硬，只有一次性把他打服了，他才能变得老实听话，但不管日向森治再怎么渣滓，也终究还是日向飞鸟的哥哥，又不可能直接断绝关系。
　　除非等日向飞鸟考上大学，有了一定的经济独立能力，才有可能和这个家伙撇清关系。而在那之前……
　　“这个周末我们弓道部要出去合宿，地点是在成田以东的铫子市，再回来应该是下周了。”
　　白水秋想了想，往回走了几步，把书包里的作业本又拿了出来，撕下一页：“所以这个周末我可能不在成田市，如果你哥哥再做出什么不好的举动……你就打这个电话，这个人是成田警署的警察，叫栗见成也，嗯，就是早苗学姐的哥哥，他会帮你的。”
　　栗见成也之前那次拜访天目神社，离开的时候曾经说过，让白水秋有事情就拨他电话报警。
　　而现在，极东组那边迟迟没有动静，而且千代也已经在通过秋月组，想办法和对方面谈，想来问题不会太大。
　　既然如此，白水秋觉得自己应该是不会再打出这通电话了，所以顺手留给了日向飞鸟。
　　有困难找警察嘛……
　　就算栗见成也本人抽不开身，只要跟下野町的交番说一声，解决日向森治的事情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唯一要担心的就是日向森治死性不改，揍一顿也好，叫警察也好，都只能让他暂时消停，想要从根本上解决，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白水秋交代了几句，确认日向飞鸟已经把号码记下以后，才和她道别，然后就匆匆离开了教学楼，往弓道部的方向赶去。
　　一路小跑着赶到部内的时候，时间才刚过三点半。
　　偌大的道场内，只有寥寥几个人，都是今天的值日生，提前过来对道场进行扫除。作为部长和副部长的栗见早苗都没到，但某个身穿浅蓝色连衣裙的高挑身影却已经在了，好像在特意等待着白水秋过来一样，看到她进来的时候，嘴角勾起了一丝弧度。
　　“白水同学，下午好啊。”
　　“紫苑老师好。”
　　即使内心波澜起伏，但表面上，白水秋和鹫峰紫苑都还是像普通的师生一样，很有礼貌地互相打了个招呼。
　　直到两人的距离靠近到三米以内的时候，白水秋才深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你我都知道彼此的身份，所以我就稍微问的直接一点吧，你的目的是什么？”
　　“嗯？”
　　鹫峰紫苑挑了挑眉，神情有些不解的样子。
　　白水秋抬起头，竭力平复着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目光平静地和鹫峰紫苑对视着：
　　“我知道你是一个妖怪，而且是实力很强的那种……虽然不知道你潜伏在弓道部内有什么特别的意图，但，其他人我可以不管，如果你的目标是栗见学姐，我是不能视若不见的，即使知道不是你的对手，我也会尽最大努力去阻拦你，哪怕……需要为此付出很沉重的代价。”
　　说这话的时候，白水秋心跳不断加快，但一双眸子却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鹫峰紫苑，面沉如水

第95章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虽然很紧张，但自己的态度还是必须要表示清楚的。
　　白水秋在弓道部内交情最深的就是栗见早苗了，不管是出于私下里作为朋友的关系，还是出于公开场合自己作为今年入部的新人，在部内曾经受到过的那些关照，牵涉到栗见早苗的事情，白水秋都是不可能袖手旁观的。
　　哪怕面临的代价可能会很沉重……
　　但有些事情，是不得不做的。
　　在这个过程中，风狸也用两只前爪支撑着身子，在她肩膀上站了起来，龇牙咧嘴地朝着鹫峰紫苑低吼着，一副示威的样子。
　　和白水秋不同，风狸的记忆是实实在在地被鹫峰紫苑修改了的，现在的它，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曾经发现“这个女人是妖怪”的事实，现在的举动，更多的只是在附和白水秋，既没有像先前那样炸毛，也没有做出跃跃欲试的样子。
　　而且被鹫峰紫苑用意味不明的视线扫了一眼之后，风狸就再次缩了回去，龇牙咧嘴的动作变成了从喉咙里发出的呜呜咽咽。
　　显然即使丢掉了那段记忆，它被这个女人留下的心理阴影还在，而且一时半会儿恐怕是消除不掉的。
　　“话说……”
　　鹫峰紫苑从椅子上慢慢站了起来，身体前倾，一双眼睛带着玩味地看向白水秋：“如果我的目标是早苗，那么，你打算用什么手段来阻止我呢？凭你身上的那点微末灵力，还是凭跟在你身边的这个小东西？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它应该是你的式神吧？”
　　“虽然你是巫女没错，但我亲眼见过的巫女神官，也不止你一个，你该不会真的以为，自己能够除掉我这个妖怪吧？”
　　“……”
　　白水秋没吭声。
　　虽然不想承认，但至少现在的风狸，比鹫峰紫苑还是弱了点。
　　确切的说，是弱了很多。
　　毕竟一个是活了几百年之久的老妖怪，一个还只是初出茅庐的式神，如果给风狸几十年的时间慢慢成长，未必不能和鹫峰紫苑对抗一下，但现在……哪怕仅仅是从这个女人身上释放出来的一点点气息，都能让风狸瑟瑟发抖，想要让它和这位掰掰腕子，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哦，对了。”
　　还没等白水秋想好如何回答，鹫峰紫苑再次往前凑了凑，面庞靠近到距离白水秋只有不到十公分的地方，嘴角拉扯出一丝逐渐扩大的弧度，呵气如兰：“还有，你怎么知道，我的目标就只能是早苗他们中的某个人，而不是你呢？”
　　“？！”
　　白水秋瞳孔一缩。
　　是了！
　　她先前的思考中，的确忽略了一点——
　　如果鹫峰紫苑真的已经在弓道部担任了两年顾问，那么她的目标，必然是弓道部内的某个前辈，而且大概率是已经上到三年级的人。这样一来，作为整个社团内最优秀的主将，栗见早苗被视作目标的概率是很大的。
　　但问题是……
　　鹫峰紫苑的能力，是可以修改他人记忆的！
　　所以，她究竟是真的在弓道部内待了两年？还是仅仅通过能力，自行构造出了一段虚假的记忆，让栗见早苗和弓道部的其他成员，误以为部内真的有这么一位顾问？
　　这两种情况，都是可能存在的，而且很难界定真假。
　　更进一步说……
　　如果连学校的校长和理事会，也都被鹫峰紫苑蒙蔽了，那样的话，她甚至可以通过他们办理好所有的教师手续，并且把系统内的相关资料全部篡改一遍，将自己的顾问身份，从一段单纯的记忆，变成既定的现实。
　　毕竟，这种修改记忆的能力对于普通人来说，几乎就是无敌的。
　　所以……
　　果然和谈的方式行不通，只能用最后的手段了吗？
　　在过来的途中，白水秋就已经构想过了和鹫峰紫苑见面的场景。
　　她对这位老妖怪的能力了解不多，但也知道作为一个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不可能只有修改记忆这样一种能力。既然风狸曾经认出这位的本体是五位光，她的能力想必也与光和火焰有些关系。
　　但只要双方的实力没有差距到直接被秒杀的地步，把青怨风铃和火铃符用出来，就算不是她的对手，也能给这家伙造成一点麻烦。
　　最好结果，就是玉石俱焚了。
　　青怨风铃开始泠泠作响。
　　白水秋往后退了一步，深呼吸，向肺部吸入大量的氧气，丹田内的内劲和那一缕来自雨女的种子气息在体内游走起来，青怨风铃内的灵力已经毫无保留地调动起来，“守”已经蓄势待发。
　　眼看着她双眸中的警惕之色越来越重，已经到了快要溢出来的程度，鹫峰紫苑腰身一收，重新站直了身体，双手微微上抬，做了一个类似于“投降”的手势：
　　“好了好了，不和你开玩笑了，真是的，你们神社出来的人都是这个性子嘛，一点玩笑都开不得……
　　说正事吧。其实我这个人呢……额，你也可以理解成‘这个妖’……
　　我这个妖呢，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图，只不过单纯地想要体验一下普通人类的生活而已，为此不得不隐藏自己的妖怪身份，伪装成人类，混入到你们的社会中。
　　当然，为了行事方便，我对一些人类用过一点手段……但都只是一点点，因为想要设计出一个不会被人拆穿的完美身份，在正常情况下是很难做到的，必要时只能借助妖力。至于担任弓道部的顾问，只是出于我的个人爱好，和部内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关系，所以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对早苗不利。
　　至于其他的事情，谋财害命也好，借助人类的身体和灵魂进行修炼也好……都是那些不入流的妖怪才会做的事情，以我的能力，如果真想获得这些东西，根本不需要采取这种低三下四的手段。
　　我的态度呢，其实和你一样，并不想与你们人类为敌，也不想在学校中惹出什么乱子，这样说，你会相信吗？”
　　白水秋缓缓摇了摇头。
　　“……”
　　鹫峰紫苑嘴角抽搐了一下，有点无奈地扶着额头：“好吧，我知道一时半会儿让你相信这些有点困难，换做是我的话可能也会迟疑一阵子，那我们就做个约定好了。
　　你可以怀疑我，也可以对我接下来的行为进行观察，如果我真的做了什么有违人类观念的事情，你再考虑该用什么办法来揭穿或者对付我，但在那之前，我们像普通的师生一样和平相处，可以吗？”
　　“……好。”
　　虽然并不知道这个女人是不是在故意诓骗自己，但话说到这个地步，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
　　白水秋也没有非要和她玉石俱焚的想法。
　　看到她点头，鹫峰紫苑似乎松了口气，笑意盈盈地往前走了一步，一只手搭在白水秋的肩膀上：“别紧张，稍微放松一点，我虽然不是人类，但可是很守诺言的，都说了像普通的师生那样相处，你就不用担心我会再对你用些别的手段了……
　　嘛，早就听早苗说过，你的弓术资质相当出众，是除她以外最有希望在全国大赛上拿到名次的人，但一直没有亲眼见到过，来，让我康康你发育的……哦不，是练习的怎么样。”
　　“？”
　　白水秋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虽然暂时达成了和平协议，但她还是有点摸不准这个妖怪的思维模式。
　　“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你说呢？”
　　鹫峰紫苑挑了挑眉：“我可是弓道部的顾问，看看部员的训练成绩，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
　　在鹫峰紫苑的执意要求下，白水秋勉为其难地拿起弓箭，也没有换上弓道服，在道场内随便试射了几箭。
　　出于对旁边这个女人的忌惮，白水秋也没有心思去做什么“射法八节”，基本上都是简单的速射，箭矢搭上弓弦后就直接发放出去。
　　鹫峰紫苑全程双手抱着胸，站在一旁看着，等白水秋几箭射完，才一脸认真地说道：“果然是武射流的弓术，和早苗之前在电话里说的一样，而且这种射术就算是武射流中，也是比较古老的流派了，上一次见到……没记错的话还是在两百多年前，真是让人怀念呢。”
　　“……”
　　白水秋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表情有些古怪地看了鹫峰紫苑一眼。
　　这个女人要是不说，她都快忘了这位表面上只有二十多岁的年轻女教师，实际上已经是个活了好几百年的老妖怪，走过的桥怕是比她走过的路都多。
　　搞不好在冷兵器战争的时代，她甚至连那些以弓术闻名的古代武将都近距离接触过，如果真的是对弓道感兴趣的话，随便花个十几二十年时间潜心研究一下，弓术水平至少也能够媲美人类的宗师级别。
　　这种水平用来担任成田高中的弓道部顾问，显然是绰绰有余的。
　　所以，虽然心里仍然对鹫峰紫苑抱有警惕，但白水秋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在弓术方面的确有两把刷子，随后指出的几点细节，都是直指要害，显然都是行内人才能看出来的东西。
　　“……暂时也看不出更多，就先这样吧。等合宿训练的时候，我再找时间跟你细说。”
　　鹫峰紫苑点评了几句以后，双手放在脑后，一边活动着脖颈，一边转身往回走去：“快到四点了，早苗他们差不多该过来了，你也尽快收拾一下，准备去参加今年的合宿吧。”
　　……
　　到下午四点左右的时候，弓道部的社员已经陆陆续到齐了。
　　除了少数几个请假没来的以外，一共有三十来人的样子，男女参半，乌泱泱的在道场内站了一大片。
　　其中大部分都拖着行李箱或者旅行包，里面各种旅行和生活用品塞得满满当当，有些还带着自备的弓具和弓道服——这个其实没什么必要，因为有射术场的地方，肯定是提供这些东西的，只不过有些人用习惯了自己的弓具，临时更换的话反而会不适应。
　　就连栗见早苗也拖了一个小箱子，在看到白水秋一身轻装简行的打扮时，还略微有点诧异。
　　“白水学妹，你只带了这么一点东西？”
　　“额……合宿不是一共就两天时间吗？”
　　白水秋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毕竟只有一个周末，日程比一般的旅行还要短，如果不是因为天气太过炎热，衣服每天都要换洗，再加上那把复合弓在书包内占了不少地方，她甚至觉得东西还可以带的更少一些。
　　面对白水秋有点疑惑的目光，栗见早苗笑了笑：“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一般女孩子的话，还是会尽可能地多带一些东西吧。
　　毕竟平时生活中用到的化妆品啦，换洗的内外衣物，一些简单的首饰什么的，还有入浴、洗澡、泡温泉和擦身时用到的毛巾，以及各种沐浴用品，习惯了的话很难再用外面提供的那些……”
　　“这个……”
　　白水秋迟疑了一下，表情有点困惑地问道：“难道这几个场合用的毛巾……不是一样的吗？”
　　这一次，栗见早苗也沉默了，有点欲言又止地看着白水秋。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
　　几分钟后。
　　在离开弓道部的道场，前往校门外乘坐大巴车的路上，白水秋被栗见早苗着重科普了一下这些日常生活方面的常识——
　　虽然听起来有点奇怪，但事实上，至少对于日本的女生来说，入浴——也就是泡澡，用术语来说叫做风吕、洗澡、泡温泉、擦身、裹住身体避免着凉……等等过程中，用到的毛巾还真是不一样的。
　　一般来说，往往都要准备四到五条不同尺寸大小的毛巾，用于不同的场合下。如果比较讲究个人卫生的女生，甚至会带着六七条。
　　嗯，这种事情就有点涉及到白水秋的知识盲区了……
　　毕竟她平时在家的时候，基本上就是两三条毛巾换着用，还真没这样细分过……
　　女孩子的生活……需要精致到这种程度吗？
　　白水秋有点不置可否。
　　不过问题不大。
　　毛巾什么的，只是基本的生活用品而已，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需要的话，到合宿的地点再买就是了。
　　至于化妆品……
　　白水秋理解中的“化妆品”，就是洗面奶+面霜，实在不行就再加个护手霜。
　　其他诸如肌底液、精华液、隔离霜、眼霜之类的东西，就算放在她面前，她可能连每一种的种类都有点分不清楚，自然也就谈不上使用了。至于口红什么的……别说分不清那些乱七八糟的色号，即使分得清楚，她也不会去涂这种东西的。
　　不过日本的女生倒是大部分都有出门化妆的习惯，素颜出门的反而是少数，还可能会被其他女生当作异类，所以白水秋也只能稍微擦点面霜做做样子。
　　真要说起来，白水秋现在这个身体的肌肤相当细腻，属于天生丽质的那种，甚至都不需要用护肤品，每天早晨直接用清水冲冲，看上去都和平时没什么区别，所以化不化妆，对她来说真的没有太大影响。
　　一路上，白水秋又听着栗见早苗谈了几句女孩子在生活中的常识细节，以及合宿期间的一些注意事项。
　　两人夹在二三十人的大部队中，并排走出了学校。
　　两辆大巴车已经在校门口等待。
　　一行人排队登车，按照提前标好的座次，依次落座以后，差不多在四点整的时候，大巴车准时发车，往千叶县东侧的铫子市开去

第96章 这个创意怎么样？
　　车子启动以后，弓道部的部员们就纷纷三两成群地凑到一起，进行着各种话题的攀谈闲聊。
　　后排有几个男生还拿出了事先准备的扑克牌，开始玩抽鬼牌的游戏。
　　也有那种比较沉迷学业，即使在车上还不忘了抱着课本复习功课的另类存在。
　　白水秋和栗见早苗坐在一起，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后者聊着天，一边悄悄注意着坐在自己斜前方的鹫峰紫苑，老妖怪似乎是觉察到了她的目光，忽然扭过头来：“对了，早苗，今年文化祭的节目你们现在几个商量的怎么样了，我之前在国外一直没时间关注这些？”
　　这种话，也好意思说出口吗……
　　明明你自己才是社团的指导老师啊，弄得好像栗见早苗才是正牌顾问一样……
　　白水秋在心里腹诽了一句，看向栗见早苗。
　　文化祭的事情，她其实也蛮好奇的。
　　虽然前身在国中的时候，也曾经参加过几次文化祭，但国中生毕竟年龄还是小了点，一群十三四岁的小孩子，能力、经验、经费都不足，最后呈现出来的效果很有限。在白水秋残留的印象中，有那么几幅画面，都是一些小打小闹。
　　虽然因为当时年龄比较小，玩得很嗨，但是用现在的眼光来看，就多少有点傻兮兮的了。
　　而高中和大学的文化祭，因为组织者往往都已经接近成年，所以大多都办得有模有样。
　　“这个……我和绪方副部长、还有桥本同学他们之前商量了一下，确定了几个初步方案，但到底选哪个目前还没有定。”
　　栗见早苗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去年的话，我们是在文化祭上进行了射火圈的弓术表演……就是在铁圈上面裹上一层易燃物质，用架子加起来，摆成一定的阵势，然后从三十米到五十米外射箭，从火圈中间穿过去……”
　　栗见早苗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势比划了几下。
　　这段话主要是说给白水秋听的，毕竟她是今年才入部的新人，对这些事情并不了解。
　　大致解释了一遍以后，栗见早苗才接着说道：“因为去年的演出节目反响不错，有了珠玉在前，所以大家今年都想弄一点新的花样出来，可是之前的几个方案，反反复复商讨了好几遍，还是觉得不够亮眼，一直拖到现在都没有最终决定。”
　　“这样啊……”
　　鹫峰紫苑摸了摸下巴：“之前那几个方案都是什么，说来听听？”
　　“目前得票最多的方案有三个。
　　planA是绪方提出的，他的意思是仿照去年射火圈的思路，把燃烧的火圈，换成里面装着各色彩带的氢气球，用弓箭射穿气球以后，里面的彩带爆出来缤纷飞舞，从远处看好像放烟花一样，场面想必会很绚丽。
　　plaB是一年级的桥本同学提出的，她的方案是让大家穿上古代那种狩衣，然后像古代贵族外出打猎一样，在一块场地周围用硬纸板之类的东西安置一些‘猎物’，以它们为目标，进行射术表演，为了增强视觉效果，可以给‘猎物’挂上用番茄汁调配的血袋……
　　另外桥本同学还提出一个备案，就是如果可能的话，可以到马术社团去借几匹马，表演骑射。不过这个难度有点太高了，之前讨论的时候已经被我们投票否决了。
　　placC是模仿剑道部和篮球部的对抗比赛形式，把所有部员分成红蓝两组，好像两军对垒一样，每个人背后竖着一杆旗子，旗杆和旗帜的衔接处做好松扣，如果被对面用箭射下，就代表在战斗中‘阵亡’，然后看哪一方先把对面的部员全部‘射杀’，就视为胜方……”
　　栗见早苗把几种方案一一列出。
　　每一种都有几处独到之处，显然花费了不少心思在上面。
　　但相比之下，又都少了点什么。
　　白水秋在心里默默考虑了一遍，她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倾向，感觉选哪个都差不多。所以一边听栗见早苗讲述，一边将目光投向了鹫峰紫苑，想听听这个老妖怪会怎么说。
　　然后……
　　“几个方案听起来都不错哎……”
　　鹫峰紫苑摩挲着下巴，似乎想了一会儿，慢慢说道：“既然这样的话，那就把三个方案的优点结合起来好了。
　　先把所有部员分成两拨，摆出两军对垒的阵势，然后穿上狩衣……嗯，这个感觉有点不对劲，那就换个思路吧，狩衣不仅是贵族，也是阴阳师们经常穿的衣服嘛，那就把穿狩衣的这一组看作是阴阳师、神官、巫女和武士组成的人类联军，另外一方就扮演成妖怪好了。
　　古代的人类运用破魔弓术和符咒，进行降妖除魔，你们觉得这个创意怎么样？”
　　白水秋：“？？？”
　　栗见早苗张了张嘴，也有点欲言又止。
　　但鹫峰紫苑却好像没注意到两人的表情一样，接着往下说道：
　　“既然是神官和巫女带领的人类，和妖怪之间的战斗，肯定是不能发生在荒郊野外了，就把场景设置成一个妖族据点好了，我们还需要一个类似于祭坛的道具……这个由我来想办法，最好是能做出那种可以通过精准的射术触发机关，然后释放出烟花或者火焰的道具，视觉效果应该会很惊艳……
　　另外为了实力平衡，人类一方就由早苗你和小秋带领，妖怪一方由绪方带领，每个人身上都挂着一个‘血袋’，血袋被射穿就表示已经阵亡，当然，为了避免造成误伤，箭头肯定都是要去掉的，用光秃秃的箭杆互相射击就好了。
　　然后你们俩提前准备几支带有箭镞的箭矢，用来触发城门机关……
　　还有为了增强视觉效果，也为了区分开主将和其他士兵，最好还是从马术社借几匹马过来，在骑马行进中的过程中进行射击。早苗，你下周回来就和马术社团联络一下，借个三四匹过来，如果他们不同意的话，我亲自去找马术社的顾问竹桥老师谈……”
　　“……”
　　白水秋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听完了鹫峰紫苑的提案，她心里突然有种槽点太多，不知道从哪里吐的感觉

第97章 嘘——
　　话说……人类和妖怪的战争是什么鬼啊？
　　你自己就是个几百年的老妖怪，背叛自己的阶级真的好吗？难道看着自己的妖族同类被人类“诛杀”，会格外有代入感？
　　还是说，你代入的其实是人类一方？
　　还有，原本都已经被投票否决了的骑射提案，竟然又被翻上来了……
　　单纯的射箭不难，单纯的骑马也不太难，可是在骑行过程中表演“骑射”，这种技能就算是在冷兵器战争时代，也不是随便一个士兵都能掌握的，交给一群高中生来做……根本就是个不可能实现的任务吧？！
　　至于什么为了双方实力平衡，让自己和栗见早苗扮演人类，绪方扮演妖怪……绪方学长会哭的啊！这哪里是实力平衡，分明是在欺负人啊！
　　然而……
　　旁边的栗见早苗好像有点被说服了，一只手托着下巴，开始很认真地思考起这个方案。
　　“听紫苑老师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蛮有意思的，类似于平安京时代的百鬼夜行吗……
　　具体的实施方面，感觉还要斟酌一下，最好抽时间尝试着演练一下，毕竟像这种偏对抗性质的节目，很多细节都很难凭空想象，需要根据演练结果随时调整，另外防护方面也要加强一些……
　　不过您说的那种舞台道具，还是算了吧？就算理论上能做出来，制作起来也会耗费大量时间，而且像您的说那种机关，恐怕需要很高的制作成本，部内可没有那么多经费。
　　还有就是骑射……
　　这个我还是觉得难度太高了，距离文化祭只有半个多月的时间，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学会骑射，有点太不现实……”
　　因为地理条件的限制，日本的本土马种大部分都是矮种马，这种马的体形平均也就一米出头的样子，曾经被古代的日本人当做战马。还是在明治维新以后，引进了很多西方的战马改良血统，才形成了一些混血的马种……
　　相比于西方那些个头高大的烈马，本土的矮种马性格一般都比较温顺，还算是比较容易驯服的。
　　但不管怎么说，大部分高中生都没有骑马的经验，更不用说骑射了。
　　“哦，这个不用担心。”
　　鹫峰紫苑笑了笑，似乎很自信的样子：“我认识一位很厉害的工匠，家里是祖传的木工，经常帮影视剧组做一些奇奇怪怪的道具，我刚才说的那种祭坛道具，其实在他那里见到过，到时候借过来稍微改装一下就好了。价格方面的话，我可以和他商量一下，尽量把价格压到最低。
　　至于骑射……这个其实很简单的，我恰好就会那么一点点。”
　　鹫峰紫苑用拇指和食指捏了一个“一点点”的手势，笑眯眯地说道：“等合宿回来，我找个时间帮你们特训几天，其实很容易的。反正是做做样子嘛，也不用你们骑马冲刺什么的，只要比走的稍微快一点就行了。
　　如果担心马匹数量多了不好掌控，那就只用两匹好了，你和小秋一人一匹，你装扮成武将，小秋装扮成巫女，怎么样？”
　　“……”
　　白水秋觉得这个方案很不怎么样。
　　亏她还以为鹫峰紫苑真的只是在认真地思考节目方案，但听到最后这个提议，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味就透露出来了。
　　好端端的，为什么偏偏要让她来扮演巫女？
　　难道扮演阴阳师不行吗？不是说好了要穿狩衣吗，不然换她来扮演武将也行啊……
　　但栗见早苗那边已经动摇了，她好像是对装扮成武将这个提议很感兴趣，有点跃跃欲试的样子。而骑射虽然难度略高，但如果真的能训练出来，表演的效果恐怕很能吸引眼球。
　　再加上后续跑过来凑热闹的绪方几人，也都没有对这个方案提出异议，这一来自鹫峰紫苑的提案，基本上已经算是全票通过了。
　　可行性方面，问题不是很大。
　　把箭矢弄成中空的，减少动能也好；在面部和身体要害部位加设护具，防止误伤也好；或者只挑选二三年级的熟手，担任表演的主力，其他射术精准度不够的部员负责凑人头……
　　如果真的想做的话，总有解决的办法。
　　实在不行也可以对场景进行简化，反正鹫峰紫苑也就是那么随口一说，后续落实到文字上，肯定是需要调整的。
　　绪方等人说了几句，就转而开始讨论要选择哪个时代的武将盔甲，是用大铠，还是用当世具足。
　　扮演妖怪的话，要挑选哪些种类的妖怪，是cos大天狗还是cos三尾狐，然后每一种妖怪的扮演人选是谁……
　　——相比之下，角色扮演这个反而是最简单的，因为相关的cos服装很容易就能在外面租到，甚至有些部员家里就有现成的，直接拿过来就可以用……
　　一时间，几个人说得热火朝天。
　　白水秋人微言轻，在这场场合根本插不上嘴，反倒是鹫峰紫苑时不时提上几句意见，然后得到几个老部员的一致认可。
　　好气啊……
　　早知道自己平时也表现得活跃一点，那样的话在这种场合下还能有点话语权。
　　话说……
　　这个老妖怪真的没有用自己的能力，来催眠他们吧？怎么看起来一个个都像是被她洗脑了一样，连一个明确提出反对意见的都没有……
　　白水秋注意到鹫峰紫苑投向自己的玩味目光，心里有点不快，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双手抱在胸前，依靠着椅背开始闭目养神。
　　她本来只是打算稍微休息一会儿。
　　但不知道是座椅太柔软了，还是这段时间每天晚上忙于功课、画符和制作御守，不知不觉积攒了太多疲惫，白水秋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觉得一阵倦意袭来，脑袋渐渐开始一点一点的，耳边的话语声也变得模糊起来。
　　大巴车颠簸着一路前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正在和绪方等人商量着节目相关事项的栗见早苗，忽然感觉到肩膀一沉，扭头看了一眼，就发现白水秋的脑袋抵在她的肩膀上，双眸紧闭，原本抱在胸前的双手也耷拉下来，身子随着大巴车的行进微微晃动，好像已经睡熟了。
　　“部长，这个……”
　　“嘘——”
　　栗见早苗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前，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看了一眼并没有被吵醒的白水秋，然后压低声音，对着绪方等人说道：
　　“节目的事情还是等到了铫子市那边再商量吧，有很多细节都要慢慢敲定，太过着急的话，反而会起到反效果。而且待会儿下车以后还有别的安排，大家也都趁现在先回去休息一会儿吧。”
　　“那好吧。”
　　绪方等人点了点头，各自散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鹫峰紫苑没说什么，只是也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白水秋，转回身去从包里取出一副眼罩，戴在脸上也依靠着座位休息起来。
　　五月的阳光从车窗外洒落进来，照在白水秋脸上。
　　栗见早苗保持着肩膀的平衡，小心翼翼地抬起另外一只手，越过白水秋的身子拉上了窗帘，然后收回手臂，重新贴着椅背坐好。看着身边女孩恬静的睡颜，忽然笑了一下，鬼使神差似的伸出右手的食指，在白水秋额前的刘海上轻轻拂过。
　　动作很轻柔。
　　熟睡中的女孩眼皮轻轻颤动了一下，但并没有醒来。
　　栗见早苗嘴角挂着笑，把手指收了回去，歪着头看着白水秋的面庞，脸上的表情很温柔。
　　“果然很像妹妹呢……

第98章 先泡个温泉吧
　　思绪浮动间，栗见早苗微微摇了摇头，然后将身体靠在椅背上，一边抬头看着大巴车的车顶，一边微微闭上眼睛，也陷入了浅睡。
　　随着车身的颠簸，两个脑袋逐渐靠在一起，相互偎依着睡着了。
　　画面仿佛就此定格……
　　时间缓缓流逝。
　　白水秋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突然感觉到身下的座位一晃，似乎是车身颠簸了一下，紧接着脑袋就是一沉，从栗见早苗的肩膀上滑落下来，撞到了一团柔软的事物中。
　　“？”
　　白水秋反应迟钝了一下，才猛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抬脸时，右侧的脸颊感觉到了一团柔软的触感，似乎还有点湿漉漉的：“我刚才是睡着了吗，怎么觉得有点……”
　　说话间，白水秋下意识地地往自己嘴角抹了一下，摸到了一团湿漉漉的东西，才恍然回过神来，明白了那股感觉是怎么来的……
　　我刚才……
　　趴在早苗学姐的肩膀上睡着了？
　　而且……还在熟睡中流了口水？！
　　意识到这一点，白水秋顿时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慌乱感，立刻抬起手背，想要把嘴角的口水抹干净，这时候栗见早苗好像也从浅睡中被吵醒了过来，看到她的动作时微微一笑，然后从衣兜里掏出一叠纸巾，在自己嘴边示意了一下，向前递了过来：
　　“用纸巾把那里擦一下吧。”
　　“额……谢谢。”
　　白水秋一脸地尴尬道了声谢，毕竟都已经是高中生了，睡觉流口水这种事情……怎么说也有点过于羞耻了。
　　栗见早苗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又是抿嘴一笑：“没关系的，打瞌睡的时候，谁都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如果换做是我睡熟了的话，睡相说不定比你还要糟糕呢……好了，赶快让自己清醒一点吧，还有几分钟，我们就快到目的地了。”
　　虽然栗见早苗的话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现场的尴尬气氛，但白水秋还是有点耳根发热。
　　用纸巾在嘴角和手背上擦了几下之后，就扭头看向了栗见早苗，后者也拿着纸巾擦拭着自己胸前，但原本干净清爽的白衬衣上面，还是多了一小块湿渍，看上去有点扎眼。
　　“咳咳，那个……刚才实在是抱歉，等到了合宿的地方以后，学姐的衣服交给我来清洗一下吧……”白水秋尝试着想要弥补过错。
　　栗见早苗怔了一下，微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了，我都说了嘛没关系的，你也不需要再道歉啦，朋友之间说这种话也太见外了。”
　　“额……”
　　虽然白水秋还是有点过意不去，但栗见早苗拒绝的态度也很坚决，反复交涉了几次以后，她只好怏怏地坐了回去，但眼神还是忍不住往栗见早苗胸前的那块水渍上偷瞄过去，有点淡淡的内疚感。
　　在这种有些忐忑的心情中，大巴车沿着蜿蜒的山路又颠簸了一会儿，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从成田市到铫子市，路程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说它远，主要是因为两个城市分别位于千叶县的中部和东部，中间隔着两三个城市，勉强也能算是中长途旅行了。
　　但说近的话……毕竟日本就那么大，整个千叶县加起来的面积，都不够中国半个省的，除了隔着一片海的北海道以外，基本上去哪里都是一天内的事情。
　　所以就算路途稍微绕一点，抵达铫子市的时候，也才刚过六点。
　　大巴车在路边停好以后，一群人就纷纷从车上下来。
　　白水秋也跟着栗见早苗下了车，在其他人忙着拖拽行李箱的时候，一只手搭在额前，往四周看了一眼。
　　这里是一片很大的山谷。
　　虽然夹在峰峦起伏的群山之中，但地势却很平坦，一眼望去一片草木风貌的景象，空气很清新。在大巴车停靠点的右侧，是一片很大的建筑群，看名字是一个集休闲、娱乐等等功能于一体的大型体育中心，住宿区、射术场、剑道场、温泉等等设施一应俱全。
　　咦，温泉？
　　在白水秋往四周看着的时候，背后的栗见早苗轻轻碰了一下她，微笑着说道：“走吧，绪方已经提前把房间都预定好了，先把东西放下，然后吃点东西填下肚子，晚上去泡个温泉，训练什么的等明天白天再进行……
　　顺带提一句，这座山里的温泉可是很有名的哦，听说对美肤很有帮助的，待会儿可要记得好好享受一下。”
　　确切的说，温泉这种东西，可以算是日本的一大特色了。
　　但凡是稍微大一点的城市，几乎都有那么一两座温泉，有没有名气暂且不说，但几乎大部分日本本地人，一年都要过去泡上几次。而且就连许多从国外来的游客，也会在旅行中慕名前去。
　　当然，这其中有不少人，都是冲着传说中的男女混浴去的……
　　不过说实话，现在的日本已经很少能看到混浴的温泉了，绝大多数都是男女分开，只有在一些比特定的小地方，还依然保留着混浴的风俗。但是想要在那种地方看到青春靓丽的美少女的身体，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反而是见到一些上了年纪的老爷爷和老婆婆，概率更大一些。
　　当然，还有一种混浴的方式就是包场，不过这种方法就属于另一种性质了……
　　白水秋是没怎么泡过温泉的，毕竟这种事情要么是和家人，要么是和朋友一起去。而她从小跟着千代长大，国中时期交的朋友也不多，自然是没有多少这样的机会的。所以在沿着走廊往房间走的时候，她还特地小声地向栗见早苗问了几句，泡温泉时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讲究。
　　要怎么做，才能表现的好像经常来泡的样子……
　　“讲究……这个倒是没有啦。”
　　栗见早苗有点哑然失笑，但还是很认真地想了想，回应道：“需要注意的事情，主要就是在入池前，要先把身体冲洗干净，然后穿浴袍的时候记得左襟在上、右襟在下，还有头发长的话需要盘起来……
　　哦，还有一点就是入池的时候必须全裸，不能穿着衣服下水……”
　　“诶？？？

第99章 有点过于刺激了……
　　白水秋一直以为，泡温泉的时候都是裹着浴巾什么的，感觉和泡澡差不多，没有什么特别的。
　　直到被栗见早苗再次科普教育了一番，才知道日本的大部分温泉都有着“裸泡”的要求——
　　也就是说，毛巾或者浴巾之类的东西是不能带到温泉池内的，必须光溜溜地下去。从更衣室往温泉池子走过去的路上，可以用毛巾遮挡着私密部位，但入池以后，毛巾一般都是放在浴池边，或者折叠起来放在头顶。
　　连毛巾都不能带，浴衣什么的就更不用说了。
　　如果非要穿着浴衣入池的话，还可能会遭到其他客人的投诉……
　　至于为什么有些电影和动画中，能看到穿着浴衣泡温泉的画面……
　　主要是因为拍摄时的特殊需要，和日常生活中是两回事。
　　另外如果是那种客房内自带的小温泉池，就无所谓了，在池子里面想做什么都可以，但是公共的温泉池还是要遵守这些规矩的。
　　至于把头发盘起来，就不是出于温泉的规定，而是礼仪问题了，因为大多数日本人认为头发浸泡在温泉里面是一种很失礼的行为，所以如果是长发女生的话，会提前把头发盘起来，用毛巾裹住。
　　入池前先冲个澡，也是一样的道理，毕竟推己及人，谁也不想被别人拖着脏兮兮的身体进入池子，把原本干净的温泉弄脏……
　　栗见早苗很耐心地把这些细节依次解释了一遍，虽然嘴上没说出来，但看着白水秋的表情显然有点古怪——
　　再怎么说，一个十几岁的高中生，连这些常识都不知道，也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如果不是知道不太可能，栗见早苗差点都以为白水秋是个假日本人了。
　　虽然事实情况差不多就是这样……
　　白水秋也知道自己问的有点多了，闭上了嘴巴，跟在弓道部的众人后面穿过了一条长长的走廊，就来到了一间很大的日式房间前。
　　社团合宿的一个重要目的，就是增进社员之间的感情，所以肯定不可能安排成住酒店那样两人一间的形式。
　　通常为了营造同吃同住的气氛，促进社员们之间的交流，一般都是五六个人睡在同一个房间，如果是那种经费比较拮据的社团，甚至可能直接租下一个大通铺，十几个人睡在一个房间内。当然，为了避嫌，男女生肯定还是要分开住的。
　　弓道部的男女比例差不多1：1的样子，女生这边略少一点，一共有十二三个人。
　　因此租住的房间被分成了两个，白水秋所在的这个房间内，除了栗见早苗以外，还有另外三个女生。
　　其中和白水秋关系略微熟悉的，是那位叫桥本千奈的同学，这个女生其实也是今年新入部的社员，而且和白水秋就读于同一个班级，平时在部内的表现很活跃。只不过白水秋和她的私下接触不多，都是在弓道部内见面的时候，偶尔聊上那么几句，算是点头之交。
　　至于剩下的两个女生，就仅仅是能把名字叫出来的程度了。
　　不过……
　　其他人倒是无所谓，为什么老妖怪也住在这个房间？！
　　在看到鹫峰紫苑笑吟吟地拖着行李箱走进来的时候，刚刚收拾好床铺的白水秋下意识地一个激灵，肩膀上的风狸也有些警觉地抬起头来，然后在鹫峰紫苑锋锐的目光注视下，又瑟瑟缩缩地趴了回去。
　　“都已经收拾完了啊？”
　　鹫峰紫苑把自己那个小巧秀气的行李箱往床底下一塞，然后就直起身来，看了一圈周围：“那就先下去吃饭吧。我刚才去厨房看了一圈，这家道场的饭菜很丰盛，有不少本地特色的海产品，你们这两天可以大饱口福了……
　　不过今天晚上还是别吃得太多了，待会儿还要泡温泉，吃的太饱了会很不舒服的哦。”
　　吃饭的过程没什么好说的。
　　饭菜的种类的确很丰盛，从刺身一类的冷食，到寿司、烧食、海胆、贝类，再到餐后的各色甜点，虽然比上次在神代惠子那里吃到的还稍微差了一点，但是相比于白水秋平时在神社内的粗茶淡饭，已经算是难得的佳肴了。
　　反正不是自己花钱，而且这次合宿的经费其实都已经花出去了，她也就老实不客气地大快朵颐了一顿。
　　这个过程中，风狸有点眼馋的样子，半边身子从白水秋肩膀上探出来，伸到餐桌上嗅了嗅。
　　白水秋看了它一眼，悄悄夹了几片刺身和饭团，扔到桌底，示意风狸钻到下面去吃。
　　风狸虽然是式神，但本质上算是一种风妖，是有实体的，所以自然也能吃到这些东西，不过这些对它的修为并没有什么作用，只是满足一下口舌之欲罢了。
　　饭后。
　　白水秋在水池边漱口洗了手，然后和同住的几个女生回到房间内，稍微休息了一会儿。
　　老妖怪这时候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从吃完饭后就不见了踪影。
　　不过这和白水秋没什么关系，反正只要那个女人不对栗见早苗等人乱搞，其他的事情她也不怎么关心，有这个时间，还不如自己刷刷手机看新闻来得开心一点呢。
　　大约到七点钟左右的时候，桥本千奈等人结束了闲聊，在榻榻米上坐了起来，开始更换浴衣。
　　一般来说，泡温泉的流程是：在房间内线换好浴衣，然后穿着浴衣走到温泉，到了那边的更衣室以后，再把浴衣脱下来放在衣柜、或者是简易的竹筐内，之后在外面的沐浴区把身子冲洗干净，再裹着毛巾或者浴巾之类的东西，走到浴池旁边，下去浸泡。
　　而浴衣这种衣物，通常都是贴身穿的。
　　所以要先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再换上浴衣。
　　白水秋正坐在榻榻米上，依靠着墙壁刷着手机，就看到房间内的几个女生，包括栗见早苗在内，都开始脱衣服。
　　这个年纪的女生，都是青春气息最浓的时候，哪怕是相貌比较普通的，因为时常参加弓道部的训练，至少身材都还是保持地不错的，几个女生齐齐换衣服的场面，给室内平添了几分春光。
　　“咕咚……”
　　白水秋咽了一口唾沫。
　　她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毕竟每天在家洗澡的时候，都会从镜子中看到自己的身体，对女孩子的身体早就了如指掌。而且之前在弓道部内，也和栗见早苗共浴过几次……虽然每次都有些拘谨，不敢随便乱瞄，但共同身处在那么小的一个空间内，还是免不了会看到一些不该看的东西。
　　可是……
　　之前的那几次，再怎么说也都是在正常范围内。
　　而现在，三四个女生在自己面前脱得赤条条的，其中桥本千奈更是连内衣都脱下来了，毫不顾忌自己被别人看到，光溜溜地站在那里穿着浴衣，整个身子都非常清楚地暴露在空气中，这种画面对于白水秋来说，稍微有点过于刺激了……
　　桥本千奈在换衣服的时候，还扭头往白水秋这边看了一眼，轻“咦”了一声：“白水同学，你怎么还没换衣服？”
　　栗见早苗也已经换好了一身白色的浴衣，正在对着镜子整理衣襟，闻言回过头来，以为白水秋不知道怎么更换衣服：“浴衣的话在旁边柜子里面，如果有自己带的，也可以用自己的……”
　　顿了顿，栗见早苗又笑了一下：“动作稍微快点啦白水学妹，趁现在时间还早，我们过去先泡一会儿，晚上回来还可以做一些别的活动。”
　　“额……”
　　白水秋张了张嘴，感觉有点口干舌燥。
　　其实桥本千奈等人的行动也很正常，房间内又没有其他人，都是弓道部内的女生，相互之间的确没有必要太过提防。
　　就连栗见早苗也已经把胸衣解开，裸露出优美的形体曲线，只不过因为没像桥本千奈一样直接正面对着白水秋，所以冲击力度没那么大，后者刚才转过身来的时候，白水秋可是连正面都看得清清楚楚。
　　而且……
　　其他人就算脱了胸衣，至少下面都还是穿着的……桥本千奈竟然直接就套上了浴衣？
　　就算是高中生，这种行为怎么说也有点……太大胆了吧？！
　　万一走路的时候不小心摔倒了，把浴衣的系带解开，岂不是当场就要……
　　白水秋有点不自觉地脑补出了一些画面。
　　但桥本千奈显然是误解到了她的目光，一边系着浴衣的带子，一边歪了歪头，好像想到了什么，嘴角慢慢浮出一抹狡黠的笑意：
　　“哦，我明白了，白水同学是不是因为那个部位太小，所以不好意思在我们面前换衣服啊？没关系的，大家都是女孩子嘛，我们才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而嘲笑你呢。”
　　“还是说……你其实想让我们动手帮你换？”
　　说话间，桥本千奈就从榻榻米上起身，嘴角勾起，一副作势就要扑上来的样子。
　　因为是真空上阵，在这种姿势下，从白水秋的角度恰好能看到两团绵白隐没在浴衣的领口下，让她再次吞了一口口水。
　　好在栗见早苗还是向着她的，及时伸手拦了一下，温声细语地说道：“好了，桥本同学，别再开这种玩笑了……要不你和村井同学她们先过去吧，我稍微等一下白水同学，待会儿就过去找你们。”
　　“那好吧。”
　　毕竟是部长开口，桥本千奈也没再说什么，答应了一声，就带着另外两个女生出门了。
　　房间内的人一下子少了三个，只剩下栗见早苗这个熟人，白水秋才稍微放松了一点。
　　“白水学妹，她们都走了，你也快点换衣服吧，我在门口帮你看一下。”
　　栗见早苗回头说了一句，就抬脚走到了门前，背对着白水秋。
　　白水秋也不好意思再磨蹭下去了，毕竟人家真正的女孩子都这么坦荡，自己再扭扭捏捏的也不太像话，所以很快就把风狸从肩膀上揪下来扔到柜子里，用口型小声叮嘱它暂时待在这里不要出来，然后手脚麻利地脱下衣服，换上了客房提前备好的浴衣。
　　然后端起木盆，里面放上之前带过来的洗漱用品，和栗见早苗结伴出了门，往温泉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又陆续遇到了几个弓道部的成员，互相打了个招呼。
　　其实像这种社团合宿活动，都有预先拟定的计划表，吃饭的时间也好，平时的训练时间也好，都是提前预定好的，日本人的时间观念相当严苛，基本上确定以后就不会更改。不过晚上的时间算是自由活动，并没有强制要求所有人都去泡温泉，所以还有一部分人留在了房间里。
　　白水秋和栗见早苗一路走走停停，穿过一条走廊来到了女生一侧的更衣室，临进去的时候，栗见早苗从旁边的自动售货机里拿了两瓶牛奶，将其中一瓶递给她：
　　“温泉的水一般比较热，泡完以后会大量失水，可以先喝一瓶牛奶，补充一下水分。”
　　“我知道了……谢谢学姐。”
　　“别这么客气啦，只是一瓶牛奶而已，总是说道谢的话，有点太见外了。”
　　栗见早苗笑了笑，掀开帘子走进了更衣室。
　　两人把浴衣脱下来在衣柜内放好，然后用浴巾裹着身子走到沐浴间内，各自挑了一个隔间进去冲洗了一下。
　　因为今天没有进行训练，只是单纯地坐车过来，出汗并不多，所以仅仅几分钟后，白水秋就从隔间内出来，对着镜子把脑后的头发拢起来盘好，用湿毛巾卷住。
　　过了两三分钟的样子，就看到旁边另一个隔间内的栗见早苗也冲洗完走了出来，虽然用浴巾遮住了身体前面，但是因为胸部的规模有点大，并不能完全遮住。从正前方能看到起伏的轮廓曲线，再加上那一双修长笔直的大长腿，因为刚刚冲洗过，还有一些晶莹的水珠正在滴滴答答的滚落下来。
　　“话说……紫苑老师好像没来？”
　　白水秋咽了一口口水，尽力压制住脑海中翻腾出的画面，往周围看了看，顾左右而言他

第100章 让我来帮帮你吧！
　　沐浴间内还有十来个女生的样子，其中绝大多数都是二十岁以下的年轻女生，有的裹着浴巾往池子方向走，有的干脆赤条条的，正坐在板凳上面，用木瓢舀着热水往自己身上冲，紧致的皮肤下，充分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白水秋看了几眼，就迅速收回目光，然后抬起手背擦了一下鼻尖上的汗水，脸上的红晕变得更加明显。
　　“紫苑老师啊，好像出去检查道场那边的设施情况了，应该待会儿就会过来……”
　　栗见早苗一只手抓着浴巾，另一只手则是拨弄了几下已经盘好的头发，顺嘴回应了一句，然后往白水秋这边瞥了一眼：“白水学妹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额，稍微有点热……”
　　白水秋扯动了一下嘴角，搬出这个解释。
　　其实说热也是实话，毕竟沐浴间内有一些花洒喷头什么的，正在往外流淌着热水，装水的大木桶内更是热气腾腾，把不算太大的空间内晕染地白雾蒙蒙，但这并不是白水秋出汗的主因，主要还是雾气蒸腾下的那些窈窕身影，让她看得一阵面红脸热。
　　再加上旁边的栗见早苗也是不着片缕，身体的形体曲线暴露在空气中，让白水秋想移开视线，又忍不住偷瞄的念头，一时间咚咚的心跳声在胸腔内愈发明显。
　　两人并排着从更衣室内走了出来，一路赤着脚踩过狭长的小径，来到了一片热气弥漫的水池前。
　　温泉池周围的风景显然是特意修饰过的，旁边是一座造型独特的假山，几棵翠竹从嶙峋的怪石上方钻了出来，颇有几分风致。
　　白水秋假装很熟练的样子，学着旁边的栗见早苗把浴巾解开放在池边，然后慢慢入水坐了下去。
　　两具白皙的身体没入水面，带起一阵涟漪荡漾。
　　温泉的水温还是有点高的。
　　估摸着有四五十度的样子。
　　不过女生的耐热性原本就比男生要高一些，哪怕是平时洗澡的温度，也会高个三四度，一般男生感官上比较烫的水，对女生来说可能刚好属于“温水”的范畴……
　　再加上白水秋经过这段时间的弓术训练，和时常用人肉靶子习练出来的八极拳，身体素质倒是比几个月前提高了不少，所以很快就适应下来。
　　感觉着热水渐渐淹没上来，白水秋将身子向后仰去，后背依靠在浴池的边缘，双腿在水底伸展开来，白嫩的胴体在雾气朦胧中若隐若现，很快就有了几分惬意的感觉。
　　一阵拨水声从对面传来。
　　白水秋抬眸看了过去，却是先一步过来的桥本千奈几个人，发现了她和栗见早苗，起身往这边走了过来。
　　顺带一提，温泉的水深，其实也就刚过腰的样子……
　　所以……
　　在直起身来的情况下，桥本千奈胸前的一对白兔也就完全暴露在空气中，明明她也是和白水秋一样的一年级新生，但胸部的规模却是比同龄人要大了许多，差不多和栗见早苗相当了……
　　注意到白水秋的目光时，桥本千奈咧嘴一笑，故意做了一个挺腰的动作，眼神却是落在了白水秋的胸前；
　　“呀嘞呀嘞，怪不得白水同学刚才换衣服的时候那么害羞，原来这里的size这么小啊……”
　　“……”
　　白水秋对这种话无从反驳，只能默默地双手抱在胸前，然后把身子往下沉了沉，只露出脑袋在水面上方。
　　桥本千奈随后又看向了栗见早苗，目光在后者的胸前停留了片刻，再看了看自己身上，语气变得有点羡慕：
　　“果然还是比不上部长呢，话说部长在这方面有什么诀窍吗，也稍微向我们传授一下吧？我倒是无所谓啦，现在这个大小已经差不多了，主要是白水同学还在长身体的年纪，趁现在还能拯救一下。”
　　“这个……也没什么诀窍可言了。”
　　栗见早苗似乎有点哭笑不得，不过在温泉这种场合，女生之间聊起这些话题也很正常，所以这一次她倒没有阻拦，只是象征性地想了想，开口说道：“除了天生的基因以外，主要就是营养和运动了，只要这两方面能跟得上，一般都不会发育的太差吧。”
　　“哦？”
　　桥本千奈抿嘴笑了笑，就排开水面继续往前走了几步，在白水秋前面不远处坐了下来，一双眼睛时不时朝着水底打量过来：
　　“运动这方面的话，白水同学肯定是没问题了，毕竟弓术水平都已经超过不少二三年级的前辈，恐怕都已经快要和绪方学长的水准相当了，而且每天都会参加部内的晨练……营养的话大家都差不多，那看来发育不起来的原因，就是在基因方面咯？”
　　顿了顿，桥本千奈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我听说有一种物理疗法，可以通过手部按摩的方式帮助女孩子促进身体发育的，白水同学要不要试试呀？”
　　“我……”
　　白水秋看着桥本千奈一脸坏笑的表情，已经大概猜出她想说的方法是什么。
　　但还没等她一句话说完，就感觉到一双手从水下抓了过来，迅速摸到了自己胸前，从女孩子柔软指尖传来异样的触感，让白水秋全身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就要往后挣扎。
　　但桥本千奈却是一不做二不休，身子直接向前扑了过来，往白水秋这边一压，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肆意：“别躲开嘛，让我来帮帮你吧，长的更大一点才会有男孩子喜欢嘛！”
　　随着距离被瞬间拉近，白水秋想要挣脱的打算被瞬间瓦解，仓促下，也只好化守为攻，同样伸手抓向了桥本千奈胸前。两个人互相伤害的过程中，在水中扑腾了几下，都呛了几口水。
　　“喂，桥本同学，别做的这么过火啊……”
　　栗见早苗有点看不过去了，虽然身子没动，但嘴上想要帮忙劝阻。
　　如果是在一般情况下，身为部长的栗见早苗一开口，桥本千奈肯定是要停手的。
　　但身处于温泉这种场合，桥本千奈好像有点玩嗨了，兴头上来，在听到栗见早苗的话语以后，非但没有放开白水秋，反而还突然腾出一只手，对着栗见早苗发动了突然袭击。
　　栗见早苗猝不及防之下，被她袭胸成功，羞恼之下，终于忍不住加入进来。
　　几个女孩很快就在水里乱成一团。

第101章 就是……太大了
　　混乱中，白水秋好不容易从桥本千奈手里挣脱出来，正想往旁边游开，就被后者再次追了过来，一双手直接从她腋窝下探了过来，将白水秋拦腰抱住。
　　在如此大幅度的动作下，桥本千奈胸前的一对白兔毫无保留地压在白水秋的后背上，从圆形变成了扁形，过于柔软的触感让白水秋瞬间一个激灵，原本还想要继续挣扎的动作也下意识地停了下来。
　　毕竟，在这样近距离的接触下，又都是光着身子浸泡在水中，很容易触碰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
　　但白水秋放弃了挣扎，对桥本千奈来说反而是件好事，这个女孩也乐得用白水秋的身体当作挡箭牌，向栗见早苗那边泼水发动进攻，刚刚平息下来一点的场面，转眼就再次陷入混乱。
　　和桥本千奈一起过来的那两个女生，已经躲到了池子边缘，瑟瑟缩缩地不敢说话。
　　闹腾的景象持续了好几分钟，几个人才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毕竟温泉的水温摆在那里，在这样的热水里面活动身体，体力消耗的速度是很快的。白水秋还好，从被抱住以后就听之任之了，但桥本千奈和栗见早苗玩闹了一会儿，就渐渐没了力气，由桥本千奈第一个打出了休战旗，三人各自散开，退回到池边坐下来休息。
　　经过这一番折腾，温泉池内的水面已经变得起伏不定，涟漪一圈圈向外扩散。
　　好在这一块池子里只有她们几个人，所以刚才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并没有引来太多的注意。如果是那种公共的大池子，现在恐怕她们几个就要被别的客人投诉了……
　　终于被释放出来的白水秋缓了口气，揉了揉自己胸前的小馒头。
　　刚才被桥本千奈掐到的那几下，还是有点疼的，估计等回去以后，可能都要红肿一阵子，等明天一觉醒来都未必能完全消退。
　　当然，栗见早苗和桥本千奈那边也好不到哪里去，身上多多少少都留下了一些痕迹。
　　尤其是桥本千奈，这个女孩是这场混乱的始作俑者，又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白水秋和栗见早苗两个人的合击，身上的红印是最多的，一向引以为傲的白兔也被掐的有点变了形，直到这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揉着胸部，嘴里不断地吸着冷气：
　　“喂喂，白水同学，你刚才的反应也太激烈了吧，我明明是好心想帮你长身体哎……”
　　“免了，这种长身体的办法我可消受不来，你还是留着给自己用吧。”
　　白水秋没好气地回应了一句，同时偷瞄了一眼栗见早苗的方向。
　　如果没记错的话，刚才那番混乱中，她也有好几次不小心抓到了栗见早苗的某些身体部位，也不知道后者有没有注意到……
　　不过话也说回来，所谓通过按摩的方式促进发育的办法，其实并没有什么科学性可言，这方面归根结底还是依靠激素分泌的作用，和外界的物理接触关系不大，虽然也有过一些类似的成功先例，但相比起来，还是依靠平时的饮食和锻炼来的更靠谱一点……
　　再者说，白水秋也不觉得那个部位发育太大了是件好事，反而还可能会给自己带来很多麻烦，搞不好连跑步的时候都要多费一倍体力……
　　随着桥本千奈消停下来，温泉内的气氛也变得安静了许多。
　　足足过了好几分钟。
　　还是桥本千奈率先打破了这片宁静，抬头往栗见早苗的方向看去：“话说，我一直有个问题很好奇……就是栗见学姐现在，到底有没有男朋友啊？”
　　“嗯？”
　　突然被提到的栗见早苗显然愣了一下，指了指自己：“是在说我吗？”
　　“对啊，毕竟像学姐这么优秀的女孩子，本身就是弓道部的部长，拿到过全国大赛的名次，然后学习成绩、体育成绩、性格、相貌、身材……方方面面都也好，身边的追求者一定也很多吧？但是一直没见到过学姐的男朋友，真的是有点奇怪呢。”
　　桥本千奈掰着指头一一说道，旁边的村井桃和另外一个女生也点头表示认可。
　　在高中阶段谈恋爱，算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了，甚至已经可以说有点晚了，许多人的初恋都是发生在更早的国中时期，就连白水秋都在开学后的两个月间，收到过不下十多份情书，栗见早苗已经是三年级的学姐了，这三年间受到过的追求和表白，恐怕也不在少数。
　　一时间，好几束目光都集中到了栗见早苗身上。
　　就连白水秋也忍不住竖起了耳朵，想听听她会怎么回答。
　　虽然就她自己的感觉而言，栗见早苗现在应该还是单身状态，但这种事情也说不好，毕竟还有很多异校恋甚至异地恋，不在学校附近碰面的话，外人也看不出来。
　　如果栗见早苗真的已经有男朋友了的话，白水秋虽然心里可能会有点小失落，但还是要送上祝福的……
　　“男朋友啊……”
　　栗见早苗看着桥本千奈认真的表情，确认她不是在开玩笑，于是托着下巴沉吟了一下：“老实说，这种事情我其实完全没有考虑过。”
　　“诶？”
　　注意到桥本千奈和白水秋等人投来的目光，栗见早苗笑了笑：“怎么说呢，还是我个人的原因吧，小时候因为家教很严格，父母亲一直对我要求很高，几乎所有课余时间都忙于弓道训练，假期的时候也经常代表学校去参加各种弓道方面的比赛和友谊赛，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其他的事情。
　　后来升入高中以后，虽然弓道方面的训练强度有所下降，但学业上的事情，还有各种社团和学生会的事情，都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每天忙忙碌碌的其实感觉也很充实，所以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何况我还有半年就要进行升学考试了，这种时候，可没心思去考虑这些。”
　　“这样啊……”
　　桥本千奈的表情明显有点意外，一双眼睛将信将疑地看着栗见早苗：“部长该不会真的连一次恋爱都没有谈过吧？”
　　“虽然是个令人悲伤的话题，但事实上……的确如此。”
　　栗见早苗微微一笑：“或许等以后上大学了，我会考虑尝试一下，不过现在嘛，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生活，男朋友什么的，有没有其实也无所谓啦。”
　　“……”
　　在桥本千奈的牵头下，几个女生的话题很快就转到了恋爱上面，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多多少少都有过几段恋爱经历，单纯的牵手恋爱也好，KISS之类更有激情的事情也好，聊起来有很多可说的内容。但白水秋对这种话题兴趣不大，默默地听了几句，就收回了目光，垂下眼帘看着池中的水面，心情有点莫名。
　　过了有十来分钟的样子，白水秋感觉皮肤有点发烫，就准备起身上去休息一会儿。
　　单次泡温泉的时间不能太长，一般都是二十分钟左右，就从池子内上去，休息一会儿再继续泡。否则在里面待的时间太久，会渐渐感觉到头晕目眩，很不舒服。
　　但还没等白水秋动身，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从背后传来。
　　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鹫峰紫苑裹着浴巾，出现在从更衣室过来的小路上，到了池子跟前，这个老妖怪先是用手拨弄了几下，试了试水温，然后就掀开浴巾，大大咧咧地踏入水中，在池边坐了下来，惬意地将身体舒展开来。
　　原本还在叽叽喳喳挑起话题的桥本千奈，目光落在鹫峰紫苑胸前时，忽然语气一滞，沉默了。
　　栗见早苗有点奇怪的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有点无奈的笑了笑，也没吭声。
　　“怎么了，我一来就变得这么安静？”
　　鹫峰紫苑似乎觉察到了气氛的变化，睁开眼睛往四周看了看，奇怪地问道。
　　“没什么，就是……太大了。”桥本千奈用手比划了一下，语气变得有点卑微。
　　鹫峰紫苑：“？”
　　……
　　有一说一。
　　虽然白水秋心里一直把鹫峰紫苑叫做“老妖怪”，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老妖怪以人类形态出现的时候，身材是相当出挑的。
　　她本身就属于那种个子高挑的女人，身材也是近乎完美的S形，该大的地方大，该细的地方细，而且丝毫没有下垂的表现。平时穿着衣服的时候还不太看得出来，现在来到温泉内，身段就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哪怕是在学生中已经算发育不错的桥本千奈，相比起来都要逊色许多。
　　如果这个女人肯出道去当写真模特的话，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能成为炙手可热的知名女星。
　　当然……要是鹫峰紫苑真想去当明星的话，也用不着出卖色相，只需要动用一下那种改写他人记忆的能力，也能轻轻松松地做到。
　　白水秋心里这么想着，就起身上了岸，先用浴巾裹住身子，然后回头对池子内的几人说道。
　　“那个，栗见学姐，桥本、村井同学……还有紫苑老师，我就先上去了。”
　　“诶，这么快？”
　　栗见早苗扭头看了一眼，表情意外了一下，随后就笑了笑：“那好吧，今天也累了一天了，早点回去休息一下也好。记得出去的时候在外面的沐浴间再冲洗一下身子，把泡沫什么的冲掉，再用毛巾擦干净……别着凉了。”
　　“嗯，我知道了。”
　　白水秋点了点头，表情有点微妙地看了一眼鹫峰紫苑，后者也扭过头来，用一种玩味的眼神在她身上打量了几下，似乎重点观察了一下胸腰腿，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弧度。
　　在这种光着身子的状态下，白水秋身上没有携带任何符箓法器之类的东西，风狸也不在身边，所以面对这个老妖怪的时候，心里并没有多少安全感，在后者的注视下，勉强保持着镇定点头致意了一下，就转过身子，赤着脚往外面走去。
　　在沐浴间内把身上的泡沫冲洗干净，然后就重新换上了浴衣，一边打开之前栗见早苗买给自己的牛奶喝了几口，一边出了更衣室，一路回到了租住的客房。
　　白水秋掏出钥匙开了门，进入房间后，先把墙边的柜子门打开，看到风狸从里面跳了出来。
　　这个小东西虽然性格怂了点，甚至还被鹫峰紫苑制造出了心理阴影……但好在还算乖巧听话，对白水秋发布的命令还算是言听计从，这也是为数不多能让她觉得省心的优点。
　　“自己在房间里玩吧，别到处乱跑哦。”
　　白水秋叮嘱了一句，然后就在榻榻米上坐了下来，稍微休息了一下，就把自己放在旅行袋中的那些御守材料取了出来，开始制作御守。
　　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练，白水秋的御守制作水平已经提升了不少，打孔、裁剪、扎结，一系列动作做的很流畅。
　　而且有清心符在，即使长时间制作，效率也不会有明显下降。
　　肝了三四个御守，才听到敲门声从外面传来。
　　打开门后，栗见早苗和村井桃抱着木盆，从外面有说有笑的走了进来，但两人身后没有看到鹫峰紫苑等人的身影，想必又是跑到哪里去闲逛了，这个老妖怪好像真的很喜欢玩的样子。
　　在看到茶几上的御守时，两个女生理所当然地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白水学妹在做什么？”
　　“哦，只是普通的护身符，自己闲着没事随便做着玩的……”
　　白水秋笑了笑，抬头看了一眼栗见早苗和村井桃，略一迟疑，从刚才制作出的成品里面挑了几枚御守递过去：“那个，虽然做工简陋了一点，但是还请不要介意，把这个东西带在身上的话，可能会给你们带来一些好运气哦。”
　　“是吗？”
　　栗见早苗道了声谢，从白水秋手里把御守接了过去，翻看了一下御守两侧贴着的文字：“天目神社……这个神社的名字我好像听说过，是在成田市东郊那边吧？白水学妹是平时在神社打工吗？

第102章 夜间活动
　　之前进入社团填写相关资料的时候，白水秋只把自己的家庭住址写到了天目山脚下的小镇，至于自己是神社的独女，而且还兼职担任着巫女这种事情，并没有做过太多提及。毕竟入部资料表经手的人太多，她也不想把这点事情弄得人尽皆知。
　　所以，就连和白水秋关系比较亲近的栗见早苗和日向飞鸟，也不知道她和天目神社的关系。
　　因此按照通常思维，把她当作是在神社做兼职的高中生。
　　这种助勤巫女的数量还是挺多的，一些大神社甚至会在自己的官方网站上发布长期有效的招聘广告。但天目神社小家小业，没有那么多闲钱，顶多是在一些祭祀活动的时候，临时从外面找几个人过来帮忙搬点东西之类的。
　　此刻被栗见早苗问起，白水秋迟疑了一下，才开口说道：“其实……天目神社就是我家的产业。”
　　“咦？”
　　栗见早苗微微一怔，旁边的村井桃也小声地惊呼了一下：“那这样的话，白水同学岂不是……”
　　“嗯，我平时在家里的神社担任当值巫女，所以制作这些御守，也算是一种营生的手段吧。之前一直没有跟学姐提起过这些事情，实在有点抱歉，但这委实不是什么值得四处夸耀的事情，所以……”
　　白水秋对着栗见早苗道了声歉。
　　后者已经回过神来，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没关系，毕竟是自己个人的家庭情况，说不说都是你的自由，没必要为了这种事情特意道歉啦，不过……”
　　栗见早苗顿了顿，似乎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之前紫苑老师说让你在文化祭的节目中扮演巫女，该不会就是因为在入学名册上，看到了你的资料吧？我原本还有点担心你会对紫苑老师的安排有所抗拒……既然这样的话，那扮演巫女的事情，你应该是完全可以胜任的吧？”
　　“额……”
　　白水秋微微扯动了一下嘴角，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在透露出自己的身份时，她其实就已经想到栗见早苗可能会提起这个，但……家里开设神社，以巫女的身份进行营生是一回事，在学校的文化祭上扮演巫女，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虽然也不是不行，但不管怎么说，白水秋心理上总觉得对此有点抵触。
　　“话说，白水同学既然担任着巫女，一定听说甚至接触过很多鬼故事吧？”旁边的村井桃拿着御守把玩了一会儿，好像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开口问道。
　　栗见早苗虽然没有说话，但表情中似乎也有点好奇的样子。
　　“这个……”
　　白水秋回想起之前神代惠子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也是这么问的，现在的村井桃和栗见早苗又提出了同样的问题……难道这些女孩子对幽灵一类的事情就这么感兴趣？
　　不过想想其实也很正常，日本的灵异怪谈数量是相当多的，各种恐怖电影和灵异类游戏层出不穷，就连学生们在进行合宿和社团活动的时候，也经常会尝试着举办“试胆大会”或者“通灵游戏”之类的活动。
　　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那些本身对鬼怪存在畏惧心理的人，反而会更喜欢通过讲述鬼故事，或者观看恐怖电影来吓唬别人，得到心理上的安慰。这或许也是为什么灵异怪谈在日本如此盛行的原因。
　　但如果真的见到了鬼的话……
　　恐怕这些家伙分分钟就会原形毕露。
　　“鬼故事的话，算是稍微听过一些吧，不过都很简单，没什么意思的。”
　　白水秋心里晃过自己之前亲身遭遇过的那几段撞鬼经历，嘴里敷衍了一句，转移话题道：“对了，栗见学姐之前说的晚上会有活动，是指什么啊？”
　　“哦，你说这个啊……”
　　栗见早苗笑了一下，说道：“本来今晚是打算玩枕头大战的，但是男生那边提出要玩试胆大会，所以就遵从他们的意愿临时变更了一下，算算时间他们已经快要开始了，我们稍微休息一下，也过去玩玩吧。”
　　“……”
　　白水秋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是觉醒了乌鸦嘴的天赋。
　　难怪刚才村井桃会突然提起“鬼故事”的话题……
　　如果是以前的她，可能会觉得这种活动就是瞎玩，闹腾一下也没什么所谓，但现在……明知道这个世界是有鬼的情况下，还要去玩这种游戏，也真是……
　　好好活着不好吗？
　　几分钟后。
　　哪怕心里对这项活动并不感冒，白水秋还是被栗见早苗和村井桃拖着，来到了楼下一块空地前。
　　为了营造气氛，试胆大会的地点在体育中心外侧，大约两三米远的地方，旁边是通往山峦深处的山路，不过除了居住在里面的山民，一般情况下倒也没多少人会从这里进出。
　　尤其是现在已经到了晚上，夜空黑沉沉的，体育中心的灯光根本打不到这边，几个男生已经事先点好了蜡烛，在中间一字摆开，二三十个人围绕着微弱的烛光坐成一圈，虽然坐的稍微挤了一点，但山道上的凉风时不时吹拂过来，带来了一阵凉快舒爽的感觉，所以还算舒适。
　　桥本千奈等人也提前到了，身上还穿着之前泡温泉时的浴衣打扮，看到白水秋和栗见早苗的时候，这个女孩还特意找了一个男生换了位置，坐到两人旁边，然后递了一瓶驱蚊喷雾过来。
　　夏天的蚊虫还是比较多的，尤其是在这种露天的场所，很容易被蛰出红肿的大包。
　　白水秋道了声谢，在自己的胳膊和双腿上喷了几下，又转手递给栗见早苗。
　　有了这瓶驱蚊喷雾，白水秋对桥本千奈残留的那一点怨气，总算是消散了一些，虽然之前泡温泉时，被这个女孩在胸前掐出来的红肿，到现在都还隐隐作痛……
　　不过话也说回来。
　　桥本千奈是泡完温泉就直接过来的，中途并没有回房间换衣服，所以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女生的浴衣下应该还是真空的……一想到这一点，白水秋就有点不自觉地握紧掌心，在心里暗暗替她捏了一把汗。
　　好在，在场的都是弓道部内的社员，大部分都算是比较了解的，而且都已经上到高中了，也没有人会手贱到去对女孩子开这种恶劣的玩笑

第103章 可以先从我身上起来吗
　　而且，桥本千奈自己根本就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反而时不时往白水秋这边看了几眼，凑过来小声说了几句关于胸部的话题。
　　这一次，这个女孩倒是没再调侃她的尺寸，说什么“手部按摩”的胡话，而是好意推荐了几款据说对丰胸有效果的食品，什么牛奶木瓜汤之类的，说是经过自己亲身验证，对发育有效的……
　　虽然是出于好意没错……
　　但白水秋却是听的一阵无语，甚至想转身往她那对白兔上再狠狠掐上几把。
　　自己对男人又没兴趣，要这么大的胸部做什么……
　　闲聊了几句，剩下的社员已经陆陆续续来得差不多了。
　　就连鹫峰紫苑这个老妖怪也过来了，手里提着几袋零食饮料之类的东西，好像是刚从附近的店里买的，笑吟吟地递给了正在张罗着现场秩序的绪方等几个男生，示意他分给大家。
　　抛开妖怪这一重身份不谈，鹫峰紫苑作为弓道部的顾问，的确是很受部员欢迎的。
　　本身的年龄不大，至少看上去只有二十三四岁，性格也很平易近人，思维什么的与这群十六七岁的年轻人并没有明显代沟，再加上本身也有着不错的颜值和身材，作为顾问的弓术造诣也很高，偶尔还会买买零食什么的，对部员们施以小恩小惠。
　　就算没有修改记忆的能力，凭借这种笼络人心的手段，也能够获得很高的支持率。
　　有了这一重关系，也就难怪为什么之前她提出文化祭提案的时候，绪方等人都会全票支持了……
　　白水秋坐在山道的外侧，双手抱在膝盖前，默默地观察着老妖怪的举动。
　　很快，几个二三年级的老部员就起身过去，从绪方那里接过零食，然后在四周分发了一下。
　　白水秋分到了一袋巧克力球和一瓶草莓汁，拆开后，与旁边的栗见早苗和桥本千奈交换着分享了一下，然后拧开瓶盖儿，小口小口地喝了几口，驱散了一些炎夏的暑意。
　　另一边，绪方似乎是想邀请鹫峰紫苑也加入进来玩游戏的，但是被她摆手回绝了。
　　用手势示意大家随便玩以后，这个女人就在稍远处的山石上坐了下来，右手撑着左手，掌心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往这边看过来，好像是单纯地过来凑热闹的样子。
　　眼看着人数已经到的差不多了，几个比较活跃的男生就站了出来，开始主持试胆大会。
　　一般像这种活动，可以分为两种形式。
　　如果是在野外、墓地、森林、或者是夜深人静的学校，这些本身就散发着恐怖气息的地方举行的话，往往都会玩的更开一些，比如提前布置一些吓唬人的机关，然后像游乐园的鬼屋一样，进行一些探险行动什么的，环境气氛都会渲染的很足。
　　但这次合宿的地点只是普通的山区，并没有适合提前布置用于灵异探险的场所，所以也就只能换成另外一种比较收敛的形式，也就是讲鬼故事了。
　　这一类故事的素材很多，不说那些老一辈流传下来的诸如裂口女、八尺大人之类的异闻，基本上每个建校超过二十年的学校，都会流传下来一些几大不可思议之类的怪谈，足够激发出大多数人的恐惧。
　　试胆大会的提议是男生那边挑起的。
　　所以讲鬼故事的顺序，也是从男生那边开始。
　　简单的开场白后，先是由两个男生站出来，坐在一圈蜡烛中间，一前一后说了两个比较传统的日本鬼故事。
　　这两个故事都是很经典的灵异怪谈，但经典的另外一个含义，就是比较古老了，最初的版本或许很恐怖，但经过了一代代人的艺术加工，被编纂成小说、电影、游戏之类的衍生品……随着传播力度的增大，其中蕴含的恐怖程度，也就相应的被冲淡了许多。
　　直到第三个人走出来，讲了一个“无面男”的故事以后，气氛才变得恐怖了一些。
　　所谓“无面男”，其实就是一个看不到五官的男人，和面庞被浓密的黑发遮住的女鬼一样，听上去越是平常，反而越容易激发恐惧，因为故事中的场景，都很贴近平时的生活，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再加上这个男生讲故事的功底不错，语调、表情、气氛都渲染的很到位，所以一个故事讲完以后，不少人都面露怯色。
　　男生往周围看了看，正准备说什么，就听到一道短促的低吼声突然从旁边的空气中传来！
　　听起来，就像是某类凶戾猛兽突然爆发出的吼叫，其中带着一股令人压抑的感觉，夹杂在山风的鼓荡声中，向这边吹了过来，让人不寒而栗！
　　“！！”
　　这一声，把在场的不少人都吓了一跳。
　　白水秋也抿着嘴唇，吃巧克力的动作一顿，而后将身子稍微往上抬了抬，不动声色地朝着周围打量过去，与此同时，踩在她肩膀上的风狸也站了起来，毛绒绒的脑袋往周围看着。
　　刚才那道声音，是从山道上方传来的，伴随着呼呼的风声，听上去的确有点渗人。
　　几个胆小的女生已经吓得缩成了一团，即使是刚才讲故事的那个男生，也突然像是被吓到了一样，有点脸色发青，嘴里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妈呀……不会真的是无面男出现了吧……”
　　仿佛是为了配合他的话语，几根燃烧着的蜡烛突然在同一时间全部熄灭，整个空地上立刻陷入了一片漆黑。紧接着，旁边的草丛中就冒出了一个白森森的影子，身体飘飘忽忽地站在那里，往这边看来。
　　惨白的鬼脸散发着微弱的荧光，看不到鼻子和嘴巴的脸庞上，只有一双猩红的眼睛，正在往下潺潺滴着鲜血。
　　这下子，有几个女生立刻就出声尖叫起来。
　　有些胆小的更是慌乱地抓住旁边的人，好像想要寻求一点心理安慰。
　　让白水秋有点没想到的是，桥本千奈平时看上去大大咧咧的，胆子竟然小的不行，吓得整个人都往她这边贴了过来，猝不及防之下，白水秋也被推搡着往栗见早苗那边倒了过去。
　　后者并没有因为刚才的鬼故事害怕，反而被白水秋和桥本千奈的突然袭击吓了一跳，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往后侧了下身子，然后顺手揽住了白水秋，掌心托住她的后脑勺，避免在后仰的过程中脑袋碰到地上，同时自己也在倾斜了一下以后，重新稳住了平衡。
　　整个过程中，只有身为顾问鹫峰紫苑坐在沙发上，保持着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一动不动。
　　而白水秋如果不是被桥本千奈推到了栗见早苗怀里，现在应该也是处于内心毫无波澜的状态，甚至可能还有点想笑。
　　不得不说，刚才那几个男生气氛烘托得不错。
　　蜡烛熄灭的时间控制地恰到好处，头套道具制作的也很逼真……
　　但，刚讲过一个无面男的故事，就真的蹦出了一个无面男，这种巧合也未免太过明显，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意识到不对劲。而且，刚才从山道上方传来的那个声音，如果是在野生动物园见到过老虎的人，也能听出并不是什么鬼怪的叫声，而是一声货真价实的虎啸。
　　充满野性的虎啸声，威慑力是很惊人的，除了声音本身的浑厚力度以外，其中还带着一种超低频率的次声波，能够让听到的人陷入瞬间麻痹，所谓不寒而栗就是这个意思。
　　这几个男生应该是提前搞到了音频，把手机或者收音机藏在山道上方的草丛中，然后又对蜡烛做了手脚，把灯芯的长度剪到合适的位置，然后配合“无面男”的讲述，在固定时间点播放音频，并熄灭蜡烛。
　　作为人为设计的吓人伎俩，可以说是设计的很成功了。
　　除了白水秋一眼就看出“无面男”是人假扮的，并没有被吓到以后，旁边的栗见早苗似乎也猜测到了什么，只是并没有出声，而后随着蜡烛一灭，虽然她自己还能保持镇定，但周围的人都陷入了混乱，她也没办法独善其身。
　　不过……
　　在刚才的某一个瞬间，白水秋倒还真的感觉到了一丝微弱的鬼气，是从山道上方更远的地方散发过来的。
　　这一丝异动，才是让风狸起身梭巡四周的原因，毕竟这个小东西的本体是风妖，感知能力远远强于一般的妖怪，即使相互之间的距离还很远，依然嗅到了某些东西的存在。
　　难道是曾经死在这片山里的人？
　　这个念头从白水秋心里一闪而逝。
　　但她也没兴趣过去查看一下，毕竟气息的强度很微弱，估摸着不是什么厉害的家伙，而且试胆大会的游戏还在进行，其他人都好端端的坐在周围，自己突然站出来要进到山里去，也显得过于突兀。
　　而且……
　　栗见早苗的膝枕很柔软，伴随着刚刚洗过澡的清香气息，闻起来有点舒服，白水秋已经有点不想起来了。
　　片刻后，有人重新点燃了蜡烛，如豆般的烛火跳动之间，驱散了周围的黑暗。
　　直到这时候，山道前的混乱景象才在众人面前显现出来。
　　白水秋和栗见早苗、桥本千奈三人滚成一团的景象，其实还算正常。
　　大部分女生都作出了类似的慌乱举动，和身边的人抱在一起，甚至连一些男生也慌乱的够呛，不知道是真的被鬼故事吓到了，还是故意想要占旁边的女生便宜，其中不乏有几处男女生抱在一起的景象，当然，大多都是抱着胳膊的。
　　但就算是这样……柔软的胸部和胳膊接触的感觉，也让那几个男生在惊吓之余，又有点心中暗喜的感觉。
　　其实这也是试胆大会中很常见的现象。
　　因为一起来参加合宿的部员，很多都是朋友关系，就算没有在感情上进一步发展的倾向，大多数也会有那么一丝好感，只不过一直碍于害羞之类的原因，不敢明目张胆地表白，利用试胆大会这种特殊的场合，捅破了最后那一层窗户纸，也是常有的事情。
　　基本上每年合宿结束以后，除了那些男女比例极度失调的和尚社团，一般都能促成个一两对情侣。
　　很快，刚才讲故事的那个男生站出来双手合十，对着大家鞠躬道歉。
　　从草丛中蹦出来的那位“无面男”也掀开了头套，分明是部内一位二年级的男生扮演的。
　　看到这一幕，多数人才都纷纷松了口气，再看看自己在刚才混乱中所做的举动，大多都觉得有点丢脸。
　　直到这时候，栗见早苗才轻咳了一声：“那个……白水学妹，如果你没事了的话，可以先从我身上起来吗？”
　　“哦哦，不好意思啊学姐……”
　　白水秋有点尴尬地重新坐了起来，又把抱在自己身上的桥本千奈推了出去，看了看后者那一脸花容失色的表情，微微撇了撇嘴：“只是一个很简单的鬼故事啊，用得着吓成这个样子嘛？”
　　“什么简单的鬼故事，明明就很恐怖的好吗……”
　　桥本千奈下意识地想要反驳。
　　“算了吧，等你见到了真正的鬼怪，才知道什么叫做恐怖呢。”
　　刚才的无面男就算是真的，恐怖指数其实也就一般，如果换做是身体扭曲成一团的立川兰，或者是全身被怨气和血气包裹起来的西园寺浅子站在这里，恐怕在场的大部分女生都会被直接吓哭。就算是那些身材魁梧的男生，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
　　白水秋是实话实说，但桥本千奈并没有见识过那些东西，愣了一下，故作夸张地说道：“不会吧不会吧，这个世界上不会真有鬼怪吧，那些东西不都是故事里编出来骗人的吗，我刚才其实也没那么害怕啦……”
　　“……”
　　这就是所谓的“好了伤疤忘了疼”吗……
　　明明刚才都吓成那个样子了，现在还敢说出这种话，真该抓个鬼来给她长长见识……
　　几乎是在白水秋冒出这个想法的同时，又是一阵冷风从山路上吹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到浑身一凉

第104章 不会有事的
　　这阵风中仿佛带着一股阴冷的味道，从空气中扫过去的时候，直接吹灭刚刚点亮的那几根蜡烛。
　　“……怎么回事？”
　　这个变故，显然不在那几个男生的剧本中。
　　但也没人太当一回事，其中一个人站起来，示意同伴在旁边挡一下风，然后自己小心翼翼地用手护着打火机，再次点亮了蜡烛。但还没等他起身，那阵冷风又一次出现，好像是在故意和他们做对的一样，从挡风的几名男生身边吹了过来，火苗抖动了几下，就再次熄灭。
　　“？”
　　这一次，几个男生都有点慌了。
　　白水秋微微眯着眼睛看向风声传来的方向，对自己肩膀上的风狸示意了一下，后者在短暂的迟疑过后，就从她身上跳了下来，往山道上方跑去。
　　而坐在旁边山石上的鹫峰紫苑也微微向前探了探身，看着那几根袅袅冒烟的蜡烛，抿嘴一笑：“怎么了，是不小心买到了质量有问题的打火机吗，用我的试试吧？”说话间，鹫峰紫苑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打火机，随手抛了过来。
　　“好，好的……”
　　绪方往前走了几步接住鹫峰紫苑扔过来的打火机，亲自走过把几根蜡烛一一点燃，这一次，蜡烛没有再熄灭，只是火光很暗，好像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压制着一样，只能勉强照亮周围两米内的动静。
　　站在中间的那几个男生纷纷松了口气，其中一个人更是很明显地做了一下抹冷汗的动作。
　　但还等游戏继续进行下去，就听到山路上方忽然传来了一道刺耳的尖啸声。
　　这道声音出现的极其突兀，而且也极其凄厉，好像有人在临死之前发出的惨叫一样，听起来说不出的尖利刺耳，仿佛要刺破耳膜！
　　“发生了什么？山里面……还有别人？”
　　几个男生互相看了看，面面相觑。
　　几分钟前还在拍着胸脯说“不会吧不会吧”的桥本千奈，这时候也再次吓得面如土色，瑟瑟缩缩地往白水秋身边贴近过来，然后被她一脸嫌弃地用手撑着胳膊往外推开。
　　有反应快的人已经看向刚才讲故事的男生：“喂，绪方前辈，土桥前辈，这不会也是你们安排的吧？”
　　“怎么可能，我们只不过是在山坳上方的草丛里放了一个录音机……这座山里面是一片墓地，我们怎么可能会跑到那里面去布置东西，深更半夜去那种地方，要吓死人的好吗？”被叫做土桥前辈的社员连忙反驳。
　　“墓地？”
　　问话的人脸色有点变了。
　　土桥开口解释道：“我们刚才晚饭后就开始准备这次活动，在服务生那里打听了一下，听说这座山里原本有一片天坑，是古代一场战乱留下的，当时战败的一方逃到这里，很多人都被杀死，尸体就地掩埋，形成了这么一片山中墓地。
　　听说那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打理过，到了晚上经常有鬼火在附近飘荡……我们刚开始是打算把试胆大会的地点放在那里的，但是过去看了一下，感觉周围的气氛有点不对，就赶紧溜回来了。”
　　这种情况倒也常见。
　　在明治维新以前，日本的大部分时间都处于各方势力割据的状态，战乱死人是常有的事情。不过一般都会有人帮忙收个尸，就地掩埋的话，要么是战败的一方全死光了，要么就是这些人并不是正统的军事势力，只是一群没有根基的山野游民。
　　而土桥的话，也一下子就露了底。
　　但这种场合下，也没有人去笑话他胆子小了。
　　“那……刚才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该不会是战乱时代的幽灵出现了吧？”
　　眼看着几个社员已经开始争论，围坐在周围的男男女女大多都神情各异。
　　过了不到十秒的样子，又是一声凄厉的怪叫响起。
　　这下子，许多人都开始坐不住了。
　　白水秋暗暗皱起眉头，抬头看了一眼鹫峰紫苑的方向，后者似乎也猜到了她的动作，在同一时间把目光往她这边投了过来，四目相对。
　　看得出来，鹫峰紫苑完全没有要插手的意思，所以白水秋犹豫了一下，准备起身，但旁边的栗见早苗动作更快一些，在听到争论声起来的时候，就双手撑着地面从坐处站了起来：“我过去看看吧。”
　　“嗯？”
　　白水秋微微一怔。
　　栗见早苗对着其他人笑了笑，做了一个双手向下安抚的动作：“大家都别紧张，听声音可能是山里的乌鸦或者走兽什么的，但也不排除有人在上面遭遇意外，正在等待救援，还是过去确认一下比较好。你们在这里待着，如果有问题的话，我会回来告诉你们的。”
　　眼看着女孩就要转身，白水秋也匆匆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学姐，我和你一起过去吧。”
　　栗见早苗的说法，显然还是遵循着正常人的思维。
　　像这种开发程度不高的深山中，各种飞禽走兽的数量肯定是少不了的，很多野生鸟类的叫声都很凄厉，如果不熟悉，又是在夜晚听到的话，很容易刺激发出人类心中对黑暗的恐惧，进而将这种惧意放大，脑补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
　　这种原理，就像午夜时不开灯去卫生间照镜子一样，会因为大脑疲劳，再加上光线不足，感觉镜子中的自己看起来很陌生。
　　至于有人遭遇意外的可能性，同样也是存在的。
　　毕竟这片山里还住着一些山民，而且体育中心还有一些从其他地方过来的游客，难免会有人大晚上闲着无聊，往山里溜达散心……
　　但白水秋已经通过风狸传递回来的消息，大概知道了山里的光景，所以并不放心让栗见早苗自己一个人过去。
　　另一边，绪方和土桥也快步跟了上来。
　　他们毕竟也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而且试胆大会明明是男生那边先提出来的，结果出现了意外状况以后，自己瑟瑟缩缩地躲在后面，让两个女孩子去前面探路……说出去也太丢人了。
　　所以无论是为了面子也好，还是真的是为了探明真相，两个男生都表现的很踊跃，快步走在前面，好像要先一步过去探路的样子。
　　沿着山道往上走了有百十米，山势逐渐变得平坦起来。
　　站在这个位置往前看去，就看到数百米开外出现了一块山谷洼地，洼地中间是一片天然形成的大坑，坑内一排排立着许多坟头，粗略看过去差不多有百十个的样子，密密麻麻的一大片。
　　其中大部分都是孤零零的坟头，没有墓碑，但也有少数一部分能看到木质的牌位，但因为材质太差、已经在常年累月的风吹雨打中腐烂掉了，上面的字迹辨认不清，坟头上空还有几团或青或红的火焰在幽幽跳动。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也仅仅是一片有些荒凉的场面。
　　最多因为死人太多，阴气比较重，所以空气中多了一些湿冷。
　　鬼火虽然看起来诡异了一点，但同样可以用科学层面来解释，就是因为尸体腐烂分解出来的磷元素，在夏季干燥的气候下自燃，才呈现出一团团飘忽的火焰形状……都是很正常的自然现象而已。
　　但……
　　恰好是在白水秋等人上来的时候，就看到那片坟地上方，赫然有一条青色的影子在迅速流动，好像一阵有着自主意识的风一样，在那片空气中胡乱刮动着，时不时还有一道青色的风刃，从那团影子中脱离出来，从某个坟头上方切过去，然后就看到一团鬼影模样的雾气爆开。
　　刚才那种不似人声的惨叫，其实就是这些鬼影发出来的。
　　“这……这是什么东西？”
　　“怎么回事，是我的眼睛花了吗……还是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幽灵这种东西的存在？”
　　绪方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互相看了一眼，表情都变得有些惊恐。
　　毕竟，青色的妖风和鬼火都还可以用科学来解释，理解成特殊的化学元素什么的，但那些时不时显现出来的鬼影，就绝对无法用这个理由来说服自己了。就连栗见早苗的表情都有点变了，有点小紧张的样子，同时下意识地往白水秋身边贴近了一些，似乎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寻找一些安全感。
　　“放心吧，学姐，不会有事的。”
　　白水秋回头看了一眼，轻轻一笑。
　　栗见早苗眸光微微一动，也回应了一个笑容，然后在白水秋身边停下脚步，一双眸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墓地上空的那几条影子，嘴唇紧抿。
　　那条青色的影子，当然就是风狸了。
　　而那几条时不时显现出来的鬼影，则是盘踞在这片墓地中的孤魂野鬼。
　　这些东西其实说是恶灵都有些勉强，只不过是一些执念残留下来所形成的灵体，换做其他地方，早就消散了，但因为墓地的环境比较特殊，形成了一种类似于阴气场的东西，所以才能维持住它们的存在。
　　即便如此，这些灵体也都是最初级的恶灵，只能遵循最基础的本能行事，所以青怨风铃几乎都没什么反应。
　　而事实上，大部分灵体也的确不堪一击，在风狸的扑击下很快就一一溃散。
　　有几条身形比较单薄的，更是连风刃都没用上，被风狸扑过去一双爪子飞快抓挠了几下，就被撕成好几半，化作一团团光点消散在空气中，如果没有那些惨叫的话，看起来倒像是漫天飞舞的萤火虫……
　　不过，这么多灵体中，还是有一个例外的。
　　按照白水秋的猜测，那条灵体应该不属于单独的某一个人，而是这一片坟地内很多个埋葬过的死人，执念纠缠在一起形成的聚合体，性质上有点类似于当初立川兰和隆山父母所形成的黑雾灵体，但强度充其量也就相当于藤原美幸那样的恶灵。
　　这条灵体似乎有那么一点点朦胧的意识，趁着风狸不注意，忽然从墓地上空蹿了过来，扑向白水秋和栗见早苗所在的这边！
　　在这个过程中，它的身形轮廓，也在月光下展露出来，赫然是一团由好几条惨白人形纠缠盘绕在一起的扭曲形状，让人看一眼就想做噩梦。
　　“吓！！”
　　这一次，栗见早苗是真的有点被吓到了。
　　绪方和土桥本来还想展示一下英雄救美的气魄，但是还没等身体动起来，就双腿发抖，尝试了好几次都没能迈开步子。
　　眼看着灵体就要飞到跟前，白水秋飞快地向前挪了一步，挡在了栗见早苗和那条灵体中间，同时一缕略显冰冷的气流从胸前的青怨风铃内流淌出来，覆到了白皙的手掌上，迅速形成了一柄细长的匕首形状。
　　但……
　　还没等白水秋抬起右手，就看到一道青色的风刃就从坟地的方向劈了过来，同时风狸自己也加快速度，整个身体在半空中化作一股青色气流，拉扯出一条长长的残影迅速飞掠过来，几乎和风刃同时撞到了灵体的后背上！
　　嘭！！
　　伴随着一声撕破耳膜的凄厉惨叫，惨白灵体从中间被一剖两半，好像破麻布一样被撕扯的四分五裂！
　　而划开它的后背的那道风刃，也在距离白水秋的面庞还有十几公分的地方悄然散去，消散在周围的空气中。同时，风狸从化风的状态中脱离出来，重新变回了那副毛绒绒的狐狸模样，踩着白水秋的胳膊一路跑到她的肩膀上，老老实实地趴了下来。
　　随着所有灵体都被击溃，一缕缕淡淡的黑气也从周围飘荡过来，缓缓没入到青怨风铃内，带动着风铃轻轻颤响。
　　……
　　整个过程，都发生在短短一转眼的时间内。
　　如果只有一个人在这里看到的话，说不定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但栗见早苗，绪方和土桥三个人同时看到了那幅画面，这就很难用眼花来解释了。而且，从绪方和土桥两人的视角来看，似乎正是在白水秋往前一踏，挡在栗见早苗前面以后，那团惨白人形和青色妖风，就突然间溃散开来，好像撞上了一块无形的屏障。
　　这一系列变化，落在到两个思维活跃的中二青年眼中，几乎很自然地脑补出了一些别的东西……
　　“死，死锅依！”
　　白水秋：“？？？

第105章 是鸟叫啦
　　“那团白色的东西，就是传说中幽灵吗，看起来好恐怖的样子……”
　　“话说是因为白水同学刚才做了什么吗，我好像看到白水同学一挥手，就张开了一层巨大的空气罩，把那两团青色和白色的东西挡在外面……”
　　“对对对，我也看到了，那层空气罩上面好像有一团黑色的火焰在熊熊燃烧，就像动漫中的不灭黑炎一样，把幽灵烧得灰飞烟灭，白水同学该不会是传说中的除灵师吧？”
　　听着绪方和土桥说出的话语，白水秋一脸错愕。
　　不是，我明明还什么都没做啊……
　　虽然本来是打算出手的没错，但风狸一瞬间就追逐上来，用风刃将惨白灵体击溃，所以白水秋刚抬起手臂，就又收回去了，然后就站在原地没动过……所以，这两个家伙是怎么脑补出这么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的？
　　不灭黑炎又是什么鬼？
　　就算是夜晚，周围的光线不清，这种脑补也有点太过了吧……
　　在绪方等人七嘴八舌进行询问的同时，栗见早苗也从惊吓中回过神来，脸色变化了几下，凑过白水秋旁边低声问道：“白水学妹，刚才那个难道是……”
　　“……嗯，就是你想的那种东西。”
　　白水秋微微点了点头，同样压低嗓音，用飞快的语速说道：“虽然说出去来可能有点让你难以置信，但刚才那个东西……的确是一只幽灵，不过现在已经彻底消散了，接下来也不会再出现了。”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栗见早苗还是微微一怔：“那我们现在？”
　　“我觉得还是编一个理由掩盖过去吧，就说是光学影像什么的，毕竟这种事情，并不适合让太多人知道……”
　　其实刚才那几条灵体出现的时间很短暂。
　　从白水秋等人沿着山道过来，看到墓地上空的景象，再到惨白灵体突然飞扑上来，然后被风狸从背后击溃，整个过程其实也就是不到十秒钟的事情。
　　所以，除了目睹灵体飞过来的时候，几个人稍微受到了一点惊吓，等到风平浪静以后，这种情绪就渐渐消失了。而绪方和土桥两人现在的脑补，更像是一种大脑应激反应，在看到了颠覆自己认知的东西以后，下意识地将其脑补成自己熟悉的东西，来缓解心理上的恐惧。
　　这样的话，只要找个能说得过去的借口，把他们糊弄过去就好了。
　　毕竟什么状况也没发生，白水秋也不想再把事情的原委跟他们俩再解释上一遍。
　　这种事情，普通人知道的少一点，反而更安全。
　　听了白水秋的话以后，栗见早苗沉默了片刻，有些迟疑地看向绪方和土桥：“绪方，土桥，刚才我们在这里看到的事情，回去以后还是不要对其他同学说了。”
　　“哎？”
　　“刚才那些东西，应该只是一种特殊的光学影像，因为天色太黑，加上刚才听了鬼故事以后形成的心理阴影，所以在看到鬼火以后，我们就下意识地脑补出了一些恐怖的东西……
　　但事实上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些东西其实就是尸体上面的磷元素分解后，在干燥的空气中自燃，产生的烟雾，看上去好像是幽灵的模样而已，没什么好稀奇的。”
　　这些解释，虽然栗见早苗自己心里都不相信，但说起来却是很顺口。
　　而且光学影像什么的，在科学层面上也是切实存在的，比如海市蜃楼就是如此，这种自然现象，在古代那些不明真相的人类眼中，同样被误以为是仙境或者地狱一类的东西。
　　“是、是这样吗？”
　　绪方和土桥将信将疑。
　　“对啊，只是错觉而已。”
　　“可是刚才明明有一个样子很恐怖的白色东西……”
　　“是光学影像啦，你们没见到过海市蜃楼吗，其实是一样的原理，就是光的折射和反射什么的，只要你们刚才触摸一下就知道，那东西根本就不是真实存在的。”
　　“还有刚才那几声凄厉的怪叫……”
　　“是鸟叫啦，深山中的鸟类发出的声音就是这样奇奇怪怪的，因为平时没有听过，所以才会把这些并不熟悉的声音脑补成一些恐怖的怪叫，本来只是普通的野鸟而已。”
　　“原、原来如此……”
　　绪方和土桥也不知道是真的相信了，还是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只能接受了这个相对合理的解释，都点头应了下来，栗见早苗顿了顿，和白水秋默默对了个眼色，两人的神情都有点微妙。
　　“总之，这片山谷内还是不要随便靠近了，就算是光学影像形成的蜃景，也可能会给其他人带来一定的恐慌。这两天训练的时候麻烦你们两位多注意一下，别让好奇心重的家伙偷偷跑到这边来。”栗见早苗说道。
　　“……好的。”
　　把事情交待清楚以后，几个人就开始转身往回后。
　　栗见早苗稍微落后了几步，似乎犹豫了一会儿，扭头看向了白水秋：“白水学妹，待会儿还要麻烦你跟我一起，去找紫苑老师说明一下情况。”
　　“咦？”
　　白水秋有点意外地看向栗见早苗。
　　“虽然用那种解释把绪方他们那边蒙混过去了，但幽灵存在的事情，始终是个事实。其他人可以暂时敷衍过去，但紫苑老师那边，我觉得还是要说一下，不管老师会不会相信幽灵的存在，都至少要提高一些警惕，别再弄出什么意外状况。”
　　“……好吧。”
　　白水秋有点无奈地点了点头。
　　栗见早苗毕竟是弓道部的部长，需要对所有参加合宿的部员负责，在遭遇到意料之外的情况后，想到要和指导老师进行沟通，做法上是合情合理的，白水秋也不好提出反驳。
　　只是……
　　如果鹫峰紫苑只是个一般意义上的老师，其实倒也没什么，不管信不信幽灵的存在，总之提高警惕，加强对学员们的管理，防止有人因为好奇心或者其他什么原因跑到山里面去就对了。这种从安全的角度出发，再正常不过的提议，作为老师的一方脑子坏掉了才会反对。
　　但问题是，鹫峰紫苑的真实身份并不是人类，而是个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
　　这就有点不确定因素了…

第106章 有点喜欢你了
　　白水秋估摸着，鹫峰紫苑应该早就知道了墓地那边的情况，甚至之前泡温泉的时候迟到的那半个小时，可能就已经把周围转了一圈。只不过因为墓地上盘踞的都是一些孤魂野鬼，在她的眼中都是些不入流的货色，再加上对弓道部的学员们造不成什么威胁，所以就懒得管了。
　　或者，根本就是故意把这堆烂摊子留下来，想要扔给白水秋来解决。
　　以这位顾问先前表现出来的性子，后一种可能性的几率还是蛮大的。
　　面对这样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指导老师，白水秋也摸不准她会怎么做，在跟着栗见早苗往回走的时候，心里已经开始揣摩着可能面对的场景。
　　回到山脚下。
　　绪方和土桥按照“光学影像”的说法，把山上发生的事情向其他人解释了一下，虽然有些人还是将信将疑，但至少明面上接受了这种说法。不过试胆大会有点玩不下去了，草草进行了一会儿，又出来几个社员讲了两段故事以后，游戏就提前结束。
　　在一行人收拾东西往回走的时候，栗见早苗拉着白水秋快走了几步，来到了鹫峰紫苑旁边。
　　接着……
　　栗见早苗将自己在山上看到的景象讲述出来。
　　在这个时候，白水秋就看到鹫峰紫苑脸上的表情从怀疑，到惊讶，到慌乱，再到流露出淡淡的恐惧。
　　然后在栗见早苗的安慰下，从惊吓中回过神来，渐渐回想起自己作为教师的职责，平静中带着三分后怕，慌乱中强行保持着冷静，脸色苍白，鼻尖冒汗，和栗见早苗交流了几句意见，最后心神不宁地同意了前者提出的应对方案。
　　也就是安排绪方等人，加强对部员们的管理和约束，并尽可能取消夜间的户外活动，防止有人闯入到那片墓地中，再发生意外。
　　整个过程中，白水秋都以一种目瞪口呆的姿态，见识到了鹫峰紫苑爆发出来的惊人演技。
　　如果不是早知道这个老妖怪的身份，白水秋说不定也像栗见早苗一样，以为鹫峰紫苑真的只是一位受到惊吓后强装镇定的普通老师了。
　　这个女人……
　　绝对是在演艺圈待过吧？
　　这份收发自如的演技，就算是影视剧中那些当红演员看到了，只怕也会自愧不如吧？
　　白水秋默默地看着鹫峰紫苑的背影，越发感觉到这个老妖怪的深不可测，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之前见到的那些，会不会也都是这个老妖怪故意演出来的表象。
　　几十倍的年龄差距摆在那里，如果鹫峰紫苑真的要和她玩弄心计的话，恐怕她很难看的出来……
　　思索间，白水秋脚步落后了两三步，走在鹫峰紫苑和栗见早苗后面。
　　而老妖怪在结束了与栗见早苗的对话以后，也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看了白水秋一眼，在靠近到体育中心附近的时候，忽然脚步一顿，然后和栗见早苗错开了半边身子，俯身凑近过来，压低声音道：
　　“白水同学，需要我帮你，把早苗和绪方他们之前看到的那段记忆抹除掉吗？”
　　“？”
　　白水秋一怔。
　　没等她做出回应，鹫峰紫苑嘴角轻轻勾起一丝弧度，身体又往前凑了一点，一只手更是搭在了白水秋的肩膀上，那对高耸的胸部几乎贴到了她的右脸上。
　　在白水秋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一下的时候，就听到这个女人压低声音，用一种近乎于诱惑的语气劝说道：
　　“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普通人知道的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忘掉了反而是一种幸福。而且他们看到的那些东西，对你来说也是个隐患，你应该也不想让更多人知道，妖鬼这类东西存在的事实吧？
　　所以……”
　　说到这里，这个女人用手指比划了一下：“仅仅是几分钟的记忆而已，就算是人类受到惊吓后大脑皮层的应激反应，失去的记忆都不止这么短，只要我出手，他们不会有任何觉察，而且事后也不会对身体和头脑留下任何影响……
　　就算是我表示诚意的一种小手段，不需要你付出任何代价，怎么样？”
　　“……”
　　老妖怪的提议，有点出乎意料。
　　白水秋抿了抿嘴唇，沉默了一会儿，才摇了摇头：“谢谢，但……不需要。”
　　“嗯？”
　　“虽然这种话说出来你可能不理解，但我觉得……记忆这种东西，是每个人最为珍贵的财产，哪怕只是其中的一小节片段，也都是他们自己的东西，不是可以随便任人玩弄的玩具。身为外人的我，并没有随便剥夺它们的理由……
　　所以，哪怕你真的只是出于好心，我也不需要你用这种方式来‘帮’我。”
　　何况……还可能是别有所图。
　　这个老妖怪的心思，白水秋是摸不透的，所以也不想给她任何可乘之机。
　　“这样吗？”
　　鹫峰紫苑有点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一只手摩挲着下巴：“是个很有意思的想法呢……如果换做是一般人的话，应该都会在虚伪地推脱一番以后，然后‘勉强’自己答应下来吧？
　　你果然和那些人不太一样，我好像开始有点喜欢你了……”
　　“？！”
　　听了这话，白水秋悚然一惊。
　　几乎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停下脚步，一脸惊恐地看着鹫峰紫苑。
　　喜欢？什么意思？！
　　难道这个老妖怪当初所说的关于她的目标是自己的话……是真的？
　　白水秋这次停留的时间有点长，直到前面的栗见早苗觉察到不对，扭头向后看来的时候，鹫峰紫苑才笑吟吟地抬手向下压了压，做了个稍安勿躁的动作：“别紧张，开个玩笑而已。我说的‘喜欢’可不是你想的那种‘喜欢’，只是字面上的意思而已，白水同学你反应突然这么激烈干什么？”
　　“是吗……”
　　所以，那种“喜欢”，究竟是哪种“喜欢”？
　　白水秋有点不自然地抿了抿嘴唇，虽然嘴上没再说什么，身体却是刻意和老妖怪拉开了一些距离。
　　两个人一前一后，各自心怀鬼胎地回到了房间内

第107章 老妖怪的感情史
　　因为试胆大会提前结束，现在的时间也才八点多钟，肯定不可能这么早就睡觉的。
　　一般这个时候，参加合宿的部员们都会用打牌玩游戏，或者聊天说笑的方式，来消磨时间。
　　白水秋所在的这一屋女生，大多数都没有打牌的习惯，所以就自然而然地选择了后一种消遣方式。
　　不过其中一些话题，在之前泡温泉的时候已经涉及过了，都是女生之间时常谈论的内容，而且因为同住一个屋檐下，又在温泉内坦诚相见了一次，彼此间的关系已经比之前亲近了不少，所以渐渐的也涉及到了一些私密话题，让白水秋听的很是尴尬。
　　只能假装坐在一边听着，时不时嗯嗯两下，但脑子里已经开始神游天外。
　　偏偏鹫峰紫苑也饶有兴趣地加入了进来。
　　这个老妖怪活了几百年，各种事情都了解一点，所以无论几个女生聊起什么话题，哪怕是最近热播的电视剧和当红明星等等，她都能轻易接上。
　　而且，她还似乎有意无意地，把交谈的话头往白水秋身上引。
　　其他的话题也就算了，关于电视剧、明星、化妆品什么的，白水秋就算一知半解，也能发表那么一两句看法……
　　但这种关于感情的问题，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虽然白水秋是收到过不少情书没错，毕竟这具身体的颜值摆在那里，也没有什么不良的嗜好，除了说话少了点，在不了解的人看起来，就是一个性子文静的黑长直少女形象。所以无论是现在的高中时期，还是以前的国中时期，都有一些男生向她表白过。
　　但是碍于前身自小受到的严格家教，再加上自身的年龄和性格原因，直到白水秋穿越过来之前，前身都没有接受过任何一个男生的表白。
　　至于她穿越过来以后，就更加不可能了。
　　所以对于几个女生提到的感情问题，白水秋根本就没什么可说的。
　　在这一领域，她和栗见早苗一样，干干净净，属于那种一次恋爱经历都没有过的白纸类型。而且，白水秋也没打算像桥本千奈等人说的那样，和某个合适的男生谈恋爱……这种事情她从心理上就接受不了。
　　不过……
　　白水秋倒是有点好奇，鹫峰紫苑的感情史。
　　比如，这个老妖怪有没有跟人类谈过恋爱……
　　这种事情其实是很有可能发生过的。
　　毕竟在中国那边，就有蛇妖化形的白娘子，和许仙结婚生子的先例，而在日本这边，也同样有着某位实力强大的犬妖，与人类公主坠入爱河，并生下了一个白头发的半妖孩子的故事……
　　鹫峰紫苑的年龄虽然不如白蛇，但至少也有着几百年的岁数了，这么长时间内，难保什么时候就和某些人类或妖怪看对了眼，然后发生一些特殊的感情纠葛……
　　搞不好曾经和某个人类结过婚也不是没有可能，反正那个时代的人现在都死光了，就算真的有过什么黑历史，也没人能翻得出来了。
　　再者说，哪怕抛开以前的那些经历不谈，只说她现在的人类身份，像鹫峰紫苑这样“年轻”漂亮，身材气质俱佳的女教师，在“同龄人”中肯定也不会缺少追求者。
　　成年人之间的求爱，很少会采用递情书这种含蓄的手段，一般都是大张旗鼓地当面表白。甚至如果遇到了那种热衷于帮人牵线搭桥的红娘，主动帮她介绍相亲也不是没可能。
　　白水秋很想知道，鹫峰紫苑在面对那些追求者的时候，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当然……
　　对于这些问题，鹫峰紫苑是不可能正面回应的。
　　虽然在听到白水秋的提问以后，栗见早苗和桥本千奈等人也流露出了好奇的表情，想要听听鹫峰紫苑的回答，但随着后者轻描淡写地笑了笑，不动声色地带偏话题，几个人就好像忽然忘记了这回事一样，再也没有人提起。
　　作为一个有着精神系方面能力的妖怪，即使是在不动用能力的情况下，通过言语间的暗示让普通人下意识地忽略某些东西，对鹫峰紫苑来说也是件很轻松的事情。
　　面对这种开挂作弊的对手，白水秋只好无奈地退出了谈论，闭上嘴巴不吭声了。
　　一直聊到了差不多十点钟左右的时候，房间的窗外已经响起了蛙鸣声和不知名的昆虫鸣叫。
　　考虑到明天还要训练，不好睡得太晚，所以几个人纷纷停了下来，各自出去洗漱，准备关灯上床睡觉。
　　这一觉，白水秋睡得并不安稳。
　　她一向习惯自己一个人睡，虽然前世有过住集体宿舍的经历，但也都是每个人睡自己的床。而合宿居住的日式房间内，虽然不是同床共枕，但都是睡在同一张榻榻米上，白水秋左右两侧分别是栗见早苗和村井桃，翻身的时候，甚至都能碰到彼此的身体。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问题倒还不算不大。
　　但，一想到隔着自己几米远的地方，就躺着一个老妖怪，白水秋心里就觉得怪怪的，甚至在抬头往那边看去的时候，都会感觉到鹫峰紫苑好像在黑暗中注视着自己，有种说不出的别扭感。
　　迷迷糊糊地刚要睡着，就又被惊醒过来，一抬眼看到斜对面的鹫峰紫苑翻了个身。不过睡在白水秋旁边的栗见早苗，睡相倒是很安静，均匀的呼吸声在她耳畔轻轻响起，莫名的有种令人心安的感觉。
　　一直到了快十二点钟，白水秋才终于按捺不住倦意，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五点钟的时候，白水秋习惯性地被压在自己身上的风狸吵醒，但因为倦意还在，并没有立刻起床，而是抬手拎着风狸的脖子，把它放在枕头边，然后闭着眼睛又小憩了一会儿。
　　到了六点钟的时候，闹钟嗡嗡作响的声音出现在房间内。
　　栗见早苗最先醒来，先后把白水秋和桥本千奈等人叫醒，然后招呼着他们穿上衣服，起床参加晨练

第108章 绝对是报复吧？！
　　虽然有着泡温泉和试胆大会这样的游戏活动，但社团合宿最重要的内容，还是集中训练。
　　而且，时间安排甚至会比平时还要紧凑一些。
　　因为往常在学校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在上课，只有下午放学后，大家才会前往道场内进行训练，而训练持续的时间也是因人而异，只要满足了部内要求的最低训练标准，其他时间都很随意。
　　但合宿期间的集训就不同了，每天上下午，各项安排的时间表都是预先定好的，所有部员都需要按照表上的日程，进行统一训练，午休和吃饭的时间也是固定的。
　　总体上可以理解成一种烈度不高的军训，毕竟训练的道场在市内，不用被扔到阳光下暴晒，而且中间的休息时间也是很充足的。
　　对于白水秋、绪方这种平时的训练时间就比较长的部员来说，现在的集训和在学校时区别不大。
　　但是对于那些娱乐为主的部员来说，强度就有点高了。
　　绕着体育中心跑了几圈后，白水秋身上微微冒汗，跟着大部队回到中心内，然后前往自助餐厅吃饭——因为弓道部的经费有限，像昨天那种异常丰盛的饭菜，自然不可能顿顿都吃，这两天的饮食安排，其实主要还是自助餐为主。
　　饭后休息了半个小时，然后就再次集体出发，来到了体育中心的室内弓道场。
　　在更衣室内换上了弓道服，然后分批次站到靶场前，开始进行射术训练。
　　身为部长的栗见早苗，这时候并没有参加训练，而是站在旁边走走看看，不断纠正和指点每个人射击时的动作。
　　这项工作其实本来是应该由指导老师来做的，但作为正牌顾问的鹫峰紫苑，现在正站在白水秋背后，双手抱在胸前，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随着视线而来的那股如芒在背的感觉，让白水秋有点不自然地扭了下身子。
　　“喂，你就不能到别的地方转转……”
　　“别说话，训练的时候专心点，把头转过去！”
　　“……”
　　白水秋本来是想趁着射箭的间隙，回头让鹫峰紫苑别再一直盯着自己，结果被后者以顾问的姿态，劈头盖脸训斥了一顿。对方拿出了指导老师的架子，作为部内的新人学员，她还真不好在大庭广众下顶嘴，只能无奈地闭上嘴巴，继续进行射箭练习。
　　但鹫峰紫苑还是在她旁边转悠着，声音时不时从背后传来：
　　“手臂的姿势不对，手肘再抬高一点……”
　　“双脚岔开一点……”
　　“收腹，挺腰，呼吸的节奏有问题，精神不够集中，残心保持的时间太短了……还有，训练的时候别在心里胡思乱想，我可是能从你的脸上，看出你心里在想的话哦。”
　　面对鹫峰紫苑的训斥，白水秋脸上不敢表露出来什么，心里却在默默腹诽着：
　　是报复吧？
　　绝对是报复吧？！
　　作为弓道部的顾问，把自己的工作扔给栗见早苗，本身就已经是故意偷懒的表现了，现在又放着部内这么多射术不佳的成员不去指点，一直盯着自己一个人，还不是因为昨天晚上被自己质问了和人类之间的感情史，所以恼羞成怒？
　　好歹也是个几百岁的人了，为了这么点小事就公报私仇，这也太小心眼了吧……
　　不过，这么看来……
　　这个老妖怪恐怕还真的有过一段不可告人的黑历史，要不然，怎么会因为被她提起这个话题，就做出这么激烈的反应……
　　白水秋不露声色地嘀咕了几句。
　　但心里再怎么不情愿，身体上也只能老老实实地按照鹫峰紫苑的纠正，对自己的射姿作出了一些调整，同时强迫自己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杂念，头脑放空，又射了有五六箭的样子，就听到鹫峰紫苑才冷不丁地开口说道：
　　“你的射术姿势其实已经做的很标准了，比绝大多数学员都要出色，但……射箭时的杀伐之气太重，文射中带着武射流的影子，这种状态长期持续下去，对你来说可不见得是件好事。”
　　“嗯？”
　　白水秋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次，鹫峰紫苑倒没有像刚才那样做出呵斥的动作，而是缓步走了过来：
　　“武射流最初的形成，是在战场上磨砺出来的箭术，目标是在最短时间内射杀敌人，因此注重的是箭术的杀伤力和精准度。而文射流本质上是由贵族阶级兴起，自上而下推广开来的射箭游戏，比起射术的精准度而言，更看重的是射箭时的礼法和气度。
　　气度这种东西，说的直白一点就是精、气、神。只有这三者合而为一的情况下，才能做到文射流所说的‘正射必中’。
　　你现在虽然已经精气神兼备，但精和气是文射流的精和气，神却是武射流的神，虽然一般人看不出其中差别，但若是在技艺高深的人眼中，就破绽百出了。”
　　“……”
　　白水秋难得听到老妖怪用这么正经的语气和自己说话，刚开始想要反驳一下的心思熄灭下去，没吭声。
　　“其实就弓术本身而言，你现在的状态并没有什么问题，甚至在短期内，技艺还可能会得到迅速提升。但精气神三者不合，武射流的影响太深，一味勇猛精进，时间久了，就会陷入过刚易折的局面，如果不及时纠正的话，可是会很危险的。”
　　“而且说到底，武射和文射本就是殊途同归，一名优秀的神箭手，必须能做到将自己的杀意收放自如，越是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一箭，越有可能杀人于百米之外。再说了，全国大赛看重的也是这些礼法层面的东西，你现在这个表现，在评委那里恐怕是拿不到高分的。”
　　说话间，鹫峰紫苑已经来到了跟前。
　　朝着白水秋递了个眼色，示意她把手里的和弓交过去。
　　白水秋迟疑了一下，就照做了。
　　“注意看我的动作。”
　　随着话音落下，鹫峰紫苑往前走了两步，站在了射术场的边缘。
　　就是那么看似随意的两步，但鹫峰紫苑整个人的气质，好像突然间起了变化。
　　从原本对待什么事情都漫不经心的样子，一瞬间沉稳下来，有种渊渟岳峙的感觉，哪怕是一直对她有所警惕的白水秋，都微微一怔，被她摄住了心神。
　　“这个女人……”
　　这种感觉，可不是鹫峰紫苑用自己的妖力制造出来的。
　　而是通过本身的气质变化，带来的一种感觉，仿佛只是那么随意的一站，就变成了全场目光的焦点。
　　然后，就看到鹫峰紫苑慢条斯理的将双脚微微踏开，以一种缓慢而流畅的姿态，依次做出了搭箭、举弓、开弦的动作……明明每一个动作都很简单，但是从她手中做出来的时候，却仿佛行云流水一般，说不出的轻松写意，举手投足间仿佛不带半点烟火气。
　　白水秋看着这一幕，微微眯起眼睛。
　　这种状态，分明就是《射法训》开篇提到的射箭宗旨，即为射箭的时候要当作是射自己的筋骨一般，把弓箭和自己融为一体。换而言之，就是所谓的精、气、神三者合一，人弓一体。
　　但说是这么说，事实上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种状态都是遥不可及的。就像剑道上所说的“剑心澄澈”，听着简单，实际上只是一种理想状态罢了。
　　然而，这种通常只存在于理论上的状态，竟然在老妖怪身上出现了。
　　而且，随着鹫峰紫苑的动作，一股无形的气势已然升起，隐隐间自成一方天地。
　　然后是心气沉于丹田，目光平视，开弓如满月。
　　这种状态，在弓道上叫做“会”，也就是身、心、弓的三位合一。
　　呼吸声放慢。
　　有那么一瞬间，似乎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极为悠长，直到某一刻到来，鹫峰紫苑的气势攀升到了顶点，拉弦的手指一松，箭矢化作一抹黑影飞掠而出！
　　再然后，是保持残心，缓缓收弓。
　　所谓“残心”，其实就是在全力爆发后残留的那一丝杀意和警惕，最初的目的是为了防止自己在战场上，被重伤濒死的对手反杀，在冷兵器战争时代，这是一项很有用的技能。后来随着弓道和剑道的发展，应逐渐上升到了礼法的层次。
　　比起警惕作用，更注重的是其中所蕴含的庄严感和仪式感。
　　整个过程大概花费了十分种。
　　鹫峰紫苑所做的这一套动作，其实就是射法八节的步骤分解，但是由她做出来的时候，却显得格外流畅，拉弓的动作也好，放箭的动作也好，就算用最挑剔的眼光，也找不出任何毛病。
　　至于精准度……
　　刚才射出的那枚箭矢，已经异常精准地命中了靶心，仿佛从射箭之前，就已经长在了靶子上面一样，有种浑然天成的感觉。
　　这样的一箭，别说是白水秋，换做栗见早苗过来，也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这个女人……果然有两把刷子。
　　如果没猜错的话……
　　“老妖怪的射术水准，应该已经是lv4的宗师级别了吧……”
　　白水秋心里隐隐做出判断，脑海中则是开始回忆起鹫峰紫苑刚才所做的一连串动作，若有所思。
　　“弓术技法的最高境界，就是以心御箭。在精、气、神完美合一的圆满境界下，根本不用去观察或者思考靶子在哪里，暴雨中也好，马背上也好，甚至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只要随手放出，箭矢都会准确地命中目标。
　　到了那种程度，射箭时所用的就不再是肉眼，而是心眼。”
　　说到这里的时候，鹫峰紫苑耸了耸肩，微微笑道：“嘛，不过说这些就有点遥远了，毕竟就算是弓道最为繁荣的时代，人类中能做到这一步的，也屈指可数，而且往往都需要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夜以继日的苦练。倘若资质略逊，就算穷其一生，也未必能磨砺出那种境界。”
　　“所以呢，你也不用太心急，只要能稍微摸到到一点点那种境界的边缘，就足够你在IH大赛上大放异彩了，毕竟你要面临的对手，也只是一群和你年龄差不多的十几岁的孩子嘛。”
　　“……”
　　白水秋抬头看了鹫峰紫苑一眼，没吭声。
　　虽然知道这个女人说的是实话，但听上去，总觉得莫名有点讽刺……
　　和妖怪相比，人类的寿命往往太过短暂，耗费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浸淫弓术，磨砺出所谓的心眼境界，基本上半生的时间就已经过去，如果是那种体弱多病的，甚至还没等弓术达成，自己就先挂掉了。
　　而对于鹫峰紫苑这种拥有悠久生命的妖怪来说，哪怕只是把弓道当作闲暇时的爱好，没事的时候随便练几下，几百年下来，光是堆时间都能堆出一个弓道宗师了。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了吧……
　　不过……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命中目标……这种事情真的可以做到吗？
　　疑虑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白水秋心里也清楚，虽然听上去有些不可思议，但鹫峰紫苑废了这么多口舌做铺垫，没必要在最后关头留下一个无聊的谎言来诓骗自己，既然她会这么说，就说明在弓道的历史上，的确是有人做到过这一点的，而且，应该还不止一位。
　　“心眼啊……”
　　这种说法，倒是经常能在小说和动漫中看到，总感觉有种故弄玄虚的味道。
　　“喏，弓箭给你，继续练习吧。”
　　说话间，鹫峰紫苑把和弓递回到白水秋手里，然后背着手转身走了回去，看样子是继续到一边摸鱼去了。有栗见早苗这么一个技艺出众又有责任心的部长，这位正牌顾问的工作倒是轻松了不少。
　　白水秋往那边扫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然后深吸了一口气，默默转过身来，重新开始练习起来。
　　这一次，她的动作比先前慢了很多，开始有意识地模仿和调整自己的射姿，并且用心地体味着所谓的“精、气、神”，每一次箭矢射出后都会停留片刻，若有所思

第109章 栗见成也的来电
　　鹫峰紫苑偶尔还会往这边看上几眼，不过并没有走近过来，只是摩挲着下巴远远观望着，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一个白天的时间匆匆流逝……
　　虽然在刻意放慢动作的情况下，白水秋射出的箭数比平时少了三分之二，但精力和体力上的消耗，却丝毫不见得比平时少，反而还要更多一些。
　　毕竟，长时间摸索和体悟精、气、神三者合一的状态，对精力的耗费是很可观的。
　　一整天的训练持续下来，白水秋已经出了一身汗，脑子里也有点昏昏沉沉的感觉，仿佛身处于一片黑暗中，四周都是厚厚的帘幕，虽然感觉帘幕那头好像有着一点微弱的星光，但无论往哪个方向都看不清楚的样子。
　　不过她也并不心急。
　　因为就像老妖怪说的那样，“心眼”对于普通人类来说，本身就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境界，哪怕是人类中天资最高的那一批，也需要十几年之久才能磨练出来，而她在射术上面所花费的时间，就算加上幼年时，也就五六年的样子。
　　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见到成效，也未免太瞧不起历史上的那些天才了。
　　下午的训练结束后，白水秋回到房间冲洗了一下。
　　温泉昨天已经泡过了一次，像这种天然温泉，里面往往有一些酸碱之类的成分，泡的过于频繁，反而会对身体有害，所以今天就只是简单的沐浴冲洗。从浴室出来后，白水秋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栗见早苗和桥本千奈等人也依次洗浴完毕。
　　然后招呼着白水秋和另外几个女生，出门参加活动。
　　今天晚上的活动，是烧烤大会。
　　日本的学生很喜欢烧烤，这种活动，也算是社团合宿中的一个必备项目了。
　　为了避免混乱，事前的准备工作主要是由绪方等几个男生负责，从采购物资，到搬运、生火。支起炭火架，等白水秋和栗见早苗等人出去的时候，各项准备都已经做的差不多了。
　　一排排新鲜的食材，整整齐齐地放在旁边，鸡肉、鱼肉、章鱼丸子、山楂球……涵盖了各种口味。
　　大部分社员都亲身参与进去，围绕在炭火旁边动手烤制，几个烧烤经验比较丰富的男生在旁边指点。
　　白水秋也动手尝试了一下，但她的烤制技术很一般，对于炭火的火候掌控也不足，烤出来的东西只是“能吃”的程度。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长相憨厚的副部长绪方，却出乎意料的是个烧烤高手，一个人站在一座炭火架前，源源不断地将食材烤制出来，放在旁边的盘子里供人取用，而且味道还相当不错。配合特制的酱料，吃下去有种口齿留香的感觉。
　　“说起来，你们今年新入部的可能不了解，其实绪方可是一位厨艺高手哦。”
　　栗见早苗似乎看出了白水秋的好奇，开口解释了几句。
　　原来，绪方在国中时期曾经成立过一个名叫“美食精研料理部”的社团，本意是想要聚集一批对厨艺感兴趣的学员，互相交流学习。
　　但……
　　除了绪方和最初入团的那几位初代成员，是真心想要钻研厨艺，并且都会那么几手拿手的饭菜，其他大部分成员，都是借着社团活动的名义进来蹭吃蹭喝的……
　　而事实上，这个社团的每次活动，基本上就是换着地点和花样，做各种东西吃，因为开销基本上都是买菜的钱，所以哪怕学校拨发的经费有限，每次活动都还搞得有声有色。
　　然后，等到绪方等人从国中毕业，“美食精研料理部”就因为没人做饭，迅速衰落下去，不得不宣告废部……
　　有了这么一番经历，绪方也不想再重蹈一次覆辙，于是这一手厨艺，就变成了自己平时的课余爱好，只有在每年弓道部举办合宿之类的活动时，才会拿出来露上一手，犒劳一下部员们。
　　“比起烧烤，绪方其实更擅长做刺身，他的刀工可是有专门向大厨请教过的，以后你们会有机会见识一下的。”
　　栗见早苗这样说道。
　　“是吗……”
　　白水秋看了看正在乐呵呵做着烧烤的绪方，总觉得形象反差有点大。
　　不过想想也正常，一般参加体育社团的男生，因为训练强度大，每顿饭吃得也多，从犒劳自己的角度出发，搞一项与吃有关的副业，也是合情合理的。就算以后没考上理想的大学，也能改行去当厨师。
　　日本的高级厨师，待遇还是相当不错的……
　　说起来，在中国那边，烧烤一般都是和啤酒搭配的。
　　但是日本的法律规定，未成年人不能饮酒，所以就只能用各色果汁和可乐饮料替代了。
　　唯一的例外是鹫峰紫苑。
　　这个老妖怪在明面上的年龄是25岁，也是队伍中唯一一个成年人，在白水秋等人聚在炭火架旁边的时候，她自己端着一盘烤串和几瓶清酒，坐在旁边自饮自酌。
　　在白水秋看过去的时候，她还故意端起身边的酒杯，做了个遥遥相祝的手势，然后仰头一饮而尽，看上去有那么一点古代诗人饮酒作赋时，那种放浪不羁的感觉。
　　“……”
　　虽然这一幕看着其实还挺正常的……
　　但是为什么总觉得这家伙的举动，有点让人窝火呢……
　　白水秋抿了抿嘴唇，默默收回视线。
　　烧烤大会结束后，是枕头大战的时间。
　　这个游戏的形式就很简单了，说白了，就是抱起枕头互相砸。
　　软绵绵的枕头没什么杀伤力，砸到脑袋或者其他什么部位都没关系，而且也不怎么值钱，就算撕坏了也不心疼，很适合当作游戏的道具。而枕头大战的用意，就是让大家在相互玩闹的过程中，把平时积蓄的压力释放出来，并且起到交流感情的作用。
　　一些二三年级的老部员，已经有过经验，提前把被子堆成堡垒的形状，然后用枕头当作暗器扔来扔去。
　　白水秋在部内的熟人不多，挑陌生人下手有点不太好意思，而像栗见早苗这样关系亲近的又不忍心动手。
　　于是就只能抓着桥本千奈一路穷追猛打。
　　后者刚开始逃窜了几下，被白水秋逼到房间角落里，只好抱着枕头和她互相伤害，两人的身影又一次纠缠在一起，一对枕头在半空中砸来砸去，枕头皮内的白絮都被拍出来了，好像下雪了一样四处纷飞，呛得白水秋和桥本千奈都连连咳嗽。
　　等到最后停下来的时候，白水秋和桥本千奈都出了一身汗，身上也落了不少枕头内的绒絮。
　　其他部员也没好到哪里去。
　　互相道别后，就回到各自的房间，依次冲洗一下，关灯上床睡觉。
　　第二天的训练照旧。
　　和前一天相比，鹫峰紫苑变得稍微活跃了一点，发挥了一下自己作为顾问的职责，把包括绪方在内几个有希望在IH大赛中夺得名次的部员，依次指点了一遍。不过并没有像之前在白水秋面前那样亲自示范，大多数时候只是在嘴上提点了几句。
　　当然，这里的“有希望夺得名次”，指的是地区大赛。
　　在千叶县这片地方，成田市的弓道部还是实力比较强劲的，每年都能拿到那么两三个名次。
　　而全国大赛的话……
　　就算是身为副主将的绪方，也稍微差了一点火候，能不能杀进去还要看后面这两个月的训练成果，和一部分的运气因素。
　　在栗见早苗不参赛的情况下，整个弓道部内有把握能够进入全国大赛的，或许也只有白水秋了。
　　其实白水秋对名誉并没有那么看重，就算真的拿到了全国大赛的名次，也只是得到一些奖状、奖杯之类的虚名而已，但主要是听栗见早苗说……获得全国赛的学员，可能会有一些奖学金方面的嘉奖，而且这项名次可以为履历增色不少，以后考取大学的时候可能都有一定的优先权。
　　另外，也会增加弓道部每年从学校获得的经费。
　　如果成田高中的弓道部内，没有栗见早苗这位全国赛季军在的话，经费肯定是没有现在那么多的……
　　这样一来，也就由不得白水秋不努力一下了。
　　毕竟，谁会跟钱过不去嘛……
　　到了下午五点钟左右，在栗见早苗和绪方的组织下，部员们纷纷提前一会儿结束了训练。
　　在餐厅吃了一顿晚餐过后，就搭乘上了大巴车，沿着来路返回到了成田市。
　　因为时间已经有点晚了，栗见早苗也没有再强制要求所有人都回到学校门口再解散，一行人陆续在距离自己家较近的地方下车，白水秋也在大巴车抵达市区东郊的时候，和栗见早苗等人挥手道别，然后下了车。
　　又往前走了十来分钟的样子，就回到了自家居住的天目山脚下。
　　这时候已经月上梢头。
　　白水秋回到神社内，和还未入睡的自家奶奶问候了一声后，就背着书包回到自己的卧室，将身体呈大字形摆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才有点慵懒地爬起来，洗了个澡换上睡衣，然后又抽空肝了几枚御守，才吹干了头发上床睡觉。
　　次日清晨。
　　白水秋在五点多钟的时候被风狸例行叫醒，起床洗漱了一下，先按照平时的习惯跑到后山打了几遍八极拳，然后收拾东西赶往学校，参加了弓道部的晨跑，事后冲洗了一下，就回到教室准备上课。
　　本来只是一个很寻常的周一。
　　但一直到上课铃响起，白水秋邻座的位置依然空着，日向飞鸟的身影也迟迟没有出现。
　　“嗯？”
　　白水秋皱了皱眉，心里觉得有点奇怪。
　　没记错的话，这应该从开学到现在的几个月来，日向飞鸟第一次缺课。出于对同学的关心，白水秋在LINE上发了几条信息，询问日向飞鸟近日的情况。
　　但，一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都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反而是从桥本千奈那里，白水秋打听到日向飞鸟的父亲曾经在昨天晚上八点钟左右的时候，通过电话向任课老师请了假。
　　从铫子市回来以后，白水秋和桥本千奈的关系比以前熟络了不少，后者的性格不像她这么冷，在班级内外的交际圈很广泛，和班长以及学生会的一些成员都有交情，打听到这种消息，只是几句话的事情。
　　本来桥本千奈还打算邀请白水秋和她们几个女生一起吃饭的，但被白水秋婉拒了。
　　毕竟，除了桥本千奈本人以外，她和其他女生的关系也不熟，连名字和脸都对不上，也没什么共同话题，就算强行一起吃饭，场面想必也会很尴尬。
　　所以，白水秋自己一个人坐在教学楼下的绿荫长廊内，慢悠悠地吃着午饭，正琢磨着要不要待会儿去找班长查一下日向飞鸟家里的电话号码，放在身边的手机却忽然亮了起来，赫然有一通来电。
　　是个陌生号码。
　　准确的说，是电话本上没有的号码，但是几位数字看上去稍微有点眼熟……
　　白水秋一只手端着便当盒，另一只手看着手机屏幕，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很快就想到了一个人，但想不出对方向她打来这通电话的理由，有点迟疑地按下了接通键：“喂？请问是栗见警部吗？”
　　过了几秒钟。
　　栗见成也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是白水秋小姐吗，我是栗见成也。很抱歉，突然冒昧地打出了这通电话，但我这边的确有点事情，想要向你咨询一下，如有打扰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
　　咨询？
　　白水秋皱了皱眉。
　　刚开始认出来电号码是栗见成也的时候，她还下意识地是立川兰案又有了什么新的发现，不过仔细想想，事情都已经过去快半个月了，被雨女抹去的隆山尸体，也不可能再凭空出现，如果真有什么最新证据牵涉到她，栗见成也应该早就找到天目神社来了……
　　那么这通电话，又是什么意思？
　　白水秋有点摸不准对方的意图，斟酌着语气回应道：“您请说，如果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协助调查的话，我会尽力配合。

第110章 会做噩梦的啊
　　白水秋的语气很谨慎。
　　栗见成也那边似乎笑了笑，说道：“不，你误会了，我这次要问的事情，与利根川的水泥藏尸案无关，而是真的有一件事情，要寻求你的帮助，就是……你知不知道，有一种幽灵，或者其他什么怪物……喜欢在杀人之后，对受害者进行剥皮的？”
　　“？？”
　　剥……皮？
　　白水秋被这句没头没脑的话问得一愣。
　　迟疑了片刻，才勉强笑了笑，试探着问道：“您说的不会是那种，类似于吃水果的时候削皮的……”
　　“嗯，就是你想象的那种意思，在杀死了某个人以后，从头到脚，将整张人皮完完整整地剥落下来，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最后留下一团血淋淋的尸块，大概就是这样的画面。”
　　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白水秋脑补了一下那种场面，感觉有点头皮发麻。
　　古代的时候，倒是经常有一些蛮族或者食人族会将敌人的皮囊剥下来，制作成战鼓之类的东西，还有就是在近代万字军横行的时期，也曾经出现过将人皮剥下来制作成吊灯一类工艺品的传闻……
　　但这些行为要么是出现在未开化的愚昧时期，要么是特定的高压时期。
　　现在这样的和平年代，竟然还会有这么变态的人？
　　白水秋心里的念头一闪而过，随后就对着电话那头说道：“虽然这种杀人手段，听起来的确有点令人发指，但……这应该和幽灵没什么关系吧？难道不应该是那种心理扭曲的变态杀手，才能做得出的事情吗？”
　　“的确也有这种可能没错，但……如果是在一周内，连续犯下不止一起这样的案件，而且在每次作案中，都不留下任何痕迹——根据我们对事发现场的勘测，没有检测出任何指纹、脚印、血迹、DNA一类的证据，你还会觉得这种事情是正常人类能够做出来的吗？”
　　“……”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栗见成也的话，让白水秋有些意有所指的感觉。
　　因为……
　　当初的隆山失踪案，就属于这样一种情况，没有留下任何指纹或者血迹，一个两百多斤的大活人就那么人间蒸发了……以至于她都有点怀疑，这位警官是不是在故意套自己的话了。
　　好在，栗见成也并没有那么无聊，很快就接着说道：
　　“如果真的有一个变态杀手，能做到我说的这几点，那么他的作案手法和心理素质，恐怕都已经强到了非比寻常的地步，哪怕是在日本目前为止的所有连环杀人案凶手中，应该都能排得上号，所以，如果不尽快将他抓住的话，后果会不堪设想。”
　　“上次前往贵神社拜访时，记得听你说过，你可以和死去的人沟通，所以……如果不是太麻烦的话，我想请你过来看了一下那具尸体的情况，验证一下凶手的身份。倘若真的只是变态杀手作案，我会就这次打扰向你道歉。”
　　“这……”
　　白水秋有点迟疑。
　　作为成田警署的警部，栗见成也肯定不是信口开河的人，既然这么说，就说明他手里应该掌握着一些证据，能够证明作案者有着一些非人的特质。但……突然间打来这么一通电话，就是为了让自己去警局帮忙看一具尸体？而且，还是那种被剥掉了人皮，只剩下血肉的尸块？
　　这也太……
　　那种东西可比灵体要恶心多了，看了以后是会做噩梦的啊！
　　而且，和死人沟通什么的……
　　她上次的确是说过，自己是在立川兰死后与她相识的，但这和与死人沟通并不是一码事，因为“沟通”的前提，是对方是以灵体的形式存在。
　　可，并不是每一个人死掉以后，都能够形成灵体的，哪怕是恶性凶杀案的死者，如果执念不强的，又没有什么特殊的际遇，也多半会在几天内直接消散掉，她又不是那种抱着水晶球算命的灵媒，能够和冥界交流什么的，老实说冥界这个地方存不存在都是个未知数……
　　但这种区别，又不太好向普通人解释。
　　而且栗见成也的身份毕竟是一名警察，还是栗见早苗的哥哥，特意打来这么一通电话求助，白水秋还真不好拒绝地太干脆。
　　“剥皮……”
　　再次在脑海中回想了一遍，白水秋确认自己没见过有这种能力的妖怪。
　　怨灵的话，像佐仓市旧校舍的西园寺浅子那种级别的怨灵，做出这种事情的能力是具备了，但问题是，“剥皮”和单纯的“把人皮从肉体上撕扯下来”，其实是两回事，前者是个精细活儿，后者只是使用蛮力。
　　大部分灵体都是受到暴虐本能所支配的，没有足够的理智，就算杀人，也不会用这么麻烦的手段，直接把肉体扯得四分五裂反而更容易一些。
　　而如果真是邪物作祟的话……
　　白水秋现在有十几张火玲符在身，还有风狸随身跟着，再加上青怨风铃现在是满灵力状态，遇到一般的意外状况，倒也不怕应对不了。
　　总不能是个妖怪就像雨女和鹫峰紫苑那样，严格地说风狸也是一种妖怪，一般妖怪的水平，差不多也就是在这个水平线上，就算强也强的有限才对。
　　所以，白水秋在沉吟了一会儿后，缓缓说道：“如果只是确认一下，案件是否和那些脏东西有关的话……我可以帮忙，不过时间上可能要再商量一下，因为我现在还在上学，白天的时候都在学校……”
　　“今天下午放学后，大约五点钟的时候，我开车去你们学校附近，等看完尸体后，我会用警车送你回家，这样安排可以吗？”
　　“……那好吧。”
　　反正只是过去看看，估摸着也用不了太长时间。
　　白水秋这么想着，和栗见成也确定了碰面的时间和地点，快要挂电话的时候，又顺嘴问了一句：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麻烦问一下栗见警官……您在这周末的时候，有没有接到过一通女孩子打来的电话？拨出电话的人应该是叫日向飞鸟，今年十五岁，家住在下野町一带。

第111章 遇袭
　　“日向飞鸟？抱歉，没有接到过这通电话。”
　　“……是吗，那没事了。”
　　白水秋敷衍了一句，就挂断了电话，手里的筷子在米饭中拨弄了几下，皱起眉头。
　　既没有和栗见成也联络，也没来上学，通讯软件发出的消息好像泥牛入海，就连请假也是由父母代劳，说白了就是失联了……这种状况，也未免太奇怪了。
　　联想到周五时，日向飞鸟所说的那件事情，白水秋心里顿时生出了几分不安的预感：
　　难道日向森治就这么不长记性，距离上次教训过他才几天时间，就迫不及待的恢复本性了？
　　说起来，白水秋上次陪着日向飞鸟回家时所用的手段，只是治标不治本，可以让日向森治消停一段时间，但指望他就此转性，肯定是不可能的。
　　而且真要细论的话，日向兄妹间的事情和白水秋关系并不大，插手进去也没有什么好处，反而很容易带来一些副作用，但……
　　客观上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和在有能力情况下还放任不管，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日向飞鸟算是白水秋升入高中最早交往的朋友，帮过她不少忙，这个女孩的事情，能管还是要尽量管一下的。
　　至于办法嘛……
　　白水秋开始琢磨着，是通过更加直白的物理劝说方式，来让这家伙改邪归正，还是想办法给日向森治制造一个圈套，直接把他送进去了……
　　日本对家暴的处罚还是蛮严厉的，如果证据确凿，罪名成立的话，是可以受到一定的刑事处罚的。日向森治的年龄已经过了二十岁，不再受未成年人法的保护了，只要操作得当，送进去关个几年不成问题。
　　只是这个圈套怎么设，就要费点脑筋了。
　　最好是能让自己看上去没有直接关联，避免因为这件事情，和日向家反目成仇。
　　当然，如果实在撇不清的话，白水秋也不介意当一次恶人，把日向家的事情彻底解决掉，失去一个朋友，总比眼睁睁地看着她生活在水深火热中要好。
　　其实还有一种方案，就是去找老妖怪帮忙，对日向森治的记忆做点手脚，直接从根源上扭转他的为人观念……
　　不过这个方法弊端太大。
　　首先扭转观念和修改记忆的性质区别很大，鹫峰紫苑能不能做到先不说，就算可以，请这位老妖怪出手的代价肯定是不菲的，以那个女人的性子，鬼知道会提出什么样的交换条件。如非必要，白水秋可不想跟她有太多人情上的牵扯。
　　“总而言之，今天下午放学后，先去找老妖怪问点事情，再到日向水产那边看看，确认一下情况吧……”
　　白水秋这么想着。
　　正好栗见成也要过来找她帮忙，到时候顺便搭他的车过去，如果日向飞鸟真的又受到了什么虐待，或者是被关在地下室之类的，刚好人赃并获，直接交给栗见成也来解决就好了，就当是作为后者请她帮忙验尸的交换条件。
　　打定主意后，白水秋将主要心思放到了听课上。
　　还有一周就要期中考试了，她也不想考出一个太差的成绩，至少成绩单拿出来要能看得过去才行。
　　时间一晃，到了下午放学。
　　白水秋先去了一趟弓道部，训练到四点半左右，就提前收拾东西离开道场。
　　鹫峰紫苑今天不在学校，估摸着可能是去找她的那位做木匠的“朋友”，商量租借文化祭的舞台道具的事情了。
　　白水秋本来还打算找她问问和“剥皮”妖怪有关的情况，也只能落空了。
　　之前在铫子市的时候，栗见早苗和绪方等人已经根据老妖怪提出的那个节目方案，草拟出一份计划书，包括排练的时间及人员安排、各类道具的采购清单等等。不过这些事情和白水秋关系不大，主要是绪方和桥本千奈等人在负责。
　　所以，她现在还是有不少闲暇时间的。
　　但再过几天，恐怕就没这么多好日子过了，毕竟按照老妖怪的安排，她除了排练节目以外，还要和栗见早苗等人一起学习骑射。
　　白水秋只希望到时候鹫峰紫苑能安分一点，别再故意搞出什么花里胡哨的骚操作来就好了……
　　从学校内出来后，白水秋背着书包，往栗见成也所说的那个路口走去。
　　之前在电话中约定的碰面地点，是在距离成田高中大约三四百米远的一处街角，位置相对来说比较偏僻。
　　从学校走过去，差不多要四五分钟的样子。
　　选在这里见面，主要是为了避免给白水秋的校园生活造成不好的影响，毕竟总是有一些嘴碎的人，如果被人看到了她在校外上了某个陌生男人的车，虽然是辆警车，但也免不了会带来一些闲言碎语。
　　同时，栗见成也也不想把事情牵涉到自家妹妹身上，与“连环剥皮案”有关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但，正因为这条路口的人流较少，所以白水秋在走路的时候，难免会往道路两旁张望过去，很快就注意到了一辆银灰色的面包车，停靠在道路边的两棵行道树下。
　　本来只是很随意都瞥了一眼，但仅仅几秒钟后，白水秋就再次扭头，将视线落在那辆面包车上，暗暗皱了皱眉。
　　这辆面包车……
　　看上去，有点奇怪。
　　因为它停靠的位置，并不是划定的停车点，但是看起来，却分明已经在这里停靠了好一会儿，因为车前盖上已经落满了树叶——
　　白水秋这段时间每天在神社里清扫庭院，对这种事情已经有了经验，像这种五月底的夏季，叶子掉落的速度是很慢的，从车盖上的树叶数量来看，至少已经停靠了两个小时。
　　这个时间段可不短了。
　　而且，和车身其他部位相比，车前盖显得很新，好像不久前才刚刚更换过一样，看上去有一点微妙的不和谐。
　　这两处细节，一般人可能就直接忽略过去了。
　　但白水秋在觉察到以后，就暗暗多了个心眼。
　　又往前走了几步，透过敞开的侧面车门，能看到里面坐着几个穿着西装的高大男人，手里夹着烟头，正在吞云吐雾，其中一个人趁着弹烟灰的时候，好像漫不经心地往外面看了一眼，视线落在白水秋身上的时候，停留了一瞬，然后收了回去。
　　但余光还在往这边瞥着，而且还掏出了手机，好像是和屏幕上的图片比照了一下。
　　“……”
　　白水秋对这种来自他人的注视可以说是相当敏感了，几乎立刻就觉察到了那家伙的小动作，眉毛微微一挑，心里隐隐生出一丝警觉。
　　但脸上却是不露声色，默不作声地从旁边走了过去。
　　脚步渐渐放慢。
　　就在白水秋和面包车的距离只有不到十米的时候，车厢内的那几个男人突然动了起来，只听砰砰几声，三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就从车厢内跳了出来。
　　其中两个人分别往前跨出几步，挡住了白水秋的前后去路，第三个人则是一个箭步蹿到白水秋背后，手里攥着一块浸湿的手帕，往她嘴里捂了过来！
　　“？！”
　　这一刹那间，白水秋心中警铃大作。
　　没有多余的思考时间，几乎毫不犹豫地往前一扑！
　　在距离拉开的同时，白水秋双脚在地面上折转了一下，带动着整个身子转过来，变成和黑西装正面相对，屏住了呼吸，无形的灵力从青怨风铃内流淌出来，顷刻间就在双手和手臂上覆盖成了一双拳套的模样，做好了迎面挥拳的准备。
　　从前扑转身，到双拳紧握，这一串动作几乎是在一眨眼的时间内做出的。
　　但风狸的反应却是比她更快。
　　哪怕是以白水秋的眼力，都只看到一抹青色的残影从肩膀上掠出，紧接着风狸的身形就在半空中瞬间拉长，向那个黑西装露出凌厉的爪牙。后者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手里的帕子被吹飞出去，同时双臂被一股鼓荡的气流分开，中门大开。
　　下一刻，风狸化作的青色气流狠狠扑在了黑西装的胸前，将后者迎面撞开的同时，闪电般迅速抓了一爪子。
　　然后又一路蹬着那家伙的鼻子扑到脸上，再一爪子下去，立刻就有几道血箭迸发出来！
　　“什么东西……给老子滚开！！”
　　黑西装猝不及防之下，一两百斤的身体直接被撞飞了出去，胸膛和脸上也同时多出了几道深深的血痕，看起来就像是被锋利的风刃割开的一样。其中脸上的那几道血痕中，更是有一道从他的右眼旁边抓了过去，眼眶里立刻涌出了鲜血，看上去说不出的狰狞恐怖。
　　“啊！！我的眼睛！！”
　　“等等……”
　　眼看着风狸全身的毛发炸开，一道青色的风刃就要往黑西装身上挥出去，白水秋连忙从背后喊了一句。
　　风刃这种能力，在对付灵体的时候用出来倒没什么，但是打在活生生的人类身上……只怕当场就是要闹出人命的。
　　在没有弄清楚这几个人的身份和来意之前，白水秋也不想平白把自己卷入到一起人命官司中。
　　“回来！”
　　随着白水秋一声呼喝，风狸犹豫了一下，就转身跑了过来，纵身一跃跳回到她的肩膀上，满脸警惕地看着周围。
　　黑西装已经捂着流血的眼眶，在地上拼命翻滚起来，发出凄厉的嚎叫。
　　风狸刚才那一爪子下去，几乎直接把他的右眼废掉，即使白水秋及时开口喝止，这家伙也还是被弄得满脸鲜血，在剧痛的刺激下，拼命打滚嚎叫着，好像要通过这种方式，来缓解自己的痛苦。
　　虽然看上去很凄惨……
　　但白水秋心里并没有同情的意思。
　　在呼喝风狸回来的时候，她已经俯身捡起了黑西装刚才扔掉的那块手帕，在距离自己面庞半米远的地方，用手指揉搓了几下，指尖的触感有些湿润，像是在水里浸泡过。
　　不过考虑到这家伙刚才从背后做出的举动，这种液体肯定不会是干净的自来水，多半是乙醚溶液或者听话水之类的东西，如果浓度够高，只需要捂在脸上几秒钟，就能让人昏睡过去。
　　类似的东西白水秋曾经见过一次，还是在当初的加藤进那里。
　　如果换做是普通的女孩子，现在恐怕已经被迷晕过去了。而一个身段模样都不错的十几岁的高中女生，落入到在这种人手里，基本上也能想象出来会遭遇到什么样的下场……
　　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这几个人的眼神冷了下来，沉声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
　　“……”
　　没有回应。
　　另外两个黑西装在短暂的错愕过后，就先后反应过来，交换了一个眼神，一前一后往白水秋身边包抄过来，看样子是想把她的手脚分别控制住，然后强行抱起来抬到车厢里去。
　　既然原本准备的迷药失效，就只能采取这种比较简单粗暴的物理办法，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了。
　　白水秋身处在两人中间，目光向左右梭巡了一下，然后轻轻抬起右脚，往身侧踏出了一个半圆，在做出这个动作的同时，双手已经眼疾手快地向前一探，准确地扣住了那两人的手腕。
　　在两人反应过来之前，借由身体的旋转力，往中间用力一扯！
　　随着右脚在地面上画出一道半圆，白水秋身子原地转了一个圈，把两个人黑西装一左一右，从两侧拉扯过来，在三人隔空交错的一刹那，猛地松开其中一个人的手腕，然后重心一沉，蓄势已久的一脚狠狠踢到了另外一个人的裤裆上！
　　“！！”
　　这一脚，可以算得上是致命打击了。
　　隐隐间，仿佛都能听到蛋碎的声音。
　　黑西装猛地瞪大眼睛，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凸出来了，再也顾不上对白水秋下手，立刻往自己裤裆捂了过去，但白水秋的动作却是极为连贯，在踢出去的那条腿落地的同时，身子就顺势往前一送，一个凶猛的肘击砸在后者的肚子上。
　　瞬间爆发的力道，让黑西装踉跄着脚步连连后退，但白水秋跟上去就是一个垫步飞身而起，有力的鞭腿凌空抽到了黑西装的脸上！
　　啪！

第112章 说清楚一点
　　这一连串动作，有如兔起鹘落。
　　换做一个月前的白水秋，肯定是做不出来的，但是得益于这段时间每天习练八极拳的底子，再加上一部分灵力的作用，现在做起来却显得很轻松。
　　而且……
　　这一记鞭腿中蕴含的，也并非是单纯的腿部力量，而是全身的力量通过腰胯部的扭合力，在那一瞬间汇到一处向前踢出，既快又狠！
　　黑西装本来就已经有点要仰面摔倒的迹象，还被裆部那股难以忍受的痛苦支配着，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力，这一刻，只觉得一道劲风从自己右脸抽了过去，整个人直接飞了起来，双脚离地差不多有十几公分的样子，落地以后，又骨碌碌滚了几圈。
　　最后砰的一声撞在面包车的后轮上，一只手死死捂着裆部，另一只手捂着脑袋，满脸痛苦地抽着冷气。
　　白水秋冷冷地看了一眼，脸色平静地收回了目光，转过身来，看向最后一个还能站着的人，慢慢抬起双手，做了一个活动手腕的姿势。
　　“你……”
　　最后一个黑西装已经看傻了。
　　刚才白水秋突然松手的时候，他本来是打算从背后偷袭的，但是紧接着就看到了自己的同伴遭受致命打击的那一幕，顿时觉得胯下一凉，等到回过神来，已经失去了机会，面对神情冰冷的白水秋，下意识地用双手捂在自己裆前，往后退了几步，咽了一口唾沫。
　　“你……你别过来！”
　　作为一名在道上混迹了好几年的黑帮成员，这家伙也算是经历过不少阵仗了。
　　但他再怎么也想不到，局面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女高中生……
　　就算凑巧躲过了浸透乙醚的手帕，想来以一名身强力壮的成年男人的力气，制服她也是轻轻松松的，结果一不留神，过来的三个人就被放倒了两个，而且还都是一副身受重创的样子，当场就被废掉了行动能力……
　　现在的女高中生都这么能打吗？
　　更重要的是……
　　踢裆什么的，虽然让黑西装胯下一凉，但心理上也还能理解，毕竟这是最快解除一个男性战斗力的方法了，即使是黑帮之间的打斗，偶尔也会这么做。
　　——当然，一般情况下也没人敢做的太明目张胆，因为这种针对下三路的手段，本来就是大家在打架时心照不宣的红线，一旦有人越线，以后大家都朝着那个部位猛踹，用不了一个月，全市的黑帮成员都要去泰国做变性手术了……
　　问题的关键是，第一个同伴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就刚才那么一个照面的功夫，怎么突然间就变成满脸鲜血了，看那种血淋淋的抓痕，莫不是传说中的鹰爪功？
　　“我再问一遍，你们是什么人？”
　　白水秋抬起左脚，缓缓向前走去。
　　黑西装往后退了两步，忽然大吼了一声，挥拳向前砸了过来，但拳头在距离白水秋还有半米左右的时候，就被她轻描淡写地接了下来，纤细白皙的手掌握住拳面，五指张开，牢牢扣住了这家伙的掌骨关节。
　　然后，白水秋抬头看着黑西装，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近似于讥笑的表情：“你中午没吃饭吗？”
　　“？！”
　　黑西装先是一愣，然后用力往回拉扯了两下：，却发现自己的手好像生了根一样，再怎么挣扎也抽不回去，反而这家伙因为用力过度，脸上很快就憋得通红，惊恐的表情变得更浓了：“放、放开我……”
　　白水秋歪了歪头，直视着黑西装的眼睛：“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应该都是极东组的人吧？”
　　答案其实是显而易见的。
　　这群家伙的着装和年龄，一看就是极道组织的成员，而和白水秋曾经有过接触，并且有理由找上她的，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一个和隆山有关系的极东组了。
　　只是……
　　千代那边明明都已经在设法和这个黑帮组织进行交涉，这群家伙怎么还会找上自己？
　　是秋月组的交涉没有成功，对方不肯卖秋月组若头的面子，还是这次袭击其实并不是遵从极东组内高层的指示，而是一部分和隆山有交情的黑帮成员私下采取的行动？
　　前一种可能性不大。
　　毕竟，从白水秋目前掌握到的情报来看，极东组的头领应该是一个非常精明的人，否则也不可能在整个黑帮行业受到打压力度日益增大的情况下，还能迅速拉扯着极东组这个手脚不怎么干净的暴力团体，发育壮大起来。
　　一个能做到那个位置上的人，是不可能在一些小事上面拎不清的。
　　说到底，白水秋只不过是个和这件事情有点关系的人，而隆山则是罪名确凿的嫌犯，而且还是涉及到杀人埋尸这种重大恶性案件，为了这么一个小弟，冒着得罪警方和同行的风险，不依不饶地追究下落……实在不像是对方能够做出的事情。
　　就算秋月组若头的面子不够大，天目神社可是还有着神代财团这样的人脉的，如果白水秋真的在这伙人手中出了什么意外，让千代愤怒之下去找神代家出手，恐怕到时候整个极东组就算不被被连根拔起，也要损失惨重。
　　这么说来……多半就是后一种可能了。
　　“所谓的阎王易躲，小鬼难缠吗……”
　　在被白水秋叫破身份的时候，黑西装的脸色变幻了几下，突然间变得凶狠起来：“混账，你完蛋了！山本他们被你打成这样，塚本老大知道了以后，一定不会放过你的……而且你那位同学现在还在我们手里，如果不想她有事的话，就赶紧给我放手……”
　　“嗯？”
　　前面的几句威胁，白水秋只当做耳旁风，并没有放在心里，只是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的眼神忽然一变。
　　五指猛然发力一掰，就把黑西装的手臂别了过来，在后者惨叫连连的同时，抬手掐住他的脖子，再一用力直接把后者按到了面包车的车窗上：“什么意思？说清楚一点。”
　　这一次，黑西装不说话了，只是用阴狠的表情看着她，嘴里还恶狠狠咒骂着什么，听起来好像还夹杂着道上的黑话，很难听。
　　白水秋有点被气笑了。
　　对于这种不知死活、而且对自己图谋不利的人，她还真不介意想个办法，把他们无声无息地处理掉。
　　以前的她是做不到这一点的，但是现在……无论是让风狸出手，还是利用火铃符制造出一场“意外火灾”，都是很容易做到的事情，而且事后还不会留下任何证据，哪怕极东组报了警，也调查不出任何线索。
　　不过，这种手段终究还是太激烈了一点。
　　白水秋也不想平白脏了自己的手。
　　而且，至少要先把日向飞鸟的事情问出来，再说其他。
　　“既然不想说，那你就干脆不用说了。”
　　随着这句轻描淡写的话语落下，白水秋肩膀上的风狸站了起来，用两只前爪在半空中拨弄了几下。
　　隐约间，就看到黑西装脑袋旁边的气流受到了牵引，好像被水浸透的保鲜膜一样，就往四周抽离开来，制造出一小块真空区域。随着空气的流失，黑西装立刻就感觉到了呼吸困难，只是还没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嘴里还在继续骂骂咧咧。
　　过了近二十秒，这家伙终于说不出话了，憋得满脸通红。
　　白水秋默默掐着时间。
　　足足过了一分钟左右，才吩咐风狸收回了妖力，随着空气重新开始流动，黑西装这才忙不迭地大口喘着粗气，一脸惊恐地看着她，好像见了鬼一样。
　　风狸的这种能力，是白水秋最近几天才发掘出来的，毕竟这个小东西的能力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操控风的，而风的本质，就是气体的流动，如果同一片区域内所有的空气都往四面八方流动出去，就会自然而然地形成一片真空带。
　　当然，理论上是这样。
　　实际上，白水秋只拿着羽毛做过两次实验——按照最基础的物理学理论，在真空中，因为没有空气阻力的存在，羽毛和石头的落地时间应该是相等的。
　　但实验的结果来看，风狸制造出的真空区域，准确的说只是“空气稀薄区”，和真空还有些距离。
　　不过用在某些场合上，已经足够了。
　　就比如现在这样……
　　当这种能力对普通人用出来的时候，本质上类似于“水刑”，就是通过让人缺氧窒息，达到逼供的目的。如果一次不行的话，就用两次，几乎没有几个人能够承受这种痛苦，最后都会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吐露招供出来。
　　“给你五秒钟时间，想说的话就尽快，不想说就继续。”
　　白水秋用嘴型默数了五下，然后就再次示意风狸动手，随着周围的空气被再次抽离出去，黑西装终于崩溃了，扯开嗓子大声嚷嚷起来：“是……是塚本老大让我们做的……塚本老大派我们过来请你过去问话，担心你不配合，所以提前劫持了日向水产店的那对兄妹……”
　　“请？”
　　这个词倒是用的很文雅。
　　如果这群家伙所谓的“请”都是这种形式的话，白水秋倒是有点好奇，他们对于“绑架”的定义是什么了。
　　黑西装说完以后，开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如果说刚才他还有点怀疑的话，那么现在，他已经可以确定，刚才那种窒息的感觉是由白水秋带来的了。然而这种手段却是远远超出了他的理解能力——什么样的人，能随随便便就把空气抽干？
　　别说普通人类了，就算是用抽风机，也不可能轻轻松松地做到这一点，除非……
　　眼前这个看起来模样可爱的女高中生，怕不是传说中的妖怪吧？
　　白水秋虽然不会读心术，但看着黑西装那满脸惊恐的表情，也大概能猜出他心里在想什么，不过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板着脸又细问了几句，这一次黑西装没有抗太久，很快就竹筒倒豆子，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招了。
　　和白水秋刚才的猜测一样，这几个家伙都是极东组的人，而且是一个叫塚本的家伙的手下。
　　后者是极东组的一名干部，光头，刀疤脸，手下带着十来个小弟的样子，其中包括前些日子在利根川失踪的隆山。
　　虽然极东组的高层已经表示出放弃隆山的态度，但塚本却是为了自己的颜面和所谓的“义气”，对这件事情穷追不舍，几乎把所有可能与这件事情有关的人，全部找到并盘问了一遍，最后将目标锁定到了白水秋身上。
　　但因为不清楚白水秋的身份和住址，所以只能通过她曾经在日向水产店前出现过的线索，先找到了日向森治。
　　按照塚本的最初打算，是想要通过日向森治把白水秋叫出来，好好盘问一番的，但这家伙实在太废，什么有用的消息都不知道，所以就只能用最蠢的办法，跑到成田高中来堵校门了。
　　不过为了避免日向飞鸟通风报信，也为了有一个用作要挟的筹码，这群黑帮成员趁着周末那天下午，日向夫妇出门进货的时候，把兄妹俩都从日向水产店“请”到了自己的地盘。
　　按照黑西装的说法，塚本是打算等白水秋这边盘问完了以后，再把他们放掉的。
　　但这种话是真是假都不好说，听听也就算了。
　　为了避免日向夫妇起疑心，塚本又胁迫日向森治编了个借口——塚本给出的理由是让日向森治说带着妹妹去同学家过夜了什么，但这家伙自己想出了一个更好的主意，说是和日向飞鸟一起去大川先生那里参加集会了，日向夫妇不疑有他，很快就相信了，并且替日向飞鸟向学校请了一天假。
　　整个过程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白水秋听着黑西装断断续续地说完，松开了掐在这家伙脖子上的手，向后退了几步，然后从书包里掏出湿纸巾擦了擦手。
　　这么看来……
　　所有事情的源头，都出在那个叫塚本的家伙身上了

第113章 我被人劫持了
　　这种为了“义气”或者面子，不顾上头命令闷头蛮干的人，在黑帮团体中倒是常有。
　　毕竟能在这个行当内混的人，大部分都把颜面之类的东西看得无比重要，很多时候为了一时的激愤，会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哪怕是那些已经上岸洗白了的财团型黑帮中，也不是所有成员都能老老实实听从安排的，只是惹事的程度问题罢了。
　　而塚本的计划其实也没有什么大问题，换做是别的女孩子，恐怕现在已经被他们“请”过去了。
　　只要不闹出人命，不留下明显的外伤，就算动用一点特殊手段，逼问出他们想要知道的情报，警察那边其实也很难对他们进行有效的惩处。
　　况且……
　　一般的女孩子遭遇到这种事情，事后也未必会选择报警，稍微动动脑子就能想到，只需要一些简单的手段，就可以打消她们对外声张的念头。
　　——颜面这种东西对于女孩子来说，也同样是比许多东西都要重要的……
　　“有点麻烦啊……”
　　白水秋微微皱起眉头。
　　如果事情只牵涉到她自己的话，倒是比较方便，报警抓人就好了。
　　反正她手里有栗见成也的号码，后者就是负责刑事案件这一块的，极东组本身手脚就不干净，直接一通电话拨过去，然后把知道的情况复述一遍，让警察处理这些事情，自己置身事外，是最为稳妥的，可问题是……
　　日向飞鸟还在塚本等人手里。
　　如果在警方实施抓捕的过程中，这群家伙将日向飞鸟劫持为人质，与警方对峙，甚至是抱着反正也逃脱不掉的想法，干脆破罐子破摔，对她做点什么恶心的事情……那么就算把塚本等人全部抓捕起来，事情也已经无法挽回，再怎么补救都晚了。
　　退一万步说……
　　从日向飞鸟被塚本等人劫走，到现在为止，已经过去了近一天的时间，很难保证这段时间内黑帮能够遵守规矩，再耽误下去的话，每一分钟都是在增加出事的风险。
　　说到底，这个女孩其实是受到了无妄之灾，她本身并没有招惹到黑帮，只是因为白水秋的关系被牵连了进来，若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让她出了点什么事情，白水秋恐怕从今以后都会觉得良心不安。
　　至于日向森治……那家伙就无所谓了。
　　“你知道你们极东组的组长或者若头，要怎么才能联系上吗？”
　　白水秋看向黑西装。
　　“不，不知道……”
　　黑西装摇了摇头，神情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白水秋，又补充了一句：“我们平时都是跟着塚本老大做事的，组里的那些高层，只有在每个月参加集会的时候才能见到，根本不可能有他们的联系方式的……”
　　“……”
　　白水秋想了想，试着用手机给自家神社拨了个电话，果然这个时候千代并不在家。
　　她本来的想法，是借自家神社的名头，和极东组的高层对话一下，或者通过千代，询问一下秋月组那边的和谈情况。但两边一时半会儿联系不上，这就有点让人头疼了。
　　“没办法了……”
　　白水秋考虑了一会儿，在手机的通话记录上翻动了一下，找出其他一个号码拨了出去。
　　大约十几秒后，电话才接通，然后白水秋就直接开口说道：“是栗见警官吗，有件事情需要跟你说一下，我现在……被极东组的人劫持了。”
　　“？？？”
　　在白水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旁边的黑西装眼神有点复杂地往她这边看了过来，想说什么又不太敢的样子。
　　而栗见成也那边也沉默了几秒钟，才追问道：“劫持？怎么回事？我现在刚刚离开警局，正准备开车往你们学校那边赶过去……你现在在哪里，极东组的人在你旁边吗？”
　　“嗯，在的。”
　　“？”
　　栗见成也好像迟疑了一下，语气变得有点奇怪：“他们在你旁边，竟然还会让你打电话报警？哦我知道了，你是趁他们不注意，偷偷拨出这通电话的吧？把你现在身处的地点，或者车牌号和嫌犯的相貌特征说出来，我立刻想办法找人对你的去向进行追踪……”
　　“车牌号……我不太清楚，看上去好像是新换的。”
　　白水秋后退了两步，往面包车的车牌上看了一眼，和车前盖一样，号牌的颜色也很新，感觉像是刚换上去的套牌。
　　不过这个其实无关紧要。
　　现在的主要问题是……
　　“我现在就在学校附近，距离和您商量碰面的地方不远……现在的问题是，他们不仅劫持了我，还绑架了我的一位同学，就是我之前跟您提到过的那个日向飞鸟。这两起绑架案的实施者叫做塚本，是极东组的一位黑帮干部。
　　他们现在刚把我绑到车上，准备回到据点那边，所以您也不用再到我的学校，直接往那边去吧，具体位置是……”
　　说到这里的时候，白水秋顿了顿，捂着话筒，回头看了一眼黑西装：“你们的据点在哪里？”
　　“……”
　　后者本来是不想回答的，但随着白水秋眼神一变，他脸旁的空气就被渐渐抽离开来，窒息的痛苦瞬间袭来，这家伙只坚持了几秒钟，就忍不住大声嚷嚷道：“黑石町……在黑石町二丁目！那边有几家风俗店，是我们老大负责打理的产业，你的同学和她哥哥都在那里！”
　　“……在黑石町二丁目，塚本负责打理的风俗店内。”
　　白水秋直接把从黑西装嘴里说出的位置，转告给了栗见成也。
　　栗见成也直到现在都还有点没回过神来：“不是，你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你都被绑起来扔到车上了，怎么还能这么随意地说话……我刚才好像听到他们的声音了，难道是他们主动让你打出这通电话的？”
　　可……这也不可能啊。
　　先把人绑架了，然后主动让受害人给一位警察打电话？
　　就算是黑帮，这也嚣张过头了吧？难道是要对整个警察序列公然宣战不成？
　　栗见成也一头雾水。
　　“总之情况有点复杂，您还是尽快到黑石町来吧。”
　　白水秋含糊地说了一句，就结束了通话。
　　她总不能说，是自己劫持了极东组的人……
　　而且，如果这几个家伙的计划顺利实施，她现在应该已经躺在这辆面包车上，被带到塚本那里了，总不能因为绑架中途失败了，就不算绑架了。如果不把塚本等人的罪名坐实，然后直接送到监狱里面去的话，恐怕以后还会有后患。
　　挂断了电话以后，白水秋转身看向了黑西装，示意了一下。
　　“把你那两个同伴扔到车上，然后带着我出发，去你们关押那个女生的地方。”
　　“……”
　　形势比人强。
　　哪怕黑西装才是真正的暴力分子，在这种局面下，也只能乖乖地按照白水秋的吩咐，把躺在地上的那两个同伴搀扶起来，送到面包车内。
　　在这个过程中，白水秋稍微留意了一下这两个家伙的状态。
　　虽然一个捂着眼睛，一个捂着裆部，但一时半会儿性命是无忧的。等确认了日向飞鸟的下落，栗见成也那边也差不多该带着警署的同事赶过来了，到时候直接把这群家伙从二丁目拉走，该送警局的送去警局审讯，该送医院的送医院抢救，对双方来说都很方便。
　　在这两个人被放进了车厢以后，白水秋就拉开副驾驶一侧的车门，示意黑西装从另一侧上去开车。
　　白水秋自己其实也是会开车的。
　　她前世在中国那边考过驾照，虽然两个国家的交通规则不太一样，但总体上相差不大，车速稍微慢一点，开车上路肯定是没什么问题的。
　　只是，日本的驾照需要在18岁以后才能考取，未成年无证驾驶，属于严重违反交通法的行为，会被处以相当数额的罚金，并且还会在档案上留下一份案底，所以白水秋也不敢轻易冒险，只能让黑西装来当司机了。
　　由这家伙开车，自己在旁边看着，如果有什么意外状况发生的话，也可以随时控制局面。
　　若是他真是想不开了，要和自己同归于尽，也能及时跳车……
　　事实上，白水秋有点高估这个黑西装了。
　　这群混黑道的家伙，其实大部分也没那么硬气，拼命的时候是因为有好处在前面等着，但在一般情况下，一个个都惜命的很。再加上黑西装已经被她刚才的举动吓破了胆子，心里都觉得白水秋是个妖怪了，根本不敢生出其他念头。
　　就连点火发车的时候，都用了好几次才成功，然后颤颤巍巍地踩了油门，开车上路。
　　“喂，你握方向盘的时候手能别这么抖吗？”
　　白水秋往黑西装那边看了一眼，皱了皱眉。
　　“抱、抱歉，我马上改……”
　　黑西装咽了一口唾沫，表情颤抖地点了点头，强迫自己开车的双手稳住，但脸上却是不断地往外冒汗。要不是现在的场合不对，他可能都要当场跪下来磕头求饶了。
　　接下来的一段路上，面包车还是有点晃悠。
　　但是考虑到比刚发车的时候好多了，白水秋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吩咐风狸盯着车上三个黑帮成员的动静，自己透过车窗观察着道路前方和两侧的路况。
　　黑石町二丁目，位于雨田区的南侧，从成田高中过去，需要穿过一片市区，全程大约半个小时的样子。
　　到了五点钟左右，夕阳落下，天色就开始渐渐黑了起来。
　　街道两侧的霓虹灯纷纷亮起，一片灯红酒绿的景象。
　　这片街区，在成田市内也算是小有名气了。
　　主要是因为这一带地区的风俗产业很发达，一条几百米的长街内，分布着好几十家风俗店、酒吧、牛郎店、情人旅馆……每到夜晚，就会有很多上班族到这里来释放压力，偶尔还会有一些学生或者国外游客过来寻找刺激。
　　像这些场所，在日本都是合法存在的，而且其中大部分都有着黑色背景，所以官方将它们划到一起，也是抱着方便管理的目的。一般如果闹出什么事情，如果影响不太大的话，用不着警方出手，看场子的黑帮就直接给压下去了。
　　“……就是这里了，前面那个酒吧，是塚本老大负责的产业，你朋友和她哥哥就在下面。”
　　黑西装踩了刹车，将面包车熄火后，往前面指了一下。
　　“下面？”
　　“这间酒吧的地下一层，有一间很大的地下室，是老大常待的地方……如果没出意外的话，你应该也会被我们带到这里来。”
　　“这样吗……”
　　白水秋摩挲着下巴，从车厢内往酒吧的方向看了过去。
　　从霓虹灯上的字样，以及酒吧内外进进出出的客人来看，这家产业好像是一间……同志酒吧？
　　按照黑西装的说法，极东组的风俗产业涉及多个领域，其中大部分都是塚本在负责打理的，这些店面的主要经营内容都是陪酒陪聊卖笑，取悦男女客户，有些还会在私下里提供那方面的交易。
　　不过，塚本常待的地方，竟然不是陪酒女扎堆的风俗店，而是一家同志酒吧，难道这家伙自己的取向也……
　　白水秋看了几眼，就收回目光，用手机再次联络了一下栗见成也。
　　从后者那里，得到了成田署的警车已经在往这边赶来的确切消息。
　　栗见成也这会儿大概也回过味来了，隐约猜测出她这边是个什么情况，在电话中很严肃地让她在原地等候，在警方抵达之前，不要轻举妄动。
　　白水秋唯唯诺诺地应了几句，等挂断电话以后，稍微估算了一下时间，然后朝着黑西装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带自己过去。
　　同时，白水秋吩咐风狸跳到他的脑袋上：“如果待会儿你有任何想要对其他人通风报信的举动，我会立刻拧断你的脑袋……不用怀疑我会不会真的这么做，就算你死了，也没有人能查出是我做的。所以，如果还想活命的话，就乖乖听从吩咐。

第114章 还请尽快放人
　　说话间，黑西装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脑袋上忽然一沉，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摸，但手伸到一半时又停了下来，眼神中流露出极度的恐惧之色。
　　“咕咚……”
　　伴随着一声吞咽口水的声音，黑西装一脸惊恐地点了点头，推开车门下了车。
　　白水秋从另一侧下车，冷冷地看了前者一眼：“镇定点，把脸上的汗擦了，别被人看出来。”
　　“是……”
　　黑西装抬起袖子抹了把脸，站在原地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让自己的表情平静下来，抬脚慢慢向前走去。
　　白水秋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同志酒吧的侧面，还有一个比较隐蔽的小门，是塚本等人进出的内部通道。
　　在黑西装的带路下，白水秋跟着他从小门进去，穿过一条长长的通道，来到了酒吧内部。
　　穿过通道时，白水秋往旁边看了一眼，这家酒吧的内部装饰，其实和一般的酒吧差不多，区别就是店内的客人和服务生都是男性，零零散散地坐在吧台和卡座中聊天喝酒，有些喝着喝着就开始勾肩搭背，借着昏暗的灯光做些这样那样的事情。
　　往另一个方向去还有一条走廊，左右两侧是一排排的包间，估摸着是专门为需要特殊服务的客人准备的……
　　另外，白水秋还注意到，在最角落的一个卡座上，还坐着几个身穿黑西装的大汉，看起来像是用来看场子的黑帮小弟。
　　在这么一大群男性中，白水秋这个女高中生的形象突然出现，显得有点扎眼。有些还比较清醒的男人往这边看来，只是因为酒吧内的灯光很是晦涩，距离超过五米，就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人影轮廓了，想要辨别清楚面目相当困难。
　　但白水秋还是收回了目光，默默低下头。
　　很快，她就跟着黑西装转入到了另外一条通道，沿着楼梯往下走了一段，就来到了地下一层的，往前十几步就是一间地下室。
　　这个时候，恰好有两个黑帮小弟刚从地下室出来，正要往上面走。
　　看到白水秋和黑西装的时候，这两个小弟愣了一下，投来疑惑的目光，其中一个还说了一句什么，大概是在询问另外两个黑帮成员的去向，被黑西装含糊着敷衍了过去。
　　老实说，黑西装的演技有点浮夸。
　　这家伙毕竟在不久前才被白水秋吓破了胆，即使到现在，脑袋上还悬着一把刀，勉强保持着表面上的镇静，已经殊为难得，想要让他表现的和平时一样，实在有点太难为人了。
　　看得出来，两个小弟有点将信将疑。
　　但是考虑到黑西装是自己人，还是很快就往两侧让开了道路，任由他带着白水秋走进了地下室。
　　黑西装推门走了进去。
　　厚重的大门在背后合上，一进入房间内，就有一股略微清冷的感觉迎面袭来。
　　往里去是一片两三百平米的空间，很宽敞。
　　这里的布置和楼上差不多，吧台、卡座一应俱全。吧台后面的柜子上面，还摆放着一瓶瓶酒水，一个面目凶狠的刀疤脸坐在吧台前，正在和几个小弟喝着酒，旁边摆着几个酒瓶，看上去是用本土的清酒、烧酒和威士忌掺杂起来的鸡尾酒。
　　因为天气略微有些炎热，所以室内开着空调，刚才那股突然而来的冷流，就是空调风吹动的结果。
　　而在另一侧。
　　一排灯光略显昏暗的卡座前，日向飞鸟和日向森治正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两人的身上和脸上有些鼻青脸肿的痕迹，好像已经被教训过一顿，只是后者身上的痕迹更加明显，衣服也是脏兮兮的样子。
　　旁边则是有两个身穿黑西装的小弟看着，面目都很凶恶的样子，其中一个人手里还拿着一节短棍，时不时在茶几上敲上几下，隐隐间有些威胁的味道。
　　听到开门声的时候，几道目光往这边看了过来。
　　塚本本人并没有回头。
　　而另外几个黑帮成员，也不认识白水秋。
　　只有日向森治，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几乎是在看到跟在黑西装后面进来的白水秋的同时，这家伙就睁大了眼睛，猛地抬起手臂指了过来：
　　“是她！”
　　“就是她！”
　　“她这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个女孩子，成田高中的白水秋！”
　　这家伙越说越激动，甚至噌的一下从卡座上站了起来：“那个，几位大哥，现在人已经找到了，你们可以按照之前说的放我出去了吧？你们放心，我回去以后绝对不会报警，也不会对任何人说起对你们不利的事情……”
　　顿了顿，好像是为了增加说服力，日向森治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们不相信我的话，我可以把我妹妹留下来，给你们当人质！只要能放我走，你们想对她做什么都没关系！”
　　日向森治这一通大呼小叫，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但几个黑帮成员显然都懒得搭理他。
　　那个手里拿着短棍的小弟，更是嗤笑了一声站起来，拿着棍子就往他身上甩了过去，恶狠狠地说道：“闭嘴，喊什么喊，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给老子坐回去！”
　　“……”
　　日向森治吓得噤若寒蝉，不敢再随便嚷嚷。
　　反倒是日向飞鸟这时候也看到了白水秋，女孩下意识地睁大眼睛，想要出声示警：“秋，你快走啊，他们都是黑帮……”
　　话说到一半，旁边看着她的小弟一耳光扇了过去，把日向飞鸟的后半句话打断，在白炽灯的照射下，能够很清楚地看到，这个女孩的脸上原本就已经有几道红肿的指印，精神也有点萎靡不振的样子，好像一晚上都没有睡觉。
　　这一巴掌打下去后，右脸上又多了几道指印。
　　然后，那个小弟用棍子按着她的肩膀，把日向飞鸟压回到沙发上。
　　女孩身子微微发抖地坐在那里，但还是一脸担心地看着白水秋，双手绞成一团：“秋……”
　　白水秋在进来的时候，已经不动声色地用视线扫了一圈，将地下室内的情况收入眼底，日向飞鸟被打耳光的时候，她自然也看到了，抿了抿嘴唇，掌心微微攥紧，有股无名的火气在胸前内涌现出来。
　　看向这群黑帮成员的双眸中，已然多了几分冷意。
　　“是山本他们回来了吗？”
　　塚本把杯子里的清酒喝干，然后回过头来。
　　这些家伙都是黑帮成员，一个个相貌气质看起来都很凶。
　　塚本更是尤其的面相凶狠，那道从左眼划到下巴的刀疤，好像一条硕大的蜈蚣一样，随着他扭头说话的动作微微蠕动，倘若是心理素质较差的人，被这么一群人行注目礼，恐怕现在已经吓得腿软了。
　　但白水秋却是脚步很稳，跟着黑西装来到了吧台前。
　　在距离塚本还有七八米的时候，黑西装先停了下来，白水秋也跟着停下。
　　“她就是那个女生？”
　　塚本目光在白水秋身上打量了几下，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然后又回头看向黑西装，“山本他们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
　　“他们……”
　　提到这个问题，黑西装有点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样子。
　　白水秋默不作声地从背后将他推开，往前走了两步，在距离塚本还有五米远的时候停了下来：“你应该就是他们所说的塚本吧，听说你最近在找我，是有什么事情要问吗？”
　　“……”
　　塚本皱了皱眉，冷冷的瞥了一眼白水秋，没回应，只是用探询的眼神看向黑西装。
　　后者依然没有开口。
　　准确的说是不敢开口，只是用眼神偷瞄着白水秋，身体在瑟瑟发抖。
　　这个细节，塚本等人并没有注意到。
　　而白水秋的脸色依然很平静，似乎完全没有因为被忽视而动怒的意思，只是自顾自地往下说道：
　　“如果你们要问的事情，是关于利根川那起水泥藏尸案的话，那么很抱歉，我对此一无所知。
　　不过，被你们‘请’来的那位女生，是我的同班同学，她和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关系，所以如果不麻烦的话……还请你们尽快放人。”
　　说话间，白水秋目不转睛地看向刀疤脸，目光不偏不倚。
　　随着她这两句话音落下，在场的几个黑帮成员也都愣了一下。
　　过了好几秒钟，才听到旁边那个拿棍的小弟笑了一声，噌的一下从卡座上站了起来，往外走了两步：
　　“喂，小妞，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竟然敢用这种语气跟塚本老大说话？信不信我们直接在这里把你扣下，关起来调教一番，再送到隔壁的风俗店里去当陪酒女？像你们这种没开过苞的女高中生，收费一般都挺高的……”
　　“……你现在闭嘴的话，我还可以当做没听到。”
　　白水秋扭头看了过去，语气很冷。
　　在说话的同时，她的一只手已经微微上抬，扣在了自己的书包肩带上。
　　那个小弟显然没把这句威胁当做一回事，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像你这样的姿色，去当陪酒女有点太浪费了，不如这样吧，正好我们还认识几个兄弟，是拍摄那种影片的，最近正愁找不到女演员呢，要不你来跟我们合作吧，带着你那个同学一起，一部片子给你们十万，不仅有钱，还能爽……”
　　就听到咻的一声！！
　　风声骤响！！
　　白水秋懒得再听他废话，直接将书包从肩上解下来，然后一扬手，就往那个小弟的方向扔了过去！！
　　其实按照她原本的打算，是没准备这么快就动手的，毕竟事先已经报了警，既然确认日向飞鸟就在这里，只要拖延时间等待栗见成也等人过来就是了——
　　从她在二丁目路口下车，跟着黑西装过来开始算起，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栗见成也应该会在十分钟内赶到。
　　但……
　　但刚才进来时日向飞鸟的遭遇，促使白水秋改变了想法。
　　对付这种社会渣滓……就需要用一些非常手段！
　　刹那间，就看到一道黑影从空中掠过！
　　她的书包份量可不轻，里面除了书本以外，还装着那把复合弓，加起来差不多有十几斤的样子，几乎比得上一包搬砖了。
　　那个小弟刚开始还有些不以为然，看白水秋扔的轻松，还以为就是个干瘪的空书包，笑嘻嘻地伸手随便挡了一下，结果直接被书包越过手腕砸到脸上，顿时人仰马翻，手腕咔嚓一声当场脱臼，整个人的表情都懵逼了。
　　这一下，除了塚本以外，另外几个黑帮成员齐刷刷地站了起来，一个个面色不善的看着白水秋。
　　稍远处的日向兄妹已经被这个阵仗吓得不敢说话，日向飞鸟更是把衣服下摆揪成了一团。
　　“先别着急……”
　　这时候，身为老大的塚本反而沉住了气，抬手把酒杯放在吧台上，伴随着砰的一声脆响，声音低沉地开口说道：“毕竟还是中学生，性子急躁一点很正常，你们都收着点，别吓到了人家……”
　　虽然说的和善，但塚本的语气中，也明显能听出压抑的怒火。
　　然后，这家伙就扭过头来，看向了白水秋，脸上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白水小姐，别误会，我们只是请你过来聊聊天而已，等该说的话说完了，自然会放你和你的同学走。”
　　能在极东组当上干部，塚本也不是傻子。
　　一个普通的高中女生，见到了一群面目凶恶的黑帮分子，不仅没有吓得瑟瑟发抖，还敢主动出手……要么是精神上有点问题，要么就是有恃无恐。
　　塚本之前只是从日向飞鸟那里，问出了一点关于白水秋的大概资料，判断出她并不是什么财阀或者政治世家的子女，如果是这两种人的话，他肯定是连碰都不敢碰的。
　　但是一般家庭的孩子，就像日向兄妹那样，只要抓过来稍微吓唬一下，就乖乖听话了。
　　等放走的时候，再制造一点把柄，比如说扒掉衣服拍点裸照什么的，保证她们回去以后一个个连声都不敢吭。
　　类似的事情，塚本等人其实已经做过好几次了

第115章 那就不用谈了
　　而且……
　　刚才那个小弟说的话，也并非信口开河。
　　事实上，隔壁风俗店内的陪酒女，还真有几个，是他们通过这种方法弄过来的。
　　一方面，有些未成年少女本身就对金钱存在着过度渴望，为此不惜用自己的肉体作为代价——说白了就是援助交际，这种事情在日本很常见。很多年纪大了的老男人，都会对女高中生群体格外感兴趣，客源是不用愁的。
　　只要把规矩定的轻松一点，再给出一点实实在在的好处，不乏有人想主动投身到这一行，赚点零花钱。
　　另一方面，大部分处于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都涉世未深，心思又单纯，说白了就是傻乎乎的。就算本人不愿意，随便用点成人社会的手段，让她们“自愿”堕落，实在是再容易不过了。
　　最简单的就是威逼利诱，脱掉衣服拍个裸照，威胁她们如果不听话，就把照片发给学校和父母。
　　如果是性情比较怯弱的女生，这一步做完也就就差不多了。
　　但遇到意志坚定的，就只能用更高端一点的做法，也就是精神控制和洗脑了。
　　比如从隔壁风俗店拉几个“前辈”过来，现身说法……
　　后者往往也都是他们通过自愿或者强迫的办法，从别的地方弄过来的女生，因为已经尝到了金钱的甜头，而对这份工作死心塌地。
　　顺带一提……
　　除了这一部分自愿或者被“自愿”的人以外，还有一部分是因为欠下了高利贷无力偿还，只能以身抵债。
　　这种人在日本也是蛮常见的，甚至因为还不起巨额债务，被黑帮的人抓起来拉去修核电站，都是常有的事情。
　　当年的福岛核电站泄露，参与抢险的所谓“福岛50勇士”中，就有为数不少因为这种原因被黑帮派去的人。
　　……
　　言归正传。
　　在这些女孩子被黑帮扣留下来以后，就可以慢慢炮制了。
　　只要第一步踏入这个深坑，剩下的就容易多了。
　　等到时机成熟，就会把她们稍微包装一下，拉出“清纯女高中生”、“JK制服初体验”之类的噱头，很容易就能吸引到一些对这个群体有兴趣的客户，如果女孩子的第一次还在的话，价格往往还会拉的更高一些。
　　然后，把得到的金钱分出一部分给那些女孩子，兑现了先前许诺的甜头，后者就会很快堕落。
　　之后再以“前辈”的身份，帮助塚本等人忽悠下一批入网者。
　　如此循环。
　　这一套手段，倒并非塚本等人独创。
　　而是黑道行业内通用的潜规则。
　　只不过极东组在这方面尤其下了心思，已经形成了一条相当成熟的产业链。
　　塚本之前把日向飞鸟请过来的时候，并不是没有动过这方面的念头。
　　毕竟日向飞鸟的容貌身段就很不错，而白水秋更是难得一见的那种，如果能让她们“自愿”加入进来，很容易给极东组的风俗产业带来一大笔收入。
　　可是……
　　白水秋的表现，却让塚本突然觉得有点迟疑。
　　难道这一次抓到的女生，真的有什么特别背景不成？
　　塚本心里暗暗暗揣测，嘴里却是斟酌着缓缓开口问道：
　　“根据我们得到的可靠情报，隆山在失踪前，曾经接到过一通电话，打出那通电话的人是一个年龄不大的女生，用的是东野的手机，而且在此之前，她还拨过一通报警电话，把那起命案的情况告诉了警方……
　　这两件事情，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都是你做的吧？”
　　“而且，你在报警以后，还曾经在利根川大桥附近逗留了一个多小时，直到警察赶过来的时候，你才从那一带离开，这些，也都是有人亲眼目睹的。这种情况下，你还想否认自己和隆山的失踪没有关系吗？”
　　说话间，塚本的语气渐渐加重：“针对我说的这几点，还请你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
　　“否则怎么样？”
　　“否则，我那个小弟刚才说的话，也不一定就是吓唬你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塚本语气一沉，脸上的那道刀疤向两侧翻卷开来，看起来凶相毕露。
　　“呵呵。”
　　面对这种不加掩饰的威胁，白水秋唇角微微勾起，面无表情的笑了一下。
　　虽然看上去是在笑，但她的眼神却是异常冰冷，不带丝毫温度：“那就不用谈了。”
　　其实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这群家伙谈。
　　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这些家伙是不可能轻易放人的，而且大概率会采取一些手段，防止他们回去以后报警。
　　白水秋最开始抱着拖延时间的打算，只不过是出于谨慎起见，毕竟按照从黑西装那里得到的消息，塚本手下带着十来个小弟，如果被这么多人包围起来，白水秋自己倒没什么，但日向飞鸟的安危就无法保证了。
　　随便哪个小弟狗急跳墙掏出刀子，朝着那个女孩比划一下，都可能会带来极度糟糕的结果。
　　但现在嘛……
　　除掉留在楼上的那三四个小弟，这间地下室内，加上塚本，也只有五个人而已。
　　既然如此，就没必要给他们什么好脸色了。
　　该说的话说完，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掀桌子了。
　　白水秋扔下这句话后，就径直转身，往日向飞鸟所在的卡座方向走去。
　　塚本等人本来还没看懂她要做什么，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等到白水秋抓住日向飞鸟的手腕，将女孩从沙发上拉了起来，准备往外走的时候，这些家伙才纷纷反应过来。
　　刚才被书包砸到的那个小弟怪叫了一声，提着棍子就要从地上爬起来。
　　但还没等他起身，白水秋就抬起一脚抽了过去。
　　这一脚既快又狠，和太阳穴的位置就稍微错开了一点点，精准无比地踢中了这家伙的脑袋，后者闷哼一声，软软倒了下去，当场陷入了昏迷。
　　而白水秋则是连多看他一眼的闲心都没有，拉着日向飞鸟的手，脚步不停地继续往外走。
　　“？！”
　　这下子，算是彻底捅了马蜂窝。
　　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出来，今天的事情是不可能善了了。
　　“抓住她。”
　　塚本面色一冷，朝着几个手下招呼了一下，三四个小弟很快就从四周围了过来，其中还有人从腰带后面抽出匕首之类的凶器，大踏步往这边走来。眼看着一场冲突就要爆发，刚开始把白水秋带进来的那个黑西装忽然大喊道：
　　“老大，那个女孩是妖怪，别……”
　　话才说到一半，黑西装的声音就戛然而止，脸上的表情在短短几秒钟内涨的通红，好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掐住了喉咙，双手死命地抓着自己的脖子，往后倒退了几步，才一仰头倒了下去，倒地后又挣扎了几下，就停止了动作，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生死不知。
　　“？”
　　塚本等人都齐齐一惊。
　　因为事发仓促，他们并没有注意到黑西装喊出的那半句话。
　　从这群家伙的视角看来，黑西装似乎是因为心梗之类的突发病症，才忽然倒地，只是这次意外发生的时机实在太过凑巧，以至于让几个正准备动手的人都愣了一下，有点没回过神来。
　　另一边的白水秋则是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眼帘微垂。
　　她之前的确是说过，如果黑西装通风报信，就把他脖子拧断的话，但同时也叮嘱风狸，别轻易闹出人命。从现在的结果来看，风狸果然忠实地执行了自己的命令，没有真的扭断脖子，而是立刻抽离了黑西装脸旁的空气，从这边也看不出那家伙死没死。
　　不过就算真的死了，也问题不大……
　　毕竟黑西装所站的位置距离白水秋足足有十几米远，没有任何证据能够指到她身上，哪怕进行尸检，死因多半也是心脏骤停之类的原因……
　　“……收敛一点，别再弄出人命了。”
　　白水秋通过心念向风狸传达了一条消息，然后头也不回地对身边的日向飞鸟说道；“飞鸟，你先往那边走走，小心被殃及池鱼。”
　　“秋，那你……”
　　日向飞鸟显然还有点担心。
　　“别怕，我已经报警了，成田署的警察很快就会赶过来，到时候这群家伙一个也逃不掉。”
　　说话间，白水秋松开抓着女孩手腕的手，把日向飞鸟往旁边一推，然后转过身来，一个箭步向前踏出，冲进了塚本几人中间。
　　这几个家伙还在因为黑西装突然倒地的事情，而有些愣神，被白水秋抓住了机会，迅速欺身上前，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一个铁山靠轰向最近一个人的肚子上，紧跟着就是一记寸拳追了出去！
　　“喝啊！！”
　　咫尺间爆发出的力道，让后者腹内一阵绞痛，双脚离开地面向后倒飞了几步，才踉跄着摔倒在地上，刚想爬起来，就觉得肚子内一阵翻江倒海，再次跪倒下去，好半天都没有缓过来。
　　风狸这时候也已经回到白水秋身边，几乎是在她动手的同时，将身子化作一股鼓荡的气流，将另外一个家伙撞飞了出去。
　　只听砰的一声。
　　被撞到的那人凌空飞出了四五米远，近两百斤的身体，直接砸到了卡座前的茶几上面，把茶几的玻璃面砸得粉碎，落到地上后，身上被细碎的玻璃片划过，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痕，挣扎了几下，也没能站起来。
　　这一幕的视觉冲击力，可以说是很惊人了。
　　塚本这群人也都是在道上打拼出来的黑帮成员，放在外面不说一个能打好几个，至少都是敢打敢杀的，面对普通人的时候不用动手就能把他们吓得腿脚发软。但此刻却都有点露怯……
　　这是什么功夫？
　　仅仅一个照面，就干掉了两个？
　　因为看不到风狸的存在，所以塚本等人理所当然地把刚才被撞飞出去的家伙，算在了白水秋头上，还以为是她用了中国的太极之类的古武术，表情都有点懵。
　　在短暂的迟疑后，剩下的两个黑帮成员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大吼了一声，奋力扑了上来。
　　白水秋深呼吸，气沉丹田。
　　青怨风铃的灵力再次奔涌出来，一层层无形的冷流缠绕到了双手掌面上，形成了一双拳套的模样，将拳头包裹起来，然后随着白水秋的动作，迎面向前挥出。
　　这一刻，八极拳的拳势在她手中毫无保留地宣泄开来。
　　在灵力和内劲的双重加持下，基本上一拳下去，被打中的人要么捂着肚子跪下来干呕，要么就直接翻着身子倒飞出去，根本没有挨了一拳后还能完好无损地站着的。而仅有的两次来自这些家伙的反击，还没等甩棍和匕首落到白水秋身上，就被风狸挡了下来。
　　前后还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只见到一条白影冲入人群，接连几拳有如行云流水般挥出，等到穿过人群的时候，包括塚本在内的所有人都躺在地上呻吟起来。
　　做完这一切的白水秋深吸了几口气，等激荡起来的血气略微平复了一些，就转身退了回来。
　　然后对着日向飞鸟招了招手，微微一笑，恬淡的笑容在脸上浮现出来，好像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飞鸟，我们走吧。”
　　“啊？哦哦，好的……”
　　日向飞鸟还有点没有从刚才看到的那一幕中回过神来，有点迟疑地应了一声。
　　瑟瑟缩缩地看了一眼吧台前躺了一地的黑帮成员，然后就小跑到白水秋身边，被她伸手拉着手腕，快步往外走去。
　　在这个过程中，白水秋用另外一只空着的手从兜里掏出手机，想看看栗见成也有没有打来电话，但手指才刚划拉开屏幕，就被肩膀上的风狸扒拉了一下，心头一动，忽然抬头往头顶的天花板看去。
　　……
　　次拉——
　　几道刺耳的刹车声响起。
　　在长街上数百位路人的目光注视下，就看到七八辆黑色轿车有如风驰电掣般驶入这片街区，从拥堵的人流中间飞速穿过，在同志酒吧门前的路口停了下来。
　　车一停稳，两侧那几辆车的车门纷纷打开。
　　伴随着一阵砰砰砰的摔门声，二十来个黑西装白衬衫打扮的男子从车上跳了下来，每个人的气质都很凶悍。
　　领头的更是一个身材高大的板寸头，看上去差不多有一米九几的样子，国字脸，虎背熊腰，一双手臂和胸前的肌肉虬结鼓胀，哪怕是穿着最宽松的西装，也能看得出肌肉隆起的轮廓，属于那种一看就让人不敢惹的类型。
　　同志酒吧前的路口并不宽敞。
　　这么一整排汽车在路旁停下，几乎把半条街道都堵住了，理所当然地引来了周围人群的注意。
　　不过大部分人都看得出，这些黑西装并不是好惹的角色，多半是附近的黑帮分子，所以哪怕路口被他们堵住了，也没几个人敢上来催促或者按喇叭。
　　但外面的人可以当做没看到，酒吧的保安却不能，很快就有一个年龄不大的保安走了过来，脸色不善地呵斥道：
　　“喂，你们是做什么的，这里可是极东组的地盘，要停车的话走远点……”
　　能在这一片街区开设店面的，基本上都和黑帮组织有点关系，所以虽然这群人看起来来意不善，但保安还在试图行使自己的职责，想要通过抬出极东组的名字，让对方知难而退。
　　但还没等他把话说完，板寸头就大踏步走到跟前，在那名保安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好像老鹰抓小鸡一样，几乎将他整个人提溜起来。
　　然后抓着脑袋往自己额头上狠狠一撞！
　　咚！
　　这一记头锥，可谓是撞的结结实实。
　　保安只觉得眼前一黑，紧接着就有一股头疼欲裂的感觉袭来，额头像是被铁锤敲中一样，然后就被板寸头好像扔垃圾一样，随手扔到了一边。
　　坐在地上的时候，还满眼冒着金星，颤颤巍巍地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发现手里一片暗红，分明是被撞出了血。
　　“我是秋月组的黑木大斗，不想惹事的都滚开！！”
　　板寸头低声吼了一句，从胸腔内发出的沉闷声音往四周散去，凶戾的眼神往周围扫了一圈，配上他那副彪悍的身材和表情，让周围的另外几个保安纷纷停住脚步，面面相觑地互相看着对方，没有人敢先上来触霉头。
　　“……大斗，别这么张扬，小心吓到了周围的民众。”
　　说话间，中间那辆车的车门已经被两个黑西装打开，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从后排座位走了下来。
　　说是中年，但实际上已经有五十多岁了，只是气质上保养的不错，略显花白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看上去一副谦和有礼的样子。
　　但从他嘴里说出的下一句中，同样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极东组的人听着，我是秋月组的组长秋山本哉，有事情要找塚本谈谈，不相干的人立刻让开，否则……将一概被视为秋月组的敌人。”
　　秋月组……
　　基本上在黑道行当混迹的时间稍微久一点的，没有几个不知道这个名字的。
　　这个组织可以说是黑道上的前辈了，成立的时间远在极东组之前，而且是千叶县赫赫有名的黑帮团体松竹会的下属组织，在世纪更迭的那十几年间曾经相当活跃。
　　近些年来因为逐渐洗白上岸，打打杀杀的事情搀和的少了，但是在黑道上的影响力还在，一般的暴力团体都不敢随意与之为敌。
　　至于秋山本哉……
　　就只有一些老资历的黑帮成员，才对这个名字有所了解了。
　　这一位年轻时，曾经是个不折不扣的狠角色，不到二十岁的时候就加入松竹会，从舍弟一路爬上去，大大小小的黑帮火拼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连监狱都进去蹲了两次，这才在道上立下了赫赫凶名。
　　因为敢打敢杀，秋山本哉得到了松竹会会长宫城的赏识，在后者的许可下，从松竹会带了一拨人出来，在成田市一带自立门户，成立了秋月组。
　　经过近十年的时间，发展成为成田一带根深蒂固的黑道势力。
　　后来随着官方的打压力度加大，传统意义上的黑帮日益式微，秋山本哉看准时机，带着帮派洗白上岸，成立了以零售业为主要经营内容的“津和株式会社”，凭借着多年混迹黑道积累下来的黑白两道人脉，短短十余年间发展迅猛。
　　虽然和那些大型财团相比不足一提，但已然是本市的零售业巨头，在成田周边地区也占据着相当的份额。
　　此后，秋山本哉大部分时间都以会社社长的身份，出现在公众视野中，在许多不明内情的普通民众眼中，这位黑道大佬的形象已经摇身一变，成了本市有名的成功商人，连气质看上去都谦和了许多。
　　而关于黑道行当内的大部分事宜，则是都交给了组内的若头赤木负责。
　　可现在……
　　这位已经处于半隐退状态的黑帮前辈，居然亲自带着秋月组的人，出现在极东组的地盘，无疑是在一定程度上释放出强烈的信号。
　　围观者中一些消息灵通的帮派成员，已经悄悄退开了一些，向自己的帮派内传递消息。
　　而原本想要过来帮忙的，在另外几家风俗店内驻场的极东组成员，这时候也不敢轻易上来了，拨通了各自老大的电话通风报信。
　　“组长。”
　　黑木大斗转身看向秋山本哉，似乎是在等待指示。
　　秋山本哉站在原地，用眼角的余光往右侧的某个方向瞥了一眼，视线在一处不易觉察的隐蔽角落停留了一瞬，似乎是在得到了某个信号后，这才收回目光，微微颔首，对黑木大斗说道：
　　“进去吧。”
　　随着这句话音落下，除了六七个黑西装还留在那排黑色轿车前守候，其他的秋月组成员，齐刷刷地从身上掏出了甩棍，表情阴沉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有几个保安还愣在原地，被他们上去就是一记甩棍，然后抬肘砸在肩膀或者背上，动作狠辣，干脆利落

第116章 秋月组来人
　　这群秋月组的人，显然都是黑道上的老手，知道如何在最短时间内废除对手的战斗力。
　　这些保安虽然大部分都是极东组的编外成员，身材块头也不算小，平时面对喝醉酒找麻烦的客人，很轻松就能解决。此刻对上这些秋月组的成员，仅仅一个照面，就被直接撂倒。
　　然后脖子或者肚子再被补上几脚，就捂着伤处，哼哼唧唧地爬不起来了。
　　几个保安倒下后，秋月组的人脚步不停，快步往酒吧正门走去。
　　门前的其他人亲眼目睹刚才那暴力的一幕，一个个都以为是遇到了罕见的黑帮火拼场景，吓得远远躲开，甚至还有人偷偷报了警。
　　很快。
　　一帮人就簇拥着秋山本哉，气势汹汹地冲进了酒吧，由黑木大斗在前面开路，穿过人群向地下室的方向走去。
　　这个时间点，正是酒吧的营业高峰时间，店内的客人很多。
　　有几个玩的正在心头上的客人突然被人推搡开来，还有些不满。
　　但黑木大斗等人完全没有和他们废话的心思，遇到挡路的直接就是几记拳脚过去，后者很快就老老实实地缩到一边，让出了一条路。
　　墙角那边的卡座里，有两个负责看场子的黑帮小弟眼看着形势不对，飞快站起身来，往地下室的方向跑去，看样子是想要向塚本通风报信。
　　这番动作，自然也落入到秋月组的人眼中。
　　“大斗。”
　　秋山本哉淡淡地说了一句。
　　“是。”
　　黑木大斗应了一声，然后突然间加快了速度，从大部队中脱离了出去，高大的身躯好像一头棕熊般，向前面横冲直撞，一路上也不知道撞倒了多少人，硬生生地在拥挤的人群中冲开了一条通路，朝着那两名黑帮小弟离开的方向紧追上去！
　　他的个头摆在那里，步子迈得很大，三步并作两步就跨过了十多米。
　　前面两个黑帮小弟抽空回头看了一眼，心胆俱寒。
　　三个人就这么两前一后，沿着楼梯往地下冲刺，在这个过程中，彼此间的距离被迅速拉近。
　　直到两个黑帮小弟快到跑到地下室门前的时候，黑木大斗迈开双腿猛蹿了几步，伴随着一声低吼，抬起手臂就是一个势大力沉的肘击，那个黑帮小弟直接被他从背后砸趴了下去，当场就磕掉了几颗牙齿。
　　黑木大斗没有任何停顿，紧接着就往前奋力一扑！
　　……
　　在秋月组的人进入酒吧的同时。
　　地下室内的白水秋，也觉察到了一些异常。
　　其实她自己倒是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毕竟隔着一层地板，而且地下室的墙壁也是隔音的，上面闹得再凶，地下也是感觉不到的。
　　只不过风狸似乎通过上面的气息波动，嗅到了什么，用爪子在她肩膀上拨弄了一下，将几句只言片语向她脑海中传递过来。
　　碍于对人类社会的理解有限，这只狐狸似乎也没有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说有很多穿着和塚本等人一样衣服的人，在往地下室的方向走来。
　　和塚本一样的衣服……
　　黑西装？
　　难道是极东组的人？
　　白水秋心思一动。
　　按照她的估计，栗见成也如果在接到那通电话后尽快采取行动的话，现在应该差不多快到了，早晚也就是这几分钟的事情。但是，既然风狸传递过来的消息中，特意提到了黑西装……这就显然不可能是警察了。
　　可如果说是极东组……
　　竟然支援的这么快？！
　　如果是在开阔场地，白水秋倒是不怎么担心，哪怕对方来的人数再多一点，只要没有带枪，自己基本上都可以应付。
　　但如果在地下室这种地方，被这些黑帮成员堵住的话，恐怕会变得相当麻烦，到时候想要全身而退怕是都很困难。
　　想到这里，白水秋立刻加快脚步，拉着日向飞鸟向门外走去。
　　在距离地下室大门还有三四米远的时候，就听到砰的一声，两扇厚重的木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撞开，白水秋只觉得眼前视线一晃，就看到一道人影从外面飞了进来！
　　等等……人影？
　　这算什么，人形暗器？？
　　白水秋被这突然的一幕弄得有点蒙，下意识地抬手撑了一把那人的身体，往旁边一拨，随即就注意到了从门外紧跟着冲进来的高大身影，在视线受阻的情况下，一股强烈的危机感突然从她心里油然而生。
　　“这家伙……”
　　白水秋原本就处于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几乎是在感觉到危险的同时，条件反射般的向前挥出了一拳。
　　对方在短暂的迟疑后，也单手握拳，向前迎了过来！
　　拳风炸响！
　　和白水秋的娇小身形相比，来人的个头几乎都要顶到地下室的门框，手臂差不多比一般人的大腿还要粗壮结实，沙包大的拳头看起来威慑力十足，一眨眼的时间内，一大一小两个拳头在半空中迎面轰在了一起！！
　　砰！！！
　　这一声闷响，几乎要比得上刚才那道撞门声了。
　　两股力道对冲之下，白水秋身子趔趄了一下，往后倒退了两步，撞到了日向飞鸟身上，被后者下意识地抬手接了一下，然后两人抱在一起，又往后退了两三步。
　　而对面的板寸头也后退了一步，好像棕熊一般的庞大身躯晃了晃，随后就稳住身形，堵在了地下室的门口，同时一脸惊讶地往前看了过来。注意到白水秋的相貌和个头以后，这家伙脸上的惊讶变得更浓了：“你是……”
　　“你们也是极东组的人吗？”
　　白水秋微微吐了口气，问出这一句话以后，心里却已经紧张起来。
　　刚才那一拳，看上去好像是平分秋色，她这边略微占了一点下风，但实际上……
　　在刚才那一瞬间，白水秋多少还有一点准备时间，而对方却是在仓促间握拳挥出，蕴含的力道竟然还是让她后退了三四步，甚至在拳头上包裹着一层灵力，抵消掉了大部分冲击力的情况下，手掌上面还是有股微弱的钝痛感。
　　极东组内……
　　还有这么厉害的人物？
　　白水秋已经做好了唤出风狸，强行突围出去的打算。
　　板寸头却是在这个时候反应过来，沉声说道：“等等，我们是秋月组的人……”
　　“嗯？

第117章 阵仗也太大了吧
　　没等白水秋回应，就听到地下室外侧的走廊上再次传来一阵略显嘈杂的脚步声。
　　板寸头往旁边让了让，跟在他身后过来的几个黑西装也分开了一条道路，让秋山本哉从后面走了出来，出现在她和日向飞鸟的视线中。
　　白水秋并不认识秋山本哉。
　　虽然这位曾经的黑帮大佬，如今已经变成了会社社长，偶尔还会出现在一些成田市本地媒体的电视节目中，但白水秋并没有看电视的习惯，而且她本人对这些事情也不怎么上心，就算平时瞥到过几眼，也记不住脸和名字。
　　但秋山本哉似乎是认识她的。
　　后者在白水秋脸上打量了一下，确认了她的身份，然后往前走了几步，在距离白水秋还有几米远的地方停下，微微一笑：“初次见面，我是秋月组的组长秋山本哉，你应该就是天目神社的白水秋小姐了吧？”
　　“秋月组……”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白水秋微微松了口气，脸上的警惕之色散去了一些：
　　“是的，我是白水秋，初次见面，还请秋山先生多多指教。”
　　虽然都是黑帮，但秋月组和极东组还是有着本质差别的，前者的高层和自家奶奶认识，彼此间有着那么点香火情分在，想来是特意过来帮忙的。
　　秋山本哉站在门口，微微抬头往室内看了一眼，目光从跟在白水秋身边的日向飞鸟身上划过，落在躺了一地的塚本等人身上时，眼神中略微浮出一抹惊讶，但很快就回过神来，脸上还是那副温和有礼的表情：
　　“实在万分抱歉，鄙人得到了消息以后，就立刻带人赶过来，没想到还是来晚了一步，白水小姐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吧？”
　　“没有……”
　　白水秋摇了摇头，随后礼貌性地回应道：“秋山组长太客气了，您能过来帮忙我就已经很感谢了。”
　　虽然脸上没有表露出来，但随着局面平静下来，白水秋心里也渐渐冒出了几个疑问。
　　话说……
　　秋月组的人，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自己之前可没有给秋月组的人打过电话，就算是千代听到了自己打到神社的那通电话留言，再去联络秋月组的人，这些人来的也有点太快了……
　　毕竟白水秋可没有在那通电话中，透露出自己的意图，就连黑石町二丁目这个地点，也是在和栗见成也打电话的时候，才从黑西装那里问出来的……
　　再者……
　　就算秋月组作为黑帮行当内的人，有着一些特殊的秘密渠道，可以在短短不到半小时内调查出白水秋的去向，并立刻带着人马往二丁目这边赶来，但是……
　　先前千代说要找秋月组帮忙商谈的时候，提到的可是秋月组的若头。
　　——若头的意思，也就是黑帮团体中的二把手，在一些比较与时俱进的黑帮团体中，也被称作理事长。
　　而组长则是一把手。
　　两者虽然只差了一位，但是在地位上的差别可是很大的，出面时所代表的态度也是截然不同的。
　　明明之前说的是要找极东组的高层坐下来和谈，怎么这就直接带着一帮人打上门来了？而且还是秋山本哉亲自带队，阵仗也未免有点太大了吧……难道真是双方在见面的时候谈崩了，所以秋月组打算借这个机会，向极东组开战？
　　白水秋心中的疑惑一闪而过。
　　而秋山本哉已经往前走了一步，在白水秋和日向飞鸟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一下后，踏入到这间地下室内，眼神冷淡地扫了一遍塚本那边一片狼藉的景象，就对着后面的黑木大斗等人扬了扬下巴，示意道：“动手吧。”
　　“？”
　　白水秋微微一怔。
　　听到自家组长的命令后，黑木大斗已经大踏步上前，进门时，脑袋几乎顶着地下室的门框走了进来，带着几个秋月组成员，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房间内侧的吧台附近，从躺了一地的人群中找到了塚本那颗光头，一把扯着他的领口把人提了起来。
　　塚本本来还是想反抗一下的，但刚才已经被白水秋教训了一顿，行动还有点不太利索，被黑木大斗扯着衣领拎起来后，挣扎了两下没挣脱，只能大声喊着嘴炮：“你、你们想干什么……这里可是极东组的地盘！你们秋月组的人这样闯进来，难道是要向我们公然宣战吗？！”
　　“闭嘴！”
　　随着黑木大斗握紧拳头，一记势大力沉的猛击轰在他的肚子上，塚本立刻惨叫了一声，神情痛苦地干呕起来，没有力气再说话了。
　　“宣战？”
　　站在门口这边的秋山本哉听到这句呼喊，有点不屑地笑了笑：“如果你们的组长目黑，知道你这次得罪的是什么人，恐怕他会第一个把你处理掉……别废话了，大斗，动作快点，再耽误下去恐怕就要有一些不相干的人过来了。”
　　“是。”
　　黑木大斗应了一声，一用力，把塚本整个人拖了起来，好像死狗一样拉扯到了吧台附近，跟在他身边的另外几个秋月组成员也各自抓起一个人，在吧台上依次排开，期间有人想要反抗，但很快就被一顿拳脚招呼过去，失去了抵抗能力。
　　白水秋站在旁边，挑了挑眉，有点讶异地看着这些人的动作，心里隐约浮出一个念头：
　　他们该不会要……
　　正当某个猜测从白水秋心里晃过的时候，就看到黑木大斗抓着塚本的五指，将他的右侧手臂伸展开来，按在了吧台的桌面上，捋直了以后，做了一个握拳曲肘的动作，朝着后者的臂弯处比划了一下。
　　在这个过程中，黑木大斗手臂的肌肉迅速隆起，整个人身上升腾起一股惊人的气势，短暂的蓄势后，就猛地将手肘往下一坠！
　　咔嚓！
　　伴随着一声清脆响声！
　　“啊！！！！！”
　　这一声惨叫，几乎要撕破耳膜。
　　虽然距离稍微有点远，但白水秋还是很清楚地看到塚本的右侧手臂，以一种怪异的角度扭曲了起来，显然是当场就被打折了，而黑木大斗却是动作不停，紧接着就把塚本扔到地上，抬脚对着他的右腿侧面狠狠踹了下去！
　　这一次，连腿骨都被踹断了，塚本再次惨叫了一声，当场就疼晕了过去。
　　而在黑木大斗做出这个举动的同时，其他几个秋月组成员也纷纷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不过这些人并没有黑木大斗那么大的力气，不能徒手做出这种事情，而是掏出各自身上的甩棍。
　　这些甩棍看起来似乎是统一制作的，都是金属质地的空心钢管，外面用黑色的皮革包裹起来，入手极为坚硬。随着秋月组的那几个人比划了一下，就带着簇簇风声，朝着另外几个家伙的手臂和小腿用力砸了下去！
　　手起棍落间，塚本的三四个小弟全部手脚折断，发出了有如杀猪般的惨叫，一声高过一声，听上去比刚才塚本还要惨烈一些。
　　这声音连白水秋听在耳中，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日向飞鸟更是吓得整个人面无血色，脑袋都快埋到白水秋的后背上了，一只手瑟瑟缩缩地环抱着她的胳膊，另一只手则是捂着耳朵，连头都不敢抬。
　　但秋月组的人却是面不改色，好像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哼，一群没骨气的垃圾。”
　　黑木大斗一扬手，把塚本往旁边扔了出去。
　　在这个过程中，塚本又被疼痛的刺激弄醒了过来，脸上的肌肉扭曲成了一团，再次发出哀嚎，但是在一手一腿都被折断的情况下，只能和几个小弟一起趴在地上，挨在一起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在这间地下室内此起彼伏。
　　“……”
　　另一边。
　　白水秋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发生的全过程，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唾沫。
　　她早就听说过，日本的黑帮内部等级森严，对于犯了过错的小弟，会施以严格的处罚，如果错误比较严重，连累到了组织，甚至还会被切下一根手指以示警戒——
　　这也算是日本黑帮的一条特色了，和纹身一样，都是黑帮成员的标志，如果在公共场合见到了一个小手指被切断，且伤口平整的大汉，那么有八成以上的几率可以认定，是从极道组织退出来的成员。
　　可……
　　听说过，和亲眼看到，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亲眼目睹这几个家伙被打断了手脚，即便是以白水秋的心理承受能力，也多少有点吃不消，更不用说从没见过这种场面的日向飞鸟。
　　跟这群真正意义上的黑帮成员相比起来，白水秋之前对这些家伙所用的那些手段，就显得柔和多了，左右不过是些跌打损伤而已。
　　但同时，白水秋也有点疑惑：
　　按理说，对手下的小弟实施惩处，都是某个黑帮团体内部的事情，也就是针对塚本的处罚决定，本该由极东组的高层做出才对，而作为第三者的秋月组这样越俎代庖……
　　真的不会有什么问题吗？
　　秋山本哉似乎看出了白水秋的担心，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白水小姐不用担心，接下来的所有事情，请安心交给我们秋月组来解决，这些家伙都不会再叨扰到您。”
　　说话间，秋山本哉又往背后看了一眼，一个黑帮小弟立刻从西装内兜里掏出了一张黑色的信封，送到他手上。
　　然后由他双手捧着，向白水秋递了过来：
　　“实在抱歉，我们原本应该在几日前，就替白水小姐解决这个麻烦的，但因为鄙人办事不利，才让您和您的同学遭到极东组的报复，受到了些许惊吓。为表歉意，鄙人这里有一份薄礼，还希望白水小姐能够收下。”
　　“我们秋月组在成田市内也有那么几家规模不大的产业，这张信封内是一张津和大厦的购物卡，里面有一百五十万元的额度，可以在大厦内的任何一家店铺中随意消费，就当作是我对白水小姐的一点赔礼，还请笑纳。”
　　“……这就不用了，其实应该是我向你们道谢才对。能来帮忙已经是很麻烦你们了，这么贵重的礼物，还请秋山组长收回去吧。”
　　白水秋出声婉拒。
　　秋月组看在千代的面子上过来帮忙捞人，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就算秋山本哉或者那位若头，曾经受到过天目神社的恩惠，这下子也是两清了，谈不上什么“赔礼”。而且，一百五十万元，也不是个小数目了。
　　虽然在真正的有钱人眼中，这个数字不算什么，但是对于天目神社来说，几乎相当于是不算供奉的情况下一年的收入了。
　　在不清楚事情原由的情况下，白水秋是不敢接这么贵重的“礼物”的。
　　至于津和大厦，她倒是听说过，是成田市内一家规模很大的百货大楼，十几层高的大厦内，坐落着数百家店铺，经营范围从主营的餐饮，到服装，再到金银首饰等贵重物品，基本上囊括了各个种类的生活用品，算是一家高档消费场所了。
　　这种场所，白水秋向来很少踏足。
　　秋山本哉双手递了半天，看白水秋迟迟不接，又是微微一笑，语气不急不缓地说道：
　　“请白水小姐不要误会，其实除了赤木——就是我们组内那位和贵神社有过交情的若头，我本人和贵神社也有过一些接触，之前曾经有几次于遭遇迷茫之时登门拜访，受到过千代神主的几句金玉良言指点，让我豁然开朗。
　　与这份指点迷津的恩情相比，些许薄礼，根本算不了什么。
　　若是白水小姐觉得这件礼物实在不好白白收下的话，那就请将贵神社的御守卖给我几件，以十万元一张的价格，当作是彼此交换，这样，总可以让您心安理得了吧？”
　　“……”
　　白水秋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什么情况？
　　这位秋山本哉再怎么说也是秋月组的组长，应该算得上是一位黑帮大佬了，怎么看起来，好像是铁了心要向自己送出一件礼物？而且还不收都不行？
　　总感觉，有点蹊跷啊…

第118章 这位是？
　　说话间，秋山本哉脸上并没有什么焦躁的神情，似乎笃定了要和白水秋耗下去。
　　但白水秋自己心里已经开始紧张起来。
　　毕竟黑帮的人最是看重面子，塚本这种小人物都如此，这样一位黑帮大佬级的人物就更不用说了，双手向自己奉上礼物，结果被晾了半天不作回应，万一对方因此觉得受到了羞辱……恐怕就麻烦了。
　　刚才塚本那几个家伙的下场，可还历历在目呢……
　　“既然秋月组长这么说，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虽然不太清楚这位黑帮大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白水秋也不好再把他继续晾下去，从口袋里摸索了几下，取出了一叠御守，目测差不多有十几张的样子，也没有仔细数，就攥在手里，同样用双手捧起来，递给了秋山本哉：
　　“这些御守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都是我亲手制作的，带在身上，可以佑护平安，驱邪化吉。”
　　说话间，白水秋从秋山本哉手里接过了那张购物卡。
　　直到这时候，秋山本哉才好像松了口气，郑重其事地将那叠御守用手绢包裹起来，放在口袋里，然后转身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这个地方太过乌烟瘴气，实在是玷污了白水小姐，还请白水小姐跟我一同上去，我会安排手下将您送回神社。”
　　“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白水秋本能地想要拒绝。
　　先是购物卡，然后是派人送她回家……这位秋月组组长的过分殷勤，让她越发感觉到有点不安，甚至生出了一些奇怪的念头：
　　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听说有些有钱有势的中老年男人，厌倦了成熟女人，就会开始对未成年的女高中生感兴趣，该不会是这位黑帮大佬也有着类似的趣味吧？
　　秋山本哉似乎觉察到了她有些警惕的模样，又是微微一笑：
　　“白水小姐不用担心，鄙人虽然也在黑道厮混，但是却很厌恶这些不守规矩的渣滓，连对涉世不深的小女孩儿都能下手，这种事情是我所无法容忍的。我本人也有一双儿女，女儿比你还要小几岁，正在上国中，以后若是有机会，希望能带着她一起到贵神社拜访。”
　　“是吗……”
　　白水秋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她刚才的那种想法，只是一个闪念而已，倒也并没有太当真。
　　不过……
　　秋山本哉的年龄都有五十了，女儿还在上国中，算算这对父女的年龄差距，这位黑帮大佬还真是老当益壮……
　　就在两人准备出去的时候，又有一个声嘶力竭的呼号声从地下室内侧传来，声音听起来略微有点耳熟。
　　白水秋脚步一顿，循声看去，跟在她旁边的日向飞鸟也不约而同回头看了过去，就看到日向森治被一个秋月组成员抓着衣领从沙发上提溜起来。
　　后者大概是没弄清楚他的身份，不知道这家伙是和塚本等人一起的同伙，还是单纯受到牵连搅入进来的路人，有点犹豫该怎么处理。
　　日向森治趁着这个机会，拼命朝着这边招手，嘴里还在大呼小叫，喊着让日向飞鸟救他的话。
　　女孩这会儿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出于对秋月组的畏惧，还双手抱着白水秋的胳膊躲在她后面，听到自家哥哥的求救时，有点瑟瑟缩缩地抬头看了过去，但因为还处于惊魂未定的状态，嘴唇颤抖着，没有说话。
　　而日向森治在喊了几句，发现没有得到日向飞鸟的回应以后，就脸色一变，开始破口大骂起来。
　　什么“白眼狼”、“养了这么多年不知感恩”、“帮外人欺负自己哥哥的臭婊子”这样难听的话都骂出来了。
　　日向飞鸟听在耳中，身子一颤，眼泪在眼眶里面打转，表情很委屈的样子。
　　白水秋抿了抿嘴唇，轻轻拍打着女孩的后背，以示安慰。
　　旁边抓着他的秋月组成员有点不耐烦了，顺手抓起一团抹布堵住了他的嘴巴，然后用探询的眼神往门口这边看来。
　　秋山本哉心平气和地看着这一幕，回过头来：“这位是？”
　　“这个……”
　　白水秋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背后的日向飞鸟。
　　看得出来，女孩脸上的表情有些纠结，
　　毕竟后者为人再怎么不堪，也终究是自家哥哥，面对日向森治的呼喊和大骂，她好像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用有些哀求的眼神看向了白水秋，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正是她这种不会拒绝人的性格，才会导致日向森治对待她的态度这么恶劣。
　　那家伙的性格，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养成的，必然是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潜移默化，刚开始可能还没那么过分，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发现自己无论怎么对妹妹进行欺压，后者都不会反抗，也就难免会变本加厉起来，直到演变成现在这个局面。
　　刚才喊出来的那些话，连白水秋这个外人都觉得刺耳，更不用说身为当事人的日向飞鸟了。
　　白水秋叹了口气，抢在女孩开口之前时说道：“飞鸟，你应该没有忘记，我刚才过来的时候，他喊出的话吧？”
　　“我……”
　　日向飞鸟张了张嘴，沉默了。
　　先前日向森治所说的，只要放他走，可以留下妹妹当人质的话……可不像是嘴上说说而已，而是这家伙内心的真实想法。当哥哥当到这个份上，也真是世间罕有了。
　　白水秋和日向飞鸟的交流，只有短短两句。
　　但秋山本哉察言观色，已经从她们俩的表情，以及刚才日向森治喊叫出的那些话语，隐约猜测出了什么，笑了笑：
　　“原来是白水小姐这位同学的哥哥，看来这位小兄弟受到的惊吓尤其严重，精神状态已经有点不稳定，这样下去恐怕会留下很大的心理创伤。这样吧，刚好我手下有几位相当不错的心理医生，这件事情，不妨就教给我们来处理吧，我们会把他的情绪，妥善安抚下来的。”
　　“这……

第119章 会理解这种苦心的
　　白水秋微微一怔，有点意外。
　　鉴于对方的身份，她自然不认为是单纯地出于好心想要为日向森治进行心理辅导，而更像是从他们刚才的表现中猜测出了什么。
　　对于一位混迹在黑道上这么多年的大佬来说，这种级别的察言观色，想来只不过是基本功，而所谓的“安抚”，听上去有点意有所指的味道。
　　秋山本哉语气温和地接着说道：“白水小姐和日向小姐请尽管放心，最迟到明天早晨，我们会将这位小兄弟全须全尾地送回去，不会对他做任何过分的事情的。”
　　“飞鸟……”
　　白水秋有点迟疑地回头看了一眼日向飞鸟，注意到女孩脸上再次开始犹豫的神情时，果断开口道：
　　“那就麻烦秋山组长了。”
　　如果秋月组的人，能够对日向森治好好调教一番的话，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在这方面，这些黑帮团体肯定比她要有经验的多，毕竟加入黑帮的那些人中，可不乏比日向森治更加恶心的人。
　　倘若是自己领会错了秋山本哉的意思，而那家伙回来以后还是死性不改，就只能采用她所想的那种办法了……
　　秋山本哉向那边的秋月组成员递了个眼色，很快就有两个人把日向森治“搀扶”起来，往外面带了出去。在这个过程中，日向森治还是不断地向自家妹妹看过来，因为嘴巴被堵住，只能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一副目眦欲裂的样子。
　　白水秋往前踏了一步，挡住了日向飞鸟的视线。
　　后者低着头，迟迟没有出声，似乎是默认了这个结果。
　　等日向森治被带出去以后，秋山本哉才转过身来，正要说什么，又是一阵仓促的脚步声从楼上下来，一个秋月组小弟匆匆奔入到地下室内，来到秋山本哉身边，凑到他跟前低声说道：
　　“社长，有条子从外面过来了……”
　　“嗯？”
　　秋山本哉微微一怔，随后向白水秋和日向飞鸟这边看来。
　　“那个……”
　　白水秋有点不自然的笑了笑：“是我报的警。我之前被极东组的人劫持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给一个认识的警察打了电话，现在应该是他带着成田警署的人，赶到这边来了。”
　　“……”
　　栗见成也赶到这边的时间，基本上和她之前估测的差不多，如果不是秋月组的介入，白水秋现在应该已经带着日向飞鸟，回到酒吧外面了。
　　只是秋山本哉带人突然到来，是她意料之外的事情，事先根本没有心理准备，这样一来，倒是在无意间造成了这种局面，一时间白水秋的处境有点尴尬，也不知道是该劝秋月组的从酒吧侧门逃离，还是该让栗见成也晚点进来。
　　秋山本哉倒是很快就恢复了镇静，微微一笑：“极东组这群家伙，的确是警方眼中的毒瘤，报警也是理所应当的。白水小姐请不用担心，我们会帮您就这些事情向警方做出妥善的解释。”
　　白水秋有点迟疑，但也只好点点头：“那就麻烦秋山组长了……”
　　几分钟后。
　　白水秋跟着秋山本哉等人，来到了地面上，就看到同志酒吧门前的道路上，已经停满了车。除了秋月组过来时开的那七八辆黑色轿车以外，又多了三四辆打着闪灯的警车，包括栗见成也在内的七八个警察站在那里，和秋月组的人对峙着。
　　其实秋月组的人本身并没有做出什么挑衅性质的举动。
　　只是栗见成也等人摸不清楚状况，不知道他们出现在这里的意图，所以在交流的过程中，气氛显得有点紧张。
　　白水秋等人从酒吧内出来的时候，栗见成也正带着两三个人想要进来，看到她和旁边的秋山本哉时，明显愣了一下。
　　“你们……”
　　“这位应该就是栗见警官吧，果然虎父无犬子。”
　　秋山本哉看样子是认识栗见成也的，笑了笑，缓缓说道：“鄙人是津和株式会社的秋山本哉，年轻时曾与令尊栗见林深先生薄有几分交情，并前往府上拜访过几次，想必栗见警官已经不记得了。”
　　“……秋山本哉？”
　　栗见成也皱了皱眉，也不知道认不认识秋山本哉，神情有点冷淡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又看向了白水秋：“怎么回事，白水小姐？你怎么会和……这些人走在一起？”
　　“这个……”
　　白水秋迟疑了一下，斟酌着语气说道：“秋山先生是我们神社的一位常客，也是我奶奶的朋友，他们是在得到了我被劫持的消息以后，特意过来帮忙的，并没有做过什么不当的事情，所以还请栗见警官不要误会……”
　　因为秋山本哉刚才的自称，是津和株式会社的社长，所以白水秋也下意识地将对他的称呼从“组长”变成了“先生”。
　　不管怎么说，对方是抱着好意过来帮忙的，如果再被警方当做犯罪同伙抓进去……那可就帮忙帮的反目成仇了。
　　“帮忙？”
　　栗见成也将信将疑，眼神中略带审视地打量着秋山本哉和他背后的黑木大斗等人，最后停留在日向飞鸟身上：“这位就是你说的那位被极东组劫持的同学？”
　　“嗯，是的。”
　　白水秋点点头，随即又补充了一句：“参与这起绑架事件的那群极东组成员，现在都在地下室，可能……行动有些不便，您还是尽快派人过去看看吧。”
　　“……”
　　栗见成也对身边的几个警察示意了一下，后者很快就分开人群，快步进入酒吧往楼下走去，同时秋山本哉身边的两个成员也跟了过去，默不作声地帮忙引路。
　　等了有半分钟的样子，栗见成也身上的对讲机响了起来，似乎是前往地下室的警察说了几句什么，又过了两分钟，就看到他们将塚本等人，从下面带了上来。
　　这几个家伙的手脚刚被打断，行走的时候一拐一瘸，被秋月组的人帮忙搀扶着送了出来，一个个还在不断地发出惨叫。
　　栗见成也皱了皱眉，看向秋山本哉：“这就是你们所说的帮忙？”
　　秋山本哉微微一笑，缓缓说道：“对方是凶残的黑帮团体，又牵涉到了绑架白水小姐和日向小姐这样的重大事件，我手下的人一时心急，不得不采取一些过激的手段，这应该也是人之常情吧？我想，塚本他们事后回想起来，也会理解这种苦心的。”
　　“……”
　　栗见成也似乎有点无语了。
　　白水秋也暗暗抹了把冷汗。
　　什么样的人，才能够理解自己的手脚被人打断这种苦心？
　　不过话也说回来……
　　塚本等人能不能理解这种“苦心”暂且不说，但是会不会对黑木大斗等人进行“谅解”，就不好说了。
　　因为如果秋月组真的借由这件事情，向极东组施加压力，而后者又想要息事宁人的话，那么多半会为了避免冲突，将这群家伙作为弃子，与秋山本哉达成“和解”，到那个时候，不管塚本等人自己怎么想，都只能自己吞下苦果，主动作出谅解和不再追究的决定了。
　　这些黑道行当内的门门道道，身为警察的栗见成也，自然也很清楚。
　　所以他也没有多秋山本哉的话作出反驳，看了后者一眼后，就转身和那几个警察交流了几句，吩咐他们把塚本等人押回车上，先去医院做一下临时的包扎处理，再进行审讯。
　　交待完这一切后，栗见成也转过身来，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也麻烦你们几位跟我回一趟警局，把事情的完整经过描述一遍，做好相应的笔录……”
　　“这个我看就不必了吧？”
　　秋山本哉又笑了笑，说道：“案情的来龙去脉显而易见，这两位女生都是本次事件中的受害者，何必再这么难为她们。若是栗见警官对此次事件有什么困惑之处，鄙人可以代为回答。”
　　“……”
　　栗见成也拧起眉头，气氛变得有点紧张。
　　白水秋在旁边沉默了半天，这时候也终于找到机会开口了：“笔录还是要做一下的，而且飞鸟她被塚本的人打了几次，也需要做一下验伤。秋山先生，很抱歉连累到您了，我会找时间向您赔礼道歉的。”
　　说到后半句的时候，白水秋微微躬身，表示致歉。
　　秋山本哉也回了一礼：“白水小姐说笑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原本就是我们分内的事情。”
　　说话间，原本有些僵持的空气重新缓和了下来。
　　栗见成也沉吟了一下，再开口时，已经略微松了点口风：“回警局确实远了一点，今天的时间也有点晚了，那就直接到警车上去做笔录吧，等了解了这件事情的经过以后，我会安排人员带你们去做伤情鉴定。”
　　后面一句是对白水秋说的。
　　这番回应已经是做了很大的让步，秋山本哉没有再说什么，任由栗见成也将白水秋和日向飞鸟带走。
　　很快。
　　两人就跟着栗见成也，来到了停在路口的警车前。这时候整条二丁目街道已经被十几辆车堵的水泄不通，警方不得不分出几个人过去维持秩序，同时开始和秋山本哉交流，打算让他的人先支开一部分，把拥堵的交通恢复过来。
　　而在白水秋这边。
　　一直到走到警车前的时候，栗见成也才回过头来，先是用余光瞥了一眼站在远处的秋山本哉，然后就沉下脸来，面色严肃地问道：
　　“白水小姐，请你如实回答，秋月组……真的是你们神社的客人吗？”
　　“……是的。”
　　白水秋点了点头，回答得很果断。
　　这句话倒不是敷衍，而是本来就是实话。
　　秋山本哉是不是和自家神社有交情，白水秋还有点摸不准，毕竟从来没有听千代提到过这位秋月组组长的事情，但如果主体换成是秋月组的话……那答案就是毋庸置疑的了。
　　栗见成也盯着白水秋看了一会儿，才点点头，严肃的语气稍微缓和了几分：“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不多问了。
　　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不管这些黑帮表面功夫做得如何，本质上都是一丘之貉，黑的就是黑的，所做的一切付出都是有目的的。所以，若非必要，千万别和他们牵涉过多，否则早晚会有一天会深陷其中。”
　　栗见成也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曾经有一位朋友就是这样误入歧途，所以，希望你不要重蹈他的覆辙。”
　　“……我明白了，多谢栗见警官提醒。”
　　白水秋点头应下。
　　虽然这些话听起来稍微有点多余，但栗见成也的确是出于好心，换做是一般的警察，可不会特意对她说这些事情。所以不管心里接受了多少，她都老实地答应下来，态度很恭敬。
　　栗见成也微微颔首，脸上严肃的表情淡去了几分，吩咐旁边的一名年轻警察掏出本子和笔，然后对白水秋说道：“谈谈这次事件的经过吧。”
　　不管私下里的交情如何，在谈及案情的时候，栗见成也很快就换成了公事公办的口吻。
　　白水秋也就老老实实地开始陈述案情，并回答了几位警察偶尔作出的提问。
　　事情的经过其实并不复杂。
　　说到底，塚本的事情就是上次利根川案的延续，其中的前因后果，白水秋之前已经从黑西装那里听说过，现在不过是重新复述了一遍，旁边的日向飞鸟也不时补充一两句，作为绑架案的佐证，将整个事件的经过完完本本地还原了一遍。
　　栗见成也双手抱在胸前听了一会儿，心里已经大概有了点数。
　　“也就是说……所有这些事情的根源，都在于隆山身上了吗？”
　　“为了调查一个杀人凶手的下落，不惜制造两起绑架案……果然是肆意妄为，看来极东组的这群家伙，是该好好整治一下了。”
　　“不过……”
　　“白水小姐，你竟然能够一个人深入虎穴，救出这位日向同学，并且还把塚本那群人全部制服，这可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啊。”
　　说到这里，栗见成也向白水秋投来锐利的目光，有种重新审视她的味道。
　　“那个……我曾经练习过一点点女子防身术，用来防身的……

第120章 跟我来一下
　　面对栗见成也的质问，白水秋斟酌着语气，小声解释了一句，同时用两根手指捏了一个“一点点”的手势。
　　“呵呵。”
　　栗见成也嘴角抽搐了一下，有点无语。
　　说起来，栗见成也对于白水秋的了解，大部分都是来自于立川兰案的那一点接触，而他所掌握的情况，也仅限于白水秋曾经用武力胁迫东野说出自己伙同隆山等人进行犯罪的事实。
　　但东野和国中生那样的不良少年，和塚本这些人，根本不是一回事。
　　就算是女孩子，只要在学校有加入过相关的体育社团，并且进行了勤奋的训练，徒手打败一两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不良少年，虽然有点难度，但问题不大。
　　而黑帮成员，就是另外一个性质了。
　　哪怕是训练有素的警察，也未必能在一对五的情况下，把几个身材魁梧的黑帮成员全部打趴在地，何况是一名十五岁的高中生。
　　至于说女子防身术……
　　如果真有这么厉害的防身术，那他们这些警察也不用去费劲巴拉地学什么擒拿格斗、柔术、剑道之类的东西了，全体去学女子防身术岂不是更好？
　　但栗见成也也没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想了想，就说道：
　　“这群家伙绑架你和日向飞鸟在先，人证物证都在，你的做法算是正当防卫，虽然下手重了点，但关系不大，待会儿我派人带你和你同学去医院验个伤，医疗费之类的赔偿，需要等案情的性质确定下来再说。
　　至于秋月组那边……我会和秋山本哉谈谈。”
　　“……”
　　白水秋抿了抿嘴唇，秋月组的事情，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涉及到了黑道内部的事情，除了警方这边的态度，主要还得看极东组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想了想，白水秋只好先提了下另外一个话题：“对了，您之前说要帮忙的事情……”
　　“你是说那件事情啊……”
　　栗见成也用余光瞥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同事，轻咳了一声，说道：“明天吧，今天的时间有点晚了，极东组那帮家伙的审讯要尽快进行，而且你和你的同学还要去验伤，等有空的时候我再和你联络吧。”
　　因为有日向飞鸟在场，白水秋和栗见成也都没有说出关于剥皮案的词语，只是含糊地用“那件事情”来指代。
　　从栗见成也的反应过来，帮忙调查凶手身份的事情，大概率是他自己单方面做出的决定，还没有和其他同事通过气。想来即使有了立川兰事件的经历，他对白水秋能否看到幽灵这件事情，还是心存疑虑的，在确切的结果出来之前，并不打算向其他人声张。
　　但今天显然是不行了，因为这起绑架案的突然爆发，只能向后顺延一下了。
　　又简单交流了几句，栗见成也挥了挥手，准备让人带白水秋和日向飞鸟去验伤。
　　白水秋有点担心地往秋秋月组那边看了一眼，秋山本哉正在和另外一个老警官交谈，朝着这边点头致意了一下，似乎是在表示不必挂心。
　　事已至此，也的确没什么好办法。
　　如果秋月组因为这次帮忙，和极东组正面杠上，惹上了一些麻烦的话，就只能和自家奶奶商量一下，改天专门邀约一下，进行赔礼道歉了。
　　……
　　在一名女警察的陪同下，白水秋和日向飞鸟坐上其中一辆警车，来到了位于黑石町附近的一家医院，分别做了一些常规检查。
　　验伤的过程大约花费了一个小时。
　　白水秋自己其实倒没什么大碍，和塚本等人打了半天，受到的伤可能还不如最后和黑木大斗对拼的那一拳，引来的气血激荡要严重，不过经过这么长时间，也早就平息下来了，所以没一会儿就从检查室内走了出来。
　　然后一个人坐在医院走廊的座椅上等候。
　　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到日向飞鸟在那位女警察的陪同下，拿着一叠鉴定报告走了过来。
　　“警官，我同学的伤情怎么样？”
　　白水秋从座椅上起身，快步迎了上去。
　　“这个……”女警察的脸色有点迟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在白水秋的再三追问下，她才开口说道：“这些情况本来应该是向这个女孩子的家属说的……她的新伤主要集中在脸部和肩膀上，伤情不算很严重，只是挨了几耳光，做一下冰敷就好了……
　　不过这个女孩的身上有很多旧伤、淤青和软组织挫伤的痕迹，其中大部分都已经愈合，但还有一小部分并没有痊愈，另外医生那边发现她有很严重的低血糖，可能是长期饮食不规律的结果……”
　　听着女警察的描述，白水秋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只要稍微动动脑子，就能猜得出这些伤势都是怎么来的。
　　“果然都是因为日向森治的吗……”
　　老实说，白水秋对日向森治的观感原本就已经很差了。
　　而现在，又一次拉低到了下限，这个家伙甚至比塚本还要让她恶心。
　　可惜刚才在黑石町动手的时候，有点过于仓促……
　　不然在和塚本等人交手的时候，趁乱制造出一点意外，让塚本等人“失手”干掉这家伙，然后再背上一项劫持杀人的罪名，才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日向飞鸟似乎是觉察到了白水秋的脸色有点不对，咧嘴笑了笑，有点怯弱地说道：“秋，你不用担心我，没事的，毕竟事情都过去了……”
　　“是吗……”
　　白水秋有点勉强地扯动了一下嘴角，默默地看了女孩子右脸上那几道还没消退的红肿指印，没言语。
　　女警察说完以后，也沉默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怎么介入到这种话题，只能默默地把伤情鉴定报告收好，说道：“我这边没什么问题了，今天的时间也已经很晚了，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你们就先回家吧，如果后续还有什么事情要询问的话，我们会通过电话和你们联络。”
　　“好的。”
　　白水秋点点头，与女警察道别以后，就和日向飞鸟并排往楼梯口的方向走去。
　　在穿过走廊，经过洗手间的时候，白水秋忽然停下脚步，往两旁看了一眼，抬手抓住女孩的手腕，转身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飞鸟，跟我来一下。”
　　“诶？？

第121章 把衣服脱掉！
　　说话间，白水秋已经拉着日向飞鸟，走到了贴着女生标志一侧的洗手间。
　　洗手间内没什么人。
　　但白水秋还是在每个隔间门前转了一遍，然后带着日向飞鸟，来到最里侧的一个隔间，将木质的门板扣上，虽然隔间本身只有三四平米，但两个女孩的个头都不高，体形也很匀称，所以倒也不显得拥挤。
　　日向飞鸟原本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出于对白水秋的信任，还是乖乖巧巧地跟了进来，直到两人挤在同一间隔间内时，女孩的脸上才开始有点不自然，怯弱地说道：“秋，到底怎么了，突然把我带到这里来……”
　　“把上衣脱掉。”
　　“诶？？？”
　　日向飞鸟有点愣神。
　　但白水秋却是在犹豫了一下之后，不由分说地伸手掀起了女孩的衣服下摆，直到这时候，日向飞鸟才终于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想要抵抗，但白水秋的动作很快，三两下就把女孩的衣服撩到了胸前，露出在衣物遮挡下白皙瘦弱的肚子，以及……一道道或深或浅的淤青痕迹。
　　这些痕迹，大部分都集中在腰身和后背上面，尤其是靠近肩膀的那块地方，看起来格外密集。
　　其中还有几处正在结痂的伤疤，看起来像是被皮带扣一类的尖锐事物剐蹭出来的，在白水秋用指尖试着触摸上去的时候，日向飞鸟身子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躲：“秋，别碰那里，有点痒……”
　　但隔间内的空间就那么大，日向飞鸟躲闪了几下，就贴到了门板上。
　　在白水秋的注视下，女孩双手扒拉着衣服下摆，脸色有些红通通的：“这些伤疤都是很久以前留下的，现在早就愈合了，其实根本没那么严重的……”
　　“……”
　　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日向飞鸟把衣服重新撩下去，开口问道：“跟我说实话，你哥哥第一次打你是什么时候？”
　　“这个……”
　　日向飞鸟绞着手指，有些局促地低声嗫嚅道：“最开始是在国中二年级，那次我不小心做了点错事，所以哥哥就……后来又有几次，其实也不是太经常啦……”
　　这种欲盖弥彰的说辞，白水秋是根本就不信的，毕竟无论是女警察刚才说出的伤情鉴定结果，还是自己亲眼看到的结果，都证明日向飞鸟遭遇家暴的次数，远比这个女孩自己说出来的要多得多。
　　这种事情的性质和校园暴力其实差不多，很大一部分校园暴力的实施者，也都是像日向森治这样的人，属于典型的欺软怕硬，面对比自己强硬的人时唯唯诺诺，事后却把怨气发泄在妹妹身上，再加上日向飞鸟又是个软弱可欺的性子，这些行为就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演愈烈。
　　“飞鸟，我们是好朋友吗？”
　　白水秋忽然问道。
　　日向飞鸟闻言一愣，随即有点不安地笑了笑：“秋，你怎么突然说这种话，我们当然是好朋友啦……”
　　“既然是朋友，以后如果你哥哥再对你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记得要在第一时间告诉我，我会帮你想办法的。别担心会打扰到我，朋友之间，本来就是要互相帮助的。”
　　白水秋很郑重地叮嘱了一番，看到女孩点头应下以后，才转身把书包解下来，从里面掏出水杯，将杯盖取下放在掌心，然后又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张淡黄色的符箓，双指夹着在半空中轻轻一抖，符箓就无风自燃，突然冒出的火光让对面的日向飞鸟吓了一跳。
　　而后，白水秋将符纸放到杯盖中，手掌轻轻一遮，等到挪开的时候，里面已经多出了一碟清水：“把这碟符水喝下去。”
　　“？”
　　看到日向飞鸟一脸讶异的表情，白水秋笑了笑，解释道：“这东西叫【净心符】，化出的符水可以愈合身体内外的伤势，你喝下去就知道了。”
　　“……”
　　在她的劝说下，日向飞鸟将信将疑地接过杯盖，把符水小口小口地喝了下去，在这个过程中，白水秋站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有点小紧张地问道：“怎么样，有什么感觉吗？”
　　说到底，白水秋自己也是第一次尝试使用【净心符】，对这种符箓的效果并没有十足的信心。
　　而日向飞鸟看着她这么郑重的表情，也闭着眼睛，认真体味了一会儿，才轻声说道：“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是喝下去以后感觉身体热热的，手臂和后背上有点痒，就好像伤口被划破以后长出新的肉芽时那样……”
　　“是吗……”
　　白水秋沉吟了一会儿，又掀开日向飞鸟的衣服看了看，不过符水对伤势的愈合速度并没有快到肉眼可见的速度，等了有十几分钟的样子，才看出女孩后背上的淤青有了一点变淡的迹象，应该是在切实生效没错了。
　　日向飞鸟自己也撩着衣服往身上看了看，脸上流露出惊讶的表情：“秋，这个是……”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最迟到明天早晨醒来，你身上的伤应该就好的差不多了。”
　　白水秋笑了笑，说道：“这张符箓的来历解释起来有点复杂，下次有时间再告诉你吧，不过这件事情最好别对其他人说，暂且就当作我们之间的秘密吧。”
　　“嗯，我知道了……”
　　该问的事情已经问完，白水秋打开隔间的木门，和日向飞鸟一起走出洗手间，一路下楼来到了医院的大门口。
　　因为时间已经比较晚了，再搭乘电车也不太方便，所以白水秋直接在路边招手打了辆计程车，往下野町的方向开去，目送着女孩敲开日向水产店的店门，走进去以后，才吩咐司机掉头开往天目山的方向。
　　在这个过程中，一辆铅灰色的汽车默默地从后面跟了上来。
　　借着车流的掩护，不远不近地吊在百十米开外的地方。
　　一直到看到白水秋付了钱，从计程车上下来，转身往天目山的参道上走去的时候，开车的人才对着耳麦说道：“白水小姐已经下车了……嗯，一路上都很安全，没有被她发现，也没有其他可疑人物跟随……明白，我这就回去……

第122章 你们自己打算怎么处理？
　　说话间，这辆汽车就从天目山前的公路上疾驰而过，没有停留，很快就消失在道路尽头的转角处。
　　也直到这时候……
　　已经开始上山的白水秋才忽然停下了脚步，在参道上转过身来，往树林外侧走了几步，借着树丛阴翳的遮掩，朝着公路尽头的车尾灯看了过去。
　　“那辆车……难道是秋月组派来护送我的人？”
　　虽然对方的车技不错，一路上也掩藏的很好，换做是一般人的话，恐怕很难发现他的踪迹。但是在感应能力堪比红外线扫描仪的风狸面前，这种程度的跟踪，根本就是无所遁形。
　　早在从医院出来的时候，风狸就已经看到了这辆铅灰色的汽车，跟在白水秋和日向飞鸟乘坐的出租车后面，一路经过了下野町，又来到了天目山。
　　尤其是到了天目山附近，因为东郊这一带的住宅区原本就少，道路上的车流量迅速变少，这辆车就很难掩饰自己跟踪的意图了。
　　只是，白水秋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和目的，所以一直都没有声张，原本是打算走慢一点看看对方会不会跟上来的，但后者的果断离开，却是让她有点意外。
　　如果不是极东组的人得到消息，想要暗中跟随过来伺机报复的话……
　　应该就是秋山本哉派来的人了。
　　但问题是……
　　“秋月组的人，也有点太殷勤了吧？”
　　如果出事的人，换成是秋山本哉自己的女儿，这位黑帮大佬这么上心，倒也能说得过去。
　　但自己这边，充其量也是朋友的孙女这重关系，就算秋山本哉真的到天目神社拜访过，受到千代的指点迷津……也谈不上是多深的交情，而后者采取的态度，明显有点殷勤的过头了。
　　更何况，那些拜访的话，更可能是随便一说。因为白水秋可没有在神社内见到过秋山本哉，如果真是常客的话，她应该多少会有一点印象的。
　　所以，不管怎么看都不太正常。
　　白水秋百思不得其解。
　　但对方既然没有显露出恶意，她也只好先按在心里，准备回去以后找千代问问情况，再做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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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
　　距离天目山十几里外的一处山间别墅内，秋山本哉挂断了自己手下打来的电话，然后转过身来，对着客厅内的沙发微微躬身，态度很恭顺地说道：“会长，惠子小姐，白水小姐那边已经平安抵达家中，她的那位同学，也在半个小时前进入了家门，沿途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片刻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那就好。”
　　顿了顿，苍老的声音转向沙发主座：“惠子，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这栋别墅，是整座山上的唯一一栋建筑，数万平米的巨型建筑群，比起私人别墅，看起来更像是一座私人城堡。
　　无论是外面的庭院，还是客厅内的装饰，都极尽豪华，偌大的空间内铺设着华丽的地毯，周围摆放着一件件样式考究的家具，正上方一座近两米高的巨型吊灯从天花板上方垂落下来，将整个房间映照的如同白昼。
　　靠近墙角的博古架上面，放置着许多古色古香的文物。
　　再远一点的地方，是一个四层桐木涂漆的刀架和盔甲架，上面立着一些长长短短的刀具和甲胄。
　　其中甲胄似乎是从古代流传下来的，主体是由金属构成，漆色很华丽，但上面还密布着一些刀剑和流矢的创伤痕迹，似乎曾经的主人穿戴着它上过战场，而且还不止一次，用现在的眼光来看，已经属于文物的范畴。
　　而刀具则是从打刀、太刀、肋差，到长卷刀、刺枪——这东西在日本也属于“刀具”的范畴，林林总总一共有十几把，都做了很好的保养。颇有几把刀的鞘面华丽，做工精巧，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客厅中间的三张沙发上，分别坐着一个人。
　　其中坐在右侧的是一个老人，头发已经全白，模样看起来至少也有六七十岁了，但精神还很矍铄，双手拄着一根拐杖坐在那里。
　　左侧沙发上，是一个穿着小西装的年轻女人，双手放在膝前，低着头，看起来像是一位贴身护卫的保镖。
　　而坐在主座的，则是一个年龄不大的女孩子。
　　一身华贵的深紫色连衣裙，黑色的长发用发卡箍了起来，鹅蛋脸，面容白皙，鼻梁挺直，身上无处不透出一股世家大小姐的气质，只是此时此刻，这个女孩子的表情很冷，仿佛笼罩着一层冰霜。
　　半晌，才听到女孩冷冷地开口说道：“极东组的组长还没来吗？”
　　“应该快到了。”
　　说话间，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从外面传来，片刻后，一名管家模样的中年人领着几个人走了进来，其中黑木大斗的身影非常明显，毕竟他的个头就比一般人要高出一大截，但这家伙在进来以后，同样对着客厅中间躬身致意了一下，然后默不作声地退到一边，和秋山本哉站在一起。
　　中年管家站在了另一侧。
　　直到这时候，跟着他们进来的那几个人，才进入了老人和女孩的视线。
　　没等老人开口，领头的一个中年男人就跪坐了下来，口中连连道歉：“宫城会长，这次是我管教无方，才会让手下的人做出这种肆意妄为的举动……这次回去我定将严厉处理塚本一行，还请宫城会长饶恕我的过错！”
　　跟在中年男人后面的其他几个人，也跟着做出了同样的动作，只是碍于身份地位的差别，都垂着头跪在那里，不敢随意开口说话。
　　长久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老人咳嗽了一声，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们一眼，然后就回头看向女孩：“惠子，领头的这个就是极东组的组长目黑龙马，跟在后面的那几个，是极东组的高层，你看这件事情是？”
　　神代惠子微微坐直了身子，目光很冷地看着目黑龙马：“你们自己打算怎么处理？

第123章 留下点什么吧
　　“这……”
　　目黑龙马擦了擦汗水，有点迟疑地抬头看了一眼，就再次低下头，语气很恭敬地说道：“塚本他们几个已经被秋月组打断了一条腿，回去以后我会将他们的另外一条腿也打断，让他们从此在监狱中度过余生，再也不会出来碍到宫城会长和惠子小姐的眼……
　　这样处理，惠子小姐您满意了吗？”
　　“呵。”
　　神代惠子依然冷着脸，淡淡得说道：“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做出绑架女孩子的举动，你们极东组还真是嚣张的可以。如果不是秋月组的人及时赶到，恐怕那两个女孩子的遭遇会不堪设想，这样的罪过，仅仅是处理几个手下，就能揭过吗？”
　　“您，您的意思是……”
　　目黑龙马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心里咯噔了一下，有种不安的预感。
　　接下来，就听到那道冰冷的声音说道：“手下人犯错，还不是当首领的管教无方，若是不留下点什么，又怎么能让你记忆深刻呢？”
　　神代惠子说的轻描淡写。
　　旁边的老人，还有侍立在两侧的秋山本哉等人也都没有说话，但是随着这句话音落下，却仿佛有一股压抑的气氛在室内蔓延。
　　目黑龙马脸上的汗水越来越多，犹豫了一会儿，忽然咬了咬牙，撩开自己的西装，从腰带后面拔出了一柄短刀来。
　　明晃晃的短刀在吊灯的映照下，散发出微弱的寒光，看上去略微有些刺眼。
　　但屋内的几个人，没有一个流露出担心的表情。
　　神代惠子依然面如冰霜，冷冷地坐在那里，旁边的老人手里扶着拐杖，眼观鼻鼻观心，秋山本哉和中年管家默不作声地立在两侧，好像对眼前发生的事情并不关心。
　　只有穿着小西装的女保镖，和站在目黑龙马背后的黑木大斗，稍微用视线留意了一下，似乎是在提防他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举动。
　　目黑龙马深吸了一口气。
　　在室内众人的注视下，就看到这家伙将自己的左手向前伸开，按在地板上，然后咔的一声！将短刀的刀锋扎进了手指缝隙间。做完这个动作后，目黑龙马停顿了一下，不断地深呼吸，虽然脸上的肌肉都在颤抖，但终于还是一狠心，咬紧牙关，猛地将刀锋往下一压！
　　“啊！！”
　　这一刀，竟是直接把他自己的左手小拇指齐根割了下来！
　　十指连心，这样硬生生地切断自己的一根手指，对于一般人来说，已然是无法忍受的剧痛。
　　而目黑龙马却是硬生生地将喊叫声压了下来，哪怕疼地连脸上的肌肉都扭曲了，还是咬着牙不吭声，从怀里扯出一块手帕包住了手掌的断指处，然后不管手帕内还在渗透出来的鲜血，再次用力跪了下去，叩首的同时，用比刚才更加恭顺的语气说道：
　　“惠子小姐，宫城会长，请务必饶恕我的过错！”
　　老人从始至终都坐在原处，一脸平静地看着这一幕，足足过了十几秒钟，才缓缓开口道：
　　“惠子，你觉得呢？”
　　片刻的沉默。
　　目黑龙马埋头跪在地上，不敢有丝毫动作，脸上的汗水不断流淌下来，很快就浸湿了地毯。
　　足足过了有半分钟的样子。
　　“……虽然还不足以惩罚你的过错，不过看在你还算诚恳的份上，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神代惠子摆了摆手，神情很冷：“但如果以后再敢放任手下胡作非为的话，可就不是今天这么简单就能敷衍过去了，还有，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也别存着对那个女孩子心存报复的想法，否则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们神代财团也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出去的时候记得把你那根断指带走。”
　　“是，是，惠子小姐的话，我一定会谨记在心！”
　　目黑龙马再次拜下行礼，又有点紧张地看向旁边的老人：“宫城会长，您看……”
　　老人目不斜视，淡淡地挥了挥手：“既然惠子已经饶恕你了，那我这个老头子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快滚吧。”
　　“是是，宫城会长教训的是，我这就滚……”
　　目黑龙马如蒙大赦，连忙包着断指从地毯上爬了起来，一路撅着屁股，一边鞠躬一边退到了门口，然后带着那几个跟着过来的极东组高层，出了门仓惶离去。
　　客厅内的空气再次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才看到神代惠子撇了撇嘴，有点不快地看向脚下的地毯，在刚才目黑龙马自断手指的地方，分明有一小滩暗红色的血迹：“这块地毯我还挺喜欢的呢，现在被这些污秽弄脏了，看来只能拿出去扔掉了。”
　　旁边的老人笑了笑，语气温和地说道：“区区一块地毯而已，我那里还有一块很不错的毯子，是当年从波斯那边高价买回来的，改天派人给你送过来吧。不过……惠子你今天的表现，倒是让我有些意外，仅仅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就如此大动干戈，实在不像是你平时的性格啊。”
　　“这可不是小事。”
　　神代惠子抿了抿嘴唇，轻声说道：“天目神社的白水家和我家是世交，两家的关系向来亲厚，而且千代神主和白水小姐前不久才帮了我父亲一个大忙，现在她们遇到了麻烦，于情于理，都是应该郑重对待的。”
　　宫城无声地笑了笑，没言语。
　　神代惠子顿了顿，转过头来，脸上那副冰冷的神情已经悉数散去，笑嘻嘻地问道：“话说，宫城叔叔，我的转学手续什么时候才能办完？”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在这几天了。”
　　宫城沉声回应了一句，忽然看了一眼神代惠子，有点奇怪地说道：
　　“不过，惠子，你确定要转入成田高中的一年B班吗？”
　　“据我所知，这个班级的教学水平并不高，准确的说，整个成田高中在千叶县内的排名都很一般，无论是师资水平还是各方面的财力支持，在县内都只能排到中游的地步，比你之前就读的樱木私立中学要差了很远，以你的学力，完全没必要到这种学校来读书……”
　　“宫城叔叔，这是我的私人问题，您就别再多问啦。”
　　神代惠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眨了眨眼睛：“另外您也说了，以我的学力，就算是待在家里自学，也能很轻松地考入一流名校，在哪所学校上学，对我来说有什么区别吗？”
　　“……说的也是。”
　　确切的说，就算神代惠子不去上学都没问题，作为神代财团会长的女儿，即使是个一窍不通的笨蛋，下半辈子也注定是衣食无忧的。
　　宫城点了点头，然后拄着拐杖缓缓站了起来：“既然事情已经解决，我这个老头子也不便在这里耽误时间，新的地毯明天我会派人送来，顺便再给你送几位女仆过来，这么大一间宅子，又是许久无人居住，人手不足的话，打理起来可是很费时间的。
　　若是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可以随时打我的电话，如果是一些不方便在台面上做的，直接吩咐本哉去做就好，只要别惹出什么大乱子，我这位当叔叔的，都会为你兜底的。”
　　“那我就先谢谢宫城叔叔了，改天我会带着礼物去拜访您和宫城阿姨的。”
　　神代惠子抿嘴一笑，满口答应下来。
　　眼看着宫城就要起身离开，旁边的秋山本哉迟疑了一下，轻声开口道：“会长，神代小姐，我这里还有一件事情，需要禀告你们一下……”
　　“嗯？”
　　神代惠子扭头看了过去。
　　宫城的脚步也微微一顿，漫不经心地抬头看去。
　　在两人的注视下，秋山本哉很快就说了下去：“是关于白水小姐那位同学的哥哥的……
　　之前因为白水小姐的委托，我们将他带了回来，经过询问，他和极东组并没有太多关联，是被塚本等人主动找上，为了询问白水小姐的下落，而和他的妹妹一起绑架过去，整件事情更多的是一个巧合，并非双方有意设下的陷阱……”
　　“这样吗……”
　　听着秋山本哉的讲述，神代惠子微微摩挲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眯起眼睛，双眸中闪过一抹锐利的色彩：
　　“说起来，那个家伙的妹妹，也就是今天晚上被白水小姐从酒吧内救出来，并且和她一起去了医院验伤的那个女孩儿……和白水秋之间是什么关系？”
　　“？”
　　虽然对这个问题有点疑惑，但秋山本哉还是如实回答：“根据我们目前问出的情况，那个女生的名字叫做日向飞鸟，是白水小姐在成田高中的同班同学，也是同桌。两人的私交不错。
　　之前因为日向飞鸟在家中被哥哥家暴，白水小姐曾经过去帮忙教训过日向森治一顿，因此被后者记恨……”
　　“只是同学吗……”
　　神代惠子将信将疑。
　　略微沉吟了片刻，而后才又挑了挑眉：“家暴？那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
　　秋山本哉点点头，接着说道：“那个名叫日向森治的年轻人，是个尼特族，从高中毕业以后就没有再继续上学，同时也没有出去找工作，平时的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中打游戏，并且和通过网络认识了一个名叫大川的邪教徒，和后者交往甚密，经常从父母那里要钱交给他，并且参加由大川主导的集会……
　　除此之外，他对自己的妹妹态度也很恶劣，稍有不顺心，就会非打即骂，之前白水小姐就是因为发现了这件事情，才去了下野町。”
　　“……还真是有够恶劣的哥哥啊。”
　　神代惠子咬了下嘴唇，说道：“这种家伙就交给你们吧，用平常惯用的手段，好好调教一下，把他那些恶习纠正过来……如果只是老老实实待在家里打游戏，混吃等死什么的，倒是无所谓，倘若胆敢对小秋或者她的同学不利，你们知道该怎么做吧？”
　　“属下明白。”
　　这个话题结束后，神代惠子忽然又眨了眨眼睛，看向秋山本哉：“秋山叔叔要是不说，我差点都忘了……白水小姐之前交给你的御守，你应该还带在身上呢吧？”
　　“是的。”
　　秋山本哉点了点头，从衣兜里取出那叠御守，笑了笑：“这些御守虽然并不名贵，但据白水小姐所说，都是她亲手制作的，神代小姐若是感兴趣，就请拿去吧……”
　　“免了免了，既然是你买过来的，就是你的东西，我可不会做出明抢这么没品的事情。”
　　神代惠子挥了挥手，眼神却是停在那叠御守上面：“不过我可要提醒你，这些御守可不是其他神社里的样子货，而是真的有驱邪避恶的效果哦，你一次得到这么多张，可要好好珍稀，不然以后是要追悔莫及的。”
　　听了这话，连宫城也扭头看了过来：“惠子，你的意思是？”
　　“宫城叔叔您平时都不看新闻的吗，佐仓市西郊女子高中的旧校舍事件，您总是听说过的吧？那件事情当初可是让我父亲焦头烂额，最后不得不求助于白水小姐，才得以顺利解决。那栋旧校舍里面，可是真的有鬼的哦。”
　　神代惠子说话的语气有点小得意：“这件事情，我父亲，还有骨川他们，都是亲眼目睹的，您若是不相信的话，可以去问问我父亲。”
　　说起来，宫城掌握的松竹会，和神代家的神代财团的关系，有点类似于分家和主家。
　　前者的最初形成，就是被后者一手扶持起来，作为帮助自己处理一些特殊事务而存在的。反过来，松竹会也通过神代财团投入的物资和财力，对建筑业等领域进行了一定的渗透。
　　神代财团决定在佐仓市建立学校的事情，宫城是知道的，但因为没有参与到这件工事中，所以对其中的具体内情并没有做过深入了解，此刻听到神代惠子提起，不由得被勾起了几分好奇。
　　“这倒是有点意思，看来改天可要好好问问神代会长。不过今天已经很晚了，老夫就暂且告辞。”宫城微微欠身，然后拄着拐杖转身。
　　“宫城叔叔慢走。

第124章 快上车
　　神代惠子也起身向宫城行了个晚辈礼，目送后者从别墅内离开，秋山本哉和黑木大斗也躬身致意了一下，快步跟了上去。等到几个人陆续出门以后，偌大的私人别墅内就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神代惠子和几个仆从。
　　直到这时候，神代惠子才全身松懈下来，很随意地把双脚上的鞋子脱掉，把自己窝在了沙发里，长长伸了个懒腰，嘴里自言自语似的嘀咕道：
　　“才半个月的时间没见，就在这边惹出这么多事情，真是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不过，果然我跟到成田来还是很有用的嘛，不然你这次遭遇的麻烦可就大了，这么大的人情，你可要好好感谢我一番才是……”
　　“……”
　　在神代惠子自言自语的过程中，站在客厅角落的管家，和坐在旁边沙发上的西装女都默默低着头，没吭声。
　　过了一会儿，神代惠子才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将身子往上抬了一点，瞥了一眼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的西装女：“凉子，这两天有时间帮我调查一下成田高中的情况……主要是一年B班的学员和老师，尤其是那个叫日向飞鸟的，把他们的履历资料和相互间的人际关系都查清楚。
　　另外，再搜集一下关于成田高中各个体育社团的情况，最好能把各个社团的人员名单拿到。”
　　“明白了，我会尽快去做。”
　　凉子点头应了下来。
　　而后抬头看了一眼窝在沙发上的神代惠子，犹豫了一下，说道：“惠子小姐，若是休息的话，还请回到房间里面去睡，您现在这样是很容易着凉的。从千叶市过来的时候，神代会长特意叮嘱过这一点……”
　　“真是的，都到成田这边了，还这么多讲究……”
　　神代惠子有点不快地抿了抿嘴，然后站起身来，也没有穿鞋，直接裹着黑色的长袜向楼上走去，一边走一边将连衣裙从头上脱了下来，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衫。
　　凉子快步跟了过去，将神代惠子脱下的鞋袜和连衣裙捡起来放在胳膊上，同时对管家吩咐了一句：“去准备洗澡水，水温设置在39度，加入牛奶、薰衣草和青木香，这几件东西我都已经准备好了，直接放进去就好……”
　　“是。”
　　在凉子的安排下，洗澡水很快就在浴缸内放好，神代惠子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穿着柔软的丝绸睡衣回到房间内，盘腿坐在床上，一边吹着头发，一边从床头柜上把手机捞了过来，在LINE上找出一张熟悉的头像。
　　纤细的手指在屏幕上轻点着打出了一行文字，在即将发出去的时候，又犹豫了一下，把打出去的内容全部删掉。
　　“算啦，还是先不告诉她，等过两天见面的时候再给她一个惊喜吧。”
　　“不知道小秋看到我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神代惠子自言自语了几句，拉开被子躺到床上，朝着站在门外的女保镖轻喊了一句：“凉子，麻烦帮我关下灯，我要睡觉了。”
　　……
　　差不多是在山间别墅的灯光熄灭的同一时间，天目神社也陷入了一片黑暗。
　　卧室中。
　　白水秋只穿着睡衣躺在床上，双手托着后脑勺枕在枕头上，摸黑看着头顶上方的天花板，心思浮动。
　　在回到家中以后，白水秋已经向千代询问过关于秋月组的事情。
　　根据自家奶奶的说辞，秋山本哉的确来到天目神社拜访过几次，还供奉了几个石灯笼——
　　这东西就是悬挂在神社四周的石制灯笼，用于照明和驱邪，通常都是由信徒奉纳的，在每个灯笼的石柱或者底座上面，刻着供奉者的名字。性质上有点类似于中国那边的寺庙中，由信徒捐供的佛像。
　　不过这种其实就是很普通的供奉。
　　奉纳一个石灯笼的价格，也就一年十来万元的样子，哪怕是经济拮据的普通人家，稍微吃紧一点也能供奉得起，算不上是金主。
　　反倒是秋月组的若头赤木，因为小时候就是在天目山附近的镇子上长大的，每年都会随同父母前来参拜，算是神社的常客，和千代以及白水秋的爷爷关系很近。有着这一重关系在，即使是在后者加入了黑帮以后，一些能搭的上手的事情，也都会照拂一二。
　　“这件事情，我会和赤木联系一下，看看具体情况。倘若秋月组真的因此惹上了一些麻烦，改天我带你一起亲自去登门拜访一下。”
　　千代是这样打算的。
　　既然连自家奶奶都不知道内情，白水秋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将疑惑按在心里。
　　“算了……”
　　如果真有什么问题，也是以后的事情了，现在多想也没用。
　　白水秋干脆放弃了思考，在床上翻了个身，倒头睡了过去。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上午课间时，白水秋从日向飞鸟那里，得知了后者身上的伤痕已经全部愈合的消息。
　　出于稳妥起见，白水秋特意把日向飞鸟拉到了教学楼内的女厕，又跑到隔间里扒起她的衣服检查了一下，确认那些淤青和结痂都已经消失了以后，才松了口气。
　　同时，日向飞鸟也说出关于日向森治的事情，后者在秋月组那里待了一个晚上以后，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好像整个变了一个人似的，回家以后，少有的没有对自家妹妹出声呵斥，连早饭都不吃，就把自己关进了卧室，也没有对此做出任何解释。
　　白水秋也说不准这种变化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但老实一点，总归是件好事。
　　不然的话，她就只能让风狸去找他了。
　　一个白天的时间很快过去。
　　下午四点左右，老妖怪还是没有出现在弓道部的道场内。
　　白水秋向绪方请了个假，然后独自出了校门，来到昨天下午和那几个黑西装遭遇的街区。
　　站在路口的树荫下等了一会儿，就看到一辆警车远远开了过来，在靠近到路口附近的时候，车速放慢，栗见成也摇下车窗，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快上车。

第125章 的确不是人
　　“哦。”
　　白水秋拉开后排的车门，关门坐稳以后，栗见成也就踩下了油门，一路疾驰而去。
　　“话说……”
　　片刻的安静后，还是白水秋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栗见警官，能问您一下，昨天那件事情现在处理到哪一步了吗？”
　　“基本上算是解决了吧。”
　　栗见成也撇了撇嘴，脸上的表情好像有点不快的样子：“也不知道秋月组的人做了什么，塚本那几个家伙突然全体认罪，不仅承认了这两起绑架案，还把之前所做的一些脏事都给交待出来了，现在极东组在黑石町开设的几家风俗店已经停业整顿，这么一番操作下来，恐怕给他们带来的损失不小。”
　　“嗯？”
　　白水秋有点意外：“秋月组的人……这么厉害？”
　　“仅凭一个秋山本哉，可还无法让极东组做出这样的让步，恐怕是通过更上面的人给他们施加了压力……
　　白水小姐，看来秋月组的人对你相当重视啊。”
　　栗见成也通过后视镜看了白水秋一眼，随口说道：“我昨天已经说过了，黑就是黑，别看他们现在这么风光，一句话下去就可以让几个帮派小弟伏法认罪，但这些话语权，可都是通过当年那些肮脏的黑色手段夺来的，你可别想着与他们同流合污。”
　　“……我知道了。”
　　白水秋有点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怎么这位警官一开口，就感觉她马上就要出去混黑社会了似的……
　　不过归根结底，栗见成也多半还是出于对自家妹妹的关心，毕竟白水秋和栗见早苗的关系不错，如果她真的去混黑道了，搞不好哪一天就会犯了什么事，牵连到栗见早苗……
　　想到这一点后，白水秋也没有再继续纠缠这个话题，改口道：“栗见警官，现在没有外人在，可以大概说说那几起‘剥皮案’的情况吗？”
　　短暂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才听到栗见成也的声音从前面缓缓传来：
　　“这几起案件的源头，是大约两周前，在雨田区附近发生的两起不良少年失踪案……”
　　“雨田区……是在荣光学园附近？”白水秋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想起了小野寺冈先前说过的那起不良少年失踪案。
　　“嗯？你也知道？”
　　栗见成也有点奇怪地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随后点了点头，说道：“那两起案件的失踪者，的确是荣光学园的不良少年，失踪的时间大概是在下午七点钟左右，事发地点没有摄像头。
　　我们在接到其中一个不良少年的父亲拨打的报警电话后，曾经前往他们常去的活动地点进行搜查，除了在一处隐蔽的草丛中，发现了一串血迹以外，就没有任何其他线索。”
　　“仅仅一串血迹，当然证明不了什么，因为可能的情况太多了，甚至可能是那两个不良中的一个人上火流了鼻血，无意中甩在草丛中的也说不定，但是从那天开始，我们陆续发现了三起失踪案。”
　　“失踪者的身份各异，年龄从十六岁到四十五岁不等，但是从作案的时间、手法等等方面来看，大概率可以认定是一起连环作案。
　　而且凶手的性情非常谨慎，对犯罪现场的几乎是教科书级别的，指纹、脚印、血迹、监控录像，所有这些都没有留下。对于一起连环案件来说，这种情况简直匪夷所思……”
　　“毕竟现在的成田市虽然还有很多地方没有安装监控，但主要干道的路口都装有摄像头，那几起失踪案发生的地点并不在同一条街区，却每一次都能躲过监控，这就很诡异了，更关键的是，我们在本周六晚上，发现了其中一个失踪者的尸体……”
　　说话间，警车已经来到了成田警署。
　　栗见成也先下了车，示意白水秋跟着，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警署，径直往地下的停尸间走去。
　　沿途遇到了几个警察，和栗见成也打了招呼。
　　虽然对跟在后面的白水秋有点好奇，但碍于栗见成也的身份，都没有多问。
　　沿着楼梯往地下走了一层，再穿过长长的走廊，栗见成也停下脚步：“就是这里了。”
　　随着话音落下，停尸间的厚重铁门被用力推开，一股冷气迎面袭来，让人一瞬间汗毛倒竖。
　　警署内部的停尸间规模一般都不大，只是用于临时存放尸体，为了保证尸体的完好，一般都是用低温的方式来避免腐败，但是对于正常的活人来说，这种温差就有点过于剧烈了。
　　栗见成也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在门前停顿了一下，回头看向白水秋：“记得做好心理准备。”
　　“？”
　　抛下这句话以后，栗见成也就走了进去，带着白水秋来到停尸间内，在一张盖着白布的铁床前停下脚步。
　　抬手抓着白布的一角，沉了一口气，然后掀开。
　　看到铁床上的事物时，白水秋瞳孔微微一缩：“这东西……”
　　“嗯，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也很震惊。”
　　栗见成也叹了口气，往旁边让开了几步：“根据我们对DNA所做的检测，死者名叫桃谷雅美，今年三十二岁，是一名从事风俗业的女性，最后一次被人目击是在周六凌晨三点左右，当时她刚刚结束工作，准备从风俗店回家，之后就不知所踪。
　　还是她的一位客户发现异常并报了警，我们才立案侦查，花费了一个白天搜寻线索，直到周六傍晚的时候，才在距离风俗店一公里外的一处桥洞中，找到了她的尸体……准确的说应该叫尸块了，当时的现场比现在还要惨烈，论起作案手法的恶劣程度，恐怕只有北九州的那起碎尸案能够相比了。”
　　“咕咚……”
　　白水秋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在距离铁床三米左右的地方站住，没敢继续靠近。
　　就像栗见成也说的那样，躺在白布下的，分明是一团尸块，好像一根香蕉被人剥了皮，但露出的却不是白嫩的胴体，而是血淋淋的肉块，面目处同样是一片血肉模糊，而且好像连眼珠都被人挖掉了，只留下两个黑洞洞的眼眶，看上去恐怖可憎。
　　另外，白水秋也注意到了尸块胸前的两团凸起，证明了她是个女性。
　　“那个……您是想让我怎么做？”
　　白水秋越看越渗人，把视线挪开，看向了栗见成也。
　　“？”
　　栗见成也被她问得有点愣神：“这种事情，不应该是你们的专业技能吗？”
　　“……”
　　这是法医的专业技能才对吧，我一个神社巫女兼高中生，跟验尸这种事情根本就不搭边好吗……
　　白水秋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又看了一眼铁床上的尸块，强忍着恶心往前走了两步，靠近了一点。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味扑面而来，差点把她晕了一个跟头，不过旁边的栗见成也像是闻惯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虽然不知道是否对你有用，但还是大概说一下吧……”
　　“经过我们警署的法医鉴定，这具尸体的死亡时间是在周六凌晨的四点到六点之间，被凶手剥皮的时间，大概是在四点钟左右……
　　没错，就像是你想的那样，她是在意识清醒的状态下，被活剥人皮的，甚至在被剥掉皮以后，她可能还没有立刻死去，而是挣扎了一段短暂的时间，才彻底进入了脑死亡状态。”
　　栗见成也顿了顿，脸上流露出一个有点无奈的笑容：“所以你知道为什么我会认为，凶手不是正常人类了吧？
　　就算是最专业的外科医生，在设备齐全的手术室内，借助于手术刀之类的精密器械，想要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内，将整张人皮毫无瑕疵地从受害者身上剥下来，也是一件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更不用说作案的时候，受害者还处于意识清醒的状态了，这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达到的范畴。
　　就我个人而言，我不认为这种手段是普通人类能够做到的。”
　　“这样吗……”
　　白水秋点了点头。
　　从栗见成也的描述来看，这件案子中的确透着许多诡异之处，做出那样的判断也是合情合理，只不过这种看法未必能得到其他同僚的认可，所以才会以个人的名义，找她过来帮忙。
　　“不管怎么说，还是尝试一下吧……”
　　白水秋沉了一口气，然后抬脚走到铁床跟前，犹豫了一下，伸出手往尸体的身上靠近过去，在距离尸体还有几公分的时候，闭上了眼睛。
　　手指继续向下……
　　几乎是在指尖靠近到尸体的同时，白水秋全身一个激灵，伴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粘稠触感，一团斑驳庞杂的信息突然涌现出来，仿佛投影一样出现在她脑海中，依稀间，就看到了一条黑暗的街道出现在自己面前。
　　……
　　时间似乎是晚上，无星无月，天气阴沉。
　　刚刚下班的女人独自走在路上，因为在风俗店内陪着客人的时候，喝了不少酒，所以脚步有些踉跄，没走了一会儿，就在路边停下脚步，扶着路灯的灯柱呕吐起来：“呕……咳咳……”
　　随着一大滩污秽物吐了出去，女人似乎感觉好受了一点，把高跟鞋提在手里，也不顾脏，就这么在马路边坐了下来。
　　作为一个三十二岁的女人，桃谷雅美的姿色还是比较出众的，身材也保持的很好。虽然脸上浓妆艳抹的色彩，和身上散发出来的廉价香水气味，让她整个人显得有些俗气，但，如果不主动说出来的话，很少有人能看得出她是生过一个孩子的人。
　　没错。
　　桃谷雅美结过一次婚。
　　甚至还生了一个孩子。
　　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当时才十六七岁的她，刚刚从爱知县的高中毕业，正是追求浪漫的时候，在偶然间结识了一位年龄比自己大七八岁的男人，后者是成田市人，当时正在爱知县出差。两人很快就坠入爱河，桃谷雅美甚至不惜与家里闹翻，追随他远嫁到成田市来，
　　但是在一起生活以后，桃谷雅美才发现，自己原先认为是千里挑一的丈夫，并不是婚前自称的成功人士，而是一个只会花言巧语的普通社畜，每个月领取的工资，甚至都不够自己买两件新衣服的。
　　心里上的巨大落差，让她一股陷入了郁郁寡欢的状态。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丈夫虽然没什么用，却对自己还算体贴，所有的工资都如数上交，再加上桃谷雅美在结婚时就已经怀孕，为了腹中的孩子，也就只好忍耐下来。
　　如果没有遇到那个男人的话，她可能会像很多日本女人一样，在这个家里安顿下来，过着全职主妇的生活，然后等待着自己的孩子慢慢长大。
　　然而……
　　在某次家宴中，她见到了丈夫的上司。那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男人，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就已经是公司的部长，而且相貌英俊，谈吐风趣，和无能的丈夫相比，简直就像是闪闪发光的王子一样，更重要的是，这位部长还隐晦地表达了对桃谷雅美的欣赏。
　　干柴烈火，当时才二十岁出头的桃谷雅美，几乎自然而然地和丈夫的上司走到了一起，成为了后者的情人。
　　在交往的过程中，桃谷雅美得知上司已经结过婚，不过她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本身就是在偷情，所以倒也不在乎其他。只是上司却经常在私下进行的约会中，表示出自己已经厌倦了现在的妻子，想要离婚和她在一起的想法。
　　原本只是随口一说。
　　但桃谷雅美却当真了。
　　她开始频繁的和丈夫争吵，尝试着离婚，刚开始，丈夫一直忍让，直到在某次偶然的机会下，发现了她和上司的奸情，这才愤怒地在家里大闹了一通，几乎把能摔的东西都摔逛了以后，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下了大名，但要求将儿子留给自己抚养。
　　桃谷雅美如愿以偿地净身出户，一身轻松地去找那个男人，准备让他兑现先前的允诺。
　　没想到一向彬彬有礼的情夫，却当场翻了脸，在众目睽睽之下扇了她一耳光，让她滚蛋。桃谷雅美不死心，又尝试几次，但每次都被拒之门外，最后一次更是被那个男人找了几个黑帮成员带到一处烂尾楼内狠狠教训了一顿，威胁她如果再过来，就找人做掉她。
　　桃谷雅美万念俱灰，和丈夫离婚后的她失去了生活来源，又没有什么一技之长，再加上没脸回到老家去找家人求助，只能借助自己唯一能够依仗的姿色，做起了陪酒卖笑的工作。
　　这一做就是七八年。
　　陪酒这一行，也是一个吃青春饭的职业。
　　桃谷雅美年轻时的姿色不错，否则也不可能在生了一个孩子以后，还能让那位上司心动，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很快就失去了美貌这一资本，再怎么浓妆艳抹，也比不过那些新入行的年轻后辈，生活变得越来越窘迫，每每在喝醉后回想当初的生活，心里不免有点后悔。
　　如果当时自己没有离婚的话……
　　现在应该过得很幸福吧。
　　虽然不怎么见面，但她也从一些渠道了解到，自己和那个男人所生的孩子，已经从国中毕业，进入了本市最好的公立中学成田高中就读，想来已经变成了不错的孩子……
　　“擦擦。”
　　细微的脚步声从旁边传来。
　　桃谷雅美愣了一下，醉眼朦胧地扭头看了过去，就看到一个瘦削男人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的另一盏路灯下，身上被一层若有若无的黑气萦绕着，正面无表情地向她看过来。
　　看上去，有点眼熟。
　　桃谷雅美愣了足足有几秒钟，才忍不住失声喊道：“阳介，是你吗……”
　　因为刚刚喝过很多酒，桃谷雅美的双腿还有些发软，一时间站不起来，只能坐在那里，努力睁大眼睛辨别着路灯下的人影。
　　路灯下的人慢慢勾起嘴角，似乎笑了一下。
　　然后向她走了过来。
　　一直走到桃谷雅美的面前，站在那里躬身看着她，然后慢慢伸出右手，在桃谷雅美的头上轻轻抚摸着，女人的眼神变得格外复杂，正要说什么，就感觉到头颅传来了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好像有五根钢钉扎进了自己的颅内，还没等她发出喊叫，对面的人忽然伸手捂住她的嘴巴。
　　然后……
　　撕拉——
　　一抹刺眼的猩红晕散开来，迅速铺满了整个景象……
　　……
　　“呼……”
　　停尸间内，白水秋猛地睁开眼睛，脚步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做了一个深呼吸的动作。
　　即使是从影像中脱离出来以后，她的脸上还带着淡淡的惊惧，有种心有余悸的感觉。
　　“怎么了？”
　　在旁边等待了半天的栗见成也皱了皱眉，等看到白水秋的呼吸平复下来，才开口询问道。
　　“……凶手的确不是人类。”
　　白水秋紧抿着嘴唇，回想起刚才从桃谷雅美的记忆中读取到的最后那一段画面，哪怕并不是亲身经历，而是从旁观者的角度阅读了那段记忆，桃谷雅美最后的遭遇，也让她下意识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有点不寒而栗

第126章 岩田阳介
　　毕竟，在清醒的状态下被活体剥皮这种事情……哪怕是听起来就已经令人胆寒，更不用说亲眼看到过一次了，如果不是之前已经见到过一些类似的画面，白水秋恐怕刚才就会直接吐出来。
　　即使是现在，她也感觉到胸腔内很不舒服，有种反胃的感觉。
　　恐怕接下来的几天内，她都吃不下肉类食品了……
　　不过……
　　从这段记忆中，白水秋也得到了一条相当重要的线索，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凶手的身份基本上已经确定了——
　　白水秋思索了一会儿，扭头看向旁边的栗见成也，缓缓说道：“在这个女人认识的人中，有没有一个名字叫做阳介的中年男人，年龄大约四十岁左右，身材高瘦，脸型接近方形，短发……”
　　在她叙述的过程中，栗见成也摩挲着下巴，似乎想了想：“你说的是岩田阳介？”
　　“岩田……阳介？”
　　栗见成也点了点头，开口解释道：“是的，这个男人是桃谷雅美的前夫，但两人在八年前就已经协议离婚，之后几乎没有什么交往……要说唯一的交集，大概就是他们曾经共同生育了一个儿子。
　　但是在两人离婚后，这个孩子一直都是由岩田阳介单独抚养长大，偶尔才会和桃谷雅美见上一面，所以我们之前只是走访询问了一下，就没有继续调查下去。”
　　“怎么，这个男人有什么嫌疑吗？”
　　白水秋张了张嘴，正要说话的时候，却忽然一愣：“等等，你刚才说……那个男人的姓氏是……岩田？”
　　一道灵光如闪电般从脑海中划过。
　　白水秋猛地睁大了眼睛，抬头看向栗见成也：“他们俩的孩子该不会是叫……”
　　“岩田勇太，没记错的话，应该就是这个名字。”
　　“？！！”
　　岩田勇太……
　　如果不是栗见成也突然提起，白水秋几乎都要忘了这个人。
　　早在今年四月，她才刚加入弓道部的时候，就曾经从栗见早苗那里听说过一些关于岩田勇太的事情，大致内容就是岩田有一个喜欢酗酒的单身父亲，脾气又不太好，经常对他非打即骂，造成了后者比较自卑的性格，即使是在学校时，也时常被一些不良少年欺负。
　　那种场景，白水秋自己都曾经亲眼见到过一次。
　　而且……
　　如果没记错的话，当时白水秋还从岩田勇太身上，捕捉到过一丝微弱的黑气，并因此一度怀疑这家伙并不是正常人类，可惜在观察了一段时间后，没有发现任何端倪，也就渐渐打消了这个念头。
　　可现在看来……
　　岩田勇太果然有些问题，但这个问题的源头，并不是出在他自己身上，而是出现在他的父亲岩田阳介身上！
　　“这个叫岩田阳介的男人，有重大嫌疑，很可能就是制造出这几起案件的凶手！”
　　白水秋回头看向栗见成也：“我从桃谷雅美身上看到了她的死前记忆，她在临死前曾经叫出过‘阳介’这个名字，而且对她实施剥皮的凶手，就是我刚才所说的那个男人！”
　　“你确定吗？”
　　栗见成也的脸色也严肃起来，思忖着说道：“我们之前围绕着桃谷雅美的死进行调查时，曾经找到过岩田阳介，并没有从他的表现中看出异常，而且岩田阳介也没有对她出手的动机……毕竟两人离婚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七八年，就算曾经有一些感情纠纷，但如果那家伙真的要动手的话，也没必要等这么久。”
　　“……”
　　白水秋沉默了。
　　从动机上来说，岩田阳介是有杀人理由的。
　　因为他和桃谷雅美离婚的真正原因，其实是桃谷与他的上司苟合，给他带了绿帽子，而后两人才爆发争吵，最后不得不以离婚收场。但同时也正如栗见成也所说的那样，这件事情过去的时间太久了，在离婚后一直没有太多交集的情况下，岩田阳介突然间选择对前妻出手……
　　似乎也有点说不通。
　　而更关键的问题是……
　　岩田阳介，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剥皮怪的？
　　要说这家伙从一开始就不是人类，却以人类的身份生活了这么多年，甚至还和桃谷雅美结婚生了孩子……怎么想都有点不可思议，而且如果是那样的话，岩田勇太的身份就应该是半妖，凭借白水秋的“灵觉”，应该早就能觉察出异样才对。
　　更何况，弓道部内还有鹫峰紫苑这个老妖怪坐镇，就算自己可能看不出来，老妖怪也总不会……
　　“等等……”
　　白水秋眸光一动。
　　话说……好像自从鹫峰紫苑回来以后，岩田的身影就没有在弓道部的道场内出现过了？
　　隐隐间，几个关键的细节在白水秋脑海中浮现出来，但中间似乎缺少一条清晰的线，将它们串接起来。
　　旁边的栗见成也又开口道：“如果你确定，真凶就是岩田阳介的话，那我们就要尽快采取行动了，那家伙和他儿子一起，居住雨田区七丁目那边的廉租公寓内……”
　　“先别急，让我再想想。”
　　白水秋往后退了几步，低着头沉默不语，
　　过了几分钟，她才再次抬起头来，掏出手机开始拨号：“……是早苗学姐吗？”
　　“？”
　　听到栗见早苗的名字，栗见成也有点狐疑地扭头看了过来，目光警惕地看着白水秋，似乎是担心她会把自家妹妹牵涉到这件案子中来。白水秋用空着的那只手往下压了压，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然后接着说道：
　　“不好意思啊学姐，有件事情要麻烦你一下，你知道紫苑老师的电话号码吗？”
　　“紫苑老师？知道啊……”
　　栗见早苗的声音有点疑惑，但还是很干脆地答应道：“你是有什么事情想要找紫苑老师商量吗，待会儿我把她的号码在LINE发给你吧，另外如果不是很麻烦的事情的话，找我也可以啦，我会凭自己所能尽量帮忙的。”
　　“那就不用了，没什么大事，只是一点消息想要问问紫苑老师而已。”
　　白水秋笑了笑，忽然又问了一句：“对了，学姐，你最近有见到过岩田吗？

第127章 我家的床还蛮大
　　“嗯？”
　　栗见早苗微微一怔，而后摇了摇头：“好像还真没有……我记得在上周周一的时候，他好像请过一次假，说是远在关西的祖父过世，要过去奔丧，当时我不在，是绪方给他批的假。不过仔细想想，他好像之后就一直没有来学校，时间的确是有点久了。”
　　说到这里，栗见早苗笑了笑，语气有点无奈的样子：“说起来也是我这位部长的失职，竟然一直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也是岩田的存在感太低了，否则我应该早几天就打电话过去询问他的。”
　　“这样吗……”
　　白水秋沉吟了一下，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该不会，岩田也已经被干掉了吧？
　　虽说虎毒不食子，但岩田阳介既然连曾经和自己同床共枕过的桃谷雅美都能狠下杀手，那么对亲生儿子下手，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又寒暄了几句后，白水秋挂断了电话，等了有一分多钟的样子，就看到了栗见早苗从LINE上发过来的消息，然后按照上面的号码，再次打了出去。
　　电话铃声仅仅响了十几秒钟，就被人接通，一个有些慵懒的女声从那边传来：“喂，是小秋吗？”
　　“……”
　　正准备自我介绍一下的白水秋语气一滞，而电话那边的鹫峰紫苑则是轻笑了一声，似乎还有几道水声传来：
　　“我已经从早苗那里收到消息了，那孩子是在征得我的许可以后，才把号码发给你了……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没，只是有点小事想问你一下……”
　　白水秋说着说着，忽然顿了一下，有点奇怪地问道：“你那边怎么总是有水声？”
　　“哦，有水声很正常啊，因为我现在正在沐浴。”
　　“额……”
　　白水秋下意识地把手机拿开，看了一眼时间，这才刚过五点半……
　　虽然每个人洗澡的习惯都不一样，但这个时间也稍微有点太早了，毕竟按照正常来说，老妖怪现在应该才刚下班回家才对。而且……沐浴的时候还能接电话？就不怕手机进水了吗？
　　不过这种问题并不是重点。
　　白水秋也没有多想，很快就再次把手机拿到耳边，同时稍微往旁边走远了一点，防止被栗见成也听到话筒那边的声音；
　　“是这样的，我想问一下……你知不知道有什么妖怪，是喜欢在杀人之后剥掉别人身上的皮的？”
　　“嗯？”
　　电话那边似乎迟疑了一下，过了几秒钟，才听到鹫峰紫苑的声音重新传来：
　　“这个嘛，妖怪中喜欢以人类而食物的，还是有很多的，一般在人肉被吃掉以后，它们都会将人皮留下来，在晴朗的天气里拿到岩石上面晾干，然后制作成一些简单的工具，比如包在金属上面制作成标枪，或者皮袋什么的……
　　有时候一次性吃不完的人肉干，也会挂起来，或者制作成熏肉……
　　大体上就像是你们人类对一些动物做的那样，只不过双方的角色调换过来而已。
　　另外一些，由人类的恶念聚集而成的妖怪，也有着这种习性，不过它们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用意，而是因为本身积蓄了太多的怨气和负面情绪，会对自己看到的活物，有着毁灭性的冲动，基本上都是用蛮力将人类的身体直接撕扯开，并没有将人皮保留下来的习惯。
　　不过……
　　这几类妖怪大部分都活的不长，因为人类对这些种类的妖怪深恶痛疾，基本上只要发现了它们的存在，就会不惜代价，倾尽全力加以剿灭，所以，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类似的传闻了。”
　　“是吗……”
　　白水秋沉吟了一会儿。
　　“怎么，难道你遇到了这样的妖怪？”
　　听到鹫峰紫苑的询问，白水秋迟疑了一下，才开口说道：“是的，但我现在遇到的这个，可能和你说的那两种不太一样……它好像并不是因为饥饿或者其他什么原因，而是单纯的对人皮感兴趣，把人皮剥下来以后，剩下的尸块连动都没动，一口都没吃就离开了……这种妖怪，你有听说过吗？”
　　“……尸块？”
　　鹫峰紫苑那边沉默了一下：“这倒是有些少见，有其他更确切的线索吗？”
　　“线索的话……我现在怀疑，这个妖怪就是岩田勇太的父亲，只是还有点不确定。”
　　白水秋停顿了一下，就把关于桃谷雅美的情况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这些其实算是机密了，因为警方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向公众做出披露。
　　但栗见成也只是看了几眼，并没有阻止的意思。
　　而在这个过程中，鹫峰紫苑也一直默不作声，直到她说完以后，才开口说道：“岩田勇太这个名字，我听绪方他们说过，是今年春假结束后才刚刚入部的社员，我也看到过他的入部资料，不过……
　　他应该不是你猜测的妖怪，也不可能是半妖。
　　毕竟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他在弓道部内待了好几个月，肯定会留下一些妖气之类的痕迹。但我回来以后，并没有感知到类似的气息，对于妖怪来说，十几岁的年龄还不足以发育出和同龄人类媲美的智力，也很难掩饰自己的妖气。
　　再者说，你身边的那个小家伙，感知能力可能比我还要强一点，岩田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妥，它应该更快觉察到才对，”
　　“嗯？”
　　白水秋有点讶异地用余光看了一眼风狸。
　　这个小家伙的感知能力，竟然比老妖怪还要强悍？
　　“你不用怀疑，毕竟术业有专攻，就算是在妖怪的领域，每个妖擅长的能力也是不同的，比如我掌握的能力就是偏重于精神，虽然在对付普通人的时候很好用，但如果是精神力量比较强悍的对手，这种能力基本就形同虚设了。
　　而你身边的那个小东西侧重于感知，在捕捉异类气息这方面，可是比一般的小妖怪要厉害得多。”
　　鹫峰紫苑说着说着，语气顿了一下：“不过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我的确知道有一种妖怪，不仅对人皮感兴趣，而且非常善于隐匿自己的气息，就算面对面站在一般的人类阴阳师或者神官面前，也未必能被看破身份……
　　不过那种妖怪应该早就灭绝了才对，至少我已经有上百年没有听说过它们的行踪了。”
　　“它……们？”
　　白水秋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个用词。
　　“有些妖怪是单独的个体，有些妖怪是一个种群，数量未必只有一个。”
　　说到这里的时候，鹫峰紫苑那边的水声停下了，依稀有悉悉索索的细碎声从电话对面传来，好像是在用毛巾擦拭身体：“还是先回到刚才的话题吧，假如岩田的父亲真是一个妖怪，而且还伪装成人类与那个女人结合，那么还有一个关键问题就是……他们的孩子。
　　妖怪和人类之间，虽然不像人类和其他动物之间，存在着生殖隔离，但是能够顺利生下孩子的几率，是非常低的，据我所知，通常不会超过20%。
　　而且，双方的结合会给身为人类的那一方，带来极大的负担，甚至引起寿命衰减。
　　如果身为人类的一方是父亲的话，影响会稍微小一点，不过是损失了几年的寿命而已，但如果是母亲的话……
　　因为妖怪的生命力远远比人类要强，哪怕只是半妖，也需要在孕育期间吸收大量的营养，以人类女性的身体，几乎无法承受这种负担。
　　在产下半妖的孩子以后，她的身体就会迅速变得衰弱下去，基本上会在三五年内死亡。就算一直不生孩子，仅仅是做男女之间的那种事情，也很难能活过四十岁。
　　而你说的桃谷雅美，可是直到三十多岁的时候还身体很健康，甚至能够去当陪酒女，这并不符合人妖结合的常理。所以，岩田不太可能是你猜测的半妖。”
　　“您的意思是……”
　　“据我猜测，有两种可能。”
　　鹫峰紫苑似乎呼了口气，缓缓说道：“第一种可能，是岩田阳介在离婚以后，接触到了某些特殊的存在，并因为后者的缘故，脱离了原本的人类身体，变成了你所说的那种喜欢剥皮的妖怪。这种后天形成的妖怪虽然比较少见，但偶尔也会出现几例，在理论上是完全可行的。
　　而第二种可能就是……”
　　“你确定，桃谷雅美见到的那个人，真的是岩田阳介吗？”
　　“？”
　　“对于妖怪来说，变幻容貌，和制造幻象迷惑人心，这两种能力可是相当常见的，也许那个妖怪只是变成了桃谷雅美想见的人，而对于其他的受害者来说，每个人看到的凶手模样，都是不同的，这种可能性也是存在的哦。”
　　“……”
　　白水秋沉默了。
　　果然只有妖怪才更加了解妖怪，鹫峰紫苑说的这几种可能性，给她打开了不少思路。
　　“所以，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老妖怪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白水秋轻抿着嘴唇，微微吐了口气：“虽然你说的第二种可能性的确存在，但我觉得，那个叫岩田阳介的家伙还是很可疑，不管怎么说都是这次事件的关键人物，我打算到岩田家看看，根据现场情况，再做判断。”
　　“嗯，听起来倒没什么问题，但你不会是打算自己一个人去吧？”
　　鹫峰紫苑说道：“不管妖怪的真身是岩田阳介，还是另有其他人，这种东西可都是很危险的存在，虽然你是巫女没错，但也未必能对付得了它。不如这样吧，我现在正好也没什么事情，只要你答应我一个小要求，我可以和你一起走一趟。”
　　“你说的小要求是？”
　　“这个嘛……”
　　鹫峰紫苑舔了舔嘴唇，对着话筒做了个呵气的动作，微热的吐息听起来有点说不出的媚惑感，仿佛直接在白水秋耳边吹气一样：“对你来说很容易做到啦，我这个人呢，其实不怎么喜欢男人，反而对人类的女孩子很感兴趣，尤其是从事神职工作的巫女，更合乎我的口味。
　　只要你来一趟我家，我就顺手帮你把这个妖怪解决了，怎么样？我家的床还是蛮大的哦。”
　　“……抱歉，我觉得不怎么样。”
　　白水秋果断回绝。
　　开玩笑……
　　她平时和鹫峰紫苑打交道的时候，就已经够小心的了，生怕被这个女人暗中用些什么手段，如果再跟着她回家，岂不是羊入虎口？如果老妖怪一时兴起，想要对她做些什么，她和风狸绑在一块儿估计也打不过……
　　“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刚才给的情报，我这边还有事情，先挂了……”
　　白水秋正准备挂断电话，鹫峰紫苑的声音又传了过来：“等等，先别急着挂，要求什么的都好商量嘛，不行的话换一个简单点的也可以，如果你还是觉得太过分，拒绝也没关系，我再想想别的就好了……”
　　白水秋皱了皱眉，有点摸不准老妖怪的意图。
　　后者倒也没有再卖关子，很快就说道：“总之我现在的确很闲，所以和你一起过去看看倒也没什么，但事先说好……
　　除非你陷入了很危险的境地，否则我是不会轻易出手的，好不容易才过上现在这样平平静静的生活，我可不想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暴露自己的身份，一次性修改大量人的记忆，可是很麻烦的。”
　　“……那好吧。”
　　白水秋点了点头。
　　其实从她个人而言，肯定是乐于看到鹫峰紫苑过来帮忙的，哪怕不出手，只是在旁边压阵也好。
　　毕竟仅仅是从桃谷雅美记忆中的那一小段场景来看，这个剥皮怪的狠厉和凶残程度，都远远在她之前遇到的那些怨灵之上，就连其中怨气最凶的西园寺浅子都很难比拟。
　　更重要的是，这个妖怪的智力水平还很高，哪怕是把尸块留在了事发现场附近，警方也没有从中找到任何线索。
　　如果不是白水秋有着“灵觉”这样的能力，恐怕就连发现它的存在都很困难。
　　对上这样一个东西，风险自然是很大的。
　　虽然白水秋现在身上的底牌比以前多了不少，但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因此，只要老妖怪的要求不算太过分，用一个不算太难做到的条件，换来后者的允诺帮忙，还是很划算的

第128章 我有一位朋友
　　鹫峰紫苑虽然经常玩忽职守，但毕竟是弓道部的顾问，对部员们的资料多少有些了解，反而是白水秋并不知道岩田家的住址，还是从老妖怪口中得知的。两人大概确定了一下待会儿见面的时间地点以后，就挂断了电话。
　　在整个过程中，栗见成也一直抱着双臂站在旁边，虽然只听到了白水秋这边的说话，但也大概知道了她的意图：
　　“你是想亲自去岩田阳介家看看？”
　　白水秋点了点头：“嗯，这个男人和桃谷雅美所生的儿子，其实就是我们学校的学生，而且和我一样，都是今年才加入弓道部的新人……所以不管怎么样，还是先到他家看看情况，再做下一步的打算吧。”
　　虽然老妖怪提到的“变幻容貌”这种可能性的确存在，但白水秋隐隐觉得，桃谷雅美临死前所看到的“岩田阳介”，应该是真实的。
　　至少，那张脸是真实的。
　　至于内里是不是被某些特殊的存在所占据，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在没有亲眼看到对方之前，白水秋也不敢做出明确的判断。
　　“弓道部……”
　　栗见成也沉吟了一下。
　　作为栗见早苗的哥哥，他很清楚自家妹妹就是成田高中弓道部的部长，而身为部员的岩田勇太，却是这起连环杀人案的疑似真凶和受害者所生的孩子，其中意味着什么，已经不用多说了。如果处理不好的话，说不定会威胁到栗见早苗等人的安全。
　　“我带几个人和你一起去，如果有什么意外的话，也能帮衬一下。”
　　“……也好。”
　　白水秋想了想，点头同意。
　　毕竟岩田家住在雨田区那边，她自己赶过去需要花费不少时间，还得搭一趟栗见成也的便车才行。而且……这次的对手是一个妖怪，而妖怪和灵体的一个主要区别，就在于一个是有实体的，一个是没有实体的，警方所用的枪械，或许能对它造成一些伤害也说不定。
　　说话间，栗见成也已经把铁床上面的白布重新遮盖回去，转身往外走。
　　白水秋跟着他出了停尸间，在警署门口等了几分钟，就看到栗见成也带着两个警察走过来，两人都是男性，年龄在三十岁上下的样子，看上去很干练。
　　“只有这么两个人？”
　　白水秋皱了皱眉。
　　她还以为栗见成也会像昨天那样，直接带着几面包车的人过来呢。
　　“……没办法，关于岩田阳介的事情，毕竟是你一个人看到的，虽然我个人愿意相信你，但是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就算我向上面申请实施抓捕，署长也不可能会批准的。”
　　栗见成也耸了耸肩，用有点无奈的语气解释道：“所以暂时只能先带几个人过去，用走访的名义调查一下，如果这个男人真有表现出什么蹊跷的话，再向警署呼叫支援。”
　　这倒也是事实。
　　岩田阳介的情况毕竟和塚本等人有点不同，后者本身就是黑帮分子，又有白水秋这个当事人主动出面报警，而前者在桃谷雅美遇害的时候，就已经被警方找上门询问过一次了，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和作案动机。
　　而这一次，虽然白水秋从桃谷雅美死前的记忆中，读取到有关岩田阳介的片段，但这种东西……
　　说到底也只是一面之词，肯定是不能作为直接证据的。
　　虽说日本的神道教信徒很多，就算是警察之中，也有一些相信这些东西的人，但问题涉及到一桩性质恶劣的连环命案，还是要慎重对待。
　　万一集结了大批人手过去，到时候抓错了人，不仅成田警署会颜面扫地，搞不好还要引来社会舆论上的口诛笔伐，日本的媒体对报道这种事情是很热衷的。
　　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栗见成也只能先自己过去探探路了。
　　反正他是职业组的警察，就算判断出了错，也顶多受到一点口头上的批评。
　　——事实上，职业组警察在整个警察系统中，所占的人头比例是非常少的，而且升职的速度极快，几乎刚起步的时候，就已经站在了普通警察奋斗的终点，只要不触犯本质性的错误，有时候甚至会用非职业组的普通警察出来替他们背黑锅……
　　说话间。
　　几个人已经出了警局，来到刚才过来时的那辆警车前。
　　栗见成也拉开车门，示意白水秋上车，另外两个警察则是紧挨着挤在了后排座位上，警车很快从成田警署内出发，沿着公路向雨田区的方向驶去。大约二十多分钟以后，就来到了雨田区内，往七丁目的方向开去。
　　这里是一片住宅区。
　　确切的说，整个雨田区的大部分区域，都是人员密集的住宅区，而岩田家所居住的七丁目，则是位于整个雨田区的最边缘，靠近利根川的中游，和下游的利根川大桥下野町之间的距离，差不多有六七公里的样子。
　　一路乘坐着警车开过去的时候，白水秋就看到外面的街道从繁华变得破落，虽然人流量整体上变化不大，但大型商厦之类的场所却明显减少了很多，有点从市区进入郊区的味道。
　　“岩田家原本有一栋老宅，是岩田阳介的父母给他留下的，在很早以前就已经买下了，当时这一带还没有现在这么多人……
　　岩田阳介年轻的时候工作还算卖力，薪酬虽然不高，但也算过得去，不过后来因为遇到了那件事情……和桃谷雅美离婚后，他曾经一度自暴自弃，经常把自己灌得醉醺醺的，因此误了很多事情，被原本的公司开除。为了维持生计，不得不卖掉老宅，带着儿子搬到了附近的廉租公寓内。
　　租住这种公寓的客人基本上都是手头比较拮据的，不过在房租便宜的同时，也舍弃了一些生活上的便利……”
　　栗见成也稍微解释了几句：“差不多穿过这条街区，再往左侧拐个弯，就能看到了那栋公寓楼了。”
　　白水秋点了点头，扭头看向栗见成也：“到前面可以先停一下吗？”
　　“嗯？”
　　“我有一位朋友要过来帮忙，我想在这里先等一下。”
　　“朋友？”
　　听了白水秋的话，栗见成也挑了挑眉：“你说的那位朋友，也是某个神社的巫女？

第129章 你已经触犯了道路交通法
　　“那倒不是，只是我们学校的一位老师而已……”
　　因为鹫峰紫苑说过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白水秋也就含糊了过去。
　　“学校的老师？”
　　栗见成也对这个答案有点奇怪，但看白水秋并不像开玩笑，也就依言将警车停靠在了路边。
　　这时候刚过六点钟的样子，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山，道旁的路灯刚刚亮起，从警车前方投射过去，拉出了一条长长的影子。
　　几个人也没下车，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在车厢内，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过了差不多有七八分钟的样子，就听到一阵野兽般的轰鸣声从对面传来，下一刻，一辆造型拉风的兰博基尼跑车，以极其张扬的姿态，从街道的另一侧一路疾驰而来，即使是在接近十字路口的时候，也丝毫没有减速。
　　直到接近路口的前一刹那，车上的人才猛地打了一把方向盘，宝蓝色的车身几乎凭空扭转了九十度，在狭窄的路口来了一个极为飘逸的甩尾动作，稳稳地停在了这辆警车的斜对面。
　　路上跑着的车辆本就不多。
　　这辆兰博基尼的到来，理所当然地引起了白水秋等人的注意。
　　“白水小姐，这辆车不会就是你那位朋友的吧？”
　　栗见成也扭头说了一句，眼神却仍然盯紧了对面的跑车：
　　“这种车型，应该是去年才推出的最新款，在日本这边的价格接近三千万元，普通阶层根本负担不起，但是对于大多数的富豪来说，它的造型也太张扬了一些，所以销量很一般，只有真正喜爱这种款式的人才会购买……
　　这种价位的豪车，在成田市这边可是很罕见呢。”
　　“哦？”
　　白水秋微微一怔。
　　她对汽车其实是不太懂的，毕竟从前世到这一世，她都不是什么有钱人……只是知道一些名气比较大的品牌，和大体上的价位情况，但是如果细说到每种品牌下的具体车型，以及每种车型的价格水平，就基本上都是一头雾水了。
　　不过，兰博基尼的大名她还是知道的，虽然这种车型在日本不算常见——大多数日本人还是习惯于购买日系的汽车，欧系车虽然也有一些市场，但总体的占比并不高。
　　而且，就算只看眼前这辆跑车的外形，就已经能大概判断出它的价值了，凶悍犀利的车头彰显了跑车的身份，低矮的宝蓝色车身和流畅锋利的线条，看上去显得高贵奢华，仿佛车展上的艺术品一样，充满了力量感……
　　总之就是那种一看就知道很贵的车型。
　　只是……
　　三千万？
　　那岂不是说，这样一辆车，就抵得上天目神社几十年的收入了？
　　换句话说，也就是白水秋买不起的车型……
　　不过对于老妖怪是否在这辆车里面，白水秋还是稍微有点疑虑的，毕竟高中教师的工资一般都不怎么高，如果不是本身就出身富足，是很难买得起这种级别的豪车的，除非……
　　思绪浮动间，兰博基尼的车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一只踩着细高跟的长腿首先从车门内踏了出来，只看腿型就足以让一般男人挪不开眼，白皙的肌肤在月色下仿佛透着光，大腿处略微显得有些丰腴，而到了小腿下方的脚踝处，又不可思议地纤细了下去，属于那种近乎完美的腿型。
　　然后是整个身子。
　　直到这时候，白水秋才敢确认，来人的确是鹫峰紫苑。
　　这个女人似乎是在洗完澡之后就直接赶过来了，甚至都没有换衣服，身上还穿着一件月白色的丝绸浴袍，一头长发在脑后盘起，嘴里咬着一根女士香烟。这样的穿衣搭配原本是有点突兀的，但是出现在老妖怪身上的时候，却出乎意料地很和谐。
　　在白水秋视线看过去的时候，她正抬手将香烟取下，然后缓缓吐出了一个烟圈，一副轻松惬意的样子。
　　“……”
　　白水秋从车窗内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她对鹫峰紫苑的印象，主要还停留在后者在学校内的时候，虽然这个老妖怪性情有时候会让人捉摸不透，但总体上还算是在维持着自己身为老师的形象。
　　可现在，数千万的兰博基尼，配上小巧的女士香烟，再加上这么一身休闲过头了的装扮，看起来不像是个老师，倒像是个开着跑车出来散心的富婆，让人一看就不想努力了。
　　透过后视镜，白水秋注意到后座的那两位警察也看得有点愣神。
　　不过，就连栗见成也也微微眯着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鹫峰紫苑，倒是让白水秋有点意外。
　　但转念一想，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位警部今年差不多有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从之前的几次接触来看，大概率还没有结婚，遇到一个开着跑车、年龄又相差不多的漂亮富婆，情不自禁的多看几眼，也是完全能理解的，毕竟男人嘛……
　　白水秋这么想着。
　　“呼……”
　　兰博基尼旁边。
　　鹫峰紫苑捏着香烟深吸了几口，然后在车内的烟灰缸上按灭，扭头往四周看了看，就迈开步子朝着这边的警车走来。到了跟前，一只手按着浴袍的衣领遮住春光，另一只手抬起来敲了敲车窗，脸上带着恰好到处的温和笑容：
　　“初次见面，你们应该就是小秋在电话中说过的那几位警官了吧，我是小秋的老师鹫峰紫苑，还请多多指教。”
　　“我是成田警署的警部栗见成也……”
　　栗见成也回应了一句，然后打量了鹫峰紫苑几眼，视线主要集中在她那双穿着高跟鞋的脚上，嘴里说道：“虽然有点冒昧，但我还是要确认一下……
　　你刚才开车的时候也是穿着高跟鞋吗？如果是那样的话……按照千叶县的道路交通法规定，你的行为已经触犯了法律，还请尽快自行前往附近的警署，缴纳5万元以下的罚款……”
　　白水秋：“……”
　　鹫峰紫苑：“……”
　　足足过了有五六秒钟的样子，白水秋才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130章 果然是他！
　　这一刻，鹫峰紫苑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格外精彩。
　　很显然，即便是以这位老妖怪的头脑，也没想到栗见成也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脸上的笑容凝滞了片刻，才轻声笑了一下：“我在车上带了换用的平底鞋，是下车的时候才临时换成高跟鞋的，这样总没有触犯法规吧？”
　　“那就好。”
　　栗见成也点了点头，抬手对着前方的街道比划了一下：“岩田阳介的住所就在前面，左拐后再开三百米左右，那栋五层楼高的破旧公寓就是……顺便问一下，您是负责教授那一科的老师？”
　　“嘛，这个就要看情况了，主要是国文和弓道，不过其他科目的老师如果生病请假的话，我也可以随时替上。”
　　鹫峰紫苑笑了笑，随口解释了一句，就扭头看向白水秋：“小秋，要过来试试我的车吗，我的车里有装了空调哦。”
　　“……谢了，我还是坐在这边好了。”
　　白水秋的回绝，似乎是在鹫峰紫苑的意料之中，这个老妖怪轻笑了一下，就转身往回走去，婷婷袅袅地回到兰博基尼的驾驶座上，对着栗见成也这边示意了一下：“走吧。”
　　两辆车一前一后，重新启动。
　　两三分钟后。
　　在一栋略显老旧的公寓楼前停下。
　　几个人纷纷下了车。
　　白水秋往四周打量了一圈，这里的确就像是栗见成也说的那样，看起来相当荒僻，公寓楼本身就已经很破旧了，一些地方的墙面都已经开始掉漆，看上去年久失修的样子，附近也没什么像样的大型建筑，都是一些零零散散的一户建。
　　虽然能看到几家亮着灯的便利店和居酒屋，但都比较冷清，想来是社畜们普遍还在加班，没到营业的高峰期。
　　“岩田家租住的公寓就在三楼。”
　　栗见成也抬头往公寓楼上方看了看，略微迟疑了一下，回头对那两个警察吩咐道：“待会儿我上去，良树和大古你们两个留在下面，注意周围的动静，有什么异常随时跟我联络。另外……白水小姐，还有鹫峰老师，你们俩确定都一起上去吗？”
　　这句话主要是问鹫峰紫苑的。
　　毕竟从栗见成也的视角来看，这位所谓的“国文老师”，看起来好像不怎么靠谱的样子。
　　“来都来了，当然要上去了。”
　　鹫峰紫苑回应了一句，同时不动声色地往周围看了一眼，微微蹙眉。
　　“有什么发现吗？”
　　白水秋注意到老妖怪的小动作，低声问了一句，就看到后者耸了耸肩：“这种事情不用问我，你身边的那个小家伙应该比我更清楚。”
　　“是吗……”
　　白水秋瞥了一眼肩头的风狸。
　　从下车以后，这个小家伙就在不断地抽动着鼻翼，好像在嗅着什么，但又有点不确定的样子，毛绒绒的狐狸脸上满是困惑的表情。这种表现还是第一次出现在它身上，白水秋已经尝试着和它沟通了一次，但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回复。
　　“先上去看看再说吧。”
　　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先把书包内的复合弓取出来，展开后背在身上，然后又将几枚御守分给了栗见成也和另外两人，做完这一切以后，才率先往楼上走去。栗见成也和鹫峰紫苑也依次跟上。
　　楼道内的空气有些潮湿。
　　走廊灯似乎也早就坏掉了。
　　除了靠近窗户的位置，被月光照出了一片白色的光圈，其他区域都是一片黑黝黝的景象，偶尔从两侧住户的房门经过前，还能闻到一些奇怪的味道。似乎是各种生活垃圾的气味，与下水道地漏的反味串在一起，其中还夹杂着大量的消毒液味道，闻起来有点令人反胃。
　　很快，三楼到了。
　　穿过走廊，栗见成也在挂着305室的防盗门前停下，对白水秋示意了一下，往前走了几步来到防盗门前，抬手敲了敲门。
　　咚咚咚。
　　没有回应。
　　栗见成也停顿了一会儿，又继续敲门，这一次，反倒是斜对面的另外一扇房门打开了，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头探出头来，一脸警惕地看着他们几个人，沉声道：“你们是做什么的？”
　　“是公寓管理员尾闾先生啊。”
　　栗见成也认出了老头，笑了笑：“我是前几天来过一次的栗见警官，您应该还有印象吧？之前曾经因为桃谷雅美女士的遇害案，来找岩田先生询问一些情况。因为目前又发现了一些新的线索，所以需要向岩田先生确认一下。”
　　“哦……那这两位是？”
　　老头看向了白水秋和鹫峰紫苑。
　　“这个……他们都是本次案件的知情人，因为那几条最新的线索关系重大，有些细节必须当面详谈。”
　　栗见成也解释道。
　　他自己是穿着警服的，但白水秋和鹫峰紫苑，一个才十五岁，穿着类似于水手服的校服，另一个穿着浴袍，就算栗见成也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说出两人是他的同事之类的瞎话。
　　名叫尾闾的老头似乎也没多想，眯着眼睛打量了几眼，就收回视线，撇了撇嘴：“你要找岩田啊，那家伙今天没出门，应该又躲在房间里喝酒呢……
　　哼，自从这家伙搬过来以后，基本上每天都把自己灌得醉醺醺的，喝醉了就打骂孩子出气，也不去找工作，只能偶尔打打零工过活。
　　这种人我见得多了，都是一群只会撒酒疯的窝囊废而已，他要是有胆子杀人，早几年在他老婆出轨的时候，就该去把那个奸夫杀掉了……”
　　“……”
　　这个老头看样子是了解一点情况的，对岩田阳介的为人很不屑。
　　栗见成也陪着笑客套了几句。
　　而白水秋则是在听到尾闾的话时，微微皱了皱眉。
　　看来岩田阳介离婚酗酒的事情，在这栋公寓内并不是什么秘密，既然这位公寓管理员知道，并且能毫无顾忌说出来，恐怕这栋楼内的不少住户都是知晓的。至于打骂孩子出气，说的应该就是岩田勇太了。
　　老头又说了几句，眼看着岩田家的房门迟迟不开，转而又开始询问需不需要帮忙。
　　公寓管理员手里是有所有房间的备用钥匙的，可以借着检查房间之类的理由，打开租户的房门。
　　但这种事情，到底还是有点不合规矩。
　　栗见成也身为警察，也不好公然答应这种事情，正在婉拒的时候，就听到一阵及拉着拖鞋的脚步声从岩田家的房间内传来，很快，伴随着门锁转动时的咔嚓声，防盗门被人从里侧打开，一个胡子拉扎的中年人提着酒瓶子出现在门框前，身上散发着浓烈的酒气。
　　也没说话，就这么朝着走廊上的几人打量过来，眼神中流露出审视的味道。
　　“……”
　　几乎是在岩田阳介开门的同时，风狸忽然踩着白水秋的肩膀站了起来，用力嗅了嗅，在短暂的迟疑后，弓起身子，从喉咙里发出不易觉察的低吼。
　　而白水秋也在同一时间，感觉到了一股淡淡的异类气息，夹杂在酒气中扑面而来，让她下意识地警觉起来。
　　“这家伙……”
　　白水秋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鹫峰紫苑，后者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做了一个微微颔首的动作。
　　“？！”
　　果然……是他！
　　“呼……”
　　白水秋做了一个深呼吸的动作，双手掌心慢慢握紧，青怨风铃发出压抑的轻响。
　　这种气势上的变化，显然被对面的岩田阳介注意到了。
　　这家伙微微眯着眼睛，依然用那副醉汉般的眼神和白水秋对视着，同时也扫了一眼站在她肩膀上的风狸，脸上的表情却是平平常常，好像只是再寻常不过的对视。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下一刻，岩田阳介突然毫无征兆地将手里的酒瓶往前一扔，带着呼啸的风声砸向门外，同时猛地做出一个用力关门的动作。
　　而白水秋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向前一步踏出，身形蹿出的同时，青怨风铃的灵力瞬间形成了拳套包裹掌面，向门内的岩田阳介轰了出去！！
　　砰！！
　　岩田阳介在仓促间用胳膊挡了一下，整个人向趔趄着退了几步，原本想要关上的房门也被白水秋用脚尖抵住，重新用力推开，直到这时候，这家伙才显露出自己的真实面目，脸上那副醉醺醺的表情已经不见了，转而用一副阴戾的眼神看着白水秋，目光中的凶厉之色让人不寒而栗。
　　这一幕发生的极为突兀。
　　从岩田阳介的率先出手，到白水秋迎面轰出一拳，几乎都是在一眨眼间发生的事情。
　　直到两人短暂的交手后，那个酒瓶子才啪的一声摔在走廊上，碎渣溅了栗见成也和尾闾一身，只有鹫峰紫苑向后退了两步避开，用余光往房间内瞥了过来，似乎是在分出一部分心思，关注着白水秋这边的动静。
　　“怎么回事……”
　　尾闾一脸茫然地往这边看过来，从他的角度看不到室内的情况，还以为是岩田喝醉了，在当着警察的面耍酒疯。
　　但栗见成也已经反应过来了，一边劝说尾闾回屋，一边拉开房门往房间内走来，只是他还没有确定岩田阳介的真实身份，再加上又是在空间狭窄的室内，所以也没敢立刻掏枪示警。
　　——在狭窄的室内或者巷子中开枪，其实是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因为子弹出膛以后，遇到相对光滑的墙壁等平面时，很容易发生跳弹，进而误伤友军甚至打在自己身上，所以有经验的枪手通常不会随意在这种场合开枪。
　　就这么几秒钟的耽误。
　　白水秋已经再次向前，更多的灵力从青怨风铃内奔涌出来，将双手连同她的整个手臂都包裹起来，再次和岩田阳介对了一拳。这个家伙的近战能力其实不算弱，一般的成年男性在他面前恐怕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而之前对桃谷雅美行凶时身上迸发出来的那团若有若无的黑气，似乎也有控制人体行动的能力。
　　但是面对青怨风铃的灵力，这家伙的妖力就显得格外脆弱，好像冰雪遇到了阳光一样，根本形成不了像样的抵抗。
　　即使是在这一次有了准备的情况下，也还是被她再次砸退了几步，手臂的皮肤上浮现出几条细微的龟裂。
　　“……龟裂？”
　　观察到这个细节的时候，白水秋眸光一动，心里已经隐隐明白了什么。
　　而风狸这时候也将全身的毛发炸开，从白水秋的肩膀上蹿了出去，以异常凶猛的姿态往前一撞，将还没站稳的岩田阳介当胸撞飞了出去，后者在半空中调整了一下身体的姿势，在客厅的茶几对面落下，毫不犹豫地抓起桌子上的几把刀具，就往这边甩了过来！
　　白水秋在进入房间的时候，就注意到这几把刀具了。
　　长短不一，最大的和家用菜刀差不多，而短的则是只有一指长短，好像削土豆的小刀一样，无一例外都没有刀鞘，就那么并排着放在茶几上，清洗的很干净，随着岩田阳介的动作，好像锋利的暗器一般劈头盖脸飞了过来。
　　“守！”
　　无形的光膜在白水秋身边张开，弹开了这些刀具，后面的栗见成也则是在慌忙之下，连忙翻到柜子后面寻找掩体抵挡。
　　一时间，就听到砰砰砰几声闷响。
　　被光膜弹开的菜刀往旁边又飞出去半米多，直接切在墙边的木质柜子上面！
　　但岩田阳介却是趁着这个机会，猛地转身向卧室的窗户边奔去！
　　“不好……”
　　白水秋心里一沉，隐约猜到了他的意图，一时间也来不及多想，双腿弯曲的瞬间，就凭借瞬间的爆发力冲了出去，从侧面迅速逼近到岩田阳介背后，风铃内的灵力形成了一只手掌的形状，越过白水秋和岩田阳介中间的那半米距离，往后者的肩膀上抓去！
　　撕拉——
　　伴随着一道令人牙酸的撕扯声，岩田阳介肩膀上的一大块皮肤，竟然直接被她撕扯了下来。
　　紧接着，就看到这家伙原地转了一圈，整个人好像蛇类蜕皮一样，将自己上半身的皮肤，连同身上穿着的衣服一起，就这么和血肉分离开来，露出底下一团血淋淋的肉块。
　　“？！

第131章 追凶！
　　这一幕，有点出乎白水秋的意料，让她出现了一瞬间的怔神。但岩田阳介却是抓住机会，三步并作两步就冲到窗前，整个人用双臂挡住头脑，奋力向前一扑！
　　哗啦——
　　伴随着这一声玻璃碎裂的声响，阳台的窗户玻璃霍然洞开。
　　紧接着，岩田阳介就从窗户处直接跃了下去，身体在半空中做出了一个四肢张开的动作，好像青蛙一样落了下去，砰的一下，砸在了楼下停靠的一辆汽车上面。
　　上百斤的体重砸在汽车的顶盖，立刻就呈现出一大块凹陷！
　　白水秋和随后追上来的栗见成也一先一后扑到窗前，看着下面的动静。
　　岩田阳介闹出的声响太大，旁边已经有几户租客打开窗户，探头探脑地往外面打量着，之前被栗见成也留在楼下的另外两个警察这时候也被惊动了，纷纷掏出手枪向这边围了过来，在看到上半身一片血肉模糊、连头脸都看不清楚的岩田阳介时，两人都愣了一下。
　　下一刻，就看到岩田阳介重重地踏在车盖上，血淋淋的身形向前飞扑了三四米，直接撞向了那个名叫大古的警察！
　　大古显然没反应过来。
　　直到快要被岩田阳介扑到身上的时候，大古身上突然绽放出一层薄薄的光膜，赫然是白水秋之前交给他的那枚御守在发挥作用，但仅仅抵挡了一下，光膜就从中间破碎，大古整个人被一股巨力掀飞了出去，摔在地上后又接连滚出了五六米。
　　砰！
　　枪声响起！
　　却是楼上的栗见成也对着岩田阳介开了一枪。
　　但是隔着三层楼的高度，再加上岩田阳介本身就在快速移动中，这一枪从他肩膀上侧蹭了过去，紧接着另外一名警察良树就连连开了几枪。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五米，这种情况下自然没有失手的可能性，随着从枪膛中打出的子弹命中岩田阳介的双腿，后者踉跄了一下，大腿上的血肉被子弹打穿后，好像破败的棉絮一样迸溅开来，甚至都能看到嶙峋的白骨。
　　但这种伤势，丝毫没有对岩田阳介的行动能力造成影响，这家伙紧接着就向良树扑了过去！
　　从两个警察的开枪情况来看，子弹对岩田阳介的确是有用的，但是作用相当有限。
　　如果有十几个警察同时开枪，形成密集的火力网，把这东西的四肢全部打烂掉的话，想来这东西就算再怎么顽强，也只能趴在地上动不了了，但仅仅这么三两个警察，根本不足以压制住它，如果放任这东西继续行凶的话，搞不好大古和良树都要死在这里……
　　“没办法了……”
　　“风狸！”
　　白水秋猛地低喊了一句。
　　同时抬手往窗台上一撑，整个人纵身跳到了窗户外侧，稳了一下身子后，简单目测了一下距离，紧接着就毫不犹豫地往前一跳，身形如同鸟儿一般跃入了空中，在这个过程中，风狸也同时从窗口挑下，身形化作一团气垫，在白水秋脚下铺陈开来。
　　砰——
　　说时迟，那时快。
　　从白水秋从窗台上跳出，到坠落了三层楼的高度，整个过程还不到两秒钟，下一刻，就看到一人一式神落在了刚才岩田阳介砸中过的那辆汽车上，再次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不过白水秋的体重比岩田阳介轻了许多，而且风狸抵消了大部分冲击力，倒没有再出现明显的凹陷。
　　这时候，岩田阳介已经把良树打飞了出去。
　　在这个过程中，他身上已经中了好几颗子弹，刚才被撞出去的大古挣扎着爬起来，向他不断射击，岩田阳介的胸膛处已经被打得鲜血淋淋，连骨头都露出来了，但是这家伙却似乎完全没有痛觉，只是扭头往汽车顶盖这边看了过来，咧嘴笑了一下。
　　回应他的，是两道青色的风刃，几乎是从白水秋这边飚射出去的同时，就来到岩田阳介面前。
　　风刃的速度极快，即使后者有意做出了躲闪的动作，也还是被风刃从肩膀两侧划过，一条手臂直接被切了下来，甩飞到一边。
　　“呵。”
　　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岩田阳介依然保持着冷笑的表情，然后转身就跑。
　　砰——
　　白水秋用力抬脚一踏，八极拳的内劲催发下，汽车前盖瞬间瘪了下去，而她自己则是借着这股反冲力，从汽车上方跃下，落地后顺势一个翻滚，将前冲的惯性抵消掉，然后再次爬起，身形有如矫健的猎豹一般，继续向前追赶。
　　岩田阳介的妖力虽然被灵力克制，但是用来跑路还是很方便的，随着浓郁的黑气在他身上蔓延，这家伙的逃窜速度陡然加快，好像脱缰的野狗一样拼命向前狂奔而去。
　　白水秋一边吩咐风狸追上去纠缠，一边伸手往衣兜内一探，手指间已然多出了三张浅红色的符箓，用青怨风铃的灵力包裹起来，蓄势待发。
　　转眼之间，两人已经冲出了数十米。
　　风狸在扑上去撕咬了几下之后，就被岩田阳介抓住脖颈，往旁边甩了出去。
　　先是被白水秋当作气垫缓冲了坠落的惯性，而后又连续释放了两道风刃，已经消耗了风狸不少力量，这个小东西似乎有点疲惫，撕咬的时候没什么力气的样子，被甩开以后也没有立刻进入青色气流状态，而是迈着四只小短腿在地上加速追赶。
　　借着风狸争取到的这几秒钟间隙，白水秋和岩田阳介的距离拉近了一点。
　　白水秋目测了一下距离，在高速奔跑的途中，扬手一掷，三张火铃符已经脱手而出，宛如几枚铁片般，瞬间掠过了这七八米的距离，而白水秋的声音也在这个过程中适时响起。
　　从最开始的低吟，到灵符触碰到岩田阳介后背的一瞬间，最后一个字吐出，已然变成了铁石般的高鸣！
　　“……朱鸟凌光，神威内张，山源四镇，鬼祟灭亡！敕！”
　　话音落下。
　　就听到轰的一下，火铃符化作炽热的火焰熊熊燃烧起来，岩田阳介的身形也瞬间没入了一片火海

第132章 画皮
　　这一幕的冲击力就很惊人了。
　　几个戴着小黄帽，正在结伴放学回家的小学生傻呆呆地愣在原地，看着这一幕，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
　　更远处还有几个过路的成年人，不过他们并没有看到白水秋甩出符纸的动作，蓦然间看到一个燃烧的火人在大街上玩命奔跑，还以为是遇到了给自己身上浇了汽油的纵火犯，慌乱地往远处躲去。
　　有人掏出了手机开始拨打报警电话。
　　火势迅速蔓延。
　　岩田阳介的身体已经完全被火焰吞没，整个人好像变成了一团炽热的大火球，在火舌的舔舐下，他身上的皮肤和血肉迅速分离，散发出一股烧焦的恶臭味，好像被焚烧的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具腐烂了许久的尸体一样。
　　滚滚黑烟往天空中袅袅升起，难闻的尸臭味随风飘扬。
　　白水秋在距离岩田阳介几米开外的地方停下脚步，看着后者默不作声地站在那里任由火焰焚烧，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的警兆却是不减反增，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感油然而生。
　　难道这家伙还有什么别的手段……
　　剥皮，蜕皮，隐匿气息……
　　先前交手中得到的几个线索在白水秋脑海中纠缠而过，一瞬间，仿佛有一道灵光在她脑海中闪过，随之而来的，是一行文字从眼前划了过去：
　　【触发限时任务：诛杀藏匿在人群间的……】
　　【请在30秒内选择是否接受……】
　　“？！”
　　在看到这条任务的描述内容时，白水秋瞳孔微微一缩，还没等她做出决定，就看到一抹矮小的黑影，从后者的身躯中挣脱出来，猛地冲开了两侧的火焰，鼓足力气向前一蹿！
　　这道黑影的轮廓看起来是一个人形，但身材非常矮小，似乎还不到一米五的样子，全身都被浓郁的黑气包裹着，看不出本来面目。
　　与此同时……
　　风狸也嘶声低吼了一下，身体再次鼓荡起来，化作青色的风流冲入火海，朝着黑影扑咬过去。
　　风助火势，那东西很快就被火焰撩烧了一下，又被风狸从背后一口咬到，发出一道尖锐的惨叫，然后加快速度从火海中冲了出去！
　　“难道这东西……”
　　才是这个妖怪的真身？！
　　一瞬间，白水秋来不及多想，立刻从背后取下了复合弓，双眸目不转睛地盯着往前飞蹿的黑影，呼吸声放缓，在短暂的瞄准过后，突然放开了弓弦，伴随着弓弦轻颤的声音，箭去如风！
　　黑影的移动速度很快。
　　若是换做一般人，就算是想要捕捉到它的行动，就已经很困难了，更不用说在目标高速移动的过程中，拉弓将其射中了。
　　而白水秋的这一箭，也和黑影的前进方向略微偏离了几尺，似乎有点射偏了，然而黑影在听到风声的同时，有意识地往右侧闪避了一下，就这么一下，却恰到好处地落入到箭矢的行进轨道前，好像自己主动撞上去了一样。
　　箭矢过处，从黑影的身侧穿透过去，立刻将这东西身上的血肉消弭掉了一大块！
　　“啊！！！”
　　尖锐的惨叫声再起。
　　黑影狠狠颤抖了一下，紧接着就又向前猛蹿了一下，速度比刚才还要快了几分，瞬间没入到街道的转角处。
　　“风狸……”
　　白水秋纵身跃过还在燃烧着的火焰，和风狸一起快跑了几步追到街口，前后还不超过十秒钟的时间，那团黑影就已经彻底消失不见，在她左右梭巡了一圈以后，仍然没有看到后者的踪影。
　　“人呢？”
　　就算是在生死关头爆发出了潜力，这消失的也有点太快了吧？
　　白水秋心里的疑惑一闪而逝，站在原处往周围看了一圈，握着弓箭的掌心用力握紧。
　　空旷的街道上，只有寥寥几个行人，二三十米开外，一个身穿红色皮衣的女人，正从右侧的一家便利店内走出来，手里提着两袋刚买的东西，快步朝着不远处的另外一处公寓楼方向走去。
　　在那个方向，刚好有一辆私家车停靠下来，车主似乎是住在公寓楼内的住户，正准备下车。
　　白水秋的视线本来已经从那边掠了过去，忽然间，好像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再次回过头来，看向那个红衣女人。
　　“那个女人的脸……”
　　“好像是……”
　　虽然只是很短暂的一瞥，但白水秋还是认出来了，那张面孔分明是自己在一个钟头前，才刚刚在警局内见到过的——
　　桃谷雅美！！！
　　在这个念头冒出来的同时，红衣女人也回头往这边看了一眼，脸庞的正面暴露在白水秋的视线中，在她的注视下，就看到这家伙嘴角勾起，露出了一抹近乎挑衅般的笑容。
　　然后，就看到红衣女人把手里的东西一丢，快步往前冲了几步，把私家车的车主往外一揪，自己则是坐上了驾驶座，点火发车。
　　一连串动作几乎是在两秒钟内完成，显然是蓄势已久，还没等白水秋做出进一步的反应，私家车就从公寓楼前扬长而去，留下一脸懵逼的车主大呼小叫着在后面追赶，挥舞了几下手臂，最后气喘吁吁地扶着墙停下歇息。
　　以私家车的车速，就算是让风狸去追，也不可能追得上了。
　　“成田500，自用41-42……”
　　白水秋放弃了继续追赶的打算，双眸目不转睛地看着扬长而去的私家车，记下了车牌号，然后从兜里掏出手机，拨通了栗见成也的号码，在后者开口之前，就语速飞快地说道：
　　“成田500自用……那个女人抢了一辆私家车逃走了，栗见警官，请你立刻联络周围的交警，寻找这辆车的下落……”
　　“……女人？”
　　“我暂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总之岩田阳介的身体已经被它舍弃了，那东西现在使用的是桃谷雅美的皮囊……而且它可能还有其他备用的皮囊，请尽快采取行动，否则恐怕就很难再找到它了！”
　　“我知道了。”
　　栗见成也的语气还有点懵，但听白水秋说的认真，还是立刻应了下来，挂断了电话，似乎是去联络交通课的同事了。
　　白水秋站在路口喘息了几口气，把略显急促的呼吸平复下去，然后拨通了鹫峰紫苑的电话：“刚才那东西……”
　　“我看到了，没错，是画皮。

第133章 到底杀过多少人了
　　“……你已经知道了？”
　　白水秋把原本想要说出的两个字咽了回去，缓了口气：“你对画皮这种妖怪，有什么了解吗？”
　　“要说了解的话……这种东西其实是一类妖怪的统称，而且在妖怪中也算是比较特殊的存在，他们最擅长的能力，就是不断改变自己的容貌和身体。
　　具体方法，是通过把其他人类和妖怪的皮囊剥取下来，用特殊的方法晾干炮制，除去其中的血腥气味，然后套在自己身上，就可以完美地变幻成另外一个人。
　　声音、容貌、气息、习惯……所有的一切都能模仿出来，就算是至亲之人，也很难分辨出真假。”
　　这些情况其实不用鹫峰紫苑多说，也是显而易见的。
　　就在刚才那十几分钟的追逐战中，这只画皮就接连换用了岩田阳介和桃谷雅美的人皮，前者是在近在咫尺的时候，才被风狸觉察出真实身份，而后者仅仅因为隔着二三十米的距离，竟然没能被风狸感应出来，才让这家伙趁机逃脱。
　　现在想想，白水秋心里难免有点不快。
　　连说话的时候都带了几分火气：“那东西已经逃走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抱歉，这次是我的疏忽。”
　　鹫峰紫苑的声音适时从话筒那边传来，语调显得很温和：“我之前其实已经猜测了这种可能性，但毕竟很久都没有和画皮这种妖怪打过交道，也没想到那家伙的反应会这么果断……
　　如果我之前没有上来，而是留在下面的话，倒是可以帮你拦住它的。”
　　顿了顿，老妖怪再次开口：“不过你也别太生气，那东西已经被你和风狸重创，它现在应该正急着恢复元气，短时间内是没有余力再随意杀人了。而且，我在岩田家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应该与这只画皮的底细有关，我想你可以先回来看看。”
　　“……好吧。”
　　白水秋点了点头，有点怏怏地往画皮驱车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放下手机，转身往回走去。
　　在这个过程中，一行文字在她眼前浮现出来。
　　【限时任务：诛杀藏匿在人群间的画皮，该任务需要在接取后的二十天内完成，逾期则默认视为任务失败，任务成功奖励不明】
　　“……”
　　这个任务，是在白水秋刚才追击岩田阳介的途中，突然出现的。
　　也正因为如此，白水秋才在鹫峰紫苑说起之前，就知晓了那东西的真实身份。
　　她并不是没有想过画皮，会从自己手里逃脱掉，毕竟后者能够在不留下任何痕迹的情况下，不声不响地作下三四起失踪案，本身就说明这东西的心性狡诈，并非那么容易对付的角色。
　　可，画皮却是在换了一身皮以后，用一种近乎戏耍的手法，从她眼皮底下溜走，离开时还留下了一个近乎挑衅的笑容……
　　这些景象，让白水秋心里有点窝火。
　　甚至对老妖怪都有那么一点不满。
　　毕竟……
　　如果鹫峰紫苑及时出手的话，这只画皮应该不难对付，而后者一直保持着袖手旁观的态度，才让这家伙逃脱出去。
　　当然，白水秋自己也知道，这种不满来的有点没道理。
　　因为鹫峰紫苑之前已经说过，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除非是在白水秋遇到生命危险的时候才会出手帮忙，而在刚才的交手中，画皮并没有表现出对她造成切实威胁的能力，所以老妖怪也没有违背之前说过的话。
　　再者说，这个女人自己也是妖，并没有帮助她斩妖除魔的义务，用人类的价值观来衡量她，本身就有失偏颇……
　　“暂时也只能等栗见警官那边的调查结果出来了……”
　　白水秋吐了口气，将躁动的心绪平复下来。
　　在往回走去的过程中，就看到栗见成也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匆匆忙忙地从公寓楼上跑了下来，往良树和大古两人所在的方向走去。
　　看到白水秋的时候，还顺便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叮嘱了一句上楼以后别破坏现场。
　　因为有白水秋的御守挡了一下，那两名警察的伤势其实不算太重，其中良树被岩田阳介迎面撞飞，肋骨好像断了几根，捂着腰站在路边，大古倒是还勉强能自己站起来，两人和栗见成也简单交流了几句，就开始拿出手机联系附近的交番和医院。
　　但岩田阳介那边就有些麻烦了。
　　虽然画皮已经逃脱，但后者的尸身还在街道中间燃烧着，凶猛的火焰舔舐着已经腐烂的身体，散发出滚滚浓烟和难闻的恶臭，旁边已经有不少路人驻足观望。
　　虽然栗见成也还在试图维持现场，但动静实在闹得太大，场面已经有点失控。
　　另外……
　　刚才被岩田阳介把顶盖砸扁了的那辆私家车的车主，这时候也从楼上跑了下来，对着自己的爱车捶胸顿足，大呼小叫。
　　在这种混乱的场合下，白水秋只能默默地低着头，贴着墙角快步走进了公寓楼，然后蹬蹬蹬顺着楼梯爬到三楼，回到刚才那个房间。
　　鹫峰紫苑还留在这里。
　　大概是栗见成也临走时，委托她帮忙看守现场，所以这个女人现在正拦在岩田家的门口，对着围在走廊上的几个住户挥了挥手，也不知道是不是用了精神方面的暗示，包括尾闾在内的几个原本想要看热闹的住户，就纷纷收敛了好奇心，转身回屋了。
　　直到看到白水秋的时候，这个老妖怪才微微一笑，转身进了房门：
　　“进来的时候小心点，注意别碰到周围的东西，那个警察说是要保护现场，如果弄乱了的话会很麻烦。”
　　白水秋点点头，小心翼翼地穿过走廊，跟着老妖怪来到客厅中间。
　　客厅内还是一片凌乱的景象。
　　被岩田逃窜时撞倒的家具，几把散落各处的菜刀，还有窗台边满地的碎玻璃……都证明这里在不久前才发生过一场激战，栗见成也出于保护现场的目的，没有对这些杂物进行收拾。
　　白水秋避开了脚边一把钉在地板上的菜刀，抬头看向鹫峰紫苑：“你刚才说的和画皮有关的东西，是指……”
　　“就在这边，你自己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鹫峰紫苑抬手指了一下客厅角落。
　　那里坐落着一台冰箱，现在已经打开了一条缝隙，一缕缕白色的凉气正在从里面升腾出来。
　　白水秋皱了皱眉，在后者的示意下来到冰箱前，透过半掩的冰箱门，就看到上层的冷冻柜内赫然放着几团人皮，一张张就像衣服一样，被整整齐齐地叠放起来，在零下几度的环境中冷藏着。
　　而冰箱下层，则是放着一袋袋被剁开了的尸块，这些东西大概是那几张人皮的主人，也不知道被画皮用什么方式祛除了血腥味，乱七八糟纠缠在一起，根本分辨不出是来自哪个人的哪个部位。
　　这一幕，可比之前在警署停尸间看到的那具尸块还要恐怖得多。
　　白水秋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脸色有点苍白地移开了视线：“这东西……到底杀过多少人了？”
　　“不清楚。”
　　鹫峰紫苑耸了耸肩，缓缓说道：“不过按照我的感觉，这只画皮应该还处于初生期，实力不算很强，这个阶段的画皮能够造成的伤亡，一般都不会超过两位数。而且现在可不比古时候的战争时期，如果它真的在短时间内杀死太多人的话，就算再怎么擅长隐藏自己，行踪早就暴露了。”
　　“是吗……”
　　白水秋盘算了一下，从最开始的那两个高中生，到岩田阳介和桃谷雅美，还有栗见成也之前说过的另外一起失踪案，目前已知的一共有五个人，剩下的就算还有，想来也不会太多……
　　等等……
　　岩田勇太呢？
　　从今天过来时开始，这家伙就一直没有出现过，而现在岩田家的冰箱内，又发现了这么多张人皮，该不会那家伙也已经……
　　白水秋怀着疑惑，又往冰箱里看了一眼，大概数了一下人皮的数量。
　　只有三张。
　　这么说来，这些人皮的主人应该就是……
　　“冰箱内的那几张人皮，死去的时间都比较久，应该是半个月前剥下的，具体是谁我不清楚。如果你要找的是岩田勇太的话……他的人皮并不在这个冰箱内，不过我想那家伙可能才是整个事件的源头，也是第一个被画皮鬼占据身体的人类。”
　　“……为什么这么说？”
　　白水秋挑了挑眉，扭头看向鹫峰紫苑。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老妖怪说话的时候，刚才那道黑影逃蹿的画面，从她脑海中一晃而过。
　　仔细想想，那个黑影的身形轮廓……好像和岩田的体形有点相似。
　　鹫峰紫苑没有直接回应，而是转身往卧室内走去：“跟我来，给你看点有意思的东西。”
　　“……”
　　白水秋迟疑了一下，跟了过去。
　　岩田家居住的公寓内一共有两间卧室，父子一人一间，左手侧的这间面积比较小，估摸着应该是岩田居住的房间，里面的设施很简单，除了一张床，一对桌椅，就只有一个柜子，应该是日常用来存放东西的。
　　此刻进来的时候，柜子门已经被人打开。
　　而在柜子的底层，则是放着一个半人高的小熊布偶。不过看上去有点脏兮兮的，好像曾经被人扔在脏水中浸泡过，捡回来时又没有洗干净。
　　除此之外，布偶的身上还被人用刀砍了许多口子，破旧的棉絮都露了出来，还有针线缝补过的痕迹，只是手法很粗糙。而且，眼睛部位也被人抠掉了，只剩下一双黑洞洞的眼眶。
　　白水秋抿了抿嘴唇。
　　虽然只是一个破旧的玩偶，但这种满是刀口的脏兮兮的样子，看起来着实有点渗人。
　　毕竟一般人可不会对一个没有生命的布偶，砍出这么多道刀口，看着倒像是精神有问题的人所做的杰作。
　　而且……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白水秋站在这只布偶面前的时候，总觉得有种邪异的感觉，就像有一双眼睛从那对眼眶后面注视着自己一样。
　　“这个布偶怎么了？”
　　白水秋看向身边的鹫峰紫苑。
　　“小心点，别再被吓到了。”
　　鹫峰紫苑笑了笑，只是伸出了右手，双指并拢起来，一丝微弱的光焰在指尖跳动了一下，然后在小熊布偶的身上轻轻一划。
　　哗啦——
　　缝合处粗糙的线团立刻散开。
　　几乎是在布偶的外皮从中间裂开的同时，几团黑黝黝的东西从里面滚了出来，落到了柜子里。
　　这些东西都被一团黑气包裹着，在见到光亮的同时，黑气就悄然涣散开来，露出里面的真实面目，赫然是一堆已经干瘪萎缩了的五脏六腑，散发出一阵令人作呕的恶臭味。
　　除此之外……
　　还有一张发黄的老照片。
　　照片像是被人撕成碎片，又用胶水小心地粘起来的，看起来是一张全家福。
　　“这些东西，应该就是属于岩田的了。”
　　鹫峰紫苑笑了笑，轻声说道：“我对画皮这种妖怪，稍微有点了解。
　　这东西和一般的山精野怪不同，它其实是一种介于妖怪和恶灵之间的存在，意思就是说……它的最初雏形，其实是一种特殊的执念体，形成于人类社会的阴影中，通过吸收来自他人的怨气不断成长壮大。
　　在这个阶段，画皮的实力通常很弱，甚至比一般的怨灵还要弱小，并没有独自击杀人类的能力，但是和被怨气控制的怨灵相比，这东西又是有灵智的，往往会利用人类的心理弱点，通过类似交易的形式，让人类自愿将皮囊奉献给它。
　　在得到了第一具皮囊以后，画皮就完成了从灵体到实体的转换，这种妖怪才算是真正形成。
　　接下来，就可以在人世间自由行动，主动猎杀其他人类或者妖怪，将他们的皮囊剥下来，纳为己有。
　　另外，画皮还有一种能力，就是可以通过吞噬并融合受害者的灵体，获得他们生前的记忆和技能，从而假扮成那个人类，在人世间继续生活，即使是身边的人也难辨真假……

第134章 有点讽刺
　　“……从实力上来说，画皮在妖怪中并不算很强，甚至只能排到中下游，但是这种剥夺他人身份的能力，却是非常棘手。
　　尤其是当被夺去皮囊的，是一些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或者是阴阳师、巫女之流的修行者时，往往会给世间带来很大的祸患。
　　这种事情在历史上出现过几次，从那以后，人类中的修行者就对画皮深恶痛疾，只要发现它的存在，就会不惜代价将其斩尽杀绝。”
　　在老妖怪不疾不徐的声音中，画皮这种妖怪的根底被娓娓道来。
　　白水秋一边听着，一边抬手把那张发黄的照片取出来，扫了一眼。
　　这张照片被撕得粉碎，粘贴它的人显然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才把它恢复原状，但胶水的痕迹有是很粗糙，上面的三张人脸也都裂成了几块，勉强能辨认出，分明是岩田阳介、桃谷雅美、和岩田勇太。
　　这是一张全家福。
　　从岩田勇太的身高来看，应该是在他两岁左右时拍下的，一家三口依偎着站在一起，脸上都挂着笑容，看起来很幸福的样子。
　　只不过……
　　用现在的眼光再来看这幅画面，就显得有点讽刺了。
　　鹫峰紫苑注视着白水秋的动作，继续说道：“但就像是我说的那样，画皮本身是一种特殊的执念体，再怎么斩杀，消亡的也只是个体，只要人类的怨气日积月累，早晚都还会再次出现。”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这只画皮最初寄宿的地方，就是这个小熊布偶，而岩田勇太在偶然间知晓了它的存在，并且主动与之沟通，在画皮做出了某种允诺以后，将自己的皮囊主动献给它，才让这只画皮真正来到这个世界上……”
　　后面的声音已经渐渐听不清了。
　　在鹫峰紫苑说话的同时，白水秋向前伸出手去，触摸到了小熊布偶的表面。
　　一幅幅画面仿佛放电影一般，在她眼前闪过。
　　老妖怪的猜测没错。
　　岩田的确是主动和画皮进行交易的。
　　……
　　早在十多年前，岩田阳介发现了桃谷雅美与自己上司偷情的事实后，就曾经一度怀疑岩田勇太并非自己亲生的儿子，而是和那位出轨对象所生的孽种。
　　这种想法，最初只是一个念头而已。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却在岩田阳介心里越扎越深。
　　再加上一些捕风捉影的传言，在公司和街道内四处传播。
　　因此，岩田阳介在没有做任何DNA鉴定的情况下，认定了自己的判断，并且出于恶意的报复心理，在和桃谷雅美离婚时，以少有的强硬态度索要到了岩田的抚养权，然后将所有对桃谷雅美和那位奸夫的怨气，全部发泄到了这个孩子身上。
　　从岩田勇太四五岁时开始，每天都能看到父亲喝的醉醺醺的从外面回来，然后对他呼来喝去，稍有不顺心，就是一通打骂。
　　其中有几次，岩田家闹出的动静，甚至惊动了住在隔壁的尾闾。
　　只是，在劝解了几次没有收到效果以后，尾闾也就放弃了。
　　毕竟，他自己也就是一个孤寡老头而已，虽然担着一个公寓管理员的名头，但并不是公寓楼的业主，只是领着每个月十几万元的工资，帮忙看管这家公寓楼罢了，说出的话并不顶什么用，甚至有两次还被岩田阳介臭骂了一顿，憋了一肚子火气。
　　至于报警……
　　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平白损失一位住户的租金，有点得不偿失。
　　所以，从那以后，尾闾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对岩田家的事情保持冷眼旁观。
　　长期的家庭暴力，和来自身边的各种流言蜚语，让岩田勇太养成了极度自卑和沉默寡言的性格，而且严重的营养不良，从小学开始，就一直是班级上最为瘦小的存在，直到十五岁的时候，身高都还不到一米五。
　　这样的人，几乎是天然的校园暴力欺凌对象。
　　班级上和学校中的不良少年们，纷纷盯上岩田，对他施以各种恶作剧，和冷嘲热讽。
　　刚开始，担任班主任的女教师，还会偶尔照拂岩田一下。
　　但后来，那位女教师在偶然间发现了岩田父母离婚的事情，并且得知桃谷雅美目前正在市内的风俗场所当陪酒女，这个消息被她在办公室内用开玩笑的口吻说了出来，被偶尔经过的不良少年听到，然后一传十，十传百。
　　短短几天，这个消息就变成了学校内公开的秘密。
　　这样一来，岩田彻底的社会性死亡了。
　　就连一些原本对他还算和颜悦色的学员，也开始用有色眼镜看待他，而原本就以欺凌他为乐趣的不良少年们，就更是变本加厉了。
　　针对岩田的恶作剧不断升级，像什么撕碎书本、在校服上泼洒墨水、甚至是把他整个人推到厕所的便池中……都是家常便饭。
　　而当岩田拖着一身脏兮兮的泥水回家时，迎接他的并不是来自家人的关心，而是一顿父亲的毒打。
　　这种生活，伴随着岩田的小学、国中和高中时期。
　　岩田一直默默忍受着，但心中的怨念不断滋生累积。
　　因为没什么朋友，所以他只能把所有的心里话憋在肚子里，在每天夜深人静的时候，对着小熊布偶诉说。
　　这只小熊布偶，本来是岩田夫妇在岩田勇太一周岁生日的时候，为他购买的庆生礼物。
　　然而在感情破裂以后，这件曾经代表家庭美满的象征物，反而变成了岩田阳介心里的一根刺，每次看到时，都仿佛见到了来自前妻的嘲讽，越看越碍眼。在某次喝醉了酒以后，岩田阳介借着酒劲抄起菜刀，把小熊布偶剁的粉碎，然后从阳台处扔了下去。
　　当时外面下着暴雨。
　　岩田一直捱到父亲睡着以后，才冒着雨偷偷跑出去，在脏兮兮的泥水中找到了被切成几块的小熊布偶，用针线重新缝好。
　　至于那张全家福照片，也同样是岩田阳介在某一次醉酒后撕碎扔掉，被岩田从垃圾篓里翻了出来，一点一点用胶水重新粘帖好，小心翼翼地和布偶一起藏在了柜子里。
　　被暴雨淋透的那天晚上，岩田发了高烧，一整夜都在做着噩梦。
　　也正是在那天晚上……
　　他发现了画皮的存在

第135章 大写的惨字
　　确切的说，这只画皮的形成，本身就与岩田有关。
　　正是因为岩田在长达十年的时间内，每天晚上都会向小熊布偶倾诉自己的怨气，常年累月积攒下来的怨念，才逐渐催生出了这条执念体的存在。画皮已经藏身在布偶内，对岩田的遭遇冷眼旁观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那天晚上，才趁虚而入。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
　　画皮为自己伪造了一个“恶魔”的身份，利用岩田心中对父亲和那些不良少年的憎恨，蛊惑他把身体交给自己，由自己代替他向这些人报仇。
　　岩田并没有立刻答应。
　　而是犹豫了很长一段时间。
　　因为当时他的国中生涯即将结束，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将会进入成田高中——公立学校的学费通常比较便宜，以岩田阳介的性子，是不可能供应他去读私立高中的——然后和那些面目可憎的国中同学再见，迎来崭新的校园生活。
　　岩田甚至已经开始幻想，等自己上了高中以后，就用课余时间出去打工，攒到足够的钱以后，从家里搬出去，彻底摆脱自己的酒鬼父亲。
　　但……
　　事实证明，这种想法，终究只是个不切实际的幻想。
　　刚开始，岩田的确度过了一段平静的生活，虽然因为性格原因，还是没交上什么朋友，但并没有受到来自他人的异样眼光，而且还加入了弓道部。
　　似乎一切都在朝着最理想的方向推进……
　　但没多久，雨田区的两个不良就找到了成田高中。
　　这两个家伙，都是岩田的国中同学，准确的说还是邻居，所住的地方位于岩田家的同一条街上。即便是在岩田阳介卖掉老宅，搬入到廉租公寓内以后，两家的距离也不算太远。
　　因为学习成绩太差，这两人从国中毕业后，就去了不良少年扎堆的荣光学园。
　　失去了岩田这个欺凌对象，两人觉得校园生活有点过于枯燥，于是逃课到了成田高中，很快就和那边的几个不良混熟，然后像以前一样，在每天晚上放学的时候，把岩田抓到小巷子内欺凌辱骂。
　　前几次，岩田都默默忍受了下来，毕竟这些欺凌都发生在校外，并没有渗透到校园内。
　　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别让自己刚认识的新同学，看到自己的窘相。
　　然而……
　　在岩田再一次被一群不良堵住的时候，白水秋和栗见早苗恰好从旁边经过……
　　虽然两人的本意是帮忙，但那次偶遇，变成了压垮岩田心理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久后的某天深夜，在被醉酒的父亲又一次实施了家暴以后，岩田终于不顾一切地答应了画皮的要求，然后按照它的吩咐，用水果刀划开了自己的肚子。
　　这种行为，正常人当然是做不到的。
　　但因为画皮释放出的妖力，麻痹了岩田的痛觉神经，才让他顺利的将自己的心脏从肚子里剖了出来，送入到自己原先寄宿的小熊布偶中。通过这种方式，岩田与画皮达成了交易，让后者从小熊布偶中走了出来，占据了自己的身体。
　　直到这时候，岩田的意识还是存在的。
　　以共生的姿态，和画皮寄宿在同一个身体中。
　　为了尽快消灭岩田的意识，将他的灵魂吞并，画皮开始有意识地履行自己之前的承诺。
　　最先被当作开刀对象的，是那两个经常欺负岩田的不良少年。
　　这两个家伙经常会在岩田放学回家的时候，堵住他的去路，所以画皮根本没费什么功夫，就把他们俩引到了一处偏僻的小巷子中，然后用血腥的手段虐杀了两人，将后者的人皮剥了下来。
　　再把剩下的尸块带回家中，用各式刀具一点一点剁开磨碎了，放进了冰箱。
　　画皮的本意，是想要等岩田阳介打开冰箱的时候，看到他脸上惊慌失措的表情，从而心情愉悦。
　　可惜……
　　岩田阳介一般都不在家里吃饭，也没有做饭的习惯，所以并没有发现冰箱内的东西，让画皮原本的打算落了空。
　　于是，画皮选择了直接动手，在某一个深夜离开公寓楼，拦住了从居酒屋买醉回来的岩田阳介。
　　然后将他一路追杀到了一公里外的某处偏僻小路上。
　　说是“追杀”，但其实用“戏耍”来形容更贴切一些，因为画皮完全是故意驱赶着岩田阳介，往偏僻无人的小路上逃蹿，目睹着后者脸上逐渐浮现出来的绝望和恐惧，享受着这种猫抓老鼠的乐趣。
　　不过，这次行动中稍微出了一点小意外。
　　因为恰好有一辆银灰色的面包车突然出现，将正在逃命的岩田阳介狠狠撞飞了出去，打断了画皮的计划。
　　好在车上的人并没有停留，而是很快离开，同时画皮也不想太早的暴露自己，或者说，这个阶段的它，还没有同时应对三四个身强力壮的黑帮成员的能力，虽然能干掉一两个，只要有一个人逃脱，它的踪迹就暴露了。
　　所以，画皮一直蹲在草丛中，等到面包车离开以后，才现身走了出来，对奄奄一息的岩田阳介，完成了杀戮和剥皮的举动。
　　再然后，是桃谷雅美。
　　这四个人，是岩田生前最为憎恨的，也是当初他和画皮做出交易时，明确提出的条件。
　　画皮都替他一一完成。
　　另外，画皮还在这个过程中，顺便击杀了另外两个恰好从附近经过，目击了行凶过程的路人，其中一个路人失踪后，被觉察不对的家属拨通了报警电话，这一起案件，就是栗见成也之前在警局内的时候，对白水秋提起过的第三起失踪案。
　　不过所有失踪案中，唯一一个被警方找到尸体的，就是桃谷雅美。
　　至于其他几个受害者……
　　除了最开始的两个不良，和一个无名路人的尸体，被画皮剁碎了放进冰箱里，后面的几个人都被它就地处理掉了。其中桃谷雅美的尸体，几乎都没怎么处理，就被画皮随手扔到了事发地点附近的桥洞中。
　　事实上……
　　这种做法其实在很大程度上，是画皮故意而为的。
　　因为从画皮的角度来看，接连作了四五起案子，竟然迟迟没有被警方找到，实在是有点无聊，所以它索性把桃谷雅美的尸块，就近扔到了作案现场附近，几乎是明目张胆地给警方留下了线索，然后做好了被警方发现的准备。
　　甚至是跳窗逃亡的路线，也是在栗见成也到来之前，就预先定好了的。
　　唯一让画皮始料未及的，就是白水秋和鹫峰紫苑的出现，它也差点因此翻了车，最后不得不用损失一部分妖力作为代价，蜕皮逃生，才得以顺利逃脱。
　　……
　　从岩田勇太开始，七个人，七张人皮。
　　画皮每杀死一个人，岩田的执念就消散一些，等到桃谷雅美死亡以后，他的意识已经基本上被画皮吞噬殆尽，身体的掌控几乎完全交了出去。
　　——之所以说是“几乎”，是因为岩田还剩下一丝极其微弱的执念，是针对某个在他看来，唯一能够用正常眼光来看待自己的人的……
　　而这个人……
　　“？！”
　　随着一张熟悉的面孔在画面的最后一闪而逝，白水秋猛地睁开眼睛，所有的影像都在这一刻彻底消失。
　　“呼……”
　　随着冗长的画面结束，白水秋将手指从小熊布偶上面收回，轻吐了一口气。
　　老实说，在看到了岩田的遭遇以后，她心里对这家伙是有点同情的。
　　遇到这么奇葩的父母，又从小生活在那种扭曲的家庭环境下，被校园暴力伴随着长大……整个人生经历就是一个大写的惨字，养成那种孤僻沉闷的性格，也就顺理成章了。
　　如果没有外力干涉，按照正常的轨迹走下去的话，岩田的未来大概率有两种可能，要么在某一天承受不住的时候，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要么就是反过来杀死自己的父亲，成为杀人犯。
　　无论哪一种结果出现，对他而言都是一场悲剧。
　　然而……
　　画皮的出现，却把所有的可能全部掐断，从被画皮占据了身体开始，原本的岩田就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出现在人世间的，是用着岩田的身体、而又随时可以给自己套上新的皮囊和身份的妖怪画皮。
　　而且……
　　相比于几秒钟内就更换一身人皮的能力，画皮那种深沉的心思，才是最可怕的。
　　如果不是它故意将桃谷雅美的尸体丢在了风俗街附近，恐怕就算到了现在，成田警署的警察还是完全被蒙在鼓里，找不到头绪。
　　假如能自己选择的话，白水秋宁愿去对付立川兰或者西园寺浅子那样的怨灵，哪怕数量多一点也没关系，毕竟后者没什么智商可言，不需要玩弄这些勾心斗角，只要单纯的使用符咒，把她们消灭掉就可以了。
　　“如果没算错的话，那东西手里应该还有三张人皮……”
　　七张人皮中，岩田阳介的人皮已经被烧毁，冰箱内有三张人皮，剩下的三张应该就是岩田勇太、桃谷雅美、和另外一个无名路人的，这三种身份的任何一种，都有可能作为画皮的伪装出现，如何在茫茫人海中把它找出来，是个很棘手的问题。
　　白水秋眼帘低垂，从头到尾把遭遇画皮的经过仔细复盘了一遍。
　　正在思绪翻动的时候，就听到窗外响起了一阵呜呜哇哇的警笛声。
　　成田警署的支援赶到了。
　　而且从窗外的声音听起来，过来的警车好像还不止一辆，似乎人数不少的样子。
　　但这和白水秋没什么关系，她和鹫峰紫苑两个人待在楼上没动，没过一会儿，就听到一阵匆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栗见成也带着几个警察和穿着白大褂的法医，飞快地穿过走廊，来到这个房间内，开始封锁现场，进行各种搜查取证的工作。
　　冰箱里面的那几张人皮，自然是他们的重点关注对象。
　　而小熊布偶这边，是鹫峰紫苑率先发现的，也很快引起了栗见成也的注意。
　　“这些东西是……”
　　栗见成也跟旁边的同事说了几句，就快步走了过来，看着柜子中被开膛破肚的小熊布偶，还有从里面滚出来的那一堆发臭的内脏，有点愣神。
　　鹫峰紫苑站在旁边没作声。
　　于是只能由白水秋开口，把自己刚才看到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栗见成也听在耳中，饶是以他这位刑事课精英的阅历，表情也不禁有点发毛：“画皮……世界上竟然还有这种怪物？能够将别人的皮囊穿在自己身上，这种能力也太令人匪夷所思了，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
　　白水秋心说这种事情不是你们警察的专业技能吗，问我一个外人做什么……
　　但心里虽然这么想，面对栗见成也的疑问，她也只好思索了一下，说道；
　　“首先是想办法查出那辆私家车的去向，确定画皮逃蹿的大概方位……
　　然后是在整个市区范围内，搜寻桃谷雅美、岩田勇太、还有那个无名路人的下落……这三张面孔，都是画皮现在可能对自己做出的伪装。
　　不过也不排除那家伙在逃亡的过程中，再次杀人剥皮，更换自己身份的可能，所以还请你们严密关注市区内新近出现的失踪案，别给它可乘之机。”
　　最后一种可能性其实不大。
　　因为按照鹫峰紫苑的说法，画皮被白水秋用火铃符烧过一次，又一箭射穿了半边身体，已经是受到重创，短时间内并没有再次杀人剥皮的能力。
　　但同样的，警方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寻找到它的下落。
　　只能看哪一方的动作比较快了……
　　栗见成也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会儿，有点迟疑地看向白水秋：“你说的这些事情，我们会尽量安排警力去做，不过……白水小姐你这里，难道没有什么方法，能够尽快定位到它的吗？”
　　“这个……”
　　白水秋扭头看了一眼鹫峰紫苑。
　　老妖怪耸了耸肩，做了个无能为力的手势。
　　既然连老妖怪都没办法，白水秋也只好摇了摇头：“抱歉，这种事情不在我的能力范围内。

第136章 我？
　　“那好吧。”
　　栗见成也点了点头，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转而又仔细询问了几句关于画皮的细节，白水秋按照自己目前掌握的情况，一一做出回应。
　　不管怎么说，今天的行动算是失败了，除非画皮脑子坏掉，否则也不可能在逃走以后，再折返回来。
　　眼看着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白水秋和栗见成也约定了有线索随时联络以后，就和鹫峰紫苑一起离开了公寓楼。
　　这时候，外面的围观者已经被后续赶来的警察疏散，岩田阳介的尸身也被收敛起来，准备送回去进行化验。
　　从道旁经过的时候，白水秋往那边看了几眼，就默默收回目光，看向旁边的鹫峰紫苑：“紫苑老师，您真的没有办法，能够找到画皮吗？”
　　“没有。”
　　鹫峰紫苑耸了耸肩，有点无奈地笑了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那种追踪性质的法术，在古代的阴阳师和神官群体中的确出现过，一般都是借助法器、术式或者拥有特殊能力的式神，搜寻某个特定妖怪的下落……
　　不过这种术法的使用，需要满足很苛刻的条件，而且，基本上都是某几个阴阳师家族内部的秘传，外人是无从得知的，更别说是我这个妖怪了。”
　　“就算是这些术法，也只能对一般的妖怪生效，像画皮这种擅长隐匿自己妖气的妖怪，很难进行准确定位，甚至还可能会被它反过来进行误导，得出和事实南辕北辙的结论……”
　　说到这里的时候，鹫峰紫苑顿了顿：
　　“我这边的话，的确没什么太好的办法，能做的就是动用一下自己的人脉关系，帮你寻找画皮手里那几张脸的下落，不过能不能找到，就要看运气了。
　　毕竟我以前认识的朋友都死的差不多了，在成田市这边并没有太多人脉，能联络上的也都是一些普通人，他们可分辨不出人和妖的区别，很可能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最后还是徒劳无功。
　　所以……你也别抱太大的期望，能找到自然是最好的，但如果不能的话，就只有等画皮按捺不住再次出手，才能借机抓住它了。”
　　“这样吗……”
　　白水秋默默地点了点头。
　　其实她大概也能猜测出来。
　　或许在古代，老妖怪还很年轻的时候，妖鬼之流曾经在人世间活跃过一段时间，所谓的百鬼夜行，也可能就是某个时期真实发生过的历史，但现在，大部分妖怪都已经销声匿迹，像鹫峰紫苑这样依然混迹在人类社会中的，恐怕数量已经非常稀少。
　　神官和阴阳师也是如此。
　　虽然在几百上千年前，的确存在过一批拥有降妖除魔能力的人类，但现在……
　　哪怕是自家神社，从千代那一辈……准确的说是从更早之前开始，就只能依靠祖辈流传下来的驱魔法器，进行除灵祈福，而所谓的符箓咒法，则是早已断绝，虽然曾经出现过姨奶奶这个特例，但终究也只是个例。
　　至于其他神社的神官、巫女……
　　恐怕绝大部分都还不如自家神社。
　　至少自家神社内还存有一些驱魔法器，符箓之类的东西也是存在过的，而许多神社，怕是从数百年前开始，就已经断绝了传承，后续的继任者都只是一些庸庸碌碌的普通人而已。
　　所以……
　　这些阴阳师和形形色色的妖魔，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销声匿迹的？
　　对于这个问题，白水秋其实蛮好奇的。
　　鹫峰紫苑那里肯定是知道答案的，至少至少一部分的答案，毕竟这个老妖怪就是那个时期一直活到现在，手里掌握的各种小道消息和隐秘传闻，恐怕都够编纂成一本书的了，但考虑到她的性情，白水秋就果断打消了出声询问的念头。
　　谁知道这个老妖怪，会不会又趁机提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要求……
　　所以，只能趁着日常接触的时候，时不时旁敲侧击地打听一点，慢慢把老妖怪那里的情报掏出来了……
　　“说起来……”
　　白水秋抿了抿嘴唇，忽然开口说道：“我觉得画皮的下一个目标，有可能是栗见学姐。”
　　“？”
　　鹫峰紫苑被她突然冒出的这句话说得微微一怔，有点奇怪地回过头来，看向她：“你是说早苗？”
　　“嗯。”
　　白水秋点点头，在脑海中又回忆了一遍之前看到过的那段影像，缓缓说道：
　　“按照岩田生前的执念，他最为憎恨的人，是把自己的家庭拆得支离破碎的父母，其次就是那两个从小学时期就开始对他进行欺凌、直到他考入成田高中以后，还没有完全摆脱的不良少年。除此之外……
　　还有一个在他看来，唯一一个能用正常眼光看待自己的人，就是栗见学姐，所以即使在被画皮吞噬以后，岩田还残留着一丝执念，想要再见到学姐一次。所以，画皮为了将岩田的执念彻底消灭，很可能会找机会出现在学姐附近。”
　　“原来如此……”
　　鹫峰紫苑摩挲着下巴，眼神略微有点讶异地从白水秋脸上扫过，沉吟道：“这也是你从那只布偶身上看到的景象吗，这种能力……用起来倒是蛮方便的。
　　的确像画皮这种妖怪，最喜欢的就是年轻健康的人类身体，将早苗那孩子列为目标，的确是有可能的事情……”
　　“喂，别随便说这种立flag的话啊……”
　　白水秋有点不满地瞪了老妖怪一眼。
　　后者笑了笑，不以为意地说道：“毕竟我也是根据画皮的心理来进行揣测的，按你所说，它现在还没有完全吞噬岩田的执念，在潜意识中受到岩田的影响，也是很可能发生的。
　　不过这方面你就不用担心了，再怎么说我也是弓道部的顾问，岩田的事情发生在我回来之前，我当时并不知情也就罢了，但现在，既然我已经回来，自然不会再让这只画皮肆意妄为。再说了，早苗那孩子我还是挺喜欢的，不会看着她的身体被画皮夺去的。”
　　鹫峰紫苑顿了顿，又扭头往她这边看了过来：“不过相比起来，我其实更担心你那边的情况。”
　　“我？

第137章 再多话就把你扔下去！
　　“是的。”
　　鹫峰紫苑点了点头：“你之前一把火烧掉画皮的皮囊，让它不得不蜕皮求生，之后又一箭射穿那家伙的身躯……现在的画皮虽然是逃脱了，但状态上肯定是元气大伤，不出意外的话，至少需要休养一周才能恢复过来。
　　这段时间内，画皮虽然很难再对人进行剥皮，但是凭它的本事，想要对普通人造成伤害并不难。单打独斗，它不是你的对手，可若是对你身边的人进行报复，就另当别论了。”
　　说话时，鹫峰紫苑的表情很认真。
　　“我身边的人……”
　　白水秋沉吟了一下。
　　这个时候，她倒是有点庆幸自己的亲戚朋友不多，家里一起生活的只有自家奶奶千代，而朋友的话……虽然在学校认识的同学不少，但真正交往密切的也就那么几个，栗见早苗和弓道部那边有鹫峰紫苑出面看着，问题不大，剩下的大概也就只有日向飞鸟需要担心一下了。
　　嗯……
　　其实要说朋友的话，神代惠子应该也算一个，不过后者远在千叶市那边，又是神代财团的大小姐，身边随时都有一群保镖看护，想来是用不着自己操心的。哪怕画皮知道了自己家和神代家的关系，也总不能驱车数百里，跑到千叶市去作乱。
　　再者说，上次佐仓市旧校舍事件结束后，白水秋给神代父女留下了不少御守，也足够他们用来防身的了。
　　想到这里，白水秋略微松了口气。
　　鹫峰紫苑似乎有点等她开口求助的意思，但迟迟没有得到回应，一时间脸色有点古怪地挑了挑眉。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停在路口的兰博基尼旁边。
　　“对了……小秋同学，需要我带你回家吗？”
　　鹫峰紫苑停下脚步，回头看了过来，嘴角微微勾起：
　　“虽然之前已经被你拒绝过了一次，但我还是再邀请一次吧，那位栗见警官现在正忙得焦头烂额，也没功夫送你回家，如果你自己乘车回去的话……我过来的时候已经看过了，距离这栋公寓楼最近的公交车站，可是在两公里以外哦。”
　　“……”
　　这倒是实话。
　　白水秋之前跟着栗见成也的车过来时，就已经从后者那里了解到，岩田家所在的公寓楼，位于雨田区的最边缘，交通条件很不便利。
　　刚才看到这群警察在岩田家忙着搜查取证，抽不出手，白水秋也没好意思去找栗见成也，让他派人送自己回家，而现在……既然有现成的代步工具，似乎也没道理浪费力气走路……
　　“那就麻烦紫苑老师了。”
　　白水秋犹豫了一下，就点了点头，从侧面车门上去，坐到了副驾驶座上，鹫峰紫苑也已经坐在了驾驶座上，准备点火发车。
　　“那个……”
　　白水秋扭头看了一眼鹫峰紫苑的脚面：“紫苑老师，您好像好没有把高跟鞋换成平底鞋……”
　　“……闭嘴，再多话就把你从车上扔下去！”
　　鹫峰紫苑脸色僵硬了一下，恶狠狠地瞪了白水秋一眼，看着她往后一缩，才收回目光，翻了个白眼：“把安全带系上。”
　　“……”
　　白水秋默默地看了老妖怪一眼，系上了安全带，没吭声。
　　事实证明，鹫峰紫苑果然没说实话。
　　她其实根本就没带什么平底鞋，而是一路踩着高跟鞋，从家里把车开过来的，而现在，又打算用同样的方式再开回去。虽然知道这是严重触犯交通法规的行为，但面对这位老妖怪赤裸裸的威胁，白水秋也不好再出声提醒。
　　毕竟，她现在人已经上了车。
　　万一鹫峰紫苑真的发起了脾气，把她扔到半路上，某个前不搭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恐怕自己今天就要跑着回家了……
　　不过，虽然不敢说话，但白水秋还是时不时往鹫峰紫苑脚下瞥上一眼，一脸提心吊胆的表情。
　　“喂，你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怕我把油门踩成刹车吗……”
　　鹫峰紫苑刚把车开出了七丁目，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终于叹了口气，有点无奈地把车停靠在路边，然后把高跟鞋脱下来，随手扔到后排座位上，光着脚踩下了油门，再次发车启程：
　　“这样总可以了吧？真是的，我好歹也是开了一百多年车的人，对我的车技有点信心行不行。”
　　“一百多年……”
　　听了这话，白水秋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说起来，日本开始出现汽车这种交通工具，到现在差不多也就一百多年……
　　如果老妖怪的话没有水分的话，恐怕她还真是全日本最早一批接触汽车的老司机。
　　接下来，鹫峰紫苑似乎是有意想要表现一下自己身为老司机的车技，一路上各种提速超车，遇到拐弯路口的时候，还会随手来一个漂移，沿途也不知道多少辆车被她险之又险地擦肩而过，有几个司机被吓得一身冷汗。
　　尤其是在离开了雨田区以后，往东郊的天目山方向行驶的方向，路上的车流渐渐稀疏，也没什么红绿灯，鹫峰紫苑更是放开了车速，把兰博基尼跑车的性能充分的发挥出来，速度飙到了一百八十迈。
　　白水秋两世加起来，都没有坐过这么快的车车，看着从两侧车窗飞掠而过的风景，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
　　只能用手抓住安全带和座位两侧，体验着高档跑车强大的推背力，连话都不敢说。
　　“……左后方大约四百米，有一辆车正在跟踪我们。”
　　拐入通往天目山的道路上时，鹫峰紫苑忽然瞥了一眼后视镜，随口说道。
　　“嗯？”
　　白水秋闻言一怔，透过后视镜看了过去，因为距离较远，只能依稀辨认出一团模糊的车形轮廓，不过颜色看上去倒是有点眼熟：“……应该是秋月组的人，我不久前因为一些事情和他们打过交道，再加上他们的高层和我家神社有些交情，所以专程派了一个人护送我。”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白水秋自己心里也有觉得有点奇怪。
　　毕竟，按照栗见成也的说法，极东组那边的事情应该都已经解决了，秋月组还派人跟着自己做什么？
　　难道还要再多护送几天，把人情做足？
　　可这也没什么必要啊……
　　鹫峰紫苑并不知道极东组那边的事情，听她这么一说，挑了挑眉，也没有再继续追问，转而提起了另一个话题：
　　“说起来，文化祭的排练你们现在筹备的怎么样了？我这两天一直在忙道具方面的事情，和那位朋友沟通价格花了不少时间，也没怎么往道场那边去过。”
　　“这方面的事情都是栗见学姐和桥本她们在做，我也不太了解……不过，紫苑老师，现在可不是考虑这种事情的时候吧？”
　　突然闹出画皮这么一档子事情，白水秋到现在心里都还有点没底，自然也没有心思去考虑文化祭的事情。
　　但老妖怪却笑了笑，脸上的神情很轻松：
　　“一码归一码。”
　　“虽然画皮那边的确是个隐患，但也没必要因为这么一个不入流的小角色，扰乱了自己的心情，文化祭可是弓道部每年的重头戏，这种大出风头的事情，可不能轻易落下……
　　我听说你们下周要进行学力测评，那么训练骑射的事情，就从下周三的下午开始吧，正好我也趁着这几天，和马术社的老师沟通一下。”
　　从铫子市合宿回来以后，栗见早苗已经尝试过和马术社商量借用马匹的事情，但据说交涉并不顺利。
　　因为马术社饲养的马匹数量并不多，社团内部都做不到人手一匹，再加上他们自己也准备了节目，打算在文化祭上一展风采，在这种关头，自然不可能将宝贵的马匹随意对外借出。栗见早苗好说歹说，对方也只同意借出一匹快要退役的老马出来。
　　按照栗见早苗的意思，是打算修改一下演出方案，看看能不能用别的形式代替骑射。
　　但鹫峰紫苑显然不想采取这种方案，听她现在这么说，看样子是打算亲自出场去借了。
　　不过……
　　说起学力测评的事情，白水秋心里突然有点没底。
　　她本来是准备在合宿回来以后，花费一个星期的时间好好突击复习一下的。
　　结果回来以后，就接连遇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先是极东组那边跳出来惹事，然后画皮这边更大的麻烦就出现了，这种情况下，她实在是没什么心思静下心来看书学习。
　　按照现在这个状态，只怕想要顺利通过考试，稍微有点难度……
　　“实在不行的话，就只能动用一些特殊手段了……”
　　白水秋默默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
　　虽然从主观上来说，她并不想行使作弊之类的手段，但如果真要这么做的话，还是有很多办法可以用的。
　　比如在旧校舍消灭恶灵得到的那张粉色贴纸，如果用来蒙选择题的答案，想必会很好用……
　　另外，还有自己肩膀上的某个小东西，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作弊利器。
　　唯一的问题是，凭风狸的智商，可能会看不懂试卷上的答案……
　　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谈中，两侧的风景高速掠过。
　　在兰博基尼的不断加速下，原本需要近半个小时才能抵达的车程，被硬生生的缩短到了七八分钟，随着天目山轮廓的临近，兰博基尼开始减速，在山脚下稳稳地停了下来，鹫峰紫苑踩了刹车，一只手从方向盘上挪开，随手捏起一根女士香烟递到嘴里：
　　“到了，下车吧。”
　　“谢谢紫苑老师。”
　　白水秋礼貌地道了声谢，把安全带解开，正要下车的时候，顺嘴问了一句：“您要去上面去坐坐吗？”
　　“嗯？”
　　鹫峰紫苑用打火机点火的动作微微一顿，有点好笑地看了过来：“你确定要邀请我这个妖怪，去神社里面做客？还是说，你其实是想要看看，自家神社会不会对外来的妖怪，作出什么反应？”
　　“……”
　　白水秋的确有点这方面的心思。
　　刚才说的话，一半是客套，一半则是想要验证心里的某个猜测。
　　自从上次和自家奶奶夜谈过一次以后，她就生出了一种模糊的想法，但是一时间又很难找到一个合适的灵体或者妖怪，来验证这个想法，因此出言对鹫峰紫苑发起邀请，也有着想要借这个机会，来帮助自己进行判断的意图。
　　而这种念头被老妖怪一口道破，白水秋脸上的表情略微有点尴尬。
　　不过鹫峰紫苑也没在意，随手摆了摆，笑着说道：“免了，我就不上去了，在这里抽完烟就走。再怎么说你住的地方也是一间神社，恐怕是不会欢迎我这个妖怪的到来的，你说对吧？”
　　最后一句话，并不是对着白水秋说的。
　　而是朝着山上的某处，用一种漫不经心的态度说出来的。
　　在白水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的时候，就只瞥到了一抹淡淡的绿影，消失在浓密的树丛深处，似乎只是一闪而过的错觉。而天空中却已经变得乌云密布，隐隐有轰隆隆的雷声在云层上方滚动，眼看着又是一场山雨欲来。
　　“说起来，今年的梅雨季节快到了啊……”
　　鹫峰紫苑点燃了香烟，慢悠悠地吸了一口，然后朝着白水秋挥了挥手：“那么，今天就先再见了，小秋同学。”
　　现在的时间已经是五月底，梅雨季节将近，千叶县东部的一些城市已经陆续发布了汛期预警，想来成田市也很快就要迎来雨水最多的季节了。
　　“再见。”
　　白水秋微微欠身，然后转身上山，沿着参道回到神社。
　　一路上，两侧的树林很平静，并没有预想中的身影出现，而白水秋也默默收敛了心思，一直回到了神社内，先把书包放下，又揪着风狸的脖子把它扔到庭院中自己玩，然后就抱着换洗衣服进了浴室。
　　和画皮的一番交手，耗费了不少体力，身上也出了一些汗，白水秋站在花洒下把身体冲洗干净，再换上了干净的睡衣，感觉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

第138章 要相信科学
　　这个时间点，早就没有客人到神社来参拜了。
　　所以她也没有再去穿巫女服，把脏兮兮的衣物报站起来放在洗衣机的滚筒内，按下了冲洗按钮以后，另一边，千代已经做好了晚饭。
　　“小秋，可以过来吃饭了。”
　　“知道了。”
　　几分钟后。
　　祖孙俩在餐桌前面对面坐下，趁着吃饭的时候，白水秋把自己今天晚归的原因，以及关于画皮的事情，向千代讲述了一遍。
　　千代有点讶然地听完了她所叙说的事件经过，沉默了许久：“画皮吗……这种妖怪，我倒是略微听说过一点传闻，不过并没有亲眼见到过，能够将他人的人皮剥下来取而代之，的确是一种很可怕的妖怪啊。”
　　白水秋点了点头：“是的，那东西虽然已经元气大伤，但还是从岩田家逃走了，现在正不知道躲在哪个地方……所以最近这段时间，您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情，就请待在神社内，不要随意外出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白水秋板起脸色，语气很郑重；“就算要出去的话，也要随身带好梓弓和木箭，和之前旧校舍那边的怨灵不同，画皮是有实体的妖怪，您可以很容易地辨认出来。
　　待会儿我跟那位栗见警官联络一下，把那几位受害者的照片发过来，给您亲眼过目一下，哪怕是在神社内，也请务必保持警惕。”
　　“另外，这几枚御守，还有这两张清心符，都是我亲手绘制的，您随身带着，就算遇到了什么状况，也可以替您抵挡一二。”
　　说话间，白水秋把御守和清心符从口袋里取出来，向对面递了过去。
　　“那小秋你……”
　　千代有点迟疑。
　　白水秋笑了笑：“您放心吧，我没事的。之前没有顺利除掉那只画皮，只是因为情报不足，有所疏忽。不过现在我已经有了准备，如果那只画皮敢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话，我就不会再让它逃脱了。”
　　“……那好吧。”
　　听她这么说，千代也只好点了点头：“这些灵异层面的事情，奶奶这边也帮不上什么忙，你自己小心就好，如果真的有什么麻烦的话……就算可能会造成一些死伤，也别冲动行事。和降妖除魔这些事情相比起来，你自己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我知道了。”
　　祖孙俩又交流了几句，就各自沉默下来，低头吃饭。
　　饭后，白水秋帮忙收拾了一下碗筷，然后回到自己的卧室内，开始专心制作御守和清心符。
　　之前没有接到栗见成也来电的时候，她对制作御守这项日常任务，还并不是特别着急，只是当做打发时间，慢悠悠的做着。
　　可现在……
　　有画皮这个潜在的威胁放在眼前，白水秋是不敢再磨磨蹭蹭下去了，无论如何，都要尽快把500枚御守制作完毕，拿到这项日常任务的奖励，才能给下次交手的时候增加几分底气。
　　至于复习功课的事情，暂且也只能先放一放了。
　　不知不觉间，几个小时就匆匆过去。
　　等到床头的闹钟指向十一点钟的时候，白水秋面前已经多了整整齐齐的一排御守。这一番埋头工作，消耗了她不少精力，打了个哈欠，稍微收拾了一下凌乱的桌面，就起身躺到床上，一沾枕头，就沉沉睡了过去。
　　……
　　在天目神社陷入黑暗的同时，雨田区七丁目的公寓楼前，仍然灯火如昼。
　　虽然包括冰箱内那堆人皮在内的大部分证物，都已经被送回了警局，连同岩田阳介被烧成焦炭的尸身一起，送到各个科室去做检验，但还是有几辆警车停在楼下。
　　岩田家租住的公寓内，三四个警察正在交谈。
　　除了栗见成也以外，另外几个警察的年龄基本上都在三十五岁以上，警衔也都不低的样子。
　　“……整个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了。”
　　栗见成也终于结束了自己的讲述，有点口干舌燥：
　　“因为关于画皮的事情，实在过于耸人听闻，我之前也只是猜测，并不完全肯定，可是现在看来……这个世界上的确存在着我们普通人所不能理解的超自然力量，为了不让那只画皮造成更大的伤亡，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它的下落。”
　　“……”
　　长久的沉默。
　　几个老警察面面相觑。
　　好半天，才有一个警察有点迟疑地说道：“这种事情听起来也太荒唐了，栗见警部，你确定自己真的见到了那个‘画皮’的样子？这些妖怪传说，都只是古代那些民众编造出来的故事啊，现在这个时代，我们应该相信科学……”
　　“恕我直言，这起案件根本就无法用科学来解释。”
　　栗见成也顿了顿，看了一眼说话的老警察：“无论是在此之前，这起案件中透露出来的种种疑点，还是现在，我们在这里找到的那一张张人皮和尸块，都足以证明这个案件并不是一起普通的凶杀案。
　　见到了常理无法解释的事情，却非要用自己的主观臆测来否定它，对于我们这些当警察的人来说，可不是什么明智的做法。”
　　“就算你这么说也……”
　　老警察无从反驳，但面子上还是有点挂不住，正想要在说什么的时候，就听到旁边传来一声低咳：
　　“咳咳，这些争论就到此为止吧。”
　　说话的是一位四五十岁的老警察。
　　同时，也是在场的几个人中，警衔最高的一个人，拥有着警视正的衔级。而他的另外一个身份，就是成田警署的署长竹山武人。
　　类比到中国的话，大抵就相当于市公安局局长的级别。
　　作为一名年近五十的老警察，竹山武人的面相看上去有些苍老，脸上密布着一道道皱纹，但说话的声音和气质都显得很有威严的样子，一开口，栗见成也等人都闭上了嘴巴。
　　“事情的经过，大家都已经从栗见警部那里听到了，虽然的确有点不可思议，但事实就是事实。
　　除了大古和良树所受的伤，几处事发现场的种种痕迹，还有那几名目击者的证词，都能够证明这起案件的真实性，所以质疑的话就不用再说了，面对已经发生的事实，我们能做的也只有接受和应对。”
　　竹山武人不偏不倚地说了句公道话，然后扭头看向栗见成也：“成也，你对这起案子怎么看？

第139章 漆黑的烈焰使
　　“……”
　　栗见成也沉默了片刻，才慢慢开口说道：“我已经请交通课的同事，对那辆私家车的去向进行了详细的追踪和调查，大约在四十分钟前，在距离这片街区大约二十公里外的一处小巷子中，发现了那辆车，但车上的人已经离开了。
　　从之前几次打交道的情况来看，这个名为画皮的妖怪，性情相当狡诈，既然已经弃车离开，恐怕早就抹掉了所有痕迹。不过就算希望渺茫，我们的人还是对周围展开了搜索，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得到有用的线索。”
　　“另外，我们还需要在整个成田市的范围内，对它目前拥有的几个身份展开搜索，并且严密提防可能出现的剥皮案……
　　这几条都是那位巫女小姐提到过的，除此之外，我还有几点不太成熟的个人想法。”
　　说到这里，栗见成也换了口气，才接着说下去：
　　“虽然这次要面对的对手，是一个能够通过剥下他人的皮囊，改变自己身份的超出常理的存在，但值得庆幸的是，这只画皮，是有实体的，警用枪械的子弹，对它仍然是有杀伤力的。
　　所以，只要相互之间配合得当，以三四个警察为一组，将它打败甚至捕捉的可能性是存在的。
　　不过就算如此，我并不建议大家轻举妄动，最好还是先想办法牵制住它，然后联络专业人士来处理……”
　　“你说的专业人士，是指那位巫女小姐吗？”
　　竹山武人忽然问了一句。
　　“是的。”
　　栗见成也点了点头：“这位白水秋小姐，是我确切知道的唯一一位能够与幽灵沟通，并诛灭这些妖怪的人，之前烧灼岩田阳介尸身的那团火焰，就是她用符咒释放出来的，只可惜被画皮蜕皮逃脱。如果想要破这个案子，恐怕离不开这位巫女小姐的帮助。”
　　“这样啊……”
　　竹山武人沉吟了片刻，才再次开口道：“那位巫女小姐，平时的事情多吗，如果有时间的话，倒是可以请她过来协助我们，追踪那只妖怪的下落。”
　　“这个……白水小姐目前还在上高中，而且今年才刚刚升入一年级……”
　　“？”
　　竹山武人显然对这个回答有点意外。
　　市内的其他几个警察也都面面相觑。
　　“虽然对付妖怪这种事情，和年龄没什么关系……但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刚上高中的小女孩儿身上，是不是有点太儿戏了，要不我们还是到新胜寺那边，去请几位大师过来帮忙看看吧，听说新胜寺的大佛很灵验的……”
　　位于成田山上的新胜寺，也算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名刹了，数百年来香火络绎不绝，再加上地理位置相当优越，距离机场不远，几乎每年都会吸引成千上万的游客前来祈愿求福。
　　灵不灵验暂且不说，至少收入方面是盆满钵满，寺院内的建筑物早就翻新过很多次，整体外观看上去相当气派。
　　和天目神社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神社相比，的确显得更有权威一些。
　　竹山武人沉吟了一会儿，才拍板道：“成也提出的方案，都是切实可行，具体细节可以再商量一下，还请大家精诚配合，务必将此案尽快告破。
　　至于专业人士这边，成也负责和那位巫女小姐保持联络，高井你们两位去联络一下新胜寺的大师，我也会通知市内各区，以及周边邻市各大警署的同事，进行协助调查……”
　　把相关事宜交代了一遍以后，几个老警察就各自散开。
　　竹山武人对还未离开的栗见成也递了个眼色，后者落后了几步，凑近过来：“竹山署长？”
　　“……成也，你说的那位巫女小姐，为人可靠吗？”
　　“您是指？”
　　竹山武人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说道：“最近这几起剥皮案的情况，本部那边已经听到了风声，就在今天下午的时候，我才收过到千叶市那边的来电，询问案情的细节，听本部长的意思，好像是要派几个人过来协助调查……”
　　栗见成也皱了皱眉。
　　所谓的本部，当然是指千叶县的警察本部，也就是整个县内警察系统的最高一级指挥者，一般来说，是很少会插手下面各市警署的公务的。除非是发生了那种波及多个城市的恶性案件，可剥皮案似乎还没有严重到这个程度……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只是……那几个人，可能不是一般人。”
　　“我的意思是，他们可能和那位巫女小姐是同一类人。”
　　竹山武人顿了顿：“之前接到电话的时候我还有点奇怪，不过现在想想，恐怕本部已经觉察到了这起案子并非寻常的凶杀案件，所以要派出几位专业人士过来处理……如果那位小姐不介意的话，或许可以让她们见见面，以便尽快商量出破案的对策。”
　　“……我明白了。”
　　栗见成也应了下来，略一迟疑，还是忍不住问道：“难道本部以前，也曾经经手过类似的案件？”
　　“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恐怕只有等那几位专业人士过来，才能知晓了。”
　　……
　　接下来的两天匆匆过去。
　　这两天内，成田警署针对画皮的下落，展开了一系列紧锣密鼓的调查。
　　栗见成也抽空到天目神社来过一次，主要目的一个是为了求购御守——大古和良树能够从画皮的袭击中生还，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那两枚御守的存在，所以栗见成也对这件东西的作用已经确信无疑，想要用一万元一张的价格收购一批。
　　考虑到对方是警察，白水秋对价格倒是没什么意见，就当作是友情价了，总比白送的好。
　　只是她手里的存货也不多，之前制作出来的那些，大部分都给了千代、栗见早苗和日向飞鸟，剩下的只有那么十几张而已，恐怕也只够装备一个行动小队的。
　　栗见成也虽然有点嫌少，但也只能接受了这个结果。
　　并且向白水秋预订了下一批出厂的御守。
　　这个要求，让白水秋忍不住开始思考找人批量加工生产的可能性，如果能一天制作一万张御守的话，岂不是日赚上亿的节奏……
　　当然，也就单纯这么想想罢了，想来也没什么可行性……
　　而这位警官过来的第二个目的，就是为了跟她交流最新的调查情况。
　　但结果似乎有点不尽人意。
　　自从周二那天晚上，画皮驾车从雨田区的公寓楼逃走以后，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哪怕警方围绕着岩田家的周边，以及那辆私家车最后出现的地点，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也还是收效甚微，几乎没有得到任何有意义的线索。
　　反倒是一些媒体闻风而动，想要从警方口中探知到这起“人体纵火案”的真相。
　　其实之前的几次失踪案，造成的影响都很有限，而岩田家所住的公寓楼，也位于雨田区最偏僻的角落，按理说是不至于引起媒体的关注的。
　　可问题是……
　　那天岩田阳介的尸身当街焚烧的场景，被几个路过的围观者用手机拍摄了下来，还传到了网络上面，这下子，就引来了不小的波澜。
　　其他人可不知道画皮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岩田阳介其实已经死了，被烧掉的只是一层皮囊，亲眼看到视频中一个人沐浴在火焰中的画面，带来的感觉还是相当震撼的。
　　一些普通人开始对岩田阳介的身份进行了各种猜测，有说是精神失常纵火自杀的，有说是受了天大的冤屈以死明志的……各种版本的小道传言不胫而走，再加上一部分唯恐天下不乱的网友在其中推波助澜，这段视频已经在网络上传播的到处都是。
　　县内的几家媒体也得到了消息，打着“民众要有知情权”的旗号，请警方说明事情真相。
　　当然，成田警署肯定不会把真相透露出来就是了。
　　毕竟画皮的存在太过耸人听闻，一旦被公布出来，不管听到的人相信与否，都可能会给案件侦破带来不可预知的变数，搞不好还会出现针对连环剥皮案的模仿犯罪——这种情况此前并不是没有出现过。
　　所以在画皮落网之前，警方必须尽可能压制舆论的发酵。
　　不过这些事情和白水秋关系不大。
　　因为被拍摄下来的几段事情，都是画皮夺车逃走以后的画面。
　　而此前她和画皮在一追一逃的过程中，从公寓楼翻身跃下的场面，只有少数几个目击者看到了，并没有留下确切的影像资料，所以虽然网络上有一些零星的帖子，提到了一点有关她的事情，但都是些只言片语，根本没人当真。
　　不管怎么看……
　　“扔出符箓燃起火焰”这种话，也都太假了，看到的人只当是发帖者中二病发作，脑补了一堆臆想。
　　甚至有一些已经退出江湖的大龄中二病，还出于开玩笑的心理，顺着这些话说下去，帖子下面的楼层就很快就变成了“漆黑的烈焰使”和“爆裂的魔导士”谁比较厉害的论战，时不时还会蹦出一个“炎之龙斩者”之类的ID。
　　随着评论的内容越来越扯，这条帖子很快就变成了针对中二病患者的炸鱼贴，至于发布者原本想说的内容，早就没人关注了。
　　对于这种事情，白水秋自然是乐见其成。
　　毕竟，她也不想被人拍下自己追杀画皮的录像，然后在网络上传播的到处都是，这些关于画皮事件的讨论帖歪的越离谱，事件本身也就越少人关注，用不了几天，等这一波风头过去，这些话题的热度就会渐渐消退下去。
　　网络的记忆嘛，总是很短暂的。
　　不过，栗见成也提到的关于新胜寺的事情，引起了白水秋的好奇。
　　根据这位警官的说法，成田警署还真的从新胜寺那边，请来了两位高僧，在他们的帮助下追踪画皮的下落。
　　另外，据说还有两位千叶县警察本部派出的“专业人士”，已经在前来的路上，预计将会在本周五赶到成田市。
　　但这些“高僧”和“专业人士”，究竟有多少真材实料，就不得而知了。
　　栗见成也试探性地提出，让她和那几位碰个面，聚到一起商量一下。
　　对于这个提议，白水秋有点意动。
　　除了自家奶奶以外，她还真没怎么和其他的的巫女、阴阳师、神官之类的人打过交道，唯一一次间接接触，还是在佐仓市的旧校舍那边，据说那栋旧校舍的封印，就是一位外市高僧布下的。
　　但仔细考虑了一下，白水秋还是拒绝了。
　　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会点法术的巫女而已。
　　而且更主要的身份还是高中生，每周都有五天要待在学校。
　　如果画皮已经现身，让她过去帮忙斩妖除魔，倒是没什么问题，但现在这东西还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而在寻找线索这方面，白水秋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本领，过去了也无济于事。
　　还不如用这些时间，多肝一点御守出来，然后安安静静地等待警方那边的调查结果出来。
　　只要画皮的事情还没有彻底解决，那几位疑似业内的人士肯定不会轻易离开，想要和他们见面，机会还是很多的。
　　抱着这种想法，白水秋也就静下心来。
　　把大部分课余时间，都放在了制作御守和符箓上，为此，甚至连弓道部那边的训练时间都缩减了一些。
　　当然，这种做法也有一部分考虑，是出于对栗见早苗等人的保护。
　　按照鹫峰紫苑的提醒，以及白水秋自己从岩田家读取到的那段记忆中的情况来看，画皮明显是个报复心很重的妖怪，而且似乎很喜欢行走在刀锋上的感觉。虽然这家伙已经从白水秋手里成功逃走，但是以它的性情，恐怕并不会老老实实地躲在某处。
　　藏身在她周围的某个地方，然后伺机报复，是很有可能发生的情况。
　　所以，为了避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伤，白水秋开始有意识地和其他人疏远了一些。
　　这种变化，栗见早苗显然觉察到了。
　　但是因为白水秋给出了“集中精力复习功课、迎接期中考试”的合理解释，再加上有鹫峰紫苑这个知道内情的老妖怪从中帮忙打掩护，所以栗见早苗并没有起疑心，反而还细心地叮嘱了白水秋一些考试前的注意事项。
　　又顺便把自己一年级时曾经做过的试卷，带了一部分过来送给她

第140章 转学生？
　　作为已经升入三年级的学姐，栗见早苗自己的成绩是相当不错的，并没有因为同时担任着弓道部的部长，就耽误了学业上的事情，而是把两边处理地井井有条，这一点从她一年级的试卷上面就能看得出来。
　　毕竟，一二年级是参与社团活动最为频繁的时候，而栗见早苗的课程分数却相当优异，可见基础打的很牢靠，难怪会有信心冲击东大之流的顶尖名校。
　　反而是白水秋得到这些叮嘱，心里稍微有点惭愧。
　　“等画皮的事情解决，就花点时间，好好复习一下功课吧……”
　　再怎么说，自己现在也才刚上高一。
　　这个阶段的课程还是比较简单的，就算一时落下了，想要补回来也很容易，但如果一直耽误下去，以后到了二三年级时再想补回来，恐怕就需要花费好几倍的力气了。
　　虽说有着天目神社这样一处“家族产业”，可以当做后路……
　　但白水秋内心中，还是想要当一个成绩优异的好学生的。
　　至少……也要能保证高考不会落榜才行。
　　上大学以后学习什么专业、从事哪方面的职业先不说，身为一名穿越者，如果连大学都考不上的话，说出去可就有点太丢人了……
　　抱着以后加倍用心学习的打算，白水秋开始努力地肝起了御守。
　　天目神社这边，因为千代听从了她的建议，这两天减少了外出次数，待在神社内深居简出，所以招呼前来参拜的客人的事情，就重新落回到这位现任神主的身上，而白水秋则是趁机偷了个懒。
　　除了每天下午花上二十分钟的时间，打扫一下庭院，剩余的时间都用在追赶任务进度上面。
　　两个晚上的时间，她一共制作出了近80枚御守。
　　算上之前用零零散散的时间，慢慢积攒下来的，日常任务所要求的500枚御守，已经完成了一多半。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等这个周末过去，差不多就能全部完工了。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推进。
　　转眼就到了周五。
　　这天上午的第1节 课下课后，白水秋像往常一样，随便翻看了一下自己在课堂上所做的笔记，就托着下巴，扭头看向窗外。
　　时间已经快到五月底了。
　　随着春夏交替，天气以后一天天炎热起来，窗外的阳光也开始变得有点刺眼，再也不复四月初的和煦。
　　白水秋微微眯着眼睛，放空了大脑，朝着远处碧蓝如洗的天空中极目远眺，正在发着呆的时候，就听到身后的班级内，响起了一阵嘈杂的议论声。
　　这种情况最近倒是经常出现。
　　高中一年级的第一个学期，已经行进过半，随着学力测试，和后续的文化祭等活动的临近，可以讨论的话题很多。
　　尤其是文化祭。
　　这项活动可以算是每个学校一年一度的盛典了，除了各个社团组织的表演节目以外，每个班级也都有着各自的活动项目，正是能够大出风头的时候。
　　虽然目前班内的大部分学员，还在努力准备着下周的考试，但以班长为首的几位班干部，已经开始在小范围内，商量着今年的活动内容，课间时，经常能听到他们那边传来的讨论声。
　　不过，这一次却好像并非如此。
　　这些议论声，并不是从几位班干部的座位那边传来的，而是全班的许多学员，都在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着。
　　白水秋的听力不错，漫不经心地听了几句，依稀捕捉到了几个“转学生”之类的字眼。
　　等等……转学生？
　　听到这个关键词的时候，白水秋微微一怔，有点奇怪地扭过头来，轻轻碰了碰旁边的日向飞鸟：“飞鸟，他们那边在说什么，你刚才听到了吗？”
　　日向飞鸟往周围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道：“我也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只是听别人说，有一位转校生要到我们班上来……好像之前就已经办好了手续，今天要正式和大家见面，所以大家都觉得很好奇。”
　　诶？
　　白水秋有点意外地挑了挑眉。
　　距离春假开学已经过去了两个月，高一的第一个学期即将过半，在这个时间段转学，稍微有点晚，不过这倒也不是什么太奇怪的事情。
　　毕竟大部分转学生，都是因为搬家、或者父母的工作调动等等原因，发生家庭住址的变迁，才会转入到的学校，在没有特殊情况的时候，一般都是按照居住地址就近入学。
　　而这种职位调动的事情，时间上是没准的，不可能顺着学校开学的时间来。
　　不过，像成田高中这种公立学校，还是很少能看到转学生这种群体的身影的。
　　通常情况下，都是从公立学校往私立学校转学的人比较多，因为私立学校的师资水平和学习风气往往更好一些，为了学业进步，搬家换学校的例子是很多的。
　　甚至很多私立学校为了提高名声，还会用高额的奖学金作为筹码，把一些成绩优异的学生从外校挖过来，有时候连租住的房子都帮忙找好，过来后直接拎包入住，这种时候，就不用去考虑什么家庭住址的问题了。
　　而公立学校，因为推行所谓的“宽松教育”，往往都会有很多混日子的学生，并不是转校的首选。
　　至于白水秋所在的一年级，更是还没有出现过转学生。
　　突然发生这么一桩事情，算是校园内的大新闻了，引起大家的好奇，也是理所应当的。
　　白水秋和日向飞鸟议论了几句，就沉默下来。
　　她们俩都不是什么消息灵通的人，除了知道有转学生要过来以外，对于对方的具体情况，就一无所知了。但白水秋对这件事情还是有点好奇的，想了想，试着在手机上询问了一下桥本千奈，从后者那里得到了一点确切的消息：
　　“千奈：具体情况我其实也不是很清楚啦，但听说这位转学生来头不小，好像是理事长亲自安排她转入我们班的哦。”
　　“秋：她？这位转校生……是位女生？

第141章 请多多指教
　　“千奈：是啊，听说还是一位很漂亮的女生，以前是在千叶市那边上学的，最近因为家里遇到了一些事情，过来投奔自己住在这边的叔叔，并且准备在成田长住下去，所以就由她叔叔帮忙，转学到我们学校来了。”
　　还没等白水秋看完前一条消息，又是一条新消息发了过来：
　　“千奈：昨天下午，那位转校生过来办理手续的时候，已经有几个学生亲眼见到过她了，都说是个长相和气质非常优秀的大美人，现在这条传闻在整个年级都传开了，所以大家都很好奇，想要看看这位转学生究竟是什么样子。”
　　“千叶市……”
　　白水秋看着这个名字，觉得有点眼熟。
　　没记错的话，先前到天目神社拜访过的神代父女，就是居住在这个城市的。
　　所以，那个神秘的转学生……
　　该不会是神代惠子吧？
　　这个念头在白水秋脑海中晃了一下，就被她一笑置之。
　　用脑袋想想就知道，这种事情肯定是不可能的。
　　毕竟，神代家从神代圭介那一代，就已经搬到了千叶市的中心区，那边的硬件设施和生活条件，远远不是成田这种二线城市能够相比的。
　　而且，神代惠子就读的樱木私立高中，也不是一般的学校。
　　白水秋曾经在闲着无聊时，查过这个学校的资料。
　　据说这所学校已经建校近三十年，是千叶县内有名的贵族学校，不仅学校的师资水平和校内设施都是国内顶尖的，里面的学员也有很多都是家世显赫，比如商界大鳄的儿子，国会和地区议会议员的女儿……随手一抓就是一大把。
　　这种地方，一般人都削尖了脑袋拼命地想要挤进去，就算不能嫁入一家豪门，或者入赘过去当上门女婿，只要能通过平时的交往结识几位商政界大佬的孩子，就可以少奋斗好多年了。
　　所以，神代惠子也不可能从那里退学，跑到成田高中这种普通学校来。
　　“应该是某位在成田这边有亲戚的女生吧……”
　　白水秋心里揣测道。
　　不过她也没多想。
　　只是一个转学生而已，跟自己又没什么关系，比起和班上的同学们一起脑补猜测，她更倾向于用这点课前的间隙时间补觉。最近这段时间，她每天都睡得很晚，虽然身体还能吃得消，但偶尔也会犯困。
　　和桥本千奈互发了几条消息以后，白水秋就收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感觉还早，就把书本推开，趴在桌子上闭目小憩。
　　原本只是想稍微眯一会儿就起来，但窗外洒落进来的阳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有点舒服，所以白水秋很快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从外面的走廊上传来。
　　然后是推门而入的声音。
　　似乎有人走进了这间教室，议论纷纷的声音渐渐消停下来，整个房间忽然变得鸦雀无声。
　　“咳咳……”
　　任课老师抬手放在鼻子下方，清了清嗓子，然后对着讲台下方的学生们说道：“从今天开始，将有一位新同学来到我们班上，希望大家能够与她友好相处……惠子同学，你过来向大家简单的介绍一下自己吧。”
　　顿了顿，任课老师注意到了还趴在桌上的白水秋，轻咳了一声：“靠窗第四排的白水同学，请……”
　　“没关系的老师，那位同学可能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让她好好睡一会儿吧。”
　　说话间，轻轻的脚步声走上讲台。
　　然后就是一个清亮的女声响起：“很高兴认识大家，我是转学生神代惠子，今后的两年半内，将和大家一起度过剩下的高中生活，希望能够与大家成为朋友，还请在今后的日子里多多指教。”
　　说话间，女生把自己的名字写到了后面的黑板上。
　　娟秀工整的字迹，看起来赏心悦目，而且还很细心的在后面标上了罗马音。
　　在女孩转过身来微笑鞠躬的时候，讲台的不少人都发出吸气的声音，甚至后排还有几个男生一脸兴奋地吹了声口哨。
　　从早上开始，关于这位神秘转学生的传闻，就已经在年级内传播过一次了，很多人都对这位据说肤白貌美的新同学很感兴趣，现在亲眼见到，算是验证了之前的那些传言，不少男生的心思都开始活络起来，有些蠢蠢欲动的，已经筹划着怎么表白了。
　　“……惠子？”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白水秋眼皮一跳。
　　原本正睡得昏昏沉沉的意识，也渐渐清醒过来。
　　白水秋揉着眼睛，从座位上坐起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穿着白衬衫、搭配黑色的百褶裙，双腿裹着一双黑色丝袜，有着一张白皙精致的鹅蛋脸的女生，站在讲台上，朝着大家微微躬身致意了一下。
　　因为刚刚转学过来，校服还没订做出来，她身上穿着的还是以前在樱木私立高中的学生制服。这种贵族学校的制服都是花了大价钱，找专业的服装设计师精心设计的，比成田高中的校服要好看得多，把女孩的身材衬得很好。
　　再加上这个女孩原本的容貌就很漂亮，眸子灵动，连说话时的腔调和写板书的动作，都显得很优雅，很容易成为周围视线的焦点。
　　在白水秋抬头看过去的时候，神代惠子也刚好扭头往窗户这边看了过来，恰好对上了她的视线。
　　四目相对。
　　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时，白水秋的眼神中透出一抹愕然。
　　有点怀疑自己还没睡醒。
　　虽然在几分钟前，她还刚刚冒出过转学生可能是神代惠子的念头……可那根本就是随便一想罢了，完全没有一丝一毫当真的念头。
　　可，现在这算什么，一语成谶？
　　而神代惠子却是抿唇一笑，温柔的目光从白水秋身上一触即收，然后就扭头看向了旁边的任课老师：“天竺老师，我可以坐在靠窗的那个位置吗，嗯……就是在刚才那位白水同学的后面？”
　　“嗯？”
　　任课老师有点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可以的。

第142章 不是早就约好了吗？
　　虽然并不清楚神代惠子的身份，但作为一年B班的班主任，任课老师天竺葵是看过神代惠子的履历表的。
　　从履历表上的内容来看，这位转学生是从千叶市的樱木私立高中转来的，并且在该校的入学考试中，拿下了全校第一的辉煌战绩。除此之外，她在国中阶段的每次考试，偏差值也几乎都在90以上。
　　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不是单纯的学霸能够形容的了，而是当之无愧的天才。按照正常情况判断，只要高中三年没有太过荒废，在三年级的高考中随便考入一所一流名校，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换句话说，就是一流名校的种子选手，而且说不定还会创造出成田高中建校以来新的历史记录。
　　这样一来，天竺葵倒是有点理解，为什么在几天前和理事长碰面的时候，后者会特意向她叮嘱，要尽可能地满足这位转学生的一切合理要求。
　　想想也是……
　　像这种学习成绩极度优异的学生，肯放弃千叶市那边排名靠前的私立中学，跑到成田高中来，肯定是要给予一定优待的，不然若是让这位学生的校园生活过的不开心，可就白白损失了一个考取顶尖名校的名额。
　　所以，对于挑选座位这样一个小要求，天竺葵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事实上，就算神代惠子提出想要白水秋或者日向飞鸟的位置，她可能也会好好考虑一下。
　　当然，一般脑子正常的转学生也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就是了……
　　“谢谢老师。”
　　神代惠子微微一笑，对任课老师欠身致谢后，就快步走下讲台，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来到了白水秋的座位旁边，在白水秋略显奇怪的注视下，对她展颜一笑，用口型低声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然后在旁边的日向飞鸟等人一脸愕然的表情，才走到后面的座位上坐下。
　　这个座位本来就是空着的，旁边倒是坐着一个性格比较沉闷的男生，名字叫野比还是什么的，属于那种各方面都很普通的学生。看到神代惠子过来，后者连忙把摊在桌子上的书本收了一下，给她腾出了地方。
　　这时候，班上的不少男生，都会野比投来了羡慕的眼神，能够与这样的美少女坐同桌，简直就是梦幻般的体验。
　　甚至有人都在咬牙切齿，恨不得能自己附身到野比身上了。
　　“安静。”
　　任课老师敲了敲讲桌，等到教室内的嘈杂声渐渐稀疏下来，才打开课本，开始讲课。
　　直到这时候，班上的学生们才陆续收回目光。
　　只有刚才听到了神代惠子说话声的几个人，还在好奇地往这边看着。
　　这其中就包括了日向飞鸟。
　　这个女孩显然对神代惠子刚才做出的口型很好奇，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后座，用笔帽轻轻碰了碰白水秋，小声说道：“秋，你和这位新来的惠子同学……是以前就认识的？”
　　“嗯，是的。”
　　白水秋点了点头。
　　不过她也不清楚，该怎么描述自己和神代惠子的关系。
　　毕竟两家虽然名义上是世交，但交情主要都是上上辈的了，从自己的便宜父亲那一代开始，就已经不那么经常联络了，而自己和神代惠子更是在一个月前才第一次见面而已，真要说起来，也只能说是不算太熟的朋友。
　　但，这种事情也用不着解释。
　　日向飞鸟并不是好奇心重的人，虽然对白水秋认识转校生的事情有点奇怪，但得到了这个回应以后，也就没有再问。
　　反倒是白水秋坐在座位上时，总感觉背后有一束目光在看着自己。
　　这书目光显然是来自神代惠子了。
　　随着“灵觉”的运用越发成熟，她对这种来自他人的注视很敏感，一时间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趁着任课老师转身写板书的时候，白水秋回头瞥了一眼，就看到神代惠子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拿着笔，在书本上很随意点着，一双眼睛似乎有意无意地往这边看了过来，被她注意到的时候，还眉眼一弯，抿嘴笑了笑。
　　“？”
　　白水秋迟疑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向身体向后仰去，扭头看向背后的课桌：“惠子，你怎么会……突然转到我们学校来？”
　　“嗯？很突然吗？”
　　神代惠子似乎歪着头想了想，表情有点奇怪地看了过来，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我们不是早就约好了吗？之前在佐仓市分别的时候，你可是答应过我，说要让我到成田市来找你的，我现在过来了，你该不会是想要反悔吧？”
　　“？？？”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这种事情？
　　白水秋一脸困惑。
　　仔细想想，在当初的西园寺浅子事件结束后，和神代父女在旧校舍分别的时候，她的确是和神代惠子说起过一些类似的话。
　　不过如果没记错的话，当时她说的，应该是让神代惠子到成田市来找自己玩，或者等暑假了自己到千叶市去旅游……
　　虽然神代惠子现在的确是到成田市来找自己“玩”了，不过……
　　当初说的“玩”，可不是指这个意思吧？
　　神代惠子也总不会就为了这么一点理由，大动干戈地从自己原本的学校转学过来吧？
　　虽然凭借这位天才学霸少女的智商，在哪里上学其实都没什么问题，但转学这种事情，可不是出去串个门，作为父亲的神代圭介竟然会答应？
　　白水秋张了张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虽然是前后排，但相互之间交头接耳，还是有点不太方便。
　　再加上现在又是上课期间，讲台上的天竺老师时不时会点人提问，白水秋也不好总是回头和神代惠子说话，看着女孩一脸认真的表情，只能含糊地应了一句，就转过身去，有点心不在焉地听着课。
　　一节课的时间很快过去。
　　到了下课的时候，一群女生就纷纷围了过来，对神代惠子各种寒暄。
　　几个男生也在探头探脑地往这边打量着，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低声私语。
　　本来嘛，班级突然来了一位转校生，这个消息对大家还是很轰动的，就像是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动物园里，突然扔进了一只大熊猫一样，很多人都抱着好奇的心理，想要过来了解一下这位转校生的情况。
　　而且神代惠子的颜值又高，再加上身上无意中散发出来的那股知书达理的大小姐气质，很容易就会变成引人注目的焦点。
　　当然，虽然大家实际上的意图，是为了各种八卦，但是名义上肯定还是要掩饰一下的。
　　比如说要帮助新同学熟悉一下班内的情况，介绍一下学校环境什么的，先拉近关系，再借机询问。
　　对于一般的转校生来说，这种场合还是很有用的，可以借机了解新班级的情况，快速融入到周围的群体中，唯一的麻烦就是聒噪了一点。
　　毕竟一群女生聚在一起，难免会叽叽喳喳，各种话题轮番上阵，让人应接不暇。
　　反正白水秋是不太适应这种场合的。
　　眼看着一群人围在神代惠子身边，她也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没动，一边漫不经心地翻着书，一边竖起耳朵听了几句。
　　基本上除了对成田高中的介绍，就都是在询问神代惠子以前的学校、家庭情况，偶尔夹杂着几句对她容貌的认可，询问她平时都用什么化妆品和护肤品……
　　面对这群女生的嘘寒问暖，神代惠子一一做了回应。
　　回答的内容，大体上就是桥本千奈说的那样，什么家里遇到了一点小事情，暂时寄宿在成田市的叔叔这边，然后被帮忙转入这所学校之类的……这套说辞显然是特意准备的，被神代惠子说的滴水不漏，言谈间完全没有透露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虽然知道是在敷衍，但白水秋也没有主动揭穿的理由。
　　听了一会儿，感觉没什么有营养的话题，就推开课本，继续趴在桌子上补觉。
　　两个课间很快过去，接下来是上午的最后一节课。
　　好不容易，才捱到了中午放学时分。
　　随着下课铃声响起，任课老师走出教室，饥肠辘辘的学生们纷纷起身准备去吃午饭。
　　几个比较活跃的女生站起身来，看样子是想要邀请神代惠子一起出去吃饭，而神代惠子则是抢先一步站起来，抱着饭盒来到白水秋和日向飞鸟的座位旁边，“白水同学，还有日向同学，中午可以一起吃饭吗？”
　　“咦？”
　　没等白水秋做出回应，日向飞鸟轻“咦”了一声，有点奇怪地抬头看过去：“神代同学也知道我的名字？”
　　神代惠子笑了笑，轻描淡写地回答道：“哦，之前听天竺老师介绍过，听说你的历史课成绩相当优秀，以后我如果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可就要请日向同学多多指教了。”
　　“哪里哪里，应该是大家相互学习才对。”日向飞鸟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
　　日向飞鸟的历史成绩的确很好，平时学习也很努力。
　　准确的说，和白水秋比起来，这两个女生都属于学力过人的优等生。
　　神代惠子这种靠自学就能完成学业的天才少女就不说了，日向飞鸟的各项课程成绩，在班级内也是名列前茅的，面对两人现在提及的话题，白水秋感觉有点尴尬。
　　毕竟她的历史课成绩，几乎是所有科目里面最烂的了……
　　“惠子，飞鸟，我们还是边走边聊吧。”
　　白水秋轻咳了一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神代惠子和日向飞鸟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结束了话题，从自己的书包内翻出饭盒，并排着出了教室。
　　三个人出了教室后，就一路下楼，来到位于教学楼旁边的绿荫长廊内。
　　这里是白水秋和日向飞鸟平时经常吃饭的地方，人不多，很清静，而且有长廊上方的绿色藤蔓遮住了阳光，显得底下很荫凉的样子。
　　一路上，日向飞鸟指着周围的环境设施，对神代惠子介绍了几句成田高中内的情况，白水秋也时不时补充几句。
　　神代惠子似乎对体育类社团很感兴趣，尤其询问了关于剑道部的情况。
　　不过对于这个社团，白水秋和日向飞鸟都没什么了解。
　　虽然日本的剑道历史很悠久，甚至直到今天，各个城市中都分布着许多剑道道场，但真正热爱剑道运动的人，其实并不多，大部分都只是在剑道社挂个名而已。论起经常参加训练的人数，和弓道部其实也就半斤八两的样子。
　　但出于东道主的情分，两人还是答应帮忙打探一下消息。
　　一年B班似乎有那么一两个参加了剑道部的男生，想来回头去找他们问问就好了。
　　说话间，几个人已经走到了长廊深处。
　　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来，将饭盒放下，就准备吃饭。
　　与白水秋和日向飞鸟的饭盒相比，神代惠子的饭盒明显要精致许多。
　　随着饭盒盖揭开，就看到一排排寿司、刺身、鱼糜、水果沙冰之类的食物，整整齐齐地码放在里面，不说食材之间的营养搭配，仅仅是看着这些食物上面的色泽，就是花费了很多心思准备的，看一眼就让人垂涎欲滴。
　　日向飞鸟忍不住低呼了一声：“惠子同学的饭菜看起来好丰盛啊。”
　　“是蛮丰盛的。”
　　白水秋也看了一眼，点点头。
　　不过这也很正常，毕竟神代惠子的家境摆在那里，堂堂的神代财团大小姐，一日三餐自然都是有人精心准备的，若是普通的粗茶淡饭，反而显得有些奇怪。
　　神代惠子笑了笑，很随意地往饭盒往前一推：“其实也没什么，都是一些很寻常的家常菜式而已，是我婶婶随便做的，你们如果不介意的话，也请随意品尝一下吧？”
　　“这不太好吧……”
　　日向飞鸟有点不好意思。
　　看到她的样子，神代惠子微微一笑，主动用筷子夹起了几块生鱼片，往日向飞鸟和白水秋的饭盒里面递了过来：“请不用客气，正好我带的饭菜有点多，自己一个人可能吃不完……咦，小秋你在吃的是什么，看起来好像很美味的样子。”

第143章 是我刚才用过的……
　　说话间，神代惠子往白水秋这边看了过来，一双眸子盯着她持筷的那只右手，一脸好奇的表情。
　　“只是普通的虾球啦。”
　　白水秋正拿着筷子，将一颗虾球往嘴里递，闻言微微一怔，被神代惠子的语气弄得有点哭笑不得。
　　明明就是日本最寻常的天妇罗而已，说白了就是虾肉裹着面泥然后过一下油，和她饭盒里面的那些精致饭菜相比起来，这种食物才是名副其实的家常菜，恐怕都上不了高档餐厅的饭桌，怎么听她这么一说，反倒像是变成了山珍海味的样子。
　　“是吗？”
　　神代惠子眨了眨眼睛，忽然凑近过来：“总感觉很好吃的样子哎，让我尝一下不会介意吧？”
　　说到这里的时候，神代惠子已经凑近到白水秋面前，一口含住了她的筷子，把虾球咬在嘴里，然后慢慢咀嚼了几下吞咽下去：“虽然是普通的虾球没错，但味道也确实很好啊，应该是千代婆婆的手艺吧？”
　　白水秋本来筷子都快伸到嘴边了，被神代惠子的突然袭击弄得有点蒙，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等一下……这双筷子是我刚才用过的……”
　　“没关系啦，大家不是好朋友吗，这种小事你不会也要介意吧？”
　　神代惠子轻描淡写地笑了笑，说话的时候，脸庞几乎就贴在白水秋旁边，一双清澈的黑眸定定地看着她，眼波柔和，吐气如兰。
　　再加上刚才吃虾球的时候，有一点浅红色的汁液留在嘴唇上，被女孩伸出粉嫩的舌头轻轻一舔，这种动作看起来有点诱惑，哪怕白水秋现在已经经历过不少阵仗的洗礼，也不禁有点心跳加速。
　　“我是不介意啦，只是……”
　　白水秋一时语塞。
　　她倒是没什么洁癖，只是不太习惯和别人用同一双筷子而已，既然神代惠子都不介意，她再纠结于这个话题，未免有点小家子气。
　　想了想，白水秋把后面的半截话咽了回去。
　　而神代惠子则是用筷子在自己的饭盒内拨弄了几下，夹起一块鳢鱼糜，往白水秋嘴边递了过来：“我刚才吃了你一块烤虾，现在再还你一块好了，这双筷子我可是还没用过哦……啊~快张嘴嘛。”
　　“……”
　　神代惠子的筷子递到嘴边，白水秋下意识地躲避了一下。
　　但这个女孩却是不依不饶，白水秋往后躲了好几次，身体都快仰到长廊外面了，还是没能避开，无奈之下，也只好张开嘴巴，任由神代惠子把筷子递到自己嘴里。
　　后者看着白水秋把鱼糜含在嘴里，这才心满意足地收回了手，一脸期待地看着她：“味道怎么样？”
　　“……蛮好吃的。”
　　白水秋嘴里咀嚼着鱼肉，含糊着说道。
　　“等等，你先别动，嘴唇上沾到了一点。”
　　说话间，神代惠子忽然放下筷子，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块干净的手帕，在白水秋嘴角轻抹了一下，把一滴鱼汁擦掉。
　　这个动作就有点过于亲密了。
　　白水秋有点不自然地推开神代惠子的手，后者微微一笑，执意把她嘴角的鱼汁擦拭干净，这才将手帕折起来放回衣兜里。
　　整个过程中，日向飞鸟默默地坐在旁边，看着白水秋和神代惠子互相交换食物的动作，有点讪讪的笑了笑：“你们的关系还真是亲近呢。”
　　“那当然啦。”
　　神代惠子抿唇一笑，用刚投喂过白水秋的筷子夹起一块生鱼片，毫不顾忌地递到自己嘴里：“我家和小秋家可是世交，从爷爷那一辈开始就交往密切，父辈也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算起来，应该是青梅竹马的关系了吧。”
　　“这……”
　　白水秋挑了挑眉。
　　虽然两家是世交没错……
　　爷爷那一辈的关系密切也没错……
　　父辈从小一起长大……嗯，算算神代家从成田市搬出去的时间，应该是在神代圭介和白水秋那位便宜父亲出生以后，这两人年龄相仿，小时候应该大概率是见过面的，所以这句话也没有说错……
　　但，青梅竹马的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
　　难道十几岁的时候才第一次见面的关系，也能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不过，日向飞鸟并没有起疑，反而有点羡慕地说道：“原来是这样吗，真羡慕你们从小就有玩伴，可以在一起玩耍，我从小学到国中一直都没有什么亲近的朋友，就连秋也是在升入高中以后才认识的。”
　　“是吗……没关系的，就算以前朋友很少，以后也可以认识吗，我们现在不就算是朋友了吗？”
　　神代惠子勾起嘴角，笑得眉眼弯弯。
　　不得不说，神代惠子的亲和力还是相当优秀的。
　　虽然担着财团大小姐的身份，但身上完全看不到上流社会出身的架子，几句话之间，就和日向飞鸟熟络起来。
　　而刚才那些“青梅竹马”的话，也被白水秋当作是拉近关系的客套话，也没有太过深究。
　　闲谈间，白水秋免不了又询问了一下关于神代惠子转学的事情。
　　当着日向飞鸟的面，神代惠子含糊了几句，依稀提到是自己父亲的意思。
　　“神代叔叔？”
　　白水秋微微一怔，随后隐约猜测到了什么。
　　想来是上次佐仓市旧校舍的事情，对神代圭介造成了一些触动，因此主动将女儿的学校转回到成田市这边，以此恢复两家的交情。毕竟。神代家和天目神社说是世交，但已经有些年头不常走动，哪怕当初的关系再怎么亲近，时间久了也会有所疏远。
　　让神代惠子留在这边，偶尔来往一下，也能拉拢一下两家的关系。
　　反正凭神代惠子的天资，就算是待在家里自学，也能考出不错的成绩，在哪个学校读书，影响并不是很大……
　　关于转学原因的话题，只是简单的几句话。
　　日向飞鸟并不清楚两人的关系，也不好贸然插入到这个话题中，等她们俩说完以后，才笑了笑，低声说道：“对了，惠子同学，你这次转学的时机有点不太凑巧呢。”

第144章 一起回家吧
　　“嗯？”
　　神代扭头看了过来：“飞鸟同学的意思是？”
　　日向飞鸟笑了一下，低声嗫嚅着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下周一是我们学校举行学力测评的时间，你才刚转学过来，还没有适应学校内的生活，就这样直接参加考试，恐怕会不太适应……不过如果和老师说一下的话，应该可以不用参加这次测评吧……”
　　听了日向飞鸟的话，神代惠子微微一笑，没有开口说话。
　　但白水秋心里有点暗觉好笑。
　　日向飞鸟并不了解情况，但她却是知道内情的，眼前的神代惠子其实是一位天才少女，早就已经把高中一年级的课程全部自学完毕，通过一场普普通通的期中考试，对她来说想必是件再轻松不过的事情。
　　只是，分数上可能多少还是会受到一点影响。
　　毕竟她是刚从外校转过来的，樱木私立高中所用的教材，和成田高中未必一样，考试的侧重点也有所不同，初来乍到的情况下，神代惠子的分数或许会比之前降低一些，但不管怎么说还是比自己高就是了……
　　等等……
　　这时候，白水秋忽然想到了一个念头，沉吟了一下，抬头看向神代惠子。
　　如果神代惠子的成绩比较优异，做题准确率很高的话，或许……等学力测评的时候，可以参考一下她的试卷？
　　两人又恰好是坐在前后排，抄起来应该还蛮方便的……
　　“？”
　　神代惠子注意到了白水秋的注视，扭头看了过来，有点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小秋，怎么了，忽然间盯着我看。”
　　“……没什么。”
　　关于作弊的那点阴暗的小心思，白水秋也不好意思明说出来，只是笑了笑，挪开视线，随后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重新抬起头来：“对了，惠子，我上次给你和神代叔叔的那些御守，你现在还带在身上吗？”
　　神代惠子微微一怔，随后点点头：“当然啦，这些可是你亲手制作的嘛，我一直都有随身带着的。”
　　说着，神代惠子就从自己校服内侧的衣兜里，取出了一叠柔软的丝巾，里面包裹着的正是白水秋先前交给她的那些御守，被这个女孩郑重其事地真藏起来，摸上去的触感有些温热，似乎还带着女孩的体温。
　　“那就好。”
　　白水秋点了点头，把筷子放下。
　　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几张御守，连同仅剩的两张清心符，抬手递了过去，语气很郑重地说道：“这些东西是我最近制作出来的，你记得带在身上，另外……如果最近这段时间，身边有什么特殊的情况发生，记得随时和我联络。”
　　“小秋你的意思是……”
　　神代惠子有点愕然地看着她，显然是被她这么一番叮嘱，弄得有点不明所以。
　　白水秋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画皮的事情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这件事情，前两天她把另外几枚御守交给日向飞鸟的时候，已经大概说过了一遍，但当时没有说的太明确，毕竟日向飞鸟还没有接触过这些灵异层面的东西，贸然说出来，怕是会被她吓一跳。
　　所以白水秋只是笼统地把事情概括为一名“变态杀人狂”在市内四处作案，让她带着护身符，又叮嘱了几句放学以后别在外面逗留、回家路上多加小心之类的话语。
　　而这一次，因为有神代惠子在场，白水秋就把关于画皮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又顺带提了一下岩田家的事情。
　　不过日向飞鸟和神代惠子都不认识岩田勇太，前者只是知道岩田是弓道部的社员，而后者就根本连这个人的存在都不知道了。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了。”
　　“因为案件牵涉到妖怪，警方那边一直没有公布消息，还请你们也不要四处声张，以免引起更大的恐慌。”
　　“……”
　　两个女孩听得面面相觑。
　　日向飞鸟之前已经对这些事情有点模糊的猜测，但毕竟没有亲身经历过，缺少一种直观的感觉，此刻听完白水秋的讲述，还呆呆地愣在那里，一时间没有消化过来。
　　而神代惠子到底是亲眼目睹过旧校舍事件的的人，接受能力比一般人更强一些，所以很快就反应过来，自言自语般的小声嘀咕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昨天晚上在雨田区待了那么久，我还以为……”
　　“嗯？”
　　白水秋没听清。
　　但还没等她开口询问，神代惠子就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认真了许多：“我知道了，这件事情我会多加注意的，另外，我也会请叔叔帮忙，请他派遣人手寻找你说的那几位失踪者的下落。一有消息，我会立刻和你联络。”
　　“诶？”
　　白水秋原本还以为，这位“叔叔”只是神代惠子为了掩人耳目，故意编出来用来搪塞那些同学的……没想到还真有其人？
　　但转念一想，她也就明白了，神代财团当初也是在成田市盘踞了许多年的，虽然随着财团的发展长大，经营重心已经逐渐转移到了千叶市那边，但肯定还是有一些旁支留在这边的，而且人数应该不会太少。
　　既然这位财团大小姐愿意帮忙，调动神代财团的人手帮忙调查，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
　　“那就麻烦你了，惠子。”
　　“喂喂，这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神代惠子抿唇一笑，语气很轻松：“都说了我们是青梅竹马的关系，还和我这么客气干什么，说起来应该是我和父亲要感谢你才对，上次的那件事情，可是全靠你和千代婆婆帮忙，才得以顺利解决，能帮上你的忙，我可是很开心呢。”
　　“好吧。”
　　白水秋点了点头，没有再试图纠正神代惠子的话。
　　几个人吃完饭，在水池边把饭盒清洗了一下，就结伴回到教室。
　　一下午的时间很快过去。
　　到了放学的时候，白水秋把课本往书包里一塞，就准备起身，后座的神代惠子也在她开始动身的时候，手脚麻利地收拾好了东西，提着包站在那里，嘴角含笑；“小秋，要一起回家吗？

第145章 同类
　　“好啊。”
　　白水秋点了点头。
　　这段时间，白水秋的作息时间有所变化，往常每天下午放学后，她都会到弓道部训练一个小时左右，而这段时间因为画皮和肝御守的事情，暂时放了放，所以几乎每天下午三四点的时候，就开始动身回家。
　　反倒是平时回家比较早的日向飞鸟，这段时间因为要看书做题，每天都会在教室内逗留一会儿。
　　白水秋和日向飞鸟道了个别，叮嘱女孩别在学校耽误太晚，然后就和神代惠子一起，并肩走出了教学楼，往校外的方向走去。
　　距离校门还有几十米的时候，就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校门口旁边。
　　副驾驶侧的车门是打开着的，一个穿着小西装的女人站在旁边，在看到和神代惠子走在一起的白水秋时，眼神不动声色地从她身上扫了过去，又顺带着巡视了一圈四周，然后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做了个欠身邀请的动作：“惠子小姐，请上车。”
　　“嗯。”
　　神代惠子轻轻点了点头，没有立刻上车，而是先回头看向白水秋：“小秋，如果不介意的话，就一起搭车回去吧，我现在住的地方也在东郊一带，和你家的神社刚好顺路，可以顺便把你带过去。”
　　“顺路？”
　　白水秋微微一怔。
　　她还真不知道，神代惠子这次到成田市来，究竟住在什么地方，而且因为之前并不知道这个女孩会转学过来，也没有询问过千代。
　　如果真的顺路，倒是无所谓，但若是距离其实很远，为了把自己送回家而特意绕上一大圈的话……就没必要劳烦人家了。
　　神代惠子似乎看出了她的顾虑，笑嘻嘻地解释了几句。
　　按照女孩的说法，她这次过来居住的地点，是那位“叔叔”帮忙安排的，的确是在东郊一带的某处小镇上，和天目山的直线相距只有十多里的样子，开车过去的话，差不多也就五六分钟，的确不远。
　　得到这个解释以后，白水秋才松了口气，而神代惠子则是不由分说地抓住她的手臂，拉着她上了车，一起坐到了后排。
　　这时候，已经有一些学生看到了这边的黑色轿车。
　　像这种私家车接送的事情，在成田高中其实不算太少见，只是这辆车显得有些陌生，再加上神代惠子和白水秋的相貌都很出挑，有些个别的一年级学生已经认出了她们的身份，纷纷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穿着小西装的女人往周围警惕地看了一眼，似乎是确认了一下没有什么可疑人物接近，这才拉开车门，坐回到副驾驶座上，然后示意司机开车。
　　“惠子，这位姐姐是你的保镖？”
　　白水秋注意到了女人所做的一系列动作，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
　　神代惠子点点头：“嗯，她叫凉子，是我父亲安排过来保护我的，已经在我身边待了好几年了，和我的关系很亲近，是可以充分信赖的人。”
　　“是吗……”
　　白水秋从背后看了一眼凉子。
　　从刚才靠近时开始，她就从这位保镖身上，感觉到了一丝淡淡的危险气息，而且比之前那两位黑西装大汉都要明显一些。
　　但这种感觉并不涉及灵异层面，只是白水秋在长期习练八极拳的情况下，产生出的一点气机感应，如果没猜错的话，在这个凉子姣好的外表下，恐怕还藏着一副相当凌厉的身手。
　　难怪会被神代圭介派来担任自家女儿的保镖。
　　凉子显然也感觉到了白水秋的注视，通过车前窗上方的后视镜往她这边看了一眼，但紧接着就移开视线，将注意力集中到了两侧，一副随时准备着应对突发情况的样子。
　　白水秋也收回了视线，想了想，又低声对身边的神代惠子说道：“等你回家以后，把我之前告诉你的那些事情，和你身边的保镖、司机们说一下吧，让他们最近这段时间尽可能提高警惕，如果有什么突发情况，记得随时和我联系。”
　　“嗯，我会的。”
　　神代惠子点头应下。
　　接下来，两人又很随意地聊了几句，说话的同时，车窗两侧的风景渐渐后退，轿车已经渐渐开出了这片市区，朝着成田市的东面驶去。
　　神代家的司机显然也是个老司机。
　　但开车的风格和鹫峰紫苑完全不同，后者属于狂野型，一言不合就飚速超车，而这位司机却属于四平八稳的类型，车速并不快，但开得很稳，再加上车厢内的减震做得很到位，坐在车上的时候，几乎感觉不到车辆的移动。
　　大约十几分钟后。
　　汽车从雨田区经过，正在一处十字路口等红绿灯，斜对面的路口，恰好有一辆出租车开了过来，透过半透明的车窗玻璃，依稀能到坐在出租车后排的两个乘客。
　　一男一女。
　　男的看上去二十岁出头的样子，一头短发，穿着深蓝色的冲锋衣，身形挺拔。而且和一般人怎么舒服怎么来的坐姿不同，这个青年即使是在出租车上，都还是一副正襟危坐的姿势，背部挺得很直，好像一节标枪戳在那里。
　　而女的大约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还是一位妙龄少女，一身白衣短裙，黑色的长发用发卡在脑后箍了起来，容貌姣好，手里好像正捧着一个什么东西，一边低头看着，一边嘴里念念有词。
　　这样一对组合……
　　看起来多少显得有点奇怪。
　　白水秋原本只是很随意地瞥了一眼。
　　然后……
　　在看到那对男女面貌的同时，一种奇怪的感觉突然从她心里油然而生，白水秋回头的动作一顿，紧接着再次转过头去，将视线重新投向了出租车后座的所在。
　　“……咦？”
　　出租车并没有停下。
　　前后不过两秒钟的时间，隔着一条车道，那辆出租车从白水秋乘坐的黑色轿车旁边错身而过，车上的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白水秋的视线，直到车尾已经从车窗前消失，白水秋才重新转过头来，眼神有点不定。
　　旁边的神代惠子注意到她的动作，往这边倾着身体，上半身几乎完全压在了白水秋身上，越过她的身体将脑袋探到车窗前，有点好奇地朝着那个方向看去：“怎么了，小秋……刚才那辆计程车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什么……”
　　白水秋摇了摇头，把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按捺下去，然后又对神代惠子示意了一下：“那个……惠子，能麻烦你先从我身上起来吗，你那里……都压到我身上了……”
　　作为出身优渥的大小姐，神代惠子的身材发育的还是不错的，虽然胸部的规模不是很大，但形状却很坚挺，这样压在白水秋身上的时候，传递过来的触感非常明显。
　　而白水秋又不好明说，只能委婉地提醒了一句，同时有点尴尬地把自己的双手放在双腿两侧，避免造成更大面积的接触。
　　“啊，不好意思。”
　　神代惠子如梦方醒般回过神来，将身子从白水秋身上离开，有点不好意思地撩了一下头发，然后双手整理了一下衣领，用余光偷偷往她这边瞥来，白皙的脸上多了一抹红晕。
　　白水秋看在眼里，抿了抿嘴唇，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
　　红灯转绿。
　　黑色轿车再次起步。
　　几乎是在同时……
　　“？”
　　出租车上的白衣少女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忽然抬起头来，扭头往后车窗看去。
　　因为白水秋所乘坐的黑色轿车已经起步，从这个少女的角度，刚好看到汽车的背影穿过绿灯路口，往道路的另一头扬长而去，但因为彼此间的距离相隔太远，中间又有两层车窗玻璃遮挡视线，只能看到车厢内几道模糊的人影轮廓。
　　“怎么了，珠希？”
　　计程车上。
　　身材挺拔的青年看了一眼身边的少女，有点奇怪地问道。
　　“没什么……”
　　被叫做珠希的少女摇了摇头，低着头回忆了一下刚才看到的画面，过了几秒钟，才轻声说道：“只是刚才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被人盯着一样……”
　　“该不会是那只画皮吧？”
　　“不，那种眼神并不邪恶，反而很纯净，而且在发现我们时也没有丝毫的恶意，如果没猜错的话……”
　　少女似乎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可能，是遇到了同类吧。”
　　“同类？”
　　青年愣了一下，随后似乎明白了什么，转身朝着轿车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你的意思是……”
　　少女点了点头：“看来我们之前做出的判断没错，成田市这边的连环剥皮案，的确是有妖鬼作祟，而且……这座城市中也的确有着和我们同样的人物，或许前些日子佐仓市西郊的那栋凶宅，就是他们出手料理的吧。”
　　“你是说西郊女子高中的那栋旧校舍？”
　　青年皱了皱眉，神情有点将信将疑：“那座高中的事情，我也略有耳闻，据说当年真言宗的三元大师，就是在封印了那栋旧校舍以后，因为消耗过大而提前离世……这样的一处凶险之地，竟然已经被人解决了？”
　　“……你平时都不看新闻的吗？”
　　少女翻了个白眼，有点没好气地瞥了青年一眼，说道：“半个月前，那栋旧校舍发生了一起火灾，而在火灾过后，神代财团就开始对那座高中进行开土动工，这两件事情之间若是没有联系，才真是有鬼了呢。”
　　顿了顿，少女又咬了下嘴唇，有点疑惑地嘀咕道：“不过……之前也没有听说过成田市这边有什么厉害的神官或者阴阳师啊，难道是最近这段时间才突然出现的？”
　　没有回应。
　　少女嘀咕完以后，也知道没人能够解答，所以很快就把这个话题抛开，扭头往手里看去。
　　“还是先做正事要紧……”
　　在少女白皙光滑的手掌中，赫然摆放着一块古旧的罗盘。
　　罗盘比她的手心略微大了一点，外面似乎裹着一层镀银，看上去银光灿灿，表盘内的指针则是在微微颤动着，好像正在随着少女口中默念的咒语，搜寻着某个目标。
　　“师傅，麻烦前面一个路口右转……”
　　随着少女的吩咐，开车的计程车司机应了一声，打了一把方向盘。
　　然后又中途按照少女的要求，兜兜转转地开了好一会儿，中途接连转变了几个方向，几乎围绕着雨田区转了一圈。
　　差不多在半个钟头后，才重新来到了一条宽敞的街道上，距离之前和白水秋等人擦肩而过的那个红绿灯路口，只有两条街的样子。
　　这样一路开下来，计程车司机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反正兜圈子的时候，计价表还是在继续走着的，这么一大圈绕下来，上面的数字已经飙升到了一个相当可观的数字……
　　而少女虽然还在盯着罗盘，但脸上的表情已经变得有点郁闷。
　　旁边的青年倒还是坐姿笔挺，时不时往这边看上一眼，然后又扭头看向窗外。
　　“看来今天是要无功而返了……”
　　“算了，本来也就只是碰碰运气而已，那东西既然能够在成田市隐藏这么久，肯定是有点门道的妖怪，怎么可能一过来就被我们找到嘛……”
　　少女自言自语地安慰了自己几句，就打算收起罗盘：“师傅，麻烦掉头去成田警署……”
　　话音刚落。
　　罗盘上的指针忽然偏转了一下。
　　幅度很小。
　　差不多只有三四度的样子，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就看不出来，但少女却是立刻觉察到了，原本已经有所松懈的表情，也立刻就紧张起来，嘴里再次念念有词，同时一只手悬在罗盘上空，纤长的手指做着轻微的抓取动作，好像正在隔空牵引着什么似的。
　　指针轻轻转动。
　　但这一次，就不是像最开始那样漫无目的的颤动，而是在轻颤了几下后，指向了某个确切的方位。
　　“这个方向，该不会是……”
　　前面不远处是一处公交车站。
　　这时候，一辆电车刚刚到站，车厢内的乘客正在上车下车，很拥挤的样子，而罗盘的指针，正是指向了那辆电车的车门方向

第146章 这钱不够
　　“难道那只画皮……现在正藏身在这辆电车上？！”
　　少女盯着罗盘上面的画面，嘴唇紧抿。
　　旁边的青年也适时流露出警惕的神情，一只手已经伸向了放在自己旁边坐垫上的黑色袋子，从里面摸出了一根金属质地的短棍。短棍的一端似乎还连接着一串铁链，伴随着他的动作哗啦作响，另一端则是被青年提在手里，蓄势待发。
　　“确定是那个方向吗？”
　　“先等等……”
　　少女挥了挥手，然后掌心托着罗盘，又低声默念了几遍咒语，脸色终于变得凝重起来：“看样子是没错了。”
　　罗盘上的指针现在已经完全定格了，不偏不倚地指向了公交站台的方向，没有再继续转动。
　　“师傅，麻烦就近找个隐蔽的地方停下来，距离公交站稍远一点也没关系，十兵卫，注意盯着公交站那边，先别急着动手。”
　　少女飞快地朝着前面的司机说了一句，然后又看了一眼身边的青年。
　　“明白。”
　　被叫做十兵卫的青年应了一声。
　　说话间，少女已经将罗盘放下，从身边的布袋夹层中，取出了一叠白色的御币，一圈圈缠绕在自己的两条胳膊上，接着就将身体前倾，和十兵卫一左一右，从后车窗往公交车站那边看去，等待着某个目标的出现。
　　在这个过程中，计程车司机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这两个年轻男女，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那个，两位，就算现在已经停在路边，只要你们还没下车，就还是要继续收钱的……”
　　“安啦安啦，放心好了，绝对不会少你一分车钱的。”
　　说着，少女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
　　得到这个承诺后，计程车司机闭上嘴巴，不说话了。
　　默默地找了个地方把车停好，然后就盯着计价表上不断跳动的数字，心里开始默默盘算着这一单做完以后，晚上要去哪家居酒屋喝酒。
　　足足过了有四五分钟的样子。
　　公交车上的乘客已经陆陆续续，下来的差不多了，该上车的人也都上车了，站台上只剩下寥寥几个刚下车、还没有离开的乘客。
　　这个时间点，太阳已经落山，周围的天色有些黯淡。
　　少女和名为十兵卫的青年睁大眼睛，聚精会神的盯着站台那边的动静，在两人的注视下，就看到一个背着书包的女生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好像刚放学回家的高中生，站在路口辨认了一下方向，就穿过马路，就朝着车站对面的一片居民区走去。
　　这个时候，另外一个身穿红衣的女人，默不作声地从背后跟了上来，以一种不急不缓的步子，追了上去。
　　“来了……”
　　少女和十兵卫互相看了一眼，对了个眼色，然后就提起各自身边的布袋，从背对着红衣女人的一侧，轻手轻脚地下了车。
　　“喂，你们俩的车钱还没付呢……”
　　出租车司机拉开车门，从背后喊了一句。
　　“嘘——”
　　少女抬起一根手指放在唇前，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小叠零碎纸币，看上去有好几千块的样子，随手往司机手里一塞，就准备抽身走人：“不用找了，多出来的那些就当作是给你的小费！”
　　“等会儿……”
　　司机从背后一把拉住了少女的袖子，被她脸色生寒地瞪了一眼后，又连忙把手缩了回去，举起双手放在身前，有点委屈地说道：“这钱不够！”
　　“……”
　　少女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白净的脸上浮现出尴尬的表情：“还差多少？”
　　在司机拿来发票，报出了一个数字以后，少女又从身上摸索出两张票子，随手递了过去，然后就快步往十兵卫的方向追去。
　　在她刚才和出租车司机耽误的那一两分钟内，十兵卫已经走出了四五十米，在一处拐弯路口前朝着她招了招手，然后没等少女回应，就快步消失在转角处，率先向前追去。
　　两人一前一后，转眼间已经沿着一条小道，追出了数十米。
　　在这个过程中，前面的那个红衣女人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在行走时，不断地用余光往后面瞥来，脚下的步子也隐隐有开始加快的迹象。
　　十兵卫拉开步子，大步流星地向前追去，到了这时候，他已经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步调变得越来越快。
　　但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两人的步伐几乎都没有发出声音。
　　鞋底踏在坚硬的水泥地上，好像踩在松软的泥土中一样，静默无声。
　　突然间！
　　红衣女人似乎终于按捺不住了。
　　身形猛地向前一蹿，眨眼间就越过了四五米的距离，有如鬼魅般出现在书包女生的背后，手掌中弥漫出一团黑气，挥手就往那个女生的背后抓了过来，看样子似乎是想要把她直接提起来带走。
　　这一串动作无声无息，书包女生并没有注意到，还在一无所知地向前走着。
　　然而……
　　“住手！！”
　　这一声暴喝，是从十兵卫口中发出来的，有如平地一声惊雷！
　　伴随着这道暴喝，安静的空气被瞬间撕碎，滚滚声浪过处，红衣女人的动作也顿了一下，前面的书包女生被吓了一跳，有点诧异地扭头向后看来，几乎是在她转身的同时，一层无形的光膜突然从书包女生的身上迸发出来，挡在了她和红衣女的中间。
　　“？！”
　　看到这团光膜时，红衣女人悚然一惊。
　　向前抓取的动作，在距离女孩还有半米远的地方，硬生生地停了下来，然后猛地往旁边一扭。
　　但光膜紧接着就向前一追，好像是被红衣女人挪动的身形吸引了过去，化作一团无形的气焰蹭到了她的身上，后者好像被烧灼到了一样，半条手臂上的黑气一淡，紧接着就升腾出一缕白烟。
　　下一刻，又听到一道簇簇的风声从背后袭来，却是十兵卫猛地将手里的短棍甩了过来！
　　哗啦啦——
　　“给我……破！！！”
　　伴随着这一声暴喝，十兵卫身形蹿出，一只手握着短棍的末端，向前奋力一甩，根根铁链相互勾连的棍身肆意舒展开来，好像一柄长枪，朝着红衣女人的方位挥舞而来！

第147章 穷寇勿追！
　　准确的说，十兵卫的武器，本来就是一根长棍。
　　但并非整体，而是用铁链勾连起来的多节棍。
　　棍分九节，其内中空，每一节棍身的长度都在一尺左右，外面包裹着铜皮，中间则是用铁链相互勾连。从棍头到棍身，上面勾画着一道道铁画银钩般的符文字样。
　　随着十兵卫的动作，就只听到一阵哗啦啦的作响声，一节节铁链在半空中肆意伸展开来，将原本只有两米长的棍身硬生生地拉长了一倍。
　　在迎空挥舞的过程中，棍身上的那些符文散发出了一层淡淡的乳白色光晕，在夕阳的余晖下熠熠生辉。
　　只一瞬间，就越过了两人中间近乎六七米的距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迎面刺向红衣女人刚才所站的方位！
　　但因为后者已经扭身避开，这一棍落在了空气中。
　　但紧接着，十兵卫就吐气开声，手腕用力一抖，九节棍的棍梢在即将落到书包女生面前时，向后撤回了几寸，然后又凌空挽了个棍花，攻势从直刺瞬间变成了横扫，往躲向旁边红衣女人身上卷了过去！
　　这一变势的速度相当快，甚至有点不符合常理。
　　毕竟这根长棍再怎么说也只是一件兵器，哪怕造型特殊了一点，也无非就是用钢铁和铜皮打造的死物。
　　但这一刻，它却好像在十兵卫的手中，活过来了一样，对着红衣女人露出了锋利的獠牙，咄咄逼人。
　　红衣女人似乎也没有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况，左支右绌地闪避了几下，但九节棍却好像附骨之蛆一样紧追不舍，终于到了避无可避的时候，就看到红衣女仓促间抬起双手一挡，掌心中黑气弥漫，将飞到自己面前的短棍弹开。
　　当——
　　这一声，宛如铁石相碰。
　　九节棍内蕴含的强横力道扫过，红衣女人踉跄着向后退了好几步，然后有些狼狈地就地一滚，躲开了九节棍的下一击。
　　然后，这东西一脸愤恨地看了十兵卫一眼，没等后者再次动手，就转身逃蹿，速度很快。
　　几乎是在眨眼间，就钻进了路边的小公园中，身影在树林阴翳中迅速远去。
　　伴随着一阵哗啦啦的铁链碰撞声，十兵卫将九节棍收了回来，大踏步地向前追去，然后一个纵身，直接跨过了近一米高的围栏，正准备继续往树林中追去的时候，捧着罗盘的少女已经从后面赶了上来，缓了口气，就高声喊道：
　　“十兵卫，先等等……逢林莫入，穷寇勿追！”
　　“……”
　　听到少女的喊声，十兵卫迟疑了一下，停住脚步。
　　红衣女人原本就先跑了十几米，这么一耽误，身影就已经彻底消失在树丛的深处，被重重叠叠的树影遮挡，再也看不到了。
　　眼看着是不可能再追上了，十兵卫吐了口气，就抖了一下手腕，将两米多长的九节棍收了回来，散开成一节节短棍，被他提在手里，然后转身往回走来。
　　另一边。
　　少女喘息了一会儿，低头看了一眼罗盘上的指针走向，在一阵剧烈的颤动过后，指针已经渐渐回到了原位。
　　很显然，红衣女人已经逃得没影了。
　　少女手中的罗盘，探测范围是有限的，在对方脱离到一定范围外以后，罗盘就很难再捕捉到对方的存在。这也是他们之前过来时，乘坐出租车围绕着雨田区转圈的原因。
　　面对这种情况，少女倒也并不焦躁，等气息喘匀下来，就朝着书包女生那边走去，语气温和地说道：“不好意思，刚才吓到你了吧，我们没有恶意，只是过来处理一些东西……对了，我叫铃木珠希，他叫柳生十兵卫。”
　　“……你们好。”
　　书包女生有点迟疑地点了点头，小声说道：“我叫日向飞鸟。”
　　“哦。”
　　铃木珠希微微颔首，然后就目光定定地看着日向飞鸟，开口询问道：“刚才那个传红衣服的女人，和你是认识的吗，或者曾经在某个地方见到过她吗，你知道她为什么会来找你吗？”
　　面对铃木珠希的三连问，日向飞鸟连连摇头。
　　她本来是在学校完成功课复习以后，搭乘电车回家的，事先完全没有想到会遇到这种事情。
　　至于红衣女人的相貌，对她而言也很陌生。
　　“好吧，我估计你可能也不清楚，看来只是一个被无故卷入的路人啊……”
　　铃木珠希似乎有点失望，抿唇笑了笑，就轻描淡写地说道：“既然如此，你还是快点回家吧。今天晚上遇到的事情，回去以后就不要对家人说了，有些事情，你们这些普通人并不适合知道太多。
　　总之你只要记住，那个女人是个绝对危险人物，如果下次再遇到她的话，就立刻打110报警，然后尽量往人多的地方跑，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东西是不敢做出太嚣张的事情的……”
　　说话间，铃木珠希就转身看向十兵卫，正要示意后者走人。
　　“那个……”
　　日向飞鸟下意识地摸向了自己的口袋，那里是她存放御守的地方，回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女孩咽了口唾沫，忍不住出声问道：“刚才那个穿红衣服的女人……就是所谓的‘画皮’吗？”
　　“应该是了，虽然没有亲自揭开它的真面目，但既然罗盘对它有感应，身份上已经确凿无疑……
　　诶？？”
　　一句话说到一半的时候，铃木珠希才反应过来，睁大眼睛：“你怎么会知道它的名字？”
　　在铃木珠希一脸惊讶的表情中，十兵卫已经走了回来，视线落在日向飞鸟身上，有些审视的味道：
　　“日向小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身上应该带着某些特殊的东西吧？刚才那只画皮对你出手时，突然从你衣兜里迸发出来那层光膜，应该是出自某个神社或者寺庙的法器吧？”
　　“……”
　　十兵卫的语气，听起来略微有点生硬，日向飞鸟抿着嘴唇，有点紧张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铃木珠希刚才因为打车费的问题，和出租车司机纠缠了一会儿，稍微晚到了半分钟，在她跑过来的时候，十兵卫和画皮已经交上了手，所以她并没有看到在此之前的画面。
　　蓦然听到十兵卫提起这件事情，这个少女还微微一怔，向后者简单询问了几句。
　　听着十兵卫大概说完，铃木珠希有点惊讶地睁大眼睛，把日向飞鸟仔细打量着了一遍，然后将身子微微凑近了一点，柔声说道：
　　“别担心，我们是好人这一边的啦。
　　刚才忘记说了，我的身份呢，其实是玉前神社的巫女，这个神社就在千叶南部的长生郡那边，同时我还在千叶县警察本部担任警部补，旁边这位十兵卫，也是同样的警衔。这次我们都是受到了本部长的委托，专程到成田市来消灭那只画皮的……
　　我知道这么说你可能不太相信，喏，这是我们的证件，虽然只是在警察本部挂个名而已，但绝对不是骗人的哦。”
　　说话间，铃木珠希从衣兜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一张证件对着日向飞鸟晃了晃，同时一双眼睛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看你的样子，该不会是在认识的朋友中，有着和我们一样的人吧？”
　　日向飞鸟迟疑了好一会儿，又接过那张证件看了看，最后选择相信了铃木珠希：“我认识一个人，是本市一家神社的巫女……之前你们看到的那团光膜，其实是她送给我的御守……”
　　“御守啊……”
　　铃木珠希脸上的笑容更浓了：“能把它给我看看吗？放心，看完了会还给你的。”
　　“……好吧。”
　　日向飞鸟犹豫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御守，向铃木珠希手中递了过来。
　　在这个过程中，她的表情依然很警惕，另一只手更是悄悄将手机抓在手里，屏幕上已经点开了某个联系人的号码，只要手指一碰就能立刻拨打出去。
　　铃木珠希显然注意到了日向飞鸟的小动作，但只是微微一笑。
　　而后就伸手接过御守，仔细翻看了几下，又细细感觉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变得有点惊讶：
　　“好精纯的灵力……明明刚才已经被触发过一次了，竟然还有着这样明显的灵力余韵，看来你那位朋友是一位实力强大的巫女呢……”
　　说话间，她又翻到御守的背面，看到了布囊上面的字样：“神社的名字叫做天目吗……有时间的话倒是要亲自前去拜访一下。”
　　日向飞鸟没吭声。
　　有了上一次落入极东组手中的经历，被自家哥哥出卖过的经历，这个女孩开始在对待白水秋的问题上，近乎本能地保持警惕。
　　虽然刚才因为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灵异事件，在情绪激动的情况下说出了“画皮”这个名字，但在涉及到白水秋个人信息的问题上，她还是选择了守口如瓶。
　　好在，铃木珠希也没有逼问的意思，又把玩了一会儿，就把御守递还过去：
　　“作为普通人，能够得到这样的御守，可是非常幸运的事情，要知道很多大神社的御守，都是一些虚有其表的样子货而已……好好收在身上吧，别弄丢了，这种东西在遇到鬼祟妖物的时候可是很有用的。”
　　顿了顿，这个少女似乎犹豫了一下，才又接着说道：
　　“我这里也有几枚御守，是我们玉前神社的，虽然蕴含的力量比不上你手里这几枚，但也都是货真价实，用来当作护身符没什么问题，你就顺便一起带着吧。”
　　说着，铃木珠希从身上取出一小叠御守，递给日向飞鸟。
　　这几枚御守的样式，和白水秋制作的那些不太一样，显得更加小巧精致一些，背面用金线绣着“玉前”的字样，入手的感觉沉甸甸的，好像包裹着玉石。
　　“谢谢，不过御守就不用了，刚才劳烦你们出手救助，我已经非常感谢了。”
　　日向飞鸟鞠躬道了声谢，但没有立刻接过御守。
　　在素不相识的情况下白白接受对方的礼物，并不符合这个女孩的道德观念。
　　铃木珠希微微一笑，不由分说地把手里的御守塞到日向飞鸟怀里，然后在她推拒之前，往后退了两步，摆了摆手：
　　“都说了要送给你，我可不是说话不算话的人。快点回家吧，时间已经很晚了。”
　　等日向飞鸟再次道谢，转身走远了以后，铃木珠希才转过身来，看了一眼身边的十兵卫，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
　　“你刚才已经和那只画皮交手过了？”
　　“嗯。”
　　十兵卫点了点头，用一本正经的语气开口说道：“那东西的实力，好像并没有典籍上所说的那么强，可能是诞生的时间不久，又或者在不久前曾经受过伤……既然那位日向小姐所说的巫女，能够制作出克制邪祟的御守，很可能在我们到来前就已经和它交过手。”
　　顿了顿，十兵卫又补充了一句：“刚才如果你没叫住我的话，我其实是有把握能够追上它的。”
　　“唔……还是谨慎一点吧。”
　　铃木珠希有点讪讪的笑了笑，缓缓说道：“按照典籍中的记载，画皮这种妖怪的性情可是相当狡诈的，几乎可以说是妖怪中的异类，很多时候甚至会像人类一样，有意识地使用计谋和陷阱，对追捕自己的人进行诱杀……
　　当初在昭和年间的关西奈良县，那位春日大社的老牌神官，就是因为在追杀画皮的过程中掉以轻心，不小心中了那东西的计谋，才死在了画皮手中，而且还因此被后者剥夺了身份，差点酿成了一桩大祸……
　　面对这种妖怪，再怎么小心也是不为过的。”
　　这个解释似乎说服了十兵卫，后者闭上嘴巴，没有再说什么。
　　“先把周围的现场清理一下吧……”
　　铃木珠希呼了一口气，抬头往周围看了一圈，然后就把罗盘放入布袋，又握着御币的木柄，踱着细碎的步子，在周围绕了一圈。
　　一边走动，一边在嘴里念诵着咒语。
　　随着她的动作，就看到一缕缕黑色的烟气，从画皮刚才待过的地方飘荡出来，没入到御币中

第148章 未接来电
　　在这个过程中，原本洁白如雪的御币，渐渐染成了一层淡淡的灰褐色。
　　只不过因为颜色很浅，在光线稍微差一点的地方，就几乎分辨不出来了。
　　“残留的妖气这么少……看来这只画皮的状态，的确没有想象中那么强盛啊……”
　　铃木珠希嘀咕了几句，抬起头来：“总之我们已经和它打过照面，又收集到了新鲜的妖气，下次想要找到它，就不会像这次一样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转了……时间不早了，还是先到成田警署那边去看看情况吧。
　　顺便也询问一下关于天目神社那位巫女的事情，若是有机会的话，最好能和她亲自见面聊一聊……”
　　说话间，铃木珠希率先转身。
　　正准备抬脚离开的时候，这个女孩又忽然顿了一下，挑了挑眉。
　　旁边的十兵卫也适时地再次摸向了九节棍。
　　在两人的注视下，就看到不远处一辆深褐色的汽车上，跳下了两个身穿便装的男人，大踏步地往这边走了过来，在距离他们还有十几米的地方放慢脚步，其中一个人沉声说道：“请问两位是从本部过来的对策组成员吗？”
　　“……是的，你们俩是？”
　　“我们是成田警署的刑事，之前受到了栗见课长的委托，负责对那位日向小姐实施监控和保护，之前本来是想过来帮忙的，但看到你们出手，就没有过来……”
　　说话间，走在前面的那位警察从身上掏出了证件，递了过来。
　　铃木珠希接过证件看了一眼，又顺手递给了十兵卫，随后有点疑惑地看向那两个警察：“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那位日向小姐……有什么值得特别关注的地方吗？”
　　“这个……”
　　两个警察面面相觑。
　　这两人并不是大古和良树，没有亲身和画皮对过线，对白水秋的情况也不太了解，只是单纯收到了上层的命令，对日向飞鸟进行跟随和保护，面对这个问题，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铃木珠希挑了挑眉：“你们也不知道原因吗……算了，还是先带我们去你们市的警署，问问情况吧。”
　　“请稍等一下，我们要和下一批同事先换个班。”
　　说话的警察从怀里掏出对讲机，对着那边说了几句，然后就做了个邀请的手势，示意铃木珠希和十兵卫跟上。
　　几个人上了那辆深褐色汽车以后，就朝着成田警署的方向扬长而去，
　　过了有三四分钟的样子。
　　另外一辆汽车又开了过来，在距离日向水产店不远的街道一角停下，车上的两个便衣警察在车内没下来，继续对日向飞鸟进行盯梢。
　　……
　　在铃木珠希和十兵卫再前往成田警署的时候。
　　白水秋也回到了天目神社。
　　准确的说，她已经回来了快一个小时了。
　　大约四点钟左右的时候，神代惠子就把她送到了天目山脚下，原本按照这个女孩的意思，似乎是打算顺道上来拜访一下千代的，但是因为天色较晚，再加上身上的穿着也不太正式，所以在女保镖凉子的提醒下，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
　　不过神代惠子在临走时，还是询问了一下白水秋关于周末两天的活动打算，似乎是打算在周末的时候，再过来一趟，代表自己父亲和神代家正式拜访一次。
　　对此，白水秋的态度自然是无可无不可。
　　反正她自己这个周末是不打算再出门的。
　　作为一名高中生，白水秋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并不多，平时的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学校，只有每天放学回家以后，才有几个小时的时间，可以用来忙自己的事情。
　　好不容易等到了周末，她还打算在这两天内集中精力，把剩下的200枚御守全部肝完呢，至于其他的事情，暂时并不想作太多考虑。
　　而神代惠子那边……
　　反正是人家要来自家神社，又不是要自己出门，想来也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吃晚饭的时候，白水秋把神代惠子到来的事情，和自家奶奶说了一下。
　　千代显然也没有从神代圭介那里收到过这条消息，此刻听到白水秋提起的时候，神情略微有点惊讶，但她毕竟也是一位见过大风大浪的老人家了，所以只是简单提了几句，了解到了情况以后，就没有再继续追问。
　　晚饭后。
　　白水秋按照惯例先沐浴更衣，然后画了几张符箓。
　　看看时间已经到了八点钟左右，一阵阵倦意上涌。
　　考虑到之前已经连续肝了两个晚上的御守，而且今天上午在学校的时候就有点打瞌睡，她也不打算再继续熬下去，既然感觉到了困倦，索性收拾了一下纸笔，就匆匆换上了睡衣，上床休息。
　　这一觉睡得很沉，一整夜，甚至连梦都没有做一个。
　　直到第二天六点钟左右。
　　白水秋起床刷牙洗漱，吃了早餐以后，才回到卧室内，顺手拿起了枕边的手机。
　　一开机，就看到了两条未接来电，和几条LINE消息。
　　两条未接来电，是栗见成也打来的，似乎是因为连续两个电话都没有打通，所以这位警官在后面又发了一封邮件，把自己要说的事情简明扼要的概括了一下。
　　按照电子邮件中的内容，主要有两条。
　　第一条是关于日向飞鸟的。
　　之前栗见成也过来购买御守的时候，白水秋就有意无意地提到过，栗见早苗和日向飞鸟有可能会被画皮盯上的事情，所以在得知栗见成也安排了人员对两人进行监控和保护的事情以后，并没有感到太过惊讶。
　　只是，这位警官自己似乎也没有在现场亲眼目睹画皮出现的经过，只是通过下属的转述，得知了事情的经过，并在邮件中简单概括了一下。
　　白水秋大致浏览了一遍，微微皱眉。
　　画皮居然在仅仅时隔两天之后，就对日向飞鸟尾随出手，是她没有料想到的。
　　好在，她留给这个女孩的御守发挥了作用。
　　而且，还要感谢那两位不速之客的出现。
　　而这两位“专业人士”，就是栗见成也在邮件中提到的第二条内容了

第149章 惠子来访
　　据栗见成也所说，这两位是昨天傍晚抵达成田境内的，先误打误撞地碰到了日向飞鸟的事情，帮后者解了围，然后被他的部下带到成田警署，和署长竹山武人见了面。
　　两人准备稍事休息一下，然后从这个周末开始，在成田市内展开地毯式的搜索，寻找画皮的下落。
　　并且……
　　这两位还明确提出了，想要与她这个“天目神社的主事巫女”见面一叙的意图。
　　所以，昨天那两通未接电话的目的，就是为了征求白水秋的意向。
　　对于这个要求……
　　白水秋略微考虑了一下，就婉言拒绝了。
　　说好了要肝一个周末御守，肯定就要肝一个周末，眼下第一优先要做的还是完成任务，如果再临时变更计划的话，剩下的那两百多枚御守，就不知道要做到什么时候了。
　　不过，关于日向飞鸟的消息，还是让白水秋有点不安。
　　她很快就翻看了一遍那几条LINE消息，果然都是日向飞鸟发过来的。
　　消息发布的时间和那两通来电一样，都是在昨天晚上，彼此间只隔了半个小时左右，内容也是关于同一个事件的。
　　虽然日向飞鸟似乎出于不想让她担心的心理，在消息中故意把事情说得轻描淡写，但白水秋已经从栗见成也那里，了解到了事件的大概经过，再结合日向飞鸟的描述，很容易就推演出了这个女孩所遭遇的情况，手心里暗暗捏了一把冷汗，同时也有点庆幸。
　　看来老妖怪的判断没错……
　　虽然画皮这么快就按捺不住，再次出手，是有点出乎意料的事情。
　　但它在先前的那次交手中，的确是受伤不轻，这么短的时间内根本不足以恢复过来。
　　白水秋先前也曾经把自己制作的御守交给了大古和良树，这两人本身就是训练有素的警察，身体素质比一般人要强得多，却依然在画皮的扑杀下，被造成了不轻的伤势。而这一次，日向飞鸟身上的御守，却对画皮造成了很明显的灼伤效果。
　　就算没有那两位专业人士的出现，画皮恐怕也很难得手。
　　毕竟，日向飞鸟手里可是有着十余枚御守，和两张蕴含灵力更加充溢的清心符。
　　白水秋想了想，给日向飞鸟拨了一通电话过去，后者很快就接通了。
　　在电话中，白水秋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细细问了一遍，最后又叮嘱女孩周末的时候好好待在家里，别随意外出，然后就挂断电话，重新翻看了一遍昨晚被她发来的那段消息。
　　“玉前神社的巫女，铃木珠希，和柳生十兵卫？”
　　“而且……这两人还是在千叶县警察本部挂名的警部补？”
　　该不会，千叶县的警察本部那边，成立了一个专门应对妖鬼事件的特殊部门吧？
　　另外……
　　白水秋还有很充分的理由怀疑，这两位从本部过来的“专业人士”，很可能就是自己昨天傍晚从学校回来时，在红绿灯路口看到的那两位出租车乘客！
　　成田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白水秋看到出租车的时间和地点，与铃木珠希和柳生十兵卫出现在日向飞鸟面前的时间地点非常接近，不出意外的话，两者的身份应该是相互吻合的。
　　“难怪当时看到他们的时候，会有种奇怪的感觉……”
　　原来是因为看到了同类了啊……
　　而且，从日向飞鸟的描述中来看，这两位似乎手里还是有点真本事的，仅仅第一天赶到成田市，就能通过罗盘，找到画皮的所在，虽然其中有些偶然成分，但也足以证明他们在搜寻方面的能力了。
　　至少白水秋自己是做不到的这种事情的。
　　况且那位叫十兵卫的青年，还耍得一手不错的棍术，如果不是因为画皮逃的太快，或者把交战的地点放在没有树林遮挡的开阔地带，或许他一个人直接就把那家伙给干掉了。
　　“等这个周末过去，就找个时间和他们碰个面吧……”
　　白水秋这么想着。
　　除了有关画皮的事情以外，她其实还有不少问题，想要借这个机会问问他们，比如关于“警部补”的事情，还有人类阴阳师和妖怪存在的历史……那位叫铃木珠希的女孩子，也是一位神社巫女，想必在这些方面是知道一些内情的。
　　从身为人类的她口中询问，总比去问老妖怪要容易得多。
　　见面的事情被放在下周。
　　而现在，摆在白水秋面前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
　　肝御守了。
　　其实按理来说，周末原本是神社的客流量比较多的时间，但白水秋已经抱定了摸鱼的打算，所以很干脆地把招呼客人的工作扔给了自家奶奶，然后自己一个人窝在卧室里，一门心思地制作着御守。
　　期间，风狸探头探脑地看了一会儿，但看到白水秋没有要搭理它的意思，就自顾自地跑到旁边，抱着一团棉线玩了起来。
　　白水秋瞥了一眼，也懒得管它。
　　按照白水秋原先的计划，是打算今天一整天都用在御守上面的。
　　但到了中午的时候，还是出了点状况。
　　午饭后，白水秋按照平时的习惯，上床小睡了一会儿，醒来后，就听到手机再次嗡嗡震动起来，点开屏幕看了一眼，赫然是神代惠子从LINE上发来了几条信息，说是自己现在正准备过来拜访，询问是否会有打扰。
　　“还真要过来？”
　　白水秋才刚睡醒，脑子里还有点懵。
　　虽然对神代惠子要过来的消息有些意外，但她还是顺手回复了几句“欢迎前来”之类的话。
　　手机放下还不到五分钟，神代惠子的下一条消息就又发了过来，说是已经到了山脚下。
　　“这么快？”
　　这一次，白水秋有点怔神。
　　心说这个女孩怕不是已经从家里出发了，才给她发的消息。
　　看了一眼时间，她也顾不得再睡回笼觉，就匆匆从床上爬起来，脱下睡衣，又换上了巫女服，然后出去和自家奶奶说了一声。就往神社门外走去，还没等她沿着参道下去，就看到两条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山道上。
　　赫然是神代惠子，和那名叫凉子的女保镖

第150章 或许这就是人生吧
　　和昨天相比，神代惠子换了一身相对正式的衣服，虽然颜色款式看起来比较简单，但是做工依然很考究。
　　凉子还是穿着那身小西装。
　　除了凉子以外，还有两位身穿便装的魁梧大汉，远远地跟在后面。
　　虽然这两人都假装成了游客，但是那种魁梧彪悍的相貌气质，和其他人对比起来简直不要太明显，而白水秋更是见到过为数不少的游客，对于各种游客的身份，几乎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不过她也没有拆穿。
　　毕竟像神代财团这种身家的大型集团，身边带几个保镖很正常，何况眼下还有一个画皮的潜在威胁，神代惠子身边的安保力量越强，对白水秋来说也就越省心，免得被画皮挑中身边接触的人下手，让她顾此失彼。
　　所以，白水秋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那两个保镖，就把视线收了回来，任由他们在庭院内转悠。
　　然后带着神代惠子和凉子，走进了神社内。
　　神代惠子这次过来的目的，名义是为了拜访她和千代。
　　顺便为上次旧校舍的事情，表达一下道谢。
　　面对大金主……的女儿的来访，天目神社方面自然是要郑重接待的。
　　所以千代在招呼完几位客人以后，就带着神代惠子和凉子来到内室，吩咐白水秋沏了茶水，一行四人在榻榻米的两侧坐下，隔着一张低矮的茶几，千代和白水秋坐在一边，神代惠子则是坐在另一边。
　　至于凉子，则是坐在了房间的角落。
　　虽然神代惠子本人可能并不介意，但是对于凉子自己来说，雇主和保镖的身份还是要分清楚的，对此，千代也没有多说。
　　只是让白水秋将其中一杯茶水送了过去，放在凉子面前，在后者躬身道了声谢以后，白水秋欠身回了一礼，就后退着走了回来，再次跪坐下来。
　　接下来是一些客套性的场面。
　　神代惠子是代表自己父亲神代圭介来的，自然要说一些感谢的话云云。
　　另外，这个女孩还带来了一张五百万元的支票，上面有神代圭介的签名，可以在本市的任何一家银行支取出来。
　　这笔钱，就是先前神代圭介答应要捐给神社的供奉了。
　　千代很郑重地用双手接了过来。
　　而后，神代惠子又稍微提了一句自家的建筑产业，表示参道和鸟居的翻修工程，可以由他们代劳，只收取建筑材料的成本价，对此，千代推辞了一番，在神代惠子的执意劝说下答应了下来，但却要求价格上必须按照市场价。
　　这种场面，有点过于正式。
　　但因为事情关系重大，也由不得双方不谨慎对待。
　　白水秋坐在旁边没吭声，默默地看着自家奶奶和惠子交涉，心理上略微有些不适应。
　　但神代惠子却表现的优雅得体，无论是交谈中的话语，还是无意中斟茶倒水的动作，都做得自然而然，滴水不漏。
　　等到正事谈完，室内的气氛才轻松下来。
　　千代对神代惠子突然转学到成田市来的事情有点好奇，对此出声询问了几句，才半开玩笑地说道：“惠子，没想到你现在年纪轻轻，说话做事就已经有令尊的几分风范，若是假以时日，等神代家的家业交到手里的时候，想必会取得一番连圭介都意想不到的骄人成果。
　　相比起来，我家小秋的性格就有点沉闷了，如果能有你一半的能说会道，我这位做奶奶的，也能省心不少。”
　　“哪里哪里，婆婆您言重了。”
　　神代惠子抿嘴笑了一下，抬眸看了一眼白水秋，微笑着说道：“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性格，我这样的性格，也都是在家父的熏陶下耳濡目染出来的，但，涉及到财团方面的事情，您应该也有所了解。
　　很多时候，为了迎合不同的人或物，只能戴着面具说一些违心的话，哪怕背地里使用的都是一些阴狠狡诈的手段，明面上却还要维持虚伪的假象，这种生活虽然风光，却也很累……
　　我其实还很喜欢小秋的这种性格呢，就这样简简单单，顺应本心，能够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恐怕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呢。”
　　“……”
　　白水秋瞥了一眼神代惠子，没吭声。
　　刚才这个女孩说到“我其实还很喜欢小秋”的时候，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故意停顿了一下，才接着往下说。在那一瞬间，白水秋有点不自觉地被吓了一跳，等听到她继续说下去的时候，才松了口气。
　　真是的，说话的时候这么大喘气，搞的她还以为神代惠子对自己有什么奇怪的想法呢。
　　等等……
　　几乎是在这个想法冒出来的时候，白水秋就心神一动，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
　　“话说……”
　　我怎么会突然生出那种想法？
　　神代惠子说的话，除了那一瞬间的断句以外，其实只是很自然的一句话，看她的表情也并不像刻意的样子，果然只是自己多心了……可是细说起来，刚才那种想法本身就有点不正常。
　　毕竟……一个取向正常的女孩子，怎么会对另外一个女孩子有那方面的“喜欢”呢？
　　奇怪的念头从心里一闪而逝。
　　白水秋晃了晃头，把这个念头从脑海中抛开，但心里却还是萦绕着一种微妙的感觉，迟迟挥之不去。
　　另一边。
　　千代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只是笑了笑：“或许这就是人生吧，日子过得平平淡淡的普通人，总是想让体验更加精彩的生活，而经历过大起大落的上层人士，却往往向往悠闲自由的生活……
　　如果都能够对自己现有的生活感到满足一点，想必就不会有那么多烦恼了。”
　　“婆婆说的是。”
　　神代惠子点点头，含笑附和道。
　　又聊了几句，千代就站起身来：“今天是周末，神社的客人有点多，我还要过去张罗一下，就由小秋你来招待一下惠子吧。惠子毕竟在千叶市生活多年，如今初来乍到，想必会有些不适应，你陪她好好聊聊。”
　　“……好的。”
　　白水秋迟疑了一下，点头答应下来。
　　等到千代推门出去以后，房间内就只剩下白水秋和神代惠子两人……
　　嗯，其实还有凉子，不过这位女保镖从刚才进门开始，就坐在角落里，不出声也不挪身，甚至连呼吸声都放的很缓慢，以至于稍不注意，就可能直接忽略掉了她的存在。
　　白水秋往那边瞥了一眼，回过头来，张了张嘴，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神代惠子却是放松了下来，有些探头探脑地往茶几这边倾了下身子，脸上的神情气质截然一变，和刚才千代在的时候判若两人：
　　“小秋，你好像有点不欢迎我过来的样子？”
　　“嗯？”
　　白水秋微微一怔，随后就注意到了神代惠子言语中半开玩笑的语气，笑了笑：“没有，只是有点意外，我之前还以为你说的要过来拜访什么的，只是一句客套话而已，没想到竟然真的来了。”
　　而且，还来得这么快。
　　要不是这个女孩在到达前，先发了几条消息过来，恐怕她到现在都还是懵的。
　　至于为什么刚才一直没说话……
　　主要是因为神代惠子和千代谈论的话题太过正式，她根本就插不上嘴，只能默默地坐在旁边看着，看起来自然就显得有点沉闷了。
　　“我们两家毕竟是世交嘛，而且你和千代婆婆之前帮了我们家这么大的忙，父亲因为忙于其他的事情不能亲自过来登门拜谢，自然要由我这位当女儿的代劳了。”
　　神代惠子抿嘴笑了笑，又往前凑近了一点，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定定地看着白水秋，眸光若水：“不过小秋看到我过来，真的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惊喜吗？”
　　“？”
　　白水秋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要说惊喜的话……
　　的确有那么一点。
　　毕竟是朋友过来看望自己，于情于理都是应该高兴的，何况这位朋友还那么有钱……但经过刚才那种奇怪的想法冒出来以后，白水秋总感觉神代惠子的话语有点意有所指似的，脸色微微有点不自然，挪开了视线。
　　神代惠子看了白水秋一会儿，直到她有意识地做出躲避注视的动作时，这个女孩才轻笑了一下，清澈的眸子中闪过一抹小失落：
　　“我是在开玩笑的啦，别当真……”
　　顿了顿，神代惠子又挑起了另外一个话题：“小秋，介意让我见识一下你的弓术吗？”
　　“嗯？”
　　“上次过来的时候，就听说过你在弓道方面有着不错的造诣，但因为时间仓促，没有机会亲眼一见，这次难得时间充裕，就请让我见识一下吧。如果能亲自尝试一下，就更好了。”
　　神代惠子所说的上次，自然是指她跟随父亲神代圭介一起过来的那一次。
　　当时白水秋的确提到过，自己学过一点点弓术的事情。
　　没想到时隔这么久，神代惠子居然还能记得。
　　既然客人主动提出，白水秋也不好过于扫兴，反正表演一下也耽误不了太多时间，何况就这么干坐在这里，又没什么有趣的话题可以谈论，实在是有点无聊……
　　所以，她很快就点点头，在茶几前起身：“请跟我来吧。”
　　天目神社内是有训练弓术的场地的。
　　面积不大，只是一间百十平米的室内道场，里面铺设着木质的地板，房间内几乎没有什么摆件，空空荡荡的，窗户也都是老式的木窗，甚至连玻璃都没有的那种。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纸照射进来时，在地面上晕染出一片片斑驳的光斑。
　　白水秋这具身体还小的时候，曾经在这里跟随自家奶奶学习过弓术。
　　后来年龄大了一些，又被送到外面的一家道场系统学习了几年，才算是具备了一身不错的弓术造诣。
　　就算抛开来自系统的【古流弓术】不谈，白水秋这具身体本身的弓术水准，也算是高中生里面比较优秀的。当然，和栗见早苗那种能够在全国大赛上拿奖的选手没什么可比性了。
　　不过话也说回来……
　　一百多平米的道场看上去还算宽敞，但是作为弓术训练的场地而言，就有点小了。
　　白水秋推门进来以后，先是让神代惠子在外面稍等片刻，然后拿起墙角的墩布，把道场内简单擦拭了一遍。
　　虽然这间道场现在已经不怎么用了，但毕竟也是神社内的一个房间，平时还是会经常清理的，只是频率不高，基本上保持着每周一次，地板上面有一些落灰，但还不算太脏，大概擦拭一遍也就差不多了。
　　在这个过程中，白水秋也大概步测了一下，估算出房间内的纵向距离。
　　而神代惠子则是背着手站在旁边，默默地看着白水秋的动作。
　　房间本来就不大。
　　前后不过几分钟，白水秋就放下墩布，把所有的窗户打开，等水渍被风吹干以后，才示意神代惠子进来。
　　然后自己又往旁边看了一圈， 从墙角的一个矮柜中，翻出了一把古旧的和弓——没记错的话，这把和弓还是她小时候曾经用过的，因为年份有点久了，碍于材质，弓箭的性能已经大幅下降，甚至连弓弦都有点松散的样子，耐久度看起来已经掉的差不多了。
　　但暂时拿来表演一下弓道，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至于为什么不用梓弓或者复合弓来表演……
　　前者毕竟是一件驱魔法器，拿来做这种事情，未免太过浪费，而且现在正被千代保管着，还需要过去讨要，多少有点不方便。
　　而复合弓的话，与和弓的差别就有点太大了，正常的拿来射箭没问题，但和弓道这种东西放在一起，就有点格格不入了。
　　“弓道的话，大概就是这样的……”
　　说话间，白水秋持着弓箭走到了靶子对面，深吸了一口气，就按照平时在弓道部训练时的动作，进行演练起来。
　　一套动作刻意放慢了做下来，差不多花费了五分钟左右的时间。
　　等到白水秋长吐了一口气，扭头看向坐在旁边的神代惠子时，就看到这个女孩正一只手托着腮，双眸中异彩连连地看着她，脸上的神情似乎还有点跃跃欲试的样子

第151章 好像拉不开了
　　“果然和剑道这种脏兮兮的运动相比，优雅的弓道才是最合适女孩子的，你刚才射箭的动作，看起来真的很漂亮，也很帅气。”
　　“多谢夸奖。”
　　白水秋谦虚了一句，而后又微微蹙眉，有点不理解：“剑道……是脏兮兮的运动？”
　　难道不应该是用霸气来形容才对吗？
　　毕竟就算是木剑，挥舞起来四处劈砍的时候，也是杀气四溢的，看上去应该比射箭要帅气潇洒的多。
　　看到她略显疑惑的样子，神代惠子微微一笑，解释道：“你没有接触过，可能不太了解，剑道本身就是高对抗性的运动，平时的练习也好，比赛也好，都是以两两对战的形式进行，所以时间稍微一长，就容易出汗。
　　如果是春秋天和冬天的话，倒是还好，但夏天进行训练的时候，往往一天下来衣服就都湿透了，如果再不注意清洗的话，用不了多久就会发霉变臭。”
　　“这样吗……”
　　白水秋点点头，表示了然。
　　其实也不仅是剑道，任何一个运动类社团，都有类似的问题。
　　甚至是上体育课的时候，也是如此。
　　女孩子相对来说还好一些，因为汗腺没那么发达，出汗的味道也通常比较轻，而男生的话，运动量只要稍微大一点，就会变得汗流浃背，再把衣服卷起来堆在一起，稍微过上半天，就会散发出难闻的汗臭味。
　　所以基本上每天训练结束后，部员们都要对自己训练时所穿的衣服，进行及时清洗和晾晒。而且大部分社团也都有着定期更换服装的习惯。
　　说话间，神代惠子双手撑着地面，站起身来。
　　“虽然有点冒昧，但……可以让我来尝试一下吗？”
　　“没问题啊。”
　　白水秋倒没想太多，只当是这位大小姐对弓道运动产生了好奇，于是将手里的和弓往前递了过去，嘴里做着简单的介绍：“这种弓箭属于日本的和弓，用法和现代弓稍微有点区别……我现在拿的这把，磅数不算太大，你应该能够拉的开。”
　　“是吗……”
　　神代惠子往前走了两步，正准备接过和弓，又忽然顿了一下，开口问道：“对了，射箭的话需要脱袜子吗？”
　　“嗯？”
　　白水秋被这个问题问的有点愣神。
　　“我以前学习剑道的时候，都是在要求训练中脱下鞋袜的，因为木质的地板摩擦系数低，而且很多动作都需要抓地，对下盘的稳固性要求较高，穿袜子的情况下容易打滑，而且也不方便发力……”
　　神代惠子似乎看出了白水秋的疑惑，开口解释了几句。
　　“这样啊……”
　　白水秋点点头，然后看了一眼神代惠子裹在双腿上的黑色丝袜。
　　弓道上倒是没有不能穿袜子的要求，而且弓道服本身就有着足袋这种类似于袜子的配置，但足袋和丝袜的区别，还是有点大的……白水秋自己是有弓术基础的，再加上巫女服也有足袋，所以并没有什么不妥，但像神代惠子所穿的那种黑丝，的确容易打滑。
　　“看你的意愿吧，如果觉得不穿袜子的时候发力比较方便，可以脱下来的。”
　　白水秋说道。
　　神代惠子咬了下嘴唇，似乎犹豫了一下，就走到道场一边，贴着墙角坐了下来，抬手将两条腿上的黑丝缓缓脱下。
　　随着丝袜褪去，就露出了光洁白皙的大腿肌肤。
　　和栗见早苗那种经常运动的体育健将相比，神代惠子的运动强度显然并不是很高，唯一接触较多的剑道，也都是在室内进行的，所以双腿看上去也有些瘦弱，而且皮肤也白皙的过分，在窗外洒落进来的阳光照射下，肌肤的色泽宛若透明，散发着莹白的光晕。
　　“咕咚……”
　　白水秋不自觉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然后就默不作声地移开了视线，假装看向另一侧的窗外。
　　过了一分多钟的样子。
　　就听到咚的一声，神代惠子重新扶着墙壁站了起来，朝着这边走来。
　　在黑色丝袜褪去以后，这个女孩的双腿毫不保留地暴露在空气中，除了稍显瘦弱一点，整双腿又长又直，骨肉匀停，看不到一丝赘肉。而且在双腿并拢时，几乎完美地贴合在一起，属于日本女孩中少有的铅笔腿。
　　除了双腿以外，她的双脚也相当小巧秀气，盈盈一握的脚腕往下，是纤细的足弓，粉嫩修长的足趾踩在地上，有如一颗颗莹润的珍珠一般，恐怕去给一些杂志当脚模，都绰绰有余了。
　　白水秋扫了一眼，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收回视线，站在旁边把射箭的动作要领大概讲了一遍。
　　这些东西都是弓道方面的基础，但其中有些术语，还是弓道内部专用的，白水秋虽然做了解释，但对于没有接触过的外人来说，还是稍微有点晦涩的。
　　神代惠子听在耳中，若有所思。
　　等白水秋说完以后，这个女孩点了点头，然后往前走了几步，踏开双脚，模仿着白水秋刚才的动作，依次将射法八节做了出来：“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
　　白水秋睁大眼睛，一脸目瞪口呆地看着神代惠子。
　　这……
　　明明只是从旁边看了一遍，之后又没有进行练习，只不过是第一次尝试，就几乎把她刚才所做的动作完美地复现了出来……这是什么学习能力？就算是传说中的写轮眼，也不过如此了吧？？
　　还是说，这些本身就是天才的学霸级人物，哪怕是在学习以外的领域，只要想学，就都可以迅速上手？
　　白水秋自己是没有当过学霸的，但至少见过一些类似的人物，可是像神代惠子这样的，可就有点过分了……
　　在她惊讶的注视下，就看到神代惠子将和弓举到了头顶，然后慢慢拉开弓弦。
　　在弓弦开到一半左右的时候，这个女孩原本流畅自如的动作，忽然停顿了下来，开始变得有点费力的样子，脸色也憋得红彤彤的。
　　神代惠子又尝试了两次，终于无奈地停了下来，扭过头来，有点可怜巴巴地看向白水秋：
　　“那个……小秋，我好像拉不开了。

第152章 对剑道有兴趣吗？
　　“额……”
　　在神代惠子一脸可怜巴巴的注视下，白水秋微微一怔，想了想，才试探性地问道：“那……需要我帮你一下吗？”
　　“好啊好啊。”
　　神代惠子好像就在等着她说这句话，几乎是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就忙不迭地点了点头，脸上那种委屈的小表情也紧跟着一扫而空，变成了充满期待的样子。
　　这种瞬间变脸的把戏，白水秋其实也不是第一次见到了。
　　当初在佐仓市的旧校舍，西园寺浅子事件解决以后，神代惠子也是这样，用一副依依不舍的表情看着她，灵动的双眸中眼波流转，让她想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毕竟……
　　长相漂亮的人，在撒起娇来的时候，总是更容易让人心软的……
　　白水秋略微迟疑了一下，往前走了两步，站到神代惠子背后，然后伸出双手从女孩身体两侧越过去，分别握住了和弓的弓弦和弓臂：“注意臂弯下沉，肘部要向内翻，手掌别那么僵硬……等我数一二三，然后一起用力……
　　这把和弓的磅数不算太高，只要发力姿势正确，应该是可以很容易地拉开的。”
　　说着，白水秋低声数了一下。
　　在数到三的时候，两人一同发力。
　　在这个过程中，神代惠子持弓的双手随着弓弦拉开的动作，似乎有意无意地往上挪了几公分，和白水秋的双手贴在了一起。
　　再加上白水秋的个头原本就和神代惠子差不多高，在这种手把手进行教学的情况下，身体也挨得很近，不仅能感觉到从对方身上传来的温热气息，连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注意目视前方……”
　　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继续矫正着神代惠子的动作。
　　弓弦在神代惠子手中慢慢拉开，有如满月。
　　考虑到这个女孩是第一次接触弓道，并没有相关的经验，所以白水秋也没有执着于所谓的“身心合一”，感觉到箭矢已经瞄准了靶子中心以后，就示意神代惠子放箭。
　　然后……
　　咻！
　　随着两人手指同时一松，箭矢从弓弦上脱离出去，一瞬间越过二十米的距离，射在了墙边的靶子上，只不过因为是两人合力作出开弓射箭的动作，方位把握稍微有点偏差，所以并没有像刚才那样直中靶心，只是射中了六环左右。
　　白水秋松开双手，往后退了两步，有点不自然地笑了笑：“你按照刚才的那种感觉，再试试吧，如果实在有点费力的话，就不要强求了。”
　　“嗯……”
　　神代惠子点点头，因为只露出半边侧脸，所以也不太看得清女孩脸上的表情，但随着女孩的动作，和弓被再次拉开，这一次的姿势比刚才标准了很多，弓弦也被缓缓拉开成满月状，在片刻的瞄准后，箭矢才悠悠射了出去。
　　“四环。”
　　对于新手来说，能做到这个环数已经很惊人了。
　　毕竟大部分第一次接触到弓术的人，正常情况应该是连靶子都命中不了才对。
　　神代惠子又试了几次，才放下弓箭，微笑着回过头来：“确实蛮有意思的，等回去以后我也买一把和弓试试……话说小秋你对剑道有兴趣吗？”
　　“剑道？”
　　白水秋怔了一下。
　　要说兴趣的话，肯定是有的。
　　毕竟平砍暴击是每个男人的浪漫，而剑器这种东西，作为冷兵器时代的百家兵器集大成者，本身就蕴含着许多特殊的意义。无论是在日本也好，还是在中国也好，相关的典故传说都不要太多，文化底蕴可以说是相当深厚的。
　　但……
　　白水秋面对的主要问题是没时间。
　　画符方面的练习先不说，她还准备等画皮事件结束以后，就花点心思好好给自己补补课呢，这种情况下，自然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去钻研剑道。毕竟剑术这种东西，入门难度可是丝毫不比弓道低的。
　　虽然日本的“剑术”，有很大一部分其实是“刀术”，但想要精通的话，还是要花费很大一番力气的。
　　在听到白水秋委婉地表示了自己的意思以后，神代惠子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
　　“其实剑道也没你想象的那么难啦，我也是从十一二岁以后，才开始接触剑道的，刚开始入门的原因是为了锻炼身体……
　　你可能不知道，其实我小时候体弱多病，身体一直不怎么好，每次生病都需要花费很长时间去进行调养，有时候甚至好几个月都在医院内度过，后来父亲想办法为我找了一位剑道老师，我才正式接触剑道。
　　刚开始的时候，每次训练都很艰难，不过后来就渐渐适应了，而且因为长期习练剑道，就连原本虚弱的身体，也变得比以前健康了许多。”
　　“这样吗……”
　　白水秋沉吟了一下，没做声。
　　虽然她自己并没有过这种的经历，但生病的感觉还是知道的。尤其是对于年龄尚幼的小孩子来说，有时候仅仅是普通的发烧，都要承受相当剧烈的痛苦，更不用说连续好几个月都住在医院里了。
　　这么想想，神代惠子的童年确实是蛮辛苦的。
　　还好出生在神代财团这样的豪门大户中，多少抵消了一些病痛的折磨。
　　接下来，两人又稍微聊了几句。
　　言语中，神代惠子似乎对白水秋的小时候很感兴趣，但白水秋却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说……
　　倒不是对这个话题本身有什么抵触心理，只是连她自己，都对这具身体幼年时的印象很模糊，反倒是对前世的记忆还更加深刻一些，这种情况，自然不太方便对别人提起，哪怕是被神代惠子问起，她也只能有些含糊地搪塞了过去。
　　神代惠子察言观色，不动声色地掀过了这个话题。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近一个小时。
　　道场外面的风声渐渐大了起来，白水秋和神代惠子坐在室内，都能清楚地听到外面呼啸着的风声，和树叶沙沙作响的婆娑声夹杂在一起，吹进了室内，空气中似乎多了一股淡淡的凉意。
　　“……惠子小姐。”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站在道场门口的凉子，忽然走了进来，对着神代惠子微微欠身

第153章 能看到风狸？
　　“很抱歉，打扰了您和白水小姐聊天的兴致，但，惠子小姐，您可能需要尽快回去了，根据气象台最新播报的天气情况，今天晚上可能会有一场暴雨来袭，可能还有伴随着强风，我们需要在暴雨到来之前，尽快赶回家中。”
　　“暴雨？我怎么不知道？”
　　神代惠子挑了挑眉，扭头看向凉子，同时轻轻眨了眨眼，似乎是递了个眼色过去。
　　从白水秋的角度，是看不到这一幕的。
　　而凉子依然低着头，用余光瞥了神代惠子一眼，就仿佛没有看到她的眼神示意一样，接着说道：“事实上，我今天早晨就已经跟您说起过这件事情……按照成田气象台在早上六点钟左右发布的消息，最迟到下午五点，整个市区内会迎来一场强降雨。
　　而且千叶县东部沿海的铫子市，从两三日前就已经受到了台风的袭击，这场台风让今年的梅雨季节提前到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天这场暴雨会持续到明天早上，如果现在不走的话，可能就无法在傍晚之前回到家中了。”
　　说话间，凉子还从衣兜里掏出了手机，将气象台发布的暴雨预警信息打开，推到神代惠子面前。
　　“……”
　　神代惠子抿了抿嘴唇。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水秋总感觉她好像很幽怨地看了凉子一眼，然后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身来，朝着白水秋微微欠身：
　　“实在抱歉，小秋，本来想多跟你玩一会儿的，现在可能要提前回去了。”
　　“没关系的。”
　　白水秋微微一笑，也拍了拍衣服站了起来：“暴雨天开车是很危险的事情，还是趁着现在还没开始下雨，尽快回去吧。反正你现在已经转学到了成田市这边，如果想来的话，随时过来做客就好了，我和奶奶都会很欢迎你的。”
　　“是吗？”
　　神代惠子眼眸亮了一下，随后就勾起嘴角：“那就说定了哦，我以后会经常过来的。其实我也很欢迎你到我家来做客……
　　我现在住的房子很蛮大的，但是除了凉子，和家里的管家仆从以外，基本上没有其他人过来，有时候自己一个人待在家里，也蛮寂寞的。
　　如果有时间的话，很欢迎你到我家来玩，或者叫上日向同学他们过来开聚会也没关系的，我家有一处不错的院子，可以用来烧烤。”
　　“是吗……”
　　果然该说是豪门大户吗，又是管家女仆，又是庭院的，白水秋都已经脑补出一座私人城堡的样子了。
　　不过……
　　“下次吧。”
　　白水秋想了想，还是搬出了这个万能回答。
　　摆在她面前要做的事情很多，做客这种事情，要等有时间才行，所以所谓的“下次”是什么时候，到底有没有“下次”……暂时都说不好，只能等以后有空的时候，再看情况决定了。
　　很快，神代惠子又和千代道了别，然后被白水秋一路送到了山脚下，这才跟着凉子乘上汽车，驱车离开了神社。
　　这个时候，风声已经开始越来越大了，浓密的乌云在高空中堆聚起来，而且不仅仅是天目山上空的这一块，入眼所及，整个成田市的东郊都在乌云的笼罩之下。白水秋回到神社后，还不到二十分钟后，一场瓢泼大雨就倾盆而下。
　　雨水好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断从天空中挥洒下来，转眼间就连成了一片白茫茫的雨幕，
　　这样糟糕的天气下，天目神社自然是没有客人再过来了。
　　所以千代直接关了门。
　　白水秋又把自己窝在卧室内，开始安心制作御守。
　　噼里啪啦的暴雨，从周六下午三四点钟开始，几乎下了整整一天，一直到周日中午，才渐渐开始变得稀疏，到了这个时候，天目山上的空气中已经多了一股浓重的湿气，空气变得格外清新，吸一口，感觉就像是整个肺部都被清洗了一次一样。
　　卧室内。
　　白水秋盘膝坐在地板上，长长伸了个懒腰。
　　在她面前，一排排御守整整齐齐地码放起来，几乎铺满了半个卧室的地板。
　　接近两天的时间，制作出200多枚御守，可以说是一项非常浩大的工程了，如今任务终于完成，白水秋也有点支撑不住，摊开双臂向后一仰，整个人直接躺在了地板上，双手揉了揉眼眶，看着头顶上方的天花板发呆。
　　足足过了有十几分钟的样子。
　　白水秋才渐渐缓过来，感觉精力恢复了一些，又重新用双手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然后把面前的一堆御守捡起来，找了一个纸盒放好。
　　这些东西，可不是拜殿内随便卖的那种普通御守。
　　而是都由白水秋自己亲手制作，是确实能够抵御一些妖鬼侵袭的真品，哪怕按照一枚一万元的价格出售，也足足有200万元，这可不是个小数字了。就是不知道栗见成也那边能不能吃得下……
　　毕竟成田警署的警察，加起来可能都没有两百人。
　　而且如果涉及到数百万资金的出入，栗见成也个人肯定是买不起的，而成田警署能不能报销这笔巨额费用，就很难说了……
　　至于神社的其他客人……
　　如果把这些御守的出售价格，定的和普通御守差不多的话，未免有点亏得慌。
　　而如果定价标的太高，又很难能卖出去。
　　毕竟一般人接触到鬼怪事物的几率并不高，御守的有效性，其实是很难验证的，总不能现场抓几个鬼过来给他们看看效果……
　　白水秋摇了摇头，把这个越想越乱的念头按了下去。
　　反正御守都已经做出来了，实在不行和自家奶奶商量一下，把这些东西包装成只对金主和熟客出手的定制品，只要想出手的话，总是能找到方法的，所以并不需要不急于一时。
　　和这些御守本身相比起来，更重要的是……
　　【日常任务：制作御守（已完成），当前进度500/500】
　　【奖励抽取中……】
　　【获得任务奖励：祈雨咒，是否学习？】
　　……
　　【祈雨咒：lv1】
　　这个东西，就是制作完500枚御守之后所得的奖励了。
　　从名字上看起来，似乎是一种和雨水有关的咒术，而实际上也的确如此。
　　按照白水秋脑海中接收到的关于【祈雨咒】的信息来看，这道咒语，其实就是一种祈求雨水的手段。原理是通过念动咒语，将体内的灵力激发出来，促使空气中的湿度加大，进而将水汽凝结成水滴，形成小范围的降雨。
　　怎么说呢……
　　听起来稍微有点扯。
　　雨水形成的原理，白水秋大概是知道的，但，哪怕是一场规模很小的降雨，覆盖范围往往也至少是很大一片城区，想要控制这么大一块区域的空气湿度，需要动用的灵力恐怕是相当惊人的。
　　就她个人而言，并不觉得一般人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就算是身具灵力的巫女也不行。
　　可……
　　既然是系统给出的奖励，看起来又不太像是骗人的。
　　“不管怎么说，先找个地方试试手吧……”
　　白水秋这么想着。
　　连续下了一天的暴雨，这时候已经停的差不多了，外面的空气湿度很大，在这种环境下进行尝试，成功率想必也会比平时稍微提升一点。不过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白水秋打算找个距离神社稍远一点的地方。
　　“没记错的话……”
　　天目山上就有一处溪流，附近水源充沛，想来是个不错的试验地点。
　　打定主意以后，白水秋也没换衣服，就这么穿着巫女服出了卧室，往外面走去。
　　风狸从桌子上一跃而起，跳到她的肩膀上，然后老老实实地趴了下来。
　　一路出了神社，沿着略显泥泞的山路走出了百十米，就来到了神社后山的树林中。
　　这里是天目山的后山。
　　偌大的一片山头并没有其他人居住，入眼所及是一片片绿荫浓密的树丛，因为刚刚下过一天雨，空气显得很清晰，时不时还有几滴晶莹的水滴从树叶上方坠落下来，浸透了衣服掉在身上，感觉凉飕飕的。
　　偶尔还有一些飞禽走兽从周围跑来跑去，都不怎么怕人的样子，有些甚至还停了下来，探头探脑地往这边张望着。
　　其中就包括了一窝野生的狐狸。
　　在看到白水秋这一身红白相间的身影时，一只毛绒绒的小狐狸蹒跚着从灌木丛中跑了过来，凑近到她身边嗅了嗅，然后用身子在白水秋腿上蹭了起来，嘴里还在发出吱吱的叫嚷声。
　　“又是你……”
　　白水秋先是一怔，而后笑了笑，蹲下来揉了揉小狐狸的脑袋。
　　后山上的这些狐狸，大部分都是她平时喂养过的，因为经常跑到神社那边蹭吃蹭喝，一来二去，彼此间也算熟悉。其中有些体貌特征比较明显的，她甚至都能一一分辨出来，这只小狐狸就是一个熟面孔。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小东西是今年年初才出生的。
　　四月份的时候，还只有巴掌那么大，两根手指就能拎着脖颈提起来。
　　但两个月的时间过去，个头已经长得和风狸差不多了，身上的皮毛也从最初的干枯发黄、似乎有点营养不良的样子，变得油光锃亮，摸起来的手感相当不错。
　　随着白水秋手指在它脖子上做出揉捏的动作，小狐狸眯起眼睛，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似乎很享受的样子。
　　大概是因为看到了自己的同类，风狸有点好奇地往前探了探身子。
　　忽然往前一蹿，从白水秋的肩膀上跳了下来，落在这只野生的小狐狸旁边，围绕着它转了一圈，然后一爪子拍到了小狐狸的脑袋上，做出一个龇牙咧嘴的表情。
　　“诶？”
　　白水秋一愣，正要出声呵斥。
　　小狐狸却是立刻睁开了眼睛，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风狸时，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忽然瞪大了一些，然后就好像受到了惊吓一样，往后瑟缩了几下。然后没等白水秋反应过来，一转身掉头就跑，眨眼间就蹿入到草丛中消失不见了。
　　因为速度太快，白水秋没来得及阻止。
　　刚才这个小家伙……
　　能看到风狸？
　　白水秋心里的疑惑一闪而逝。
　　反倒是风狸歪了歪头，往小狐狸逃走的方向看了看，又转过头来，学着刚才那只小狐狸的样子，凑近到白水秋身边蹭了蹭，一副邀功请赏的样子。
　　“……”
　　白水秋有点无语地扯动了一下嘴角，很随意地在它脑袋上揉了一把，就站起身来。朝着刚才那只小狐狸的去向看了一眼，心里默默盘算着等下次见面的时候，想办法确认一下它是不是真的能看到风狸，然后就重新抬起脚步，往树林深处又走了一段。
　　差不多有百十米的样子。
　　就渐渐听到了一阵潺潺的水声，从前方不远处传来。
　　视线尽头出现了一条小溪。
　　小溪是从天目山顶流淌下来的，源头是一口山泉，到了靠近山腰的地方，汇成一条小溪，溪面大约两三米宽的样子，水流不算很湍急，清可见底，只是入手的触感有点凉，好像刚刚融化的冰水一般。
　　这地方，白水秋并不是第一次过来了。
　　今年三月三的祓禊仪式，就是在这里举行的，当时她按照自家奶奶的指点，大清早跑过来给自己浇了一桶冷水，差点当场去世……那段经历到现在回想起来，都还让她记忆犹新，有生之年都不想再尝试第二次了。
　　“呼……”
　　白水秋在小溪边蹲下，鞠起一捧水，冲了把脸。
　　然后就重新站起身来，往后退了几步，慢慢闭上了眼睛，深呼吸。
　　等到略显杂乱的心绪宁静下来以后，才又重新睁开了眼睛，看着面前平静的水流，缓缓开口。
　　清脆的声音在这方小天地内，渐渐回荡开来：“天一生水，阳炁渐萌，法水四布，风雨如珠……敕！”
　　随着话音落下，白水秋很明显地感觉到了一股略微冰冷的气流，在自己体内慢慢涌动起来，而且，丹田内的那颗“种子”，也以一种微妙的幅度，蠢蠢欲动起来

第154章 水池管理员问题
　　这颗“种子”，还是当初雨女在她身上留下的。
　　一个多月的时间内，白水秋几乎没有管过它……事实上想管也管不了，毕竟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又一直安安静静地盘踞在她体内，几乎没有发生过任何异动，白水秋也就索性听之任之了。
　　但这一次，随着白水秋念出了【祈雨咒】的咒语以后，这颗种子终于出现了一丝明显的异动。
　　好像一台发动机，慢悠悠地运转起来，不断地形成了一丝丝微弱的灵力，遍布到她周身。
　　再经由咒语的作用，从体内激发出来，仿佛和周围的水汽形成了一种无形的牵连。
　　“这……”
　　白水秋抿了抿嘴唇，她本来是打算用青怨风铃的灵力，来施展这道咒语的，既然“种子”起到了同样的作用，倒是很干脆地省掉了这一层麻烦，所以，白水秋分心二用，一边注意着体内的异动，一边念动着咒语，并观察周围的动静。
　　沙沙——
　　沙沙——
　　微风吹动树叶的声音，在这一片树林内响起。
　　起风了。
　　虽然是五月底的夏天，但因为刚下过一场暴雨，风声中夹带着从树上吹落的雨点，打在身上稍微有点冰。
　　周围仿佛突然弥漫出了一层水汽，一股湿润的气息围绕着白水秋升腾起来，以她所站的位置为中心，往四面八方扫了过去。
　　在这个过程中，白水秋体内的“种子”还在以一种不急不慢的姿态运转着，越来越多的灵力不断地从体内激发出来，又不断重新涌现。
　　空气中的湿度越来越大。
　　渐渐的，小溪中也出现了波动。
　　一圈圈的涟漪开始在水面上浮现出来，仿佛有蒙蒙的雨丝掉在水面上，但雨点细密到几乎无法用肉眼看清楚，若非亲眼看到了这种水纹波动的画面，连白水秋自己也不确定这种感觉是否是真实的。
　　“开始起作用了吗……”
　　白水秋脸色平静地扫了一圈四周，然后抬头看向天空。
　　时间还是午后。
　　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遮挡，依稀能看到一小块有些阴沉的天空，还想蒙着一层毛玻璃，但并没有要下雨的迹象。毕竟之前已经连续下了十几个小时，云层中的水汽应该早就被榨干了。
　　“也就是说，只有天目山这块山头……准确的说是后山这片树林内的一小方天地，陷入了这种水气弥漫的状态吗……”
　　白水秋心里隐隐生出了一丝明悟。
　　嘴里却还在继续念动着祈雨咒。
　　随着越来越多的灵力涌动，四周的空气中，逐渐酝酿出更多的水汽，从某一刻开始，似乎是空气湿度加重到了一个限度，忽然就听到滴答一声，一滴细小的雨滴从头顶上方落了下来。
　　紧接着就是第二滴，第三滴……穿过了浓密的树叶枝干，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也是从同一时间开始，原本平静的溪水开始出现明显的波动，一圈圈的涟漪迅速扩散，几尾小鱼跃出水面，好像是在尝试着换气。
　　来了……
　　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白水秋忽然抬起双手，纤细的十指掐出了一道手印。
　　这一次的手势，正是当初在浴缸内，被她误打误撞用出过一次的“驭水诀”。
　　随着驭水诀的掐出，已经波动到一定程度的溪水，仿佛突然间被解除了某种限制。
　　下一刻……
　　哗啦——
　　一股清澈的水流从小溪中蹿了起来，形成一道晶莹的水箭跃入空中，紧接着，又有七八股水流从溪流中接二连三地升腾起来，飞起了近一米高的样子，然后就开始向水面中坠落。
　　“！”
　　白水秋双目一凝，那十几股坠落的水流在半空中停滞了一下，然后，就在她的心念催动下，纷纷了调转方向，凭空转了个弯，朝着溪水对面的另外一处汇去！
　　簇簇簇！
　　微弱的破风声中，十几道水流交织成一支手臂粗细的水箭，往对面的一块岩石上射了过去！
　　哗啦！！
　　水箭落在岩石上，砸的粉身碎骨，形成的水流四处溅开，将岩石的表面狠狠冲刷了一遍。原本覆盖在那块岩石上的泥土和青苔被卷携着落入到溪水中，吓得水里的鱼儿四处游蹿。
　　“有点意思……”
　　这个结果，让白水秋有点出乎意料。
　　刚才那一支水箭，只是她在灵光一动的情况下，做出的一次尝试，无论是手印的姿势，还是对溪水的操纵，都很不熟练，十几道汇在一处的水流也很松散，感觉没什么力度，但从眼前的景象来看……
　　这道水箭的威力，似乎还不错的样子，
　　如果打在画皮这种妖怪身上的话……
　　抱着这个念头，白水秋略微喘息了一下，就又尝试了两次。
　　这两次的手诀动作比刚才流畅了许多，凝练的水箭过处，半人高的岩石上面，常年累月生长出来的青苔被冲刷得干干净净，露出了一块凹凸不平的石面，被水箭射中的那个位置，隐隐还留下一点浅浅的白印。
　　不过，在接连使用了三次“驭水诀”以后，空气中的水汽就变得相当稀薄了。
　　那股潮湿的气息也差不多消散殆尽，连白水秋自己都感觉到体内一阵空虚，有点用不上力的感觉。
　　“是灵力消耗过度的原因吗……”
　　坐在小溪边休息了一会儿，感觉到那股脱力的迹象渐渐消退，白水秋心里隐约有点一丝明悟。
　　看样子，“祈雨咒”的作用，其实就是将灵力转化成水汽，在自己身边的一小方天地内，构造出一片潮湿的雨水环境。
　　而“驭水诀”则是可以利用这种环境，将原本无害的水流，转化成具备杀伤力的攻击手段。
　　在灵力消耗不太剧烈的情况下，她体内的那颗种子，可以源源不断地滋生出新的灵力，维持祈雨咒的消耗，但如果一次性消耗太大，出入的平衡无法维持，就会出现全身乏力的感觉。
　　和先前在佐仓市的旧校舍，使用了火铃符之后生出的疲惫感，稍微有点相似。
　　也就是说……
　　“需要在使用驭水诀的过程中，维持灵力消耗和产生速度的平衡……”
　　这个描述，怎么感觉有点像是数学中一边放水一边注水的水池管理员问题啊…

第155章 都听你的
　　白水秋稍微休息了一会儿，感觉精力恢复了一些，就站起身来，又小心翼翼地做了几次尝试。
　　从结果来看，想要完美地把握“回蓝”和“耗蓝”之间的平衡，难度略微有点大。
　　但可以通过一些迂回的办法，来避免这个问题。比如放慢“驭水诀”的使用频率，降低单位时间内的蓝耗，或者通过调用青怨风铃内的灵力，作为自身灵力的补充……
　　这方面的问题，不管怎么样都有办法解决。
　　何况【祈雨咒】与之前的古流弓术和八极拳，都是可以通过不断的使用来提高熟练度的。现阶段只有lv1的祈雨咒，作用效果还很有限，但随着技能等级的提高，想必早晚有一天，能达到怪谈中那种“呼风唤雨”的程度。
　　但……
　　除了祈雨咒本身，还有一件事情让白水秋很在意。
　　那就是在习练祈雨咒的过程中，长久以来盘踞在她体内的那颗“种子”，似乎受到了某种刺激，开始舒展开来，生根发芽，并且隐隐有继续壮大的迹象……
　　这种变化究竟是好是坏，白水秋暂时还摸不清楚，也没有什么应对手段，只能先静观其变了。
　　“说起来……”
　　那个叫铃木珠希的巫女，应该多少知道一些关于“雨女”的情报吧？或许等这次见面的时候，可以找她问问情况……
　　当然，如果雨女本人愿意出现的话，当然是最好的，毕竟只有她才能够说清楚这颗种子的作用，但后者迟迟不肯露面，白水秋也没有办法主动找到她，所以也只能把这个想法按在心底。
　　对【祈雨咒】的一番尝试，花费了一段不短的时间。
　　等白水秋回到神社的时候，千代已经做好了饭菜，一边清理着庭院中的积水，一边等着她回来。祖孙俩坐在桌前吃完了午饭后，各自回到房间休息。
　　当天下午，又下起了小雨。
　　白水秋窝在家里，看着窗外噼里啪啦的雨水，久违地掏出了课本，开始准备明天的考试。
　　虽然现在才开始复习，的确是有点晚了……
　　但临时抱佛脚，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接下来的半天里，白水秋将所有心思投入到功课上，翻看着平时上课记录的笔记，嘴里念念有词，时不时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几下。
　　直到晚上十点钟的时候，才简单收拾了一下，冲了个澡上床睡觉。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白水秋惯例起了个大早。
　　刷牙洗漱后，先到后山打了两趟拳，感觉精神体力都恢复到最为充沛的状态，才背着书包下山。
　　本来是准备像往常一样，在山脚下的车站搭乘电车的，可是人还没到山下，白水秋就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停靠在山脚下的公交车站附近，隔着层层叠叠的树叶遮挡，看不清全貌，但感觉上似乎有点眼熟。
　　“这辆车……”
　　白水秋隐隐想到了什么，又往下走了几步，就看到一个身穿成田高中校服的女孩站在轿车前，对着她挥了挥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旁边还有一个穿着小西装的女人，显然是那位女保镖凉子。
　　“惠子，你怎么在这里？”
　　白水秋有点疑惑地皱了皱眉。
　　看这样子，好像还是专程过来等她一起上学的？
　　似乎是为了验证她的猜测，神代惠子微微一笑，语气很干脆地说道：“当然是过来接你一起上学啦，从这里到学校去，搭乘电车的话可是很费时间的，反正我也刚好要从这边走嘛，就顺路过来找你了。”
　　“额……”
　　白水秋其实在看到这辆轿车的时候，已经隐隐猜测到了这个回答，但是听到神代惠子亲口说出来时，表情还是有点不自然：“这也太不好意思了吧，上周五回家的时候就已经很麻烦你了，现在还……”
　　“没关系的啦，你之前不是已经送了我好多御守和符箓吗，这些东西如果一般人想买的话，可是要花费不少钱，都不一定买得到呢，所以你就把那些当作是用来抵押车费的，这样想就可以接受了吧？”
　　说话间，神代惠子向前走了两步，伸手抓向了白水秋的手腕。
　　白水秋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紧接着就被神代惠子抓住了右手，掌心传来柔软温热的触感，做出这个动作以后，神代惠子自己的表情似乎也有点不自然，但很快就掩饰了下去，拉着她向车上走去。
　　“走吧。”
　　“嗯。”
　　随着神代惠子吩咐下去，凉子点点头，随后上了车，轿车很快就发车启动。
　　而通过后视镜，也能看到另外几辆车从天目山脚下的不同方位出发，暗中跟了上来。
　　这些车其实一直都在，上周五从学校回来的时候，白水秋就已经注意到了，如今再次看到的时候，心里忽然想到了什么，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叠御守：“惠子，这些御守是我这周末制作出来的，你拿回去给你身边的保镖们分一下吧。”
　　“嗯？”
　　“之前跟你说过的画皮，它的主要能力就是剥取他人的人皮，对自己的身份进行伪装，虽然可能性不大……但混入到你身边的保镖中，对它来说并不是完全做不到的事情，所以为了安全起见，你最好让身边的保镖都随身带上御守，每天筛查一次，别中了那东西的暗算。”
　　“我知道了。”
　　神代惠子点了点头，抬手将这叠御守接了过去，然后又笑了笑：“这些御守可又是你白送给我的，这样一来又变成我欠你的人情了……作为交换，以后每天上下学都由我来接送你吧，你觉得怎么样？”
　　“……那好吧。”
　　白水秋权衡了一会儿，点头应了下来。
　　平心而论，搭神代惠子的顺风车，肯定是比自己乘坐电车要舒服的……
　　“不过惠子你下次不用提前那么久过来等候，从家里出发的时候，给我发一条信息，我看到以后就从神社出来就是了，否则也实在太麻烦你了。”白水秋想了想，补又充了一句。
　　“嗯嗯，没问题，都听你的。”
　　神代惠子连连点头，眉眼含笑

第156章 我来帮你补课吧？
　　“……”
　　白水秋亲眼目睹着这个女孩的神情变化，有点无奈地笑了笑。
　　她其实也已经意识到了，或许是有意，或许是无意，神代惠子其实是一个很擅长拿捏人心的女孩，很懂得利用自己相貌可爱的优势，迫使别人无法拒绝她的要求。无论是当初在旧校舍所做的“约定”，还是像现在这样的小要求，都是如此。
　　但……
　　对于这种事情，白水秋很微妙地并不抵触。
　　毕竟，颜值高的人，总是有着撒娇的特权的。何况神代惠子所提的要求也并不过分，反而对自己还是有利的。
　　去往学校的路上。
　　神代惠子很自然地问起了白水秋关于这次期中考试的事情。
　　作为上周五才转学到成田高中的转校生，神代惠子并没有像日向飞鸟建议的那样申请退出这次考试，而是打算在只听了一天课的情况下，直接参加这次测评。按照这个女孩所说，她在这两天内对成田高中的教材进行了简单的复习。
　　当然，“简单”的复习，是神代惠子自己的说法。
　　至于是真是假，白水秋也不清楚，反正她自己是真的“简单”复习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虽然比之前多了一点印象，但对于能不能通过考试，心里还是有点没底的。
　　事实上，白水秋在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已经构思好了几种作弊的手段，准备在考试不顺利的情况下用出来。
　　但这种话，就不好意思对神代惠子说出来了，面对女孩的关切询问，她也只是张了张嘴，很含糊地应付了几句。
　　“说起来……”
　　神代惠子好像并没有注意到了白水秋的表情变化，忽然说道：“小秋，还不知道你的学习成绩怎么样呢，之前和日向同学聊天的时候。也没有听你说过……”
　　“额……这个其实没什么好说的啦，我的成绩说实话挺烂的，这段时间也没怎么好好学，跟惠子你肯定是没得比了。”
　　白水秋迟疑了一下，有点尴尬地说出了实话。
　　“这样啊……”
　　神代惠子摩挲着下巴，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提议道：“那……要不我来帮你补课吧？”
　　“诶？”
　　“我周末在家的时候已经翻看过了课本，和我之前在千叶市那边学习的内容差不多，有区别的知识点只有那么几个，剩下的基本上都没什么难度……所以复习这种事情对我来说还是蛮轻松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由我来帮你补习功课吧。
　　当然，这次考试肯定是来不及了，但以后是可以的，如果平时的时间不充裕，只要每周末的时候补上半天就好了，我对自己的补课水平还是有点自信的。”
　　“这个……还是算了吧。”
　　白水秋考虑了一下，就连连摇头。
　　每天上下学的时候蹭车就很过分了，再让神代惠子帮她补课，反正她自己的心理上是过意不去的，而且也太过麻烦对方了。
　　“不会很麻烦啊，反正我平时待在家里也是闲着，顶多看看杂书什么的，也没有其他的事情。”
　　神代惠子还想劝说，但白水秋却是执意拒绝。
　　女孩也只好咬了下嘴唇，怏怏地点了点头：“那好吧，等你需要的时候跟我说就可以了……”
　　二十分钟后，汽车在学校门口停稳。
　　白水秋和神代惠子下了车，一路走进学校，来到一年B班所在的教室。
　　时间还不到七点钟，教室里空空荡荡，大部分人都还没有过来。
　　两人穿过走廊回到各自的座位上，白水秋刚刚坐好，还没把从书包里掏出书本，就看到后座的神代惠子拿着一沓笔记，往前面走了过来：“这几份笔记是我这周个末做出来的，基本上都是这次考试的重点内容整理，还有一些我个人的想法……趁着现在考试还没开始，你先好好翻看了一下，应该会有用的。”
　　顿了顿，神代惠子又抢在白水秋开口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可不算是补课哦，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小忙，你总不会也要拒绝吧？”
　　“那就谢谢你了，惠子。”
　　白水秋迟疑了一下，道了声谢，从女孩手里接过了笔记。
　　然后放在桌上翻看了起来。
　　看得出来，这些笔记的确是神代惠子精心整理的，将现阶段所学的几门课目的重要内容，分门别类的列举了出来，其中每个知识点的重要程度、在考试中经常出现的考法、位置等等，都被她用不同颜色的笔迹标注了出来，条理清晰，一目了然。
　　在笔记本的边缘和下侧，还有一些相关的补充，都是女孩自己所做的批注，属于课本以外的延伸内容。
　　字迹虽然略微小了几号，但娟秀工整，能够很清楚地辨认出来。
　　“这就是学霸的世界吗……”
　　白水秋有点被震撼到了。
　　她之前也翻看过日向飞鸟的笔记，后者平时上课听讲很认真，笔记也做得很详尽，但是和神代惠子的比起来，就小巫见大巫了。看来这个女孩也并非单纯的天才那么简单，本身就资质出众，后天又肯努力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神代惠子的笔记年内容不算太多。
　　其中关于上午这场考试的部分，只有几页而已。
　　白水秋花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把前面几页翻看了一遍，感觉自己好像都会了一样。
　　当然……
　　这种都会了的感觉，大概率是一种错觉……
　　毕竟，“脑子会了”和“手会了”，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一看都会，一做都错的情况，可不要太常见……但不管怎么说，提前把课程的重点内容浏览了一遍，哪怕对其中的内容并不全然了解，至少心里是有个大概印象的。
　　而且，就算是要作弊，也不要再去考虑抄谁的问题了，到时候只需要把这份笔记放在桌洞中，让风狸躲在里面，给自己报答案就好了……
　　说到底，白水秋的目标，只是比及格线略高一点，保证不挂科就好了。
　　至于高分……
　　她自己有几斤几两，心里还是很清楚的，没必要为了满足一点虚荣心，就把分数抄得太高，那样的话反而容易露馅。
　　又过了一会儿，全班的学员陆续到齐。
　　日向飞鸟过来的时候，白水秋凑过去，小声询问了几句，然后又掏出几枚御守递了过去，作为之前被画皮袭击时消耗掉的那枚御守的补充。
　　在这个过程中，神代惠子似乎有意无意地将视线投了过来，朝着挨在一起说话的白水秋和日向飞鸟看了几眼，抿了抿嘴唇，然后假装若无其事地把目光挪开。
　　早上八点钟，考试正式开始。
　　过程倒是没什么好说的。
　　也不知道是任课老师想要把题目出的简单一些，还是神代惠子这位天才学霸少女对出题思路的把握能力太强，试卷上的内容，几乎全部都是神代惠子那份笔记上提到过的，看到卷子上的内容时，白水秋整个人都懵了。
　　这……
　　作弊原来这么容易的？
　　在考试之前，白水秋精心准备了好几种作弊手段，甚至连【幸运贴纸】都打算贴在自己身上了，结果一种都没用上，甚至连藏在桌洞中的风狸都没有发挥什么作用，仅仅凭借刚才那半个多小时的短暂记忆，她就奋笔疾书，把试题做了近一半。
　　然后在心里估算了一下目前的分数，又让风狸报了几个答案，感觉差不多已经超过了及格线十来分的样子，就停下笔来。
　　甩了甩手，休息了一会儿，等到考试结束的时候，和别人一起交卷。
　　中午吃完饭，趴在桌子上午休了一会儿，然后继续下一门考试。
　　一天的时间下来，等到下午收卷的时候，班上的大多数同学都有点疲惫。
　　而剩下的那些，要么就是对这次考试抱着无所谓的态度，考多少分都不怎么介意的垫底选手，要么就是像神代惠子这样胸有成竹的。
　　在白天考试的时候，白水秋特别留意了一下神代惠子。
　　发现这个女孩几乎每场考试，都是用前面的二十分钟左右，把试卷做完，然后要么就是托着下巴看向窗外发呆，要么就是往她背后看来，过于集中的视线，让白水秋有点坐立不安，但碍于监考老师一直在教室内转悠，也不好回头说些什么。
　　看就看吧……
　　再怎么说，那份优质的复习笔记也是神代惠子给她的，作为代价，让人家看上几眼又不会掉块肉……
　　所以，白水秋也就强迫自己无视了神代惠子的举动。
　　一直到考试结束后。
　　白水秋才又回过身去，对神代惠子道了声谢：“今天的考试……实在是谢谢你了，惠子。”
　　“没事没事，只是用一天随便做出来的笔记啦，也没费什么心思。”
　　“……”
　　用一天的时间做出的笔记，就能把期中考试的试卷内容猜个八九不离十？
　　有这本事，要是与一些辅导班合作发行“考前预测x套卷”，恐怕分分钟就能赚的盆满钵满……
　　白水秋一边在心里这么想着，一边与神代惠子和日向飞鸟结伴出了教室，混在人群中往校门外走去。经过上周五的那段经历，日向飞鸟也不敢自己一个人在学校内逗留了，趁着现在天光还亮。早早收拾东西跟她们一起离开。
　　一路走出校门。
　　白水秋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神代惠子和日向飞鸟说了几句，正要往那辆黑色轿车走去的时候，就感觉到几束略带探询的目光投到了自己背后，没等她回头，就听到两个脚步声从旁边靠近传来，几秒钟后，一个年轻的女声在背后响起：“打扰一下，请问你是一年B班的白水秋同学吗？”
　　“？”
　　白水秋脚步一顿，回头看去。
　　站在自己旁边几米外的是一个白衣短裙的年轻女孩，看上去十七八岁的样子，黑色的长发箍在脑后，臂弯拎着一个布袋，正一脸笑意吟吟地看着自己。
　　旁边还站着一位身材挺拔的青年，只是这家伙的表情就很严肃了，身上背着一个深蓝色的单肩旅行包，正默不作声地站在白衣女孩身后，看上去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稍远处还挺着一辆深褐色的汽车，坐在驾驶座上的人赫然是栗见成也。
　　只不过这位警官现在还身穿警服，当着校门口这么多学生的面，不好靠近过来，只能远远地点头致意了一下，用手指了指铃木珠希和十兵卫，又指了指自己，表示双方是一起过来的。
　　“……”
　　白水秋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的神代惠子也闻声看了过去，在看清楚铃木珠希和十兵卫的相貌时，脸上适时地流露出一抹警惕的神情：“小秋，这两位是？”
　　“……是两位新认识的朋友。”
　　白水秋心里已经知道了这两位的身份，但又不好对神代惠子直说，想了想，扭头对女孩说道：“惠子，你们先回去吧，如果不麻烦的话，还要劳烦你帮忙把飞鸟带到下野町那边……我这边还有点事情要处理，下次再一起回家吧。”
　　说着，白水秋朝着女孩递了个眼色。
　　大庭广众之下，关于画皮的事情不好明着说出来，但神代惠子却仿佛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微微怔了一下，就压低声音，有点小紧张地说道：“那你自己一定要小心点啊，遇到危险的时候谨慎一点，千万别冲动……”
　　“我知道，多谢关心。”
　　白水秋笑了笑。
　　等到神代惠子和日向飞鸟一起，往黑色汽车的方向走去时，她才往前两步，走到了铃木珠希两人旁边：“我是白水秋，你们难道就是栗见警官之前提到过的那两位……”
　　“千叶县警察本部，灵异事件对策组成员，铃木珠希，很高兴和你见面。这位是我的搭档十兵卫。”
　　铃木珠希微微一笑，欠身致意了一下，然后就抬起头来，一脸惊讶地看着白水秋：
　　“虽然之前已经从栗见警官那里听到过一些关于你的情况，但我没想到，你看起来竟然会这么……显小？

第157章 罗盘的异动
　　铃木珠希自认为在这个行当中已经算是比较年轻的了。
　　她今年刚满十八岁，从十二岁开始就跟着祖父学习驱魔法术，直到两年前才算是略有小成，后来又被招入灵异事件对策组，也算是见到过不少有真本事的高僧、神官。其中绝大部分的年龄都在三十岁以上。
　　甚至还有一些七老八十的，再想出手驱魔就只能拼个同归于尽的那种。
　　至于年龄小的神官、巫女，倒是也有很多，毕竟神社的传承机制原本就是世袭的。
　　但是这些人中，大多数都是虚有其表的样子货，或许祖辈曾经出现过一些有真才实学的术士，但流传至今，已经只剩下一堆古旧枯黄的典籍，论起见鬼驱邪的经历，这些所谓的神职人员，可能连一些民间的灵异爱好者都不如。
　　而现在……
　　铃木珠希几乎是第一次见到年龄比自己还小、灵力又比自己强的巫女。
　　确切的说……
　　小的还不是一星半点。
　　白水秋的长相，本来就是那种比较脸嫩的类型，如果只看外表的话，说是十三四岁的国中生都有人信。和自己在这个年龄时的驱魔水平一对比，铃木珠希的心情不禁有点微妙。
　　“铃木姐姐说笑了，其实你看起来也比我预想的要年轻，我还以为您可能是个十八九岁的大姐姐呢。”
　　白水秋欠身回应了一礼，言语中很自然地隐去了自己曾经在那处路口见到过这两人的经历。
　　毕竟，当时只是她单方面的注意到了铃木珠希和十兵卫，双方甚至连视线都没有对上过，根本不能算是正常的见面。
　　而现在这一次，才是双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见面，只是相见的地点，有点出乎白水秋的意料罢了……
　　说起来……
　　之前从日向飞鸟那里得到了消息以后，白水秋曾经对这两个人的身份背景做过一些调查。
　　铃木珠希所在的玉前神社，是位于千叶县南部的长生郡的一间神社，而且还是很有名气的那种，至少在网络上是能搜到官网的。
　　不像是自家的天目神社，知名度只局限在成田市本地，在网络上几乎搜不到任何信息……
　　此外，自家奶奶千代也是知道这家神社的名头的。
　　根据白水秋从千代那里问到的消息，玉前神社供奉的神明是稻荷神御馔津，建成的时间相当悠久，最早可以追溯到平安时代末期，在距今约600年的室町时代曾经被战火烧毁，此后又重新修建起来。
　　虽然规模上和明治神宫那种级别的大社没得比，但是比一般的小神社就大太多了。
　　至于玉前神社的主人，则是在长生郡一带小有名望的铃木一族。
　　关于这一族的情况，千代其实也知之不详。
　　毕竟长生郡在千叶县的南部，而成田市属于东北部，彼此的交集并不多。
　　但可以肯定的是，铃木一族直到现在还是一个兴盛的大族，远远不是人丁凋零的天目神社能够比拟的。
　　至于柳生十兵卫……
　　这个家伙的来头，可能比铃木珠希还要更大一点。
　　柳生这个姓氏，在日本不算太常见，其中最有名的，要属“柳生新阴流”的那个“柳生”了，这一流派师承于战国时代的剑圣上泉信纲，在“柳生三天狗”手中发扬光大，而十兵卫的名字，又恰好和三天狗中的最后一人重名。
　　如果这不是巧合，而柳生十兵卫真的是柳生新阴流的子弟……那他的身份，就绝对不可小觑了。
　　毕竟柳生一族本身就是江户时代奈良地区的藩主，又是很有名望的剑道家族，数百年来积蓄的人脉和资产，足以和一些财团媲美。
　　在白水秋观察着对面两人的同时，铃木珠希和十兵卫也在对她进行观察。
　　足足过了好几秒钟。
　　铃木珠希才抿嘴笑了笑，打破了沉默：“白水同学，我们从警察本部接到命令后赶过来，就是为了追踪画皮的下落，既然你是最先发现它的人，又曾经与它交过手，还请与我们一同商量一下对策，以便尽快将这个家伙抓住。”
　　顿了顿，铃木珠希又补充了一句：“这里人多眼杂，我们还是换个地方说话吧。”
　　“好的。”
　　白水秋点点头。
　　正要转身往栗见成也那边走去，铃木珠希却忽然脚步一顿，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从手里提着的布袋中取出了一块巴掌大的罗盘，放在手里看了一眼。
　　从白水秋的角度，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罗盘上的指针从刚才的某一刻开始，忽然剧烈颤动起来，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旁边的十兵卫也被吸引了视线。
　　“？”
　　这块罗盘，白水秋她之前就听日向飞鸟提到过，心里大概能猜出，应该是一件用来探测妖鬼之类东西存在的特殊法器。之前她们能够在画皮出现的时候，及时赶到现场，很可能就是借助于这块罗盘的指引。
　　可现在……
　　这块罗盘怎么会突然发生异动？
　　是画皮出现在了学校附近，还是说……
　　猛然间，一个古怪的念头从白水秋心里冒了出来，趁着这两人没注意，她迅速用余光往自己后方瞥了一眼，就看到距离自己大约二三十米远的地方，鹫峰紫苑正在和另外一位女老师一起，往校门口这边走来。
　　而罗盘上的指针，也赫然指向了白水秋……背后那个方向的老妖怪。
　　“你……”
　　因为视线被遮挡，铃木珠希并没有看到鹫峰紫苑，只是沿着罗盘指针的朝向抬头看来，有点愕然地看着白水秋。
　　她倒是没认为白水秋本人有什么问题，毕竟她自己也是一位身具灵力的巫女，人类和妖怪还是能够分得清的，所以几乎自然而然地产生了另外一个怀疑：
　　“白水同学，你身上……是有什么妖怪或者鬼物留下的物品吗？”
　　“这个……你说的可能是因为我的式神吧。”
　　白水秋有点尴尬地笑了笑，不动声色地挪了一下脚步，恰好挡在了铃木珠希和鹫峰紫苑中间。
　　然后一只手拎着风狸的脖子，把它从自己肩膀上揪了下来，另一只手则是背在身后，朝着不远处的鹫峰紫苑轻轻摇了摇
　　第158站 式神？活的！
　　这个手势做的并不明显，一般人可能会直接忽视掉。
　　但凭借老妖怪的眼力，还是立刻就注意到了。
　　确切的说，早在白水秋看到她之前，这位老妖怪就已经注意到站在校门口的白水秋和铃木珠希等人，正一脸好奇往这边看来，一双眼睛在铃木珠希和十兵卫身上流连了几下，似乎正在盘算着要不要过来凑个热闹。
　　直到看到了白水秋做出的手势时，鹫峰紫苑才微微眯起眼睛，往外走的脚步一顿，似乎迟疑了一下。
　　“……不好意思啊，三桥老师。”
　　鹫峰紫苑微微一笑，对旁边的那位女老师说道：“我突然想起来，有一份很重要的资料忘在办公室了，需要回去取一下，你先乘车回去吧，不用等我了。”
　　“好的，鹫峰老师。”
　　被叫做山桥的女老师并未多想，欠了欠身，就继续走出校门。
　　然后，就看到这个老妖怪一边用余光瞥着校门这边，一边转身往学校内走去，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操场边的转角处。
　　“呼……”
　　直到这时候，白水秋才暗暗松了口气。
　　随着鹫峰紫苑的身影远去，罗盘上的晃动幅度渐渐小了起来。
　　而风狸这时候已经得到了白水秋的吩咐，适时释放出部分妖力，被罗盘的指针捕捉到，所以指针还在以微弱的幅度轻轻颤动着。
　　这种细微的变化，并没有引起铃木珠希的注意。
　　这个女孩的注意力，大部分都被风狸吸引了过去，她似乎是在白水秋主动开口之后，才注意到风狸的存在的，不由自主地揉了揉眼睛，脸上流露出欣喜的表情：“卡哇伊……
　　你身边竟然还养着这么可爱的式神，看这个样子，应该是狐狸一类的物种吧……”
　　说着，铃木珠希就伸出手指，在风狸的耳朵上轻轻戳了两下，看着小东西左右躲闪的样子，吃吃笑了起来，过了几秒钟，才好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了一样，语气再次惊讶起来：“等等，你刚才说……这是你的式神？你们神社竟然还有式神？”
　　“怎么……有什么不对的吗？”
　　白水秋也被她夸张的反应弄得有点忐忑。
　　“倒不是不对啦，只是……”
　　铃木珠希顿了顿，说道：“你可能不清楚，式神这种东西，现在已经非常稀有了，自从平安时代结束以后，那些曾经在历史中留下过名字的形形色色的妖怪，就逐渐从人类社会中销声匿迹。
　　虽然陆陆续续也会出现一些，但是和当初阴阳术法最为昌盛的那段时间相比，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上，都有了明显的降低。尤其是在战国时达结束以后，因为现代社会的逐渐形成，绝大多数妖怪都不见了踪影……
　　与之相应的，很多阴阳寮和神社也都在近几百年间迅速败落，就算是以前曾经有过式神的神社，现在也都基本上失去了与式神之间的联系……
　　除了我祖父身边的那个以外，你手里的这个，是我见到过的第二个活生生的式神。”
　　“……活生生的？”
　　这是什么奇妙的形容？
　　难道铃木珠希以前还见到过已经死去的式神不成？
　　白水秋扯动了一下嘴角，并没有纠结于这个语病，而是在脑海中回味了一下铃木珠希刚才说过的话，若有所思。
　　这个女孩的话语中，透露出了几条很重要的信息。
　　——至少在平安时代结束以前，人类社会曾经有过一段术法昌盛的时期，而且同时期的妖怪群体也远比现在猖獗，诸如百鬼夜行传说中的那些厉鬼大妖、以及安倍晴明之流的大阴阳师，很可能都是真实存在过的。
　　——而阴阳术法衰落的时间，与妖怪从人世间渐渐销声匿迹的时间，都是在战国时代结束以后，也就是最近的三五百年间。
　　——在妖怪之流渐渐从人类社会中消失的同时，与阴阳寮和神社签下过契约的式神，也都差不多在相近的时间段，陆续和人类社会断开了联系。而到了几百年后的现在，拥有式神的神社已经非常稀少。
　　铃木珠希身处的玉前神社就是其中一个。
　　而自家神社……
　　说实话是算不上的。
　　因为拥有风狸这只式神的，只是白水秋个人，而并非天目神社。
　　其实真要说起来，白水秋倒是很怀疑，雨女可能和自家神社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要么是那位形象为东方龙的“水雨之神”的使者，要么就干脆她自己就是龙神制造出来的化身。
　　不过，就算雨女真的是天目神社的式神，自家神社也显然是没有人能够驱使她的。
　　或许当年那位灵力强大的姨奶奶，曾经雨女有过接触，但是时隔六七十年，也已经无从考证了。
　　话说……
　　铃木珠希刚才好像并没有提到关于“神明”的事情？
　　按理说，如果神社所供奉的神明，都是确实存在的话，玉前神社供奉的稻荷神，至少在存在感上，应该要比自家的雨师神强得多才对。毕竟，整个日本的神社几乎有三分之二，都供奉着这位神明，享用的香火数量能把其他神明甩出几十条街……
　　就算神明的力量，并非与香火数量成正比，但稻荷神，也应该算是八百万神明中比较强大的那一档了……
　　几个念头从心里一晃而过。
　　但白水秋也没有立刻追问，毕竟她和铃木珠希不过是第一次见面，在没有交情的情况下，不适合问东问西。
　　而且……
　　铃木珠希似乎也没时间回应她，在说出刚才那段话的同时，这个女孩又忍不住伸出食指，在风狸的身上小心翼翼地捏了一下，然后迅速收回去。在确认风狸不做反抗以后，又再次伸出手来。
　　对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来说，风狸这种看上去萌萌哒的小东西，还是相当有诱惑力的。
　　“咳咳……”
　　眼看着风狸开始在手里挣扎起来，好像有点不乐意的样子，白水秋咳嗽了一声，把小东西往后收了收：“那个，铃木姐姐，我觉得我们还是讨论正事要紧……”
　　“哦哦，抱歉，因为的确没有见到过这个模样的式神，一时忍不住就……

第159章 还有这种手段？
　　铃木珠希回过神来，有点讪讪的笑了笑，就施施然站起身来：“还是边走边说吧，栗见警官想必也在那边等得有点不耐烦了。”
　　说话间，几个人已经回到了深褐色的轿车附近。
　　十兵卫坐上了副驾驶座，而白水秋和铃木珠希则是一起坐到了车厢后排，等三个人各自关上车门以后，栗见成也就点火发车，往前开了五六分钟以后，在一家冷饮店的门前停了下来。
　　“我们不是要去警署吗？”
　　白水秋怔了一下。
　　“警署离这里太远了，赶过去太费时间，再说也没必要，基本上需要用到的资料我们都已经带过来了。”
　　铃木珠希率先推开车门，朝着白水秋扬了扬下巴：“下车吧。这家冷饮店在网络上的评价不错，据说新推出的品种口味都很赞，我之前就想过来试试了，没想到现在刚好才有机会……我们一边吃东西一边谈吧，我请你，就当是初次见面的见面礼了。”
　　“……那好吧。”
　　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白水秋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推门下车。
　　四个人在冷饮店的角落找了个地方，坐定以后，铃木珠希先叫了一份草莓冰淇淋，然后把菜单递给白水秋。
　　白水秋随便点了一个，继续把菜单往下传。
　　几分钟后，几个人点的东西上齐。
　　铃木珠希先用勺子挖了一大块草莓送到嘴里，咽了下去以后，才满足地舒了口气，看向白水秋：“白水同学，这次的事件经过，我们已经从栗见警官那里了解过了，关于这只画皮，你还有什么值得一提的线索吗？”
　　“你是指哪方面？”
　　白水秋微微蹙眉。
　　她在岩田家了解到的那些事情，基本上都已经告诉栗见成也了，剩下的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而且，“关于画皮的线索”这种问法听起来也太过笼统，突然被问了这么一句，白水秋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嗯……”
　　铃木珠希一只手撑着下巴，似乎沉吟了一下，然后轻声说道：
　　“那么我先大概说一下，我们手里掌握的情报吧……
　　画皮这种妖怪，在历史上有明确记录的出现次数一共34次，其中5次是出现在正式的史书中，另外29次来自于各地区阴阳寮和神社的典籍记载，最早出现的时间是在一千多年前的平安时代……
　　不过这不意味着画皮这种妖怪是在平安时代才产生的，因为早在平安时代之前，中国那边就已经有过关于画皮的记载，但当时日本的术法界并不昌盛，所以很可能之前就已经存在过这种妖怪，但并没有被人发现。
　　至于最后一次出现的记录，则是在平成2年的关西奈良县，也就是距今约30年前。”
　　“当时出现的那只画皮，一共杀死32人，其中19人的皮囊被它夺走，死伤者中大部分都是平民，但也包括了一些神职人员，还有奈良柳生新阴流道场的七八名子弟。
　　这场风波一度引起整个关西地区的震动，最后还是京都府的几家神社出手，派出了十几名神官巫女，联合奈良本地的春日大社，再加上柳生氏的全力配合，在整个奈良市设下了天罗地网，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才将画皮诛杀于奈良县北部的清泉山……
　　而这次画皮事件，和同时期的另外几次灵异事件，促使东京警视厅正式成立了灵异事件对策组，并在国内各县设立分部，千叶县这边的对策组，就是在大约二十年前才建立起来的，到我和十兵卫已经算是第三批成员了……”
　　“……”
　　说话间，旁边的十兵卫将一沓资料从布袋中掏出来，在桌子上推了过来。
　　白水秋接过来，顺嘴道了声谢，然后就低着头，一目十行地翻看了几页。
　　这些资料包括对画皮的详细介绍，从成因、渊源、到拥有的能力，以及每次在历史中出现作乱时，造成的伤亡人数和行动轨迹，都被明确地标注出来。
　　而平成2年的那一次作乱，大概是时间离的最近，所以记录最为详细，写了满满的两页纸。
　　再往后，就是针对本次事件的分析了。
　　从半个月前开始，警方对那几起失踪事件的现场记录和搜查报告，以及对7位受害人各自的关系网络的分析……
　　这些东西，就连白水秋之前也没有见到过，或者说知道的没那么全。在资料的其中一页，有一张人际关系脉络图，以岩田家的一家三口为中心点，一条条人脉关系被逐一勾画出来。
　　其中有几个名字被画上了红圈，似乎是案件的重点关注对象。
　　白水秋注意到，她自己的名字就是这几个红圈中的一员。
　　而另外一个比较眼熟的名字，则是栗见早苗。
　　“这些资料目前都属于内部情报，而且密级很高，即使是参与本次案件调查的刑事，职别较低的也都接触不到，你自己看看就好，千万别随意向外界传播哦。”
　　铃木珠希小声提醒了一句，就继续说道：
　　“……和其他妖怪相比，画皮有几个非常明显的特点。
　　首先是它的本体，是一种介于恶灵和妖怪之间的存在，类似于妖怪中比较特殊的恶念聚集体。所以它并不需要像一般妖怪那样，通过繁衍的方式来延续种族，只要有足够的怨念作为养分，它就会自然而然地形成，再通过吸收怨气不断壮大……
　　而画皮的主要能力，就是通过剥夺他人的皮囊，来更换自己的身份，并且有着极强的隐匿性，在有意隐藏的情况下，哪怕是许多神官，都很难识破它的身份，除非借助于一些特殊的法器或者咒术。
　　我和十兵卫原本的打算，是从这个周末开始，以岩田家为中心，对整个雨田区乃至成田市进行地毯式的搜索，但现在，这个计划暂时遇到了一点麻烦……”
　　“姐姐的意思是？”
　　白水秋心里一动，隐约猜测到了什么。
　　果然，就听到铃木珠希接着说道：
　　“因为梅雨季节的来临，成田市在这个周末的时候连续下了两天暴雨，已经把画皮之前残留的那些妖气冲刷干净，给我们的搜寻工作带来了很大的困扰……
　　而且因为画皮本身性情狡诈，是妖怪群体中少数灵智较高的存在，甚至比许多人类还要精明，一旦有心藏匿起来，想要把它揪出来，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原来如此……”
　　这个回答，和白水秋刚才猜测的差不多。
　　利用暴雨来消灭证据这种事情，她自己其实也间接做过一次，就是在立川兰案的时候，想来和画皮隐匿妖气的原理是相似的……
　　只是……
　　“铃木姐姐手里不是有那块能够探测到妖怪方位的罗盘吗，就算是暴雨天气，只要画皮保持着移动状态，身上的妖气泄露出来，都应该会被姐姐捕捉到吧？”
　　听到白水秋的疑问，铃木珠希有点无奈地笑了笑：
　　“那块罗盘的确有追踪妖怪的能力，但是同时也有几个很明显的限制。
　　第一是距离限制，罗盘能够感应到的妖气，最大限度是在方圆五里以内，一旦超过这个距离，基本上就不会有任何反应了。而且对于画皮这种隐匿能力出色的妖怪，能够精确感应的范围还要继续缩减。
　　第二，就是罗盘只能够感应妖气的强度，却无法细分种类，就像刚才，它对你的式神也有一定的反应，可能就是因为你的式神本体也是妖怪，所以能够引起罗盘的反应吧。”
　　“……”
　　白水秋抿了抿嘴唇，没敢说刚才罗盘感应到的其实并不是风狸，而是老妖怪。
　　毕竟，她现在也摸不清楚铃木珠希以及她背后的“灵异事件对策组”，对这些妖怪群体的态度，万一两者起了冲突，无论是铃木珠希和十兵卫赶走了老妖怪，还是两人反过来被老妖怪抹除记忆……都不是件好事。
　　况且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铃木珠希和十兵卫大概率是打不过老妖怪的。
　　万一交手中出了点岔子，造成了一些伤残，恐怕引来的麻烦就更大了……
　　说起来……
　　如果把老妖怪变成自己的式神，是不是就可以避免这场冲突了？
　　说到底，身为式神的风狸其实也是妖怪的一种。而用这个理由，就可以把弓道部那边的情况，解释成自己安排了式神来看护栗见早苗的安全，听起来也算是合情合理。
　　但以鹫峰紫苑的性子，估计是不可能答应这种办法的，因为签订了式神的契约，就等于是给自己上了一道枷锁。而且老妖怪的实力也比现在的白水秋要强得多，如果到时候她这个做“主人”的，被自家式神反噬了……
　　果然还是算了吧……
　　白水秋还在思虑中，就听到铃木珠希继续说道：
　　“我和十兵卫从周日下午开始，加上今天一个白天，已经转遍了整个雨田区，期间曾经偶然捕捉到了一次画皮的妖气，但还没等我们赶到，那东西就再次溜走，而且在逃离的时候，它好像还分成了两个。”
　　“分成两个？”
　　白水秋皱了皱眉：“那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画皮对自己能力的另外一种运用，也是它最让人头疼的地方了。”
　　铃木珠希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道：“画皮将人类杀死以后，会利用妖气对皮囊进行一定的处理，才能顺利穿到自己身上，而在这个过程中，每一具皮囊上面都留下了它的妖力。
　　如果那东西故意将妖气注入到其中一具皮囊中，用特殊的方式激发出来，安置在某个地点，而自己却溜往另外一个方向，那么罗盘就会同时捕捉到两股妖气，但无法分辨哪一股才是它的真身。”
　　“……还有这种手段？”
　　白水秋这次是真的有点咂舌了。
　　画皮的基本能力，是剥取人皮和伪装身份，这一点是没错的。
　　但是在这个能力的基础上，衍生出来的运用手段，就不能一概而论了。之前在雨田区七丁目时，白水秋所遇到的蜕皮逃生是其中一种，而铃木珠希所说的，又是另外一种……
　　等于是说，画皮手中有几张人皮，就可以给自己制造几个“替身”。
　　这种能力，简直就是为了克制修行者的探测手段而生的，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有罗盘指引方向，也难以准确定位到画皮的方位，反而还可能被它声东击西，趁乱逃脱。
　　成田市的这只画皮，还处于刚刚诞生不久的初生期，剥下过的人皮只有7张，而且其中4张都被烧掉或者缴获。
　　如果是奈良县那个杀死了32人的画皮，恐怕……
　　在白水秋试探着做出询问的时候，铃木珠希笑了笑，有点无奈地说道：
　　“没错，平成2年的那次就是如此，京都府派出的那十几位神官巫女中，不乏拥有探测妖气能力的人，再加上奈良柳生一族数百名年轻精干的子弟，如此兴师动众的情况下，也依然花费了近一个月的时间，在先后毁掉了11张人皮以后，才锁定画皮的真身，将其斩尽杀绝，并销毁了剩余的所有人皮。
　　而且期间还有一位春日大社的神官，不小心中了暗算，被剥去皮囊，险些导致他所带领的那支搜捕小队全军覆没……”
　　说到这里的时候，铃木珠希顿了顿：
　　“和那一次相比，现在的科技水平已经进步了很多，监控手段也好，通讯设备也好，都比那时候要好得多，而且这一次出现在成田市的画皮，也没有那次的那么强，这一点值得庆幸。
　　但如果放任不管的话，可能只需要三五个月，它就会成长到和奈良县那只画皮相近的地步，到时候，可就不是单纯依靠我们这么几个人就能够对付的了。”
　　这句话并非危言耸听。
　　成田市的这只画皮，形成的时间才半个多月，还处于初生期，就已经造成了7条人命的伤亡。
　　假以时日，的确是一个很大的隐患。
　　“所以……现在有什么事情，是我能帮忙做的吗？

第160章 关于雨女的情报
　　白水秋抬头，看向了铃木珠希：“我的话，在追踪方面帮不上什么忙，但是战斗方面，还是稍微会一点点攻击性的法术的。”
　　“这样吗……”
　　铃木珠希用手指轻点着桌面，沉吟了一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画皮手中一共有三张人皮，也就是它最多可以同时“出现”在三个地方，在无法辨别真假的情况下，我们必须对所有分身都采取行动，才能避免被它浑水摸鱼。
　　但仅凭我和十兵卫，人手不够，所以需要你来帮忙对付其中一个。
　　最近这段时间，还请你保持电话畅通，等画皮再次出现的时候，我们会立刻和你联系……
　　另外，从这种妖怪的习性来看，它的性情往往会有很大一部分，受到第一具皮囊的影响，也就是岩田勇太这个人，而在他的人际网络中，栗见早苗和你都是与他接触比较多的人，也是最有可能被它视为目标的。
　　这样的话，成田高中的校园内，也是它出现的可能性较高的场所，这方面我们不好介入太多人手，就只能请你多多留心了……”
　　“我会的。”
　　白水秋点点头。
　　接下来，几个人又简单商量了几句，并交换了一下彼此的联系方式，约好如果发现了什么异常就及时与对方联络。
　　白水秋本来还有几个问题，想要趁机询问一下铃木珠希，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话头。
　　再加上栗见成也和十兵卫在场，人多耳杂，所以一直等到面前的冰淇淋吃完，十兵卫起身去柜台结账，栗见成也去停车场取车的时候，她才往铃木珠希身边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问道：
　　“铃木姐姐，如果不打扰的话，我这里有件事情想向你打听一下……”
　　“嗯？”
　　铃木珠希怔了一下，随即笑了笑：“没关系，你尽管说吧，如果是我知道的事情，我会尽量告诉你的。”
　　“那我就先谢谢姐姐了。”
　　白水秋也笑了笑，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的女孩：“姐姐你知道，关于‘雨女’这种妖怪的情报吗？”
　　“雨女啊……”
　　铃木珠希微微蹙眉，虽然有点疑惑，但还是很快就回答道：
　　“雨女这种妖怪，我其实了解的也不多。
　　关于她的成因，有几种不同的说法，其中流传度比较广的一种，是说战国时代的一位新婚少妇，因为在飓风晚上久等出海打鱼的丈夫过来未果，冒着风雨爬到礁石上眺望，被海浪卷入水中溺亡，才形成了这种妖怪……
　　最初的雨女只是一种行走在阴雨天的怨灵而已，但是因为身处于战乱年代，吸收了大量因为未亡人的怨念，形成了一种特殊的恶念聚集体，从而具备了妖怪的身份。
　　这种妖怪在历史上出现的次数不多，一共只有13次，而且几乎都集中在江户时代。
　　它的主要能力是操控雨水，每次出现都伴随着暴雨，所过之处充斥着潮湿积水，通常情况下被认为是性情比较平和的妖怪，但也曾经有过一次制造洪灾的记录……
　　没记错的话是在江户47年，因为某种不明原因，雨女在关东的芒硝山一带，接连下了近两个月的暴雨，导致河流泛滥成灾，方圆数百里的田地都被淹没，最后还是当地一家神社的巫女出手，才将其收服。
　　此后这个妖怪就销声匿迹，不知去向。
　　虽然偶尔也会出现那么几条关于雨女再次出现的传闻，但是因为只有很少的人见到，所以很难界定这些消息的真假……”
　　铃木珠希如数家珍地说完，就有点奇怪地看向白水秋：“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什么，只是在家里的典籍上看到过这个妖怪的名字，有点好奇罢了……”
　　白水秋笑了笑，找了个借口敷衍过去。
　　铃木珠希所说的情况，前一部分倒是与她先前了解到的吻合，但后一部分……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雨女的最后一次出现，是在江户时代……
　　没记错的话，自家的天目神社就是在那个时期建立的，难道出手收服雨女的那位巫女，就是自家神社的祖先？
　　可，铃木珠希提到的明明是“当地的一家神社”，成田市可没有什么叫做芒硝山的地名……
　　再者说，白水秋自己也曾经翻看过神社内储存的典籍，并没有见到关于这次洪灾的记录，而且自家奶奶千代，也对雨女的存在毫不知情。
　　原本她还打算从铃木珠希这里，尝试能不能问出一点有用的东西，可是现在看来……问完了以后，原先的那些疑点非但没有得到解释，反而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
　　“算了……以后再说吧。”
　　白水秋摇了摇头，暂时放弃了对这个问题的思考。
　　正好这时候十兵卫已经结完账，站在店门口的方向朝着这边看来，铃木珠希展颜一笑，回头看向白水秋：“我们也出去吧。”
　　“嗯。”
　　白水秋提起座位旁边的书包，和铃木珠希一起往外走去。
　　到了门口，这位玉前神社的巫女停住脚步：
　　“我和十兵卫打算在附近转转，顺便到成田高中的校园内观察一下，有没有画皮留下过的活动痕迹，还请栗见警官先将白水同学送回家……白水同学，你没有其他要做的事情了吧？”
　　“……没有。”
　　白水秋有点迟疑地应了一声。
　　栗见成也笑了笑，回应道：“那好吧，你们两位注意安全，白水小姐，请跟我来。”
　　“那就麻烦栗见警官了。”
　　白水秋点点头，看了一眼停在店门口的铃木珠希和十兵卫，前者微笑着对她挥了挥手，说了声再见。
　　出于礼貌，白水秋也挥了挥手，在转过身以后，就一边跟着栗见成也往汽车的方向走去，一边从衣兜里掏出手机。
　　刚刚在LINE上编辑好了一条消息，正打算给鹫峰紫苑发过去，提醒她想办法避开，就看到一条来自老妖怪的LINE消息出现在自己的手机屏幕上：
　　“老妖怪：谈完了？”
　　“秋：？

第161章 你……认识他们？
　　白水秋先是一怔，然后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周围，想要寻找鹫峰紫苑的身影。
　　但老妖怪的下一条消息紧接着就发了过来。
　　“老妖怪：不用看了，我根本就没有进店，是通过别的方式看到你们的，而且在你们出来前就已经不在那里了。如果没看错的话，和你见面交谈的那两位，应该分别是长生郡玉前神社的巫女，和奈良柳生家的小子吧？”
　　别的方式？
　　是指用望远镜从远处观察吗？也是，如果动用了妖力的话，铃木珠希的罗盘，和自己的灵觉，都应该会感觉到一些端倪才对……
　　白水秋思忖了一下，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细想，而是很快就捕捉到了鹫峰紫苑提到的另一个更加重要的细节：
　　这位老妖怪……竟然知道铃木珠希和十兵卫的身份？
　　“秋：你……认识他们？”
　　“老妖怪：不，只是曾经见到过一位玉前神社的巫女……
　　没记错的话是在六十多年前吧，在一次偶然的经历中，遇到了那位巫女，当时还发生了一点不愉快的小误会。这次过来的这个女孩，和那位巫女的眉眼很像，她们家的女孩儿几乎都有一颗美人痣，就在右侧脸颊下方，很好辨认的。”
　　“老妖怪：至于奈良柳生氏，我在江户时代曾经到他们的道场拜访过一次。
　　因为当时对‘柳生新阴流’的‘无刀取’很感兴趣，又恰好有一阵子很无聊，就特意过去观摩了一段时间。他们家族的家纹是‘柳生笠’，那个小子手上的护腕上面，就绣着这样的纹印，所以肯定是柳生家的人没错了。”
　　“……”
　　白水秋扯动了一下嘴角，有点无语。
　　老妖怪的确没有说谎。
　　她并不认识铃木珠希和十兵卫。
　　但……
　　不认识人家的后辈，反而在若干年前见过双方的祖先？
　　而且从鹫峰紫苑字里行间的描述来看，似乎还不单纯是一面之缘，玉前神社那边是怎么遇到的不清楚，但在奈良柳生氏这边，可是有“观摩过”一段时间柳生一族的剑术的。
　　——江户时代，正是“柳生新阴流”声名鹊起的时候，从柳生宗严开始，接连三代祖孙都是当时有名的剑豪，号称“柳生三天狗”。其中声名最为显赫的，是开创了“新阴流”的柳生宗严，和担任了德川幕府好几代将军的剑术师范的柳生宗矩。
　　柳生家的封地和地位，大部分都是这几位奠定的。
　　如果鹫峰紫苑是那个时候去的，很可能还和这些历史人物打过照面……
　　相比于人类而言，老妖怪的寿命实在太过悠久。
　　久到作为人类的白水秋，根本无法想像，这位老妖怪会在漫长的岁月中做些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如果真有兴趣的话，几百年的时间，差不多可以把整个日本的所有市县全部去过了一遍了……
　　对于玉前神社和柳生一族的情况，这位老妖怪怕是比她了解的还多。
　　不过这样一来，倒是省掉了她再重新解释一遍的麻烦。
　　“秋：你现在已经离开学校了吧？如果没走的话，就尽快从后门离开吧，那两位现在打算到学校里面转转，如果在校园中遇到你的话，可能会很麻烦。”
　　“老妖怪：呀嘞呀嘞，难道小秋你是在担心我吗，之前在校门口的时候，就一直在向我打手势，果然我这位老师在你心里的地位还是蛮重要的嘛？”
　　看到鹫峰紫苑的回复时，白水秋嘴角抽搐了一下，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点击着：
　　“秋：不，我只是在担心他们俩而已。”
　　“秋：既然你知道他们的身份，就应该清楚，如果他们俩在成田市这边出现什么不测的话，会引来什么样的后果。我可不想因为你的事情，受到了牵连。”
　　“老妖怪：所以，你已经默认自己和我是一伙的了？”
　　“……”
　　白水秋敲动键盘的手指一顿，心里对鹫峰紫苑抓重点的能力有点窝火。
　　明明自己是在跟她说很正经的事情，这位老妖怪却总是去关注一些没用的地方，要是心里知道自己打不过对方，她还真想把这个女人抓过来，好好教训一顿……
　　过了有十几秒钟的样子，聊天框内又刷出了一条新消息：
　　“老妖怪：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放心吧，我知道分寸的。
　　“老妖怪：这两个小家伙的实力虽然一般，但他们背后的玉前神社和柳生家族，以及警察本部那边的灵异事件对策组，并不是那么容易摆平的，我还不打算这么快就放弃自己在成田这边的生活，所以不会主动去招惹他们，这段时间内，我会尽量避开的。”
　　“秋：那就好。”
　　得到了鹫峰紫苑的表态以后，白水秋松了口气。
　　接下来，白水秋又把和铃木珠希谈到的关于画皮的事情，挑能说的部分和老妖怪交流了一下，打着相互印证的借口，有意无意地从后者那里套取了一下情报。
　　不过鹫峰紫苑似乎对平成2年奈良县的那次画皮事件知之不详，只知道一点粗浅的经过，并没有说出什么高见。
　　至于和雨女有关的事情……
　　白水秋并未提及，鹫峰紫苑也没说。
　　双方交谈的过程中，栗见成也已经一路驱车来到了天目山脚下，在路旁停稳。
　　听到这位警官的提醒声时，白水秋才回过神来，随手退出了聊天软件，向栗见成也道了声谢，就下车往山上走去。
　　当天晚上。
　　白水秋洗漱完之后，抱着手机坐在床上，在LINE上跟铃木珠希简单交流了一下，期间旁敲侧击地问了几句，确认她和十兵卫并没有在学校附近遇到过鹫峰紫苑，这才彻底地放下心来。
　　然后就看到了神代惠子发来的消息，询问她今天晚上是否安全回家。
　　下午放学的时候，神代惠子就曾经对白水秋的去向表示担忧，所以现在收到她的消息，并不意外。
　　白水秋微微一笑，随手回复了几句话，解释说自己只是去和珠希等人商谈了一下，就从冷饮店回来了。
　　几乎是在她这条消息发出去的同时，神代惠子那边的消息立刻秒回：“真的吗，我还以为你今天是和那些人一起去追踪画皮的下落了呢……没事就好。”
　　接下来，神代惠子又很是关切地询问了一会儿，叮嘱了几句“早点休息”之类的话。
　　这些话本身倒没什么问题，只是神代惠子的口吻，看起来就好像是哄小孩子一样，看得白水秋有点尴尬。
　　但考虑到对方也是出于善意，而且这种灵异层面的事情，对并不了解内情的普通人来说，的确容易多想，唠叨一下也能够理解，所以她也就嗫嗫嚅嚅地应付了几句，把神代惠子的叮嘱全盘收下。
　　放下手机，白水秋又就着灯光，看了一会儿神代惠子给的那份笔记，略微准备了一下明天的考试科目，就回到床上沉沉睡去。
　　……
　　接下来的两天，考试继续进行。
　　和铃木珠希两人的见面，似乎只是一段小插曲。
　　白水秋最开始还有点担心，铃木珠希会在某个时候突然给自己打来电话，通知自己画皮再次出现的消息，为此，她甚至都已经做好了中途放弃考试的准备。
　　但两天的时间，一直风平浪静。
　　看样子，画皮在对日向飞鸟出手时吃过一次教训以后，变得谨慎了许多，不再轻易露面。
　　哪怕铃木珠希和十兵卫的足迹已经踏遍了整个雨田区，连带着把周边几个城区的街头巷尾都翻了个底朝天，依然没有揪出它的下落。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市内也一直没有出现新的失踪案。
　　这样一来，局面就演变成双方比拼耐心的阶段了。
　　铃木珠希和白水秋这边已经定下了应对方案，只要画皮按捺不住再次出现，她们就会立刻采取行动，而在那之前……要做的就是等待时机。
　　既然如此，白水秋也就先收敛了心思，将大部分心力都放在了考试上。
　　有着神代惠子那份笔记的帮助，整场考试算是有惊无险。
　　直到周三上午，最后一门考试科目结束，这次紧张的学力测评才算是尘埃落定。
　　不出意外的话，分数会在下周一公布。
　　班级内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考得好的兴高采烈，考得差的满脸愁容。
　　但毕竟都还是一群刚升入高中的一年级生，对于考试成绩虽然看重，但普遍还是比较心大的状态，没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关于考试的话题就被扔到了脑后，取而代之的，是半个月后的文化祭。
　　文化祭的时间其实差不多是固定的。
　　每年都是在六月初。
　　但是具体哪几天，需要根据天气预报的情况来定，因为整个六月都是梅雨季节，想要找几个天气晴朗的日子并不容易，往往只有提前两三天才能正式确定，但大体区间就那几天，最迟也就是到六月中旬。
　　当然……
　　如果真遇到那种极端的梅雨天气，连续下了一整个月的暴雨不见晴天，那也没得办法。
　　但这种情况毕竟不多见，往往几十年才可能遇到一次。
　　也就是说，按照正常情况，留给一年B班的准备时间大约有半个月。
　　在这段时间内，需要排练节目、准备服装和道具、布置场景……一整套工作做下来，其实还是蛮紧张的。
　　午休的时候，班上的学生们就开始热切的讨论着班级展的内容。
　　白水秋和神代惠子、日向飞鸟三个人出去吃了个饭回来，这些讨论还没消停，而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各种乱七八糟的点子提了有七八个，始终没有一个明确的方向。
　　白水秋对这种讨论的参与兴趣不大。
　　她对班级活动的态度，向来都是顺其自然。
　　如果只有三五个人的小团体，她可能还会上去说几句，但三十多人的大班级，一人一句话都能说上老半天……有这个时间，还不如趴在桌子上休息一会儿，等他们商量出一个结果，再听从安排就是了。
　　倒是神代惠子，似乎对文化祭很感兴趣，拉着椅子坐过去，笑吟吟地听着，时不时开口说上几句。
　　这个女孩的社交天赋点的很高，虽然刚转学过来没几天，但凭借自己的话术水平，和过人的亲和力，已经迅速融入了一年B班的学生群体中，有说有笑的样子，看上去还蛮可爱的。
　　讨论持续了一个小时左右。
　　直到下午快要上课的时候，几个班委成员的意见才渐渐趋于统一。
　　最后由班长登上讲台，把几个可行性较高的方案在黑板上列出来，让大家投票选择。
　　前面三个备选方案倒是都还比较正常。
　　第一个是“兽耳女仆咖啡店”。
　　这种方案一看就是男生提出来的，而且可能还是那种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男生，单纯的“女仆咖啡店”不算新鲜，因为近几年已经在不少学校的文化祭上出现过了，但加上兽耳就不一样了。
　　萌萌哒的兽耳装穿在漂亮妹子身上，很容易戳中某些爱好特殊之人的兴奋点。
　　第二个是“女装咖啡店”。
　　这个一看就是女生提的……额，也不一定。
　　毕竟这年头，对女装感兴趣的男生越来越多了，尤其是在日本，即使白水秋不热衷于上网，也能偶尔在社交网络上看到一些雌雄莫辨的女装爱好者，把自己的照片发布上去，而且人气往往都还很高的样子。
　　虽然一年B班目前还没有听说过女装大佬的事迹，但不排除某几位男生想要在文化祭上出一把风头，在熟人面前体验一下女装的刺激感……这种心情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第三个方案是“鬼屋”。
　　这个就没什么说头了，就是把教室改装一下，布置成类似于游乐园的那种鬼屋，供游客参观。然后中途设计一点吓人的伎俩，或者收集线索类的小游戏，成功通关的话再抽个奖什么的，也算是一种很常见的创意。
　　而第四个方案……
　　“……神社主题咖啡店？”
　　在看到黑板上的这行文字时，白水秋整个人都惊呆了

第162章 “夺门而出”？
　　竟然……还有这种方案？！
　　什么样的鬼才，才能想到把“神社”和“咖啡店”这两个画风迥异、完全不搭调的场景，硬生生拼凑到一起？一群班干部刚才凑在一起讨论了这么久，结果就这？
　　接下来，班长又把几个方案的具体内容，对着全班三十多名同学讲述了一遍。
　　前面三个提案顾名思义，根本不用多费口舌。
　　而最后一个“神社主题咖啡店”，按照班长的解释，其实就是把“女仆咖啡店”的“女仆”，换成“巫女”和“神官”，由班上的男女生进行角色扮演，然后把整个班级布置成类似于神社那样的场景，从门口的鸟居，到入口处的参道和手水舍……
　　用这种方式作为噱头，来吸引其他班级和校外的客人们前来参观。
　　因为并非真正的神社，所以出售的东西也不是御守和绘马这种专业的东西，而是各种日本特色的点心料理，和咖啡果汁之类的饮料。
　　另外，为了体现“神社”这一主题，也作为咖啡馆“开业”的庆祝仪式，方案中有一场跳“神乐舞”的热场节目，还需要挑选几个有舞蹈才能的学生参加……
　　听到这里的时候，白水秋已经隐约猜到了什么，扭头朝着后座的神代惠子看去。
　　“惠子，这个方案该不会是你……”
　　“那个，小秋，神社这个主题其实是桥本同学提出来的……”
　　神代惠子正在笑吟吟地听着班长讲解展出流程，注意到白水秋的目光，伏在桌子上凑近过来，有点心虚地解释道：
　　“我觉得听起来还蛮有意思的，所以就顺着她们的方案，提了几条建议，但绝对没有透露出关于你的事情哦。而且，班长说的‘神乐舞’也只是做个样子，并不需要按照真实的舞蹈那样跳啦。”
　　“……”
　　白水秋往桥本千奈的座位看了一眼。
　　这个女孩也是在班上比较活跃的学生，同时又是弓道部的部员，在老妖怪那个节目方案的启发下，提出“神社主题咖啡馆”的方案，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且，抛开个人因素不谈，这个方案的确很有噱头，属于那种一般人想不到，但是又很有意思的东西。
　　到时候再把场景布置的精致一些，弄几个好看的妹子出来跳个舞，在文化祭上大出一番风头肯定是没问题的，运气好的话还能大赚一笔，让全班出去聚个餐改善一下伙食什么的。
　　接下来的事实证明……
　　这个方案的呼声，的确是几个方案中最高的。
　　相比于前面三个比较老套的创意，神社元素算得上是个小小的创新，很少有哪个学校的文化祭会采取这个主题，如果弄出来的话，是很容易吸引眼球的。而且，对这方面感兴趣的学生也不在少数。
　　一轮投票结束后，“神社主题咖啡店”以接近半数的得票，成为这次班级展的最终方案。
　　而白水秋所投的“女装咖啡店”那一票，好像一片树叶扔到水里，连声响儿都没听到。
　　接下来，大家就开始热火朝天地讨论展出的具体细节。
　　从场景布置，到服装采购……
　　作为一名潜藏在普通高中生群体中的正牌巫女，白水秋听着班上的一群外行学员们，凭借自己从网络上了解到的关于神社的信息，在一起吵吵闹闹，争论着各种场景该怎么布置。
　　其中颇有那么一两个表现出了“没有人比我更懂巫女”的气势，对各种美少女游戏中的巫女神官设定口若悬河，好像自己亲自去当过巫女一样……
　　白水秋听在耳中，心情不禁有点微妙。
　　不过她倒也没什么兴趣跳出来，去帮忙纠正。
　　本来嘛，文化祭最重要的就是一个欢快闹腾的气氛，对于专业性的需求反而很低。就像前两年不少学校流行的“女仆咖啡馆”，其实也就是找几个萌妹子，穿上女仆装，做做样子罢了，至于言行举止到底有没有女仆的样子，都是细枝末节。
　　所以，如果班委挑上了她，让她来凑一个扮演巫女的人选，白水秋倒也不会拒绝。
　　反正弓道部那边的演出，她已经预定了一个巫女角色，再多一个也无所谓。
　　但如果没找上她，白水秋也乐得当咸鱼，随便把这次文化祭糊弄过去。
　　当天下午放学后。
　　班委团体和七八个平时比较活跃的学生，留下来商量节目的具体事项，神代惠子也溜了一下，而白水秋则是和她打了个招呼以后，就和桥本千奈一起出了教学楼，往弓道部的方向走去。
　　算起来，白水秋已经有三四天的时间没有参加弓道部的训练了。
　　现在考试已经结束了，怎么说都应该过去看看。
　　何况按照老妖怪的打算，今天就要开始排练“骑射”，马术社的马匹已经借来，栗见早苗等人也都在用心的筹备着，白水秋也不好放她们的鸽子。
　　一路穿过了绿荫小道，来到弓道部的道场。
　　刚进门，白水秋就被眼前的场景吓到了。
　　只见在道场内，靠近墙壁一侧的地方，赫然摆放着一座巨大的城门，城门目测有接近五米高的样子，仿佛是用青灰色的生铁铸就，厚度接近二十公分，上面有几块凸起的浮雕，雕刻着青面獠牙的恶鬼图案，模样栩栩如生。
　　旁边还有几个人在忙着拼装一些边边角角的装饰，副部长绪方的身影赫然在内。
　　在看到白水秋过来的时候，绪方还扭头打了个招呼。
　　“白水同学，好久不见。”
　　“绪方部长好……”
　　白水秋随口回了一句，就在墙边五六米处停下脚步，又打量了一遍这扇高大的城门，有点咂舌：“这东西……就是紫苑老师说的那个舞台道具？”
　　她本来还以为，鹫峰紫苑所说的，是那种类似于仿真模型的东西。
　　没想到……
　　竟然这么大？
　　难怪老妖怪前段时间有好几天都没有到学校来，怕不是偷偷跑到了某个古代城池遗址，把人家的城门给扛回来了吧？
　　这莫不是传说中的“夺门而出”

第163章 流镝马
　　“嗯，这就是紫苑老师说的那东西。”
　　绪方似乎猜出了白水秋的想法，咧嘴笑了笑，解释道：
　　“你也别太惊讶，这东西虽然看起来像是真的，但其实只是一件道具而已，大部分都是用木头做的，只有机关和外面的浮雕部分是金属质地。而且很多地方都是可以拆卸拼装的，需要使用的时候，可以通过底下的滑轮装置，四五个人就能推走。”
　　“是吗……”
　　白水秋围着这扇城门转了一圈，又上手试探着触摸了几下，在浮雕上面屈指弹了弹，传到耳边的清脆声音证明，这东西里面是空心的。
　　直到这时候，她才确认，这东西的确是像绪方说的那样，只是用木头制作的道具，外面再包裹上一层铁皮而已。
　　但木工能够做到这么逼真的程度，可以说是很惊人了。
　　另外，白水秋还注意到，这扇城门表面上的那层类似于浮雕的图案，似乎另有玄机。
　　绕着城门转了一圈，她才发现，城门下方有一条不易觉察的通道，从底部出发，穿过了整扇大门，再一直连接到了城门顶部，而在最上方的那个位置，则是安装了一个类似于灯芯的装置。
　　或许，这就是老妖怪说的那个能喷火的机关？
　　白水秋在心里暗暗揣测着。
　　除了这扇城门以外，道场内还有一些其他的道具，比如一些武士盔甲、阴阳师的狩衣之类的，在角落里挂了一排，有几个部员正在试穿。
　　这些东西都是从外面租赁的，目前都是样品，需要收集每个人的衣服号码，才能进行预订。
　　绪方本来建议白水秋也去试试，但她想了想，就拒绝了。
　　巫女服这种东西，天目神社还是有几套的，用于骑马的那种骑马袴也有，到时候直接带过来就好，也可以省掉了一笔租赁服装的费用，如果在社团这边试穿预订的话，还需要收集尺码信息什么的……
　　总之很麻烦。
　　白水秋在弓道部内四处看了看，估摸着自己也忙不上什么忙，于是默默地换上了弓道服，自己一个人跑到露天射箭场前，又训练了一会儿。
　　过了有十几分钟的样子。
　　鹫峰紫苑和栗见早苗才姗姗来迟。
　　白水秋和栗见早苗已经有好几天都没有见过面了，两人碰面后，很自然地寒暄了一会儿，叙了叙旧。
　　不过，在栗见早苗询问起关于这次考试的事情时，白水秋咳嗽了几声，尴尬的岔开了话题……
　　“小秋，早苗，你们俩应该都准备好了吧？”
　　鹫峰紫苑绕着道场转了一圈，和绪方等人交流了几句，就抱着双臂走了回来，朝着白水秋和栗见早苗扬了扬下巴：
　　“马术社那边我已经商量妥当，从今天下午开始，到文化祭那天，他们每天都会腾出三条赛道，让我们在那儿训练一个半小时，跟我来吧。”
　　“……好的。”
　　白水秋点了点头，回到更衣室将弓道服脱下。
　　然后和栗见早苗一起，跟着老妖怪离开了道场。
　　从道场后方的小径穿过去，再往校园深处走出数百米，就看到一大片绿色出现在视野尽头，赫然是马术社的草场。
　　……
　　和剑道、弓道这些基本上在每个学校都能看到的体育类社团不同，马术社并不常见。
　　至少在成田市这边，只有成田高中才拥有这种社团。
　　原因主要有两个。
　　一来，日本的马场并不多，而且大部分都是在明治维新以后才建立起来的，想要购买优质的马匹，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如果没有渠道的话，随便从乡下牧场拉几匹运货的老马过来，肯定是达不到立部要求的。
　　二来，建设马术社需要投入大量的资金和精力。
　　前期建设马房、训练场地的费用就不说了，后期的场地维护、草皮更换、设备检修等等，都是烧钱的大户。
　　再加上马匹的日常照料也很费心思，通常每匹马都需要三到四个学生一起照顾，从生活起居，到饮食菜谱，偶尔生个病什么的，还需要去找专业的兽医来医治。即使是寒暑假期间，也需要留下人手专门照看，很费心思。
　　所以，一般高校是不会主动设立马术社团的。
　　只有在老师或者学生提出申请，并凑够了成立社团的人数，才会考虑成立这种社团。
　　但能够发展成什么样的规模，就很难说了。
　　如果没有持续的新鲜血液注入，三两年后宣布废部的情况也不在少数。
　　成田高中的马术社算是成立的比较早了，最初是一批热爱马术的学生创立的，并找到了几位老师担任部长、监督等职位，之后的两三年中，又陆陆续续出现了几个不错的苗子，在中央竞马会举办的比赛中斩获了奖项，才算是把社团的根基打了下来。
　　也因此得到了县内两家马术俱乐部的青睐，有了更多的资金支持，整个马术社饲养的马匹数量，从最初的四五匹，渐渐增加到了近二十匹。
　　对于一所高中来说，这个数字已经很令人吃惊了。
　　至少白水秋在听栗见早苗提起的时候，都微微有点吃惊。
　　“到了。”
　　不知不觉间，几个人来到了马术社的马房前。
　　几匹马儿已经被马术社的人从里面牵了出来，在马场前的小路上等着，在看到鹫峰紫苑带人过来的时候，那几个牵马的学生纷纷鞠躬欠身：“紫苑老师好。”
　　“嗯，辛苦你们几位了。”
　　鹫峰紫苑微微颔首，和颜悦色地对那几个马术社成员点了点头，然后扭头看向白水秋和栗见早苗：
　　“上去试试吧，从这边到马场差不多还有两百米，你们可以骑着马慢慢走过去，先熟悉一下。这几匹马都是性情比较温顺的，也还算听话，不会有什么状况的。有什么问题的话随时问我，这几位马术社的同学也会帮助你们解答。
　　是吧，石田同学？”
　　“……”
　　最后一句话是对那几名马术社成员说的。
　　看得出来，这几个马术社社员的心情都有点不爽。
　　本来嘛，马术社虽然养着不少马，但除掉年龄太老、太幼、病弱和性情暴躁的烈马，剩下的好使唤的也那么几匹，马术社的一批骨干人手一匹都还不够分的，就被鹫峰紫苑一口气借走了三匹。
　　这么一来，连马术社自己准备的文化祭节目都受到了影响，不得不临时对演出方案进行了修改。
　　再加上几个社员也被抓了壮丁，过来“帮忙指点”，这些学生能对她们有好脸色才怪了。
　　不过……
　　因为白水秋和栗见早苗都是女生，而且相貌身段都很好看，所以这几个社员被抓壮丁的怨念很快就消散掉了，甚至有两个男生还很殷勤地凑了上来，一脸谄媚地对白水秋她们介绍起了骑马的要领，然后细心地指引着两人上马。
　　说起来，骑射这种技艺，在日本的历史上的确是存在过的。
　　而且，还一度有着非常辉煌的历史。
　　因为地理位置的因素，日本古代的骑兵并不发达，通常只有比较高级的武将才能骑马行军，剩下的大部分都是使用长刀步行作战，于是就催生出了“流镝马”这种针对对方武将进行斩首行动的战术。
　　而且，日本早期的披甲率很低，在平安时代到镰仓时代，即使是很多武将所穿戴的甲胄，防御性能都很有限，因此，弓箭的杀伤力和威胁度都得到了最大化的体现。
　　“流镝马”使用，需要马术和箭术都很高明的武士，通过骑马快速接近地方的武将，然后用弓箭瞄准咽喉部位，一箭毙命。平安时代以武力著称的猛将平将门，就是被流镝马射死的，并且在死后变成了一位凶名赫赫的大怨灵。
　　同样是从镰仓时代开始，流镝马这种骑射技艺，渐渐被融入到神事祭典，变成了一种向神明祭祀、祈求国泰民安的神事活动。
　　但……
　　白水秋对此是一窍不通的。
　　天目神社也没有举行过这么高端的神事活动。
　　她本来还以为，鹫峰紫苑借来的是日本本土的矮种马，就是那种身高一米二左右，腿稍微长一点的人甚至坐在马背上，都能用脚尖点到地面，想要跳下来很方便……
　　但这三匹明显经过和西方战马杂交改良过的混血种，个头差不多有一米七的样子，算得上是高头大马了，白水秋坐在马背上，心里略微有点小紧张，在马儿时不时低下头打一个响鼻，拉拽着她手里的缰绳一紧的时候，这种紧张的感觉就更加明显了。
　　“白水学妹，没事吧？”
　　栗见早苗“驾”了一声，催动着马匹从背后跟了上来，微笑着说道：
　　“别紧张，第一次做这种事情的时候都会很不适应，我当初也是这样，而且等训练完以后，双腿和腰可能都会酸痛好一阵子……不过多来几次习惯了就好了，说不定到时候你反而会喜欢上这种感觉呢。”
　　“是吗……”
　　白水秋有点勉强地笑了笑，不置可否。
　　说话间，鹫峰紫苑策马向前：“快点跟上来，我先给你们示范一下，真正的骑射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吧。”
　　接下来……
　　白水秋和栗见早苗慢悠悠地骑着马，亲眼目睹了鹫峰紫苑的这场个人秀。
　　这位老妖怪的弓术造诣是宗师级别的，这一点白水秋早就知道。
　　但没想到她的骑术也相当精湛，在纵马飞奔的过程中，从背后取出了长弓，朝着场地外接连射了几箭，箭矢从弓弦中脱离出去以后，异常精准地射中了事先安置在数十米外的靶子。
　　转了一圈回来时，老妖怪手里的长弓还手收回背后，挽了一个漂亮的弓花，再猛地一扯缰绳，做了一个马蹄飞扬的动作。被她骑在身下的那匹马长嘶了一声，两只前蹄高高扬起而后落下，溅起一片飞扬的尘土，看起来逼格满满。
　　如果再换上一身盔甲，活脱脱就是一位从古代穿越过来的武将了。
　　“这个女人……该不会真的上过战场吧？”
　　白水秋心里犯着嘀咕。
　　栗见早苗和旁边的那几个马术社成员，也很一脸惊愕的表情，显然就连他们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位弓道部的顾问，竟然还有着这样一手精湛的骑术。不知道的，只怕还以为她才是马术社的顾问呢。
　　“……别看了，开始训练吧。”
　　鹫峰紫苑骑着马走了回来，轻描淡写地说道。
　　因为是第一次尝试，鹫峰紫苑并没有要求白水秋和栗见早苗立刻进行骑射，而是先在马场内转悠了几圈，速度由慢到快，练习着一些简单的指令。
　　在这个过程中，白水秋逐渐适应了马背上的颠簸感。
　　同时按照栗见早苗所说的小窍门，双脚踩着马镫，用双腿内侧夹紧了马背，尽量将身体向上提起，维持住身体的平衡。
　　即使这样，等一个多小时后，训练结束的时候，白水秋还是感觉到一阵酸痛的感觉从身体四处席卷而来，整个人好像散架了一样，从马背上跳下来时，还踉跄了一下，双腿有些发软，好在旁边的栗见早苗手疾眼快，顺手扶了一把：
　　“小心点。”
　　看着白水秋站稳以后，栗见早苗才收回了手：“今天晚上回去以后，记得要泡个热水澡，然后好好休息一下，有时间的话最好给自己按摩一下双腿和肩膀，不然明天早上身体可能会酸痛的受不了。”
　　“我知道了。”
　　事实上，白水秋现在就有点受不了了。
　　而且，这么一个半小时训练下来，身上也出了不少汗，衣服黏糊糊地粘在身上，很不舒服。
　　一路回到弓道部。
　　鹫峰紫苑直接过去张罗着道具的事情了，刚才那一会儿骑行，对她来说只是刚刚热身，甚至都没有出汗。
　　白水秋和栗见早苗则是先后进入沐浴间，简单冲洗一下，然后拖着酸痛的身体穿好了衣服，就准备动身回家。
　　就在这个时候……
　　白水秋忽然感觉到衣兜内的手机一阵震动，顺手拿起来看了一眼，在注意到来电显示上的号码时，她的表情先是一怔，紧接着就有一种不安的预感油然而生：“喂？是铃木姐姐吗？

第164章 武运昌隆
　　“是我。”
　　电话接通后，铃木珠希急促的声音从话筒那头传了过来：“你现在在哪里……有个不好的消息要告诉你，画皮又出现了！”
　　“？！”
　　该说果然是这样吗……
　　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神情一凛。
　　早在看到来电号码是铃木珠希的时候，她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所以对后者所说的话并不惊讶，只是……
　　这通电话打来的时间，实在是有点不凑巧。
　　因为白水秋现在的状态，委实不怎么好，刚刚练习了一个小时的骑术，又从沐浴间冲洗了一番出来，心里只想尽快回家躺着，好好休息一下，但铃木珠希所说的内容，又由不得她不认真起来：
　　“我现在还在学校……那东西现在在哪里？”
　　“稍等一下……”
　　铃木珠希那边的信号似乎有点嘈杂，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断断续续的：
　　“……和我们之前猜测的一样，画皮这次现身，果然动用了那种掩人耳目的手段，现在有三股妖气同时出现在罗盘的探测范围内，其中两股都在成田高中附近，另外一股在雨田区一带……
　　而且，这几股妖气都保持着不断移动的状态，仅仅凭借罗盘上的指示，根本无法分辨出哪一处才是它的真身所在，所以只能对所有的妖气同时采取行动……
　　我和十兵卫刚才正准备往成田高中赶去，既然你就在那边，那学校那边就拜托你了，我们俩先去雨田区，然后尽快回来接应你。
　　行动的时候务必小心，有什么情况随时和我联络，必要的时候就算放弃追踪画皮，也要保证自身的安全……”
　　“……明白。”
　　白水秋一边接着电话，一边提起书包，正准备动身的时候，又略微犹豫了一下，快步走到了刚从沐浴间里出来的栗见早苗身边：
　　“学姐，麻烦借你的弓一用。”
　　“嗯？”
　　栗见早苗微微一怔，有点迟疑地说道：“可以啊，不过白水学妹你是要……”
　　她手里的弓，并不是道场内那些统一采购回来供人使用的弓具，而是由她的父亲栗见林深花费了三年时间亲手制作出来的，算得上是一件名家出品。在听到白水秋的请求以后，栗见早苗的表情明显有点困惑，但还是顺手把身边的长弓递了过来。
　　“……事情的来龙去脉有点复杂，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等明天回来，我会跟学姐详细解释的。”
　　白水秋笑了笑，对着栗见早苗微微欠身，然后就提起弓袋，往背上一挂，转身快步往道场门外走去。
　　鹫峰紫苑从白水秋刚才接电话的时候，就在注意着她这边的动静，这时候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抬起脚步往这边靠近过来。
　　“怎么，是画皮又重新出现了吗，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紫苑老师您还是留在这里照看一下栗见学姐吧，我担心画皮可能会使用调虎离山的诡计。”
　　白水秋说话的语速很快。
　　她之前已经翻看过铃木珠希听过的内部情报，对画皮这种妖怪的手段有些了解。
　　和大多数凭借武力与人类为敌的妖怪不同，画皮这种妖怪最令人恶心的地方，就是它那种狡诈的性格，甚至会像人类一样玩弄各种诡计。当初春日大社的那位老牌神官，就是不小心踏入画皮精心设计的陷阱，才被杀死并剥夺了皮囊。
　　而现在，这只画皮一分而三，分明是在有意迷惑她和铃木珠希。
　　说不定等她们各自沿着一个方向追出去以后，真正的画皮就趁机溜进校园，来找栗见早苗的麻烦了。
　　所以，留下老妖怪在这里守着，也能防止那东西趁虚而入。
　　不过……
　　妖气同时出现在三个方位可以理解，但画皮是怎么做到让三股妖气都保持着移动状态的？
　　难道这家伙在这几天的时间内，找到了帮手？
　　如果是的话，那这个帮手的身份究竟是人类，还是之前一直没有被觉察到的潜伏着的妖怪？
　　再或者……
　　是画皮将自己的另外两具皮囊，扔在了某辆出租车、或者路过的野猫身上，然后随着这些事物的移动，不断变换位置，好像是真正的画皮在行动一般？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可就有点惊人了，果然是因为融合人类灵魂，带来了智力上的提升效果吗……
　　白水秋浮出了这个想法。
　　另一边，鹫峰紫苑在听到她的话时，点了点头，放慢了脚步：
　　“那好吧，既然你这么说，我就留下来看护弓道部这边，不过你自己一个人行动的时候，记得多加小心。我现在还是蛮喜欢你的，如果你失手被画皮杀掉的话，我可是会很失望的哦。”
　　“？”
　　不是，都到这个时候了，就不能说点好听的打打气吗？
　　白水秋有点无语地看了一眼鹫峰紫苑。
　　后者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摩挲着下巴沉吟了一下，才改口说道：“这么说是有点不太好，好像是在咒你的样子……那我就祝你武运昌隆，旗开得胜吧。”
　　“……”
　　白水秋已经不想说话了。
　　“武运昌隆”这种话，本意倒是属于比较吉利的祝福语，但听起来的感觉有些怪怪的，就好像这一去就要回不来了似的……难道老妖怪是想通过这种反向立flag的方式，来预祝她平安回来？
　　那可还真是有点独特呢……
　　到了弓道部门口，鹫峰紫苑停下脚步。
　　白水秋则是继续往前走去，步子迈的很快。
　　同时重新将话筒靠近耳边，低声说道：
　　“铃木姐姐，能说一下出现在成田高中附近的那两股妖气，具体出现在什么方位吗？”
　　虽然地点已经限定在了学校周边，但……
　　成田高中的占地面积还是蛮大的，而且楼宇众多，白水秋自己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知能力，如果一栋楼一栋楼地挨个找过去的话，恐怕连三分之一个校园都没找完，画皮就已经不知道溜到什么地方去了。
　　话筒中安静了几秒钟，才听到铃木珠希的声音继续传来

第165章 撞上去就可以了！
　　“我和十兵卫现在已经驶入了雨田区，距离有点远，只能感应到一点模糊的轮廓……不过就在几分钟前，那两股妖气中的一股，还在你们学校附近绕圈子，而另外一股……
　　看距离和角度，如果判断没错的话，应该是在你们学校的东南方向，靠近操场一侧的教学楼内。
　　但处于哪一层就不知道了，因为罗盘只能探测距离，没有辨别高度的能力……”
　　“操场旁边吗……”
　　听着铃木珠希的话，白水秋脑补了一下成田高中的地图，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往斜前方看去。
　　这个时间点，操场上还有一些打篮球和踢足球的学生，只是人数已经不太多了，零零散散地分布在操场四周，根本看不清楚面貌。
　　至于旁边的教学楼，大部分也都是熄灯状态，显然已经很少有人还留在教室内。
　　白水秋张了张嘴，正要开口再确认一下，但话还没有说出来，就突然产生了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整个人好像被一道怨毒的目光盯上了一样，霎时间全身一颤，毛骨悚然。
　　“！！”
　　一瞬间的迟疑。
　　下一刻，白水秋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抬头往高处的某个方向看去，目光所知，就看到数百米外的操场边，一栋教学楼的天台上方，赫然站着一个矮小的身影，似乎正在往这边看来，因为距离较远，双方的面目都显得有些模糊。
　　不过那种怨毒的视线，的确是从他那里传过来的。
　　而且，面貌虽然看不清晰，但身高还是能够判断出来的，用天台的栏杆高度作为对比，那个身影的高度目测还不到一米五，是个短发男生的模样。
　　该不会是……
　　“……岩田勇太？！”
　　在冒出这个想法的同时，白水秋心里咯噔了一下，脚下的步子也突然一顿。
　　“……怎么了？”
　　铃木珠希听到了她的声音，皱了皱眉，追问道。
　　“我想……我已经看到它了。”
　　“先挂了，回头再联络。”
　　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言简意赅地对着话筒那边说了一句，就把手机扔到了衣兜里面。
　　然后迈开步子，朝着教学楼的方向飞奔过去！
　　几乎是在她动身的同时，岩田勇太的身影也霍然转身，朝着天台的侧面快速冲去。
　　在那里似乎挂着一段绳索，只见这家伙把绳套往自己身上一套，然后就从天台顶部纵身跃下，中途用脚尖在垂直的墙壁上点了一下，就落到了地面上，溅起一片尘土。
　　做完这一串动作后，这家伙几乎没有任何停顿，飞快地往校门的方向跑去，在加速冲刺的同时，一缕缕黑气已经在它身上弥漫开来，整个人好像笼罩在一团阴影中，看起来有些阴森可怖。
　　当然……
　　这种画面只有白水秋能够看到。
　　在大多数普通人眼中，只能看到一个正在高速奔跑的矮个子少年，而盘桓在他身上的那些黑气，却显得很模糊，或许有一些灵感较强的人，能看到那么一点隐约的轮廓。
　　“果然……”
　　学校这边的这个才是真身吗？
　　刚才那种一秒下楼的动作，普通人是不可能做得出来的。
　　也就是画皮在动用妖力的情况下，才能做得出来。
　　这么看来，情况倒是和白水秋最初的意料差不多。
　　画皮出现在这里，未必只是出于对上一次吃瘪之后，想要伺机报复的心理，而很可能是为了看到栗见早苗。不过对于白水秋来说，这东西是因为什么出现在校园内，其实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
　　这一次，绝对不能再让它轻易逃脱了！
　　白水秋心念电转。
　　几乎在岩田勇太动身的同时，也跟着掉转方向，和前者保持着平行，往校门口的方向发足奔去。
　　在这个过程中，一个娇小的身影从侧面追了上来，一边跑着，一边气喘吁吁地问了一句：“小秋，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惠子？你怎么还在这里？”
　　看到那个身影的时候，白水秋愣了一下。
　　“我还在教室里和班长他们商量节目的事情，就从窗户看到你从弓道部那边跑过来，是有什么突发状况吗……”
　　神代惠子似乎是跑的太急，有点喘不过来气的样子，脸色也变得很苍白。
　　“画皮又出现了……”
　　白水秋稍微放慢了一下脚步，一边盯着岩田勇太的动向，一边头也不回地对神代惠子说道：“你快点回去吧，叫凉子过来护送你回家，我这边有事情要做，可能顾不上你……”
　　“……”
　　神代惠子顺着白水秋的视线，注意到了正在往校门处狂奔的岩田勇太，以她的头脑，几乎瞬间就想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犹豫了一下，就从衣兜里掏出手机：
　　“是凉子吗？现在立刻把车开到校门口，截住一个身高一米五左右的瘦小男生，必要的时候可以撞上去……对，你没有听错，直接撞上去就可以了！”
　　“？”
　　白水秋微微一怔。
　　正迟疑着该说什么的时候，百十米外的岩田勇太已经接近了学校门口，一路撞开了几个正在结伴回家的学生，然后往人行道的方向冲去。
　　眼看着就要成功混入人群……
　　就在这时候，一辆黑色的轿车就从刺斜里冲了出来，撞在了这家伙的身上！
　　嘭——
　　这一道碰撞声，听起来无比沉闷。
　　黑色轿车带着一路疾驰而来的惯性，将岩田勇太整个人高高地撞飞了出去，后者的身体好像一只破旧的洋娃娃一样，凌空飞了出五六米，落地后又接连滚了几圈，最后砸在马路旁边的石沿上面！
　　周围更是响起了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一些正在走路的学生，和校外的行人，纷纷停下了脚步，驻足看了过来。
　　次拉——
　　刺耳的摩擦声中，黑色轿车则是在一个紧急刹车后停了下来，副驾驶座一侧的车门推开，身穿小西装的凉子下了车，皱着眉头，看着躺在暗红色血泊中的岩田勇太。
　　这一撞，换做是正常人，恐怕当场就要奄奄一息，连救护车都不用叫了，直接就可以送往殡仪馆。
　　但岩田勇太虽然身上也断了好几根骨头，连双腿的骨关节都有点变形的迹象，却是在短暂的迟疑之后，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好像完全没有痛觉一样，带着满身血污，又踉踉跄跄地往前冲了几步。
　　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中，就看到这家伙拉开了路旁一辆私家车的车门，坐了进去。
　　私家车立刻启动，往公路一侧扬长而去！
　　“那辆车……”
　　是画皮早就准备好的退路？
　　白水秋脚步一顿。
　　一直落后她十几米的神代惠子借着这个机会，从后面追了上来，不由分说地抓住白水秋的手腕，往黑色轿车的方向跑去：“上车，我带你去追它！”
　　说话间。
　　两人已经来到了黑色轿车跟前，神代惠子立刻拉开了后座的车门，两个女孩几乎是用滚的方式冲进了车厢，还没等她们在座位上坐稳，神代惠子就急促地开口说道：“追上前面那辆私家车！”
　　“……”
　　凉子迟疑了一下，回身坐到车内，然后对司机示意了一下。
　　后者几乎是在神代惠子话音落下的同时，就再次踩下了油门。
　　轿车启动。
　　在神代惠子的命令下，神代家这位一向开车稳重的司机大叔，也少见的秀了一把车技，汽车指示盘上面的数字一路飙升，在短短两秒钟内加速到了八十迈，以极快的速度冲上了主道，朝着刚刚离开的那辆私家车追了过去！
　　……
　　校门这边的动静，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主要是黑色轿车刚才撞飞岩田勇太的那一下，看起来过于震撼，尤其是这种画面还是出现在学校门前，校门口附近的学生和路人都惊呆了，有人甚至已经掏出了手机，下意识地想要报警。
　　但报警电话还没拨出去，就看到被撞飞出去的岩田勇太重新爬起来，驱车离开，而后黑色轿车也跟着追了出去……
　　一系列变化看起来既震撼又刺激，令人摸不着头脑。
　　“这……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要说是交通事故吧……
　　可那辆黑色轿车分明就是故意撞上去的，过程中甚至都没有丝毫减速。
　　但如果说是一起蓄意谋杀的恶性案件，可被撞飞出去五六米的人，竟然立刻就能够爬起来，还能开车跑路……这还是人？
　　所以……
　　“果然是在拍电影吗？”
　　“看样子应该是特摄片？可是最近也没听说有什么导演，要在我们成田市取景拍摄影片啊，不过刚才那两个女孩子是真的好看，可能是还没有正式出道的偶像练习生吧……”
　　一群目击者面面相觑。
　　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掏出手机继续拨打报警电话，其他人有的凑近过来观察事发现场的情况，有的往四周看去，寻找“摄影师”和“导演”的位置，原本安静的校门口变得闹哄哄的，好像菜市场一样。
　　但这些情况，就和白水秋没什么关系了。
　　转眼间，黑色轿车已经开出了数百米。
　　直到这时候，白水秋和神代惠子才在车厢内调整了一下姿势，从最开始滚进车厢内的样子，变成在后排的两个座位上紧挨着坐好，这时候，神代惠子的呼吸变得有点急促，面色苍白地捂着胸口，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惠子，怎么了？”
　　白水秋注意到女孩的表情变化，心里一紧。
　　前面的凉子回过头来，迟疑了一下，开口说道：“惠子小姐的心脏从小就不太好，之前在千叶市那边调养了很长时间，但是在剧烈运动以后，偶尔还是会有一些不适……
　　座位旁边有药箱，麻烦你测一下小姐现在的心律，如果超过一百二十的话，就把那瓶白色的药片取出来给她吃两片……”
　　“……”
　　白水秋依言看向了旁边，果然在后排座位的一侧，有一个小巧的黑箱子，挂在座椅旁边。
　　因为是在神代惠子那一侧，而且颜色看上去不太醒目，所以她之前在这辆车上坐了几次，竟然都没有注意到。
　　直到现在，听到凉子的话，她才将药箱取了下来，打开后，就看到里面有几样医学仪器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一起，还一些瓶瓶罐罐的药片。
　　白水秋迟疑了一下，就把其中一个腕式血压计取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将腕带展开，套在神代惠子的手腕上。
　　十多秒钟后，仪器上的示数稳定了出来。
　　“心跳114……”
　　在听到这个数字以后，凉子似乎松了口气：“还好……惠子小姐，请您先把心情舒缓下来，短时间内最好不要再有任何行动了……”
　　白水秋抿了抿嘴唇，脸色有点莫名。
　　她之前就听自家奶奶说过，神代惠子从小就身体不好，原本还以为只是体弱多病，可现在看来，似乎是心脏方面的先天疾病，这可比一般的病症要严重得多……
　　一百二十下听起来似乎很高，但实际上是个很容易达到的数字。
　　只要绕着操场猛跑一圈，或者进行有氧运动的时间超过十五分钟，心跳一般都会飙升到一百二十以上。
　　就像刚才。
　　从教学楼到校门口，其实也就三四百米的距离，就算加上下楼，运动量也只是一般剧烈，而神代惠子的心跳就已经加速到114下，很难想像在这种身体状况下，这个女孩竟然还能够进行剑道这种高强度对抗性质的运动……
　　瞬间的疑惑从心里闪过。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
　　白水秋看着神代惠子眉头紧蹙的表情，犹豫了一下，抬手揽住她的肩膀，然后往自己腿上拉了过来：“如果实在不舒服的话，就在我身上躺一会儿吧……没关系的，这次我一定会把画皮亲手诛灭。”
　　“……嗯。”
　　神代惠子抬眸看了看她，咬了下嘴唇，还是没有再继续坚持，顺从地俯下身子，躺在了白水秋的双腿上，整个人好像猫咪一样蜷缩了起来，双手抱在胸前，默不作声。
　　在这个过程中，白水秋一只手握着女孩的手腕，细细感应着脉搏的跳动，确认已经开始平稳下来，才松了口气

第166章 截停！
　　黑色轿车还在继续向前，速度很快。
　　现在的时间，差不多是晚上六点钟左右。
　　这个时间点，正好是下班的高峰期，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很多。
　　再加上前面那辆私家车又开得很快，时不时就从旁边的某条小路，甚至是偏僻的小巷子中穿梭过去，给黑色轿车的追踪制造了很多困难。哪怕神代家的司机有着一手不错的车技，这时候只能维持在百米开外，勉强咬住私家车的尾巴。
　　“前面那辆车的司机是谁，怎么会开的这么快……”
　　凉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的私家车车牌，忽然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应该就是画皮自己吧……”
　　白水秋微微眯着眼睛，一只手轻轻拍打着神代惠子的胳膊，安抚着女孩，另一只手却是支撑着身体则是向前倾去，从车窗内看向前面的车流：
　　“这只妖怪的能力比较特殊，可以通过融合他人的灵魂，掌握对方所学的知识与技能，或许是之前被它杀过的那几个人中，有车技比较出色的人……”
　　说着，白水秋从衣兜里掏出了手机，单手点开屏幕，翻出铃木珠希的号码拨了过去。
　　足足过了有十几秒钟的样子，电话才接通：
　　“有什么新的情况吗？”
　　“你那边怎么样？”
　　两人的声音几乎是在同时出现。
　　“……还是你先说吧。”
　　白水秋先闭上了嘴巴，过了几秒钟，就听到铃木珠希说道：
　　“雨田区的这股妖气移动速度非常快，而且好像提前预料到了我们的到来，正在这一片不断地兜圈子，不过我们之间的距离在迅速拉近，应该再有三五分钟，就能抓住它了……你那边有什么发现吗？”
　　“……”
　　白水秋沉默了几秒钟，才缓缓开口道：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这边追踪的这只才是画皮的真身，它用的是岩田勇太的皮囊……”
　　“……嗯？”
　　铃木珠希愣了一下，有点迟疑的样子：“难道是我们弄错了？不过看这边这股妖气的行动轨迹，不像是出租车或者野猫之类掩人耳目的东西，我还以为这边才是它的真身所在呢……需要我们立刻赶过去对你进行支援吗？”
　　“那倒不用，我一个人可以应付。”
　　白水秋想了想，说道：“虽然我现在有九成的把握，能够确定自己追踪的这个才是画皮的真身，但为了稳妥起见，你们还是把雨田区那边出现的那股妖气找出来，一并解决掉吧。
　　如果画皮真的趁这几天在市内找到了帮凶，不探明真相的话，终究会给以后留下隐患……
　　另外，栗见警官那边要是能抽得开身的话，还请帮我转告一句，麻烦让他追踪一辆私家车的去向，车牌号是成田500，自用78-101……最好能想办法将它在前面的路口截住……”
　　“好的，我会尽快跟栗见警官说的。”
　　铃木珠希答应的很干脆。
　　简单交流了几句后，确认没有其他的情报，两人就各自挂断了电话。
　　有点……奇怪。
　　白水秋放下手机，微微眯着眼睛，双眸中掠过一丝异色。
　　铃木珠希刚开始捕捉到的，明明是三股妖气。
　　按理说，应该就是岩田勇太、桃谷雅美和无名路人的这三张人皮，其中一张是画皮的真身，另外两张是掩人耳目的诱饵。而现在，岩田勇太确定是出现在这边了，而雨田区那边是哪张人皮还不太确定，可……
　　第三张人皮去了哪里？
　　没记错的话，那张人皮最初出现的位置，也是在成田高中附近的才对。
　　“风狸，注意观察四周，有什么异常情况随时告诉我。”
　　白水秋通过心念对着风狸叮嘱了一句。
　　后者应了一声，就踩着她的肩膀，往车窗外面探头探脑地看了过去。
　　私家车和黑色轿车继续向前。
　　从离开校园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五六分钟左右，两辆车一前一后紧追不舍，先后开出了十余里地，沿途已经不知道超了多少辆车，连红灯都闯了好几个，引起两旁的私家车不断避让鸣笛，甚至有一辆交警巡逻车已经追了上来，车上的交警不断挥手喊停。
　　不过因为车速太慢，只能被远远地甩在后面吃汽车尾气。
　　白水秋从后视镜看了一眼，注意到巡逻车上的交警正在用对讲机呼叫支援。
　　至于成田警署那边，虽然已经得到了消息，但是时间毕竟过于仓促，从雨田区那边抽调人手赶过来，想来是没有那么快的。
　　“抱歉，这次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
　　白水秋对前面的凉子说道。
　　之前在学校门口撞飞岩田勇太的事情，就已经被很多人亲眼目睹，而现在又接连超速和闯红灯，虽然是出于追踪画皮的正当理由，但总归是违反了交通法规的事情，恐怕免不了会有一些麻烦就缠上来。
　　对此，白水秋心里有点内疚。
　　“别说那么多了，先把这次事件解决才是最重要的。”
　　凉子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什么，但通过前排上方的后视镜看了一眼神代惠子，还是闭上了嘴巴。
　　说话间。
　　两辆车还在高速追逐着，往前数百米外，是一座大桥。
　　到了这条路段，道路上的车辆明显增多，旁边的车道上还有几辆拉着砂石的重型卡车，即使是画皮，也不敢再不要命地加速超车变道了，只能略微放慢了速度，夹在一片车流中向前驶去。
　　“趁现在，想办法在上桥之前把它截停。”
　　凉子低声说道。
　　开车的司机大叔没吭声，只是默默地又踩了一脚油门，黑色轿车猛地向前蹿出了一段，从几辆车的缝隙间穿了过去，从背后向前面的那辆私家车迅速逼近。
　　在这个过程中，画皮似乎觉察到了不对，有意识地加速前进。
　　但在这种车辆众多的路段，很难在短时间内提高车速，双方之间的距离不断拉近。
　　到了某一刻的时候，就听到次拉一声——
　　伴随着一道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神代家的司机猛打了一把方向盘，黑色汽车的轮胎在地面上蹭出了一团刺眼的火花，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姿态，硬生生地挤着前面那辆私家车的侧面，往大桥边缘的临时通道上滑了过去

第167章 抱紧我！
　　得益于这辆座驾出色的减震性能，哪怕是在这种程度的撞击下，车身也只是微微晃了晃，行进的方向依然很稳。
　　私家车开始减速。
　　这个位置，距离大桥已经很近了。
　　前方就是跨江大桥，桥面和水面之间有近乎三十米的落差，如果从这种高度上坠落下去的话，哪怕车上坐着的是画皮，也不可能会安然无恙。毕竟这种妖怪最麻烦的能力是更换皮囊，在身体强度上并不突出。
　　接连响起的摩擦声中，两辆车并在一起，往大桥边缘的车道上撞去。
　　“呼……”
　　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把神代惠子扶起来在座位上坐稳，一只手已经探向了车门的把手处：
　　“惠子，这次实在是麻烦你了，我下车以后，你就让这位司机大叔先带着你离开，尽量躲远一点，等我把这家伙解决以后，会过去找你的。”
　　“嗯，我等你回来。”
　　神代惠子点了点头，目光如水。
　　砰——
　　下一刻，黑色轿车的速度减慢，白水秋径直推门跳下了车，顺手带上车门，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了私家车的驾驶室前，在靠近到车窗前的过程中，一只手已经攥紧成拳，在层层灵力的缠绕包裹下，携着呼啸的风声向前挥出！
　　哗啦——
　　车窗破碎。
　　四处飞溅的玻璃碎屑中，一个穿着黑色冲锋衣的光头大汉出现在白水秋的视线中，双手抱住脑袋，一脸瑟瑟缩缩的表情，被纷飞的碎玻璃溅射划伤的时候，嘴里还在发出着惨叫。
　　“你……”
　　白水秋缓了口气，将刚才砸碎车窗的那只手抖了抖，另外一只手已经从窗口伸了进去，一把揪住了衣领光头大汉的衣领，同时扫了一眼车厢内部。
　　岩田勇太……
　　人呢？
　　私家车内一共就这么大的空间，里面的情况几乎是一目了然的，副驾驶座上没人，后排座位上扔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里面鼓鼓囊囊的，好像装着什么东西。
　　而这个开车的光头大汉……
　　白水秋在警方的侦查报告上并没有见到过他，也没有从他身上感觉到像之前的岩田阳介那样明显的异类气息，好像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普通人。
　　就在白水秋愣神的一瞬间，踩在她肩头的风狸忽然动了动，毛绒绒的身体立了起来，同时用爪子扒拉了一下，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向了车厢后座，通过心念向她传递了几条模糊的消息：
　　“人皮……在那个黑色塑料袋里面？”
　　与此同时，光头大汉双手抱着脑袋，嘴里还在嘟囔着讨饶的话语：“别，别杀我……是那个女人给我一笔钱，让我开车吸引你们注意的……”
　　“……女人？！”
　　一瞬间，白水秋瞳孔收缩，这一路过来看到的所有疑点，和光头大汉说出的这几个关键词，在脑海中好像拼积木一样串了出来，形成了一条清晰的思路。
　　原来如此……
　　画皮并不是找到了帮凶，而是用钱财对这些普通人进行威逼利诱，让他们按照自己的吩咐去做，从而将另外两张人皮完美地伪装起来，让人难辨真假。
　　很简单的策略，但，又很有效。
　　如果没猜错的话，雨田区那边恐怕也是类似的情况，要等铃木珠希和十兵卫找到那边的那具皮囊时，才能发现中了画皮的诡计……
　　而且，画皮在这边还耍了个花招。
　　它在刚开始，的确是用了岩田勇太的身体来作为自己的本体，只是在私家车行驶的中途中，悄悄将岩田勇太的人皮脱下，然后从车上溜了下去，换成了桃谷雅美的皮囊披在身上，并且躲在了另外一处地方。
　　这种金蝉脱壳的手法，与当初在岩田家的那一次其实很相似，但因为动作太过隐秘，即使是一直跟在后面紧追不舍的白水秋，都没有发现这一点……
　　现在想想……
　　在刚才那几分钟内，画皮仅有的一次从视线中脱离出去的时候，是在……
　　“糟了！”
　　猛然间，白水秋意识到了什么，扔下光头大汉，转身往回跑去。
　　但还等她靠近神代惠子乘坐的黑色轿车，就听到一声刺耳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旁边的车道上，稍微落后十几米的位置，一辆满载着砂石的重型卡车突然猛打了一把方向盘，超速变道。
　　这辆车从刚才开始，就跟在黑色轿车的旁边了。
　　准确的说，是有一个车队，前后三辆重卡相隔数十米开在同一条车道上，和白水秋乘坐的黑色轿车中间相隔着一条车道。
　　所以，白水秋并没有对它特别在意，只当做是三辆偶然经过的运输车。
　　但现在……
　　落在最后面的那一辆砂石车，却好像忽然发疯了一样，从旁边的车道上拐了过来。
　　接近四米高的巨大车身，几乎比路上的其他的车辆高出了一倍，好像一头冲入羊群的大象，一路猛冲过来，周围的几条车道上，还有三四辆正在行驶的汽车，都被它当头撞上，然后一路碾压着往最右侧的这个车道横冲直撞而来！！！
　　“不好……”
　　黑色轿车内的凉子和司机大叔也都注意到了这辆行动异常的卡车。
　　司机下意识地拨动着方向盘，想要加速避让。
　　但，已经来不及了。
　　重型卡车的变道太过突然，而且带来的冲撞力也太强，在它的推动下，好几辆汽车都被卷成了一团，往大桥边缘的临时车道这边横了过来，轮胎在水泥路面上摩擦出一道道刺眼的火光。
　　这一刻，所有坐在车内的人，表情都变得无比惊恐。
　　仅仅是两秒钟……
　　或者更加短暂的时间过后，就看到重卡轿车带着强大的动能冲到了这条车道上，轰然撞向了黑色轿车！
　　紧接着，就是一股巨大的冲击力汹涌而来！
　　众所周知，惯性与质量成正比。
　　这辆重型卡车本身就有近十吨的重量，再加上满载着的十几吨重的砂石，赫然是一辆超过二十吨的庞然巨物，即使中间隔了三四辆汽车的阻挡，速度依然没有减慢多少，用一种极其迅猛的姿态，撞到了神代家的黑色轿车上面。
　　随之而来的沛然巨力，毫无保留地倾泻在了汽车的车身上，轿车的前窗玻璃在坚持了几秒后，就轰然炸开！
　　虽然是特制的防弹玻璃，但碎裂成无数的玻璃球，冲击力还是很惊人的，司机一只手挡在脑袋前面，还在试图维持车辆的平衡，并寻找机会脱身出去。
　　而凉子则是纵身扑到了后座，将神代惠子按在身下。
　　次拉——
　　轮胎蹭过地面的尖锐长鸣、惨遭碾压的车厢中发出的惨叫，还有两旁车辆的鸣笛和紧急刹车声……好像炸开了锅一样，在这一瞬间乱成一团！
　　白水秋脚步连连后退。
　　但因为临时车道本来就没有多宽，几米开外，就是大桥边缘的护栏。
　　哐啷！！
　　原本还算结实的栏杆，居然也被这一股巨力轰开了一条口子，好几辆私家车都在重型卡车的冲击下扭曲变形，往大桥外侧冲了出去。
　　在这个过程中，白水秋将青怨风铃的“守”激发出来，形成了一圈光膜笼罩自身。
　　在被挤压到汽车车身和拦腰中间的时候，这层光膜剧烈震颤，仿佛破碎的蛋壳般摇摇欲坠。
　　但总算是没有破裂。
　　与此同时，凉子纵身扑到后座，一脚踹向桥面那一侧的车门，想要把神代惠子拽出去，但那个方向已经被另外一辆私家车的车身抵住，哪怕凉子两脚下去，把车门踹的变了形，还依然无法打开到能够让人下车的地步。
　　下一刻！
　　黑色轿车的大半边车身已经悬空，然后立刻失去了平衡，朝着下方的河面坠落而去！
　　千钧一发之际，白水秋猛地拉开了这一侧的车门，抓着神代惠子的胳膊将她从车厢内扯了出来，另一只手则是猛地往前一挥，做了个抓取的动作：
　　“抱紧我！”
　　话音未落。
　　白水秋一只手抱住神代惠子，另一只手往前一挥，青怨风铃的灵力在短短一瞬间奔涌出来，形成了一条长长的锁链，一端被她握在手里，另一端则是扣在了大桥的栏杆上面，伴随着一阵无声的细响，在栏杆上牢牢抓稳。
　　神代惠子依言张开双臂，双手从白水秋的肩膀上侧穿过，紧紧抱着她的脖子，两个人的身体毫无间隙地贴在一起。
　　双脚则是完全悬在了半空中。
　　另一边，风狸猛然伸长了尾巴，卷住了正在往下坠落的凉子的手腕，后者下坠的势头一缓，整个人在半空中荡了一下，就条件反射般地抬手一抓，攥住了白水秋的脚腕。
　　——凉子原本是想在下面帮神代惠子抵挡一下水面的冲击的，所以位置相对靠下，从她所处的高度伸手，也只能抓到白水秋的脚腕了。
　　但那位司机就没那么幸运了。
　　他在黑色轿车坠入河中的过程中，没有来得及逃脱，连人带车砸入了水面，溅起来的水花足足有五六米高，白浪翻腾之间，已经看不到人影，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紧接着，又是几辆车坠入河中，带起了大片大片的水花。
　　白水秋低头看了一眼下方，嘴唇紧抿。
　　在这种场合下，很少有人能够保持镇定，哪怕是见过不少风浪的她，都觉得一阵心跳加速，胸腔内好像擂鼓般剧烈震动。反倒是神代惠子好像心态很稳的样子，只是双手紧紧抱住她，脸上的表情很平静。
　　“别放手，还有……相信我。”
　　白水秋轻声说了一句。
　　神代惠子安静地点了点头，抱的更用力了一点，同时将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没有作声。
　　刚才那一撞之后，重型卡车在距离大桥边缘还有五六米的位置停了下来，旁边碾着一堆被挤压成破铜烂铁的私家车，而后，就看到画皮用手肘砸开了驾驶舱的车窗，从上面直接跳了下来，落在其中一辆车的车顶，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画皮现在使用的，是桃谷雅美的皮囊，也就是那个红衣女人。
　　而岩田勇太的人皮，已经随着刚才那辆私家车，掉到了河水中，那个收了钱替画皮办事的光头大汉，想来是有命挣钱没命花钱了。
　　啪嗒，啪嗒……
　　脚步声靠近。
　　画皮慢慢往大桥这一侧走来。
　　直到破开的栏杆前方，才停下了脚步，低头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在看到白水秋略显平静的表情时，画皮好像有点不满意的样子，脸上流露出人性化的戏谑：“哼，果然是顽固的人类……都已经到了绝路，还不肯乖乖去死吗？那么，我也只能再送你一程了。”
　　说话间，画皮先是活动了一下脖颈，然后咧着嘴向前走了两步，抬起穿着长筒靴的脚，往灵力锁链所在的方向踩了过来。
　　灵力这种东西，普通人当然是看不到的。
　　但画皮是妖怪，自然看的清清楚楚，而它所做的动作，分明是打算将锁链踩散，然后让挂在下方的白水秋和神代惠子等人无处凭依，只能坠落下去。
　　二十几米的高度坠入水中，已经和掉在水泥地上差不多了，就算不死也要摔个半残。
　　有青怨风铃的“守”，白水秋自忖能挡得下这股冲击。
　　但问题是，以神代惠子的体质，很可能经受不了这种折腾，如果在这种时候发病了的话，只怕有性命之危……
　　“……”
　　从现在的局面来看，白水秋似乎已经无计可施了。
　　她现在整个人悬在半空中，一只手抱着神代惠子，另一只手抓着锁链，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没有能力再进行反抗。就连风狸，也因为尾巴上吊着凉子，没办法随意行动，只能将身上的毛发炸起，作势要将青色的风刃挥出去。
　　就在这时候……
　　白水秋微微闭上眼睛。
　　“？”
　　“终于肯闭目等死了吗？”
　　画皮的话音还没落下，就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气息在白水秋身上迸发出来，以近乎疯狂的姿态暴动起来，距离大桥二十几米的水面上，突然开始散发出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漩涡，好像有什么危险的鱼类在水下游动，随时就要蹿出来一样！
　　下一刻……
　　嘭！！！
　　伴随着这一声巨响，河面上的漩涡轰然炸开，一股粗大的水柱冲天而起！

第168章 大桥鏖战！
　　这股水柱差不多有常人手臂粗细，伴随着河水的翻腾的，宛如炮弹出膛一般冲天而起，凌空拔高了十几米，在半空中调转了一下方向，好像一柄弯折的长枪，不偏不倚地射向了画皮的所在！
　　后者显然没有料到会遇到这种情况，在短暂的惊愕过后，就开始飞快地向后退去。
　　但紧接着，就听到嘭嘭嘭接连几声炸响，足足有五六股水流，从河面上冲天而起，从白水秋的左右掠过，带着一缕缕迅猛的狂风，好像一柄柄标枪般，齐刷刷地刺向画皮！
　　画皮身形暴退！！！
　　“喝啊！！”
　　在水流冲出的同时。
　　白水秋猛地低喝了一声，抓着灵力锁链的那只手骤然发力，硬生生地拖拽着神代惠子和凉子两个人的身体，往上方一荡，拔高了近半米！与此同时，握着锁链的右手一松，再一抓，就已经握住了最下面一根栏杆：“风狸！”
　　心念一动间。
　　风狸整个身体化作一股青色的气流，包裹着白水秋和神代惠子的身体，将她们两人再次往前托举了一下。
　　在大半边身体出现在桥面上方的同时，白水秋张开掌心，猛地往地面上一撑，硬生生地拉着神代惠子一起，回到了桥面上，两人紧贴着栏杆边缘站住，脚下踩到了一颗细碎的小石头，朝着水面坠落下去。
　　这一连串动作，有如兔起鹘落。
　　看起来凶险到了极点。
　　对于白水秋来说，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内，接连两次瞬间爆发，已然对她的身体造成了很大的负荷。站在大桥边缘的时候，她就已经感觉到右侧手臂隐隐有些酸胀，甚至有种淡淡的痛楚从肩膀处不断传来，好像韧带撕裂的迹象。
　　不过现在，显然没有功夫关注这些了。
　　两米开外的另一边，凉子也在靠近到桥面上方还有半米左右的时候，从西装的内兜掏出一把小巧的鹰抓勾，往上一甩勾住了栏杆，然后拉拽着自己的身体回到桥面上，和白水秋对视了一眼：“你……”
　　“先上去再说。”
　　白水秋扭头说了一声，然后翻身越过栏杆。
　　整个过程中，神代惠子被她抱在怀里，然后被她顺手交给了凉子，又把风狸也一并丢了过去：“看护好惠子，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也不要离得太远，最好是在我的视线范围之内，快去！”
　　说着，白水秋就又回过头来，看向了桥面。
　　整个大桥上，已经变得一片混乱。
　　画皮刚才那一撞，不仅撞开了好几辆正在行驶的车辆，还顺带着将这一侧的四条车道全部堵死，就在刚才白水秋翻身上桥的时候，后面又有几辆车刹车不及，撞在了重卡上面，造成了极为严重的追尾事件，喧闹声和哀嚎声不绝于耳。
　　哪怕是在桥面的这一侧，也有不少人从被撞到变形的汽车里面爬起来，一脸鲜血地拨打着报警电话和救护车的电话。
　　白水秋扫了一眼，就把目光集中在画皮身上。
　　在没有刻意操控的情况下，刚才那几股水箭，已经涣散开来，化作一滩滩水流扑落在地面上。
　　但这些东西还是很有效地阻碍了一下画皮的行动。
　　现在，两人之间的距离差不多有十几米的样子，隔着两辆被撞毁的汽车。
　　下一刻。
　　两人几乎同时展开行动。
　　从自己所处的位置，朝着对方所在的方向，快速冲刺起来。
　　在距离拉近到五六米的时候，白水秋一个纵身跳到旁边一辆汽车的引擎盖上，抬手一张，夹在指缝间的三张符箓向前激射而出！在灵力的灌注之下，纸片划过空气时，发出了有如铁片一般的嗡鸣！
　　“朱鸟凌光，神威内张，山源四镇，鬼祟灭亡！”
　　轰的一声！
　　迅猛的火光燃起，画皮下意识的往另一侧躲避了一下，但紧接着，又是三张火铃符过去，拦住了它的去路。
　　熊熊的火焰在桥面上燃烧起来。
　　大桥上变得更加喧闹，有几个司机本来还打算过来，找肇事者兴师问罪的，这一下子，被吓得连连后退，远远地躲在车辆后面围观，有人拿出了手机，对着画皮和白水秋拍摄起来，连连出现的闪光灯，似乎让画皮变得有点焦躁。
　　而白水秋却无暇他顾，在火铃符释放出去的同时，又沿着车窗往上面跑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画皮。
　　然后双手一合，掐出了一道手诀。
　　从刚才开始就在超负荷运转的【祈雨咒】，再次开始发挥作用。
　　以体内的“种子”为核心，青怨风铃内的灵力作为补充，汹涌的气息在她体内肆意奔走开来。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内，空气中的水汽迅速蔓延。
　　甚至连大桥上方的云层中，似乎都有了一些阴云密布的迹象，细密的下雨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打在了整个大桥的桥面上，刚才燃烧起来的那堆火焰上也被淋到了一些，但因为雨点太小，并没有将火光浇灭，反而还有越烧越旺的势头。
　　画皮脚步顿了一下，身上的黑气也不断激荡。
　　突然间！
　　就听到哗啦一声——
　　在【驭水诀】的牵引下，刚才落在地上的那几滩水流，好像忽然活过来了一样，汇于一处，形成了一条堪比常人手臂粗细的水蛇，往画皮身上扑咬而去，一下子将这东西的身体拦腰卷起，然后狠狠地往旁边的重卡车厢上砸了过去！
　　只听到砰的一声，画皮的身体撞在车厢外侧，好像一张干瘪的人皮挂在上面，萦绕周身的黑气也消散了一些。
　　哪怕是身为妖怪的画皮，这下子也有点吃不消。
　　但这东西的性格倒是相当顽强，即使是在这种状态下，还是挣扎着爬了起来，不退反进，用比刚才还要快的速度，朝着白水秋所在的方位欺身而近。
　　黑气萦绕的身形有如鬼魅一般迅速逼近！
　　在这个过程中，画皮身上的绝大部分黑气，都汇聚到了右侧的手臂上，整个右手好像变成了一只漆黑的鬼爪，朝着白水秋抓了过来

第169章 心眼
　　“？”
　　白水秋挑了挑眉。
　　她倒是大概能明白画皮的策略。
　　【祈雨咒】和【驭水诀】这两种术法，是她上次交手中没有使用出来的——倒不是藏拙，而是因为那时候的她根本就不会这两种法术。而在这一次交手的过程中，白水秋将这两张底牌揭开，几乎是从一出手开始，就对画皮造成了相当严重的威胁。
　　在这种情况下，画皮的唯一一种破局手段，就是通过近身作战，来争取一线生机。
　　说到底，画皮这种妖怪，本身就是偏向于近身缠斗的类型，面对驭水诀这样的远程术法攻击，几乎没有什么有效的应对手段。从思路上来说，这种决断是完全没有错的。
　　何况白水秋经过今天下午的骑术训练，现在正处于相对虚弱的状态。
　　但就算是这样……
　　区区一个画皮，竟然敢和自己比近战？
　　那可真是……不自量力！
　　白水秋猛吸了一口气，一缕内劲从丹田内涌现出来，在画皮快要近身的同时，握紧了拳头，层层灵力有如藤蔓般缠绕在拳面上，在短暂的蓄势过后，随着她一个吐气开声，一记凶悍的拳刺就笔直向前轰了出去！
　　拳风过处，惊雷声起！
　　砰！！！
　　双拳相碰！！
　　这一刹，透明的灵力和透明的妖气在这一瞬间对撞在了一起，仿佛在空气中凭空张开了一层无形的气幕，隐隐间，有一道看不见的涟漪向周围轰然散开，所过之处，将周围的雨水悉数倒卷了出去，形成了一片短暂的真空区域！
　　猛烈的气流波动中，白水秋向后退了半步，就稳住身形，而画皮则是被这股毫无保留的拳力瞬间击溃，单薄的身体往后倒飞了出去，再次撞到了几米外的汽车上面。
　　在落地的同时，这东西就连滚带爬地跳了起来，往拥堵的大桥另一侧冲去！
　　“？”
　　画皮的这一连串动作，做的非常利落，让白水秋不得不怀疑，这东西从一开始就是虚晃一枪，和她对轰一拳的真正目的，其实就是为了借机逃跑。
　　但她也没有丝毫犹豫，几乎是在画皮动身的同时，就抬脚向前追去。
　　一边跑着，一边将背后的弓袋取下，把栗见早苗的那把和弓拿了出来。
　　在奔跑的过程中，双手慢慢握住了弓臂和弓弦，作出了弯弓搭箭的动作。
　　画皮似乎觉察到了她的打算。
　　这东西开始有意识的在逃蹿的过程中，往人群最密集的地方钻去，借着桥面上的汽车和路人的掩护，不断向远处溜去。
　　速度很快。
　　这些拥堵的行人和汽车，对画皮来说完全造不成阻碍，这东西甚至可以在一瞬间将自己的身体收缩成薄薄的一层皮，从两辆车中间不到一指宽的缝隙中穿过去，但白水秋就不可能做到这种事情了。
　　哪怕她已经纵身跃起，踩着一辆辆汽车的车顶向前追击，但每次从车顶起跳、落下，都要耽误一秒钟左右的时间，两人间的距离在不知不觉中逐渐拉开。
　　就在这时候，只听到一阵警笛声由远及近。
　　却是成田警署的警察，和附近的交警陆续赶了过来，五六辆警车在大桥的外侧一字排开，栗见成也率先从车上跳了下来，紧接着是另外十来个警察，每个人都配着枪，模样精干。
　　但因为有人群和车辆的遮挡，再加上又是傍晚，天气阴沉，所以他们只能举着手枪对画皮所在的方位进行瞄准，迟迟不敢开枪。
　　毕竟……
　　在这种人员密集的场所，如果不小心误伤了某个人的话，会对警方造成相当严重的后果，带来的麻烦并不亚于让画皮逃脱出去。
　　仅仅十几秒钟过后。
　　白水秋和画皮之间的距离已经快要超过五十米了。
　　眼看着就要超出和弓的有效射程。
　　这时候，白水秋忽然停了下来，在一辆汽车的顶盖上站稳，视线随着画皮的行进向前移动了几米，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在目不视物的情况下，她的精神却以一种从来未有的姿态集中起来，脑海中陷入了一瞬间的放空状态，好像打坐时的冥想一样，没有任何杂念的干扰。所谓的精、气、神，在这一刻慢慢凝聚成一线，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和谐。
　　隐隐间，白水秋心里似有所悟。
　　“……弓术技法的最高境界，就是以心御箭……”
　　“……根本不用去观察或者思考靶子在哪里，暴雨中也好，马背上也好，甚至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只要随手放出，箭矢都会准确地命中目标……”
　　某个老妖怪曾经说过的话，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白水秋将呼吸一再放缓，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又捉摸不定。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抹微弱的灵光在脑海中浮现出来，然后朝着某个方向追了过去，好像一只在黑夜中翩翩飞舞的萤火虫，对她指引着方向。
　　“这就是所谓的【心眼】吗……”
　　只是那么一瞬间。
　　只是那么一种感觉。
　　说不清，道不明，恍若福至心灵。
　　下一刻，白水秋自然而然地抬起双手，将和弓拉开成满月状，一根无形的灵力箭矢在瞬息间形成，搭在了弓弦上，所有的精、气、神都在这一刻，与弓箭融为一体，心境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箭镞赫然指向了那抹灵光指引的方向。
　　在短暂的调整过后，松开了手指！
　　弓弦轻颤。
　　箭去……
　　如光！
　　在所有的精神全部灌注于一箭的情况下，这一箭射出的速度，已经难以用肉眼捕捉，几乎在弓弦松动的同时，就看到一抹透明的流光飞了出去，瞬息间，就穿过了一人一妖之间，接近一百米的距离。
　　先是从一辆汽车的后车窗中贯穿过去，在玻璃刚刚开始粉碎的时候，就再次穿过了两个路人中间的间隙，然后一片混乱的场面中，异常精准地在射中了画皮的头颅！
　　灵力所化的箭矢，就没入到画皮体内。
　　没有任何声音。
　　但一秒钟后，就看到一团刺眼的光华，从这东西体内迸发出来，宛如一轮烈日在这片夜幕下冉冉升起！
　　嘭！！

第170章 已经不用再继续战斗了
　　这一刻，画皮的身体好像鼓足了气的气球一样，肆意地膨胀起来！
　　在膨胀的过程中，一道道白色的光芒从画皮体内渗透出来，这东西的皮肤表面很快就变成千疮百孔。
　　终于，画皮的身体在原地轰然炸裂开来，一缕缕黑气从那身破旧的皮囊中往四周飘散，但还没等它们逸散开来，就被乳白色的灵力追了上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净化、焚灭……
　　直到连最后一缕黑气，也彻底消散在空气中的时候。
　　一团干瘪的人皮，在画皮原先站立过的地方倒了下去，带来一片惊恐的呼叫声。
　　整个过程中，不过是发生在一两秒钟以内的事情。
　　直到这时候，刚才被贯穿的那面车窗才轰然破碎，无数的碎渣四处飞溅，但声音很快就淹没在大片的喧闹中，几乎没有人注意到。
　　“呼……”
　　白水秋睁开眼睛，看着视线中冉冉升起的白光，长舒了一口气。
　　然后缓缓向后倒去。
　　身体好像一片轻盈的落叶般，从汽车的顶盖上坠落下去。
　　眼看着就要摔在地面上，一股无形的气流忽然掠入到她身下，向上托举了一下，赫然是风狸从远处及时赶到，将身子化作清风在下面垫了一下。
　　然后就听到一个脚步声从后面飞奔过来，伴随着一个女孩的声音响起，两只臂膀从背后抱住了她，白水秋整个人没入到一个温软的怀抱中：“小秋，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稍微有点累……”
　　白水秋勾起嘴角，对着身边的神代惠子笑了一下，笑容有点勉强。
　　准确的说，是非常累。
　　之前动用【驭水诀】和画皮缠斗的时候，就已经超出了负荷了，要不是依靠青怨风铃内的灵力补充，仅凭她自己体内的灵力，根本无法维持那么久。
　　而刚才触摸到了传说中的【心眼】境界的那一箭，消耗更是惊人。
　　虽然只是一箭，却灌注了白水秋所有的精、气、神，从百米开外，完成了对画皮的狙杀后，她的全部精力和体力都被瞬间抽空，好几次想要挣扎着站起来，都没能成功，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几乎随时就要倒头昏睡过去。
　　“小秋，已经可以了，不用再继续战斗了……”
　　神代惠子觉察到了白水秋的意图，带着微弱的哭腔说了一句，就用力将她抱紧。
　　“……”
　　我知道已经不用战斗了，所以只是想站起来啊，这样躺在地上成什么样子……
　　白水秋有点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但她现在确实没什么力气，连神代惠子的怀抱都推不开，所以只能这样半躺在地上，默默地调整着呼吸，等待身体中的力气一点点恢复过来。
　　很快，又是一阵仓促的脚步声传来。
　　这一次，就是栗见成也带着人赶过来了。
　　在画皮被解决掉以后，警方才终于找到机会，一边指挥着警员对周围的人群进行疏散，和处理事故现场，一边派人前去收集画皮的尸身——在没有确定威胁已经解除之前，那块皮囊肯定是不能乱丢的，如果被人捡去了的话，可能会带来很严重的隐患。
　　不过警方也摸不准要怎么处理这块皮囊，只能先用证物袋装起来，送到警车内。
　　在警方设法维持秩序的过程中，栗见成也脱离了队伍，快步来到白水秋这边。
　　“白水小姐，你现在要不要紧，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我没事，不用麻烦了。”
　　白水秋换了几口气，勉强恢复了一点力气，在神代惠子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我的情况我自己清楚，只是精力消耗过度，睡一觉就好了……比起这个，你们还是想办法处理这边的事情吧，画皮那东西虽然死了，但它造成的麻烦可不小。”
　　和画皮造成的连环交通事故相比，这东西出现所带来的恐慌，根本不值一提。
　　刚才那一波车辆相撞，至少有四五辆车受到不同程度的波及，其中三四辆车通过大桥边缘栏杆的缺口掉到了水中，再加上交通拥堵带来的连锁反应，以及白水秋和画皮交战的那几分钟，被撞到和踩到的汽车和人群……受伤人数估计也在二十人以上。
　　经济损失就更不用说了，单说神代惠子的那辆黑色轿车，就至少有几千万元……
　　提到这个问题，栗见成也显然也很头疼。
　　“没办法，只能慢慢来了……不过画皮留下的皮囊，需要做什么特殊处理吗？”
　　“你们看着办吧。”
　　白水秋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最好先给铃木姐姐和十兵卫那边打了个电话，征询一下他们的意见，这种事情我不再那么在行……而且我现在实在没什么心思，去帮你们考虑这些事情了。”
　　旁边的神代惠子也冷冷地插了一句：“你们这些当警察的，也请自己多动动脑子好吗，不要什么事情都劳烦小秋来想办法，如果没有别的需要，我和小秋就先回家休息了。”
　　“……”
　　神代惠子的语气很不客气。
　　栗见成也表情尴尬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白水小姐还是尽快回去休息吧，这边的事情交给我们来处理就好，我会尽快联络铃木小姐的。”
　　“嗯。”
　　白水秋没有再说什么。
　　任由神代惠子搀扶着自己，往大桥外侧的方向走去，在这个过程中，有几个站在远处围观的司机还在继续拍摄，被几个警员走过去大声喝止，并命令他们把手机内的视频删掉。
　　白水秋闻声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从大桥上走下来的时候，就看到十几辆黑色的汽车从道路另一侧开了过来，在路口一字排开，从车上跳下了一群穿着黑西装的人。
　　领头的赫然是秋山本哉，跟在身边的两个人，一个是黑木大斗——这家伙接近两米高的体形，看起来相当显眼，而且之前在黑石町的时候，已经和白水秋见过一面，勉强算是个熟人。
　　另外一个，白水秋有点模糊的印象，估摸着可能是那位和自家神社有交情的若头赤木

第171章 是个什么鬼东西？！
　　这些极道组织成员的到来，让成田警署的警察们有点紧张。
　　但秋山本哉却没有顾及其他人，四下看了一眼后，就快步走到了白水秋和神代惠子面前，对两人鞠躬致意：“惠子小姐，白水小姐，实在抱歉，鄙人收到消息后就立刻赶来，但看样子还是来迟了。”
　　“秋山叔叔言重了，您来的已经很及时了。”
　　神代惠子点了点头，往后面那排黑色汽车的方向看了一眼，轻描淡写地说道：“事情已经被解决了，还请你们先腾一辆车出来，送我和小秋回家，然后其他人就留在这里帮忙吧。那东西造成的动静太大，仅凭这些成田警署的警察，可能忙不过来，”
　　“是。”
　　秋山本哉应了一声，打了个手势，示意黑木大斗等人过去帮忙。
　　警方那边原本有点紧张，但好在有栗见成也出面发了话，把局面压了下来，双方才没有发生冲突，然后成田署的警员和秋月组成员混在一起，进行着人群的疏散，并且将一些受伤的民众抬上了救护车。
　　另外，栗见成也开始打电话联系吊车。
　　之前被撞到桥下的那几辆车，需要想办法打捞，另外路上那些七零八落撞在一起的汽车，也要想办法清理开来。
　　但这些就和白水秋没有关系了。
　　在秋山本哉的安排下，她和神代惠子很快就坐上了其中一辆汽车，由凉子开车，慢慢驶出了这片区域。
　　白水秋微微眯着眼睛，从后车窗看了一眼站在大桥那边的秋山本哉等人，然后有点迟疑地看向神代惠子：“秋山组的人……是你们财团的下属组织？”
　　刚才看到秋山本哉的时候，她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现在想想……
　　难怪上次在黑石町那边，遭遇极东组事件的时候，秋月组会采取那么大的动作，恐怕不仅仅是因为与自家神社的香火情分，还有一部分原因，要落在眼前的这个女孩子身上吧？
　　“没有啦，只是相互帮忙的朋友而已，毕竟像我们这些做生意的，肯定要和极道方面打好关系嘛。”
　　神代惠子的解释听起来有点乏力。
　　不过白水秋现在精神很疲惫，也没有心思多想，听到她的回答后，就没有再问，慢慢把身子往后靠在了椅背上，左手揉着自己右侧的肩膀，轻轻吸了一口凉气。
　　“那个……小秋，你真的不用去医院吗？”
　　神代惠子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虽然这个问题，刚才栗见成也就已经问过一遍了，而且从白水秋这里得到了否定的回答，但神代惠子是亲眼目睹了白水秋与画皮交手的全过程的，哪怕听她说的轻松，但心里还是有点担心的。
　　“不用，只是一点皮外伤而已，我待会儿喝一碟符水就好了。”
　　白水秋摇了摇头。
　　刚才的战况虽然很激烈，但画皮并没有对她造成太大的伤害，如果是内脏受到了冲击的话，倒是有必要去医院做个检查，但现在这种情况，只不过是一点皮肉伤，外加精力消耗过度而已，并不需要大惊小怪。
　　从她口中得到肯定的回答后，神代惠子才定下心来，勉强笑了笑：“你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已经不要紧了，我会把你安然无恙地送回家的。”
　　“谢了。”
　　白水秋点点头。
　　她现在确实感觉到倦意上涌，精、气、神被抽空的后遗症正在不断地涌现出来，随着局面放松下来，已经渐渐有点维持不住，坚持了几分钟，就依靠着座椅后背慢慢睡了过去。
　　在这个过程中，神代惠子坐在旁边，脸上还挂着几分紧张的神情。
　　直到白水秋脑袋一点一点，彻底熟睡过去，这个女孩才松了口气，把自己的肩膀凑近过来，和白水秋依偎在一起。
　　轿车一路前行。
　　往东郊的方向开去。
　　……
　　与此同时。
　　雨田区。
　　随着来电震动的声音在衣兜内响起，铃木珠希从身上掏出手机，按下接听键放在了耳边：“……画皮的真身已经被解决掉了是吗，是白水同学做的？我知道了……地点在河川大桥方向是吗，我和十兵卫会尽快赶过去的。”
　　简单的几句交流后，铃木珠希挂断了电话，久久不语。
　　在她前面七八米开外，十兵卫正站在墙边，手里提着那把铁链勾连的九节棍。
　　脚下是一团暗褐色的事物。
　　那是一张人皮，属于某个被画皮杀死的无名路人，只不过现在，这张人皮已经被打得残破不堪，几处手脚关节都呈现出扭曲的迹象，皮囊表面上也遍布着坑坑洼洼的痕迹。
　　而在这团人皮内，似乎有一团东西正在缓缓蠕动着，想要趁机溜走。
　　但，还没等它有所行动，就听到砰的一声！
　　十兵卫手里的长棍甩了下去，带着开碑裂石般的气势砸在了人皮上面，皮囊下的东西发出一声惨叫后，又用很微弱的幅度勉强挣扎了几下，就彻底不动了。
　　但紧接着，就有一滩浓稠的黑水慢慢流淌开来。
　　“……”
　　铃木珠希缓缓抬起脚步上前，在距离那具人皮还有三四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十兵卫则是用九节棍的末端将皮囊跳了起来，露出了里面一团模糊的黑影轮廓，看起来好像是一只毛毛躁躁的野猴子，全身被一层脏兮兮的泥巴包裹起来，看不清面目。
　　在初生的月光映照下，这东西的身体迅速融化成了黑色的泥水，往四周流散。
　　“敕令，镇魂符！”
　　眼看着泥水就要流入下水道，铃木珠希低声呵斥了几句，手中排开了一叠白色的符箓，抬手扔了出去。
　　这些符箓交错着落在人皮的身边各处，其内的灵力被激发出来，撑开了一道无形的结界，从侧面看起来，隐约是一个类似于五芒星的图案，将人皮连同这些泥水一起禁锢起来，潺潺流淌的黑色泥水在结界的边缘戛然而止。
　　“白水秋的判断没错，这只画皮的真身是在她那边。”
　　“但……”
　　铃木珠希皱着眉头，神情略微有点烦躁地看了一眼脚下：“这边的这个，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

第172章 山间别墅
　　白水秋睡得很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随着汽车在一处山脚下刹车停了下来，她才被突然惊醒过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已经到家了吗？”
　　“嗯，到了。”
　　神代惠子点点头，先从她那一侧的车门跑了下去，然后绕到白水秋这一侧，小心翼翼地将她搀扶下来。
　　在这个过程中，凉子似乎想要过来帮忙，但迟疑了一下，还是停住了脚步，站在旁边看着神代惠子的动作，同时往四周扫了一圈，神情有些警惕。
　　晚风吹来。
　　虽然是在五月底的夏季，但冷风一吹，还是稍微有点凉的，白水秋身子一颤，一边用食指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边抬头往四周看去，在注意到自己的景色时，皱了皱：“这里好像……不是天目山吧？”
　　“别管那么多啦，先上去吧。”
　　神代惠子轻声说了一句，然后就不由分说地拉着白水秋往山上走去。
　　一路上，白水秋又往周围看了几眼。
　　终于确认了，这里并不是自家神社所在的天目山，而是另外一座海拔不高的矮山，在靠近山顶的地方，有一块地势平坦的谷地，赫然坐落着一片高大巍峨的建筑群，远远看过去仿佛是一座巨大的城堡一般，恢弘大气，气势磅礴。
　　“这里其实是我现在住的地方。”
　　直到这时候，神代惠子才偷偷看了一眼白水秋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说道：“虽然你说不用去医院也可以，但我觉得还是要谨慎一点……我家里有私人医生和相关的医学仪器，可以比较方便地帮你做一个全身检查，我这样擅作主张，你不会怪我多事吧？”
　　“……”
　　白水秋神情愕然。
　　她的确没有料到，神代惠子会不声不响地做出这种决定……
　　虽然是出于好心，可……
　　仔细想想，的确不太合适。
　　“我还是回天目神社吧……”
　　白水秋想了想，还是感觉不太好，有心要转身离开，但神代惠子却是紧紧抓着她的胳膊：“没关系的，我已经给千代婆婆打过电话了，婆婆已经知道了这边发生的事情，她也希望你能好好检查一下，以免留下什么隐患……
　　真的，我这里有通话记录的，你如果不相信的话，可以亲自拨回去问问婆婆。”
　　说着，神代惠子从自己的手机取出来，递到白水秋面前。
　　上面的确是有一通从她这边拨出去，打给天目神社的电话，通话时间是在二十分钟前。
　　白水秋迟疑了一下。
　　她其实倒没有怀疑神代惠子的话，毕竟对方和自家奶奶都是出于好意，就算本身没什么事情，也希望在医学层面检查一下才放心，这种心情白水秋也能理解，所以看着神代惠子一脸担忧的表情，一时间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那好吧，等做完检查以后，就麻烦你派人把我送回神社了。”
　　白水秋说道。
　　“嗯嗯，没问题。”
　　神代惠子微微一笑，答应的很干脆。
　　又往前走了百十米的样子，几个人就来到了那栋山间别墅前。
　　白水秋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这种建筑，脸上的表情很是惊讶，心里也愈发理解了神代惠子之前说过的“我家房子很蛮大的”这句话的意思。
　　确切的说，她住的地方简直大到离谱，根本就已经脱离了“别墅”这个词语所能囊括的范畴，而是一座私人城堡！
　　这就是财团的经济实力吗……
　　看看眼前的壮观景象，再想想自家那个破旧的小神社……
　　哪怕心里知道，朋友之间并不能用经济实力来衡量轻重，但白水秋还是有那么一点自惭形秽。
　　亏自己之前还想着，如果考不上大学的话就回家继承家业……
　　神代惠子家里都已经有钱到这种程度了，学习上还丝毫没有落下，两相一比，简直就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的感觉……
　　在凉子的带路下，白水秋和神代惠子并排着走进了这栋山间别墅。
　　穿过庭院的时候，就看到两条个头很高的秋田犬从旁边蹿了过来，围绕着她和神代惠子嗅了嗅，直到远处有人吹了声口哨，才掉头跑了回去，全程一声不吭，看上去很有礼貌的样子。
　　神代惠子低声解释道：“这两只狗是我家里的门卫养的，用来看家护院，如果有陌生人闯入的话，它们会在第一时间发现。”
　　“是吗……”
　　白水秋点了点头。
　　其实这种原始的防护手段，有时候是很有用的。
　　因为猫狗这些动物被驯化的时间长了，往往都已经通了人性，能够看到或者感觉到一些异类的存在，尤其是黑猫，在很多地方都有着通灵的传说，这种现象显然是有依据的。
　　不过……
　　神代惠子家的这两只秋田犬，看上去傻头傻脑的，刚才过来的时候，似乎也完全没有发现风狸的存在。反倒是风狸倒好像是被它们吓了一跳，整个身体瑟缩成一团，趴在白水秋的肩膀上，看起来有点丢人。
　　“喂喂，你可是式神啊……”
　　虽说狐狸和狗在某些程度上近似于天敌的关系，但身为风妖的风狸，被两只傻狗子吓成这样，白水秋这个当主人的也有点颜面无光。
　　很快。
　　一行人就穿过庭院，来到了别墅内。
　　进门的时候，白水秋又被眼前富丽堂皇的客厅吓了一跳，脚下的地毯也似乎并非凡品，布料看上去很柔软的样子，用金色的丝线绣着一些繁复美观、带着异域风情的图案，看起来倒像是一件样式精美的艺术品。
　　“先坐吧，在我这里不用客气的。”
　　神代惠子招呼着白水秋坐下。
　　凉子走到客厅角落，对着墙壁上的其中一个按钮按了一下，不到半分钟，就有一位穿着白大褂、长相很温婉的女医生走了过来，对着神代惠子鞠了一躬，语气恭顺地说道：“惠子小姐，您找我？”
　　“隆本医生，麻烦帮我朋友做一下全身检查。”
　　听了神代惠子的话，女医生点了点头，往白水秋这边走了一步：“这位小姐，请跟我来。

第173章 留宿
　　白水秋把肩膀上的风狸揪下来，随手丢在放在沙发上，让它待在这里别乱跑。
　　然后就在女医生的带领下，从客厅一角的侧门走了出去。
　　穿过一条十几米长的室内走廊，再转了个弯，就来到一间很大的房间内。
　　这个房间显然是专门用来进行医学检测的，数百平米的空间内又分出了几个单独的隔间，各种五花八门的医学仪器一应俱全，从血常规检测仪、到心电图仪、再到超声诊断仪……大部分仪器都光洁如新，显然是经常擦拭保养的样子。甚至在房间一侧，隔着一扇厚重的大门，还贴着“核磁共振实验室”的字牌。
　　白水秋看得有点咂舌。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很难想像在这栋私人别墅内，竟然还藏着这样一方天地，恐怕就算是一些大医院的专业检测室，也不过如此了。
　　女医生拉上了帘子，转身走了过来。
　　“这位小姐，请您先脱下外套。”
　　“好的。”
　　“不介意的话请再把里面的衬衫撩起来，我需要用听诊器帮您听一下心跳。”
　　顿了顿，女医生又补充了一句：“放心好了，这个房间内没有任何监控设备，而且您的一切体检资料都会受到严格保护，不会对任何人透露出去的。”
　　“……好吧。”
　　白水秋微微吸了口气，依言照做。
　　……
　　原本按照女医生的意思，是打算把各项检查全部做过一遍的，但白水秋考虑到时间，推拒掉了一部分，毕竟全套检测做下来，花费的时间有点太久了，像核磁共振这种检测，如果真要做起来，用上一个小时左右是常有的事情。
　　女医生倒也从善如流，省略掉了这些繁琐的检测，但常规的血压，心电图、超声波，胸透，以及抽血化验，还是完完整整地做了一遍。
　　“说起来……这些医学仪器，是为惠子准备的吗？”
　　在抽血化验的时候，白水秋试探着问了一句。
　　女医生点了点头，顺嘴回答道：“是的，惠子小姐的身体一直不好，每个月都要做全身的检查，为了避免去医院的麻烦，所以神代先生为她准备了全套的医学仪器和私人医生团队，我只是其中的一个，恰好今天待在这里而已。”
　　“……”
　　白水秋闭上了嘴巴。
　　这天没法聊了。
　　不仅有着私人医生团队，还安排人员每天轮流值班……果然上流阶级的生活，是她连想都不敢想的。
　　不过……
　　女医生所说的话，倒是和凉子之前的说辞相互印证，看来神代惠子的身体的确有点隐疾，很可能是先天性的心脏疾病，而且是现代的医学手段很难治愈的那种，否则以神代家的财力，应该早就把神代惠子治好了才对。
　　这就有点麻烦了……
　　白水秋默默地把这件事却能够记在心里。
　　现在的她，对此的确没什么办法，毕竟斩妖除魔的事情她还算拿手，而治病方面……除了一道可以治愈外伤的【净心符】以外，白水秋是没有任何能够发挥作用的手段的。
　　而【净心符】能够治愈的“伤势”，和“疾病”这种东西，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就算没有尝试过，白水秋也大概可以肯定是无效的。
　　但现在没有办法，以后就说不好了。
　　如果今后在机缘巧合下，得到了某些治愈系的法术，或许可以帮神代惠子，一劳永逸地解决掉这个隐疾……
　　……
　　一套体检流程下来，花费了接近四十分钟的时间。
　　等白水秋穿好衣服，从检查室内出来，在一位守在门口的女仆带领下，回到刚才的客厅时，就看到神代惠子抱着一身折叠整齐的衣物，起身迎了上来：“小秋，你没事吧，隆本医生怎么说？”
　　“没事。”
　　检查结果和白水秋之前猜测的差不多。
　　虽然有几项检查结果还没出来，但从女医生的描述上来看，她的身体相当健康，只是有一些皮外伤和韧带拉伤而已，体内的脏腑并没有受到什么冲击，所以问题不大，哪怕不服用符水，也只是静心休养几天的事情。
　　“惠子，你抱着的这些衣服是……”
　　白水秋注意到了神代惠子怀里的东西。
　　“哦，这些都是我没怎么穿过的衣服，很干净的，尺码应该和你差不多……”
　　神代惠子咬着嘴唇，放慢了速度，缓缓说道：“我知道突然提出这个请求，对你来说可能有点过分，但我平时一直都是一个人居住，身边也有没什么说得上话的朋友，今天晚上又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大家都差点丧命，山口叔叔也坠入水中受了重伤，直到现在还躺在医院昏迷未醒……
　　所以如果不介意的话，就请在我家里留宿一晚吧，就当是留下来陪我聊聊天，可以吗？”
　　“这……”
　　白水秋迟疑了。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但回想起来……今晚和画皮的交手，的确是生死一线。
　　如果当时她的反应再慢一点，没有及时用灵力锁链勾住大桥的栏杆，现在很可能就无法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了。而神代惠子虽然表面上没什么异常，但也是从那种险象环生的境地中捡回一条性命，心里难免是会有后怕的。
　　何况……
　　平时负责为她开车的那位司机大叔，也就是神代惠子提到的“山口叔叔”，现在也身受重伤，和其他伤员一起躺在医院里面接受抢救。
　　这些种种，对于一位此前和灵异没有太多接触的普通人来说，委实过于刺激了一点。
　　“那好吧。”
　　犹豫了好一会儿，白水秋终于点了点头：“不过我要先给奶奶打电话说一声，免得她老人家在家里等的着急了。”
　　“嗯嗯，没问题。”
　　神代惠子的脸上露出笑容，将怀里的衣服往她这边一塞，嘴里轻声说道：
　　“那我叫女仆去帮你收拾房间，你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之前在学校那边训练了那么久的骑术，又和那只画皮打了一场，现在身上一定很疲惫吧？我家的浴缸还蛮大的，可以躺在里面多泡一会儿，等泡完澡以后再吃晚饭吧。”
　　“也好。”
　　白水秋点点头，先是掏出手机，拨通了自家神社的电话，和千代大概说明了一下情况。
　　对于她要留宿在惠子家里的事情，千代并没有什么意见，只是叮嘱了几句“在别人家里做客时不要随意翻动东西”、“晚上睡觉的时候盖好被子小心着凉”的话，听的白水秋又无奈又好笑：
　　自己又不是三两岁的小孩子了，这种基本的做客礼节总是知道的，这么谆谆叮嘱，未免有点多此一举……
　　不过话也说回来。
　　白水秋现在这具身体，的确很少有到别人家做客的经历。
　　一来亲戚不多，除了那对多年不常走动的便宜父母以外，就只有一两家远房亲戚，居住的城市相距很远。二来关系较近的同学也就那么几个，国中时期虽然有到别人家做过客，但并没有过夜留宿，所以千代的担心，倒也并非毫无缘由。
　　白水秋听在耳中，唯唯诺诺地应了下来。
　　等到挂断电话以后，就被神代惠子带到了二楼的浴室。
　　这个女孩絮絮叨叨地把浴室内的设施介绍了一遍，把各种毛巾、沐浴用品和护肤品的位置细细说了一遍，又帮忙调节好了水温，往浴缸内放满了水之后，才转过身来：“需要说的事项就是这些了……那你自己在这里好好泡个澡吧，我先去隔壁的浴室冲洗了。”
　　“……诶？”
　　隔壁的浴室是什么意思？
　　白水秋愣了一下。
　　神代惠子有点讪讪的笑了笑，解释道：“那个，我家里其实有四个浴室，现在这一间是我平时洗浴用的，隔壁那间是给来访的客人用的，还有两间在楼下，是给女仆和佣人们使用的……别管那么多啦，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而已，你先泡澡休息吧。”
　　说话间，神代惠子转身走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白水秋先是检查了一下门锁，确定浴室门已经锁好了以后，才转过身来。
　　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挂在墙边，然后抬脚踏进了浴缸，慢慢坐了下来。
　　神代惠子家的浴缸的确蛮大的。
　　因为这里准确的说根本就不是“缸”，而是“池”。
　　二三十米的浴室内，坐落着一个用砖石堆砌起来的四四方方的池子，差不多有十多平米的样子，几乎和小型的温泉池差不多大小了，里面的水深已经有五十公分左右，坐下去刚好没过胸口。
　　而且在这个过程中，旁边的水龙头还在不断地流淌着热水，热气袅袅升起，在浴池上方蒸腾出了一片白茫茫的雾气。
　　水温差不多四十度出头。
　　对白水秋来说刚刚好。
　　另外，她还注意到，除了出水的龙头以外，还有几个龙头悬在浴缸一侧，她试着拧开了其中一个，就看到一股白皙的牛奶从里面流淌出来，灌入到浴缸中。
　　水下本来就有一些用纱布包裹着的花瓣和中草药之类的东西，在水流的激荡下，旋转着飘浮上来，散发出淡淡的草药清香，闻起来有种心平气静的感觉。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牛奶浴吗……”
　　白水秋笑了笑，将身体后仰，后脑勺靠在浴缸一侧的石枕上面。
　　这块枕头看上去不像是瓷器，倒像是用某种玉石做的，表面已经打磨的很光滑，近乎完美地贴合了头部的轮廓，枕上去的感觉很舒服。
　　她平时在家也有泡澡的习惯。
　　确切的说，大部分日本家庭都有这种习惯，论其原因，可能与日本人喜欢温泉的风俗有关。而中国人之所以没有这种习惯，倒也未必是因为不喜欢，主要是因为大多数家庭没有安装浴缸的条件……
　　平时在家的时候，白水秋一般都是泡个二十分钟左右，就起身上去。
　　但这一次，因为泡的有点舒服，时间也就稍微长了一点。
　　足足过了有半个多小时的样子，白水秋才睁开眼睛，缓缓起身。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所谓的“牛奶浴”真的对皮肤有好处，这么一会儿泡下来，白水秋隐约感觉到身上的皮肤仿佛变得细腻了许多，触摸上去的时候有种说不出的润滑感，在这种奇妙的心理下，白水秋擦干净身子，然后穿上了神代惠子帮忙准备的衣服。
　　这套衣服其实是一身睡衣。
　　而且，大概真的是神代惠子穿过的，虽然尺码大小和她接近，但胸前的那一部分明显有点宽松，原因嘛……自然是因为神代惠子的胸部规模，比她略微大了那么一点点，所以穿在身上的时候，衣领处敞开的幅度有点大。
　　从镜子中，能够很清楚地看到一双精致的锁骨，和胸口上方的一抹细腻莹白。
　　白水秋对着镜子看了看，下意识地把领口往上提了提，这才拢起头发，用吹风机吹干以后，转身往外走去。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另外一个女仆守在门口。
　　“白水小姐，请您跟我来。”
　　不等白水秋开口，就听到女仆一脸恭敬地说道。
　　“……好的。”
　　白水秋应了一声，跟着这位女仆穿过走廊，来到了一间卧室前。
　　在这个过程中，从刚才进门开始，就被她扔到客厅沙发上的风狸，也沿着楼梯飞快地跑了上来，重新跳到了白水秋的肩膀上，毛绒绒的身子往她脸上蹭了几下，然后被她有点嫌弃的挡开：“别闹……”
　　刚洗完澡，她可不想再沾上一身狐狸毛。
　　当然……
　　因为风狸的本体是风妖，并非真正的狐狸所化，其实是不会掉毛的，但终归是有着心理作用作祟，所以白水秋也就顺手做出了这个动作。
　　“就是这里了。”
　　女仆推开房门口，在门前停下了脚步，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房间已经按照惠子小姐的吩咐收拾过了，您可以放心地在这里休息，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只要按动一下墙边的壁铃，我们随时都会过来。
　　另外，您的衣服我们会尽快清洗烘干，如果感觉到饿了的话，您可以先吃点东西，但请不要吃太多，因为晚饭会在十五分钟后准备完毕，到时候我们会来通知您下去吃饭。”
　　“好的，麻烦你们了。”
　　白水秋微微欠身，道了声谢，然后又看了一眼走廊两侧：“惠子现在还在浴室吗？

第174章 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是的，惠子小姐每天都会泡澡四十分钟左右，现在还在浴室内没有出来，她的房间就在旁边，如果您想见她的话，稍等一会儿就可以了。”女仆依然低着头，说话的语气很恭顺。
　　“我知道了，谢谢。”
　　白水秋有点不习惯这种尊卑有别的对话方式，道谢之后，就没有再继续多问。
　　女仆又鞠了个躬，然后转身离开，走路的姿势好像是经过特殊培训过的，踩在木地板上的时候脚步很轻，几乎听不到声息。
　　“……”
　　白水秋站在走廊上看着女仆从一层客厅中穿过，沿着另一边的走廊离开，然后转身进了卧室。
　　按照神代惠子刚才对浴室的那番解释，这间卧室可能也是供客人留宿的客房，虽然平时没什么人住，但显然也是经常打扫的，地面很干净。
　　床上的被褥像是新铺上去的，摸起来手感柔软，有股淡淡的香气，好像白天的时候在阳光下晒过一段时间。
　　墙边还有一些柜子、画框之类的东西，不过白水秋身为客人，也不好随意乱动，只是看了几眼，就收回目光。
　　最里面是一面落地窗，用米白色的帘幕虚掩着，外面连通着露台。
　　从窗帘的缝隙中往外看的时候，整个矮山的景象一览无余，在零星几处路灯的映照下，青翠的树林、嶙峋的怪石、曲径通幽的山间小路、再到山下一些鳞次栉比的房屋和城镇建筑……
　　看起来相当有层次感。
　　很显然，这扇窗户的位置也是出于观景的需要，人为设计过的。
　　白水秋舒了口气，往后退了两步坐到床上，顺手拿起旁边的饼干咬了一口。
　　这些饼干是用餐盘装起来，放在床头柜上的，口味不一，从比较清淡的香草、抹茶到巧克力、芝士……吃起来的口感不错。
　　白水秋忍不住又吃了几块，然后端起旁边的牛奶喝了几口，空荡荡的肚子才稍微有了一点满足感。
　　说起来，她现在是真的很饿。
　　上一次吃饭，还是中午在学校的时候，吃的那一盒便当。
　　从下午放学后开始，白水秋先是在马术场上训练了一个半小时的骑术，然后又接到铃木珠希的电话，一路驱车追杀画皮，在大桥上与后者一番激战……这么几个小时下来，中午吃的那点东西，早就消化得一干二净，肚子里面空空如也。
　　不过考虑到待会儿还有晚饭，白水秋有意识地克制了一下，吃了几块就停了下来。
　　然后百无聊赖地侧躺在床上，看了一会儿落地窗外的景色，然后就开始闭目养神。
　　先前消耗掉的精力，仅凭车上那一会儿小憩，并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再加上泡完热水澡后的疲倦，白水秋很快就又陷入了浅睡。
　　半睡半醒之间，就听到一个轻微的脚步声从走廊上传来，在自己这间房间前停下，抬手轻轻敲了几下，等了十几秒没有回应后，才慢慢推开了房门。
　　“小秋……你睡着了吗？”
　　神代惠子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声音很低，似乎是怕惊扰到她。
　　白水秋微微动了一下眼角，但脑海中还是迷迷糊糊的状态，意识很朦胧，分不清自己是做梦还是醒来，所以并没有回答的意思，继续睡着。
　　过了有半分钟的样子。
　　神代惠子轻手轻脚地走到了窗前，看着依然躺在床上沉睡着的白水秋，一只手试探着伸出来挥了挥，嘴里又轻声叫了两句，在迟迟没有得到回应的情况下，才不动声色地在床前蹲下了身子，看着白水秋熟睡的面庞。
　　落地窗的窗帘半掩着，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投入到房间内，照在了女孩柔软的额发上。
　　因为是夏天，白水秋并没有盖被子，只是双手交叉着放在身前，静静地躺在床上，看起来很安静的样子。
　　在这种距离下，能够很清楚地看到她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整齐的刘海刚刚遮过眉毛，长长的睫毛在脸上留下了两痕阴影。
　　再往下，是小巧秀气的鼻翼，和两瓣温软的嘴唇。
　　因为刚刚沐浴过，白水秋身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夹杂在牛奶浴的奶香味中飘散出来，闻起来很舒服的感觉。
　　“咕咚……”
　　神代惠子吸了吸鼻子，目光在白水秋脸上流连了几下，默默地咽了一口口水。
　　突然间，一个念头仿佛鬼使神差般出现在这个女孩心里。
　　“如果现在对小秋……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月光下，就看到神代惠子一寸一寸地向前探出身子，将自己的脸庞凑到了白水秋面前，在靠近到咫尺之间的时候，放慢了呼吸，一双薄薄的樱唇慢慢贴近过来，印上了白水秋的唇瓣。
　　在双唇接触的一刹那，一阵异样的柔软触感袭来，神代惠子好像触电一般往后缩了一下，但紧接着就阻止了自己的这一动作，一边注意看着白水秋有没有醒来的迹象，一边再次凑近过来，轻轻吻了上来。
　　在这个过程中，神代惠子的睫毛不断颤动着，眼神中流露出一抹慌乱，显然也并不像她所表现出来的那么镇定。
　　心跳越来越快。
　　“书上说的KISS，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吧……”
　　“好像还缺了点什么，没记错的话，情侣间KISS时候应该还要用舌头……”
　　神代惠子一边用右手捂着胸口，竭力平复着自己的心跳，一边小心翼翼地挪动着唇瓣，轻嗅着白水秋身上散发出的清香，然后又大着胆子伸出粉嫩的舌头，尝试着想要从唇瓣的中间伸进去。
　　就在这时候。
　　白水秋的眼皮微微颤了一下。
　　神代惠子双眸一直盯着白水秋的眼睛，所以立刻注意到了这个细节，整个人吓得往后一缩，不小心一脚踩空，把自己绊倒在地。
　　一屁股坐到在地板上的同时，一张小脸也涨得通红，本来就因为紧张而比平时加快了很多的心跳，这下子直接超过了某个临界点，在胸腔内咚咚直跳。
　　神代惠子咬着嘴唇坚持了几秒钟，终于还是捂着胸口，低声呻吟了出来。
　　“呀……

第175章 奶香味？
　　这一声音量很低。
　　但在安静的房间内突然出现，听起来还是比较明显的。
　　白水秋还有点迷糊。
　　这时候，从刚才开始就趴在床头柜上、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目睹了整个经过的风狸，适时地站了起来，往枕头边一跳，落在她脑袋旁边，然后轻轻拍了一爪子过来，在白水秋肩膀上拨弄了几下。
　　这一次，白水秋是彻底醒过来了，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很快就注意到了坐在旁边地板上的神代惠子。
　　“惠子，你怎么了？”
　　“隔壁房间……药……”
　　神代惠子含糊地说了几个词语。
　　白水秋先是一怔，然后就从床上爬了起来，飞快地往隔壁房间跑去，推门进去以后，很快就在房间一侧的柜子上看到了一些瓶瓶罐罐的药片，还有血压计、呼吸器之类的东西。
　　略微犹豫了一下，白水秋把这些东西一股脑地用枕巾包了起来，然后快步回到刚才的卧室。
　　又顺手按了一下刚才那位女仆说过的壁铃。
　　“是这一瓶吗？需要吃两片？”
　　呼叫了女仆以后，白水秋回到落地窗前面前，把怀里的东西放下，跪坐下来，挑出了其中一瓶药片，有点紧张地对神代惠子询问了一下，在看到后者点了点头以后，才飞快地倒出两枚药片。
　　正准备喂给神代惠子时，又迟疑了一下，然后一个跨步，把床头柜上那半杯牛奶拿了过来，喝完后倒上了热水：
　　“抱歉，虽然是我用的，但暂时只能用这个杯子了……”
　　说着，白水秋一只手扶着神代惠子，将她的身子靠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端着杯子，小心翼翼地吹了几口气。
　　等略微凉了一些，就把药片送到女孩嘴里，然后混着温水喂了下去。
　　“小心点，别呛着……”
　　等神代惠子把药片服下以后，白水秋又把刚才那个呼吸器拿过来，把面罩扣在女孩下半边脸上。
　　在她做完这一切以后，刚才的那位女仆才飞快地穿过走廊，来到房间门口，身边还跟着凉子和那名女医生，后者身上还背着一个白色的小药箱。
　　凉子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了神代惠子的异常，快步走到跟前蹲下身来，握住女孩的手腕感觉了一下脉搏，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
　　白水秋摇了摇头。
　　她刚才睡得模模糊糊，一睁眼就看到神代惠子坐在床边的地板上，她自己都还是一头雾水呢，在听到凉子的询问以后，本能地摇头表示不知情。
　　还没等凉子继续追问，神代惠子就挣扎着拿开了呼吸面罩，深吸了一口气：“我没事，只是刚才过来找小秋的时候不小心摔倒了……”
　　“？”
　　凉子将信将疑。
　　但看着神代惠子的脸色渐渐恢复到往常的红润，凉子也微微松了口气，示意旁边的女医师过来检查一下。
　　后者撩开神代惠子身上的浴巾，将听诊器探进去仔细听了一会儿，又测量了一下血压，翻开瞳孔看了看，一番繁琐的检查下来，才点了点头：
　　“惠子小姐可能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心跳临时加快，但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今晚好好休息一下，应该就不会有事情了。”
　　“那就好。”
　　在凉子和女医生对话的时候尴尬，白水秋默默地移开了视线，将目光投向了落地窗外侧，脸色稍微有点尴尬。
　　刚才情况紧急，白水秋忙着过来拿药喂水，注意力全部都放在神代惠子的呼吸和脸色上面，并没有时间往其他地方多看。
　　直到一切安定下来，她才注意到，这个女孩竟然只裹着一层浴巾。
　　看起来，似乎是从浴室泡完澡出来后，就直接到她的房间来找她了。
　　泡澡这种事情，本身就有着舒筋活血的效果，一般在泡完以后，心跳和体温都会比平时略微升高，神代惠子又不小心摔倒，受到了惊吓，也就难免会产生心跳过快的情况了。只是……
　　在这种场合下，白水秋有点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因为神代惠子毕竟只裹着一层浴巾，在这个女孩站着的时候，还可以用一只手捏着浴巾一角，避免走光，但刚才摔了那一跤以后，她身上的浴巾也被扯开了一小半，松松垮垮地耷拉在她身上，露出身上的大半春光。
　　白水秋刚才扶起神代惠子给她喂药的时候，就在用臂弯支撑着她的身子，从斜后方这个角度，能够很清楚地看到浴巾遮掩下，半边白皙挺翘着的小白兔，以及再往下光滑白皙的平坦小腹……
　　再加上神代惠子过来的时候没有穿鞋子，是赤着脚踩在地板上的，一双略显瘦弱的长腿盘叠在身下，双脚足趾修长粉嫩，因为刚刚泡个澡，还挂着几滴晶莹的水珠，看起来显得格外诱人。
　　所以，神代惠子的心跳是渐渐平复过来了。
　　但白水秋却开始有点呼吸加快，即使移开视线，脑子里还是不断翻出刚才看到的那幅画面，嘴唇有点发干。
　　纯粹是下意识的，白水秋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然后……
　　“嗯？”
　　怎么感觉，嘴唇上面有点湿漉漉的，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奶香味？
　　难道是因为刚才喝那半杯牛奶的时候，沾到了嘴唇，没有擦干净的缘故？
　　白水秋有点迟疑。
　　视线游移不定地往房间内梭巡了一圈，最后停留在了趴在角落的风狸身上，刚才神代惠子发病的时候，就是这个小东西把她叫醒的，想必风狸是知道此前发生的事情的。
　　等待会儿事情安定下来，找个时间问问它就好了……
　　做完检查以后，女医生把身边的医疗器械收拾起来。
　　神代惠子有点尴尬地笑了一下，双手支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吐了吐舌头，做了个调皮的表情：“抱歉抱歉，我本来是想过来吓唬一下小秋的，没想到恶作剧没有做成，反而发生了这种事情……实在不好意思，让你们担心了。”
　　“……没关系。”
　　说话间，白水秋看着神代惠子身上松松垮垮的浴巾，欲言又止

第176章 这傻狐狸没救了……
　　白水秋毕竟是客人，在这种话题上，不太方便开口做出提醒。
　　凉子这时候也注意到了自家小姐的打扮有些不妥，双手环抱了一下，把神代惠子身上的浴巾拉了过来，严严实实地裹住她的身子，语气有点责怪地说道：
　　“小姐，虽然您平时在家里的时候散漫惯了，但在客人面前，还是请稍微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以免惹人笑话。”
　　“咳咳……”
　　神代惠子咳嗽一下，偷偷瞥了白水秋一眼，嘴里小声地解释道：“那个，我刚洗完澡嘛，有点热，再说小秋也不算是外人……待会儿吃饭的时候我就去换成睡衣。”
　　“不用待会儿了，就现在吧。”
　　凉子不由分说地揽住神代惠子的身子，推着她往外走去，同时对白水秋欠身道了声歉：“不好意思啊白水小姐，让您见笑了。请在这里稍微等待一下，等惠子小姐换完衣服，你们再一起下去吃饭。”
　　“没关系的，我现在也不是很饿……”
　　白水秋点了点头，站在原地没动，目送着凉子把神代惠子从房间里拉了出去，隔壁的房间很快就传来一道关门的声音。
　　在神代惠子离开以后，女医生和女仆也鞠躬致意了一下，然后弓着腰、倒退着走出了房间。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以后，卧室内只剩下白水秋自己的时候，她才长长舒了口气，在床边坐了下来，然后顺手把风狸捞了过来，看着小东西那双黑漆漆的眸子。
　　“说说吧，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惠子她……不会是遇到了什么灵异层面的事情吧？”
　　刚刚经历了画皮事件，由不得白水秋不往这个方面去想。
　　在很多地区的异闻怪谈故事中，都能看到“诅咒”之类的东西的存在，白水秋并不确定画皮是否有这样的能力，如果那东西真的留下了什么东西潜伏在她身边，因为奈何不了身具灵力的她，所以只能拿神代惠子下手……这种事情并非不可能出现。
　　所以，白水秋对此很谨慎，说话的时候，一双眸子看着风狸的一举一动。
　　“嘤嘤嘤……”
　　风狸叫了几声，通过心念传递过来了几个零星片语，听起来很零碎的样子，连不成一句完整的话，但其中一个关键词，还是被白水秋注意到了。
　　“……KISS？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白水秋抿了抿嘴唇，怀疑是自己的问法有问题，或者风狸的发音不准确，所以换了个询问方式，又重新询问了一遍。
　　但，风狸还是不断重复着“KISS”，让她听得一脸困惑。
　　“不是，你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吗，就胡乱嚷嚷……”
　　白水秋自己当然知道“KISS”是什么意思，就是情侣间经常做的那种事情嘛，委婉点说就是亲亲什么的……但风狸是从哪里学到的这个词汇，她可不记得让风狸用自己的手机上过网啊？
　　而且就算是网络上，也不可能随便看到这种词汇吧……
　　“这傻狐狸没救了……”
　　看着眼前好像复读机一样不断重复着同一个词语的风狸，白水秋无奈地扶额轻叹了一口气。
　　她甚至开始考虑着，是不是该找个时间，给风狸培训一下人类社会的文化知识，就算不会看书写字，也至少应该能用比较流利的话语，来表述自己的意思，不然这样交流起来也太费劲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KISS’了，你先闭嘴好吗，别嚷嚷了。”
　　眼看着已经问不出什么了，白水秋把风狸放到地上，随手拿了一块饼干塞到它嘴里，把这个小东西的后半截话堵了回去，就准备起身。
　　话说……
　　就在这个时候，一抹朦胧的念头从白水秋心里晃过。
　　风狸所说的“KISS”，该不会是从神代惠子那里学来的吧？
　　从神代惠子刚才的打扮来看，这个女孩是洗完澡后就直接到自己房间来的，白水秋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还依稀听到过后者的声音，然后没过一会儿，神代惠子就突然出了状况，风狸也莫名其妙地学会了“KISS”这个词，该不会……
　　白水秋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抬手摸向了自己的嘴唇，在刚才感觉湿漉漉的地方停留了一下，心里浮现出一个古怪的念头。
　　然后这个念头又很快就被她自己予以否定：
　　“应该……不会吧……”
　　再怎么说，神代惠子也是堂堂的财团大小姐，怎么会偷偷摸摸做出那种事情……
　　就算真的想做，也应该会光明正大地做出来才对嘛……
　　“呼……”
　　眼看着脑海中的思绪越来越乱，白水秋摇了摇头，深呼吸了几次，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果然，自己在定力上的修行还是不够，只是因为刚才看到了神代惠子被浴巾遮掩着的那副春光，就忍不住冒出这么多奇怪的想法，等这次回去以后，可要好好花点时间反省一下了。
　　想要在弓术和符箓上再有所精进，现在这种浮躁的心态可不行。
　　尤其是弓术。
　　好不容易领悟到了老妖怪所说的【心眼】境界，正是该趁机巩固这一感悟的时候，可不能因为一时的心浮气躁，错过了这份机缘。
　　白水秋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夜景，给自己不断做着心理建设，但脑海中的念头还是不断翻滚，甚至连画面都开始呈现出来，让她的心跳微微加速。
　　过了有几分钟的样子。
　　就听到咚咚咚的一阵敲门声从外面传来。
　　神代惠子再次推开房门，探头看了进来：“小秋，下去吃饭吧……”
　　“好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上的错觉，从楼梯下去，往一层餐厅走去的时候，白水秋有点不自然地往旁边偷瞄了一眼，就看到旁边的神代惠子也正好往自己这边瞄了过来，两人的视线在咫尺间相遇，微微一怔，然后就不约而同地往两侧挪开，顾左右而言他。
　　“那个，惠子你现在没事了吧，刚才可是我吓一跳呢……”
　　“咳咳……已经没事啦，这次的状况和我小时候的那几次发病比起来，已经轻很多了，就算不吃药，休息一会儿也就缓过来了。”
　　“那就好……

第177章 可以一起睡吗？
　　说话间，白水秋用余光瞥了神代惠子一眼，重点观察了一下她的嘴唇。
　　神代惠子并没有涂抹口红的习惯。
　　而且因为刚刚洗过澡，嘴唇上也没有唇膏之类的东西，一双薄薄的樱唇，随着开口说话的动作，露出了几颗白皙的贝齿，除此之外……就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不过，神代惠子似乎注意到了白水秋的目光，有点不自然地闭上嘴巴，说话的声音渐渐小了起来。
　　在各自心怀鬼胎的情况下，白水秋和神代惠子来到餐厅，在餐桌两侧坐下，互相说了声“我开动了”，就各自拿起筷子，开始用餐。
　　饭菜依然很丰盛。
　　确切的说，是有点丰盛的过头了，从开胃小菜到餐后甜点，十几道菜式在长桌上依次排开，虽然因为是晚上，每一盘菜肴的份量都很少，但全部加起来，就很多了。
　　而且，这些菜肴的搭配似乎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谷物、蔬菜、肉类的配比，似乎都是按照某个特定的比例精确搭配的，想来这间别墅内除了专业的医生团队以外，可能还有着单独的营养师。
　　“小秋，你觉得这些饭菜怎么样？因为时间仓促，只能让厨师随便做了一点，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神代惠子这时候已经完全恢复过来了，言行举止又重新变回了平时那副优雅得体的财团大小姐的模样，莞尔一笑着问道。
　　但白水秋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随便做了一点……”
　　就做成这个样子？
　　那如果时间充足的话，岂不是要做上一桌满汉全席？
　　心里暗暗吐槽了一句，白水秋笑了笑，说道：“这些饭菜已经非常丰盛了，其实我不怎么挑食的，你也不用那么在意我，毕竟这次是我过来叨扰在先，而且……之前的画皮事件，也是我考虑不周连累了你们，添了很多麻烦，都不知道该怎么补偿才好。”
　　老实说，白水秋心里是有点内疚的。
　　虽然是神代惠子主动提出帮忙在先，而且今晚追车时的那番凶险遭遇，主因的确是因为画皮过于狡猾，和做事不计后果……但这些事情，白水秋应该是有心理预期的才对。
　　至少……
　　神代惠子和凉子，是因为她的疏忽，而身陷险境。
　　那位姓山口的司机大叔，更是在这次事件中身受重伤，到现在还躺在医院中抢救。
　　再加上那辆坠入河中的黑色轿车，保守估计也在几千万元以上……
　　这些林林总总的损失，仅凭白水秋之前交给神代惠子的那几叠御守，根本不足以弥补。
　　神代惠子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咬了下嘴唇，柔声说道：“你别这么说了，发生这种事情，是大家都不想的。
　　就算不是我，也会有其他人被画皮牵扯进来，能够在它造成更大的破坏之前，把事情解决掉，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顿了顿，神代惠子又转而说道：“如果你非要把责任担在自己身上的话，那，我也有责任，因为你早就把画皮的事情告诉了我，如果我能及时动用人脉找到它的藏身地点，通知你过去把它解决掉的话，今天的这些事情就根本不会发生。”
　　“喂喂，你这可就强词夺理了啊……”
　　白水秋有点无奈地笑了笑。
　　但她也知道神代惠子是在帮她纾解心理压力，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对了……”
　　默默地将一块鱼片夹到自己碗里，白水秋斟酌了一下，才又开口道：“我们神社有一种比较特殊的符箓，叫做【净心符】，化成符水服用下去之后，可以治愈身体内外的伤势……
　　虽然不知道对山口大叔是否有用，但还是尽量尝试一下吧，待会儿吃完饭我就上去拿给你。”
　　说到这里，白水秋抿了抿嘴唇：“本来在大桥那边就应该拿出来的，但这种符我手上并没有太多储备，只有之前绘制的两张，而且……”
　　而且那个时候她的状态太差，正处于使用了【心眼】过后，体力和精力双双消耗过度的虚弱状态，所以根本就没想起来这回事。
　　再加上白水秋本来就没在“净心符”上面花过多少心思，火铃符和清心符倒是陆陆续续都画了不少，但净心符一共就只画了三张。去掉之前在日向飞鸟身上用的那一张，就算把剩下两张都拿出来，也没办法对十几名伤员使用。
　　另外……
　　这种符箓能够起到的效果，也有待商榷。
　　根据在日向飞鸟身上的试验效果来看，净心符所化的符水，对伤势的治愈速度是很缓慢的，普通的皮外伤，甚至是骨折一类的重伤，都可以发挥作用，如果是伤势过重引起的严重大出血、乃至内脏破裂一类的致命伤……
　　就很难说了。
　　按照白水秋的猜测，只有在用现代医学手段，把人从死亡线上抢救回来的前提下，符水才有可能发挥出治愈伤势的效果。
　　“果然用【净心符】来代替常规的医学手段，还是太勉强了，想要治愈惠子的心脏病还要另寻手段才行……但不管怎么样，等过了今晚，再画几张，给栗见警官送过去吧……”
　　这次事件中受伤的伤员，可不止司机大叔一个。
　　把这些东西用在他们身上，不管作用效果如何，多少能弥补一下自己心里的亏欠感。
　　白水秋这么想着。
　　接下来，就只能听到筷子和勺子在餐盘内轻轻敲击着的声音。
　　两人面对面，默不作声地吃着饭。
　　白水秋在家里和千代一起吃饭的时候，通常也都是保持着“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所以并没有觉得这种沉默的气氛有什么不妥，又吃了几道菜，眼看着神代惠子已经不太动筷子了，也差不多在同时放下了碗筷。
　　“我吃完了，多谢款待。”
　　放下碗筷后，白水秋赶在神代惠子开口前，先道了声谢。
　　很快，就有几个女仆走了上来，其中两人动作麻利地开始收拾桌子，把一系列碟盘撤了下去，另外两位女仆则是侍立在旁边递来了漱口水。
　　白水秋学着神代惠子的样子漱了口，然后和这个女孩一起起身，往楼上的房间走去。
　　“早点休息吧，晚安。”
　　在刚才那间卧室门口，白水秋先停下脚步，和神代惠子互道了晚安后，就抬脚进了屋子，关上房门。
　　摸着黑走到了落地窗前，将床头柜上方的台灯打开，随着一团暗黄色的光晕往四周蔓延开来，房间内多了一抹柔和的气息。
　　白水秋伸了个懒腰。
　　然后打开手机屏幕，看了一眼时间。
　　“已经快到九点钟了啊……”
　　夜色深浓。
　　这座小山上面，除了神代惠子居住的这栋私人别墅，就没有其他建筑物了，到了晚上，四下显得很安静。
　　如果是在闹市区居住惯了的人，突然身处于这个环境中，或许会有些不适应。
　　但白水秋在天目神社住惯了，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区别。
　　因为刚吃过饭，白水秋没有急着上床睡觉。
　　而是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山景，一边发呆，一边消食，过了有小半个钟头的样子，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雷声，潮湿的空气透过落地窗下方的缝隙，往房间内吹拂过来，掠过小腿的时候，稍微有一点凉意。
　　“要下雨了吗？”
　　白水秋抬头看向黑蒙蒙的夜空。
　　毕竟是梅雨季节，夜间下雨也是常有的事情。
　　随着风雷声渐起，落地窗外的露台上已经飘起了细密的雨丝，白水秋收回视线，顺手将两侧的窗帘拉上，就准备回到床上休息。
　　但还没等她躺下，就听到一阵咚咚咚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诶？”
　　白水秋先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房门的方向，随后才醒悟过来，扭头看向了背后的落地窗，脸色有些愕然。
　　刚才的声音……是从窗外面传来的？
　　这……
　　深更半夜，又是身处在坐落于山顶的私人别墅内，突然出现了敲打窗户的声音……这几个元素，难免会让人联想到一些神神鬼鬼的事情。不过白水秋自己就是巫女，所以根本不在怕的，在最初的错愕后，就站起身来，拉开其中一侧窗帘。
　　本来她都已经做好了看到一只怨灵在外面飘荡的心理准备。
　　但窗帘拉开后，出现在外面的却是神代惠子。
　　这个女孩还穿着之前吃饭时的那身睡衣，脚上踩着拖鞋，怀里抱着一个枕头，正在用食指轻轻叩着窗户，看到白水秋把窗帘拉开后，抬起手招了招：“小秋，晚上好。”
　　“？”
　　白水秋脑袋上慢慢冒出了一个问号。
　　虽然不明白神代惠子突然出现的意图，但眼看着外面的风雨声渐大，她还是抬手打开了落地窗的窗锁，将窗户玻璃往一侧缓缓推开，随着一股凉风灌入进来，神代惠子也一下子挤了进来，有点瑟瑟缩缩地抱着双肩：“外面好冷……”
　　“……”
　　白水秋没应声，先是探头往外面看了看，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落地窗外的这个露台，面积差不多有三十平米左右的样子，和右侧的卧室也是相互连通的，所以神代惠子可以直接从那边走到这边，但因为落地窗的窗锁只能从内侧打开，所以在白水秋不开窗的情况下，她是进不来的。
　　但问题是……
　　“你怎么过来了，外面还下着雨呢？”
　　白水秋有点奇怪地转身看向神代惠子，虽然只在露台上待了几分钟，但这个女孩似乎有点受了凉，脸色略显苍白，肩膀和双臂也在微微颤抖的样子。
　　“那个……”
　　神代惠子抿着嘴唇，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本来都已经睡下了，但突然听到外面的打雷声，有点害怕，脑子里总是不自觉的回想起之前在河川大桥上的事情……如果不介意的话，今晚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额……”
　　还没等白水秋回应，神代惠子就飞快就补充道：“只是一个晚上而已，而且你放心吧，我自己带了枕头过来，不会和你抢地方的，另外我睡觉一向很安静，绝对不会打扰到你的。”
　　“……”
　　白水秋有点无奈地笑了笑：“这不是打不打扰的问题，主要是我不太习惯和别人睡在一张床上……”
　　这倒是实话。
　　她并没有认床的习惯，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的旅社或者其他地方，都能睡得着，但如果和别人睡在同一张床上，就算是比较熟悉的亲戚或者朋友，也会觉得很不适应，甚至会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真的不行吗？”
　　神代惠子有点怯生生地问道，这种神态出现在她身上，倒是有些少见，似乎是真的在害怕。
　　而外面的雷声也越来越大，终于，一道闪电从夜幕中直劈而下，一瞬间撕开了黑夜的宁静，神代惠子适时地抱紧了身子，脸色变得格外苍白，甚至还用一只手捂着胸口，好像有点透不过气的样子。
　　“……那好吧。”
　　有了刚才目睹神代惠子发病的经历，再看到这个女孩现在的样子，白水秋还有点不放心。万一晚上睡觉时因为噩梦的刺激，再出现什么不适的症状，有个人睡在一起，也能及时帮忙叫医生。
　　抱着这种想法，白水秋松了口。
　　在她走到床边，将枕头挪到左侧以后，神代惠子就把自己的枕头放在了右侧，然后脱下鞋子坐到床上，顺手拉了一下被子：“那个，需要我再把自己的被子抱过来吗？”
　　“算了吧，外面已经在下雨了。”
　　白水秋看了一眼落地窗外那副风雨飘摇的景象，摇了摇头：“现在是夏天，不用担心着凉，我少盖一点也没关系的。”
　　说着，白水秋从另一侧上了床，穿着睡衣躺了下来，微微闭上眼睛。
　　“早点睡吧，今天经历的事情太多了，明天还要上学呢……”
　　“嗯。”
　　简单的交谈过后，神代惠子轻咬着嘴唇，也慢慢躺了下来，一股淡淡的清香从这个女孩身上飘散开来，其中依稀有一点奶香味，让白水秋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心里微微一动。
　　“惠子，你今天晚上……也泡了牛奶浴吗？

第178章 你醒了？
　　“嗯？”
　　在听到白水秋的话时，神代惠子沉默了几秒钟，才点了点头：“是啊……因为听说用牛奶沐浴对皮肤有好处，所以就尝试着在家里装了一个能够泡牛奶浴的浴缸，平时偶尔会去泡一下……有什么问题吗，小秋？”
　　“没什么。”
　　白水秋张了张嘴，话到嘴边的时候，又默默地咽了回去：“只是有点好奇，所以顺便问了一下……还是早点休息吧，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关灯了？”
　　“嗯，晚安。”
　　短暂的沉默。
　　白水秋用余光看了一眼旁边的神代惠子，抬手关掉了床头的台灯，整个房间内从这一刻彻底暗了下来，只听到窗户外面呼啸的风声伴随着雨点，噼里啪啦的打在窗户上面，有种别样的静谧感在房间里面酝酿开来。
　　老实说，白水秋还是第一次和同龄女生睡在同一张床上。
　　无论怎么对自己进行暗示，都有种怪怪的感觉萦绕在心里，闭着眼睛躺了好半天，都没有睡着。而从旁边神代惠子的呼吸声来看，这个女孩也同样清醒着。
　　“小秋，你睡着了吗？”
　　神代惠子的声音忽然出现。
　　“还没……”
　　白水秋轻声回应了一句。
　　神代惠子那边安静了几秒钟，才又开口说道：“如果睡不着的话，我们来聊聊天吧？上次听你说，除了画皮事件以外，你还经历过好几次灵异事件，可以跟我说说那几次的情况嘛？”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啦……”
　　白水秋顿了一下，才又轻声说了下去：“佐仓市旧校舍的那起事件，你都已经知道了，除此之外，也就只有利根川大桥的水泥藏尸案值得一提了，当时是五月初的时候……”
　　因为迟迟睡不着，白水秋索性就打开了话匣子，把立川兰事件的来龙去脉对神代惠子说了起来，其中除了关于雨女的那部分被省略掉，其他基本上都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神代惠子饶有兴趣地听着，时不时插上几句。
　　在窗外的阵阵风雨声中，两个女孩的声音此起彼伏，不知不觉中，话题已经换了好几个，时间也在交谈中缓缓流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白水秋渐渐倦意翻腾，说着说着，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神代惠子轻声喊了两下，才确认她已经睡着了，这个女孩先是一怔，随后笑了一下，默默地将身子侧了过来。
　　这一次，神代惠子倒没有再趁着白水秋睡着，偷偷摸摸地做些什么，而是安安静静地侧身躺着，看着白水秋的睡颜。过了好一会儿，才闭上眼睛，也慢慢睡了过去。
　　……
　　一夜无话。
　　转眼就到了第二天早上。
　　白水秋像往常一样，在五点半左右就睁开了眼睛。
　　最近这两个月来，她几乎每天早上都是这个时间点起床，已经形成了生物钟，甚至都不用闹钟叫，到了时间就自然而然地醒了过来。
　　几乎是在醒来的同时，白水秋就注意到一条横在自己胸前的胳膊。
　　另外，还有一只白生生的脚丫搭在她的小腿上，不过因为压得不重，所以感觉并没有那么明显。
　　这条胳膊的主人，当然就是神代惠子了，顺着手臂往上看去，就看到旁边的女孩正呼吸均匀地熟睡着，本来就不太厚实的被子，已经被她弄得乱成了一团，裹在身上的睡衣也被折的乱糟糟的，露出了一截白皙的肚皮。
　　“这就是所谓的‘睡相很安静’？”
　　回想起昨天晚上，神代惠子说过的话时，白水秋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有点无言以对。
　　其实神代惠子的描述倒也没错，她睡觉的时候确实挺安静的，呼吸声很轻，胸口的起伏弧度也不大……但睡相上就不好说了，白水秋觉得自己的睡相已经算不太雅观的了，没想到神代惠子更糟糕……
　　在床上又躺了几分钟，白水秋就小心翼翼地把神代惠子的胳膊抬起来，放到一边，然后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扭头朝着窗外看去。
　　这个时间点，正是太阳初升的时候。
　　从惠子家这栋山间别墅的角度，刚好能够越过一片片嶙峋的山石，看到天边刚刚浮现出来的一抹鱼肚白，遥远的地平线上，一轮旭日才刚刚露出了一点点头，还在向上攀爬的过程中，光线略微有点晦暗。
　　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
　　抬手将落地窗的窗户锁叩开，然后把正面玻璃缓缓向右推开了一条通道，走到了露台上。
　　如果是平时，白水秋现在已经开始洗漱，准备出发去学校，然后在教室复习功课，或者去操场参加弓道部的晨练了。
　　但神代惠子还在睡觉，她也不好意思直接把人叫醒。
　　趁着时间还早，索性就在这片露台上打起了八极拳。
　　经过一夜的熟睡，昨天下午训练骑术后产生的那种全身酸痛的感觉，已经消散了大半，剩下的一半，主要是因为后来和画皮交手，又耗费了大量体力，所以加重了身体的疲惫。
　　直到现在，白水秋右侧肩膀处还在隐隐作痛。
　　所以，在练拳的时候，白水秋有意识地将发力点挪到了身体左侧。
　　一趟拳术练完，全身的气血被尽数激活，仿佛河流一般在体内肆意流淌，连精神层面的那一点疲倦，都被暂时压了下去。
　　神清气爽。
　　“咔嚓……”
　　白水秋做了个收拳的动作，然后活动了一下脖颈关节，一边揉着肩膀，一边抬头看向远方。
　　这时候，太阳已经快要升起来了。
　　阳光从天边洒落在这座矮山上面，仿佛给整个山头铺下了一层橘红色的薄纱，一时间层林尽染，看起来格外的赏心悦目。
　　白水秋自己也是住在山上的，但天目神社是在天目山的山腰处，距离山顶还有几百米，所以通常是见不到这种日出东山的景象的，一时间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得有点入神。
　　直到背后出现了脚步声的时候，她才恍然惊醒过来，扭头往后看去。
　　“你醒了？

第179章 网络上的消息
　　“嗯。”
　　白水秋目光所及，就看到神代惠子穿着一身睡衣，从隔壁的房间走了出来，和她相视一笑，然后在距离她还有一米左右的地方停住脚步，也抬起头来，遥遥看向了远方。
　　两人很默契的闭上了嘴巴，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就这么相隔一米左右，站在露台两侧，看着这幅旭日东升的景色。
　　温暖和煦的阳光照在两人身上，在地上拉出了一双长长的影子，远近无人，仿佛整个天地只剩下她们两个一样，有种说不出的静谧感在周围酝酿开来。
　　“……很美的景色呢，如果每天都能看到就好了。”
　　神代惠子忽然说了一句。
　　“嗯，是蛮壮观的。”
　　白水秋也点了点头，心里却是回想起前世在中国的时候，很多人从半夜开始攀登泰山，只为了看一眼日出的景象。
　　眼前这一处的日出，论起壮观程度自然是不能和泰山日出相比的，但带来的震撼却大同小异，难怪会让那么多人不辞辛苦地想要看上一眼。
　　又站了一会儿。
　　等到太阳完全升起，白水秋才转过身来，神代惠子也适时地朝着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橘色的阳光洒在女孩脸上，映出了宛如玫瑰般的红润色彩；“小秋，昨晚睡得怎么样？我之前还在担心，你可能会有点不习惯呢？”
　　“没什么，挺好的。”
　　白水秋笑了笑。
　　她确实还是很不习惯和别人同睡一张床，但昨天聊天聊累了，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中途倒是也没有再被惊醒过来。只是早上醒来的时候，胸口稍微有点被压到的感觉，不过和风狸比起来，神代惠子的力气其实很轻，所以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
　　“那就好。”
　　得到白水秋肯定的回答，神代惠子会心一笑，然后转身示意了一下：“差不多六点钟了，我们去楼下吃饭吧，饭后还要尽快去学校呢。”
　　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凉子已经坐在客厅等候了。
　　这位女保镖还是穿着那身小西装，正在翻看着几张报纸，听到下楼梯的脚步声时，回过头来，表情有点严肃地从白水秋和神代惠子身上看了过去，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默默地低头致意了一下：“惠子小姐，白水小姐，早。”
　　“凉子姐姐早。”
　　打了个招呼后，白水秋和神代惠子走到餐桌前坐下。
　　神代惠子本来还邀请了一下凉子过来共进早餐，但被后者以“已经吃过了”的理由婉拒了。
　　和昨晚的那顿饭相比，早餐倒是很简单。
　　就是面包夹着火腿的三明治、牛奶、和鸡蛋而已。
　　等白水秋和神代惠子吃完以后，几位女仆过来收拾餐桌的时候，顺便把两个餐盒放在了她们面前，没等白水秋发问，神代惠子就轻声解释道：“这是我家里的私人厨师做的，都是一些家常菜式而已，可能比不上千代婆婆的手艺，但还请不要介意。”
　　“又是所谓的‘家常菜式’吗……”
　　白水秋已经习惯了神代惠子的这种说话方式，这一次只是很平淡地点了点头，心里默默地把她上次说过的“婶婶”更改成了“私人厨师”。
　　这个念头在心里晃过的同时，白水秋又想到了昨天那位司机，顺嘴问了一嘴后者的情况。
　　“放心吧。”
　　没等她说完，神代惠子就开口回答道：“昨天晚上我就已经派人连夜将那张【净心符】送到了医院，给山口叔叔服用了下去，听那边留守的人说，他现在已经脱离了危险期，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很快就能醒过来了。”
　　“但愿如此。”
　　听到神代惠子的回复，白水秋多少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那位司机大叔也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身受重伤，如果可能的话，白水秋当然是希望能把他救回来的。
　　而且，如果符水能在司机大叔身上起到效果，回头自己也可以多画几张，给栗见成也送过去，多少能减轻一些在昨晚那场连环事故中造成的伤亡。
　　“话说，栗见警官和铃木姐姐都没有打电话过来，也不知道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白水秋想了想，在LINE上给铃木珠希发了一条消息。
　　然后就把餐盒放在书包里，又提起栗见早苗的弓袋，和神代惠子一起出了房间，往庭院外面走去。
　　院外已经停了一辆银灰色的轿车，样式和之前的那辆黑色轿车有点相近，司机也换了一位，穿着小西装的凉子守在旁边，对两人躬身致意。
　　两分钟后，汽车沿着山路离开别墅，往成田高中的方向开去。
　　半路上，白水秋衣兜里的手机震颤了几下，拿出来看了一眼，赫然是铃木珠希发来的回信。
　　在这条消息中，铃木珠希表示画皮的那几张人皮已经得到了妥当的安置，昨晚发生在河川大桥的“连环追尾事故”，也正在被警方想办法进行善后处理。
　　不过碍于现场的目击者太多，一时间很难将消息压下去。
　　而且还有很多媒体正在闻风而动，已经把成田警署的门前堵得水泄不通。
　　哪怕仅仅是从这些文字描述中，白水秋也能大概想象到栗见成也等人现在焦头烂额的场面。
　　“珠希：关于画皮，其实还有一点小麻烦，是我和十兵卫在雨田区那边遇到的……我暂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描述，稍后再找个时间见面详谈吧。”
　　小麻烦？
　　白水秋还没来得及细问，就看到了铃木珠希发来的下一条消息。
　　“珠希：另外，我觉得你可能需要关注一下网络上的消息。”
　　“秋：？”
　　“珠希：你还没有看到吗，昨天你和画皮在大桥上交手的那段视频，已经被人拍摄下来发布到了网络上，转发量目前已经超过了七千条[网址连接][网址连接]”
　　“秋：哈？？”
　　铃木珠希发来的那两条链接，似乎是推特上的地址。
　　白水秋顺手点开了其中一条，等了一两秒钟后，网页就加载出来，手机屏幕上出现了一条附带着视频的推文。
　　发布时间是昨天晚上八点钟左右，到现在差不多过去了十一二个小时。
　　而视频的内容，赫然就是昨天晚上在河川大桥上的景象。
　　一共有两段视频。
　　第一段是画皮驾驶着重型卡车，沿途撞开几辆汽车，最后把黑色轿车从大桥边缘的护栏处直接冲撞下去的画面，长度只有十几秒钟。
　　第二段则是从白水秋扔出火铃符的时候开始，到心眼那一箭射出后结束，全长四十秒左右。
　　虽然因为拍摄人的距离有点远，再加上拍视频的时候手一直在抖，所以画面晃动得很厉害，但还是能模糊的辨认出事发地点是在河川大桥上，周围的车辆散乱着撞成了一团，到处都是嘈杂的人声，看上去一片混乱的景象。
　　但这种好像拍电影一样连环撞车的场面，看起来还是很震撼的。
　　至于白水秋和画皮交手的那一段，两个人的身形面貌依稀可见，如果是身边比较熟悉的人，多半是可以根据这几十秒的视频，认出白水秋的。
　　下面的评论区已经炸开了锅。
　　虽然很多人都对视频的真实性表示怀疑，但并不妨碍这两段视频被人大量转发。短短半天时间，推文的转发量也已经接近八千条，而且还在每分钟十几个的速度继续上升。
　　这个数字听起来似乎不多，但在推特上已经很可观了。
　　毕竟日本的网民数量可没有中国那么多，基本上只要是到了上万条转发，就已经算得上是有热门事件了，而且，这条推文才刚发布了一个晚上而已……
　　白水秋又往下翻了几条，就又拉回到视频的开头，把录像重新看了一遍。
　　其实昨天晚上的时候，她就已经注意到有人在用手机拍摄，但当时的第一要务是诛杀画皮，并没有多余的心力去管这些事情，直到现在看到这条推文的时候，才恍然醒悟过来。
　　“居然真的被传到网络上了……”
　　两世为人，白水秋还是第一次在网络上看到以自己为主角的视频影像。
　　从事后欣赏的角度来看，她觉得自己当时的动作还是蛮潇洒的，尤其是最后射杀画皮的那一箭，身处在可遇而不可求的“心眼”境界中，箭矢出手后的力量、角度、准头都完美到无可挑剔的程度，哪怕是让她自己再试一次，恐怕也射不出那样的一箭了。
　　但……
　　一看到视频的转发量和评论热度，她就有点头疼了。
　　这莫非就是要火的节奏？
　　“话说……”
　　灵异事件对策组那边，难道没有针对这种事情的预案吗？
　　毕竟他们就是专门应对这些事情的，应该会经常遭遇这种情况才对……
　　“珠希：对策组这边的确有一些相关的预案，但……我们以前对付的那些东西，一般都是地缚灵一类的恶灵和执念体，就算是有妖怪，通常也都是不成气候的那种，而这次闹出的动静有点太大了，不瞒你说，我和十兵卫也是第一次遇到……”
　　“珠希：对策组这个部门的存在是不对外公开的，很多时候不好直接出面，只能辗转通过本部那边，对各路媒体和电视台下达封口令，但网络上那些私人转发的推文，就没办法彻底清除掉了……”
　　“珠希：目前的话，成田警署这边正在准备尽快召开记者发布会，把这次‘连环追尾事件’的情况对外界进行公开说明。但因为网络的传播速度太快，很可能在此之前，就有人从那段视频中认出了你的身份，如果发生那种情况，还请你务必小心，有需要的话随时通知我们。”
　　“这样吗……”
　　白水秋摩挲着下巴，沉吟不语。
　　铃木珠希所说的这些，她倒也能理解。
　　在日本这些国家，像推特这种网络平台，警方往往是很难直接插手干涉的。能够控制和约束的，大多都是官方的网络媒体和地方电视台，而在这些背靠资本的庞然大物面前，警方说话的作用效果就不太明显了。
　　而且……
　　就算能够动用技术手段，把这几条推文删掉，但已经看到视频推文的这几万人，还是会通过各种方式继续传播。
　　搞不好还有其他人手里有这样的视频，毕竟昨晚掏出手机拍摄的可不止一个人。
　　再加上“连环车祸事件”的死亡这么严重，就算没有画皮这一层因素，只说车祸本身造成的破坏场面和死伤人数，也是足以登上本地头条的大新闻了。于情于理，警方都肯定是要给成田市内的民众一个说法的。
　　这么看来，这起事件的热度恐怕短时间内是很难消退下去了……
　　不过说实在的，白水秋其实并没有觉得这件事情的性质很严重。
　　毕竟网络上的事情嘛，无论多么火热，过上一段时间就会慢慢退出视线，区别无非就是热度维持的时间，以这次事件的严重程度，满打满算也就一个月的样子。
　　而且……
　　换个角度来说，这些转发其实也算是一种另类的宣传，如果能借此把自家的“天目神社”宣扬出去，带来一些人气什么的……也未必就是件坏事。
　　白水秋还在低头沉思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神代惠子投来的目光。
　　后者悄悄往前倾着身子，在她的手机屏幕上扫了几眼，然后就掏出自己的手机，在屏幕上飞快地点了几下。过了有两三分钟的样子，似乎明白了什么，扭头看了过来：“小秋，你是在担心网络上的那些传言吗？”
　　“诶？”
　　白水秋微微一怔。
　　但神代惠子却是脸色一正，很认真地说道：“如果这些消息给你带来了困扰的话，就请交给我来处理吧，我会想办法将事态平息下去的。”
　　“你的意思是……把那些推文全部封杀掉？”
　　白水秋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她知道神代财团的势力很大，但好像主营范围都集中在实体工业方面，和互联网的相关度不是很大，控制网络舆论这种事情……做起来应该不是很对口吧

第180章 是个怎样的人？
　　“这个……封杀可能有点难……”
　　神代惠子抿唇一笑，温声细语地说道：“而且有可能会带来反作用，因为这条推文的转发量已经很高，至少已经有好几万人看到过了，再加上河川大桥上的那起连环车祸，性质过于轰动，这么重大的新闻，压是不可能强行压下去的。
　　所以最好先采用曲线迂回的办法，抛出另外一件更具轰动性的事情，把大家的关注点都吸引过去，避免事态进一步发酵，然后再慢慢引导和操作，把事情的热度冷却下去……放心好了，我会尽快妥善处理的。”
　　白水秋听的一知半解。
　　而神代惠子已经飞快地拨通了一串号码，很客气地对着话筒那边打了句招呼，又小声说了一会儿，过了有五六分钟的样子，才礼貌地挂断电话，对她比了一下OK的手势：
　　“放心吧，我已经拜托一位叔叔安排好了，今天上午八点左右，会有一位当红明星的绯闻在网络上爆出来，到时候我叔叔那边再安排一些人员引导一下，事情应该不会再进一步发酵了。”
　　“是吗……”
　　白水秋对这些操作并不了解，毕竟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神社继承人而已，平时遇到这种新闻的时候，都是站在旁边充当吃瓜群众的。
　　听着神代惠子说的笃定，她也就静下心来，低声道了声谢，然后就关掉了手机。
　　能做的事情也就那么多，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静观其变了。
　　十几分钟后。
　　汽车在成田高中的学校门口停下，白水秋和神代惠子双双下了车，往校园里面走去。
　　和网络上舆论的火热相比，成田高中的校园内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不过在往教学楼走去的路上，白水秋就听到了几个拿着扫帚扫地的值日生，在小声的议论着昨天那起车祸的事情。
　　但他们说的并不是河川大桥上的那起连环车祸，而是发生在校园门口的那场。
　　嗯，就是司机山口大叔和凉子驾驶着黑色轿车，在校门口直接撞上了岩田勇太的那场“车祸”……因为过程很短暂，几乎是在相撞后的十几秒钟内，岩田勇太和白水秋一行就先后驱车离开，所以并没有像河川大桥那样被人留下影像资料。
　　看到的人，也只有本校的一些学生，和当时恰好路过的十几位校外行人。
　　这几个值日生，就是在事发时恰好经过校门口附近，亲眼目睹了那个场面，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着。交谈中隐约能听到几个“偶像练习生”、“转学生”之类的词。
　　“话说……他们不会认出你了吧……”
　　白水秋有点担心地看了一眼神代惠子。
　　神代惠子被认出来其实并不奇怪，因为这个女孩是前几天刚从外市转学过来的新生，之前办理转学手续的时候，就有一些学生见到过她，再加上那辆黑色轿车每天早晚都会到学校来接送神代惠子，所以很容易给人留下比较深刻的印象。
　　白水秋自己倒是无所谓。
　　反正她和画皮在大桥上交手的视频已经被发在网络上了，就算再被学校这边的同学认出来，也是债多不压身。
　　但……
　　如果把神代惠子牵扯进来，那她可就有点过意不去了。
　　“没关系啦，就算被认出来也没什么，无非是背后议论一下而已，小秋你不用担心啦。”
　　神代惠子顿了顿，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笑吟吟地看向白水秋：
　　“不过我倒觉得，小秋其实还真的蛮适合去做偶像练习生的呢，长相这么可爱，又多才多艺……在弓术、舞蹈等等方面都有非凡的造诣，如果去当偶像的话，一定会成为万众瞩目的大明星吧？”
　　“哈？”
　　白水秋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看了一眼神代惠子：“你是在开玩笑吧？
　　说起来。
　　日本的女高中生兼职“偶像”的情况，其实还是蛮多的。
　　不过这里说的并不是那种唱歌跳舞的偶像练习生，因为后者需要进行职业化的训练，而且这些训练通常都是封闭式的，很难在维持学业的同时兼顾，所以高中生群体所谓的“偶像”，通常都是指平面模特、后街歌姬这些职业。
　　稍微高端一点的，还可能会接到一些服装品牌或者化妆品的手模、脚模、和品牌代言。
　　一些学生通过这些兼职，积攒了一些人气以后，就会以此为踏板，投身到演艺圈，或者出道成为综艺偶像……不过话虽如此，成功者还是寥寥，因为偶像本质上也是个吃青春饭的职业，三五年内出不了头的话，往往就只能黯然退场了。
　　但……
　　白水秋可不觉得自己有当偶像的潜质。
　　她是会弓术和神乐舞不错，但这种“才艺”，只有在追杀邪祟和祭祀神明的时候有用，顶多再参加一下学校的文化祭，帮忙撑撑场面，要是凭这些去当偶像……难道要到电视节目中向观众表演射箭吗？
　　相比之下，神代惠子反而更适合一些。
　　毕竟这个女孩的双商都很高，又懂得察言观色，很擅长利用一些微表情来拿捏人心，再加上身材颜值都很出色，如果出道去当偶像，硬件条件肯定是没问题的。而且这个女孩的家世如何显赫，想必也不会缺少资源……
　　当然……
　　就算神代惠子真的有这种想法，作为父亲的神代圭介那边，恐怕也不会可能的……
　　……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教学楼内。
　　在鞋柜前换好了鞋子以后，就一起沿着楼梯上楼，到了一年B班的教室。
　　白水秋先是把书包在座位上放好，就拎起了弓袋，准备去弓道部还弓。
　　神代惠子注意到她的动作，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小秋，你是要去社团那边吗？”
　　“嗯，昨天追踪画皮的时候临时借了一下栗见学姐的和弓，现在是时候还回去了。”白水秋随口解释了一句。
　　“这样啊……”
　　神代惠子微微颔首，顿了顿，又状似不经意地追问了一句：“你和那位栗见学姐的关系……很要好吗？那位学姐，是个怎样的人？

第181章 低估你了
　　“……嗯？”
　　白水秋脚步一顿，有点愕然地回过头来。
　　神代惠子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问法有点不妥，笑了一下，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那位学姐的长相很漂亮吗，还有性格方面什么的，是不是很平易近人的那种？
　　你也知道，我前几天才刚刚转学过来嘛，在学校里也不认识什么人，对你们这边的社团的情况，其实还蛮好奇的，有机会的话我也想加入一个试试呢。”
　　“这样啊……”
　　这个解释倒还算合理。
　　白水秋也没多想，稍微考虑了一下，回答道：“我和栗见学姐的关系，算是很好的朋友吧，自从加入弓道部的时候以后，受到过她的很多照顾。
　　至于长相……比起漂亮，倒不如用英气来形容，因为学姐给人的感觉，是那种巾帼不让须眉的类型，虽然是个女孩子，但是却把社团的事务管理地井井有条，在部员们中也很有人望……
　　另外，栗见学姐还拿到过全国大赛的前三甲，在弓术上的造诣，是我远远不如的。”
　　其实真要论起来，白水秋的弓术水准和栗见早苗大体是在同一个档次上的。
　　但从系统得来的【古流弓术】，多少有些投机取巧的成分。而栗见早苗却是从小浸淫弓道，经过十几年如一日的刻苦训练，才有了这样的成绩。对于这种刻苦努力的人，白水秋一向都是很佩服的。
　　真要说起来，她昨天射杀画皮时的那一箭，已经隐隐触摸到了所谓的“心眼”境界，如果能巩固下来的话，弓术水准应该会更上一个台阶，但目前还只是灵光一现，算不上是自己的真实实力。
　　“英气类型的啊……”
　　神代惠子似乎想了想，又问了一句：“这位栗见学姐的学习成绩怎么样？”
　　“学习成绩……这方面我就不是很清楚了，不过应该很优秀吧，因为我之前有借过学姐的试卷，上面的笔记都做得很工整。”
　　“……和我送给你的那份比起来呢？”
　　“？？？”
　　白水秋被问得一脸问号。
　　笔记的工整程度……这个有什么值得比较吗？
　　难道这就是成绩优异的学霸们之间，特有的攀比方式，就像男生们比较谁的手办或者高达模型数量更多一样？
　　看到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的样子，神代惠子抿嘴笑了笑，挥了挥手：“我是开玩笑的啦，别当真……
　　你还是快点过去吧，待会儿还要上课呢，上午的第1节 课是天竺老师的国文课，回来的时候千万别迟到啦。”
　　“嗯。”
　　白水秋点点头，匆匆下了楼，穿过校园，往弓道部的方向走去。
　　这个时间点，弓道部的部员们刚刚晨练回来，正在道场内简单冲洗，更换衣服。
　　栗见早苗也是一副刚刚沐浴完的样子，正擦拭着头发从沐浴间出来，看到白水秋的时候，表情略微有点意外：
　　“是白水学妹啊，有段时间没在早上的晨练中见到你了呢……现在考试已经结束了，不打算再回来和我们一起训练一段时间吗？”
　　“那个，我会尽快将作息时间调整回来的……”
　　白水秋有点讪讪地应了一句，然后把手中的弓袋递了过去，躬身道了声谢。
　　“不用这么客气啦。”
　　栗见早苗接过了弓袋，在旁边的弓具架上放好，然后回身看向白水秋，柔声说道：“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借弓的用途呢，总感觉你和紫苑老师好像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一样……
　　不过看你现在的样子，应该已经顺利解决了吧？”
　　“是的，幸不辱命。”
　　白水秋微微一笑。
　　看着栗见早苗略微好奇的眼神，略微犹豫了一下，就把画皮事件的经过，简略地对她说了一遍。
　　其实在前段时间的合宿中，栗见早苗就已经知道了白水秋作为“神社巫女”的身份，也在山中的墓地上空，亲眼见识过了幽灵的存在。
　　但因为当时那批游荡的亡灵，几乎是刚现身，就被风狸一一解决掉了，所以栗见早苗对这些灵异层面的事情，还没有什么直观的概念。
　　在此之后，无论是白水秋还是鹫峰紫苑，在掌握了岩田家的情况以后，都没有对弓道部这边说起。
　　所以，这个女孩直到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
　　听着白水秋的讲述，栗见早苗才渐渐把之前看到和听到的细节串了起来，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起来，表情变得有些沉重。
　　“画皮……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恐怖的妖怪，竟然能够剥夺他人的皮囊和身份……”
　　“我之前就在奇怪，为什么岩田勇太在请假回家奔丧后，迟迟没有来学校销假，家里的电话也一直打不通……原来他们一家竟然都已经……”
　　喃喃自语了几句，栗见早苗似乎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
　　“难怪前些日子，你突然打电话向我询问关于岩田的事情……看来在那个时候，岩田勇太就已经被鸠占鹊巢了吧？”
　　“……抱歉了，学姐。”
　　白水秋低着头，说话的声音很轻：“这件事情紫苑老师其实也是知道的，因为我曾经询问过她关于岩田家况的事情……但因为画皮的存在牵涉到了灵异层面，普通人知道了非但没有好处，反而还会引来灾祸，所以……
　　并不是故意要对你隐瞒的，还请学姐原谅。”
　　除了这些原因以外，画皮很可能会将栗见早苗作为目标盯上，也是白水秋迟迟没有将真相对她透露出来的原因。
　　至于老妖怪那边……
　　整个成田高中，白水秋是唯一一个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的，而在弓道部的部员们眼中，鹫峰紫苑只是一位顾问老师，后者自然不会主动暴露自己。
　　“……”
　　栗见早苗抿着嘴唇，沉默了片刻，才幽幽叹了口气。
　　看着白水秋的神情变得柔和起来：“该说道歉的应该是我才对。”
　　“我早该想到的，既然这个世界上有幽灵的存在，也自然是有传说中的那些妖怪的，在我们普通人眼中平和安宁的表象之下，其实暗藏着许多危险……
　　像画皮这样的事情，你应该已经经历过许多次了吧？”
　　“其实也没有很多次啦……”
　　白水秋轻描淡写地回应了一句，同时在心里默算了一下。
　　不算那些小打小闹，从四月初的荻野纯事件开始，她陆陆续续遭遇到的灵异事件，其实也就五六起。不过时间上是稍微集中了一点，毕竟这几个月来见到的鬼怪数量，比她前后两世加起来见到的都要多了……
　　当然……
　　前提是不算幼年时那段被封锁了的记忆。
　　直到现在为止，白水秋对那段记忆的印象还是很模糊。
　　但，从当初惊鸿一瞥的那几幅片段中来看，她这具身体在六岁以前，的确是有着看到鬼怪等异类存在的能力的，而且……曾经见到过的鬼怪数量，可能还相当惊人。
　　那种身处于空旷无人的城市中，四面都是面目可怖的魑魅魍魉，孤立无援的感觉，到现在回想起来起时，还是让白水秋记忆犹新。
　　所以，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白水秋并不打算继续窥探那段记忆的秘密，或许暂时将它封锁起来，反而更好一些。
　　不然的话……
　　可能会有一些很糟糕的事情发生。
　　白水秋心里隐隐有这种预感。
　　……
　　对于白水秋的回应，栗见早苗将信将疑。
　　但她脸上的神情却是变得愈发柔和了，抿了下嘴唇，柔声说道：“你昨天晚上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今天就早点回家休息吧，下午训练的时候，我跟紫苑老师说一声就好。”
　　“那倒不用……我昨天晚上休息得还不错，下午继续参加训练没问题的。”
　　“……那好吧。”
　　听到白水秋这么说，栗见早苗也就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你自己掌握好分寸，如果身体有不舒服的情况，随时告诉我，千万别勉强。”
　　“我知道了。”
　　关于画皮的话题算是告一段落。
　　栗见早苗本来还想询问一下鹫峰紫苑的情况，但想了想还是闭上了嘴巴，将疑惑按捺下来，心里默默盘算着等回家以后找栗见成也问问情况。
　　——白水秋刚才的讲述中，提到了成田警署的名字，栗见早苗还是知道自家哥哥的工作地点的。
　　两人又转而说了几句文化祭的事情，并约了一下放学后碰面的时间地点，就各自出了道场，在门口挥手告别。
　　回到教室时，已经临近八点，天光大亮。
　　班上的学员们陆续到齐，随着天竺老师的到来，新一天的课程开始。
　　因为画皮事件的解决，白水秋的心态比之前安定了不少，认认真真地听了几节课，手里做着笔记。
　　一个白天的时间转眼过去。
　　风平浪静。
　　唯一的一个小插曲，发生在中午吃饭的时候。
　　在看到白水秋和神代惠子从书包里拿出来的两个一模一样的饭盒时，日向飞鸟的表情明显变得有些困惑，欲言又止了好几次，终于还是在绿荫长廊内，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那个，是我看错了吗……怎么感觉秋今天吃饭用的饭盒，和惠子同学的一模一样？”
　　“这个……”
　　白水秋瞥了一眼神代惠子，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反倒是神代惠子很快就反应过来，笑吟吟地说道：“没有看错哦，飞鸟，因为就是一模一样的呢……你也知道，我和小秋的家住得很近嘛，今天早上小秋忘记带便当了，所以我就把自己备用的那一份匀给了小秋，就是这样而已。”
　　“原来是这样……”
　　日向飞鸟点了点头。
　　经过这几天的接触，她对神代惠子也算是有了一些了解，知道这个女孩的家境不俗，每天早上带两份便当出来……
　　好像也蛮正常的？
　　白水秋在旁边笑了笑，但也没有拆穿，只是把画皮已经被消灭的消息，对日向飞鸟说了一遍。后者长长松了口气，先前被画皮袭击留下的阴影散去，有种如释重负的样子。
　　一整天的课程结束后，是老妖怪的骑术训练时间。
　　和第一次相比，白水秋已经变得熟练了许多。
　　踩着马镫翻身上马后，就拉着缰绳往马术场走去，绕着场地兜起了圈子，因为马匹的行进速度不一，很快就和旁边的栗见早苗拉开了距离。
　　就这么绕到第三圈的时候，鹫峰紫苑骑着马从背后跟了上来，也没说话，就扭头把白水秋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好像重新认识了她一样。
　　这种古怪的表现，看得白水秋心里有点发毛。
　　“……怎么了，紫苑老师？”
　　白水秋默默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点出乎意料罢了。”
　　鹫峰紫苑微微一笑，放慢了速度，骑着马和白水秋并驾齐驱：“虽然我在上次合宿的时候，就已经把‘心眼’的要领告诉了你，但原本还以为可能要等到半年以后，才能看到这种画面呢……
　　没想到，你竟然真的能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领悟出那种境界，虽然只是摸到了一点点门径，但果然还真是低估你了。”
　　“……”
　　虽然听起来是在夸奖，但白水秋并没有流露出欣喜的表情，只是礼貌性地笑了笑，然后就注意到另一个问题：“你怎么会知道……”
　　话音说到一半，白水秋就恍然大悟：“是因为网络上的那段视频？”
　　她触摸到“心眼”境界的时间，是在昨天晚上的战斗中，到现在还没有超过一天的时间。而且今天白天的时候，白水秋并没有见到过鹫峰紫苑，更没有在道场内训练过弓术，所以后者是不可能从她的日常训练中，看出这一点的。
　　那么能够得到消息的途径，也就只有一条了……
　　“答对了。”
　　鹫峰紫苑点了点头：“那条视频推文的转发量，现在已经到了一万五千次左右，就算是在这所学校中，都有不少师生已经看到过了，其中或许有人认出了你，你今天在学校的时候，可能已经有所感觉了吧？

第182章 你想怎么样？
　　“学校里……”
　　已经有人认出她了？
　　白水秋皱了皱眉。
　　仔细想想，放学后从教学楼内出来的时候，她的确感觉到，投向自己的目光比平时多了一些，其中似乎还有那么几位面熟的老师，原本还以为只是巧合，但现在听鹫峰紫苑说起……
　　莫非都是看到了那段推文的？
　　只不过因为彼此的关系不熟，再或者还没有完全确定她的身份，所以才只是在远处观望，没有上前询问？
　　其实老师们认出来倒还好，毕竟都是成年人了，做事情多少有点分寸，就算知道了什么，也不会一惊一乍的。
　　但如果是同校的学生认出了她，就有点麻烦了，一群毛毛躁躁的半大小子，正是中二病高发的时期，指不定会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而且，白水秋有点摸不准鹫峰紫苑提起这个话题的意图。
　　两人骑着马并排前行了几步，白水秋看了一眼老妖怪脸上的神情，斟酌着说道：“紫苑老师，话说……你的妖力，能够通过网络对别人的记忆进行修改吗？”
　　“嗯？”
　　“别误会，我只是好奇而已，没有要你帮忙的意思。如果你不想说的话就算了。”
　　没等鹫峰紫苑开口，白水秋就又匆匆补充了一句。
　　上次去岩田家打探画皮下落的时候，欠给老妖怪的那个“小要求”，现在还没兑现呢。
　　她可不想再平白无故的欠下一份人情，到时候怕是连还都不知道怎么还，何况就算老妖怪愿意免费帮忙，白水秋也没打算请她出手……
　　不过，鹫峰紫苑显然没有这方面的意思，只是有点古怪地看了她一眼，笑了一下：“你可能是对妖怪的能力有什么误解……
　　虽然在历史上，的确存在过一些以速度著称的妖怪，可以在通过某些方式，定位出某个人的坐标以后，在瞬息之间就赶到他的身边……但通过网络对人发动能力，这可不在一般妖怪的能力范畴内。
　　不过，倒是有几种特殊的怨灵，有可能做到这一点。”
　　“怨灵？”
　　白水秋有点被勾起了兴趣。
　　鹫峰紫苑倒也没有卖关子的意思，顿了一下，就接着说道：“你也知道，妖怪和怨灵的最大区别，就在于前者是有实体的，而后者只有一个灵体，虽然偶尔会出现一些例外，比如像画皮这种……但大多数情况下，这个划分标准都是成立的。
　　而灵体这种东西，本质上是一种能量体，用现代科学的角度来看待，近似于一种特殊的能量磁场，在怨气强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理论上的确可以寄宿在网络中，通过数据的传输进行移动.
　　当然，只是理论上，真正想要做到这种程度是很难的。
　　据我所知，几十年前的四国曾经出现过一例这样的传闻，不过很快就销声匿迹了，我当时不在那边，并非亲眼目睹，所以无法确定那则消息的真实性。”
　　“还有这种事情……”
　　将有没有实体作为划分妖怪和灵体的标准，这个白水秋还是知道的，只是之前并非百分之百肯定，现在从老妖怪这里听到，算是确认了一下。
　　但……
　　还真有能通过网线打人的怨灵？
　　这可就有点恐怖了……
　　白水秋有点好奇。
　　但鹫峰紫苑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而是用促狭的眼神看着白水秋，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说起来，小秋，你好像还欠我一个小要求对吧？现在画皮事件已经顺利解决，先前所做的这个约定，差不多也该找个时间兑现一下了吧？”
　　“……你想怎么样？”
　　白水秋抬手勒住缰绳，驻马不前，面色警惕地看着眼前的老妖怪。
　　“别那么紧张。”
　　鹫峰紫苑一只手拉着马匹的缰绳，另一只手抬起来，做了一下轻轻下压的手势：“我说过了，如果我提出的要求你觉得接受不了的话，是可以拒绝的，唔……这么说来，恐怕我之前想到的那几个要求，你都不会答应，而一般的小打小闹，我个人又觉得没什么意思……
　　还是先把这个约定搁置下来吧，等我想到了再跟你说。”
　　所以，你之前想的到底都是些什么要求啊，居然能这么笃定我不会答应？
　　白水秋心里浮出几个古怪的念头，但很快就甩了甩头，把这些念头抛开，有点提心吊胆地看了一眼鹫峰紫苑，识趣地闭上嘴巴，没有开口追问。
　　反正要收回人情的一方是老妖怪，既然对方主动提出先搁置下来，她也乐得再拖延一段时间。
　　……
　　到了五点半左右。
　　今天的骑术训练也终于结束了。
　　按照老妖怪的安排，明天再训练一次，适应了策马飞奔的感觉以后，就该开始进行正式的骑术训练，也就是所谓的“流镝马”了。这项表演，是弓道部这次准备的节目中的重头戏，由不得白水秋和栗见早苗不认真对待。
　　在道场内的沐浴间冲洗了一下，与栗见早苗和老妖怪告别以后，白水秋就回到了教学楼附近。
　　神代惠子差不多也在同一时间下楼和她汇合，然后一起往校门外走去。
　　虽然刚转学过来没多久，但神代惠子现在已经和一年B班的班委团体打成一团，每天放学后都留下，帮忙进行这次文化祭的方案拟定和细节安排，也正因为如此，她每天都会在学校逗留一个小时左右，刚好和训练完的白水秋一起回家。
　　往校外走去的途中，白水秋随口问了几句班级展的事情。
　　神代惠子依言回答。
　　交谈中，这个女孩提到了班委正在斟酌“巫女”的人选——按照正常的咖啡店配置，至少需要有三四个女生来扮演“巫女”，而且如果要跳神乐舞的话，还需要是有舞蹈基础的那种女生。
　　这样一来就有点棘手了。
　　整个一年B班其实也就十多个女生，其中会跳舞的女生可能还不到一半，从里面挑出三四个“巫女”……还是有点难度的。
　　所以，神代惠子言语中的意思，是想询问白水秋的意向。
　　毕竟……
　　说起神乐舞，恐怕整个成田高中，都没有人比白水秋这个正牌巫女更懂了…

第183章 请问这里是天目神社吗
　　说的不客气一点，白水秋甚至都可以出面担任舞蹈指导，负责指点其他“巫女”练习神乐舞。
　　但以她的性子，是不可能主动去给自己揽这种麻烦的。看在神代惠子的面子，出来占上一个看板娘的名额，帮忙暖个场，就已经是极限了，至于其他的……
　　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扮演巫女是没什么问题，不过我在弓道部那边还有节目要准备，可能没有太多时间参加班级这边的排练，如果到时候两边的安排错不开的话……”
　　白水秋想了想，还是提前给神代惠子打了个预防针。
　　毕竟弓道部那边的事情也很多，等骑术练习的差不多了，免不了需要参加几次排练，而每天放学后的时间也就那么两三个小时，很容易就会出现冲突。
　　神代惠子微微一笑：“没关系的，只要你愿意分担一个名额就好了，排练方面交给我来处理，到时候你只要把自己在社团那边的安排告诉我就好了，我会想办法把日程错开的。”
　　“……那就麻烦你了，惠子。”
　　其实白水秋的本意，是想借机划水的，只要两边的时间冲突，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推掉其中一边的排练……但这种话，很难理直气壮地说出来，所以也只能默默的闭上了嘴巴。
　　一路出了校门。
　　白水秋像往常一样，和神代惠子同乘一辆汽车回往东郊，在天目山脚下挥手告别后，就沿着参道回到了神社。
　　时间还早。
　　因为画皮事件顺利解决，千代已经恢复了日常的外出活动，所以神社内空空荡荡的，没什么人。只是有三五个上了年纪的客人正在拜殿内自行参拜，朝着神像的方向喃喃地诉说完了自己的心愿以后，就往赛钱箱里面投上几枚硬币，然后步履蹒跚的离开。
　　因为天目神社地处偏僻，远离市中心的闹市区，所以前来参拜的客人中，往往都是以年龄较大的中老年人居多。
　　白水秋也已经习惯了这一幕景色。
　　放下书包后，她就在卧室内换上了巫女服，然后回到外面的殿内，久违地再次行使自己作为天目神社巫女的职责。
　　送走了几位前来求签的客人以后，白水秋就拿着扫帚来到庭院中，开始清扫落叶。
　　树叶沙沙。
　　庭院中时不时吹过一阵风，卷起几片青绿的落叶，再把拜殿周围的那几排石灯笼晃动得泠泠作响，一切都显得很宁静的样子。
　　直到将整个庭院快要扫完，太阳也即将要从西山垂落的时候，白水秋才擦了把汗，准备把扫帚放下，洗洗手就过去关门谢客。
　　就在这时候。
　　几个杂乱的脚步声忽然从外面的参道上传来，打破了这份安静。
　　白水秋听到了声音，但并没有在意，只是用余光往大门的瞥了一眼，就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
　　只是……
　　这几位来人却并没有到主殿那边参拜的意思，而是在手水舍前的过道上停了下来，领头的一个高个男生四处看了看，就抬腿往白水秋所在的庭院一侧走了过来：
　　“那个，不好意思，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位年龄不太大的巫女，身高差不多在一米六左右，长相应该蛮可爱的……”
　　“？”
　　白水秋转过身来，有点诧异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站在院子里的是几个年龄不大的男女，差不多都是十七八岁的样子，其中年龄最大的看起来也就二十岁出头的样子，其他人则是一群高中生的模样，此刻正一脸好奇地打量着神社四周。
　　领头那个说话的高个男生，模样在白水秋看来似乎稍微有一点眼熟，但她叫不出名字。
　　反而是对方在看到白水秋的时候，愣了一下，好像认出了她一样：
　　“等等……请问你是成田高中一年B班的白水秋同学吗？”
　　“嗯？”
　　白水秋眸光微动，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高个男生，同时点了点头：“我的确是在成田高中上学，另外……如果你们想要找的人，是天目神社的巫女，那么应该就是我了，因为这家神社并没有第二位巫女。”
　　说话间，白水秋已经隐约反应过来。
　　怪不得她刚才会觉得这个高个男生看起来有点眼熟……
　　仔细想想，她的确在成田高中的校园内，见到过这个高个男生，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在四月初，各大社团举行招新活动的时候，这个男生曾经出过一次风头，想来应该是二三年级的学长……
　　莫非，是老妖怪下午说过的话应验了？
　　学校里的人在网络上看到过那段视频，找上门来进行求证？
　　白水秋心里暗暗揣测着。
　　在高个男生与她开始对话的时候，同行的另外几个年轻男女也纷纷从庭院四周凑到一起，一脸新奇地打量着白水秋，嘴里还在小声地交头接耳着：
　　“卡哇伊，没想到这座不起眼的小山上还真有这么一间神社……”
　　“这么小只的巫女，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近距离看起来，比网络上好看多了，那段视频也不知道是谁拍的，也太模糊了……”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会驱魔，虽然视频中看起来好像很真实的样子，但该不会像我们之前拍摄的那些视频一样，是用电脑技术后期合成的吧，我怀疑这些神官和巫女根本就没有一个是真的……”
　　议论的声音不大，但白水秋一向耳力过人，所以听得很清楚。
　　网络、视频、驱魔……
　　这几个关键词结合起来，答案已经毋庸置疑了。
　　“来的还真快……”
　　白水秋之前就已经猜到过可能会遇到这种事情，但没想到会发生的这么快，毕竟她在学校那边，只对几个关系比较亲近的人透露自己的身份，按理说就算有人注意到了她，也不应该那么快就追到天目神社来才对……
　　有点……奇怪。
　　“请问你们几位是有什么事情吗？”
　　白水秋微微欠身，同时脸上露出一个职业性的微笑：“如果没事的话，我们神社现在已经准备关门歇业了。”
　　“咳咳……”
　　几个来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还是领头的那个高个男生开口作出回应：“很抱歉，在这种时间冒昧的前来打扰，但我们确实有点事情，想邀请你帮我们解决……
　　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来自成田高中三年级的中村，和你在同一个学校，但你可能并没有印象，这几位都是我们的同伴……我们是在网络上的一个通灵爱好者论坛上认识的。”
　　“通灵爱好者论坛？”
　　白水秋心里一动，但没有打断，而是听着中村继续说下去：
　　“因为爱好相似，而且又处于同一个城市，我们通过网络相互认识了以后，就私下里建了一个群，陆续组织了好几次通灵游戏。
　　玩法基本上都是网络上常见的那些，进行游戏的地点也大多都是在成田市的周边区域，之前的小半年间，一直都相安无事，但最近，出现了一点小状况……”
　　这批来人一共有四个。
　　三男一女。
　　其中中村和那个女生都就读于成田高中，两人的关系似乎还不错。
　　另外两人一个是高中毕业后就居家啃老的尼特族，另外一个是刚进入职场不久的新晋社畜——
　　和中国不同，日本的社畜群体中，高中生占据的比例很高，许多高中生在毕业以后根本就不考虑上大学，而是直接入职参加工作，大部分学校也会安排类似于职业学校的培训课程，以便让这些学生在毕业前获得足够的职场技能，从而养家糊口。
　　当然，如果是成绩优异的学员，还是会尽量考取大学的，就算都是当社畜，大学毕业生的工资水平也往往会比高中生高很多。
　　除了中村和那个女生事先就认识，剩下两人都是在网络上认识以后，通过线下面基结识的。
　　作为一群灵异爱好者，自然免不了要玩一些通灵游戏。
　　什么午夜捉迷藏，四角游戏，召唤笔仙……
　　这些经典玩法，中村等人几乎都玩过。
　　之前的小半年间，倒也没惹出什么状况。
　　但最近……
　　“上周五晚上，我们几个在白荻湾隧道那边，玩了一次捉迷藏的游戏，在游戏的过程中，就遭遇了一点状况，回来以后，又陆续遇到了一些诡异的事情……
　　在此之前，我们已经尝试在网络上寻求帮助，也去过了市内的几家神社，甚至连成田山的新胜寺也去参拜过，但一直都没有成功解决。
　　直到昨天凌晨，我们在通灵爱好者论坛上看到了一条新帖子，里面的内容就是发生在河川大桥的那段视频，而且还有人在评论中提到了贵神社的名字，然后今天在学校的时候，还听到有人在谈论中提起了你的名字，说你就是那段视频中出现的女生……
　　本来我还不太确定，但没想到，竟然真的遇到了白水学妹你……”
　　“……”
　　白水秋微微眯起眼睛，没有立刻开口说话。
　　中村的讲述中，信息量稍微有点大。
　　但主要问题并不是什么白荻湾隧道、和成田山新胜寺的问题，而是……
　　“你说的那个通灵爱好者论坛上，有人发布了河川大桥的视频？”
　　“而且……还提到了天目神社的名字？”
　　前者并不值得奇怪，毕竟那段视频已经在网络上传播很广，光是转发就有上万了，这些转发者中难免会有一些闲着没事干的，把视频发到各种乱七八糟的网站上，但……怎么会有人知道她和天目神社的关系？
　　天目神社又没什么名气，前来参拜的客人一多半都是四十岁以上的中老年人……
　　这个年龄段的人群，和灵异爱好者群体，可不太重合，毕竟，喜欢玩通灵游戏的，一般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而上了年纪的人，往往很忌讳谈论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
　　“这个……”
　　中村迟疑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道：“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因为回复‘天目神社’的那个人，并不是我们几个人中的一员，平时在论坛上也没什么交流，我虽然和你在同一所高中就读，但之前也并没有认出你是一年级的学妹……”
　　白水秋又看了一眼另外几个人，从他们的表情来看，似乎都不知情。
　　“请问可以把那个论坛的网址告诉我吗？”
　　“这个当然没问题，那个论坛其实也是几个灵异爱好者建立起来的，网址什么的都是公开的，只是因为比较冷门，所以知道的人少了一点而已。”
　　中村答应的很干脆，说着，就从怀里掏出手机：“要不，我们加一下LINE，我待会儿把网址发给你？”
　　“也好。”
　　白水秋点点头，把自己的LINE帐号报了出来，中村在手机上点了几下，然后抬起屏幕示意了一下：“已经加你好友了。”
　　“嗯。”
　　白水秋现在正穿着巫女服，手机不在身上，所以只能等待会儿回屋的时候再通过了。
　　“那么，先说说白荻湾隧道的事情吧，你们都遇到了什么诡异的事情？”
　　面对询问，中村回忆了一下，缓缓说道：
　　“最开始，是我们在玩捉迷藏的时候，莫名其妙地失踪了一位同伴，找不到人，也打不通电话。直到近一个小时之后，她才在隧道的入口处突然出现。
　　据那位同伴说，她之前不知道怎么，好像整个人突然被一种力量操控了一样，等到回过神来，就已经身处于白荻湾隧道内，之后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出口，而且还在隧道里面看到了许多奇奇怪怪的影像，听到背后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当时我们并不相信有恶灵的存在，因为人在精神高度紧张的情况下，是很容易产生一些幻觉的，我们以前玩游戏的时候也遇到过，所以不仅没有怕，反而还结伴走了进去，想要探查情况……”
　　“可不知道为什么，进入隧道以后，我们身上的所有设备全部失灵，无论是手机，对讲器，还是手电筒，都无法打开，而且，隧道中还不断传来一些凄厉的怪叫，好像有什么东西藏在暗处一样，我们有点害怕，就赶紧退了回来。”
　　“但在回家以后，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第184章 别高兴的太早
　　“……从白荻湾回来的那天晚上，我们五个人都做了同样的噩梦，在梦中，我们又回到了那条伸手不见五指的隧道，身边没有任何同伴，不管往哪个方向走，都找不到出口，反而会不断地往隧道深处靠近。
　　就算停在某个地方不动也没用，因为过上一会儿，身边的场景就会自动发生变化，把我们送到隧道深处，然后看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影像和声音……
　　这样的噩梦，我们连续做了近一周，时间越来越长，也越来越难醒来，即使是被闹铃吵醒以后，也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处于精神萎靡的状态，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劲。”
　　“你说的那些影像是？”
　　白水秋挑了挑眉。
　　中村点了点头：“是的，和那位失踪过的同伴说的一样，是一些……我也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形容，总之看起来非常诡异，有点不可名状的感觉，而且那些东西好像知道我们的名字，一直在喊着我们，像是让我们去找它一样……”
　　“……”
　　“不可名状”是什么形容？
　　难道中村等人在白荻湾隧道内遇到的，是传说中的克系怪物？
　　白水秋哑然失笑，眼神从几个人身上依次掠过。
　　看得出来，这几个人都被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中村的讲述，勾起了另外三个人心里一些不好的回忆，脸色纷纷都变得很难看，那个女生更是不自觉地抱起了双臂，有点恐惧的往人群中心挪了几下脚步，皮肤上浮出了一些鸡皮疙瘩。
　　其实撞了鬼之后，频繁地做噩梦是很正常的，因为大部分怨灵都有着制造幻象的能力。
　　而且心理承受能力较弱的普通人，突然看到了一些恐怖的画面，难免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可……
　　五个人，在连续一周的时间内，每天晚上都在做同样的噩梦，这就有点不同寻常了。
　　而且，按照正常情况来说，十八九岁的男生，正是血气最旺盛的时候，通俗点说就是阳气充足，就算沾染上一点怨气，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消散才对，但从中村的叙述中来看，这些噩梦似乎还在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演愈烈……
　　这绝对不是正常情况。
　　另外……
　　“你刚才说，你们一共有五个人？”
　　“是的，还有一个女生没有来，就是那个曾经失踪过一段时间的同伴……她的情况最为严重，从白荻湾隧道回来以后，整个人就大病一场，现在正居家养病。
　　我们几个之前去看望过她，她好像变得有点神志不清，说话的时候经常出现卡顿，然后再回过神来，就完全忘记了之前说过的话，好像间歇性失忆一样……”
　　“……”
　　神志不清，说话卡顿……
　　这种情况，恐怕是被怨灵附身了吧？
　　不过这并不能解释中村等人也在做同样的噩梦，除非他们身上也有着残余的怨气……
　　白水秋抱着这种念头，又仔细把这几个人重新打量了一遍。
　　刚才她还没有注意到，但现在一看，才发现这几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怨气的残留，其中那个社畜的情况最重，连印堂都有点发黑的迹象，而其他人身上的怨气则是盘踞在不同的位置，手背、腰侧、小腿上，不仔细观察的话几乎发现不了。
　　而且……
　　这几缕怨气好像是有意识的一样，在被白水秋发现以后，就纷纷往几人的体内深处钻去，很快就几乎觉察不到它们的气息了。
　　“咦？”
　　这可就有点意思了……
　　白水秋还是第一次遇到过如此古怪的情况，不由得挑了挑眉，有点新奇。
　　但怨灵这种东西，本质上都是那么一回事，就算能力上再怎么搞出一些花样来，也万变不离其宗，归根结底还是对怨气的运用而已。
　　想了想，白水秋松开了手里的扫把，轻轻摸了一下挂在自己脖子上的青怨风铃，将一股灵力调动起来，凝成了几枚看不见的箭矢形状。
　　然后，随着她剑指一挥，几枚箭矢就飞快射出，从中村等人身上贯穿了过去！
　　中村等人还在愣神。
　　就先感觉到身上的某个部位一热，好像被热水浇到了一样，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又生出了浑身一松的感觉，仿佛压在身上好几天的重担，忽然卸下了一样，有种说不出的轻松。
　　下一刻，就看到几缕黑气从中村一行的体内钻了出来，在半空中汇于一处，就要往神社外逃窜。
　　但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还能顺利逃脱的话，也未免太看不起白水秋这位当值巫女了。
　　也不见白水秋有什么动作，那团黑气才刚刚蹿出了几米，就有一道青色的风刃从后面追了上去，带着一道尖锐的破风声，直接切在了那团黑气中间！后者甚至连反抗都来不及，就立刻炸裂开来！
　　“吓！”
　　一道尖锐的叫声响起！
　　这一声，不仅是白水秋，连中村等人都听到了！
　　而且，刚才那道青色的风刃，以及黑气被击溃后散开的景象，也有两个眼尖的看到了，这下子，几个人的表情全都变得精彩起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果然是巫女大人出手了吧，刚才那团黑气，莫非就是附在我们身上的恶灵？”
　　“那道青色的东西，是某种法术吗，看起来好炫酷……”
　　白水秋没有理会几个人的叽叽喳喳，往半空中黑气消散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细细感知了一会儿，才收回视线：“刚才你们看到的那团黑气，的确是附在你们身上的东西，不过并不是恶灵，只是被它留下的一缕怨气而已……
　　而且，别高兴得太早，你们身上的事情并没有完全解决。”
　　是怨气没错。
　　但……
　　并不是普通的怨气。
　　从刚才的表现来看，这几团怨气的性质，已经有点近似于恶灵了，如果它们都是从某一个怨灵身上分出来的，那么这只怨灵的本体，想必已经强大到了一定程度，绝对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至少……
　　应该不比曾经在佐仓市旧校舍中出现过的西园寺浅子弱

第185章 神明的奴仆
　　白水秋到目前为止见到过的所有怨灵中，西园寺浅子，可以算是实力最强的的一个了。
　　这位女教师的怨灵，早在近二十年前，就曾经用一己之力，陆续杀掉了七八个人类，并且将其中的藤原美幸等人制作成了自己的伥鬼。
　　这种操控恶灵的手段，白水秋还从来没有在第二个怨灵身上见到过，应该是西园寺浅子所独有的能力。
　　而后来，那位从外市过来的“高僧”，也在封印了旧校舍以后，被西园寺浅子硬生生的用怨气耗死，如果这只怨灵的水平和西园寺浅子相当，按理说，当时在白荻湾隧道内的时候，应该就能很容易地将中村等人杀死了才对。
　　至于没有这么做的原因……
　　根据白水秋的猜测，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因为那只怨灵是一种跻身于隧道内部的地缚灵，无法随意外出，所以中村等人一旦从隧道中逃出去，后者就没有办法再对付他们，只能将一些怨气分离出去附在他们身上，制造恐怖的幻象来吓唬他们，以此消磨几人的精神和血气。
　　等这几人陷入了神志不清、血气衰败的状态，就会被这些怨气操控着，回到隧道那边，再化作那只怨灵的养分。
　　要么，就是那只怨灵所图谋的，不仅仅是中村这几条性命，还想靠他们，来吸引更多的人前往白荻湾隧道内送死，然后再一网打尽。
　　不管是哪种可能……
　　想要准确做出定论的话，恐怕只能亲自去一趟白荻湾隧道了。
　　“那个，白水学妹……不，是巫女大人，您看，这件事情可以拜托您帮我们解决吗？
　　如果您愿意出手的话，我们会支付给您足够的报酬的。”
　　似乎是因为确认了白水秋的能力，中村的称呼也从刚才的“学妹”，变成了“巫女大人”的尊称。
　　白水秋想了想，才慢慢说道：“帮你们解决倒也不是不行，但这件事情需要再去一趟白荻湾隧道……那地方离这儿有点远，而且今天的时间也已经很晚了，如果不急的话，还是到等到后天早上再动身吧。”
　　今天是周四。
　　白水秋本来是想说周五下午的，但考虑到放学后就已经四点钟了，就算直接乘车赶往白荻湾隧道，赶到那儿的时候也已经是五六点钟了。这个时间点，是日本人常说的“逢魔之时”，正值太阳落山，阴阳接替的节点，隧道内的怨灵可能会变得比平时更难对付。
　　所以，还是白天过去比较好。
　　如果到时候再下着雨的话，那就是完美开局了。
　　不过……
　　“你们身上的怨气可能还没有根除，这几枚御守，是我亲手制作的，有着驱邪避厄的效能，你们从现在开始贴身带着，应该能多少抵御一下怨气的冲击。”
　　白水秋从怀里掏出了几枚御守，目测了一下数量，往前递了过去：“另外，如果在今明两天，你们几个人再出现了什么状况，或者是噩梦的内容有了新的变化，最好及时告诉我。
　　虽然我个人倾向于周六早上再去，但如果你们真的有生命危险，也只能提前动身了。”
　　“好、好的……”
　　中村连忙点了点头，伸出双手来接御守，然后往怀里掏钱包：“请问这几枚御守的价格是……”
　　“每张一万元。”
　　白水秋犹豫了一下，报出这个数字。
　　对于几个平均年龄才十八九岁的年轻人来说，这个价格无疑是有点高了，毕竟高中生在校外兼职打工的工资，也就一个月几万元的样子。而且一般神社的御守都在500元上下，就算是香火旺盛的大社，也就一两千元的样子。
　　但中村等人都看到了刚才的那几幅画面，也都感觉到了身体上生出的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再加上这几个家伙都是通灵爱好者，原本就对神神鬼鬼的事情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所以理所当然地相信了白水秋的说辞，很爽快地掏出了钱包。
　　其中，那个社畜还多买了两张，说是准备带回去给父母用。
　　白水秋将几张万元大钞整整齐齐地叠在一起，心情变得舒畅了不少。
　　眼看着太阳落山，她就准备关门送客。
　　直到这时候，中村才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开口问道：“对了，白水学妹，刚才忘记问你了……网络上的那段视频，真的是你在和一个妖怪交手吗？那个突然变成了一张人皮的家伙，还有那种用符箓燃起火焰的手段，到底是……”
　　面对这个问题，白水秋回应了一个敷衍性质的微笑：
　　“抱歉，这些事情牵涉到了一些不适合普通人知晓的秘密，我无可奉告。另外，也希望你们不要随便脑补，以讹传讹，当做不知道这件事情是最好的了。”
　　“……那好吧。”
　　听到这个回应，中村识趣地没有再问。
　　但至于会不会产生一些脑补，就不是白水秋能够控制的了，这些灵异爱好者的作死心理普遍很重，就算是遭遇了白荻湾隧道的怨灵事件，也未必能让他们从此安分下来……
　　把这群人送走以后，白水秋就关上了神社大门，回到内室，先是把巫女服换了下来，然后顺手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嗯……多了四条好友申请。
　　看来不仅是中村，这次过来求助的几个人，全部都加了她的好友。
　　白水秋顺手全点了同意，然后把手机扔到床头，自己也和衣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小憩了一会儿，就听到旁边的手机嗡嗡作响，拿起来解锁看了看，却是中村发了几条消息过来，最后又附上了一条网址链接。
　　“这个就是刚才说的通灵爱好者论坛了吗？”
　　白水秋来了精神，微微睁大眼睛，点开了网址链接，过了几秒钟，一片黑乎乎的页面就在手机屏幕上刷新了出来。
　　整个网页就是那种最常见的论坛形式，分出几个不同的板块，或许是为了营造灵异的气氛，页面的主题风格都是黑色为主，字体则是白色和红色两种，白水秋很快就找到了中村说的那条帖子。
　　这条帖子在板块中热度最高，回帖数量也很多，已经有两三百层楼的样子。
　　发帖人的ID是一串英文字母。
　　白水秋顺手查了一下，发现并没有实际意义，可能是脸滚键盘敲出来的。
　　白水秋往后面翻了几页。
　　一直翻到六十多层楼的时候，她看到了关于“天目神社”的消息，回帖人只是简单的提到，视频中的女生看身影很像是天目神社的巫女，下面有三四条回复在进一步追问，但回帖人并没有再发出任何言论。
　　至于回帖人的ID……
　　“神明的奴仆？”
　　这算什么名字？
　　既然论坛上全部都是通灵爱好者，对怪力乱神的事情有兴趣是很正常的，很多人的ID都和鬼怪有关，可像这位“神明的奴仆”一样的ID，却是独一份，也不知道这位“奴仆”所信奉的，究竟是哪一尊神明。
　　白水秋试着想要翻看他的发帖记录，但点了一下以后，就发现这个功能是不对非注册用户开放的。
　　而注册的话，还需要有老用户的邀请码。
　　“感觉好麻烦的样子……”
　　白水秋抿了抿嘴唇，切回到刚才的聊天界面，这才注意到中村之前发过来的几条信息中，包含了这方面的介绍，还贴上了自己的邀请码。
　　“一个老用户，最多只能邀请四个新用户？”
　　要求如此苛刻，难怪论坛上的注册人数这么少，按照刚才翻看的结果，好像论坛上回帖数量最高的帖子，也才七八百条而已，以此推算，整个论坛的注册用户最高不会超过五千人，可能还更少……
　　白水秋心里默默腹诽着，按照中村发过来的流程注册了帐号。
　　好在，注册并不需要录入什么真实信息，至于昵称、居住城市这些，白水秋随便编了几个。
　　直到这时候，她才顺利点开了“神明的奴仆”的历史资料，发现这位用户一共只发过十几条帖子。
　　而当她想要进入这些帖子的时候……
　　“抱歉，您的权限不够……什么意思，还要充钱开会员？”
　　算了……
　　还是等回头见到中村等人的时候，把他们的账号借过来用用吧……
　　白水秋果断放弃了继续尝试的打算，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就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紧接着就有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穿过走廊，往内室走了进来，赫然是千代从外面回来了。
　　“奶奶。”
　　白水秋从房间里探出了身子，跟千代打了个招呼。
　　老人也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小秋，昨天晚上在惠子家休息的怎么样？还有，你之前说的那个妖怪的事情，现在……”
　　“还好吧……”
　　白水秋点了点头，然后就回应着自家奶奶的另外一个提问：“画皮的事情已经解决了，虽然中间出了一点差错，但结果很顺利，您也可以稍微安心一点了。”
　　当下，白水秋就把昨天晚上发生在河川大桥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虽然其中最惊险的几处地方被她轻描淡写地抹去，但还是能听出一些端倪。
　　“……事情就是这样，画皮的真身已经被我诛杀，但铃木姐姐那边还有一点小麻烦，不知道具体是指什么，所以之前的那些御守，还请您随时带在身上。”
　　“我知道了。”
　　千代点了点头。
　　先是沉吟了一会儿，才轻声笑了起来：“说起来，小秋你现在已经很厉害了呢，连画皮这种行踪诡秘的妖怪，都被你顺利诛杀，这种灵力水平，已经有当年我姐姐的风范了。”
　　“您谬赞了……”
　　白水秋笑了一下，眼神却有点迟疑。
　　虽然素未谋面，但是从千代偶尔的讲述中也能够听得出来，她对自己那位姐姐是非常尊敬和景仰的，可惜这位据说拥有着强大灵力的巫女，在年仅十八岁的时候就意外去世，如果说之前第一次听到的时候，白水秋还有点相信这种说辞，那么现在……
　　她很怀疑，这位姨奶奶的死亡并非意外。
　　失足坠崖什么的……
　　听起来实在不像是一位灵力强大的巫女能够做出的事情。
　　但这些疑问，自然不可能去向千代求证，而且考虑到自家奶奶和那位姨奶奶的年龄差，后者意外去世的时候，千代才两岁，恐怕知道的内容都是在多年后，听到家中长辈说起的，未必知道第一现场的真实情况。
　　不过这些，和白水秋暂时关系不大。
　　何况，都已经是七十年前的往事了，时隔这么久，相关的证据恐怕早就没了，就算想要查探，也无从下手、
　　关于画皮的交流戛然而止。
　　千代开始准备做饭。
　　大约半个钟头后，饭菜准备妥当。
　　白水秋和自家奶奶一起，在餐桌前吃完了晚饭以后，先帮忙刷洗了一下，然后就去浴室冲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物回到自己的卧室，平心静气了一会儿，把将符纸和狼毫笔在桌子上摊开。
　　开始尝试着绘制【净心符】。
　　算起来，白水秋已经有些日子没有绘制过符箓了。
　　之前的一周时间，几乎都在忙着肝御守，就算抽空绘制几道符箓，画的也都是重在烧伤的【火铃符】，现在再捡起【净心符】，稍微有点手生。
　　连续失败了两次以后，才终于画出了一张成品。
　　“呼……”
　　白水秋放下毛笔，对着符纸轻轻吹了口气。
　　等上面的墨迹干涸以后，就把符箓拿起来放在一边，然后随手清理掉了先前的两张废符。
　　“果然还是有点心不静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遇到了中村等人，知道自己的身份被别人在论坛上点破的原因，白水秋总觉得心绪有点飘，画符的时候不太能集中起精神。
　　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又做了几次深呼吸，才又画了几张符箓，成品率依然只有三分之一的样子。
　　白水秋估摸着在这种状态下，就算强行画下去，效率也不会很高，索性放下了纸笔，双手十指交叉着伸了个懒腰，然后顺手把趴在旁边的风狸抓过来，在它身上揉搓了起来

第186章 傀儡娃娃
　　事实证明，用撸猫的方式来缓解压力，的确是有效果的。
　　虽然风狸的品种，和猫咪还是有点差别，但揉了一会儿，白水秋的心情变得舒缓了不少。
　　只是这个小东西自己好像有点不乐意，趁着白水秋一个分心愣神的功夫，从她手里挣脱了出去，然后蹿上了旁边的柜子上，重新趴了下来，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下方桌前，身影在台灯的晕染下拉出了一条长长的影子。
　　“说起来……”
　　“好像从河川大桥回来以后，还一直没有看过那件东西呢……”
　　白水秋双手抄着后脑勺靠在椅背上，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重新坐了起来。
　　起身走到房门前，探头探头地往外面看了看。
　　这个动作其实有点多余，因为天目神社内居住的人，除了白水秋自己以外，就只有奶奶千代了，而千代在没有要紧事的情况，是不会过来打扰她的。
　　但她还是确认了一下，才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扣上门锁，转身走了回来。
　　在桌边重新坐下，从口袋里摸索出了一团灰扑扑的事物，放在灯前看了看，沉吟不语。
　　被白水秋拿在手中的东西，是一个用陶土捏成的人偶。
　　色泽呈灰白色，个头很小，差不多也就五六公分的样子，被她托在掌心的时候，依稀能看出一条人形的轮廓，手、脚、头颅……一应俱全。只是面目却显得很模糊，几乎看不到五官的痕迹，好像怪谈故事中的无面人一样。
　　在灯光的映照下，稍微有那么一点渗人。
　　在白水秋看向这块陶土人偶的同时，几行别人看不到的文字，在她面前悄然浮现出来：
　　【限时任务：诛杀藏匿在人群间的画皮，已完成】
　　【获得任务奖励：傀儡娃娃】
　　【傀儡娃娃：将头发和精血分别缠绕滴落在傀儡娃娃上面，念动咒语，可以制造出自己的替身傀儡。
　　（注：替身和真身几乎无法被人辨别出来，且真身可以随时获取替身的视角并且操纵替身行动，必要时可以随时解除替身将娃娃收回到自己身边，在傀儡没有受到损坏的情况下，可以多次使用）】
　　……
　　这个名为“傀儡娃娃”的东西，就是在击杀了画皮以后，所得到的奖励了。
　　白水秋其实早就想把这东西拿出来研究一下，但因为之前从河川大桥离开以后，就直接去了神代惠子家，后面又在学校待了一整天，直到现在，才终于有时间静下心来，好好琢磨一下。
　　顾名思义。
　　就算只看“傀儡娃娃”这个名字，也能大概猜出这件东西的作用。
　　只是对于所谓的“替身”，白水秋并没有一个直观的概念，不管怎么看，她都想象不出这个巴掌大小的陶土娃娃，能够怎么来当自己的替身，难道是类似于远程遥控玩具的那种形式？
　　那样的话，还不如给自己一台无人机呢……
　　“不管怎么说，还是先按照系统给出的提示的试试看吧……”
　　白水秋斟酌了一会儿，打定主意。
　　先是用剪刀从自己头上剪下了几根头发，展开后，好像细细的丝线一般，一圈圈缠绕在这个陶土娃娃身上，然后又用针尖在拇指上刺破了一道口子。
　　等鲜血从伤口内渗透出来以后，就挤出了几滴血珠，缓缓滴落在娃娃上面，然后把指头用纸巾擦了擦，贴上了创可贴。
　　完成了这两个步骤以后，白水秋双手十指交叉着结出了一道手印，按照系统传递过来的信息，轻声默念了几句咒语。
　　在这个过程中，殷红的鲜血一点一点地渗透到了陶土内，傀儡娃娃原本呈灰白色的身体上，渐渐晕染出了一抹血色，然后再蔓延到全身，那几根头发好像在无形间束缚地更紧了一点，紧紧贴在了这东西身上。
　　白水秋屏住呼吸，一脸紧张地看着桌子上的傀儡娃娃。
　　而风狸也蜷缩着两只前爪趴在书桌上方，歪着脑袋看着她的一举一动，黑漆漆的眸子里流露出好奇的色彩。
　　差不多十几秒钟的时间过去……
　　桌子上的傀儡娃娃一直纹丝不动。
　　就在白水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操作有什么问题的时候，就感觉到一股淡淡的气息在这个娃娃身上升腾起来，好像被一层蒙蒙的光华笼罩了起来。
　　然后，就看到原本只有巴掌大小的陶土身躯，开始渐渐变大，在一片朦胧的白光中，逐渐幻化出一个正常人类的大小，巴掌大的身躯慢慢鼓胀起来，四肢也不断伸长，就连那张没有面孔的脸上，也开始出现了清晰的五官。
　　“次拉——”
　　眼看着陶土娃娃的体形差不多和自己一样大小了，白水秋下意识地拉开椅子，往后让了让。
　　前后不过一分钟左右。
　　陶土娃娃的模样，已经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出现在白水秋面前的，是一个身形纤细的女孩，身上的皮肤白皙细腻，一头柔顺的黑发披散在肩膀两侧，身躯已经基本上构造完毕，只有五官面目还在一点一点变得清晰，乍一看起来，竟是和白水秋有着八九分相似。
　　要说区别的话……
　　就是陶土娃娃的身上，气息还很微弱，几乎听不到呼吸声，也看不到胸腹的起伏。
　　而且……
　　陶土娃娃的身上是没有穿衣服的，而是有一层乳白色的釉质层，包裹覆盖在整个身躯的主干部分，将绝大多数部位都遮掩了起来，只勾勒出大概的身型曲线，如果忽略那种浅白色的颜色，有点像是学校上游泳课时所穿的那种泳装。
　　至于四肢和面部，就全部都是裸露在外面的了，看上去白皙光滑，连肌肤纹理都清晰可见，好像精致的瓷娃娃一样。
　　凑到跟前的时候，甚至还能看到皮肤下方微弱的血管痕迹。
　　白水秋尝试着用手摸了一下，从指尖传来的触感有点凉，但还没有到冰地步，大概就是陶土制品在正常状态下的那种温度。
　　“这……”
　　白水秋往后退了一步，看着眼前那张和自己极度相似的面孔，张了张嘴，感觉喉咙里有点发干

第187章 好像忘记穿袜子了？
　　原来系统描述中所谓的“替身”……是这个意思？？
　　怪不得说什么难辨真假……
　　如果是原本的那个陶土娃娃，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彼此，而现在这具傀儡娃娃，面貌和白水秋极度相似，如果能够穿上衣服自由行动的话，恐怕就算是关系亲近的人，在不仔细辨认的情况下，也很难分清楚。
　　而且……
　　单说傀儡娃娃本身，就已经很惊人了。
　　本体不过是一团用陶土捏出来的东西，缠绕上几根头发，再滴上鲜血，就能变成和真人一模一样的替身……这种术法，简直可以和中国传说中的剪纸成人、撒豆成兵相提并论了，哪怕是作为事情的始作俑者，而且事先也有了一点心理准备，白水秋都被吓了一跳。
　　仔细观察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回过神来。
　　“按照系统给出的说明……”
　　自己应该是可以操控这具替身行动的？
　　白水秋心念浮动，先是深吸了一口气，将不断加快的心跳平复下来，然后回忆着从系统那里得来的信息，慢慢朝着傀儡娃娃凑近过去，做了一个额头相抵的动作。
　　随着这个动作，一股略微冰冷的肌肤触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在白水秋身上蔓延而出，和傀儡娃娃连接到了一起。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上分离出了一部分，没入到了对方的体内。
　　傀儡娃娃的体温慢慢开始升高，身上的气息也似乎变得更加浓重了一些，原先还好像是陶器模型一样的面容，在这一刻变得无比鲜活。
　　然后……
　　白水秋有意识地操控下，傀儡娃娃慢慢睁开了眼睛，和她四目相对。
　　“吓！”
　　这一下，趴在旁边看戏的风狸好像被吓到了，一个激灵在柜子上立了起来，爪子下踉跄了一下，差点把自己从上面摔下来。
　　白水秋用余光瞥了它一眼，有点好笑地扯动了一下嘴角，然后就把注意力集中起来，慢慢操控着傀儡娃娃从桌子上跳了下来，赤着脚在地面上站稳。
　　这样一来，她和傀儡娃娃就变成了面对面站在一起了，从侧面看起来，宛如一面镜子在中间隔开，映出了两条一模一样的人影。
　　“怎么感觉，有点像是在玩角色扮演游戏，还是真人版的那种……”
　　白水秋试着转动心念，控制着傀儡娃娃做了个挥手的动作，然后又慢慢转过身子，往里面走去。
　　在这个过程中，傀儡娃娃所看到的画面，开始向白水秋脑海中传递过来，和她自己看到的画面相互重叠，两种视角所看到的画面交织在一起，好像穿模了一样，一种说不出的别扭感迅速往白水秋脑海中袭来，好像整个人站在独木桥上失去了平衡，一瞬间头晕目眩。
　　白水秋连忙闭上眼睛，想了想，往后退了两步，在床边坐下。
　　随着她这边的视角“关闭”，失衡感渐渐消退。
　　从傀儡娃娃那边传来的画面，也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然后，随着白水秋心神的集中，她整个人好像附身到了傀儡娃娃的体内，可以做出一些举手投足的动作，甚至连一些简单的表情，也能够在脸上呈现出来，只是从镜子里看过去的时候，这些表情显得有点不够自然。
　　而且，白水秋尝试了几次，发现好像不能开口说话。
　　但想想也能理解。
　　毕竟是用术法制作出来的身体嘛……
　　虽然从外表到触感都变得和真人极度相似，本质上还是陶土质地，如果每个细节都能做到和真人一样，那可就有点太恐怖了。
　　“既然手脚的动作都能做出来，那么……”
　　八极拳和符箓法术呢？
　　但这些事情，就不好在房间里面尝试了。
　　毕竟卧室里的空间太小，拳术和法术都施展不开，而且白水秋也不清楚这具傀儡娃娃有没有什么隐藏的能力，万一像上次实验风狸的时候那样，一道风刃飚出去，直接把刚写好的作业给切碎了……那可就欲哭无泪了。
　　所以，白水秋慢慢控制着傀儡娃娃，从衣柜内翻出了几件衣服套在身上。
　　短袖T恤，休闲短裤……
　　因为时间是晚上，而且天目山上除了自家神社以外，根本没有第二户人家，所以白水秋也没有再费劲巴拉地去穿内衣和胖次，手脚麻利地穿好了上下身的衣服，又顺手拿了一件薄外套披上，对着镜子看了看，确认从外表上看不出什么不妥以后，就推开了房门。
　　这个时间点，千代差不多已经躺下休息了，那边的卧室门紧闭着，门缝中看不到灯光。
　　白水秋操控着傀儡娃娃，轻手轻脚地穿过走廊，往外面的庭院中走去。
　　走廊上没有开灯。
　　但因为有几抹月光从窗户外面洒落下来，照亮了左侧半边的地板，所以还是能辨认出脚下的道路的。
　　“额……”
　　刚才出来的时候，只顾着衣服穿，好像忘记穿袜子了？
　　一直来到走廊尽头，踩在石阶上的时候，白水秋才忽然感觉到脚底一凉，下意识地想回去穿鞋，但转念一想，反正现在用的是傀儡娃娃的身体，正好可以借机实验一下这具替身的身体强度、会不会有疼痛的感觉，以及受伤了会不会流血……
　　抱着这种念头，白水秋赤着脚，慢慢穿过了庭院，然后来到神社后面的树林，一路往天目山后山的方向走去。
　　夜色已深。
　　光着脚踩在泥土上面，感觉稍微有点凉意。
　　这个时间点，大部分飞禽都已经入睡，树林中只能听到一些昆虫鸣叫的声音，在私下的角落中嗡嗡作响，偶尔还有几团亮点从周围晃过去，看样子是一些昼伏夜出的走兽。其中有几个的身形轮廓，有点像是山中的野生狐狸。
　　不过这些东西只是远远地在灌木丛后面停顿了一下，就纷纷跑开。
　　白水秋也没有功夫理会他们，只是用余光瞥了一眼，就收回视线，集中精力辨认着眼前的道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去。
　　“刚才出门的时候，应该带个手电筒的……

第188章 谁？！
　　深夜的树林，能见度很低。
　　而且因为这段时间是梅雨季节，三天两头就会下雨，山顶这些树林中又枝繁叶茂，阳光很难从上空照射进来，所以山路上的泥土大部分都被有些松软，一脚踩上去的时候，时常会溅起一些星星点点的泥点和水渍。
　　黏糊糊地贴在脚面和小腿上，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白水秋忍着不适，继续向前走着。
　　沙沙的脚步不断推进。
　　在行进到那片小溪附近的时候，白水秋终于停了下来。
　　找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吹了吹然后坐了下来，将自己的一双小腿都没入到溪水中，任由哗哗的水流从脚底流过，把刚才一路走来沾染的泥土冲刷下去，一路走过来的那种微微的燥热感，也渐渐消退了下去。
　　“身体强度好像和本体差不多……”
　　“不，准确的说，是皮肤的敏感程度和正常人类相似，但对疼痛的忍耐力似乎更高一些……”
　　“体力上好像也略微强一些，虽然能产生疲惫的感觉，但并不明显……”
　　白水秋默默感觉了一会儿，做出判断。
　　天目山上是一座土山，大部分路面都是松软的土地，但从神社那边一路赤着脚走到小溪前，还是难免会踩到一些小石子、树枝落叶之类的东西，哪怕距离很短，只有几百米，但正常来说，就算没有磨出水泡，也应该会有一些地方被摩擦出红肿的痕迹。
　　不过现在的白水秋，完全没有产生那种感觉。
　　她甚至还把其中一只脚翘起来，对着月光看了看脚底，皮肤依然红润，丝毫没有磨损的痕迹。
　　“如果受伤程度更严重一点的话……”
　　白水秋往旁边看了看，就俯身捡起了一块石片，略一犹豫，在自己的手背上轻轻划了一下。
　　虽然控制了力度，但石片的边缘很尖锐，手背上的皮肤又很娇嫩，所以很快就浮出了一道红印，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也随之而来。
　　然而……
　　伤口处并没有血液流出。
　　甚至连那道红印，都在短短两三分钟内，慢慢愈合结痂，丝毫看不出刚刚被划破过的痕迹。
　　“被划伤的时候会出现伤痕，但不会有血液流出，而且伤口愈合的速度非常快……”
　　白水秋目光闪烁地看着这一切，隐约想到了什么：“感觉有点像是陶土的性质？”
　　毕竟，陶土是无所谓“划伤”这种事情的，就算是掉在地上摔成两半，拼往一起重新烧制一下，很快就能恢复如初了，和白水秋现在看到的景象，稍微有点相似。
　　不过，这种愈合应该是有上限的。
　　因为按照系统给出的说明，傀儡娃娃在“没有受到损坏”的情况下，是可以多次使用的，但这个“损坏”的标准，却很难界定，多半是在伤势严重到了某种程度的时候，导致陶土身体无法再次愈合，就会“损坏”掉。
　　当然，这也只是一种猜测而已。
　　白水秋也不可能为了验证它，就从悬崖上跳下去……
　　所以她很快就抛开了这个想法，准备先尝试一下自己之前想到的那两件事情。
　　白水秋沉吟了一下，就从石头上跳了下来，在小溪边找了一块比较平整的地面站稳，双臂抬起，做了一个八极拳的起手式。
　　“呼……”
　　伴随着一道悠长的气息。
　　白水秋猛地踏步发力，就这么踩着溪水边松软的土地，将八极拳的招式从头到尾打了一遍。
　　身形起落间，傀儡娃娃的动作渐渐从从生涩变得流畅，甚至比本体平时练拳的时候还要自然一些，隐隐能听得到拳风起落，一股无形的气势在周围弥漫开来。
　　“……嗯？”
　　白水秋有点奇怪地挑了挑眉。
　　一整套拳式练完，并没有停下，而是紧接着就打出了第二趟。
　　这一次的动作，比刚才变得更加轻松写意，带出的拳风也变得越来越响，直到某一刻，白水秋猛地向前砸出了一记拳刺时，就听到空气中啪的一下，生出了一道清脆的炸响，好像放鞭炮一样，就连旁边的溪水上面都泛起了丝丝涟漪。
　　这种声势，已经比得上之前在河川大桥上，用内劲对画皮打出的那一拳了。
　　但问题是……
　　现在的白水秋，可丝毫没有动用丹田内的“气”，因为在这具傀儡娃娃的体内，根本感觉不出经脉和丹田的存在，在她的感觉中，好像整个身体都是一个混沌的整体，就算她想用内劲，也不知道该怎么入手。
　　“刚才那一拳，如果打在树干上的话……”
　　白水秋收住拳势后，细细回味了一会儿练拳时的那种感觉，就四下看了看，走到一棵粗壮的大树前，先把外套脱下来包在手上，比划了几下，就一个拳刺往前挥了出去！
　　咻！！
　　这一次的拳风，并没有刚才那么明显。
　　但一拳过处，树干还是狠狠震颤了一下，大片的落叶从上方落下，甚至还有几棵树枝坠了下来，差点砸到白水秋的身上。
　　“这个身体的强度……好像比本体强的不是一点点啊。”
　　白水秋将外套从手上解开，抬头往树干上方看了看，有点讶然。
　　看来，傀儡娃娃的长处在于体术。
　　因为这具身体是用陶土制作的，虽然对疼痛的感官上和真人并没有太大区别，但身体的抗打击能力和柔韧性方面，却是大大超出了普通人类，甚至已经达到了近乎非人的地步，哪怕是在不动用内劲的情况下，挥拳的威力也不亚于本体。
　　就是不知道，这具身体能不能使用出术法方面的能力了。
　　如果能的话，那就真的有点厉害了。
　　白水秋缓了口气，慢慢将外套披上，准备在小溪边尝试一下【祈雨咒】。
　　就在这时候，一股淡淡的寒意忽然在她心里浮现出来，好像被一道阴冷的视线从背后窥探到了一样——
　　这种感觉，白水秋并不是第一次体验到了，而且最近的一次就在几天前，和先前在成田高中的校园内，被岩田勇太从教学楼顶的天台窥探时时的那种感觉，如出一辙！
　　“谁？！

第189章 又见雨女
　　在觉察到那种窥探感的同时，白水秋心里咯噔了一下。
　　迅速回头往周围梭巡了一圈，目光所及，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身影。
　　而且，那种阴冷的视线感也随之消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白水秋站在原处想了想，就转身往树林深处走了几步，四下查探了一遍，连两边的灌木丛都拨开看了看，却始终没有找到那股窥探感的来源，反而是被四处飞舞的蚊虫叮咬了几下，白皙的胳膊上多了几团红肿的大包。
　　“既然不在树林里，那应该就是在……”
　　上面吗？！
　　白水秋猛地抬起头，往头顶上方看去。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一道黑影突然从半空中飞掠而下，一瞬间就扑到她面前，隐隐就看到一抹乌光闪烁。
　　“？！”
　　寒意陡生！
　　仓促之间，白水秋往后退了一步，不假思索地甩出一个手刀出去，在全力挥手的情况下，手刀划过空气，带起一阵轻微的风响，紧接着就碰到了一团毛绒绒的事物。
　　啪！
　　低沉的闷响声中，就看到一团黑影往旁边摔了出去，砸到一处灌木丛中，然后翻滚着再次爬起来，扑腾着翅膀往上方飞去。
　　没错，就是翅膀。
　　因为光线的晦暗，直到这时候，白水秋才看清楚，那东西分明是一只通体漆黑的大鸟，颜色有点像是乌鸦，但个头却是比乌鸦要大很多，几乎比得上鹰隼一类的猛禽了。这种模样和个头，看起来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刚才她甩出手刀时生出的那种触感，就是这东西身上的羽毛带来的。
　　但……
　　和寻常的鸟类相比，这东西的羽毛似乎显得很粘稠，好像涂抹了一层脏兮兮的污泥一般，白水秋下意识地用余光扫了一眼自己的手背，还看到了一小团黑色的泥巴正在顺着皮肤往下滑落。
　　“这东西……”
　　黑鸟扑腾了几下翅膀，重新飞了起来。
　　落在十几米高的一处大树上方，收起羽翼往下看了过来，一对黑漆漆的眼睛盯着白水秋所在的位置，眼神中透着一种说不出的阴戾。
　　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眉头紧锁。
　　在很多国家的怪谈中，这种通体漆黑的鸟类，往往都蕴含着一些不祥的意味，而现在，这只黑鸟更是明目张胆地窥探着白水秋的一举一动，双眼中流露出来的那股冷意，给她带来了更一种极度不安的感觉。
　　这一刻，时间仿佛定格了。
　　一人一鸟隔着十几米，互相对视了有近十秒钟。
　　就看到黑鸟再次拍打着翅膀，仿佛振翅欲飞。
　　面对这种能飞的东西，白水秋也没什么应对的办法，毕竟她又没有翅膀，而火铃符的火焰也不可能蹿到十几米的高度。
　　正考虑着要不要找一块石头，试试把它从天上砸下来，就感觉到一股冷风扑面而来，整个树林中的空气仿佛突然间变得潮湿，紧接着就是一团浓郁的水汽在树林中弥漫开来。
　　空气湿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加剧。
　　这个变化，不仅白水秋注意到了，那只黑鸟也有所觉察，这东西似乎比刚才变得更加焦躁了一些，拍打翅膀的速度突然加快，黑色的身影有如离弦之箭般射向了天空。
　　但……
　　还没等它离开这片树林，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从高空中砸落下来，眨眼间就连成了一片白茫茫的雨幕！
　　“难道是……”
　　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白水秋瞳孔微微一缩，心里生出了一种预感。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这种预感，下一刻，就看到倾盆而下的大雨中，一股淡青色的水流突然从旁边的树林中飞入天空，宛若一条绳索，卷向了半空中的黑鸟。
　　后者急促地尖啸了一声，上冲的速度陡然加快了几分，但那股水流的速度更快，瞬息间就从背后追上，宛如一条青蛇缠上了它！
　　和之前缠绕白水秋的那次不同，这次的水蛇侧重的并不是束缚力，而是绞合力。
　　在缠绕到黑鸟身上以后，就迅速收紧，在短短数秒内，将黑鸟揉捏成了一团肉球。
　　黑鸟再次尖啸了一声，硕大的身体分裂成几块，每一块都化作一只个头较小的黑鸟，试图往四周飞去。
　　但这种挣扎显然是徒劳的。
　　因为很快，空气中再次出现了几条水蛇，每一条都无声无息，但来势却是同样惊人，把四五只黑鸟同时缠裹起来，然后挤成了一滩泥水。
　　这些泥水从天空往下坠落的时候，被密密麻麻的雨点淋到，伴随着一道道白色的荧光，在空气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整个过程，都发生在半分钟内。
　　白水秋目睹了这一切，视线从黑鸟所化的泥水中收了回去，紧接着就看向了第一股水流出现的方向。
　　抿了抿嘴唇，白水秋就快步走了过去，拨开几束枝条，穿过树丛往前走了十几米，就看到前面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赫然站立着一道绿色的身影。
　　一身绿色的衣裙，配上一把浅绿色的伞，黑色的发髻高高盘起，鬓角挂着有如水藻般的青色头饰……在看到这道身影的第一时间，白水秋就认出了她的身份。
　　果然是雨女！！
　　雨女正打着伞站在原地，抬头看天。
　　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这个女人微微侧过头来，一双眼睛落在了白水秋身上，好像早就注意到了她一样，浅绿色的眸子中，眼神很柔和。
　　“你……”
　　白水秋下意识地想要开口。
　　但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一个音节。
　　直到这时候，她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现在用的是傀儡娃娃的身体，无法像常人一样开口说话，这种如鲠在喉的感觉，让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憋屈，但因为是替身，所以脸上做不出什么表情，眼神也显得很平淡的样子。
　　“……”
　　雨女微微勾起嘴角，似乎笑了一下。
　　然后唇角动了动，吐出了几个音节：“回……去……吧……”
　　“？”
　　雨女顿了顿，过了几秒钟，又说了一句：“放……心……吧，我……不会……让……它们……得逞……的……

第190章 它们……是谁？
　　算起来，白水秋现在已经是第二次见到雨女。
　　但，还是是第一次听到她开口说话。
　　这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非常艰涩，好像很久都没有和别人交流过了一样，以至于，白水秋先是愣了一下，才醒悟到她说了什么，但心里很快就升腾出另外一个疑惑：
　　它们……是谁？
　　难道刚才那只黑鸟的出现，并非巧合，而是有所预谋的？
　　总感觉，雨女所说的这句话中，蕴含着很大的信息量……
　　仅仅是一个闪念的功夫，还没等白水秋做出任何反应，雨女的身影就开始变淡，整个人一点一点渐渐变得透明，好像随时都要消失了一样。
　　“等等……”
　　白水秋依然无法开口，在心里默默喊了一句后，就快步朝着雨女所在的方向冲了过去，想要尽可能阻拦一下。
　　同时，身处于神社内的本体也突然站了起来，飞快地套上鞋子，然后拉开房门，踉踉跄跄地往外面跑去。风狸愣了一下，才迈开小短腿追了上来。
　　一人一妖冒着雨冲出了庭院，一路冲向后山树林。
　　天目神社所处的位置，距离这片树林大约有几百米的样子，本体所做的动作，树林这边的人自然是看不到的。
　　在看到傀儡娃娃抬脚冲过去的时候，雨女微微一笑，将伞面向上抬了抬，伞柄微微向下一点，有点像人类之间挥手道别的意思。
　　“……”
　　我的意思是想让你先在这里待一会儿啊，挥手道别是什么鬼……
　　白水秋心里一阵无语，但脚下的步子却是加快了几分，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雨女跟前，终于赶在她消失前，抓到了这个女人的衣袖一角。
　　不能开口说话的情况下，她也只能用这种方法，来表示自己的意思了。
　　因为怕惹怒了雨女，白水秋用傀儡娃娃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没敢太用力。
　　但，在两人出现了肌肤相碰的一刹那，雨女似乎有点惊讶地挑了挑眉，然后就反手扣住了白水秋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她拉扯过去。
　　在这个过程中，又是一缕淡青色的水流从雨女袖中涌出，把白水秋束缚了起来，白水秋没有反抗，任由雨女把她拉到跟前，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似乎仔细感知了一下她身上的气息。
　　而后又抬头越过雨幕，看向了通往天目神社的方向，眼神中的惊讶才渐渐收敛回去：
　　“原……来……如此……”
　　虽然话语中并没有明确的透露出来，但白水秋隐约猜到，雨女应该是看出了自己这具傀儡替身的底细，并且觉察到了本体的靠近。
　　雨女在妖怪传说中，原本就有着操控雨水的能力。
　　而眼下的这场倾盆大雨，也是由她的出现一手带来的，雨滴中很可能蕴含着她的妖力。
　　既然如此，从几百米外，通过雨幕感知到本体所做的行动，也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
　　但。
　　即使看出了这一点，雨女也并没有留在这里等候的意思，在说完了那句“原来如此”后，就松开了白水秋的手腕，往后退了一步，然后下巴轻轻一点，整个人连同那把浅绿色的雨伞，哗啦一声，化作一滩水流，彻底消失在这片树林中。
　　只留下傀儡娃娃呆呆的站在原地，好像断了电的玩具一般，一动不动。
　　大约过了二十多秒后。
　　白水秋一路踩着水坑，带着一身泥水冲进了这片树林。
　　因为路上跑得太急，赶到这里的时候，她还被树枝绊了一下，然后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捂着胸口换了几口气，才抬头往雨女留下的那摊水渍中看了过去，脸上的表情变得格外无奈。
　　“还是来晚了一步吗……”
　　准确的说，来早也没用。
　　除非她刚开始就是用本体出现在这里，否则就算提前一会儿出现，恐怕也是见不到雨女的。
　　老实说，白水秋现在都有点怀疑，自己之前所做的猜测到底对不对了。
　　如果雨女是自家神社的式神，或者是天目神社供奉的雨师神的化身……
　　既然现了身，总该和自己手下的巫女交流一下感情吧？
　　可前后两次见面，上次在利根川大桥那边的时候，还可以解释为形式紧迫，没有时间多费口舌，但这次……雨女总共说出的话，加起来都没超过二十个字，而且听起来还没头没脑的，根本猜不透她的用意。
　　离开的时候同样无声无息，这种情况，也未免太诡异了一点吧？
　　难道同为巫女的铃木珠希，和她所在的玉前神社的式神，平时也是用这种模式相处的？
　　那可真是有点……
　　深夜的树林中，一片安静。
　　大雨还在噼里啪啦下着。
　　两个白水秋和一只风狸呆呆地站在原地，身上的衣服很快就被雨水淋湿，随着一股凉意席卷全身，白水秋抱紧双臂，幽幽叹了口气：“算了……”
　　雨女在明知道她已经从神社内出来的情况下，还悄然遁去，只能说明，这个女人并没有和她交流的意思。
　　既然已经离开，短时间内应该是不会再次出现了。
　　而这次通过傀儡娃娃达成的偶然碰面，不仅没有让盘绕在白水秋心中的疑惑得到解释，她反而变得更加疑窦丛生了……
　　刚才那个黑鸟……
　　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
　　虽然看起来平平常常，而且也几乎感觉感觉不到妖气存在的迹象，但正常的鸟类，可不能分裂成好几块，而且还能化作泥水……
　　白水秋看了一眼傀儡娃娃的右手，刚才用手刀敲打黑鸟时，留下的那一小团泥水，已经被雨水冲刷的差不多了。
　　就算还残留着一些，恐怕也看不出什么。
　　“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白水秋舒了口气，等呼吸喘匀了，就操控着傀儡娃娃，转身往回走去。
　　然后……
　　两人几乎同时趔趄了一下，一脚踩在水坑里，砰的一下撞在了一起，傀儡娃娃站在原地没动，白水秋则是双手捂着额头，蹲在旁边，咬着牙吸溜了几口冷气：“咝……脑袋真硬……

第191章 结果出来了吗
　　其实刚才那一下碰头，傀儡娃娃的脑袋上也红了一片，不过因为这个身体的耐受力比较强，再加上恢复速度太快，几乎是刚感觉到了疼痛，没过几秒种，红肿就消退了下去。
　　但白水秋的本体可没这个能力，捂着额头蹲了近半分钟，才站起身来。
　　这么看来，想要让两人同时离开肯定是不可能了。
　　白水秋还没有掌握这种一心二用的能力，能同时兼顾自己的本体和替身。
　　所以，她只好再次闭上了眼睛，站在原地没动。
　　然后操控着替身走到自己跟前，将自己背了起来，这才冒着大雨，深一脚浅一脚往神社走去。风狸这时候也有点回过味来了，歪着头看了看，小脑袋里大概弄明白了是什么回事，迈着步子跟在后面。
　　一路回到神社。
　　这时候，无论是白水秋还是傀儡娃娃，身上都已经是一身泥水，衣服也脏兮兮的。
　　所以，白水秋很干脆地用傀儡娃娃将自己背到了浴室，先放了一盆热水，试了下温度，从风狸脑袋上浇了下去，然后无视了这个小东西的反抗意愿，把它拎过来揉搓了几下，再冲洗了一次，就用毛巾胡乱擦干，然后顺手扔到外面的走廊上：
　　“自己回去睡觉，别进来哦。”
　　“……”
　　没有理会风狸那副幽怨的眼神。
　　等浴室的门再次关上，白水秋就先把傀儡娃娃身上的衣服脱下，扔到洗衣盆里。
　　然后再将意念收回本体，把自己的衣服也脱了下来，在花洒下冲洗起来。
　　白水秋平时洗澡的时候，也经常会从镜子中看到自己赤条条的身体，多少算是习惯了，可现在突然多了一个替身，感觉就有点不一样了。
　　虽然都是自己的身体……
　　甚至连意念都是同一个人……
　　而且因为傀儡娃娃身上有着那层釉质的包裹，是看不清一些隐蔽部位的……
　　但无论是用本体的视角，看到傀儡娃娃的身体，还是反过来的时候，白水秋始终觉得有点怪怪的，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又说不出来。
　　“话说，怎么感觉这层釉质有点融化的迹象，是因为刚才被雨水淋湿的缘故吗？”
　　现实中的陶土制品，通常都是很怕水的。
　　即使是经过烧制，具备了一定的防水功能，也不能在水里长时间浸泡，否则很容易发生融化或者变形。
　　如果傀儡娃娃的身体，与陶土有着相似的性质，可能还真的对水有点反应，不过因为有着那层釉质的存在，并没有出现太过明显的变化，只是稍微有一点点模糊的样子，包裹着身躯主干部分的釉质层，看起来也变得透明了几分，不过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还在不断地进行着自我修复。
　　等白水秋把花洒从傀儡娃娃头顶挪开以后，就看到原本因为浇了水，而变得有些透明的釉质，渐渐恢复了原先的乳白色模样。
　　“原来这层釉质，是用来隔绝水流的防水层吗……”
　　这么说来，并不是术法的精细程度有限，不能将完整的身体纤毫毕露地浮现出来？
　　如果用水把那层釉质完全冲掉的话，会不会……
　　白水秋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按捺下去，默默地将花洒挪到一边，撩起水把傀儡娃娃小腿上的泥浆冲洗了几下，然后用毛巾擦干。
　　等把自己身上也冲干净以后，白水秋才先后控制着两个身体，裹上了浴巾，由本体探头探脑地往外面看了看，确认千代的房间没有动静，才蹑手蹑脚地慢慢从浴室内走了出来。
　　这个时间点，已经很晚了， 她也怕打扰到自家奶奶的睡眠。
　　而且，从另一方面来说……
　　白水秋和傀儡娃娃的相貌几乎一模一样，现在又是夜间，在光线不足的情况下，只看脸根本分辨不出彼此，深更半夜，看到自家的孙女从一个变成两个，从浴室内出来，那画面可是有点太惊悚了……
　　为了自家奶奶的心脏着想，白水秋只能谨慎起见，刻意放慢了呼吸，小心翼翼地贴着墙根往前穿过走廊，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卧室内。
　　直到进入房间，关好了房门以后，白水秋才放下心来。
　　在床边坐下。
　　然后仿照刚才从这里离开时的样子，又掐出了一道手诀，念了几句咒语，就看到傀儡娃娃的身体重新幻化成一团白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缩水变小，最后又变成了最初的那副陶土娃娃的模样，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地板上。
　　之前被白水秋缠绕上去的那几根头发，已经有点烧焦的迹象，用手指一碰就化作细末粉碎，而鲜血的颜色也几乎完全消失了。
　　“头发和精血的作用，除了确定傀儡娃娃的模仿对象以外，还和傀儡娃娃的维持有关吗……如果刚才不用术法将它收回的话，这具替身最长可以存在多长时间？”
　　这个问题，只能在以后的尝试中，再慢慢摸索了。
　　白水秋把头发细末用纸巾包好，然后将陶土娃娃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收好。
　　经过今天晚上的一番实验，傀儡娃娃作为“替身”的能力已经完全够格了，体术方面不弱于本体，而且以假乱真的效果，甚至能骗过雨女的眼睛。
　　——之前在树林中遇到的时候，雨女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辨认出白水秋的身份，直到双方产生肌肤接触，后者又通过感知气息的方法确认了以后，才辨认出傀儡娃娃的底细。想必对于普通人来说，辨认的难度只会更高，只要不开口说话，傀儡娃娃的伪装很难被看破。
　　只是……
　　白水秋觉得，很有必要训练一下自己的一心二用能力。
　　虽然那种双重视角重叠在一起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但如果能在本体行动的同时，操控替身的行动，那么能够发挥的作用就大了，若是之前遇到画皮的时候，有这种手段，想来解决那东西的过程会容易很多。
　　时间已经很晚了。
　　白水秋稍微收拾了一下，就上床睡觉。
　　直到次日清晨。
　　白水秋早早起床，洗漱完毕后，就出门下了山，乘坐着电车前往学校。
　　昨天早上见面的时候，她已经答应过栗见早苗，会重新开始参加弓道部的晨练，今天是第一天，她可不想这么快就食言。
　　但参加晨练需要比平时提前半个小时出发，这样一来，就不好意思再麻烦神代惠子过来接送自己了。
　　中途转了一次车，直到抵达到学校的时候，白水秋估摸着神代惠子应该已经起床了，才给她发了一条消息过去，大概说明了一下自己的情况，然后看了一眼时间，又拨通了栗见成也的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
　　“喂，是白水小姐吗？”
　　“是我。”
　　白水秋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有件事情想和你们说一下，是关于前天晚上的河川大桥事件的……
　　我们神社有一种叫做【净心符】的符箓，化作符水服下后，可以对伤势起到缓慢的愈合效果，我现在手上有几张，如果您觉得有必要的话，可以从我这里取过去，给事件中的伤员们用一下。”
　　“……还有这种东西？”
　　栗见成也有点惊讶。
　　之前白水秋交给神代惠子，由她转送给司机大叔的那张净心符，是私下里送过去的，并没有对外声张，所以就算是栗见成也，也对此并不知情。而医院那边也不太可能将山口的情况随时向警方通报。
　　但栗见成也毕竟是一位见过风浪的警部，很快就回过神来，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咳咳，白水小姐，冒昧的问一下……你说的这种符箓，可以给我们警署提供一点吗，价格稍微高一点也没关系？”
　　“另外，如果之前的御守还有剩余，我们也想再求购一批。”
　　白水秋：“哈？”
　　虽然画皮事件已经解决，但这东西之前所做的一系列举动，还是给成田署的警察们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包括栗见成也自己在内，不少警察的世界观都受到了了冲击，出于对画皮的后怕，都想再买几张御守傍身，以后如果再遇到类似的事情，也不至于像那几起失踪案一样直接送了人头。甚至有几个年龄稍大的警察，还想要捎带着给自己的家人买几件……
　　御守这种东西，本来就是用来庇护平安的。
　　就算没有遭遇到灵异事件，拿来当护身符也是很不错的。
　　至于净心符，也是一样的道理……
　　在警察这个行当混迹的，尤其是负责处理刑事案件的刑事组，因为经常和一些犯罪嫌疑人打交道，磕磕碰碰是常有的事情，偶尔还要去医院住上十天半个月，如果能有净心符这种符箓在身，能发挥不小的作用。
　　白水秋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然后果断的拒绝了栗见成也的请求：“不好意思，净心符在我手里的储备很少，而且这种符箓绘制起来很费时间，是没办法量产的……”
　　昨天一晚上，她也就画了三四张而已。
　　“……不过御守还很多，如果您那儿需要的话，还是按照之前的一万元一张的价格好了。”
　　前些日子做御守任务时肝出来的那两百多枚，绝大部分都还在白水秋手里存着，正准备找个地方折现呢，而栗见成也的提议，刚好是瞌睡遇到枕头，但凡能卖个五十张出去，都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那么就今天下午吧，五点半左右，我到你们学校附近去一趟，还是在上次，你被极东组那伙人劫持的位置。”
　　“……也好。”
　　商量好了接头地点以后，白水秋挂断了电话。
　　往校园里走了几步，才又忽然想起了另外一档子事情：“刚才好像忘记，问铃木姐姐那边的情况了……”
　　铃木珠希之前在LINE上说，画皮事件还有一点“小麻烦”没有解决，但时隔一天半，对方还没有和白水秋取得联络，让她稍微有点忐忑。
　　但对方不找过来，白水秋也不可能主动去给自己找麻烦。
　　一路爬上教学楼。
　　在教室放下书包以后，就穿过林荫小道来到弓道部，和栗见早苗等人一起参加了晨练，事后简单冲洗了一下，回教室上课。
　　……
　　与此同时。
　　位于市中心的成田警署。
　　地下一层。
　　灯光暗淡的走廊上，铃木珠希和十兵卫并排而立，看着身侧的一处房间。
　　这个房间的布置，有点像是警方常用的刑讯室，一面单面玻璃隔开内外，站在外面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房间内的场景，反之则只能看到一面灰扑扑的墙壁。
　　从铃木珠希两人的角度来看，这个房间显然不大，只有一二十平米的样子，中间的一张桌子上面，摆放着一个巨大的玻璃容器，里面装着一滩黑漆漆的泥水，泥水中则是飘着一团隐隐约约的骸骨轮廓，在水面上若隐若现，看起来有点渗人的样子。
　　另外，在玻璃容器的表面，以及周围的桌子和墙壁上，还挂了一些符箓和御币，仿佛是按照某种规律形成了特殊的阵法，浅白色的符文光华在其间悄然流转，张开了一种透明的结界，把中间的玻璃容器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这种布置，看起来似乎有点多余。
　　因为玻璃容器内的泥水，并没有出现任何动静，也感觉不到什么值得在意的气息，只有一股难闻的恶臭不断散发出来，透过容器弥漫到周围的空气中，仿佛渲染出了一团蒙蒙的灰雾，闻起来令人作呕。
　　铃木珠希掩着口鼻，皱了皱眉，头也不回地问道：
　　“医院那边的化验结果出来了吗？”
　　“已经出来了。”
　　十兵卫所站的位置旁边有一张铁质桌子，上面摆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正在被他摆弄着，点开了某个邮箱的收件记录，在看到某一页的时候，将屏幕转了过来，面对着给铃木珠希：
　　“这是松下医生刚发过来的化验单，已经对我们送去的泥水成分进行了很详尽的检测，并生成了分析报告，你先看一下吧。

第192章 只有一位巫女？
　　在铃木珠希俯身细看的时候，十兵卫接着说道：“从化验单上来看，这些泥水的主要成分是二氧化硅和硅酸盐，另外包含部分微量元素和有机质……总体上来说，就只是普通的泥水而已……”
　　“是吗……”
　　铃木珠希微微眯着眼睛，一目十行地扫视着屏幕上的文字，嘴里轻声问道：“通过这份结果，能分析出这些泥水的来源吗？”
　　“这个恐怕有点难度……”
　　十兵卫摇了摇头：“医院那边能做的基本上也就是这个程度了，如果想要更精确的结果，需要寻找专业的技术人员，或者是地质勘测研究所，才有可能看出一些端倪……”
　　理论上，来自不同地方的泥土，其组成成分是不一样的。
　　比如矿物质元素的比例、有机质的成分、甚至是稀土元素的占比……这些差别，普通人即使知道了，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但是在专业的地质学家眼中，却能够分析出很多有用的信息，甚至借此判断出泥土的来源。
　　在警方处理的一些刑侦案件中，也偶尔会用到这种手段。
　　只是，这种分析得到的结果往往并不精确，毕竟不是每个地方的土壤，都有着很鲜明的特点的……
　　“不管结果如何，都尝试一下吧。”
　　铃木珠希简单考虑了一下，就做出决定：“将这些化验报告整理一份，再附上一份泥水标本，尽快送到本部那边，请青川本部长帮忙，联络千叶市本地的地质研究所，对泥水的成分进行甄别和溯源。”
　　“好。”
　　十兵卫点点头，依言照做。
　　“至于里面这东西……”
　　铃木珠希扭头看了一眼地下室的里侧，摩挲着下巴，慢慢说道：“我这几天又翻阅了一下之前录存在硬盘上的那些典籍，从目前已知的情况来看，之前被这团泥水包裹着的那个形似野猴子的东西……应该就是我之前猜测的那样，是河童的一脉分支。”
　　“河童？”
　　十兵卫看了一眼玻璃窗另一侧的房间，有点怀疑：“那种妖怪，不是都生活在水中，很少会上岸的吗？”
　　“虽然有点匪夷所思，但，事实的确如此。”
　　铃木珠希点了点头，不紧不慢地说道：
　　“在典籍的记载中，整个日本的河童一共分为四个亚种，每个亚种的形态都有所区别，但外观大同小异，看起来都像是一只青黑色的猴子，全身覆满毛发，头顶的凹陷处形似碟子，可以用来储水。
　　和大部分生存在水中的妖怪一样，河童也很依赖于地利，身处于水里的时候力大无穷，甚至可以把喝水的马硬生生拉入河中，可它本质上是一种两栖类的妖怪，只是上了岸以后，实力会大打折扣。
　　当头顶凹陷处的水流被阳光彻底蒸干以后，就会变得极其衰弱，哪怕是普通人，都可以用长矛刺枪之类的武器将它杀死……
　　除了外面的那团泥浆以外，这只野猴子的形象与河童几乎完全吻合，或许这两者原本就并非一体，这东西的本体的确是一只河童，但包裹在它身上的泥浆，则是另外一种并不相关的东西。”
　　“珠希，你的意思是？”
　　面对十兵卫的问题，铃木珠希微微一笑，说道；“你有没有考虑过一个问题，按理说，这种东西和画皮根本就是两种毫不相干的妖怪，没有理由为了帮忙赔上自己的性命，除非……”
　　“除非？”
　　“根据我的猜测，有两种可能。
　　第一，画皮在我们不知道的情况下，通过某种方式与河童结识，并且蛊惑它成为自己的帮凶……以这两种妖怪的智商差距程度，这种情况并非不可能发生。
　　第二，这只河童其实并不是主观上想要帮忙，而是被某种存在控制了，才会不要命地跳出来帮画皮吸引火力，而这些泥水，就是控制它的方式。
　　甚至……如果阴谋论一点的话，很可能连画皮作乱这件事情，都是那个存在在背后推波助澜的结果。”
　　说到这里的时候，铃木珠希抿了抿嘴唇：“不过，因为这些泥水中的气息已经消散殆尽，想要找出确切的证据恐怕是不可能了。
　　而且……如果真的有妖怪能够通过这种手段，对画皮和河童这种低级妖怪进行远程操控，那么它的实力，恐怕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的预想。就个人而言，我可不希望真的对上这种怪物。”
　　“……”
　　空气安静下来。
　　在铃木珠希的话音落下后，两人都沉默着站在原地，迟迟没有再开口。
　　作为一对搭档，铃木珠希和十兵卫的分工很明确。
　　前者是长生郡的巫女，手中掌握着玉前神社代代相传的搜寻法术，可以利用罗盘追踪妖鬼的气息，同时擅长多种结界术法和辅助手段。
　　而出身柳生一族的十兵卫，则是两人组中的武力担当，负责用一手出类拔萃的九节棍术，和妖怪和鬼祟硬刚正面。
　　至于出谋划策、以及出面担任话事人之类的事情，也几乎都是由铃木珠希负责的，这个女孩的头脑非常灵活，又因为出身于底蕴深厚的大神社，见识也很丰富，十兵卫只要在必要的时候附和几句，然后其他大部分时候，只要按部就班地执行她的方案就好了。
　　可现在，铃木珠希似乎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了。
　　“……果然还是找不到头绪啊。”
　　过了好半天，这个女孩才舒了口气，有点纠结地说道：“做两手准备吧，把我们调查出来的所有资料，全部整理一份，发送给留守本部的藤原秘书，请他联络关东地区各县的警察本部，让其他地区对策组的成员帮忙辨认。
　　我这边也会和长生郡的玉前神社联络，请求祖父出手帮忙。
　　如果通过这几条渠道，都得不到有用的线索的话，那就只能将这个问题暂时搁置，等今后再有情况发生的时候，再想办法应对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铃木珠希的表情有点无奈。
　　原本从警察本部过来的时候，她还以为只是要处理一件很简单的事情，虽然画皮这种妖怪有点不好对付，但在整个妖怪群体中，还是属于中低级的一档，如果只是初生期的话，也闹不出太大的风浪。
　　可没想到，画皮才刚被射杀，又出现了一只河童。
　　而且情况看起来还相当可疑，搞不好，情况还真的像她猜测的那样，有某个更加可怕的存在藏匿在这只河童背后。
　　这……
　　以前也没听说过，成田市有这么多妖怪作乱啊？
　　按理说，像这种一共才十几万人口的中小型城市，妖怪鬼祟的数量应该很少才对，何况还有着天目神社这样的存在坐镇，假如真的有什么厉害的妖物潜伏在这片地方，应该早就被神社的人发现了……
　　除非……
　　这家天目神社内，不会就只有白水秋这么一位懂得驱魔法术的巫女吧？
　　这个念头在铃木珠希脑海中晃了一下，随后被她否决。
　　毕竟，只有一位巫女的神社，也有点太寒酸了吧……
　　“……需要我和奈良那边联系一下吗？”
　　沉默了好一会儿的十兵卫，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
　　“算了吧。”
　　铃木珠希想了想，就摇头否掉了这个提议：“柳生一族只是普通的剑道家族而已，虽然是一方豪族，但和这些灵异层面的事情关联并不大，而且他们的势力集中在关西地区，无论是搜集情报还是派遣人手帮忙调查，都力有不逮……”
　　说到这里的时候，这位玉前神社的巫女好像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新胜寺和天目神社那边倒是可以试着联络一下。
　　新胜寺这次派来的那两个和尚虽然没什么本事，但多少知道一点灵异方面的情况，如果这种能够化成泥水的河童，是成田市一带的特殊品种，或许在新胜寺储存的资料典籍中，可以找到线索也说不定。
　　至于天目神社那边……这个周末我亲自过去拜访一趟吧。”
　　铃木珠希微微一笑，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我昨天和家里联系了一下，听祖父说，这家天目神社虽然声名不显，但是在数十年前，曾经出现过一位灵力相当强大的巫女，当时在千叶县内肆虐伤人，让好几家大神社都束手无策的妖怪狂骨，就是被她亲手诛灭的。
　　这位白水小妹妹，或许就是那位巫女前辈的后人，所以年龄明明比我还小了几岁，灵力却出乎意料的强大……
　　我对这家天目神社还是蛮好奇的，如果有机会的话，能把白水小妹妹拉拢过来，加入我们对策组就更好了，这段时间总觉得人手不太够用。”
　　……
　　……
　　“阿嚏——”
　　白水秋打了个喷嚏。
　　旁边的神代惠子有点紧张地抬头看了过来，小声问道：“没事吧，小秋？是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着凉了吗？”
　　“没，可能是被人念叨了吧……”
　　白水秋揉了揉鼻子，有点好笑地说：“而且现在可是夏天，气温这么高，怎么可能会着凉嘛……”
　　说起来，她昨天晚上的确是淋了雨没错。
　　如果换做是几个月前的白水秋，倒真有可能卧病在床，好好躺上几天，不过现在的话就无所谓了，反倒是傀儡娃娃赤着脚在雨中走了很长一段路，回来的时候还背着她，如果后者是一个正常的生命体，现在说不定已经感冒发烧了……
　　解释了一句后，白水秋就打开装着便当的餐盒，开始吃午饭。
　　和她一起吃饭的人，还是神代惠子和日向飞鸟，用餐地点也依然是雷打不动的绿荫长廊，只不过这片平时很安静的地方，今天却变得有点喧闹，一些本校学生零零散散的出现在长廊附近，其中有些似乎还在往白水秋等人这边打量，表情看起来有些好奇的样子。
　　这一幕，不仅白水秋，两个女孩也都注意到了。
　　日向飞鸟似乎犹豫了一下，忽然低声说道：“对了，秋，我今天下课的时候，听到走廊上有人在讨论关于你的事情，好像提到了河川大桥，还有人在念叨着天目神社什么的……”
　　“我好像也听到了……”
　　神代惠子也附和了一句，然后看了一眼白水秋的脸色，又紧接着补充道：“那个，小秋，这条消息可不是我说出去的啊。”
　　“也不是我。”
　　“……”
　　在学校这边，预先知道白水秋巫女身份的人其实并不多，除了神代惠子和日向飞鸟，也就只有弓道部那边的栗见早苗和一两个相熟的女生了，所以两人才会连忙撇清关系，生怕引起了什么误会。
　　不过，白水秋倒是没有在意。
　　只是吃饭的动作顿了一下，就慢慢咀嚼着嘴里的饭团，小口吞咽下去：
　　“我知道和你们没关系，可能还是因为那段视频吧，学校里面的消息传播起来本来就快，就算刚开始只有三五个人知道，几天之内就能传遍大半个校园，当初惠子转学过来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吗。
　　至于天目神社的事情，也许是昨天下午那几个人说出去的吧……”
　　没记错的话，中村一行四个人里面，有两个都是成田高中的学生。
　　白水秋虽然叮嘱过他们，不要对画皮事件随便脑补，但并没有说不能把天目神社的事情说出去，而且这种事情本身也不算什么秘密，顶多是有点少见罢了。
　　“昨天下午？”
　　看着神代惠子疑惑的目光，白水秋言简意赅地解释了几句，但并没有提到白荻湾隧道事件的具体情况，只是简单的说了一下有人从网络上得到消息，去找自己寻求帮助的事情，神代惠子听在耳中，若有所思。
　　“话说……小秋你们神社，好像只有你一位当值巫女吧？”
　　神代惠子想了一会儿，忽然说道：“千代婆婆现在的年纪也大了，精力上有所衰退，而小秋你，既要兼顾上学的事情，又要忙着除灵……你有没有考虑到过，再招几位兼职巫女，帮忙分担一下压力？”
　　“嗯？

第193章 这周末有空吗
　　听到神代惠子的话时，白水秋微微一怔。
　　在日本，神社招聘兼职巫女这种事情，其实蛮常见的，大体上和一般的打零工差不多。
　　区别无非就是多了那么几条要求，比如年龄需要在十几到二十几岁之间、未婚、头发没有染色等等。
　　兼职巫女是不需要做神社祈福的。
　　确切的说，是没有资格做。
　　只有本职巫女，才可以在巫女服外面披上一层千早，戴上金冠，摇动着神乐铃，在神明面前跳舞。而兼职巫女的工作内容，一般都是帮助神社制作御守，破魔箭，然后在客人参拜的时候负责指引，并向他们推销神社内的各色特产……
　　薪水虽然不算太高，但赚点零花钱还是没问题的。
　　不过……
　　白水秋并没有考虑过这种事情。
　　主要是因为穷。
　　天目神社的人气向来不高，除了一些特殊的节日，平时一天都没几个客人，日收入可能比生意好的便利店都要低一点，就算是偶尔进行神事活动的时候，也都是由千代出面，到山脚下的镇子上去找几位年轻男女，帮忙搬点东西之类。
　　虽然最近一段时间，白水秋依靠兜售自己制作的御守和符箓，小赚了一笔，但也都是一次性的入账，用这些钱，来养兼职打工的巫女，基本上等于是在贴钱做慈善……
　　再者说……
　　现在的白水秋，经常会遭遇到一些与灵异层面有关的事情，如果从外面随便招两位巫女过来帮忙的话，很容易暴露出一些秘密，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其实，白水秋倒是想过，把傀儡娃娃留在神社，分担自己的压力。
　　可问题是……
　　傀儡娃娃是不会说话的，就算模样看起来和本人相差无几，但如果连最基本的沟通能力都不具备，也很难起到招呼客人的作用。
　　而且白水秋也不确定，傀儡娃娃的最大操控范围是多远，如果自己身在学校，而傀儡娃娃留在神社，那种操控效果还能不能生效，也是个未知数。
　　“有时间的话，可以想办法验证一下这个想法……”
　　白水秋把这个念头按在心里。
　　“这样啊……”
　　另一边，听到白水秋的解释以后，神代惠子点了点头，手里的筷子在饭盒中轻轻戳了几下，忽然笑了笑：“那如果是对工资要求比较低，而且还知道灵异方面的事情，甚至能在一定程度上对你提供帮助的话，是不是就完美符合所有要求了？”
　　“……还有这样的人？”
　　白水秋挑了挑眉，既不要钱、又对灵异方面很熟悉，而且还有能力帮她解决一些麻烦……同时符合这几个条件的人，怕不是只有鹫峰紫苑那个老妖怪？
　　唔，好像有点不对……因为鹫峰紫苑的年龄太大了……
　　退一万步说，如果是老妖怪的话，就算给自己倒贴钱，白水秋也不会答应的，找一个妖怪来当自家神社的兼职巫女，性质和在警察局门口偷电瓶车没什么两样……
　　“嗯，可能是不太好找吧……”
　　神代惠子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旁边的日向飞鸟也低下头，继续吃起了便当。
　　等吃完了午饭，三个人在水池前把餐具刷洗完毕，就结伴回到教学楼。
　　一路上免不了又受到了一些注目礼，其中一些学生的窃窃私语中，提到了“神社”和“巫女”之类的关键词，白水秋听在耳中，也只能假装不知道，目不斜视地回到一年B班的教室，然后双臂交叉着叠在一起，埋头小睡了一会儿。
　　又是一下午的课程过去。
　　放学后，白水秋像往常一样，在老妖怪的指点下完成了每日的骑术训练，然后和栗见早苗挥手道别，与神代惠子一起结伴回家。
　　经过上次遇到极东组的那条路口时，就看到一辆警车停在树荫下，栗见成也坐在驾驶座上，正在抽着烟。
　　“不好意思，惠子，麻烦在这里稍微停一下……”
　　白水秋跟神代惠子说了一声，下车和栗见成也接了个头，把事先准备的几张【净心符】，连同三十枚左右的御守一并交给他，并从后者手里换来了一叠万元大钞。整个过程看起来鬼鬼祟祟，要是不知道的，只怕还以为他们是在做什么非法交易呢。
　　直到回到车上的时候，神代惠子才迫不及待地问道：“小秋，刚才那位，好像是之前在河川大桥上出现过的警官吧？”
　　“嗯，的确是他。”
　　白水秋笑了笑，随口解释了几句。
　　刚刚得到一笔“巨款”，她现在的心情还是很不错的。
　　甚至都开始考虑着，是不是该想办法给自己定做一件新的复合弓了，毕竟这段时间，总感觉手头的这一把弓磅数有点低了，杀伤力似乎不太够的样子，和自己现在的弓术水平有点不搭。
　　作为一名已经触摸到“心眼”境界的弓术新秀，按理说应该有一把档次更高的好弓才对……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连白水秋自己都哑然失笑。
　　果然是手里有了闲钱，就开始膨胀了啊……
　　她手上积攒下来的钱，加起来其实也就几十万元，如果是那种量身定做的高档复合弓，只怕全部花完都都不一定够。至于秋山本哉给的那张购物卡，上面虽然有一百五十万元的额度，但只能在津和大厦内使用，不能提现……
　　“这个周末，到津和大厦去看看吧，如果大厦里面有卖运动器材的店面，也能顺便省下一笔费用……”
　　白水秋这么想着。
　　就听到旁边的神代惠子冷不丁地说道：“小秋，你这个周末有空吗，我们约个时间出去买点东西吧。”
　　“诶？”
　　“是文化祭的事情啦，我们班现在已经确定了班级展的形式，方案策划书也写得差不多了，现在差不多该开始准备服装道具了，我算是负责这一块的人吧，准备这个周末去商场看看情况，如果不介意的话，小秋你也一起去吧？”
　　神代惠子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毕竟神道教方面的事情，我也不太懂，不知道怎么才能体现出神社主题的特色，不如你来帮我参谋一下吧，可以吗？

第194章 就是有点费手指……
　　“这样啊……”
　　白水秋暗暗松了口气。
　　刚才突然听神代惠子提起周末出去买东西的时候，她还以为是自己心里想的事情被看破了呢，原来是为了说班级展的事情……
　　“可以啊，不过要等到周日才行，周六那天我还有点其他事情要处理。”
　　其它事情，自然是指中村等人的事情了，白水秋之前已经答应过，要帮中村等人解决麻烦，而且还收了钱……自然不好再食言而肥，只能等“白荻湾隧道事件”解决了，再考虑班级展的事情了。
　　不过神代惠子并没有在意，似乎白水秋能够接受邀请，已经让她很满意了：“那说好了哦，周日那天早上我过来接你。”
　　“好吧。”
　　说话间，银灰色的汽已经驶入到天目山脚下，停靠在路边的小道上。
　　白水秋下了车，沿着山路回到神社，按照惯例先放下书包。然后到了庭院中开始清扫树叶。
　　在这个过程中，一行文字在她眼前悄然浮现出来。
　　【日常任务：祈福往生（进行中），当前进度0/50】
　　这项日常任务，是在先前的【制作御守】完成以后，再次刷新出来的，数量上变少了许多，但完成难度却是更高了。
　　毕竟，祈福往生这种事情可不像御守一样，想肝就能肝，首先需要有客人提出请求，其次一套完整的祈福流程走下来，加上跳神乐舞的时间，至少也需要半个小时……保守估计，想要完成50次祈福，最快也需要三个月。
　　慢一点的话就没准了。
　　在白水秋的印象中，最近这两个月来，她也就帮助客人祈福过四五次而已。如果按照这个速度，只怕这项任务要做到明年了……
　　不过她倒也没那么急。
　　之前忙着把制作御守的任务肝完，是因为有画皮的压力在前面压着，想要尽量多一点应对的手段。而现在，无论是【驭水诀】还是【傀儡娃娃】，白水秋都还没有完全掌握，所以倒也不急着去做新的任务，贪多嚼不烂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今天的天目神社，似乎比之前稍微多了几位客人。
　　但并没有再出现中村那样的人。
　　毕竟撞鬼这种事情，也是要看人的，有些人随随便便就能遇到，有些人可能就算每天都往太平间、车祸现场、乱葬岗之类的地方跑，也见不到一条灵体。甚至有些体质特殊的人，可能连一般的怨灵见到了都要躲着走。
　　等到日暮西斜，和自家奶奶一起吃完了晚饭后，白水秋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再次动用咒术，把傀儡娃娃召唤了出来。
　　然后将自己的意念分离了一部分出去，操控着傀儡娃娃穿好衣服，坐在桌子前开始写作业，同时本体也在桌子的另一头坐下来，找了一张废旧的报纸，尝试着绘制了几张符箓。
　　事实证明，这种级别的一心二用，难度太高了。
　　毕竟，无论是写作业还是绘制符箓，都是需要集中精神去做的，两者之间根本无法并行。在作业本上的字迹和报纸上的符文混在一起的时候，很容易造成思维上的错乱，从而导致两件事情都做不好。
　　“这么说来，如果想要一心二用的话，本体和傀儡娃娃所做的两件事情中，必须有一件是不用眼睛的才行？”
　　就比如……
　　一边写作业，一边睡觉？
　　后者别说不用眼睛，甚至连脑子都不需要，只需要往床上一躺就好了……
　　这个念头，听起来有点像是开玩笑。
　　但白水秋却是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真的在床上躺了下来，闭上眼睛。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傀儡娃娃视角所看到的画面，还是源源不断地往本体脑海中传递过来，明明在床上躺着，脑子里却在像放电影一样不断过着各门科目的作业题，这种感觉有点奇妙。
　　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适应了这种状态。
　　然后尝试着让自己入睡。
　　足足过了有半个钟头的样子。
　　傀儡娃娃那边已经把作业写了一大半，白水秋的本体才终于有了睡意，慢慢合眼睡了过去。
　　但只过了一会儿，白水秋就从浅层睡眠中醒了过来，傀儡娃娃也在同时放下笔，把已经写完的作业本合上。
　　“……”
　　这种事情……竟然还真能做到？
　　从实验的情况来看，本体和傀儡娃娃的行动是可以相互独立的，只是因为视觉共享，就像是一台电脑拓展出了两个显示屏一样，彼此间的平衡有点不好把握，只能靠不断训练的方式慢慢适应了。
　　其他方面倒还好，就是有点费手指……
　　每次使用傀儡娃娃的时候，白水秋都需要先扎破自己一根手指，疼倒不是很疼，就是次数多了，创可贴可能会不够用……
　　本着勤俭节约的心态，这一次，白水秋并没有主动收回傀儡娃娃。
　　而是操控着傀儡娃娃换上睡衣，和本体一起躺在床上，关了灯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天光大亮。
　　白水秋睁开眼睛后，先往旁边看了一眼，傀儡娃娃也在同时睁开眼睛，扭头往她这边看来，两人的动作看起来相当整齐，好像在照镜子一样。
　　“直到现在还没有消失？从昨天晚上算起来，已经超过八个小时了吧……”
　　白水秋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早上六点钟。
　　她这次缠绕在傀儡娃娃身上的头发，长度和上次差不多，滴落的鲜血还是四五滴的样子，这么看来，这两者的作用，更多的是为了确定傀儡娃娃呈现出来的样子，而和术法的持续时间，似乎并没有明显的关联。
　　但，如果傀儡娃娃存在的时间可以达到八个小时以上的话，能做的事情可就多了。
　　有这么多时间，从成田市飞到东京都够了……
　　想着自家奶奶可能会来自己的房间，白水秋解除了术法。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同时睡了两次觉，她只觉得精力前所未有的充沛。一路跑到后山树林练了几趟拳，才回到神社，准备吃早饭

第195章 铃木珠希的拜访
　　早上七点钟，日上梢头。
　　天目神社像往常一样，开始了一天的营业。
　　虽然之前已经和中村等人约定，今天要去白荻湾隧道帮他们驱魔，但现在时间还早，白水秋并不打算这么早就出发，而是先换上了巫女服，在神社内忙碌起来。
　　擦拭、清扫、整理绘马和神签……
　　这些工作，白水秋几乎每天都要做一遍，已经养成了习惯，刚把收拾干净的塞钱箱抱起来，放回到拜殿，就听到庭院外侧的风铃和石灯笼泠泠作响，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外面穿里啊：“咳咳，请问有人吗？”
　　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
　　白水秋抬头看了一眼，就见两条身影站在神社的入口处，领头的女孩一身白衣短裙，肩上背着一个提包，看上去十八九岁的模样，正做着一个类似于叩门的动作，眉眼含笑地往里面看来。
　　而旁边跟着的另外一个青年，则是一脸严肃，右手戴着的护腕上面，绣着“柳生笠”的图案。
　　目光相对。
　　白衣女孩微微一笑：“又见面了，白水妹妹。”
　　“是铃木姐姐啊……还有十兵卫哥哥……”
　　白水秋也笑了笑。
　　铃木珠希和十兵卫的到来，并没有让她感到意外。
　　因为昨天在学校附近，和栗见成也接头的时候，她就从那位警官口中得知，铃木珠希有在近期拜访自家神社的打算，但当时并没有明确地说出时间，所以栗见成也也只是顺嘴提醒了一句。
　　而现在，既然这两人出现在这里，看来就是今天了。
　　短暂的愣神过后，白水秋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两位请进。”
　　“嗯。”
　　铃木珠希礼貌地欠了欠身，越过门槛走进了神社内，那个叫十兵卫的青年也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往天目神社的四周打量着，两人的表情看起来都有点意外：“这就是你们家的神社吗……和预想中的画面有点不太一样呢。”
　　“是因为太小了吗？”
　　白水秋笑了一下，很随意地开口问道。
　　“额，也不是说小吧，只是有点……比想象中要冷清一些。”
　　铃木珠希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出“冷清”这个比较中性的措辞。
　　其实就算没有明说出来，白水秋也能大概猜出她的意思。
　　天目神社的确是小了一点。
　　单纯从面积上来说，差不多有一千多平米，看起来还是很客观的。
　　但是对于一家神社而言，这个面积其实并不大。
　　毕竟稍微有点规模的大社、神宫，往往都有数千到上万平米，而与日本皇室关系密切的伊势神宫，也就是名义上整个日本地位最高的神社，面积更是达到了5410公顷，虽然其中大部分都是森林，但主体建筑所占的区域，也相当可观了。
　　不过也没办法。
　　天目神社本身就不是什么有名望的大社，再加上人丁凋敝，供奉的神明又是雨师神这种冷门的神明……哪怕是成田市的本地人，都有很多人不知道天目神社的名号，更不用说外来的游客了。
　　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庭院收拾的很干净。
　　院子内的几间建筑不管新旧，看上去都还算整齐，带着一点古色古香的味道，再加上内外林荫密布，习习凉风时不时从外面吹来，在这种天气渐渐炎热的夏日中，还是很清爽的。
　　铃木珠希在四周看了一圈，微微一笑，又随口说道，“不过这样也挺好，有种动中取静的感觉，如果每天都有很多客人熙熙攘攘络绎不绝的话，有时候也会很烦的。”
　　“是吗……”
　　白水秋笑了笑，没言语。
　　她倒是听自家奶奶说过一点关于玉前神社的情况。
　　这种拥有数千年历史、底蕴深厚的老牌神社，想来是每天都是有很多客人登门参拜的。
　　白水秋并没有体验过那种感觉，但稍微想想中国的那些知名景点就知道了。
　　尤其是像龙虎山、三清山这种与宗教渊源深厚的名山，虽然因为众多游客的参观，赚得盆满钵满，但是住在山上的道士和和尚，想要再安安心心地清修求道，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也算是有得有失。
　　“请进来坐吧。”
　　白水秋做了一个抬手邀请的手势，一边往内室走去，一边回头问道；“铃木姐姐这次过来，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吗？”
　　“嗯，是有一点事情……”
　　铃木珠希一边走，还一边往周围东张西望着，在看到拜殿方向的时候，犹豫了一下：“那个，不好意思，刚才忘记问了，请问你们神社供奉的神明是……”
　　“是掌管山林水泽的雨师神大人。”
　　白水秋回答道。
　　“雨师神啊……掌管降雨的神明啊，是和贵船神社供奉的高龙神属于同一类神明吗？”
　　铃木珠希想了想，随口问道。
　　“可能吧……”
　　白水秋含糊地应了一句。
　　作为巫女这个行当的一员，铃木珠希所说的贵船神社，她是知道的。
　　后者是位于京都的一座神社，供奉的神明也的确是一位和水雨有关的神，叫做“高龙神”。
　　根据《古事记》记载，这位高龙神，是父神伊邪那岐用十拳剑怒斩火神迦具土的时候，剑柄所沾血迹滑落下来，化成的神明，与“暗龙神”为双位一体，还有一个别名叫做“淤加美神”，而“淤加美”，其实就是“龙”的古称。
　　虽然诞生方式委实奇葩了一点，但“高龙神”的确是根正苗红的正统神明，是日本最古老的水神之一。
　　而自家神社供奉的雨师神……
　　老实说，连白水秋这位当巫女的，都不是很清楚祂的底细。
　　不过日本的神明名目众多，能力和形象相近的也有不少，一时间很难准确甄别。
　　铃木珠希只是随口一提，并没有再纠结于这个话题，在玄关处脱下鞋子以后，就穿着白袜跟在白水秋后面，一路走进了神社内室。
　　穿过走廊的时候，恰好遇到了千代。
　　“小秋，这两位是？”
　　千代顿住脚步，有点奇怪地看了看铃木珠希和十兵卫。
　　“奶奶。”
　　白水秋也停了下来，站在中间简单解释了几句，介绍了一下双方的身份。
　　千代早在好几天前，就从她这里听说过了关于“玉前神社的巫女”和“柳生家子嗣”来到成田市的事情，在明了两人的身份以后，就收敛了惊讶的表情，微微点头笑了笑，客客气气地表示欢迎。
　　而铃木珠希两人也是在得知千代的身份以后，肃然起敬，双双鞠躬行了个晚辈礼：
　　“原来您就是天目神社的神主，难怪能培养出白水妹妹这样出色的巫女。”
　　“初次见面，我是玉前神社的铃木珠希，这位是柳生一族的十兵卫，很抱歉在这个时候冒昧前来打扰，如果对您造成了困扰，还请见谅。”
　　“……铃木小姐客气了，我对你们玉前神社也久仰大名了。”
　　千代笑了笑，微微欠身回应了一礼，然后轻描淡写地说道：“你们过来找小秋，应该是为了商量与画皮有关的事情吧，那老身就不打扰了，还请两位不要拘束，有什么事情请尽管开口。”
　　“婆婆客气了，您慢走。”
　　直到千代离开以后，白水秋三人才继续向前。
　　又走了几步，就推开了一处房间的推拉门。
　　铃木珠希和十兵卫依次跟了进来，在榻榻米一侧分别跪坐好。
　　白水秋起身倒了两杯茶水，放在他们两人面前，然后在两人的对面坐了下来。
　　先是简单寒暄了几句。
　　然后，就看到铃木珠希从身边的提包中取出了一沓资料，放在茶几上推了过来，步入正题：
　　“我要说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上次提过的‘小麻烦’了，具体内容都在这份资料上做了记录，你可以留下来随便翻看，但别对外透露就好了……
　　简单点说，事情的经过就是，我们在追踪画皮的时候，发现了一只被泥浆包裹的河童，对于这东西的来历，以及出现在画皮事件中的原因，我个人有几种不太成熟的猜想，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就依次说明一下好了……”
　　在得到白水秋的点头确认以后，铃木珠希语气轻慢地把自己的猜测缓缓说了一遍。
　　在这个过程中，白水秋不断翻看着茶几上的资料。
　　关于河童的事情，她还是第一次知道。
　　在此之前，无论是铃木珠希，还是警方那边，都完全没有透露出来。
　　当然……
　　栗见成也可能是真的不知道，这位警官虽然精明干练，但说到底还是普通人，处理正常的刑事案件得心应手，但遇到了这种灵异层面的事情，能够发挥出的作用也很有限，所以铃木珠希和十兵卫在自己都不明真相的情况下，未必会把事情和盘托出。
　　就连白水秋现在看到的这份资料……
　　搞不好，连成田警署的署长手上都没有。
　　“……你是说，你们刚抓到这只河童的时候，它身上被一团泥浆包裹，而且被杀以后，这东西的身体就全部化成了黑色的泥水？”
　　白水秋花了几分钟，把资料草草浏览了一遍，然后抬起头来，又确认了一下。
　　“是啊，怎么了？”
　　“……”
　　在铃木珠希有点奇怪的注视下，白水秋闭上了嘴巴，沉吟不语。
　　这份资料的前半部分，也就是那段关于河童的内容，倒是没什么。
　　反正她对日本的妖怪品种也不是太懂，这方面铃木珠希是专家，既然她作出了“河童”的判断，肯定是有依据的，没必要提出反驳。
　　可……
　　泥水？
　　如果铃木珠希的描述没有水分的话，这种画面……怎么感觉有点像是自己之前用傀儡娃娃去后山树林的时候，看到的那只黑鸟被雨女杀死时的场景？
　　当时雨女可是提到过“它们”的，难道这只河童，和那只黑鸟，其实是一伙的？
　　能够操控这些低级妖怪的“它们”，又究竟是何方神圣？
　　一种淡淡的不安在白水秋心里萦绕而生。
　　当然，也可能是她想多了。
　　或许这两件事情之间并没有联系，只是单纯的巧合，也或许雨女说的话，并不是自己猜想的那个意思。但无论是哪种可能，这种连她自己都一知半解的事情，自然也不好向铃木珠希做出说明，到时候再牵涉到雨女，根本说不清楚。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点奇怪罢了。”
　　白水秋斟酌了一下，没有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而是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连铃木姐姐你，也没有听说过有这种能力和泥水有关的妖怪吗？”
　　“没有。”
　　铃木珠希摇了摇头。
　　“至少在玉前神社有史以来，留下过记录的四十二种妖怪类目中，并没有任何与这种能力有关的线索，千叶县对策组的资料库中另外记载的二十七种妖怪中，也同样没有找到相关信息。
　　我已经想办法联络了整个关东地区的对策组，请他们在各县的资料库中进行协助搜查，但目前为止，还没有收到明确的消息。”
　　“资料库？”
　　白水秋注意到了这个词。
　　铃木珠希点了点头：“是的，从上个世纪末，国内各县先后成立了对策组以后，我们就逐渐建立起了与妖怪有关的资料库。
　　从飞鸟时代，到平安、战国、江户……甚至还有从其他国家收集到的一些资料，关于人类历史上出现过的各种妖怪和鬼祟邪物，从最初产生的时间，到历次活动踪迹，再到消失或者被人为诛杀的时间，都被事无巨细地记录了下来，这些东西，形成了对策组的资料库。
　　但这种记录并不局限于某一种单独的渠道，有用电脑硬盘记录的，有用传统的纸笔记录的，甚至还有记在某个人脑子里的……
　　因为其中很多资料牵涉到了一些神社、阴阳寮和修行世家的陈年秘辛，所以很多时候并不互通。
　　在遇到类似于这次的情况时，我们就会向周边各县发起求援，请他们协助搜索本县的数据库，寻找相关的线索。”
　　“还有这种事情……”
　　白水秋听得有些新奇

第196章 先考虑考虑吧
　　看来，对策组对付灵异的办法，也在随着现代科学的进步而与时俱进，无论是资料上提到的鉴定泥水成分的方案，还是各地区所建立的资料库，都让白水秋这个游离于组织外部的巫女大开眼界。
　　至于铃木珠希所说的，各县资料库并不互通的问题……
　　其实也能理解。
　　日本的神社体系，其实很松散，大多数神社都是各自为营的。
　　虽然从名义上来说，全国的所有神社，都归属于伊势神宫的管辖，包括神官巫女的阶位，都是由后者负责授予，但即便是伊势神宫，也无法随意对其他神社发号施令。
　　而一般的神社，就更加没有上下级的关系了。
　　比如说，身为玉前神社巫女的铃木珠希，想要借阅天目神社的资料，白水秋是可以拒绝的。
　　放在对策组之间，也是同样的道理。
　　再者说，有些关于妖怪的资料，本身就属于绝密。知道的人越多，就越有泄露出去的风险，所以才会出现像铃木珠希说的那样，连纸笔都不用，直接由某个人记在脑子里的情况。
　　“话说……这个人的记忆力也有点太强了吧？”
　　万一某天这位老哥突然失忆了，或者被妖怪暗杀了，那这些资料岂不是就失传了？
　　这个问题在白水秋脑海中转了一圈，识趣地没有问出来。
　　关于画皮的话题，到这里算是告一段落。
　　铃木珠希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把河童的情况向白水秋知会一声，并顺便询问一下有没有相关的线索，既然白水秋表示并不知情，她也就放弃了追问，轻轻呷了两口茶水，转而提起了另外一个话题：
　　“其实我和十兵卫这次过来，还有一件事情……白水同学，不知道你对‘灵异事件对策组’怎么看？”
　　“嗯？”
　　白水秋有点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什么叫对“对策组”怎么看，难道是……用眼睛看？
　　铃木珠希看着白水秋略显茫然的表情，抿了一下嘴唇，改口说道：“算了，我就稍微说的直白一点吧，你有没有加入对策组的想法？”
　　“加入对策组？”
　　这一次，白水秋才是真的惊讶了。
　　“嗯，虽然有点自曝家短的味道，但老实说，我们对策组的人手并不多，甚至常年处于缺人状态，常备人员不超过十个，加上一些流动成员，也才不到二十人。
　　这些人基本上都来自于千叶县内的各大神社、寺庙、掌握驱魔之术的家族等等，而且很多时候都是代代相传。
　　比如我，就是接替了我父亲的位置，他当年也是对策组的成员，并且在组内待了近十年，直到两年前，才因为身体原因退出了组织，由我接手了他的工作……”
　　这种世袭的机制，在日本其实很常见。
　　日本人非常注重出身和血统，甚至重视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古代战国时期，几乎统一了日本的雄主丰臣秀吉，就是因为出身过于低微，而迟迟不被贵族阶级接纳，好不容易认了近卫前久当义父，才得到了关白的职位。
　　一直到现在，这种传统依然根深蒂固。
　　无论是政治家、警察、还是黑帮成员，都有着子承父业的现象，神社、寺庙这种本身就在家族间传承的产业，当然更是如此。
　　顺带一提，这种世袭的现象其实是在逐年减少的……
　　原因倒不是什么社会开化，或者阶级固化有所缓解，主要是因为时代不同了。
　　平成和令和时代出生的年轻人，往往不愿意按照父辈安排好的路子去走，政治家的女儿可能会想要投身演艺圈去当演员，警署长的儿子可能想去画漫画，黑帮大佬的孩子可能想要当一名教育家……
　　前几年还有一位高僧，生下的四个儿子没有一个愿意继承衣钵当和尚的，年近六十的老父亲只好老当益壮，继续苦苦支撑着寺庙的产业……
　　当然，和一般的神社相比，“对策组”还有点特殊。
　　因为需要对付的，都是一些灵异事件，所以加入组织的人，必须要有真才实学才行，而日本的寺庙和神社虽然遍地开花，从业者众多，可其中绝大部分都是样子货，有着体系化传承的，可能还不到百分之一。
　　比如铃木珠希所在的玉前神社。
　　所以，就算不是铃木珠希，她父亲空出来的那个位置，也多半会由玉前神社的其他人接替。
　　毕竟，想要从其他地方发掘出一个身具灵力的新人，难度太大了。
　　铃木珠希把这些情况简单说了一遍，然后轻声说道：“因为对策组需要处理的，都是一些妖怪鬼祟之流，所以对常备人员成员的实力有着硬性要求，但白水妹妹你的话肯定是没问题的。
　　而且，对策组的薪资待遇很优厚，可以在许可范围内给予成员很多便利，比如打车和乘坐电车的费用全部报销，到某个地方处理完灵异事件后，还可以顺便游玩一番，吃喝住宿的费用同样有上面兜底……”
　　所以这就是你们乘坐出租车寻找妖怪，而且上次在冷饮店说要请客的原因？
　　白水秋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
　　不过这也无可厚非。
　　毕竟对策组成员在处理灵异事件的过程中，危险性不亚于普通警察追捕穷凶极恶的杀人犯，工资和福利不高的话，可能还真没几个人愿意干。
　　至于白水秋自己……
　　“抱歉，虽然你说了那么多，但我现在还在上高中……”
　　“而且我们天目神社，也只有我一个本职巫女，如果我加入你们的话，那神社这边就只有奶奶一个人了……”
　　“这个……”
　　铃木珠希挠了挠头。
　　白水秋给出的这两个理由，已经非常充分了，但难得遇到这么一个灵力强大、又没什么怪脾气的巫女，她还是有点不想放弃：
　　“其实加入对策组，也不一定要经常东奔西跑的，只处理成田市周边的灵异事件也是没问题的，另外如果平时要上学的话，也可以只在周末行动，作为组内的流动成员……至于神社这边，我们也可以帮你想办法……”
　　“……我先考虑考虑吧。

第197章 现在改口还来得及嘛
　　白水秋的确有那么一点点考虑的意思。
　　成为常备成员肯定是不可能的了。
　　毕竟她还没打算现在辍学，时间和精力上都不允许，但如果按照铃木珠希说的，以流动人员的身份加入对策组，只负责处理成田市周边的灵异事件……倒也并不是不能考虑。
　　因为，如果灵异事件就发生在成田市附近的话，基本上相当于是在白水秋的家门口出现了状况。
　　就算没有对策组这一层因素，面对这种情况，她多半也是没办法无动于衷的。
　　而且……
　　铃木珠希和十兵卫，是白水秋目前为止遇到的，仅有的两个和自己同龄的人类修行者。
　　从前者刚才所说的那番话来看，千叶市的对策组内部，至少还有七八个和他们能力相当的人，所以，不管最后是否加入，和这些人打好交道，肯定是没有坏处的。说不定以后什么时候还会有联手对敌的机会。
　　“那好吧，如果你之后有什么想法，可以随时和我联系。”
　　铃木珠希点了点头，转而说起了另外一个话题：“到现在为止，画皮事件其实基本上已经算是解决了，虽然出现了河童这么一个变数，但这东西本质上已经和‘连环剥皮案’关联不大，而且从目前的情况看来，并没有对人类社会构成威胁……
　　所以如果后续没有新的发现，就只能先做一下备案，然后静观其变了。
　　另外……画皮事件的奖励，也可以差不多兑现了。”
　　“？？”
　　还有奖励？
　　看到白水秋一脸茫然的表情，铃木珠希微微一笑：
　　“那当然啦，不然你以为我们和这些妖怪打生打死，难道还真的只是为了贯彻爱与正义？唔……虽然也有那么一点因素吧，但现在毕竟不同于古代，用‘责任感’这样的理由去劝说大家卖力工作，未免太过飘渺。
　　而我们这些人，摆脱了巫女、神官、驱魔师之类的身份，说到底也都只是一些生活在都市中的普通人罢了，当然要现实一点。”
　　“说的也是……”
　　白水秋点点头，随即有点小紧张地看向铃木珠希：“你说的这种奖励，也有我的一份？”
　　“嗯，其实这次事件还没有完全结算，因为画皮的那几张皮囊还在成田这边，需要等我和十兵卫折返回千叶市，并对整个事件的经过做出书面说明，对策组那边才能予以确认。
　　现在的话，我先按照以往的惯例，把奖励预支给你。”
　　说话间，铃木珠希从背包里取出一个黑色的纸包，在茶几上推了过来：
　　“这里是两百万元，虽然谈钱可能有点俗气，但一时间的确想不到更好的选择……
　　驱魔法器和符箓之类的东西，效果可能比不上你们神社的御守，其他诸如箱包首饰的东西，又不知道你的喜好，所以，只能用现金来代替了。
　　如果你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也可以试着告诉我，我看看能不能帮你弄到。”
　　“咕咚……”
　　白水秋瞥了一眼桌子上的纸包，悄悄咽了一口口水。
　　原来对策组的工作这么赚钱的？
　　杀一个妖怪，就能拿两百万？
　　这可比自己埋头制作御守有效率多了，之前连续肝了一周御守，每天忙到十一点左右，最后才从栗见成也那里赚了几十万而已……
　　现在改口说加入还来得及嘛？
　　白水秋轻咳了一下，把快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虽然心里有点意动，但她还不至于为了这么一点金钱折腰……
　　好吧，主要原因是她刚才都已经说过了，要“考虑考虑”，现在自然需要矜持一点，不能平白拉低了自己的身价。
　　“那我就先谢谢铃木姐姐了。”
　　白水秋道了声谢，面色平静地接过了纸包，用指尖轻轻捏了一下，放在一边。
　　铃木珠希和十兵卫这趟过来要说的事情，已经说的差不多了，又聊了几句，两人就起身告辞。
　　白水秋也拍了拍巫女服站起身来，准备送客。
　　从内室出来，和千代打了个招呼以后，三人就往庭院外侧走去，还没等她们离开神社，就听到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从外面的参道上传来，透过神社大门，依稀能看到一片熙熙攘攘的人影，正结伴往这边走来。
　　“是你们的客人来了吗？”
　　铃木珠希顿住脚步，扭头看了一眼白水秋。
　　“大概……是吧？”
　　白水秋有点不确定。
　　虽然是用“熙熙攘攘”来形容，但这群人其实也就十几个的样子，只是因为凑在一起扎堆出现，所以才显得很多。
　　而且，对于天目神社来说，这种景象并不常见，换做是平时，天目神社一整天接待的客人，差不多也就这个数了。
　　该不会……
　　又是像中村等人那样的人吧？
　　白水秋还在思虑中，这群人已经到了神社门前，其中有那么两三个看起来比较眼熟，好像是住在附近小镇的居民，其中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看到了她，笑眯眯地挥了挥手：
　　“是白水家的小秋啊，早上好。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有很多人过来打听关于你们神社的事情呢。”
　　“……哈？”
　　这位老婆婆，白水秋倒是认识的。
　　叫做春菜婆婆，家就住在天目山脚下不远处，是天目神社的常客，基本上每个月都要到神社来参拜个四五次，有时候还带着自家的小孙子，可以算是雨师神的忠实信徒了。
　　白水秋作为天目神社的巫女，偶尔会和她聊上几句，所以彼此间还算熟识。
　　在听到春菜婆婆的话以后，有一个中年人小声问了一句，然后就快步往白水秋这边走了过来，对铃木珠希说道：“请问，您就是天目神社的巫女吗？我们都是成田市本地的居民，前几天在网络上看到了……”
　　“抱歉，你问错人了，我旁边这位女孩才是这家神社的。”
　　铃木珠希往白水秋身上指了一下。
　　中年人一愣，就往这边走了两步，再次开口：“请问，您就是天目……”
　　“抱歉，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白水秋果断摇头，轻描淡写地说道：“不过我的确是这家神社的巫女，如果你们是来祈求赐福的话，那么我很欢迎，不瞒您说，我们神社的御守还是很灵验的。”
　　河川大桥的事情，她是不打算承认的。
　　毕竟事情牵涉到了画皮，而且还与前段时间的“连环剥皮案”有关，并不适合让太多人知道。
　　而且，警方先前召开的记者发布会上，也对这次事故做出了“连环追尾”的定论，面对几位参会记者提起的关于网络传言的问题，警方的回复口径也都是“无可奉告”，白水秋这边自然不好再把真相说破。
　　但……
　　不说归不说。
　　既然这群人是因为看到那段视频，特意跑过来求证的，那么走了这么大老远的路，来就来了，多多少少都会顺便参拜一下，给神社带来一些人气和收入。求签、绘马、御守什么的，这些可都是钱呢……
　　在中年人之后，又有几个人跑过来问了几句，内容都差不多。
　　白水秋依然对河川大桥的事情避而不谈，只是重复介绍着自家神社的情况。
　　刚才的春菜婆婆也帮了几句腔，言语间提到天目神社以前的一些光辉事迹，什么谁谁家的庄稼快要旱死，到天目神社来求过一次，没几天就下雨了；又是谁谁家的儿媳妇生孩子时难产，到神社来求了个御守，最后母子平安……
　　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白水秋自己都忘得差不多了，也不知道是哪一年发生的，春菜婆婆却是如数家珍。
　　“雨师神啊，这种神明还蛮少见的呢……是保佑什么的？”
　　“什么都可以，我们神社供奉的神明力量强大，无论是祈愿家宅平安，还是希望生活顺风顺水，都可以进行参拜，但这种事情是心诚则灵的，只有在您真的相信的情况下，才会得到神明的赐福。”
　　白水秋面不改色地说着这些场面话。
　　“顺风顺水……就算是学业上的也可以吗，能保佑我儿子今年高考顺利考入大学吗？”
　　“可以的。”
　　“能够保佑我这次出差谈生意，一切顺利吗？”
　　“可以的。”
　　“那个……我们已经结婚六年了，一直没能生出孩子，去医院治疗了很久都没有治好，请问贵神社的神明，可以保佑我妻子今年顺利怀孕吗……”
　　“抱歉，这个做不到。”
　　白水秋嘴角抽搐了一下，有点无语。
　　学业事业上的祈福就算了，哪怕是求个姻缘什么的，也能勉强沾上一点边，毕竟都是属于民生方面的，可生孩子这种事情……这种事情应该去找送子观音才对吧？
　　而且，如果真是身体上出了问题，向神明祈愿还真没什么用，去医院做手术才是正道……
　　天目神社内的环境还是不错的，至少不会让人产生反感。
　　再加上白水秋这位本职巫女的模样也很可爱，这群来客中的大部分人，都在东问西问了一番以后，跑到拜殿去参拜了一下，往塞钱箱内投了几枚硬币，再掏钱买上几枚御守。
　　白水秋很少有同时面对这么多客人的经历，左一句有一句，很快就说得口干舌燥。
　　其中还有两个年轻人，正在拿着手机在庭院中四处拍照，然后跑到白水秋跟前，询问她是否能合一张影。
　　合……个鬼啊！
　　在一些人气较盛的神社，的确会出现一些游客，要求与巫女合影，但这种大多都是国外的游客，因为是第一次来，想要留一些照片回去自己欣赏，或者单纯的是为了发到朋友圈炫耀一番，而被邀请的巫女只要不是太忙，一般都不会拒绝。
　　但本地人，基本上都参拜过很多次神社了，新鲜劲早就过去了，很少会提出这种要求。
　　所以……
　　这两个年轻人要求合影的意图，恐怕和神社本身是没有半点关系的，而是单纯对她这个巫女感兴趣罢了。
　　说到底，就是一群老色批……
　　对于这种莫名其妙的要求，白水秋很干脆地婉拒了。
　　直到询问的人渐渐少了下来，她才趁着别人不注意，小心翼翼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在这个过程中，铃木珠希和十兵卫并没有走。
　　而是站在庭院中，看了一会儿，直到白水秋从人群中出来，才微微一笑：“看来你们神社的生意还不错嘛，我还以为位于这么偏僻的郊外，来客会很少呢。”
　　“平时是很少啦，只是今天格外多一点……”
　　“是吗，看来都是被网络上的那段视频吸引而来的吧？”
　　刚才那些人询问的时候，铃木珠希也听到了一些，自然明白其中的关节。
　　“看来是的……”
　　白水秋耸了耸肩，有点无奈地笑了一下，然后擦了把额头上的细汗，走到旁边看了一眼手机，点开屏幕上的未接来电，拨了回去。
　　“……是中村学长吗，你那边已经准备好了是吗？见面地点是在……好的，我待会儿就出发，大约十分钟后，争取在一个小时内赶到。”
　　说了几句后，白水秋挂断电话，朝着铃木珠希笑了笑：“不好意思，我这边有点事情要做，两位如果不介意的话，还请先离开这里吧。”
　　“咳咳……”
　　铃木珠希咳嗽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那个，我并不是故意要听你在电话中说的内容，不过，你是要去帮别人驱魔吗？”
　　偷听别人打电话这种事情，其实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
　　但因为刚才白水秋并没有避人，所以严格来说倒也算不上“偷听”，而她自己也没在意，在听到铃木珠希的问话时，点了点头：
　　“是的，之前有几个灵异爱好者来过我们神社一趟，说是在市区北面的一条隧道中遇到了一些脏东西，想要请我帮忙驱魔……也不是什么大事啦，应该并不严重，铃木姐姐就不用担心了。”
　　“隧道啊……需要我们帮忙吗？这种事情，也可以算入到我们的工作范围的。”
　　铃木珠希问道

第198章 丢了魂？
　　对策组的性质，其实和刑事警察有点像。
　　只不过需要处理的内容，一个刑事案件，一个是灵异事件。
　　通常来说，对策组的业务内容，一般都是像画皮这样，会对人类社会产生较大影响的，而白荻湾隧道……目前还没有上升到那种程度，虽然可能也就是铃木珠希一句话的意思，但白水秋之前就已经接受了中村等人的委托，不好意思再向他们开口。
　　“那倒不用。”
　　白水秋摇了摇头，说道：“这次要对付的不是妖怪，只是一只很普通的怨灵而已，我一个人就足够应付了，如果真有什么值得在意的，我再跟铃木姐姐你联络就是了。”
　　只是……
　　天目神社这边，似乎有点麻烦。
　　往常周末的时候，天目神社的客人并不多，就算只有千代一个人，也足够应付得来。
　　可今天，不仅刚才那群来客，在拜殿参拜完以后，并没有走，而是在庭院内四处转悠。
　　而且，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又有三四个新客人，顺着参道来到了神社，面孔看上去都很陌生，估摸着并不是附近的居民，而是和刚才那几位一样，是看到了网络上的视频前来一探究竟的。
　　照这么看，今天一上午的客流量，恐怕就能达到好几十人。
　　一旦白水秋脱身离开，神社内就只剩下自家奶奶一个人，压力有点大……
　　或许……
　　真的可以按照神代惠子的建议，招聘一个兼职巫女过来帮忙？
　　白水秋迟疑的表情，落在铃木珠希眼中，这个女孩似乎猜到了什么：“你是在担心神社这边的生意吗？”
　　“额……”
　　没等她回答，铃木珠希就微微一笑：
　　“这样好了，你去帮那群学生除灵，我和十兵卫留在这里帮你招待客人，怎么样，这样的话你应该也可以放心了吧？”
　　“这有点不好意思吧……”
　　“安啦安啦，没关系的。”
　　铃木珠希摆了摆手，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反正画皮已经死了，我们这次过来的任务算是完成了，暂时没有什么着急需要处理的事情，在你这儿多待一天也不要紧的……
　　其实我以前在长生郡那边上高中的时候，也有几年的时间，每天都在神社内帮忙做这些事情，只是最近这两年，因为加入了对策组，需要经常东奔西走，处理县内各地发生的灵异事件，才渐渐和神社那边疏于联系……
　　刚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好好回味一下，所以你也别有什么心理负担，作为只是朋友间的帮忙而已啦。”
　　“……那好吧，这次就麻烦铃木姐姐和十兵卫哥哥了。”
　　白水秋点了点头，对铃木珠希和十兵卫躬身道了声谢。
　　然后就回到卧室，换下巫女服，提起早就收拾好的书包。
　　带着风狸离开神社，一路往中村所说的地点赶去。
　　辗转了两趟电车。
　　在约摸四十分钟后，终于来到了位于成田市北郊的一片区域。
　　这片地方，和天目山所处的东郊差不多，都属于乡下。
　　从电车上下来，就看到一片绿油油的农田，远近各处看不到市区那样的高楼和住宅区，基本上都是一些零零散散的一户建，有点荒凉的样子。
　　距离公交车站不远的一片树荫下，站着几条人影。
　　其中中村等人赫然在目，另外，还有一个脸色很苍白的女生，估摸着可能就是之前没有到神社来的那第五个人，这个女孩的情况看起来相当糟糕，脸色犹如白纸一般，就算是站在那里的时候，都颤颤巍巍的，好像随时都要摔倒一样。
　　而且站在这里的这几分钟内，这个女孩好像一直在走神，双眼呆呆地看着某个方向，仿佛没有焦距似的。
　　“巫女大人。”
　　中村快步迎了上来。
　　白水秋点头致意了一下，就看向那个脸色苍白的女生：“这位就是你们之前说过的那个同伴？”
　　“是的，我们之前将您给的御守，送到她身边，好像产生了一些效果，这两天内都没有再出现那种神志不清的状态，但她的情况还是有点不妙……”
　　中村顿了顿，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样子：“从昨天开始，她就总是走神，说着说着话就开始发呆……
　　而且当我们尝试着问起她，之前进入白荻湾隧道的那段记忆时，她也依然想不起来，所以我们将她带了过来，希望您能帮忙查看一下……”
　　“……”
　　白水秋没作声，只是绕着女生转了一圈，仔细观察了一遍，慢慢皱起了眉头。
　　“……有点奇怪。”
　　一个状态正常的活人，灵魂和肉身往往都是完美契合的，就算是在撞了鬼以后，精神上可能会受到一些冲击，但灵魂不会因此出现缺损。可，这个女生给白水秋的感觉，却好像灵魂受到了一些损伤，好像随时都要和肉身分离似的。
　　这种情况……
　　倒有点像是中国道家所说的“丢了魂”。
　　“难道这个女生的灵体，有一部分被白荻湾隧道内的东西剥夺或者吞噬了，才会出现失忆的情况？”
　　那可就有点麻烦了。
　　单纯被剥夺了的话倒还好，如果真的是被隧道内的怨灵吞噬了，就算把那东西灭掉，这个女生的病情也注定是恢复不了了。
　　白水秋把这个念头按在心里，回头对中村说道：“我暂时也看不出来，恐怕要等见到了那只怨灵以后，才能知道是什么情况，先往隧道那边去吧。”
　　“好的。”
　　中村在前面带路。
　　白水秋和其他几个人跟在后面。
　　走了有十几分钟的样子，才看到前面不远处，出现了一条黑黝黝的隧道，远远看起来好像一只张开了血盆大口的巨兽一般，在等待着他们的进入。
　　而隧道两侧，则是一些稀疏的树木，看上去很荒凉的样子，几只黑色的乌鸦蹲在树枝上，正在呱呱叫着，仿佛带着某种不祥的意味。
　　“就是那边了。”
　　在距离隧道还有几百米远的时候，中村等人就纷纷停下了脚步，用手指远远地指着隧道的方向，对白水秋说道

第199章 有点阴森啊
　　“那个，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我们真的不敢再往前了。附近这一带的场景，和我们每天晚上做噩梦时梦到的一模一样，就算是在这个距离上看过去，都已经很吓人了，所以……”
　　五个人面面相觑地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由中村开口作出了解释。
　　“行吧。”
　　看到几个人瑟瑟缩缩的样子，白水秋也没强求。
　　作为一群热衷于通灵游戏的灵异爱好者，仅仅是因为在游戏中真的遇到了灵异事件，就害怕成这个样子，实在有点丢人，不过能把这种畏惧心理说出来，而不是为了颜面故意藏着掖着，还算是有些可取之处。
　　毕竟，待在外面，肯定是比进入隧道要安全的。
　　万一这些家伙跟着一起进去，在隧道里面出了什么事情的话，白水秋还要分心去救，很容易形成顾此失彼的局面。
　　嗯，其实白水秋本来是想抓一个人来给自己带路的……
　　但这个时候，也只好打消了这个主意，对中村等人简单交待了几句后，就只身一人，往白荻湾隧道的方向走去。
　　“好像……还真的有点阴森啊……”
　　在距离隧道还有几十米的时候，白水秋就放慢了脚步，感觉到有一股阴冷的凉风从里面吹了出来，身上顿时生出一种凉飕飕的感觉。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倒是没什么。
　　但几乎是在白水秋步入到隧道内的同时，又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油然而生，仿佛这么一步踏出，里外就已经是两个世界，从隧道入口往外面看去的时候，甚至都有种隐隐约约的模糊感，仿佛隔着一面毛玻璃似的。
　　这种怪异的感觉，让白水秋心里微微一紧。
　　看样子，这条隧道和当初佐仓市的旧校舍一样，都是一种很特殊的地方。
　　也就是那种阴气甚重、最适合滋生鬼物邪祟，和让它们吸收养分的场所。
　　而且，因为白荻湾隧道位于地下，常年不见阳光，终日被黑暗和潮湿包裹，阴气的浓郁程度比旧校舍还要重一些，在直观上的表现，就是隧道内的温度，比外面目测要低了有四五度的样子，白水秋进来以后，皮肤上不自觉地生出了一层鸡皮疙瘩。
　　“还好出门的时候备了一件外套……”
　　白水秋在隧道的入口处蹲下来，从背包里翻出卫衣，套在身上，然后又顺手掏出了手电筒。
　　“手电筒果然用不了……”
　　“手机的屏幕也打不开……”
　　确认了这两点后，白水秋把手电筒塞回背包，接着由取出了复合弓，有条不紊地拼装好，再把青怨风铃挂在脖子上。等一切都准备妥当以后，双眼也渐渐适应了眼前这种黑暗的环境，才起身往前走去。
　　隧道很深。
　　按照中村的说法，这条隧道是上个世纪初修建起来的，距今已经有近百年历史。
　　施工过程中，曾经陆续发生了几起事故，其中最严重的是一起塌方事故，据说是因为隧道上方的土质坚硬，非常难已开挖，施工方在采用炸药爆破的时候，稍微出现了点小差错，结果造成十几个工人被滚落的岩石压在里面，全部当场丧命。
　　这场事故，一度在成田市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群情沸腾。
　　项目负责人不得不在媒体面前鞠了几十个躬，还土下座了一次，才勉强把民怨平息下去。
　　但从那以后，就有一些关于隧道的鬼怪传闻不胫而走。
　　很多人都说，白荻湾隧道发生的几起事故，是因为开山爆破时，触怒了惊动了山中的恶灵。而那次塌方，也不是单纯的意外，而是来自恶灵的警告。
　　为此，官方出面辟谣了好几次，才暂时把这种说法压了下去，并推动着工程如期竣工，可让人没有想到的是，仅仅是在通车的第三周，隧道内就发生了一起性质恶劣的追尾事件。
　　根据事后调查的结果，车祸原因是刹车失灵。
　　原本只是一个巧合。
　　但接下来的一年间，几乎每隔一个月，隧道内就会发生一两起车祸，后来更是有一位本地会社的社长，在驱车穿过隧道的时候发生了撞击事故，坐在车上的四人全部身亡不说，还引起了一些连锁反应，现场车毁人亡，惨不忍睹。
　　这次事件后，有关部门迫于压力关闭了这条隧道，对外公布的解释则是“隧道附近有某种强大的磁场，会对汽车的刹车功能造成干扰，才会引发这些车祸”，并表示新的隧道已经在修建，请大家不要随意靠近。
　　这种解释……
　　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听出漏洞。
　　毕竟，地质、磁场这些东西，应该是在隧道开工之前，就已经做过详细勘探的，如果白荻湾隧道所处的位置，真的有这么强烈的干扰，恐怕这条隧道根本就建不起来。
　　不管民间流出了什么样的传言，白荻湾隧道在不久后就被关闭了。
　　隧道的其中一侧被实施了爆破，滚落的岩石将洞口彻底封死，另外一侧则是用栏杆和一些障碍物遮挡起来，并树立了禁止入内的指示牌。
　　当然，一般人也不会往这种地方去就是了。
　　白荻湾一带原本是有一些居民的，但因为畏惧于闹鬼的传闻，纷纷从这里搬走，时间久了，这片地方就真的变成了一处荒山野岭。除了一些喜欢作死的灵异爱好者，几乎没有人会往这片地方来。
　　从这个角度来说，中村把玩通灵游戏的地点选在这里，也算是勇气可嘉。
　　白水秋放慢脚步，走向了隧道深处。
　　隧道内的能见度很低。
　　基本上相距两米以外的地面，就很难看得清楚了，在没有手电的情况下，白水秋也不敢走的太快，没走几步，就停下来观察一下四周的情况。
　　这条隧道是建来通车的，双车道，左右宽度差不多有十多米的样子。
　　越往里面，光线就越暗。
　　而且，隧道内的通风似乎也不太好，不知道沉淀了多久的怪味弥漫在空气中，其中依稀夹杂着水汽、铁锈味、和垃圾腐烂的味道，白水秋不得不用衣袖挡住口鼻，微微蹙起了眉头。
　　难怪中村等人之前进入这条隧道以后，很快就逃出去了……
　　奇怪的影像和声音，她现在还没有看到，但这些难闻的气味，已经让白水秋在心里打起了退堂鼓，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她甚至都想回去买个防毒面具戴上，再进来一探究竟了。
　　“呼……”
　　呼吸声一再放缓。
　　白水秋皱着眉头，慢慢往前走去，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默数着自己走过的步子。
　　除了中村提供的情报以外，她自己其实也在过来的路上，用手机上网查阅了一些资料，按照官方公布的数据，这条隧道的全长大约有200米，步行的话，也就是四五百步的样子。
　　但因为光亮严重不足，她也不敢放开了步子，生怕踩到什么东西，所以步数可能还要再翻一倍，也就是一千步上下。
　　转眼间，已经走了两百步。
　　到这里，能见度已经非常低了，哪怕白水秋尽可能地睁大眼睛，也只能看到近在咫尺间的东西而已。
　　风狸倒是能看到的更多一些，因为这个小家伙本来就是长处为感知的式神，哪怕是在双眼视线受阻的情况下，也能够凭借自身的感知能力，探测出周围阴气波动的痕迹，只不过碍于不会说话，无法将画面直观地传递过来。
　　白水秋也不知道它究竟都看到了什么，只是觉察到风狸慢慢在她肩膀上立了起来，瞪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好像很警惕的样子。
　　“有什么危险记得告诉我。”
　　白水秋在心里对风狸叮嘱了一句。
　　然后又向前走了几步，在某一步踏出的时候，就感觉到风狸忽然扯了一下她的衣领，动作好像很急切的样子。
　　“……嗯？”
　　在觉察到风狸的动作时，白水秋脚步微微一顿，尝试用心念询问风狸发生了什么情况，但还没等后者给出准确的答复，她就感觉到一股略显冰冷的气息迎面而来。
　　“？！”
　　这一次，白水秋才终于看清楚了眼前的景象，目光过处，只见前面不到一米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条模糊的人影，看个头和她自己差不多，好像是一个身穿白衣的长发女生，现在正背对着她，正在慢慢挪着步子，贴着墙行走。
　　“是谁？”
　　白水秋轻声问了一句。
　　没有回应。
　　这种情况，倒并不让白水秋觉得意外。
　　毕竟能在这条隧道内遇到的，多半都不是人，只是这个白衣女的气息很微弱，在这种阴气弥漫的场所出现，整个人几乎都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所以白水秋刚才并没有察觉，直到距离贴的非常近的时候，才捕捉到后者的存在。
　　“难道是一只初生的灵体？”
　　白水秋微微沉了口气，抬起手里的弓箭，一边注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一边往前快走了两步，从白衣女的侧面绕过去，然后扭头看向她的正面。
　　在这个过程中，白水秋已经做好了看到一些恐怖画面的心理准备。
　　比如说白衣女的正脸，是一张七窍流血的惨死面孔。
　　再比如说根本就没有脸，脑袋的前后两边都是黑色的长发。
　　在一些恐怖怪谈故事中，这几种鬼物出现的频率简直不要太高。
　　白水秋甚至都已经将拉着弓弦的手指慢慢松开，准备好随时把手中的箭矢怼出去了。
　　然而……
　　等转到那个女生的面前时，她才注意到，这张面孔看起来并不恐怖，甚至还显得有点柔弱，哪怕光线很暗，她还是很快辨认出，正是中村那一行人中，那个面色苍白的女孩！
　　没记错的话，这个女孩的名字应该是叫做……
　　“加奈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面对白水秋的询问，加奈子置若罔闻，只是默默地往旁边挪着步子，双眼无神地在隧道内徘徊，时不时停下来，发一会儿呆，然后继续走动。
　　白水秋微微眯着眼睛，看着这个女生的一举一动。
　　她刚开始还以为，是不是加奈子受到那种“不可名状”的东西呼唤，偷偷跑到了这里，但转念一想，就算真的发生这种事情，加奈子也应该是后进来的，没道理这么快就跑到她面前。
　　而且……
　　这条身影给她的感觉，并不像是正常的人类，而是一条残缺的灵体，但因为隧道内的阴气浓度太高，几乎把她身上的鬼气完全覆盖过去了，才会在那一瞬间生出看到活人的错觉。
　　“这东西，难道就是那个女孩身上丢失的那一部分灵魂？”
　　如果真是有一部分灵体落在了这里，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加奈子会出现那么严重的病情了，这个女孩在遭遇这种事情的情况下，竟然没有像植物人一样躺在重症监护室，而是还能够下床走动，已经可以说是运气爆表了。
　　白水秋略微犹豫了一下，抬起右手，指尖聚集了一抹微弱的灵力，尝试着把加奈子的灵体收拢过来。
　　按道理说，灵体这东西并没有固定的形体，是可以寄宿在某件东西上面的。就像当初的立川兰，寄宿在那枚戒指上面一样，只要方法得当，理论上是不难做到的。
　　但，几乎是在白水秋刚刚作出这个动作的时候，就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气息从隧道深处涌现出来。
　　几秒钟后，就听到黝黑处依稀传出了一声低沉的呜咽。
　　一股狂风呼啸而来！
　　准确的说，是一股阴风穿过了黝黑的隧道，往外面吹来！
　　呼！
　　这一瞬间，白水秋遍体生寒，好像整个人突然置身于一口冰窟中，原本就比外面低上四五度的温度，再次下降。
　　比起这些，白水秋眼前更是蓦然一黑。
　　隧道内的能见度本来就不高。
　　但刚才，至少还能看到一点，现在却已经完全陷入了黑暗，这些阴气的到来，如同在她面前拉开了一层黑色的幕布，把视线彻底遮挡起来，整个隧道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隐隐中，一些奇怪的异动从黑暗中靠近过来。
　　越来越近…

第200章 捅了马蜂窝
　　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
　　在这么黑暗的隧道中，眼睛能够看到的东西，已经寥寥无几，哪怕是近在咫尺的风狸，她都已经完全看不到，只能依靠肩膀上的重量来感觉到它的存在。
　　既然如此，白水秋索性闭上了眼睛。
　　通过高度集中的精神，可以依稀感觉到一些怪异的存在，跟着刚才那股阴风从隧道深处飘了过出，在周围缓缓地游荡、蠕动着，时不时化作一股股粘稠的气流，从她身边掠过去，好像是在故意挑衅的样子。
　　而只有当它们靠近到身前半米处的时候，黑暗中才会略显浮现出一点点模糊的轮廓，然后就再次消失。
　　耳畔更是有一道道不似人声的低语，幽幽响了起来，在空旷的隧道内带起了阵阵回音，让人毛骨悚然。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单单听到这些声音，就已经足够吓得够呛了，而若是再稍微看到一点影像，做上几天噩梦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白水秋则是站在原处，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慢慢睁开了眼睛，饶有兴趣地往周围看去，不断捕捉着那些飘忽不定的轮廓。
　　直到现在，亲眼看到了隧道内的这些东西以后，她才明白，为什么中村的描述中，会用“不可名状”来形容隧道内的东西。
　　因为这些东西的形象……
　　的确很难用言语形容。
　　先前在立川兰事件中见到的那种黑雾灵体，虽然形象扭曲了一点，但还能看出大概的人形，可隧道内的这些东西，已经连人形都看不出来了——
　　有的好像蛇颈龙一样，四肢匍匐着趴在地上，但脖子却格外的长；有的在半空中飘来飘去，好像会飞的破麻袋一样；还有的整个身体像是一团臃肿的大土豆，从身体中间洞开，一些肠子状的物体从里面蠕动出来，在地面拖行着……
　　每一只的样子，都完全看不出是人类变成的，甚至比一般的妖怪还要奇形怪状一些。
　　也不知道它们的本体，究竟是人还是动物，在形成的过程中，又都经历些什么……
　　至于这些东西嘴里发出的声音，也是音色各异。
　　其中有一些声调异常尖锐，另外一些的声音则是暗哑地过分，根本不像是人类的声带能够发出来的，哪怕每一个字节都被清晰地传入耳中，但白水秋还是完全搞不懂，它们到底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沙沙……”
　　细碎的沙石声响起。
　　白水秋脚步动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身体几乎贴到了墙边。
　　直到目前为止，她还是抱着静观其变的想法，并没有打算对这些东西出手。
　　但就在这时候，背后的墙壁却悄然蠕动起来，原本黝黑而坚实的墙面上，忽然幻化出一条条漆黑的手臂，这些手臂，同样看不出类似于人类的关节和手指的轮廓，反而像是一只只黑色的蠕虫一样，沿着空气攀爬蠕动，从视线的死角处向白水秋探了过来。
　　这一系列动作，发生的无声无息。
　　白水秋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而是在迟钝了一秒钟后，才隐隐觉察到了不对。
　　但风狸的反应却是比她要快得多，几乎是在那些手臂出现的同时，小东西全身的毛发就鼓荡起来，迎面释放出了一道风刃。
　　“咻”的一声，风刃飚到了墙壁上面，将那些触手连同后面的墙壁一起，拦腰切成两半！
　　“吓！！”
　　直到这时候，墙壁上的怪物才显露出来，赫然是一团硕大的黑色球体，被风刃从中间划破切开，伴随着一声凄厉的长啸，整个身体轰然爆开，大团大团的腥臭液体四处喷溅，有几滴落到了白水秋身上，白色卫衣的下摆处立刻出现了腐蚀的迹象。
　　“？！”
　　白水秋心里一惊，立刻将外衣扯了下来，往脚下一丢。
　　在她这么做的同时，又是一阵冷风从背后袭来，却是刚才那个蛇颈龙般的怪物，把长长的脖子伸了过来，似乎是想要把她缠绕起来。
　　“还没完没了了是吧……”
　　白水秋本来是打算观察一下情况的。
　　毕竟这些不可名状的怪物，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而且数量还如此之多，集中出现在白荻湾隧道内，多少显得有些古怪，在没有探明原因之前，她本来是不想轻举妄动的，可既然这些东西主动对她出手，那就没有客气的必要了。
　　“守！”
　　青怨风铃的灵力迸发出来，形成了一团光膜笼罩在白水秋身边，同时也将身边的黑暗驱散了一些。
　　这些黑暗，本身就不是自然现象，而是从隧道深处涌出的那股阴气，形成的一层类似于帷幕的东西，在青怨风铃的净化作用下，很快就被消弭掉了一些，但还在有更多的阴气，源源不断地从远处补充而来，将那些空缺的位置填满。
　　而“守”形成的灵力光膜，蓦然出现在这条阴气隧道中，更是好像黑夜里出现了一只萤火虫，显得尤其醒目。
　　白水秋并没有耽误时间。
　　在动用了青怨风铃的同时，她就持弓转身，一支箭矢贴脸朝着那只长脖子怪射了出去。
　　顺着对方张开的嘴巴，直接没入到它的喉咙内！
　　因为距离太短，箭矢还没来得及加速，就射到了长脖子怪嘴里。
　　但箭镞上附着的灵力，却是对这些邪物有着很强的杀伤力。
　　伴随着一道无声的爆响，一抹白色的光华迅速膨胀开来，把长脖子怪的脑袋炸掉了一大半，后者在哀痛的嘶吼声中，甩着脖子往后退去，身形轮廓迅速隐没在黑暗中。
　　从风狸一道风刃切开墙壁怪，到白水秋举弓射伤长脖子怪，整个过程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这下子，算是彻底捅了马蜂窝。
　　短暂的静寂过后，就听到一阵嗡嗡的声音从隧道深处传来，越来越响，好像有一股洪流就要从那里倾泻而出，仅仅过了七八秒钟，就看到无数的黑影出现在视线中，扇动着翅膀，往光膜所在的方向冲了而来！
　　“……是蝙蝠？！

第201章 真的是妖气冲天
　　准确的说，是蝙蝠群。
　　蝙蝠这种生物，本身就喜欢生活在一些山洞之类的阴暗场所中，像白荻湾隧道这种地方，对它们来说是一处近乎完美的居所。
　　而出现在白水秋眼前的这些，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常年生活在隧道内，受到了浓郁阴气的影响，个头比常年的蝙蝠大上一倍，几乎都有着成年人巴掌大小，而且模样异常凶猛。
　　更重要的是，它们的数量多得吓人。
　　目测不下数千只蝙蝠，成群结队地往这边飞了过来，拍打翅膀的声音响成一片，伴随着这些蝙蝠自身发出的短促而尖锐的叫声，透过透过青怨风铃的光膜传递进来，让白水秋感觉有点莫名的恶心。
　　这种感觉，想来是因为蝙蝠发出的超声波，一只两只的时候还没什么，但大片大片地汇在一起，对人体造成的影响就非常明显了。
　　从隧道内出现后，仅仅几秒钟的时间。
　　蝠群就好像一层黑压压的云团，朝着白水秋汹涌而至，密密麻麻的阴影迅速将她的身形淹没。
　　咻咻！！
　　白水秋刚抬手射了两箭，黑压压的蝙蝠群就已经冲到了跟前。
　　一只只黑色的蝙蝠撞在了青怨风铃形成的光幕上面，发出一阵阵砰砰砰的闷响。
　　虽然这种冲击破不开“守”的防御，但这些蝙蝠却是前仆后继，有如飞蛾扑火般不断冲撞上来，密密麻麻的冲击力汇在一起，赫然形成了一股相当强大的力量，把白水秋挤在中间，无论往哪个方向都挪不开步子。
　　而刚才那些怪物也夹杂在其间，不断朝着白水秋扑杀扑咬而来，虽然每一次都会被光膜上的灵力灼伤，但浓郁的阴怨之气也在迅速侵蚀着光膜。
　　在这种距离下，复合弓已经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了。
　　因为蝙蝠群的数量太多，身边的前后左右全是黑压压飞舞着的影子，白水秋尝试着射了两箭，因为这些东西的阻挡，根本无法命中目标。反而是青怨风铃的灵力，被它们的人海战术不断消耗着，有种摇摇欲坠的迹象。
　　其实青怨风铃本身是有着吸收阴气和怨气，并将其净化为灵力的作用的。
　　但净化并不是瞬间完成，而是需要时间的。
　　而此刻，因为受到的冲击太多太密，以至于吸收和净化的速度，完全跟不上冲击的力度，眼看着光膜已经支撑不了多久。
　　“真的是妖气冲天……”
　　白水秋沉吸了一口气，双眸浮出了一丝冷意。
　　眼下的局面，已经没什么策略可讲了。
　　如果不能把这些东西全部解决掉的话，别说往隧道深处去一探究竟，就连她自己，可能都无法全身而退。
　　面对这种情况，果然只有……
　　杀出一条路！
　　随着丹田内的气息一沉，白水秋把复合弓背后一放，手中向前虚握了一下，大量的灵力从青怨风铃内涌现出来，形成了一柄厚重的长刀模样，被她用双手握在掌心，伴随这一个吐气开声的动作，迎面一划！
　　黑暗中，就看到一道白色的光弧浮现出来，在半空中扫出了一道纯圆的弧度！
　　所过之处，无论是飞舞的蝙蝠，还是那些奇形怪状的怪物，都被这一刀切成两半！
　　尖利的哀嚎声中，蝙蝠群纷纷退散。
　　猩红的液体喷薄而出，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在四周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这些血液，都是蝙蝠群留下的，如果这些东西只是单纯的蝙蝠，灵力构筑成的锋刃，对它们未必有那么大的伤害。
　　可这些东西常年累月地寄居在隧道中，吞食了大多阴气，已经有点向妖怪过渡的迹象，在灵力的清扫下，有不少都自行炸开，然后从肚子里涌现出一团团黑色烟气，往周围四处逸散。
　　至于那些奇形怪状的鬼物，更是在凄厉的怪叫声中，纷纷遭受重创。
　　但随着它们体内的阴气溃散，隧道内的阴气，似乎又变得更加浓郁了几分。
　　黑幕变得更重了，甚至连灵力散发出来的光晕都被遮盖起来。
　　“这些怪物通过吸收隧道内的阴气滋养壮大，被杀掉以后，又重新变回了阴气？”
　　这算什么？敢情这条隧道内，还有一套自给自足的生态系统？
　　阴气守恒？
　　另一边，风狸也再次挥出了一道风刃，落入到左侧的一团蝙蝠群中轰然炸开，数十只蝙蝠在一瞬间四分五裂，短暂地清出了一片真空区域。
　　趁着这个机会，白水秋手掌一松，灵力构筑的锋刃凭空消散，紧接着就从身上掏出了几张符箓，在手里轻轻一抖：
　　“朱鸟凌光，神威内张，山源四镇，鬼祟灭亡！”
　　话音落下。
　　一团熊熊的火焰在白水秋手中燃起，仿佛一柄火炬般，被她原地挥舞一圈，炽热的火焰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环形，往四周迸溅出去，密布在隧道内的阴气，丝毫没有压制住火焰的燃烧，反而还隐隐地助长了火势。
　　伴随着“嘭”的一声，迅猛的火焰很快就在蝙蝠群中烧成了一团，被点燃了的蝙蝠疯狂地在洞内横冲直撞，发出尖锐的叫声，白水秋听在耳中，有点不可抑制地心烦意乱起来。
　　刚才那个破麻袋一样飞来飞去的怪物，也因为躲闪不及被火焰撩到，在半空中燃成了一个大火球。
　　然后拖曳着火焰，往隧道深处飞去。
　　这样一来，倒是误打误撞地将沿途的黑暗驱散掉了一些。
　　一刹那间。
　　白水秋看到距离自己十几米外的一处岩壁边，站着一条黑漆漆的影子，就像是一个身穿黑袍、戴着兜帽的人，仿佛正在观察着她。
　　在目光交汇的这一瞬，那条黑影扭头朝着隧道深处蹿去，有如鬼魅般迅速消失，而刚才站在这里的加奈子，也不见了踪影。
　　“？”
　　下一秒，火光熄灭。
　　在破麻袋燃烧掉了自己的最后一丝阴气，在隧道中灰飞烟灭以后，火焰就彻底消散。
　　“刚才那是……”
　　什么东西？！
　　虽然看到那条身影，只不过是短短的一瞬间，但白水秋却是悚然一惊。
　　也不知道那东西究竟在这里站了多久，在蝙蝠群和不可名状怪物的掩护下，她甚至根本就没有任何察觉，直到现在，如果不是感觉到了那股气息的动向，她可能还会怀疑刚才的景象可能只是自己的错觉。
　　难道……
　　“这条隧道内聚集了这么多怪物的原因，就是因为那东西的存在吗？”
　　换句话说，刚才那条黑影，就是造成了白荻湾隧道内的阴气如此浓郁的源头？！
　　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持弓的掌心再次握紧。
　　这时候，周围的蝙蝠群已经开始散去。
　　这些蝙蝠虽然常年生活在白荻湾隧道深处，受到了阴气的滋养，性情变得格外凶猛，但毕竟骨子里还是有着对火焰的畏惧心理。
　　在火铃符的烧灼下，除了有一部分智力低下的个体，还在顶着火焰，不要命地向白水秋发起冲锋，剩下的都拍打着翅膀四处逃蹿。
　　在隧道上空盘旋了一会儿，就往隧道两侧飞去，其中有一小半飞向了隧道出口的方向。
　　“中村他们那边……应该没关系吧？”
　　中村等人身上虽然有御守，但这种东西，用来抵御鬼怪的攻击自然是没问题的，可面对这些本身就是活物的蝙蝠，可能并没有什么作用，万一这些东西集群攻击人类的话……恐怕会造成一些麻烦。
　　不过考虑到日本很少有吸血蝙蝠的传闻，再加上现在是白天，阳光正烈，哪怕这些蝙蝠凶性再盛，想必也闹腾不了多久，就会另寻一个阴暗的地方躲避起来。
　　而中村等人只要不傻，就该知道想办法躲一下。
　　“别的事情先不管，总之先想办法抓到刚才那的东西再说！”
　　白水秋收敛心思，往刚才那条身影消失的方向辨认了一下，就抬起脚步，一路追了过去。
　　在这个过程中，还陆续有一些不可名状的怪物从旁边飘过来，头顶上方、墙壁内，甚至是脚下的地面上，都能看到这些东西的身影。
　　白水秋在快速奔跑中，时不时避让几下，如果遇到实在避不开的，就扬手一张火铃符拍过去，再顺势一肩把对方撞到一边。
　　直到她离开了几步以后，火焰才轰的一下熊熊燃烧起来，把还想追击的怪物灼烧成了一团大火球。
　　这些时不时冒出的火焰，将隧道内的黑暗驱散了一些，也多少震慑到了周围的那些怪物，大部分怪物都有意识地避开了白水秋，瑟瑟缩缩地站在隧道两侧，目送着她往深处赶去。
　　唯一的缺陷，就是符箓消耗地有点快。
　　幸亏白水秋这段时间，并没有把绘制火铃符的手艺落下，手中已经积攒了好几十张，所以还能禁得住这样的快速消耗。
　　“话说……我刚才跑了多少步来着……”
　　白水秋心思浮动，虽然刚才没有来得及计数，但从感觉上来判断，两三百步肯定是有了。
　　换算成距离，差不多也就是六七十米的样子。
　　而遇到加奈子的时候，大约是在距离隧道入口四十米。
　　也就是说……
　　她现在所处的位置，已经是在隧道的中后段。
　　到了这里，隧道内的景象已经变得愈发杂乱，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堆得到处都是，在经过一片地方的时候，白水秋甚至都踩到了几块硬邦邦的东西，好像是被皮革包裹着的某种动物的骨头，从鞋底传来的坚硬触感，让她有点悚然。
　　如果不是有人在这里聚餐吃过烧烤的话……
　　刚才那几块骨头，该不会是人类的吧？
　　这种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像这种废弃的老隧道，是很适合当作抛尸和杀人的场所的，因为位置足够隐蔽，又很少会有监控设备一类的东西，在这里动手杀人越货，甚至连警方都不会觉察。
　　——当年震惊日本的“连续幼女诱拐杀人事件”中，其中好几具被害者的尸体，就是被扔在东京的某条隧道内的。在失踪案发到案情侦破的那段时间，很多人陆续传出过在隧道中看到女孩幽灵的传言，但直到作案者被捕，警方才根据他的证词，找到了那几具被藏匿起来的尸体。
　　而白荻湾隧道内，未必就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呼……”
　　白水秋调整了一下呼吸，把略微慌乱的心情稳住，放慢脚步，在拐角处转了个弯……
　　等等……
　　转弯？！
　　一条用来通车的隧道内，怎么会出现这种近乎九十度的转弯路口？！
　　白水秋猛地刹住脚步，就看到面前赫然出现了一条三岔路口，隧道在这里被分成了三个圆形洞口，每一个都幽深黝黑，仿佛通往九幽地狱。
　　“……”
　　是幻术？
　　不，不太像……
　　原本的白荻湾隧道内，是不可能出现这种岔路口的，可如果说是鬼物做出来的迷惑人心的法术，又有点过于真实了，以白水秋的“灵觉”，竟然无法窥破。
　　“三选一啊……”
　　白水秋喘了几口气后，在三个洞口前徘徊了一圈，并没有从哪个洞口中感觉到明显的阴气波动，索性闭上了眼睛，将心思放空，过了足足有几秒钟的样子，才抬起脚步，往中间的溶洞大步走了过去。
　　这种时候，也只能相信【心眼】的直觉了。
　　在穿过洞口的时候，白水秋留意了一下，发现这里好像天然形成的溶洞一样，头顶有形状各异的钟乳石垂落下来，脚下的地面也很不平坦。
　　种种迹象，让她再次回想起进来时那种“两个世界”的感觉。
　　当然，用“世界”来形容有点夸张。
　　但在白水秋的感觉中，这条隧道就像是被一种特殊的能量场，进行了从头到脚的改造了一般，已经和原本的样子截然不同，如果非要找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就是一种特殊的“阴气领域”。
　　在这个阴域的范围内，就连光线和地面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扭曲，所以才会呈现出这种宛如溶洞一般的景象。
　　这条隧道……
　　看样子很是有点邪乎啊……
　　“风狸，注意盯着周围。”
　　白水秋呼了口气，抬脚向前走去

第202章 你不该来的
　　前进了有三四十米的样子，溶洞再次分出了两条岔路。
　　而白水秋也再次凭直觉，选了左边的一条路，然后继续前进。
　　一路上兜兜转转，虽然没有数着步子，但估摸着已经走了有一两公里的样子，可前面却迟迟看不到溶洞的尽头，仿佛脚下的道路是无穷无尽的一般。
　　渐渐的，连白水秋都开始觉得焦躁，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刚才选错了路，想要回去再重新选一遍。
　　就在这时候，一丝警兆突然在她心里油然而生。
　　白水秋还在往周围打量的时候，脚下突然踩空，整个人立刻失去了平衡。
　　“？？”
　　这种地方，怎么会突然多出了一口井？？
　　一瞬间的疑虑闪过。
　　眼看着就要从井口坠落，白水秋猛地回手一抓，扣住了井口的边缘，再顺势一声低喝，双臂猛然发力，就再次返回到了地面上，双手撑着地面，目光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
　　还没等她这口气喘匀，又是一抹凌厉的杀意从背后袭来，一抹雪亮的光芒从天而降！
　　一路无声无息地切开了空气，直到距离很近的时候，才听了一声轻微的风声响起！
　　唰！！
　　“！！”
　　在寒光落下的前一秒，白水秋猛地往后一翻，身形宛若矫健的灵猫一般，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从头顶而来的偷袭，而那股寒芒紧接着就跟着一道黑影落地，由切变刺，在虚空中晃动了一下，就朝着她的面门笔直刺了过来！
　　白水秋再次单手撑着地面，整个人凌空侧翻了一百八十度，落地后双腿又接连弹跳了几下，往旁边退开了好几米。
　　这么一连串动作，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无论是黑影的突然袭击，还是白水秋的应变闪避，都快到了极点，仿佛预先演练了很多遍一样，行动间没有半点迟疑。
　　直到距离拉开了有四五米的样子，白水秋才停了下来，直到现在，她还能感觉到一股锋锐的凉意从自己面前划过，带动着额前的刘海轻轻飘动，有股淡淡的凉意。
　　“你是什么人？”
　　空旷的溶洞内，白水秋的声音碰到四周的岩壁又折了回来，在这片空间内不断回响。
　　“……你不该来的。”
　　沉默了几秒钟后，另外一道略显沙哑的声音响起，同样在隧道内带出了一串回音，听起来有股阴沉诡异的味道。
　　“……”
　　这种时候，是应该回答“但我已经来了“吗？
　　白水秋心里冒出这一句，但嘴上并没有言语，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似乎随时准备着应对对方的突袭。
　　随着刚才那一抹寒光落下的，是一道黑漆漆的黑影。
　　刚才在隧道那边的事情，只是惊鸿一瞥，白水秋还没有注意到它的相貌。
　　这时候看去，才发现它的个头比自己还要矮一点，目测只有一米三左右，感觉像是一个小孩子穿着一身过于宽大的黑袍，爪子里抓着一柄几乎有自己一半高的小太刀，锋芒雪亮，即使只看那一抹寒光，也能感觉到其中的锋锐。
　　等等……
　　爪子？
　　白水秋眨了眨眼睛，盯着黑影持刀的那只“手”看了一眼。
　　虽然轮廓有点模糊，但的确不像是人类的手，而是一只类似于动物的爪子，弯曲的指甲牢牢扣住了刀柄，有如一位技艺精湛的剑道高人般，全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危险肃杀的气息。
　　个头很矮、爪子、用剑……
　　这几个特点，让白水秋有了一种模糊的猜测。
　　而黑影的后半句话，已经说了出来：“……既然来了，那就死在这里吧！”
　　唰！！！
　　几乎是在“死”字落下的同时，黑影就一个纵身蹿出，后面的几个字在行动的同时说出，速度快如闪电！
　　哪怕白水秋事先有所准备，也还是稍微慢了一瞬，才将手里的弓箭射出，箭矢贴着黑影的侧脸划了过去，后者一偏头，不顾自己脸上飙出的血箭，立刻一个挥刀横扫，狠狠劈在了复合弓上面！
　　当！！
　　复合弓虽然也是金属做的，但在专注于近战的小太刀面前，强度还是逊色了不是一星半点。
　　而且这东西手里的刀，虽然谈不上削铁如泥，但也一看就不是凡品。
　　白水秋在事发仓促的情况下，挥动着复合弓抵挡了两下，就被黑影找机会一刀挑断了弓弦，再紧接着往弓背上砍上几刀，伴随着一阵刺眼的火光迸溅，弓背的连接处在连续劈砍下变得松动，从白水秋手里脱手而出，被黑影耍了一个刀花远远挑开。
　　下一刻，就看到黑影双腿一弯，整个身体直接跳起了有两米多高，双爪握住小太刀高高举过了头顶，以无比迅猛的姿态斩落下来！！
　　“？！”
　　黑影爆发出来的弹跳力，的确有点让人吃惊。
　　但白水秋也并非全无准备，几乎是在复合弓脱手的同一时间，源自青怨风铃的灵力就在她的双手覆上了厚厚的一层，形成一双手套的样子，然后双手向上一合，异常精准地架住了劈落下来的刀刃，紧接着双手用力，牢牢扣住了黑影手中的小太刀。
　　咔嚓！！
　　透过刀身传递过来的力道，让白水秋有点吃力，哪怕隔着一层灵力拳套的抵挡，都觉得手心微微刺痛。
　　也是在这个时候，风狸四足发力，从白水秋肩膀上一跃而出，在蓄势已久之下，这个小东西的妖力毫无保留地鼓荡出来，整个身体化作一柄青色的风刃，朝着黑影迎面切了过去！
　　黑影身在半空，手里的小太刀又被白水秋牢牢握住，情急之下，突然将持刀的动作从双手换成了单手，用空出的那只手从黑袍中掏出了一柄细长的肋差，横在自己面前一挡。
　　当！！！
　　火光迸溅中，一黑一青两团身影撞在一起，黑影握着小太刀的那只手气力一懈，被白水秋抓住了机会，一个吐气开声，将黑影连人带刀往旁边甩了出去！
　　还没等黑影落地，白水秋又是一个垫步上前，一个迅猛的回旋踢凌空甩了出去，好像踢皮球一样，直接把它抽飞了出去！
　　嘭！！

第203章 犬神
　　这一下，可谓是踢的结结实实。
　　白水秋那一脚抽出的角度相当精准，刚好是从黑影双刀的空隙中，踢中了这东西的身体，虽然后者下意识地想要挥刀反击，但终归是慢了一拍，等到抬起刀刃划过来的时候，白水秋已经回身落地，鞋底和刀尖相距着五六公分错了过去。
　　下一刻，就看到黑影咻的一声飞向岩壁，在快要撞上的时候，猛地将手里的双刀往背后一格，试图用这种办法缓解自己的冲势，一长一短两把刀的刀刃和坚硬的岩面碰在一起，迸溅出一连串刺眼的火星。
　　清脆的声响在溶洞内回荡。
　　这个反应速度，让白水秋自愧不如。
　　准确的说，以人类的神经反应速度，根本不可能做出如此迅捷的反应，恐怕也只有黑影这种特殊品种的妖怪，才能做到这种事情了。
　　但，好不容易将遭遇突袭的局面逆转过来，白水秋并不打算给它喘息的机会。
　　在回旋踢后身形落地的同时，她手中的三道火铃符也已经抬手飞射了出去，灵符过处，伴随着一声低喝，滔天的火焰在瞬息间熊熊燃起！！！
　　与此同时，风狸猛地鼓起肚子，呼的吹了一口气。
　　这一刻，就只听砰的一声，一股猛烈的气流鼓荡开来，宛如一道空气炮在半空中轰然炸响，宛如冲击波般的狂风追上了熊熊燃烧的火焰，轰的一下，火舌蹿起了足足有三四米高，将手握双刀的黑影完全吞没在内！！
　　“……干得不错。”
　　白水秋在心里表扬了风狸一句。
　　这一手配合，并不是出于她的命令，而是风狸自发做出的行动，时机上可以说是相当默契了。
　　后者有点小得意地翘起了尾巴。
　　直到这时候，主仆二人才双双换了口气，目不转睛地看着墙角的火光，白水秋胸脯剧烈起伏着，脚下则是慢慢挪动着步子，做好了随时出手御敌的准备。
　　风助火势。
　　在风狸的空气炮的助攻下，这几道火铃符的威力比平时提高了近一倍，火焰的迅猛灼烧下，从进入隧道的时候开始，就弥漫在空气中的那股阴冷的味道，都被驱散了一些，阴暗湿冷的温度似乎也回升了一点。
　　但……
　　如果仅仅是这么简单的方式，就能把这东西击杀，未免有点过于天真了。
　　果然。
　　在白水秋的注视下，就感觉到溶洞内的阴气再次暴动了起来。
　　浓郁的黑气好像滚滚黑流一般，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有如一团平地而起的飓风，将火焰中的黑影包裹起来，强劲的风压往四周扩散，甚至在空气中都隐隐形成了几道漩涡。
　　原本还打算乘胜追击的白水秋和风狸，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这种阴气暴动的迹象，很不常见。
　　虽然从理论上来说，灵力对阴气是有着克制关系的，但是当两者的数量相差过大的时候，这种克制效果就大大缩水了。
　　面对着已经形成了狂乱的风暴，甚至把火铃符的光焰都暂时压制下去的阴气漩涡，白水秋也不敢轻易上前直缨锋芒，而是和风狸相隔着几米站开，目不转睛地观察着阴气的动向，等待着出手的时机。
　　与此同时。
　　黑影也趁着这个机会，在地上飞快地打了几个滚，又把外面包裹着的黑袍扯下来远远扔开，才勉强从火舌的舔舐下挣脱出来。
　　但经过这么一番烧灼，这东西身上还是被撩出了一块一块的焦黑痕迹，空气中散发出一股毛发烧焦的味道。
　　“果然……”
　　在嗅到这股味道的时候，白水秋心里已经基本上确认了这条黑影的身份，只是还差最后一步的证实。
　　残留的火焰还在周围熊熊燃烧着，照亮了这一小片地方。
　　缓缓爬起来的黑影，模样再也无法掩饰，终于赤裸裸的呈现在白水秋面前。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毛绒绒的狗头。
　　嗯，就是狗头。
　　类似于柴犬的那种。
　　但并不像生活中常见的那种柴犬，看起来傻乎乎的很可爱的样子，这东西的狗脸看起来要瘦很多，双眼更是眯成了一条缝，眼神和表情中都透着一股阴邪的味道，属于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类型。
　　而下面的身体，也和狗差不多，但是却用一种诡异的姿态人立起来，一双爪子握着那柄小太刀。
　　配上它那一身新鲜的烧伤痕迹，这幅画面看起来有那么一点滑稽。
　　但白水秋却笑不出来。
　　一直盘绕在心里的猜测，得到验证了。
　　“原来真的是一只犬神啊……”
　　虽然名字里有个“神”，但犬神其实是一种妖怪，通俗点说就是野狗成精的产物。
　　这种妖怪，曾经在日本的九州和四国一带非常流行，而且主要集中出现于四国的德岛县和高知县。
　　在这两个县的一些地区，犬神的确被一小部分人当作神明祭祀，若是祭祀方法得当，也的确有可能为祭祀者带来一些财富之类的东西，但这种祭祀，本质上仍然属于一种邪祀。
　　哪怕是已经得到了财富的人，只要停止对犬神的祭祀，或者因为其他原因触怒了犬神，这些财富就会立刻转变为灾祸，引来家破人亡的结果。
　　而唯一能够操控犬神的人，叫做“犬神使”。
　　更准确地说，犬神这种妖怪，很少有野生的，几乎绝大部分都是被名为“犬神使”的修行者人为制造出来的，方法据说是在用邪术将狗折磨致死以后，抽出其怨灵，进而炮制出来的妖物。可以用来报仇或者招敛财富，并在家族间代代相传。
　　所以……
　　这只犬神，又是怎么来的？
　　白水秋现在倒有点希望，这东西是野生的了。
　　否则，就只能说明它也是被某个邪修人为饲养出来的式神，那样的话……白荻湾隧道内的情况，恐怕远远比她预想的要复杂得多。
　　在白水秋盯着犬神仔细观察的时候，这东西也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嘶哑着嗓子，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吼叫：“……碍事的人类……为什么……就不肯乖乖去死呢！

第204章 猛虎硬爬山！
　　从刚开始碰面的时候，白水秋就发现这东西的声音很艰涩，好像金属摩擦的声音一般，听起来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本来还以为是在故弄玄虚，但现在看来，这东西的确只能发出这样的声音，作为一只狗精，用狗的声带模仿人类的声音说话，确实是有点难为它了。
　　“隧道内的那些东西，是你弄出来的吗？”
　　白水秋沉声问道。
　　犬神眯着眼睛，阴沉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咧开狗嘴笑了一下：“已经是将死之人，就别问那么多了。”
　　将死之人？
　　白水秋挑了挑眉，哑然失笑；“区区一只野狗精，就这么喜欢说大话？”
　　在听到白水秋说出“野狗精”的时候，犬神脸上流露出一抹人性化的怒色，短暂的停顿过后，突然间张嘴咆哮了一声，挥舞着小太刀再次冲了过来，哪怕是在全身都被火焰烧伤的情况下，这东西的速度依然没有减慢多少。
　　而迎接他的……
　　是汹涌而来的火焰！
　　“敕令，火铃符！！”
　　灵力奔涌！
　　白水秋剑指一挥，刚才释放出去的那团火焰再次汹涌起来，有如一条火蛇般飞掠而起，朝着犬神的方向疾驰而去，后者抬起爪子，一长一短两把刀有如风车般挥舞起来，劈开了迎面而来的火焰。
　　几乎是在同时，风狸也化作青色的气流鼓荡开来，扑向犬神。
　　这只犬神的实力，其实也就比风狸高出那么一档。
　　如果把风狸、画皮这些归入低级妖怪，而雨女、鹫峰紫苑那个级别划为高级妖怪，那么犬神就差不多是位于两者中间，属于中级妖怪的水准，擅长的能力则是一手锋芒毕露的刀术。
　　如果白水秋只有一个人的话，还真有点不好对付它，毕竟她的复合弓已经被砍坏了。而且就算还没有坏，在这种狭窄阴暗的空间内，弓箭能够发挥出的效果也是微乎其微。
　　但好在还有风狸。
　　这个小东西有着风妖的属性，虽然妖力上不如犬神，但是在近战方面，并不是很畏惧犬神的刀术。
　　在火焰的熏染下，两只妖怪你来我往地缠斗了一会儿。
　　白水秋看准机会，再次一个飞踢甩了过去，把犬神踹到了旁边的岩壁上面。
　　从地上爬起来以后，这东西的狗嘴里开始有点渗血，显然已经受了不轻的伤。
　　但在这种情况下，犬神的杀性也被彻底激发出来了。
　　从喉咙里“汪”了一声，就再次挥动着手里的双刀，以一种近乎狂乱的姿态冲了上来，小太刀和肋差的刀刃交织成一张硕大的刀网，赫然是放弃了所有的防御，一招一式都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白水秋大好年华，自然不可能和这狗东西换命。
　　一边吩咐风狸近身周旋，一边往后退了几步，又扔出了几张火铃符，另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捏成剑指，连连挥动，指引着火焰将犬神团团包围起来。
　　随着刚才在隧道内，误打误撞地操控火焰烧出了一个圆环以后，白水秋对火铃符的操控变得越发得心应手，剑指挥动间，炽热的光焰渐渐形成了一面两三米高的环形火墙，从几个方向封死了犬神的退路。
　　其实有一点，白水秋觉得很奇怪。
　　作为妖怪中智商较高的一种，犬神应该是懂得趋利避害的道理的。
　　而且这东西的速度极其敏捷，无论是刚才突袭的那两刀，还是后来缠斗间所做出的腾挪闪躲的动作，都远远不是人类能够比拟的。
　　再加上这东西不知道在隧道内待了多久，对周围的环境相当熟悉，如果真的一心想跑，哪怕是在受了些伤的情况下，白水秋也未必能追的上它。
　　而事实上……
　　白水秋在动手的时候，也的确一直提防着犬神逃走，不敢和它拉开太远。
　　可，这东西从刚才出现以后，就完全没有要逃命的意思，哪怕是在偷袭不成、已经开始在白水秋和风狸的合围中，落入下风的情况下，还是不要命地发起猛攻，有种拼死也要咬她一口的架势。
　　眼下这种状况，只能说明……
　　“果然是最糟糕的那种情况啊……”
　　纠缠中，白水秋心里暗暗沉了下来。
　　……
　　随着受伤的加重，犬神变得愈发凶猛。
　　好几次都差点蹿到了白水秋跟前，小太刀的刀尖和那一口尖牙险些咬到她的手臂，但终于还是被白水秋躲了过去，到了最后，犬神发出一声压抑的咆哮，搅动着整个隧道内的阴气再度暴动。
　　这一次，这些阴气都被犬神大张着的狗嘴，有如长鲸吸水一般，源源不断地吸了进去。
　　而随着大量阴气的涌入，这东西原本瘦弱的身体，也好像吹气球一样，不断膨胀起来，眨眼间，就已经变成了一只近两米高的黑色巨犬，四肢趴伏在地面上，做了一个刨土的动作。
　　这样的体形，自然是用不了刀术了。
　　所以犬神采取了最简单粗暴的方式，一双狗眼闪烁着嗜血的光芒，狂吼着冲开了火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扑向了白水秋所在的方向！
　　两人中间相隔的四五米距离，只一步，就被它飞身掠过。
　　凶悍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一扑，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了。
　　而白水秋也没打算再躲。
　　在看到犬神吸收阴气的动作时，她就已经深吸了一口气，重心下沉，青怨风铃的灵力近乎毫无保留地奔涌出现，在白水秋的双手手臂、腿脚、连同腰腹等要害部位，覆上了厚厚的一层。
　　同时无形的光膜也再次绽放，将她的全身笼罩在内。
　　下一刻，就看到犬神的身躯飞扑而来，一股沛然巨力压得光膜摇摇欲坠，白水秋右腿向后一踏，整个人原地踩出了一个弓步稳住身形，在犬神抬起前爪，想要拍碎光膜的时候，手疾眼快地向前一按，再顺势将它的前爪往侧面一带。
　　在双方之间稍微错开了一点，露出犬神颈部下方的皮毛时，一个蓄势已久的拳刺迎面轰了过去！！
　　“猛虎硬爬山！！

第205章 一切都是主人的命令
　　其实单从体型上来说，犬神的样子，看起来更符合一头择人而噬的猛虎。
　　但在这一刹那，白水秋的气势却是陡然飙升，在体形相差悬殊的情况下，硬生生地盖过了犬神，手中的拳刺携着一往无前的气势轰在了后者脖颈下方的皮肉上！
　　这个部位，本来就是人体防御最为薄弱的地方。
　　而犬神虽然是一只妖怪，但本体其实还是狗，身体构造和人类差别不大，承受了一击之后，狗嘴一咧，有些吃痛的样子。
　　没等它做出下一步的反应，白水秋扎稳脚步，又是一个凶猛的肘击砸到了同样的位置！
　　咔嚓——
　　细微的脆响声中，犬神扑咬的势头一缓。
　　下一秒，又是一个拳刺带着破风声挥出！
　　不到两秒钟的时间内，接连轰出了两拳一肘。
　　而这一连串动作，白水秋做的并不容易，因为她和犬神的身形和体重差距，实在是过于悬殊，虽然来自青怨风铃的灵力“守”字光膜，挡掉了大部分来自犬神的冲击力，再加上事先扎出弓步降低了重心，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向后撞去。
　　但即使是在被撞得后退的过程中，白水秋脚下的步子没有偏移太多，发力挥拳的动作也做得相对顺畅，在灵力的加持下，这几拳的力道相当沉重。
　　哪怕是身为妖怪的犬神，也有点吃不消，不由自主地从喉咙里呜咽了一声，脖颈处的皮肉出现了一块明显的塌陷，连下方的骨头都有点开裂，等白水秋将拳头抽回来的时候，这东西的冲击力已经变得极其微弱。
　　紧接着，白水秋趁着犬神吃痛之下露出破绽，又是一个铁山靠侧身轰了出去！
　　“喝啊！！”
　　犬神踉跄了几步，雄壮的身躯再次被甩到了墙边，重重地撞在了岩壁上面，一道风刃从背后追了上去，在它的身体侧面切开了一条硕大的口子，浓腥的血液味道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这一次，犬神没能像之前两次那样快速爬起来。
　　而是踉跄了几下，还在挣扎着试图起身的时候，就看到白水秋剑指一引，熊熊的火焰有如游龙般再次飞起，将它一圈圈包裹起来，燃烧成了一团巨大的火焰龙卷。
　　噼里啪啦的火光中，犬神发出无力的狂吼，却丝毫无法阻挡火焰的侵袭，接近两米高的庞大身形在火海中翻滚了几下，挣扎的力度开始减弱。
　　白水秋平复了一下激烈的心跳，一边继续操控着火焰对犬神的压制，一边用仅存的灵力，凝聚出一柄箭矢的形状，握在手中，箭头瞄准了这东西的所在：
　　“还有什么遗言要说的吗？”
　　其实从本意是来说，白水秋是想要活捉犬神的。
　　关于白荻湾隧道的情况，恐怕没有人会比这只犬神更清楚了，她心里还有不少问题，想要从这东西口中得到解答。
　　可这东西的凶性太强，即使到了现在，白水秋也不确定它是真的已经强弩之末了，还是在积蓄着力量准备再来一次临死反扑。
　　如果是前者倒还好，可如果是后者的话……
　　在刚才那两拳一肘的猛攻过后，现在的白水秋，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无伤接下这东西的扑咬，所以，即使是以失去部分情报为代价，也只能将解除威胁作为第一要务，优先把它干掉再说了。
　　而情报……
　　总是能找到别的替代办法来获取的。
　　面对白水秋的询问，犬神咧了咧嘴，嘶哑的声音幽幽传了出来：“呵呵……一切都是主人的命令罢了……”
　　“？”
　　白水秋还在疑惑的时候，就看到犬神挣扎着往上抬了一下身体，毛绒绒的狗脸上做出了一个目眦欲裂的表情：
　　“不要得意的太早……像你这样不知死活的碍事之人，早晚有一天会死在主人手里……那一天不会太远的……”
　　“……是吗？那么，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等了半天，只等来了这么一句，白水秋有点失望。
　　淡淡地回应了一句后，就一扬手，将手里的灵力箭矢向前掼了出去。
　　虽然没有用手扔出去的，但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上，根本就没有失手的可能，随着箭矢射入到犬神体内，后者的身体狠狠震颤了一下，先是从狗嘴里吐出一口腥臭的污血，然后就渐渐停止了挣扎。
　　血液从伤口处渗出，往四周流淌开来。
　　没入这东西体内的灵力箭矢，化作了一道道乳白色的光芒，从这只大狗身上渗透出来，将它的身躯寸寸撕裂。
　　与此同时，一股股阴气从这东西体内不断溢散出来。
　　站在旁边，可以很清楚地感觉到犬神身上的气息正在迅速衰退，庞大的身躯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缩水。
　　“轰”的一声！
　　周边的火焰再次迅猛燃烧起来，光芒大盛！
　　火光中，白水秋的脸上被映出了一片通红，看不出什么表情。
　　火焰足足燃烧了好几分钟。
　　直到犬神的气息不断萎靡，最后彻底消失，随着周边的火焰渐渐消退，中间那团焦炭般的尸体也终于显露了出来。
　　在被杀死以后，这只妖怪已经恢复了自己原本的样子。
　　它的真身，其实非常瘦小，甚至比之前那个身披黑袍的形象还要小一些，也就是普通柴犬的模样，而且现在已经被烧成了一团焦黑的尸块，皱皱巴巴的一小团缩在那里，看起来毫不起眼。
　　白水秋在尸体身边蹲了下来。
　　指尖浮出了一抹淡淡的灵力，慢慢伸了出去，触摸了一下犬神的脑袋。
　　随着“灵觉”运转，几幅残破的影像从她眼前一一掠过。
　　第一幅画面，是某个身穿黑色和服的中年男人，用肋差将一只柴犬的头颅切下，然后装入罐子里，埋到一处荒僻的院子中，接着就用短刀割开了自己的手腕，围绕着柴犬的头颅慢慢走了一圈。
　　在殷红的血液滴落下来的同时，男人嘴里还在不断地念念有词，似乎是在使用某种秘法。
　　“这幅画面，难道是犬神最初形成的渊源？

第206章 雪走
　　白水秋微微蹙眉。
　　她对犬神的制作过程不太了解，但看到这个场面，总不会认为是一起单纯的虐狗事件。
　　但从画面中，也分析不出太多信息，除了庭院是那种比较有年代感的日式庭院以外，其他东西都很模糊，而那个穿着和服的中年男人，或者说是犬神的“主人”，也始终没有露出过自己的面容。
　　只能从身材、头发等等，判断出年龄应该是在四十岁出头的中年人。
　　几秒钟过后，第一幅画面消失不见。
　　在紧接着出现的第二幅画面中，犬神终于出现了，模样就是一只柴犬的模样，只不过看起来比现在要稚嫩很多，个头也只有半米多高的样子，身上没有穿着那件黑袍，爪子里也没有握刀，正跟随在一个形容苍老的男人背后，沿着某处山间小道行走。
　　顺着犬神的视线，依稀能看到山脚下一群光着膀子的工人正在卖力搬砖的场面。
　　“这是……”
　　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白水秋瞳孔微微收缩，精神一振。
　　虽然因为年代久远，地形外貌上和现在有点区别，再加上角度不同，但从画面中，依稀能看出一点白荻湾隧道的影子。
　　画面进行到这里，忽然波动了一下。
　　等到第三幅画面显现出来的时候，场景就已经变成了在一条漆黑的隧道内，犬神全身裹在黑袍中，注视着往来的车辆，爪子里握着一柄雪亮的小太刀，黑色的阴气包裹着刀身，遮掩住了锋锐的寒芒。
　　在某个瞬间，犬神忽然从藏身处一蹿而出，黑色的身影有如鬼魅般掠过隧道，紧贴着某辆车的车底横穿而过，然后一刀向上刺出，切开了汽车的底部。
　　一刀过处，汽车底部的铁皮，连同油门和刹车被全部划开，切成了两半。
　　失去控制的汽车好像没头苍蝇一样横冲直撞了几下，最后一头撞在了隧道的岩壁上，引起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前后的好几辆汽车都跟着撞在一起，轰响声震耳欲聋。
　　而第四幅画面……
　　则是在一间阴暗的斗室内，没有开灯，几个模糊的身影坐在一张桌子前，正在低声说着什么。
　　整个画面，似乎是通过犬神的视角看到的，只能看到桌子上的烛火跳动，但听不到任何声音。
　　就在白水秋想要仔细观察一下那几个身影的模样时……
　　滋啦——
　　影像到这里发生了剧烈的波动，整个画面好像受到了某种干扰，变得非常模糊，有点像是老式黑白电视机上常见的的雪花图案，然后，就有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迅猛袭来，白水秋下意识地往后闪让了一下，手掌也顺势离开了犬神的身体。
　　几乎是在白水秋做出这个动作的同时，犬神已经死透了的尸体抽搐了一下，几声轻响过后，就看到几缕残破的灵体碎片从它体内飘了出来，消散在空气中。
　　“诶？”
　　刚才……发生了什么？
　　白水秋有点狐疑地往周围看了看，然后和风狸分别往两侧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存在，等到她再绕回来，又尝试着触摸了一下犬神的尸体时，就发现不再有任何画面传来。
　　仿佛犬神所有的记忆，都随着刚才那一瞬烟消云散，就连尸身也变得如同风化的岩石一般，丝毫感觉不出曾经存活过的痕迹。
　　“这东西的灵体中，应该是被人为种下了某种禁制吧……”
　　白水秋迟疑了片刻，做出这种猜测。
　　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她也听说过，古代的不少阴阳师，都会在自己的式神身上设下禁制。
　　一旦这些式神落入到敌人手中，或者被斩杀后，被人施以搜魂之类的法术，这种禁制就会将式神的灵体彻底破坏掉，以身死魂灭为代价，最大限度地避免被敌人窃取到与自己有关的情报的可能。
　　一些性情谨慎的阴阳师，甚至还会设置更为苛刻的条件，只要式神和自己之间的距离超过一定限度，就会自动引爆。
　　当然……
　　前提是这些式神等级比较低，属于没什么脑子的工具人，或者是被阴阳师用暴力胁迫的手段强行收服。
　　所以签订的契约，也是属于完全偏向于阴阳师的不平等条件。
　　在这种情况下，这些式神的行动完全没有自主权，就连性命都完全在阴阳师的掌控之中，生死都不过是主人一念之间的事情。
　　而如果是那些级别较高的妖怪，甚至是比阴阳师自身还要强大的大妖怪，就算签订了契约，也不会受到明显的约束，至于操控生死就更不可能了，哪怕召唤出它们的阴阳师死了，这些妖怪都会依然活得好好的。
　　至于犬神……
　　这种妖怪本身就是被“犬神使”一手制作出来的，恐怕就根本没有什么自我意识可言，一切的行动都遵循于主人的命令，而当作为主人的“犬神使”，想要通过禁制破坏掉它们的灵体时，也仅仅是动动手脚的事情。
　　不过……
　　就算只是几幅残破的影像，也足够说明很多问题了。
　　比如，这只犬神的来历。
　　从刚才的影像中来看，这只犬神的形成时间，至少也是在百年以前了，也就是白荻湾隧道开始修建前的二十年间。
　　这一点，是通过那位“主人”的年龄来判断的。
　　刚开始制造“犬神”的时候，这位主人还只是一个四十岁出头的中年男人。
　　等到白荻湾隧道开工的时候，这个家伙就已经步入了老年。
　　两者之间的时间差，不太好准确判断，但估摸着应该是在十五到二十年之间。
　　而从第二和第三幅画面中的景象来看，隧道施工期间所发生的坍塌事件，还有正式开放通车后，接连出现的那几起惨烈的车祸，想必都不是寻常的意外，而是犬神在主人的授意下，一手造成的。
　　因为它的行踪太过敏捷，隧道内的光线又很昏暗，所以无论是过往车辆的车主，还是事后前来调查的警察，都没有发现它的存在。而刹车和油门被切开这种事情，看起来实在过于诡异了一点，所以官方在无奈之下，也只能给出一个“磁场干扰”这样似是而非的说法。
　　唯一无法解释的，就是犬神的主人为什么会这么做。
　　就算是邪派的修行者，做事情也是要讲究目的的，不可能纯粹是为了杀人而杀人。
　　“时隔这么久，这家伙的主人，应该已经死了吧……”
　　白水秋这样想着。
　　只要是人类，就会受到寿命的限制。
　　而修行者的寿命，未必就比普通人更长，反而在很多时候更容易英年早逝。哪怕是不被仇家杀死，满打满算也就活个百十年，那个穿和服的男人在隧道初建的时候就已经年过半百，再怎么能活，也不可能苟延残喘到现在。
　　但，有没有新的“犬神使”来接替他，就不好说了。
　　毕竟，犬神这种妖怪，本来就是可以代代相传的，理论上只要是和服男人的子嗣，都有成为“犬神使”的潜质。
　　甚至……
　　就连白水秋刚才查探犬神记忆的那番操作，可能都在它的主人掌控之下，所以才会立刻将犬神的灵魂销毁，弃卒保车。
　　思绪转动间，白水秋慢慢呼了口气。
　　然后站起身来，用左手揉着自己右侧的肩膀。
　　刚才那一番短暂而激烈的战斗，对她而言也是不小的消耗，手臂和肩膀似乎都因为发力过猛，有种淡淡的酸痛感，在白水秋用掌心轻轻揉压了一会儿以后，才稍微缓和了一点。
　　“隧道内的阴气，还没有完全消散吗……”
　　说话间，白水秋扫了一圈周围，眼神中透着几分警惕。
　　早在犬神说出“主人的命令”之前，犬神的主人可能就在附近这个念头，就一直在她心里盘旋。
　　至于原因……
　　主要是因为有了上次在画皮事件中的，被画皮设下诱饵的前车之鉴。
　　所以，即使是在和犬神交手最激烈的时候，白水秋还是始终保留着那么一丝警惕，准备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突然袭击，可既然直到现在，对方都没有出来……
　　这么看来，要么是根本就不在这里，要么就是已经放弃了为犬神出头的打算。
　　“犬神使”的实力，未必比犬神更强。
　　更不用说这只犬神还是一只已经存活了上百年的妖怪，为了帮它出头赔上自己的性命，并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
　　“呼……”
　　白水秋长长松了口气，放下心来，先是指引着周围残留的火焰，将其熄灭下去，然后又往旁边走了几步，把刚才那把被砍断弓弦的复合弓从远处捡了回来，有点不开心地撇了撇嘴。
　　这把复合弓，她其实还是蛮喜欢的。
　　虽然从质量上来说，只能算是复合弓的中下档水平，但毕竟已经用了好几个月，多少算是有点感情了，结果在和犬神的战斗中被破坏掉。
　　弓弦被一刀劈断倒还是小事，关键是弓背上也被砍出了不少缺口和凹陷，重新修理的话，估计需要花费的费用，和买一把新弓也差不了多少了。
　　不过……
　　这份损失，倒是有另外一件东西可以用来弥补。
　　当啷——
　　清脆的声响中，白水秋循声向脚下看了一眼，就看到一把狭长的小太刀，正躺在她的脚下。
　　赫然是犬神刚才用过的那一把。
　　虽然之前和风狸的风刃刚过几次正面，然后又和犬神一起被火铃符的火焰灼烧过，但这把小太刀却并没有什么损坏的迹象，狭长的刃面上，流淌着一抹寒光，看起来清亮如水。
　　哪怕白水秋并不懂刀，也能看得出这把刀的与众不同。
　　短暂的迟疑后，白水秋用脚尖在刀刃上一点，然后向上一挑，小太刀往上飞了近半米高，被她一抬手，握住了刀柄，
　　“咝……好烫……”
　　几乎在握住刀柄的同时，一股灼热的感觉透过掌心传了过来，让白水秋差点把小太刀又重新甩出去。
　　连忙调取了一股灵力，包裹住手心，滚烫的感觉才缓解了一些，做完这一切，白水秋用审视的目光看了一眼手中的刀刃。
　　刀身不长，目测也就二尺多一点的样子，也就是七十公分左右。
　　样式上就是那种常见的日本刀，刀身略微有一点弯曲的弧度，刃面中间竖着一条细微的凹槽，两侧则是都开了刃，属于那种一看都很锋利的样子，即使只是把手指贴近到锋刃前，都能感觉到一股淡淡的刺痛感。
　　而刀柄则像是用乌木制作，包裹着黑色的金属外皮，表面还刻着一些古怪的符文，看上去有一点邪异的味道。
　　白水秋翻过来看了一眼，发现刀柄的另一侧刻着两个古体字。
　　凭借她对日本古文字为数不多的了解，依稀能辨认出来，是“雪走”的字样。
　　“名字听起来倒还蛮好听的，就是用的人……狗不怎么样……”
　　白水秋随便挥舞了两下，感觉还算顺手。
　　“就当作是战利品吧。”
　　这只犬神也算是穷的要死，全身上下除了这两把刀，就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刚才那身黑袍也被白水秋一把火烧成灰烬，拿到这把“雪走”，也算是稍微弥补了一下复合弓被砍坏了的失落。
　　有了“雪走”打底，白水秋又顺便捡起落在另一处的肋差看了一眼。
　　——所谓肋差，其实就是比普通的打刀更短的短刀，长度普遍在三十到六十公分，一般都是被武士阶层作为长兵器以外的备用武器，用于室内或者巷子中，这类空间比较狭窄的地方。
　　至于古代日本武士切腹自杀时所用的刀，其实并不是肋差，而是更加短小的怀剑。
　　后者的样式近似于匕首，长度一般都在二十公分左右，可以藏在怀里，只有在必要的时候才会掏出来自杀。
　　和“雪走”相比，这把肋差的材质就差多了。
　　上面也没有看到名字，刀刃上面有几处细微的缺损，估摸着可能是刚才和风狸对拼的时候留下的。
　　两相一比，白水秋对这把肋差就没什么兴趣了。
　　翻看了几眼，就随手放在书包里，准备回头找个收古董的人卖掉，应该也能卖点钱…

第207章 聚集阴气的阵法
　　除了“雪走”以后，其实还是有一点额外的战利品的。
　　就是隧道内的这些阴气了。
　　对其他人来说，这些东西可能没什么用，甚至待的时间久了还会侵蚀身体。
　　但是对于白水秋来说，这些东西却可以说是上好的补品，随着她轻轻摇动手里的青怨风铃，周围的阴气渐渐汇拢而来，丝丝缕缕地没入风铃内，带动着这件法器泠泠作响。
　　白水秋之前曾经估计过青怨风铃的灵力储备总量，大约是10个单位。
　　但这个数字误差很大。
　　因为自从得到了青怨风铃以后，白水秋还从来没有把这件法器喂饱过，基本上每次存到六七个单位的时候，就会在击杀怨灵和妖怪的过程中，消耗掉一部分，然后再慢慢补充回来……
　　这一次，青怨风铃难得地敞开肚子饱餐了一顿。
　　从白水秋的角度，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一股股黑色的气流从四面八方涌进了青怨风铃内，足足吸收了差不过有20个单位的样子，这种海吃胡塞的势头才渐渐放慢下来。
　　看青怨风铃的样子，似乎有些意犹未尽，还在以小幅度继续吸收着阴气。
　　在周围的阴气被逐渐吸收掉了以后，周围的光线也开始变得明亮了起来。
　　虽然肯定不能和外界相比，但能见度却是增加了许多。
　　刚才那副身处于溶洞中的景象，在不知不觉间，已经逐渐淡化、直至消失。
　　白水秋也终于看出来，自己其实是身处于隧道的最深处，背后不远处就是隧道的另一头，现在已经被坍塌的落石堵住了，看不到任何光亮，也没有空气流通过来，所以才让隧道内的气味变得如此难闻。
　　而在距离她大约十多米远的地方，还有一口黑漆漆的井。
　　这口井，就是白水秋刚才差点坠落下去的地方了。
　　从井口的边缘，低头往下看去的时候，还能看到一些浑浊的液体正在井口下方潺潺流动，依稀有一些水流声向上方传来。
　　从井口的形状来看，似乎是一处下水道。
　　白水秋试着踢了一颗石子进去，过了近一秒钟，才听到扑通一声，溅起了微弱的水花。
　　按照物理学上的高度计算公式估算了一下，水面和隧道之间的落差，差不多有四五米深的样子。
　　这样一处井口，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出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简直就是一座天然的陷阱，如果不小心掉下去的话，想要爬上来恐怕就很困难了。
　　“等等……”
　　在即将转身的时候，白水秋忽然目光一动，在井口前重新蹲了下来，视线往周围的地面扫了一圈。
　　“这些符文……是怎么回事？”
　　入目所及，就见一团团黑色的符文，密密麻麻的铺满了整个地面，就连周围的墙壁上，乃至头顶的天花板，都布满了类似的符文，其中一部分符文的样式，和刻在“雪走”刀柄上的那些有些相似。
　　但因为出现的过于集中，散发出来的邪异气息也更加明显，好像有无数只眼睛从四面八方注视着这边一样。
　　如果是有密集恐惧症的人看到了，恐怕要感觉到心里发毛。
　　“这些东西……都是犬神的主人留下来的？”
　　白水秋慢慢起身，踱着步子在周围绕了一圈，仔细观察着。
　　虽然看不懂这些符文的含义，但是从周围那些残留的阴气来看，这些符文很可能构成了一种特殊的阵法，而具体的作用效果，就是“聚集阴气”和“强化阴气”。
　　阴气这种东西，可以说是无处不在的，只是在不同的地方，浓度上存在差别。
　　像墓地、太平间这些常年存放着尸体的地方，阴气的浓度会比一般地方要高得多，而隧道的话，正常来说是会有一些阴气的存在，但通常很快就消散掉了，并不会长期驻留。
　　顺带一提，因为日本的墓地一般都在寺庙中，属于阳气充溢的地方，再加上通常有点底蕴的寺庙，总有那么几件具备法力的东西，对这些阴气也会起到镇压作用，所以除了一些位于荒山野岭的破落古寺以外，反而并不经常能见到闹鬼事件。
　　可白荻湾隧道却不同。
　　这地方本来就死过人，从施工期间的坍塌事故，到陆续发生的那些车祸，死在这条隧道内的人，能找到明确记录的就有几十个之多，再加上一些没被报道出来的……
　　比如白水秋之前在里面踩到的那几块骸骨，就肯定是在隧道关闭以后的几十年间留下的，甚至很可能是在最近十几年。
　　这么多横死之人的怨气交织在一起，本身就已经构成一处凶怨之地的存在了。
　　而这些阴气，又全部都被这处阵法截留了下来，在常年累月中不断发酵、增强，经久不散，最后滋生出了一大群不可名状的怨灵怪物。
　　白荻湾隧道从建成到现在，已经有近百年历史。
　　鬼知道这个阵法，又究竟是什么时候被布下的。
　　那些不可名状的怪物，刚开始或许还是近似于人类的模样，但是在长达数十年的漫长岁月中，慢慢受到阴气的侵蚀，变成了那种奇形怪状的相貌。
　　这种事情是很有可能发生的，毕竟在当初的立川兰事件中，立川兰的灵体就是和那对老夫妻的怨灵融合，变成了模样诡异的黑雾灵体，位于隧道内的这群怨灵中，可能也有一些拥有类似属性的怨灵。
　　甚至，白水秋很怀疑，这正是那位“主人”的目的之一。
　　至于培养出这么多的怨灵怪物，到底想要做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或许……只是单纯的养蛊？
　　故意制造出各种意外事故，将死去之人的怨灵留下，再利用阴气符文的作用，将它们蜕变成一群奇形怪状的怨灵怪物，然后驱使他们互相吞噬，最后得到一只最强的怪物，再把它收为自己的式神？
　　白水秋能够想到的，也就只有这种可能了。
　　“如果是铃木珠希和十兵卫的话，应该能看得出来这些符文的含义和来历吧……

第208章 送佛送到西
　　从见到犬神的时候开始，这次事件的情况就已经脱离了白水秋的预期。
　　发生在中村等人身上的事情，现在其实已经算是解决了，毕竟犬神已经伏诛，隧道内的那些怨灵怪物也已经被杀了一大半。但面对犬神的主人留在这里的阵法，白水秋也并没有破解的办法。
　　想来想去，也只有先从这里出去，想办法把这条隧道封锁起来，再联络铃木珠希，让对策组的人过来处理了。
　　往隧道外面走去的时候，那些怪物还在周围游荡。
　　这些东西和犬神似乎并没有上下级的关系。
　　而且记性也不怎么样。
　　哪怕刚才就已经被白水秋杀了一大片，现在再见面的时候，它们却好像完全忘记了白水秋的模样，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慌或者畏惧，其中有几只甚至还在往白水秋身边凑过来，有点跃跃欲试，想要对她再次动手的样子。
　　但这次，还没来得及做出攻击性的动作，风狸就冲出去先干掉了一个，然后白水秋将手里的雪走挥出去，把另外一只怨灵劈成两半。
　　这个举动，对其他怨灵怪物起到了一点震慑作用。
　　不过，也让白水秋注意到了一个小细节。
　　那条怨灵被“雪走”斩杀后，身上的阴气并没有像之前几次那样直接溢散到周围的空气中，而是没入到雪走的刀身内，似乎是被吸收掉了。
　　“咦？”
　　这把小太刀……还有这种功能？
　　白水秋有点讶异地将“雪走”收到眼前，仔细看了几眼。
　　看起来，吸收阴气的并不是小太刀本身，而是刀柄上刻着的那种阵法，和隧道最深处的符文阵法有着异曲同工的作用，可以将刀刃斩杀的怨灵吸收掉，而且在这个过程中，刀刃上的锋芒似乎变得更加明显了一点。
　　“这些符文……该不会是有什么问题吧？”
　　刚才拿刀的时候，白水秋没想太多，但现在想想，这把刀在真正使用之前，恐怕还需要好好处理一下，最好能请铃木珠希帮忙做个鉴定，再把上面的阵法抹除掉。
　　虽然概率不是很大……
　　但万一这把刀上被犬神或者它的主人动了什么手脚，或者设下了一些特殊的禁制，放任不管终归是一个隐患。
　　白水秋心里默默打定主意，分出一部分心神，注意着小太刀的动静，同时沿着之前的来路原路返回，一路穿过隧道向外面走去。
　　在隧道中段的某处角落中，她又看到了加奈子的那半条残魂。
　　不得不说，这个女孩的运气是真的不错。
　　在隧道内待了这么久，那些怨灵怪物竟然都没对她下手不说。
　　刚才犬神和白水秋交手的时候，造成的阴气波动那么剧烈，形成的阴气漩涡更是铺满了整个隧道，这个女生的灵体这么脆弱，竟然还没有受到什么冲击，唯一一点影响，就是原本凝实的模样，变得稍微有些透明。
　　但大体上依然保存完好，估计收拢过来以后，拾掇拾掇应该还能用。
　　“算了……”
　　白水秋在距离加奈子还有十多米远的地方停下脚步，抿了下嘴唇，幽幽叹了口气。
　　来都来了……
　　那就送佛送到西吧。
　　这个叫加奈子的女生，现在还只有十六七岁，正是青春正茂的时候，如果从现在开始就变成了那种呆呆傻傻的模样，以后的生活恐怕会变得相当艰难。在有可能的情况下，还是要尽量试着挽救一下的。
　　不过这种事情恐怕还要找铃木珠希帮忙，白水秋这边是不太确定需要怎么做的……
　　这一次，并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在旁边碍事。
　　白水秋从背后小心翼翼地绕了过去，然后将青怨风铃内的灵力释放出来，形成了一层光网，在这个女生的灵体反应过来之前，将她包裹了起来，再压缩到巴掌大小，攥在手心。
　　之后，白水秋就没有再做停留。
　　一路出了隧道。
　　穿过黝黑的隧道口，就看到眼前一亮，刺眼的阳光重新从头顶洒落过来。
　　白水秋提前闭上了眼睛，在入口处站了好一会儿，等到视网膜适应了这股突如其来的强光以后，才慢慢睁开，往中村等人所在的方向看去。
　　嗯……
　　第一眼没看到人。
　　直到白水秋往外面走了有两百米的样子，才看到中村等人远远地躲在车站那边，其中一个人似乎还拿着望远镜，盯着隧道的方向，注意到白水秋的身影时，那人朝着自己的几个同伴招呼了一下，剩下的人才纷纷走了回来。
　　“巫女大人！”
　　中村等人说话的语气依然很恭敬，但几个人样子都有些狼狈，衣服上多多少少沾染了一些灰尘和污渍，其中两个男生更是像在地上打过棍一样，脏兮兮的。
　　“你们这是……”
　　白水秋有点迟疑地看了他们一眼，就听到中村吞吞吐吐地解释道：
　　“那个，刚才您进去以后不久……大约四十多分钟前，有一大群蝙蝠从隧道里面飞了出来，看起来很凶的样子，见人就咬，我们担心它们身上可能有病菌什么的，没敢再继续待着，就用衣物裹着头跑到车站那边去了……”
　　“那些蝙蝠呢？”
　　“不知道……那些东西好像耐不住阳光，没几分钟就飞走了，我们当时只顾着跑路，也没注意它们去了哪里。”
　　“……好吧。”
　　白水秋点了点头。
　　蝙蝠的事情，和她之前猜测的一样。
　　这些蝙蝠虽然不是什么妖物邪祟，但凶性很强，搞不好会作出袭击家畜之类的事情。而且就算是纯粹的野生蝙蝠，身上也可能携带着十几种甚至几十种细菌和病毒，如果可能的话，还是尽快处理掉比较好。
　　但这种事情，就跟她这位巫女没什么关系了，而是警务部门的事情。
　　所以接下来……
　　白水秋从衣兜里掏出手机，先是翻出了栗见成也的号码，拨了过去。
　　因为是周末，栗见成也大概也在忙自己的事情，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接通电话。
　　过了有近半分钟的样子，话筒那边才传来了声音：“喂？是白水小姐吗，我是栗见，请问是有什么事情吗？”
　　“是这样的……”
　　白水秋把发生在白荻湾隧道内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在这个过程中，栗见成也一直默不作声地听着，直到白水秋说完，这位警官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就知道……事发地点是在白荻湾隧道对吧，我会尽快带人赶过去，不出意外的话，大约会在半个小时后赶到，麻烦你在那里稍等片刻。”
　　“没问题。”
　　白水秋点头应道。
　　这段时间，成田警署的人确实被折腾了很多次。
　　从一个多月前的利根川大桥水泥藏尸案开始，到画皮接连作下的几起剥皮案，再到发生在河川大桥的连环车祸……其中任何一起事件单独拎出来，都算得上是一起大案了，平时一年都未必能遇到几次，却在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接连发生。
　　好不容易等画皮挂掉，又捱到一个周末，栗见成也那边大概才刚喘了口气，就又被这一通电话，找了份新活儿……
　　换做是白水秋的话，恐怕也会有点不高兴。
　　但这也没办法。
　　谁让她就认识栗见成也一个警官呢……
　　年轻人嘛，就是要好好历练一下，处理的事情多，也就意味着立功的机会也比一般人多，哪怕是升职之路相对顺畅的职业组警察，也是需要功绩开证明自己的……
　　从成田警署到白荻湾，路途并不短。
　　白水秋闲着没事，站在树荫下研究起手里的小太刀，时不时挥动几下，雪亮的刀刃在空气中划过几道锋锐的弧度。
　　旁边的中村等人则都是一副坐立不安的表情，好几次想要询问隧道内发生的情况，都被她随便找了点理由敷衍了回去。
　　对于他们这些普通人来说，知道隧道内的怨灵已经被消灭掉，就已经够了。
　　而其他的事情，知道的太多反而会有危险。
　　至于加奈子那边……
　　因为不清楚已经从身体内脱离出来的部分灵体，能否再被放回去，所以白水秋也没有多说，准备等见过了铃木珠希以后，从后者那里问清楚情况，再考虑这个女生的事情。
　　而在此之前，她并没有把话说死，免得中村等人先有了希望，又要面临希望破灭的局面……
　　过了有小半个钟头的样子。
　　就听到一阵警笛呜咽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两三辆警车开到了这片隧道前，栗见成也率先下了车，大步流星地往这边走来，先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中村等人，接着才把视线投向了白水秋：
　　“白水小姐……这条隧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它不是在几十年前就被封闭吗，怎么突然……”
　　“这个问题，你可能需要问一下这几位朋友。”
　　白水秋看了一眼中村等人，随后又将视线投向了栗见成也，说道，“现在的话，麻烦你们先把这条隧道的入口封锁住，别让任何可疑人员进出，你们自己暂时也别进去。
　　然后再安排一辆车，送我回天目神社，我需要先和铃木姐姐商量一下，再做定夺。”
　　刚才的电话中，白水秋已经把关于隧道的情况对栗见成也说了一遍。
　　但短短几分钟内，是很难把所有事情全部说清楚的，其中关于犬神和“聚阴阵法”的部分，都被她一语带过，所以栗见成也现在还是一知半解，但碍于中村等人在场，并没有把这些疑惑问出来。
　　而是很快就按照白水秋说的，一边吩咐下属腾出来一辆车，开车送白水秋回天目山，一边指引着剩下的人，对现场进行处理。
　　警戒带很快就在白荻湾隧道的入口处拉开。
　　两个警察站在中村等人面前，开始盘问事情的来龙去脉。
　　跟着栗见成也过来的这批警察，大部分都参与过之前对画皮的追捕，对灵异事件多少有了一些了解，虽然都感觉到了从隧道内吹出的阵阵阴风，但脸上的神情并没有太过恐惧。
　　另一边。
　　白水秋也乘上了警车。
　　回到了天目山。
　　白水秋早上出门的时候，差不多是八点多钟。
　　现在已经到十一点多了。
　　大概是因为临近饭点，神社内的客人比早上出门的时候少了许多，所以白水秋手里拿着一把刀、背包里还背着一把上山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沿着参道来到神社庭院内的时候，就看到铃木珠希正陪着两位客人从拜殿出来，不远处，十兵卫帮着一位年轻的女客人把神签挂到了树枝上。
　　“白水妹妹，你回来了？”
　　铃木珠希注意到白水秋，先是不动声色地把那两位客人送出去，然后折转回来：“事情已经顺利解决了吧？”
　　“……”
　　“额，不会又出什么意外了吧？”
　　在铃木珠希略显紧张的注视下，白水秋把刚才对栗见成也说过的那番话，又重新说了一遍，这次添加了不少细节，也提到了自己从犬神的灵魂中看到的那几段记忆画面。
　　铃木珠希听着听着，脸上的表情从轻松变得凝重，最后用贝齿咬着嘴唇，一只手轻轻抵在了嘴巴前。
　　“白荻湾隧道内……犬神……听起来好像又是件了不得的麻烦啊……”
　　“能确定犬神被留在隧道内的时间吗？”
　　“……大概是在白荻湾隧道建成以后，但具体哪一天就不清楚了，根据官方公布的情报，那条隧道是在1920年左右开始施工，到1930年正式通车，犬神和它的主人来到成田市的时间，应该是在此之间。”
　　白水秋顿了顿，又说道：“另外，犬神手里还有两把刀，应该是它的主人曾经留下的，但时隔近百年，那位‘犬神使’应该已经死了，但有没有人接替他成为新的犬神使，我就不确定了。”
　　“这样啊……”
　　铃木珠希轻轻点头，目光看向白水秋的手里：“这就是你说的那把刀？”
　　“嗯。”
　　白水秋解下书包，把“雪走”和那把肋差都取了出来，用双手横着握住，递到这位玉前神社的巫女面前：“这两把就是犬神用过的刀，还请铃木姐姐帮我过目一下……

第209章 幕末名刀
　　说起来，雪走和肋差都没有刀鞘。
　　之前在白荻湾隧道的时候，白水秋也曾经试着搜寻过犬神的尸体，和那件被火烧过的黑袍，都没有找到刀鞘，所以也只能就这样光秃秃的拿回来了。
　　在正午的阳光照射下，两根刀刃反射出明锐的光芒，有点刺眼。
　　“刀名叫做‘雪走’啊……”
　　铃木珠希轻轻抚摸着刀柄上的刻字，皱了皱眉，有点困惑的样子：“我好像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
　　“应该是幕末时期的那一把。”
　　十兵卫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白水秋和铃木珠希不约而同地看了过去，就看到这个男青年很认真地盯着雪走，一边看着，一边开口说道：
　　“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幕末时期的刀匠，吉野义雄先生的作品。”
　　“吉野义雄师承于幕末时期的刀匠水心子正秀，此人从四十岁开始才正式制刀，二十年间共制出了刀具四十一把，其中有七把刀都是质量上乘、工艺精湛的精品，而‘雪走’就是他晚年所制的一把，也是吉野义雄的得意之作。
　　据说试刀时是在冬天，刀刃挥动间，带起漫天雪花飞舞，因此被赐予‘雪走’这个名字。
　　另外还有一种传言，说是这把刀过于锋利，和其他刀具对砍时，斩铁如飘雪，才被命名为‘雪走’……
　　在吉野义雄还活着的时候，雪走就已经被视为当世名刀，被一位有名的剑客高价买走，后来那位剑客在战争中丧生，再加上明治天皇掌权后颁布了‘禁刀令’，禁制普通人携带刀具，所以这把刀很快就被封藏起来，不知所踪。
　　有传言说，它被一位武士得到，带到了京都，后来又辗转流落到了九州地区，但都只是道听途说，具体情况就不得而知了。”
　　“……”
　　听着十兵卫的讲述，白水秋有点意外。
　　她原本还以为，“雪走”只是一把很普通的日本刀，除了名字起的好听一点，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可现在看来，这把刀竟然还有着一段曲折的历史渊源？
　　所谓幕末时期，就是幕府时代的后期，天皇势力和武士阶层之间爆发了激烈的冲突，最后经过倒幕运动，推翻了武士阶层的统治，开启了所谓的明治维新。
　　明治天皇为了与旧时代彻底割裂，颁布了一系列禁令，对日本的武士阶层和佛教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而那段混乱的时期，也是以新选组为首的一批剑客在历史舞台上活跃的时候，日本刀的冶炼工艺因此攀升到了一个小高峰。
　　留存到现代的不少名刀，都是那个时期的刀匠留下的作品。
　　至于十兵卫怎么会知道这些……
　　柳生一族毕竟是剑道上的名家，由柳生宗严开创的“柳生新阴流”，学徒遍布整个日本，直到现在还存在着不少教授此流派的道场。
　　这种以剑闻名的家族，对于“雪走”这种名刀的下落，多半是特意做过调查的，这时候说起来，自然是如数家珍。
　　“原来如此。”
　　铃木珠希点了点头，脸上流露出恍然的神情：“我就说听名字很耳熟嘛，原来是那一把……犬神这种妖怪大多发源于九州和四国一带，想必白水妹妹你说的那位犬神使，就是在那时候得到了‘雪走’，并且又将它转交给了犬神。”
　　“那这把刀上的阵法，会不会……”
　　白水秋有点担心。
　　铃木珠希没作声，而是先把小太刀接了过去，仔细翻看了一会儿。
　　又将手掌覆在上面，细细感知了片刻。
　　“这把刀的确被人动过手脚，不过应该只有刀柄上的这一处。
　　如果我判断没错的话，刀柄的这些符文，应该是一个小型的聚阴法阵，作用就是吸收阴气，借此形成一层薄膜附着在刀身上面，用来维持刀刃的锐利，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特殊的作用了……
　　其实这种阵法对‘雪走’本身而言，是有利无害的，因为就算是名匠制作的名刀，经历了岁月的流逝，也难免会有所损坏，而这个阵法，却可以最大限度地维持‘雪走’的锋利。
　　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是把它从一件普通的利刃，升华成了一种法器，只不过这件法器，并不是用来驱魔除妖的。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得到这把刀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因为他们并没有应对阴气的办法，若是长期将此刀佩在身边，就会被上面的阴气渐渐侵蚀，磨灭掉体内的阳气，进而造成身体衰弱，甚至过早逝世。
　　历史上有几把号称‘噬主’的‘妖刀’，真相其实就是这种情况，还有一种比较常见的情况，是因为制作刀身所用的金属中，含有一些放射性元素，导致刀的主人出现各种意外状况……
　　当然，如果是白水妹妹你的话，应该是不用担心这一点的。
　　不过你如果实在不放心的话，我也可以帮你把这个法阵抹除掉，在我们玉前神社的传承中，就有着针对这种阵法的破解之法。”
　　铃木珠希的解释已经很详细了。
　　简单点说，这个阵法的存在，其实是为了对“雪走”的保养作用，让它时刻保持着最为锋利的状态，以便用来杀人。不过，因为阵法本身有着吸收阴气的作用，所以作为诛杀怨灵的利器，也是完全可以胜任的。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雪走”也可以间接的算作是一件驱魔法器。
　　既然如此，也就没必要刻意将其抹掉了。
　　对于身具灵力的白水秋来说，这种程度的阴气，根本无法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那我就先不劳烦铃木姐姐了。”
　　白水秋道了声谢，把小太刀重新接了回来。
　　顿了顿，她又有点迟疑地说了一句：“那个……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我还有一点事情，想要麻烦一下铃木姐姐和十兵卫哥哥，还是关于这把刀的……”
　　“嗯？”
　　“是这样的，这把刀被我捡过来的时候，就没有刀鞘，我想问问你们认不认识什么刀匠，可以帮忙制作这种东西的……
　　另外如果有剑道方面的书籍和影像资料，也请两位帮忙推荐一些，如果能有老师的话，就更好了。”
　　白水秋斟酌着语气说道

第210章 做好心理准备哦
　　刀鞘是肯定要做的。
　　不然这么两把光秃秃的刀，出门携带的时候都很不方便，直接提在手里的话，说不定走到半路上就被警察拦下了。
　　说起来，白水秋今天能顺利地从白荻湾回来，还是因为她是坐着警车回来的……
　　至于剑道……
　　虽然她在隧道内的时候，也试过用雪走挥了几剑，之前还曾经用灵力构筑的刀刃，将对自己发起冲撞的蝙蝠群斩杀了一大片，但基本上都是“夏姬八砍”，全凭自己的直觉，根本没有什么招数和章法可言。
　　这种“夏姬八砍”的刀术，对付一般的怨灵和妖怪自然没什么问题，反正彼此的实力差距摆在那里，不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能力，一刀斩破就是了。
　　但，如果遇到了像犬神那样的剑术高手，恐怕就会很被动了。
　　甚至当场被人把刀打掉，都是有可能的。
　　而剑道这方面，白水秋基本上没什么接触，自己身边的人中，除了神代惠子在剑道上有些涉猎以外，就没有什么与此有关系的了。而十兵卫出身于关西地区的柳生一族，在这方面肯定掌握着一些情报的。
　　所以白水秋这句话，主要想要问的人，也是十兵卫。
　　就算不能介绍老师，如果能借来一些与柳生新阴流有关的书籍和影像资料，也比自己胡乱摸索要省劲的多。
　　说起来……
　　有一点，白水秋其实一直很奇怪。
　　为什么身为柳生一族子嗣的十兵卫，竟然不是用刀，而是使用九节棍作为自己的武器。
　　但她和十兵卫没什么交情，所以也不好公然询问这种事情，只能猜测大概是和柳生一族的家事有关，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缄口不言才是最好的选择……
　　“刀匠啊……”
　　铃木珠希沉吟了一下，扭头看向了十兵卫。
　　后者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说道：“我的确认识几位技艺出众的刀匠，但其中大部分都住在关西地区，和千叶县之间路途遥远，只有一位住在八千代市的刀匠，可以比较方便的找到。
　　我待会儿写个纸条给你，等你有时间的时候带着刀过去就好了，报出我的名字，他会尽力帮忙的。”
　　“至于剑道这方面，书籍和影像资料我手头就有一些，回头可以通过邮件发给你，但指导老师的话……我所出身的家族，大多数成员都集中在关西地区，而在千叶县这边并没有多少人脉，所以暂时只能说爱莫能助。
　　如果之后我打探到了其他流派道场的消息，再通过邮件告诉你吧。”
　　“那好吧……”
　　白水秋点了点头，刀鞘的事情能解决，已经算是一个惊喜了，至于剑道方面，有一点资料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
　　不过……
　　从十兵卫的表现来看，他和柳生一族之间，可能还真的发生过一些事情。
　　难道是因为十兵卫不愿意继承祖传的“新阴流”剑术，而是沉迷于棍术，因此和家里闹翻，所以才自己一个人从关西跑到千叶县来？
　　嗯……
　　所谓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转眼间，白水秋脑补出好几个不同的故事版本。
　　而十兵卫则是掏出纸笔，在便签纸上很快写了两行文字和一串号码，就对白水秋递了过来：“这是那位刀匠的姓名、电话和地址，如果可能的话，希望你不要随便出示给别人。”
　　“我知道了，谢谢十兵卫哥哥。”
　　白水秋微微一笑。
　　十兵卫没作声，脸上恢复了平时那副不苟言笑的表情，等着铃木珠希开口。
　　直到这时候，铃木珠希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收敛，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白荻湾隧道的情况，我已经大概了解了，虽然通过你的描述来看，犬神的第一任主人大概率已经死了，但这种事情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很难做出定论。而且那个人在白荻湾隧道布下的阵法，很可能已经被新的犬神使所操控……
　　我和十兵卫会尽快赶过去，确认一下隧道内的情况，并想办法把里面的阵法破解掉，在此期间，如果你这里得到了什么新的消息，请及时告诉我。”
　　“嗯，我会的。”
　　白水秋点点头，又把加奈子的那团灵体也一并递了过去。
　　关于这个女孩的事情，她刚才已经提过一嘴，所以铃木珠希也没有多问，很快就从怀里抽出一张明黄色的符箓，用手指慢慢牵引着那团灵体，附着到了符箓上面，再小心翼翼地收好：
　　“这个女孩的事情，可能会稍微有点麻烦，但应该可以顺利解决。我会妥善处理的，白水妹妹你就不用再挂心了。”
　　“那我就先替她谢过铃木姐姐了。”
　　白水秋笑了一下，说道。
　　“不，其实应该是我们谢谢你才对，如果不是因为那群灵异爱好者的心血来潮，又由你亲自去那条隧道走了一趟，恐怕再过几年，我们也不会发现那处隧道内竟然藏着这样一桩秘密。
　　如果那位犬神使真的怀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那么趁现在将这个阵法拔除掉，是最好的，否则等他的意图昭然若揭时，再做什么都晚了。”
　　铃木珠希微微欠身，很认真地说了这么一句。
　　然后就招呼着十兵卫，准备动身前往白荻湾。
　　之前送白水秋回来的那辆警车，现在还停在山脚下没走，刚好可以把他们两人送过去。
　　“哦，对了。”
　　转过身没走两步，铃木珠希的脚步顿了顿，又扭过头来：
　　“还有一件事情差点忘记跟你说了……我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但今天到你们神社来的客人，稍微有点多，上午我和十兵卫可是忙了好一阵子。下午只有白水妹妹你自己一个人待在这里，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哦。”
　　“？”
　　在白水秋略显疑惑的注视下，铃木珠希微微一笑，和十兵卫一起快步离开了神社。
　　……
　　虽然得到了铃木珠希的提醒。
　　但白水秋对“客人有点多”这种说法，并没有一个直观的概念，直到下午，她才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第211章 你觉得我怎么样？
　　从下午一两点钟的时候开始。
　　几乎每隔几分钟，就会有一拨客人来到天目神社，少则三五人，多则七八人。
　　其中大部分客人，都是因为在网络上看到了那段视频，过来的时候，还在好奇地询问着河川大桥的事情。
　　面对这些这两天已经陆续听过了好多次的话，白水秋也只好耐着性子，不厌其烦地解释了一遍又一遍，先想办法把这些客人敷衍过去，然后再忽悠他们到拜殿去祈福参拜，并顺便买一些绘马和护符。
　　这一套话术，白水秋其实已经说的很熟练了。
　　但，架不住要说的次数实在太多了。
　　之前铃木珠希在这里帮忙的时候，至少还有十兵卫在旁边分担一下，两个人偶尔还能换个班，让其中一个人抽空偷个懒什么的。
　　但现在只有白水秋自己一个人，想轮班都找不到人替，就连喝水都要趁着客人稀疏的时候，悄悄跑到内室去，端着杯子喝上几口，再沿着走廊小跑回来。
　　时值夏天，气温又高。
　　几趟下来，白水秋身上就出了不少汗。
　　鬓角的头发和刘海也都黏在了额头上，时不时就要用手撩一下，再用手掌对着脸颊扇扇风，身上的巫女服也被汗水浸湿了一部分，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这样的景象，一直持续到了五六点钟。
　　直到太阳西下，前往天目山的客流才渐渐稀疏，喧闹了一整天的庭院终于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一些鸟儿踩在树干上叽叽喳喳地叫着。
　　白水秋也终于松了口气，清点了一下今天的收获。
　　“今天一整天，竟然卖出了六十多块绘马？”
　　这个数字看起来并不是很多，但要知道，换做是平时的话，天目神社一天能卖出去五六块绘马，就已经是超常发挥了。
　　一块绘马的售价是500元，再加上神签、御守、以及塞钱箱里面的钱，各种项目林林总总凑在一起，这一天的营业额竟然达到了好几万。
　　哪怕事先已经有了一些心理准备，在看到账单上最后计算出来的数字时，白水秋还是有点咂舌。
　　按照这个数字计算，岂不是每个月入账百万的节奏？
　　不过收入的增加，显然是有代价的。
　　上午在白荻湾隧道的时候，白水秋就因为和犬神交手，身上有好几处地方都有些酸痛，然后回来洗了个澡，睡了会儿午觉，就又在庭院中站了一下午，一整天下来，对体力和精力的消耗都不小。
　　清点完账目回到内室以后，她连巫女服都没脱，就毫无形象地往床上一趟，有点疲惫地揉着眉心。
　　风狸也在旁边蜷缩着趴了下来，毛绒绒的尾巴在白水秋面前轻轻拂动着，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去去，一边玩去……”
　　白水秋把风狸往旁边推开了一点，然后侧了个身。
　　闭目小憩了一会儿，她才深吸了一口气，在床上翻身坐了起来，然后从柜子里翻找出了几件干净衣物，起身去浴室洗澡。
　　和往常一样，白水秋先是在花洒下冲洗了一番，把身上黏糊糊的汗水冲掉。
　　然后又躺在了放满水的浴缸内，很是惬意地将四肢舒展开来，让水没过身体，舒舒服服地泡了一会儿澡。
　　感觉到温热的水流吞没全身，白水秋抬起头来，仰头看着天花板，目光闪动间，若有所思。
　　“果然该想办法招人了啊……”
　　以前天目神社门庭冷落的时候，一天都来不了几位客人，白水秋自己一个人就能应付过来，甚至还觉得很轻松。
　　可现在，神社的日流量一下子增加了近十倍，压在她这位巫女肩膀上的担子，自然也变得繁重了许多。
　　如果明天还是这样的话……
　　恐怕就只能和神代惠子商量一下，把之前的邀约往后推一下了。
　　毕竟，把自家奶奶扔在神社张罗生意，自己跑出去逛商场，这种事情实在是有点过分了，白水秋可做不出来。
　　“或者，先到山下的镇子上去找几个帮工吧……”
　　天目山附近的镇子上，还是有一些居民的。
　　平时工作日的时候，因为大部分人都在市区上班，显得很冷清，但如果是周末的话，还是能找到一些有空闲的年轻人的。以往天目神社在进行神事活动的时候，偶尔也会找一些帮工过来，帮忙搬搬东西什么的。
　　短时间内，其实怎么都好说。
　　不管是到镇子上招临时工，还是请熟人过来帮忙，稍微多给一点工钱，应付个两三天肯定没问题。
　　但是，如果想要招几个长期在自家神社兼职打工的巫女，就需要要好好考虑一下了。
　　毕竟，天目神社不同于一般的神社，无论是白水秋自己，还是神社本身，都牵涉到了不少秘密，其中有很多都不适合让普通人知道。如果像其他神社那样，通过在网络上发布招聘贴的方式，随便招几个人过来的话，很容易带来一些隐患。
　　所以，按照白水秋的想法，最好是能招一个知根知底的人。
　　就算以后真的遇到了什么事情，解释起来也比较容易。
　　“话说，弓道部那边不知道有没有合适的人选……不行的话，找栗见学姐帮忙推荐一个想要在外面做兼职的？”
　　“或者，让惠子帮忙找一个？”
　　弓道部的话，大部分部员白水秋都认识，其中也有那么几个关系稍微熟络一些的，别的方面不敢说，至少人品上都还是能信得过的。
　　而神代惠子出身于财团，旗下的公司员工不计其数，又与秋月组这种在成田市根深蒂固的极道组织有着不浅的交情，想来通过请她帮忙，找一个口风紧的年轻女生过来，应该并不是件太难的事情。
　　“等明天见面的时候，先问问惠子吧……”
　　白水秋这么想着。
　　……
　　从浴室内出来，白水秋把自己刚才想的事情和奶奶千代商量了一下。
　　千代耐心地听完，笑了笑，语气温和地说道：“既然和别人有过约定，就不要临时反悔了。明天早上我到山脚下的镇子里，去找两个女孩过来，先做一天帮工，你和惠子就安心出去玩吧……
　　至于招兼职巫女的事情，这段时间你身上的担子的确太多，需要有人来帮忙分担一下，但也确实像你所担心的那样，人选方面必须要慎重一点。
　　我这边先物色一下，你如果有合适的人选，也可以先问问对方的意见，只要能帮我们分担压力，薪水待遇方面不用太过吝啬。”
　　“嗯，那就先拜托奶奶了。”
　　白水秋点了点头。
　　一夜过去。
　　转眼就到了次日一早。
　　刚刚吃过早饭，千代就下了山，在山脚下的镇子里转了一圈，从几处关系比较熟络的人家里，找了两个年轻女孩回来。
　　看到这两位帮工的身影，白水秋松了口气，先是把神社内的一些相关事宜对她们交待了一下，然后又和两人一起，把绘马之类的东西从屋子里搬了出来，再简单收拾了一下。
　　因为只是临时请过来的帮工，所以也就没有让两人穿上巫女服，去担任兼职巫女。
　　当然……
　　更主要的原因是，天目神社内已经很多年都没有招过兼职巫女，所以也没有多余的巫女服。
　　而白水秋自己穿过的那些，虽然有几件空余的可以拿出来暂用，但她穿的衣服尺码稍微小了一点，估摸着这两个年轻女孩就算能穿上去，也不怎么合身，所以还不如干脆不穿。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巫女也不是只要穿上衣服就能当的，走路的步伐、仪态、招呼客人时的相关礼仪等等，都有一些要求，所以在招聘兼职的时候也需要进行一段时间的培训。
　　到了八点钟左右，神社开始陆续有客人前来。
　　白水秋也在这时候接到了神代惠子打来的电话。
　　跟自家奶奶说了一声后，她就换了身休闲的服装，轻装简行地下了山。
　　在山脚下，就看到一辆银灰色的轿车停靠在公路旁边，神代惠子和凉子的身影站在了车门一侧，后者正抿着嘴唇，目光警惕地注视着四周，而神代惠子则是朝着白水秋挥了挥手，笑嘻嘻地招呼道：“小秋，这边！”
　　“嗯。”
　　白水秋勾起嘴角，回应了一个笑容，然后抬脚走了过去。
　　两人并排坐上了汽车后排。
　　凉子最后一个上了车，对司机吩咐了一句，轿车就点火启动，往宽阔的道路上开了过去。
　　直到这时候，神代惠子才扭过头来，目光越过白水秋看向通往山上的参道，微微蹙了下眉：“小秋，怎么感觉你们神社的客人好像比之前多了很多？以前周末的时候，在这个时间点，根本就看不到什么人的。”
　　“是的……”
　　白水秋点点头：“因为网络上的那段视频，这两天有不少本地人跑过来打探情况，我和奶奶都有点忙不过来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白水秋顿了一下，才笑了笑：“所以我想问问你，在你认识的人中，有没有比较适合担任兼职巫女的人选……有的话当然好，没有也没关系啦，我会多花点时间慢慢去找的。”
　　因为关系已经很熟悉，所以她也没有卖关子，而是选择了开门见山。
　　“咦？”
　　神代惠子挑了挑眉，表情看起来稍微有一点意外：“原来你真的有这种打算了啊，我上次本来只是随口一说呢……”
　　“……嗯？”
　　在白水秋将目光投过去的时候，就看到神代惠子微微低着头，沉吟道：“既然是长期兼职的巫女，最重要的肯定是要可靠，最好是知道底细的人，这样可以省去了相互磨合的麻烦，而且就算见到或者听到了什么事情，也容易对她解释。
　　其次呢，就是要机灵一点，毕竟最主要的工作是招待客人，而神社的客人有着形形色色的身份，和他们交流，肯定是需要一点点口才的。
　　还有，就是心理素质要好，最好是对灵异事件有了解的，别遇到点事情就一惊一乍的……”
　　白水秋没做声，只是默默地听着女孩的分析。
　　神代惠子所说的这几点，和她自己之前想的差不多，也正因为需要综合这些方面的考虑，所以才不好确定人选。
　　说到这里的时候，神代惠子顿了顿，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话说，小秋你家里的神社可以提供住宿吗？”
　　“诶？”
　　“既然工资方面，可能会比那些大神社要略低一点，那么如果能提供住宿和三餐的话，就可以弥补这个落差了。而且，让兼职巫女和自己生活在一起，也能有效地观察她的动向，避免一些事情被她随意对外吐露出去，不是吗？”
　　“好像也有点道理……”
　　白水秋低着头想了想，说道：“天目神社里面还是有一些空置房间的，挑出一间收拾一下，住人应该没问题……”
　　“是吗……”
　　神代惠子眸子微微一动，忽然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道：“话说，小秋你觉得我怎么样？”
　　“你是指……”
　　“就是兼职巫女啊。”神代惠子抿唇一笑，虽然脸上挂着笑嘻嘻的表情，但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却很沉静，让人摸不透她的真实意图。
　　“？？？”
　　白水秋先是一愣。
　　然后有点狐疑地看着神代惠子，心里也摸不准，这个女孩的话究竟是随口一说的玩笑，还是认真的……
　　其实仔细想想，如果不看身份的话，神代惠子还真的很符合兼职巫女的要求。
　　可靠方面就不用多说了，神代惠子知道她的巫女身份，又有过亲身接触灵异事件的经历，之前在河川大桥的时候，能够顺利击杀画皮，这个女孩从中起到的作用功不可没，而且以她的性格，也不是乱说话的人。
　　再者说，神代惠子还有着很高的双商，以及察言观色和拿捏人心的能力，抛开灵异层面的因素不谈，作为普通的兼职巫女而言，各项条件不仅满足，甚至还超出标准线一大截。
　　可问题是……
　　堂堂的财团大小姐，到自家神社来打工？
　　这也太…

第212章 “一日巫女”
　　抛开可行性不谈，这种事情从情理上就有点说不通。
　　以神代惠子的身份，肯定是不缺这点工资的。
　　估计她每个月从父亲神代圭介那里得到的零花钱，就能抵得上天目神社一整年的收入了，根本没有在外打工的需要，而想要担任巫女的唯一动机，就只能是对神道教文化或者巫女这个职业本身感兴趣，想要亲身体验一下了。
　　不然……
　　总不能是为了免费的餐食和住宿吧？
　　白水秋可不觉得，自家神社简陋的住宿条件，能比得上神代家在东郊的那栋山间别墅。
　　至于餐食方面就更不用说了。
　　虽然惠子一直说千代的厨艺不错，但白水秋可是知道，这个女孩家里有着一支专业的厨师团队，一日三餐都在色香味上做到了极致，就连带到学校的便当都很比一般学生的要丰盛许多。与之相比，自家那点粗茶淡饭，实在没有什么可比性……
　　“……小秋？”
　　白水秋思考的时间有点久了。
　　神代惠子双眸定定地看着她的侧脸，脸上依然保持着那副笑吟吟的表情，嘴里轻声问了一句。
　　“额……”
　　白水秋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女孩的表情，试探性地问道：
　　“惠子你刚才说的意思，应该是那种类似于‘一日巫女’的体验吧？”
　　所谓“一日巫女”，其实是一些大神社面向国内外游客推出的一项体验活动。顾名思义，这种体验的具体形式，就是让客人们穿上巫女服，在神职人员的指引下担任一天的巫女，用亲身体验的方式，近距离接触神道教和巫女的传统文化。
　　顺带一提，参与这种“体验巫女”活动的游客，也不一定都是女生……
　　偶尔也会出现一些胳膊比常人大腿还粗的肌肉大汉，穿着巫女服在神社内四处招摇闲逛的场面，虽然看起来有点辣眼睛，但……
　　神社也要恰饭的嘛。
　　既然客人自己都不介意，愿意交钱来体验，神社方面自然也没有把客人拒之门外的道理。
　　类似的体验活动还有“一日署长”。
　　不过这个就跟游客没什么关系了，而是日本本土的一种惯例活动，一般都是由各县的警察本部出面，找一些当红的明星、歌手、偶像，穿上警服，进行为期一天的体验和宣传活动。
　　一来可以吸引民众的关注度，二来可以提高警察的亲民感，而且也能帮助偶像树立热爱公益的形象，对偶像和警方来说是双赢的结果，基本上每年都会进行好几次。
　　在白水秋看来，神代惠子应该也是这种意思了。
　　“其实我……”
　　神代惠子话说到一半，顿了顿：“小秋你这样理解的话也没问题，不过我可不是一瞬间的心血来潮，如果可能的话，我还真的蛮想体验一段时间巫女的生活，就像你以前过的那样。”
　　“原来如此……”
　　白水秋这下子完全明白了：“如果是惠子你的话，想要体验当巫女的感觉，我们神社随时都欢迎的，不过兼职的话，还是有点区别的，毕竟巫女这份工作，有时候也是很辛苦的，每天都要站很久，而且无论刮风下雨都不能间断……”
　　对于神代惠子这样从小出身优渥的女孩子来说，这种兼职还是就很辛苦的，再加上这个女孩的身体又不太好，如果没有医师在旁边看护，万一出了点状况……
　　但这个理由，不太好明着说出来，所以白水秋顿了顿，就有点僵硬地转移话题道：“算了，先不说这个了，还是说说文化祭的事情吧，之前还一直没有太关注过呢，你们现在的方案是？”
　　“这个啊……”
　　面对这个问题，神代惠子微微一笑，从身边的提包里掏出了一张厚实的活页本，摊开到其中的某一页：“这是我们在精确测量了整个教室长宽高的基础上，设计出来的神社主题咖啡馆草图……”
　　“还有这次展出涉及到的几种主要角色的人设图，这张是巫女的人设图，这张是神官的，这张是神使的……”
　　白水秋听着神代惠子的讲述，视线在活页本上不断挪动。
　　活页本是十六开的那种。
　　而“神社咖啡馆”的设计草图，则是占据了从左到右的满满两页，几乎每一处墙面和角落打算放置的东西，都被一一画了出来，旁边还有着一些细小的文字标示和说明，足以看出花费了不少心思。
　　如果不是神代惠子提前说了，白水秋都还以为这是一张房产开发商准备的户型图呢。
　　“这些图……不会都是你自己画的吧？”
　　白水秋随口问了一句。
　　神代惠子微微一笑，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嗯，因为我小时候曾经跟着一位家教老师，学过一点点绘画，所以就顺便担任了图纸设计师的工作……只是一点粗糙的简笔画而已，其实在专业的美术生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啦，而且画起来也没用多少时间。”
　　“是吗……”
　　白水秋毕竟没了解过绘画这个行当，并不知道神代惠子说的话是真是假。
　　只是……
　　上次就听神代惠子说过，她的剑术也是从一位精通剑道的老师那里学来的，而这位剑道老师，和教授绘画的家教老师，多半并不是同一个人，那么……
　　在神代惠子小时候，神代圭介到底给她请过多少位家教？
　　白水秋按捺住心里的疑惑，继续看着神代惠子手中的活页本，很快就注意到了其中的某个细节：
　　“话说……是我的错觉吗？怎么感觉这个巫女的人设图有点像是……”
　　虽然是那种类似于简笔画的图案，但活页本上画出的眉眼轮廓，白水秋看着却很眼熟，和她自己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一般来说，每个人从镜子中看到的自己，和别人眼中看到的面貌，其实是有一点细微区别的，就算是栩栩如生的肖像画，也不一定能在第一时间就辨认出来。
　　但白水秋最近才刚刚通过傀儡娃娃的视角，观察过自己的相貌，自然对此并不陌生

第213章 试试看怎么样？
　　“咳咳，这个是……”
　　神代惠子下意识地咳嗽了一下，想要把这一页翻过去，但动作才做到一半，就停了下来，故作镇定地说道：
　　“是啊，这张人设图就是以你为原型画的，因为我也没怎么见过其他女生穿巫女服的样子，在没有参照物的情况下，很难凭空画出来……绘画上的事情都是这样的，不过我先前的确没有经过你的允许，就擅自决定使用你的形象，实在抱歉啦。”
　　说着，神代惠子双手合十，做了个歉意的表情。
　　“这样啊……”
　　白水秋其实本来也没有责怪的意思，毕竟神代惠子又不是出于恶意。
　　而且这个女孩现在做出的表情，也很难让人对她生出责怪的心理。
　　不过……
　　白水秋心里回想起之前有几次在学校上课的时候，偶然回头，看到神代惠子用铅笔在本子上涂涂画画的景象……
　　当时她还以为，这只是这个女孩在无聊时的一项业余爱好，不过现在回想起来，恐怕是从那时候，就已经在做这几份人设图了吧？
　　“总之不用在意这些细节啦。”
　　神代惠子草草介绍了几句，就合上本子，用一本正经的表情说道：
　　“我先大概说一下目前的情况吧，今天我们需要做的几件事情，就是根据先前设计的方案，采购一批用于布置场地的道具，另外还要挑选和明确一下巫女、神官、神使……这几种角色所穿的衣服，这方面就要劳烦小秋你帮忙了。”
　　“……我知道了。”
　　听着神代惠子的话，白水秋也认真起来。
　　虽然她的本意是想摸鱼打酱油，但毕竟已经在一年B班待了这么久，作为班级内的一员，她还是有那么一点集体荣誉感的。
　　文化祭这种活动，一年才一次，既然画皮事件已经解决，悬在头上的一把剑已经暂时撤去，也的确是该认真对待一下了。
　　接下来。
　　神代惠子又简单介绍了几句，目前已经确定的展出方案，以及人选方面的情况。
　　几位主要的“巫女”和“神官”，其实已经差不多确定了，只是为了以防万一，留下了一两个浮动的名额而已。
　　值得一提的，桥本千奈也在神乐舞演出的名单中。
　　这个女孩小时候学过一段时间舞蹈，身上有点底子，而且相貌身材都不错，是各方面都很适合的人选。
　　说话间，汽车已经驶入了成田市的中心区域，在一条繁华的步行街前停了下来。
　　“到了。”
　　凉子先下了车，把后座的车门拉开，神代惠子和白水秋依次从车厢内走出去，往四周看了一圈，就结伴朝着步行街的方向走去。
　　这一次，凉子并没有跟得太紧。
　　而是相距着四五米的距离，用和两个女孩相近的步伐频率，不疾不徐地跟在她们两人后面，另外还有几个身穿便装的大汉，身高体形不一，也从后面的几辆车上先后下来，假装成逛街的行人，也吊在白水秋和神代惠子后面。
　　“他们都是我家里的保镖。”
　　注意到白水秋用余光四处观察的动作，神代惠子轻轻一笑：
　　“其实我也觉得并不需要那么多保镖，但父亲总是担心会有人对我不利，再加上神代财团这些年间的确和一些对手闹过过节，所以每次我从家里出门的时候，都会有这么多人跟在后面……
　　不过小秋你不用担心，他们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除非是有危险发生，否则是不会随便过来打扰到我们的。”
　　“哦……”
　　白水秋收回视线，点了点头。
　　这些事情，其实不用神代惠子说，她也知道。
　　而且，除了凉子以外，其他保镖的位置都很隐蔽，伪装成行人时的表现也都像模像样。
　　其中甚至还有两个伪装成了一对逛街的情侣，作为“女方”的那一位面容白皙，身材娇小，身上的衣服也是很标准的女款，如果不看喉结，根本注意不到这是一个男人假扮出来的……
　　而白水秋能够注意到他们，也完全是因为她的灵觉过于强大，能够感觉到投向自己的视线。
　　否则，就算是她，在预先不知情的情况下，也很难将这些人和“保镖”这个身份联系在一起。
　　这片街区，是成田市最为繁华的商业步行街，方圆几公里的范围内，坐落着不少外形壮观的高楼大厦，一条条街道从中间穿过去，各种糕点铺、小吃店、还有服装店和书籍影像馆之类的铺面随处可见。
　　因为是周末。
　　步行街上的人群熙熙攘攘。
　　各色霓虹灯挂牌下，吵吵闹闹的喧嚣声混成一片，看起来很是热闹。
　　“小秋，这种糕点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哎……”
　　路过一家糕点铺的时候，神代惠子停下脚步。
　　这家糕点铺似乎是现烤现做，门口有不少人在排队，新鲜出炉的糕点一端出来，就被立刻抢购一空。
　　而旁边的玻璃橱柜内，则是摆放着一些提前制作好的样品，造型比现烤的那些要华丽得多。
　　小巧的蛋糕做成了一个岛屿的模样，上面铺着白皙的奶油和黑色的巧克力，还有一些松仁作为点缀，看起来很是精美。
　　当然……
　　价格也很贵。
　　白水秋往标牌上看了一眼，只注意到了后面的一串零。
　　“我想要这种，来两份。”
　　白水秋还在看标牌，就听到神代惠子的声音从旁边传来，糕点铺的店员很快就把橱柜内的蛋糕取了出来，小心用袋子装好递了过来。
　　“喏，小秋，这份是你的。”
　　神代惠子很自然地把其中一份递向了白水秋。
　　白水秋有点迟疑，并没有在第一时间伸手去接。
　　“别客气啦，只是几块点心而已，又不是很贵重的东西。”
　　“……谢谢。”
　　白水秋迟疑了一下，把袋子接了过来。虽然这些糕点在她看来，其实是很“贵重”的，但说到底也只是一些糕点罢了，这种时候再扭捏，反而显得生分，大不了以后找机会请回去就是了……
　　话也说回来，这家店的糕点卖得这么贵，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吃起来的味道的确很不错，有种酸酸甜甜的感觉在舌头上晕散开来。
　　在一家饮品店前，神代惠子又买了两杯奶茶。
　　两人在路边的椅子上坐了一会儿，把东西吃完以后，才继续动身，来到了一处商场前。
　　神代惠子显然已经事先做过了功课。
　　进入商场，就带着白水秋一起，轻车熟路地乘坐电梯来到四层。这一层的店铺基本上都是服装店，而且大部分都是花花绿绿的女装，各种颜色和款式应有尽有，白水秋很随意地扫了几眼，看得眼花缭乱。
　　她其实很少来这种地方。
　　一方面，白水秋毕竟是第一次当女孩子，没什么经验。
　　按照她的认知，衣服只要够穿就行，没必要仅仅是为了外观好看，买上一堆花里胡哨的服装，最后穿不了几次就扔到衣柜里吃灰，不仅浪费钱，又没什么穿衣体验……主要还是因为浪费钱。
　　另一方面，直到上高中以前，白水秋身边的朋友也不多，并没有亲近到能够一起逛商场的人。
　　虽然偶尔也会在周末打折优惠的时候，和自家奶奶一起去超市或者商场采购，但这些采购也都是以实用为主，并不会像一般女孩子买衣服那样挑挑拣拣很长时间。
　　所以，白水秋在家里面的衣服也很少。
　　除了作为神社巫女的巫女服，还有国中和高中时期的春夏校服、体操服等等，剩下的衣服满打满算也就十多件的样子，而且其中有一大半都是在国中时期买的，自从上了高中以后，还几乎没有买过新衣服。
　　换句话说……
　　这也就意味着，白水秋从升入国中三年级以后，到进入高中的这一年间，就几乎没有再长过个子。
　　一想到这一点，她就觉得有点心塞。
　　毕竟，这个年龄段正是身体发育的黄金时段，如果高中这几年还不能长长个子的话，以后恐怕也很难再有身高上的变化了……
　　“在这边。”
　　在白水秋分心的时候，神代惠子拉了一下白水秋的衣袖，往楼层的另一侧指去：
　　“这家服装店是专门做和服的，各种款式都有，巫女服和神官服也都是有的，我之前在网络上联络过他们，看到过一些衣服的照片，感觉质量和价格还比较合适，所以今天先去这家看看……”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一家店铺前。
　　这家店铺的面积很大，几百平米的空间内，挂着一排排的和服，囊括了各种颜色和款式。
　　广义上的和服，基本上囊括了日本的所有传统服饰，除了常见的那种以外，剑道服、弓道服、浴衣、乃至于巫女服和狩衣，都可以划入这个范围。
　　在店铺的其中一面墙上，白水秋看到了十几件样式不一的红白巫女服，看样子就是神代惠子说的那些了。
　　店主是个身穿和服的女人，三十岁出头的样子，有点像是个已婚少妇。
　　而且，她和神代惠子似乎是认识的，在见面的时候，两人先后点头致意了一下，又简单交谈了几句，似乎是在确认之前通过网络询问的那些内容。
　　在这个过程中，白水秋默不作声地站在旁边，往店铺的四周打量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时间比较早，店内的人不多。
　　凉子在距离这家店面的不远处停下了脚步，找了一处供行人休息的沙发坐下，一边掏出手机轻轻点着屏幕，一边用余光注视着这边的动静。
　　作为贴身保镖而言，这位女保镖可以说是相当尽职了。
　　店内。
　　神代惠子和店主结束了交流后，就带着白水秋，来到了挂着巫女服的那一侧。
　　“话说，小秋……”
　　神代惠子脚步顿了一下，扭头向白水秋看了过来：“巫女服是有很多种不同的款式吗，虽然之前在照片中已经见到过一次了，但我还是觉得，这些巫女服好像和你平时在神社穿的不太一样……”
　　“嗯，是有几种不同的款式，不过主要是绯袴的区别，分为捻裆袴、马乘袴和行灯袴，分别用于不同的场合穿戴，现在最常见的是第三种，而肌襦袢和白衣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区分……”
　　白水秋随手解释了一句，看了一眼墙上那几排款式各异的红白服装：“这些应该是现代人改良的巫女服，也就是在传统服饰的基础上，对一些细节做了改动，或者增加了一些装饰……
　　比如这种，肩膀和袖子的连接处是断开的，明显是吸收了狩衣的元素，在炎热时可以把袖子随时拆卸下来；衣领上面有鹅黄色的领结，后面还有一块方巾，这个应该是模仿了水手服的领口；然后绯袴下摆处，有百褶裙样式的蕾丝花纹，这个是西式连衣裙的风格……
　　还有这种，衣服表面用金线刺绣出了繁复的花纹，传统的白衣上面肯定是看不到这些的，就算是外面披着的那层千早上，绣着的也是仙鹤和松树的花纹，不会做的那么绚丽……”
　　说到这个话题，白水秋也变得如数家珍。
　　毕竟穿了这么久的巫女服，在这些方面，她还是可以算得上半个专家的。
　　神代惠子认真地听着，又往那几件巫女服上看了看：“不过我觉得这几件也都很好看啊。”
　　“好看肯定是好看的，毕竟改良的目的就是这个嘛，如果改装以后还不如原版的巫女服，那岂不是白费功夫……”
　　白水秋说道。
　　其实这些改良的款式，倒是在日本的动漫中经常能够见到，比如露肩款的巫女服，还有那种金纹白衣……
　　但现实中的巫女服，一般都是下红上白，比较简单朴素。
　　只有在进行进行神事活动的时候，才会在白衣外面披上一层绣着鹤松纹的千早，再戴上金冠、花簪之类的头饰，配以神乐铃和蝙蝠扇。有些特殊的祭祀场合，还需要用上御神刀、笹、神乐笛、假面等等道具。
　　当然，这些都只有本职巫女才有资格使用。
　　至于这些装饰的作用，当然也是为了增强舞蹈的视觉效果和观赏性，和这些改良款的巫女服，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样啊……那，小秋你来试试看怎么样？

第214章 稍微放松一点嘛
　　神代惠子忽然提议道。
　　“诶？”
　　白水秋微微一怔，对神代惠子所说的话有点意外。
　　这个女孩抿着嘴唇笑了笑，轻声解释道：“毕竟挂在架子上面，看起来的效果，和穿在身上的时候是截然不同的，而且，小秋你在这次班级展中，可是占据着最重要的地位，跳舞也好，服装也好，都需要以你作为标准。
　　只要你这边选好了以后，其他几位‘巫女’，直接选择和你一样的衣服就好了，只需要在尺码上面做一点微调，这样既省事，也能发挥出更加出色的展出效果。”
　　神代惠子给出的理由很充分。
　　况且，仅仅是试穿而已，并不是立刻就要确定，买衣服这种事情，总是需要货比三家的。
　　白水秋想到这里，点了点头。
　　然后，由神代惠子向店主打了个招呼，请她用挑衣杆，把那件露肩款的巫女服从衣架上方取了下来。
　　接着，白水秋抱着衣服，往试衣间的方向走去。
　　在推门进去前，白水秋先把风狸从肩膀上丢下来，放到一边。
　　而后，进入了试衣间以后，她又仔细检查了一下四周的墙面，确认没有什么监控探头之类的装置，才放下心来，开始换衣服。
　　试衣间内安装监控设备这种新闻，白水秋平时见过不少。
　　虽然像这种正规商场内的正规店面，一般不会出现那种龌龊的情况，但凡事小心一点，肯定是没错的……
　　脱下T恤。
　　白水秋稍微研究了一下手里的衣服，开始试穿。
　　和服这种服装，穿戴起来往往都是很麻烦的，因为层数很多，许多地方还都需要用束带固定，步骤相当繁琐。
　　而且，白水秋现在试穿的这件巫女服，因为在一些细节处做过改良，内衬就是普通的肌襦袢，但外搭部分的穿法和正常的巫女服有点不太一样，反而有点类似于连衣裙，就更加复杂了。
　　而事实上……
　　这件衣服可能就是一件连衣裙，只不过外观上做成了巫女服的样式，同时又结合了一些狩衣和水手服的元素，因为白水秋在尝试着将背后的束带系上的时候，在布料的夹层中摸到了一条拉链。
　　这种东西，在传统的和服中是看不到的，反倒是在连衣裙中很常见。
　　只是，因为拉链做得很隐蔽，而且质地又很软，白水秋刚开始的时候并没有觉察到。
　　“好像……手不够长……”
　　因为没有镜子，白水秋也看不到自己背后的景象。
　　试了好几次，连鼻尖上都冒出了细汗，才勉强把拉链拉上了一半，就使不上力气了，从正面来看，整个巫女服穿得松松垮垮的，后背更是有一大片裸露在外面，让她有点不自在。
　　没办法，白水秋只能定了定神，轻轻呼了口气，准备解开拉链，把衣服脱下来好好研究一下，再重新穿一次。
　　就在这时候。
　　“……小秋，还没有穿好吗？”
　　神代惠子在外面敲了几下门，轻声问道。
　　“那个……”
　　白水秋手里的动作一顿，犹豫了几下，才微微吸了口气，把试衣间的门推开了一点，从门缝里轻声喊道：“惠子……”
　　“嗯？”
　　“有件事情可能要麻烦你一下……”
　　白水秋的语气有点吞吞吐吐：“这件衣服后背那里的拉链好像有点问题，我试了好几次都没拉上，如果不麻烦的话……”
　　这件事情还可以找风狸帮忙，只不过以这个小东西呆头呆脑的样子，估计做不来这种精细活。
　　“……”
　　剩下的半截话还没说完，神代惠子就已经明白了过来。
　　这个女孩先是顺着门缝，往试衣间里面看了一眼，目光落在白水秋探到背后的双手上面，然后微微一笑：“不麻烦不麻烦，我看你待在里面这么长时间，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呢……
　　你还是先把门关上吧，毕竟衣服还没有穿好，如果被别人看到就不好了。”
　　说这话的时候，神代惠子还特意用身子遮掩了一下门缝的位置。
　　其实这个时间点，和服店内并没有什么人。
　　而且白水秋只是后背的束带没有扣上，身体的其他部分都还是在衣服的遮掩下的，但神代惠子还是很紧张地往周围东张西望了一下，就快步走了过来，推门进了试衣间，然后又飞快地把隔间门关上。
　　试衣间的空间不大。
　　白水秋自己一个人站在里面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有些狭窄。
　　而神代惠子再一进来，立刻就变得拥挤了很多。
　　白水秋往后退了一步，靠近到试衣间的最里侧，让出了一片地方，然后转身背对着神代惠子，提着衣领示意了一下：“就是后背那里，夹层里面有一串拉链，拉上去就好了……”
　　“唔……我先研究一下这件衣服是怎么穿的，刚才在外面没注意看……”
　　神代惠子微微弯下腰身，撩起白水秋背后的衣服，仔细观察了一会儿。
　　在这个过程中，女孩柔软的手指蹭在白水秋光洁的后背上，触感略微有些冰凉，同时因为两人间的距离太近，神代惠子微热的鼻息也一并传了过来，白水秋感觉到呼到自己皮肤上的气息，不自觉地挺了一下腰。
　　原本就很光滑紧致的皮肤，顿时勾勒出了一道玲珑的曲线。
　　紧接着，就听到神代惠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先别乱动啊，小秋……
　　还有，你太紧张啦，稍微放松一点嘛，身体绷得那么紧，会很不舒服的吧？”
　　“不好意思，只是刚才被你蹭到的时候，后背上有点痒……”
　　白水秋僵住身体，有点含糊地说道：“而且里面空间太小，挤在一起有点热，如果可以的话，还是请稍微快一点吧。”
　　现在毕竟是夏天。
　　商场内虽然到处都开着空调，但试衣间这种封闭空间内，空气并不流通，两个女孩一前一后挨在一起，时间稍微久一点，就感觉到气温比外面明显升高了好几度，白水秋鼻尖上已经泌出了几滴细汗。
　　“安啦安啦，再忍耐一下就好了。

第215章 只是娃娃亲而已啦
　　说话间，神代惠子抬起双手，在白水秋背后悉悉索索地动了一会儿。
　　似乎是因为怕划到了她身上的皮肤，所以这个女孩的动作非常小心，足足用了一两分钟，才慢慢把拉链拉上，然后顺手把拉链旁边的布料理了理，就停下手里的动作，往后退了半步：
　　“好了，小秋你可以看看自己穿上以后的效果了。”
　　“……谢谢。”
　　白水秋道了声谢，飞快地抬手把鼻尖上的几滴汗珠抹掉，然后假装若无其事地转过身来，还没来得及低头看向自己身前，就听到神代惠子又说了一句：
　　“稍等一下……”
　　“嗯？”
　　在白水秋愕然的注视下，神代惠子用略带审视的目光在她身上看了看，然后又往前走了半步，双手自然而然地伸到她的肩膀两侧，细心地帮她整理了一下衣领，把领口到胸前的衣服褶皱拉开，再把领结收拾整齐：
　　“先别动，前面这里还有点乱，我帮你整理一下……”
　　白水秋依言站在原处，没动，任由神代惠子帮忙整理着衣领。
　　狭小的空间，这个动作显得有点过于亲昵了。
　　神代惠子一边用手整理着衣服，一边用双眸看着白水秋领口处露出的白皙皮肤，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忽然噗嗤一笑：“怎么突然感觉，我们现在做的动作，好像是新婚夫妇之间，妻子帮丈夫整理着装似的，电视里经常能看到这种画面不是吗……”
　　其实不仅是电视上。
　　就算是在日常生活中，也很常见。
　　在日本传统的文化观念中，男女的内外分工是很明确的，女生结了婚以后，在家里当全职主妇是件很正常的事情，做家务、照看孩子、帮助丈夫整理衣着，都是妻子的工作内容。而男人则是负责外出赚钱，养家糊口。
　　直到平成年代的时候，这种现象依然很普遍，从某个角度上来说，日本的“社畜”现象，正是因此而产生的，毕竟一个人赚取全家的生活费用，劳动强度自然不用多说。
　　直到近一二十年，日本才进入了男女平权时代，而且主要原因其实是因为经济崩了，仅凭丈夫一个人的工资已经难以维持家用，所以只能双方一起出去赚钱……根据官方公布的数据，夫妻双方均在外工作的双职工家庭比例，近几年才刚刚超过了50%。
　　但，白水秋是没怎么亲眼见过神代惠子说的这种画面的。
　　毕竟，她这具身体在幼年时，就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连那对便宜父母的相貌，都已经记不太清了，只有前身的爷爷还在世的时候，偶尔能看到几次千代帮他整理衣服的景象，但也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
　　而且……
　　“……你在说什么啊，新婚夫妇什么，这种比喻也太奇怪了吧，两个女孩子之间怎么会有那种关系嘛。”
　　白水秋有点不自然地笑了一下。
　　虽然她也知道，这个女孩其实是在开玩笑，但是在听到神代惠子的话时，白水秋还是下意识地脑补了一下女孩所说的那种场面，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那可不一定哦。”
　　神代惠子又轻轻笑了一下，目光平静地看着白水秋的眼睛：“谁说两个女孩子之间，就不能有那种关系了呢，像我们两个之间，不就曾经订下过婚约吗？”
　　“哈？”
　　婚约……
　　白水秋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有点哭笑不得地说道：“你是说我爷爷和文山爷爷之间的约定啊……那只是娃娃亲而已啦，再说也都是上上辈之间的约定了，到现在都已经好几代人过去了，根本当不得真的……”
　　话说到一半的时候，白水秋的声音戛然而止。
　　蓦然间，一副画面从她的脑海中划了过去。
　　画面中的内容，赫然是在山间别墅过夜的那天晚上，在神代惠子从她休息的房间离开以后，她从风狸那里询问事情经过时，听到的那一连串“KISS”，还有嘴唇上莫名其妙出现的那股湿漉漉的感觉……
　　当时的白水秋，也曾经有过一些疑虑。
　　但随着时间推移，她已经渐渐忘记了那件事情，可现在，在听到了神代惠子的玩笑话，一个从很早以前，就在白水秋脑海中盘旋过的念头，也再次浮现出来：
　　“惠子，你……”
　　话到嘴边，白水秋又停顿了一下。
　　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把自己心里的疑惑问出来，想了好几次，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说词。
　　而神代惠子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站在她面前咫尺外的地方，双手还放在她的领结上，一双清澈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她。
　　两人就这么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对方，四目相对，周围的气氛突然间变得安静下来，有那么一瞬间，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砰砰……
　　砰砰……
　　在这一小片封闭的空间内，两人的鼻息清晰可见，甚至连胸腔内那阵砰砰的心跳声都仿佛隐隐约约地出现在耳畔，一种旖旎的气氛在这小一片空间内酝酿开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
　　神代惠子忽然往前凑了一点，白净的面庞向白水秋靠近过来，长长的眼睫毛轻轻颤动着。在这个过程中，白水秋也有点愕然地睁大了眼睛，心跳渐渐加快，但并没有开口，只是安静地看着对面的女孩，嘴唇隐隐有点发干。
　　随着彼此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一股清新的甜香气在空气中萦绕开来。
　　白水秋和神代惠子的脸庞已经近在咫尺，两张薄薄的樱唇也几乎贴到了一起。
　　终于……
　　在某一刻，两个女孩的唇瓣似乎碰到了一点点。
　　之所以说“一点点”，是因为白水秋的确感觉到了从唇瓣处传来的一丝柔软的触感，这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让她整个人好像触电了一般，下意识地往后一缩，身体直接碰到了试衣间后面的木板。
　　而神代惠子也同样吓了一跳似的，往后退了一步，动作幅度有点大，接着就捂着自己的胸口，微微蹙起眉头，脸色红彤彤的，呼吸声也变得急促了几分。
　　“惠子，你没事吧……

第216章 太花哨了
　　白水秋回过神来，有点担心地看着神代惠子的举动。
　　她的听力一向不错，自然能够很清楚地听出，这个女孩的心跳在刚才那一瞬间突然加快了不少，估摸着已经超过了每分钟一百下。虽然比山间别墅的那一次稍微慢了一点，但是对于心脏本身就不太好的神代惠子来说，这个频率还是有点过快了。
　　尤其是看着这个女孩好像熟透的苹果一般红彤彤的脸色，白水秋都怀疑她会不会下一刻就要喘不上气来。
　　“我没事的，不用担心……”
　　神代惠子深吸了几口气，勉强说了一句，就默默调整着呼吸。
　　足足过了有半分钟的样子，她才渐渐将呼吸放缓，脸上的那团红晕也跟着变浅了一点。
　　在这个过程中，试衣间内那股旖旎的气氛也渐渐消散，两个女孩从刚才的那种状态中恢复过来，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无论是白水秋还是神代惠子，都生出了一种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异样感觉：
　　“那个……”
　　“我刚才……”
　　话一出口，白水秋就有点语塞。
　　而神代惠子同样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样子，张了好几次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话头。
　　两人就这么呆呆的站了一会儿，终于，神代惠子深吸了一口气，刚要再次开口，就听到一阵轻微的敲门声从外面传来，紧接着，凉子的声音出现在试衣间外面：
　　“惠子小姐，白水小姐，请问你们现在还在里面吗？你们已经进去二十多分钟了，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
　　白水秋看了一眼一米开外的木板门，又看向了神代惠子。
　　后者率先恢复了过来，轻咳了一声，故作镇定地说道：“没事的，凉子……因为小秋试穿的衣服款式有点过于繁琐，我们刚才研究了好一会儿，才弄明白要怎么穿……
　　现在都已经穿戴好了，很快就会出去的。”
　　这个解释，似乎把凉子敷衍过去了，门板外面没有再有声音传来。
　　试衣间内。
　　两个女孩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就看到神代惠子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前，用口型无声地说道：“那个……小秋，刚才发生的事情，我们待会儿再说吧？现在还是先从这里出去，免得凉子她们在外面等得着急了。”
　　“……好。”
　　白水秋微微点头。
　　说实在的，她现在也觉得很尴尬，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凉子的到来，反而让她稍稍松了口气。
　　两个人用眼神交流了一下，达成了默契。
　　很快。
　　神代惠子将白水秋前面的领口拨弄了两下，就往旁边退开，一边推开试衣间的木板门，一边笑吟吟地看着她，眉眼含笑地说道：“我就说嘛，这身衣服蛮适合你的，大小尺寸都很完美，穿在你身上的时候，比刚才挂在外面的时候好看多了。”
　　“是吗……”
　　白水秋没有神代惠子那么快的应变能力，也做不到在说谎的时候面不改色，所以只是从喉咙里嗫嚅了一声，然后用手背抹了一下鼻尖上的细汗，有点尴尬地避开了凉子从门外传来的视线。
　　明明事情又不是她主动的……
　　怎么感觉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出去照照镜子吧？”
　　神代惠子提议道。
　　对于这个要求，白水秋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说话间，两人一前一后从试衣间里面走了出来，凉子和店铺的女老板站在旁边，前者的表情有些警惕，估摸着是因为看她们刚才进去太久，出于担心跑过来确认情况的。
　　甚至直到这时候，凉子还在一脸狐疑地看着白水秋和神代惠子，视线在两人的脸上和眼睛中流连了几下，似乎是确定了他们的确没有出什么状况，才背着手往后退了几步，默不作声地站在一边。
　　而店铺的女老板则是若无其事地转身走开，慢悠悠地回到柜台前，掏出手机继续看剧。
　　看样子，这间店铺平时的生意可能不怎么样，从刚才过来到现在，白水秋就没有见到过几个人，女店主也一直在用手机看电视剧，也真是闲的可以……
　　往那边看了几眼，白水秋就把视线收回来，先是低头往自己身上看了看，再看向着镜子中的自己，顺手提了一下肩膀和袖套之间的连接处，她总感觉这条袖套似乎一直在往下掉的样子。
　　“感觉怎么样？”神代惠子扭头看了过来。
　　“额……”
　　白水秋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对着镜子仔细看了一会儿，脸色有点迟疑。
　　如果用“是否好看”作为评判标准，这件巫女服当然是合格的。
　　衣服的款式结合了和服与连衣裙的特点，细节处又融合了狩衣和水手服的元素，可以说是东西方文化完美结合的产物，而且做工用料上也都下了足功夫，所以穿在身上的时候，触感显得很舒服，有种丝绸般的细腻感。
　　而且，无论是肩膀和袖袍的连接处，裸露出来的半截白皙的手臂，还是下半身宽大飘逸的蕾丝裙摆，都有着非常出色的观赏性。
　　但……
　　“还是感觉有点太花哨了。”
　　白水秋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两侧肩膀。
　　她平时很少穿无袖的衣服，而此刻试穿这身衣服的时候，肩膀部位几乎完全露在外面，被空调的风吹过时，一股气流顺着肩膀处的袖口就钻到衣服里面，有种凉飕飕的感觉，让白水秋觉得很不自在。
　　总觉得好像什么都没穿似的……
　　事实上……
　　因为正值夏天，白水秋本来就只穿了一件短袖T恤，再里面就是内衣，清凉的空调风透过袖口钻了进去，吹到肌肤上面的时候，凉意显得格外明显。
　　“我觉得还好啊……”
　　神代惠子在白水秋身边前前后后转了一圈，将她仔细打量了一遍，又在征得了白水秋的同意后，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摩挲着下巴说道：“除了穿的时候稍微麻烦一点，需要有人帮忙，其他方面都很优秀不是吗？”
　　“还是换一种吧。”
　　白水秋稍微考虑了几秒钟，还是坚持了自己的判断

第217章 是认真的？
　　其实肩膀处的袖口透风的问题，也有办法解决。
　　比如在里面穿个小背心什么的。
　　但担任“巫女”的人毕竟不是只有白水秋一个，既然每个人的服装都要做到统一，总不能再把里面穿的内衣也都规定一遍，那样实在太麻烦了，所以还是在允许范围内，尽量来的简单一点比较好。
　　“那好吧。”
　　神代惠子好像有点小失望，但看白水秋态度坚决，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没关系，再试试其他的吧，多比较几次才好做选择嘛。”
　　接下来，白水秋又先后试穿了四五件巫女服。
　　这种衣服穿起来本来就有些繁琐，反复穿穿脱脱了几次，体力上虽然损耗不大，但对于耐心层面，却是个极大的考验。
　　连续试了一个小时的衣服，白水秋有点心浮气躁，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莫得感情的试衣机器人。
　　不过神代惠子却是乐此不疲的样子，对每件衣服都饶有兴趣地点评一番，再拍下照片进行复盘比对。
　　平心而论，这个女孩的审美水平还是不错的。
　　挑选出来的几件巫女服，样子都很漂亮，也很搭白水秋的身段。
　　更确切的说，白水秋现在的这具身体，身段比例本来就很匀称，属于那种衣服架子般的身材，不管什么样的衣服，都能很好的撑起来，所以几款巫女服的试穿效果都很不错，如果用它们来跳神乐舞的话，想来也是很好看的。
　　但白水秋还是婉拒了其中的几件衣服，主要不是因为不好看，而是穿戴起来实在不方便，需要有第二个人帮忙才行……
　　而且，有两件衣服的开口也确实大了一点，穿在身上的时候明显有透风的感觉。
　　另外，颜色方面也是一个原因……
　　虽然白水秋现在已经穿惯了女装，但一些过于粉嫩的衣服，她心里还是有点拒绝的。
　　一番挑选。
　　白水秋和神代惠子商量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达成了统一意见，选中了其中一款样式比较简单大气的巫女服。
　　接下来，是选择神官穿的衣服。
　　神官所穿的服装，其实就是狩衣，但根据不同的身份地位，颜色和样式上都有着严格的区分标准，其中外袍的颜色以黑色为最高，其次是红色、绿色和浅蓝色，下装的颜色则是分为白色、紫色和水蓝色划分。
　　其中有些颜色中，还有着有花纹和无花纹的两种细分，有花纹的地位较无花纹更高。
　　当然，作为班级展上使用的服装，要求倒没那么严格。
　　唯一的标准就是美观大气，同时和那款巫女服的画风没有太大差异。
　　这一次，还是由白水秋担当试衣服的角色。
　　其实这种事情本来应该是由男生来做的，但这次过来的只有白水秋和神代惠子两人，而神代惠子的身份定位又是“方案策划师”和“服装鉴赏员”，所以只能由白水秋来出卖苦力了。
　　不过，白水秋对狩衣还是有点兴趣的。
　　虽然从小在神社长大，但她还真没穿过这种衣服。
　　因为自从前身的爷爷在七八年前过世以后，天目神社就没有再出现过神官这个职位，只剩下千代和白水秋祖孙二人相依为命。而那些神官所穿的服装，也都在爷爷的丧事办完以后，被整整齐齐地收拾起来，束之高阁，多年来一直没有人动过。
　　所以哪怕白水秋有心尝试，也不可能去拿这些衣服去试穿。
　　这次终于找到了机会。
　　不过可能是因为白水秋现在这具身体的面相太软，再加上头发也是标准的黑长直，穿上了男式的狩衣以后，并没有像她原本预想中那样，呈现出一副英气勃勃的样子，只是稍微有那么一点俊美的味道而已。
　　而且，狩衣的样式和颜色也比较简单，没什么好挑的，白水秋很快就选中了其中一款浅蓝色带花纹的狩衣。
　　一番忙碌。
　　等到把班级展的服装全部定下来，已经是两三个钟头过去，临近中午。
　　到了这个时候，白水秋和神代惠子都有点饿了，从服装店出来后，就在商场内的美食街，随便找了一家日式料理店，点了几样饭菜，准备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在等待就餐的时候，白水秋扭头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要了一杯冰水慢悠悠地喝着的凉子，轻声问道：
　　“不用把凉子姐姐喊过来一起吃吗？”
　　她们两个人坐在这里吃好吃的，把凉子自己一个人扔在那边，总感觉有点不近人情……
　　“不用。”
　　神代惠子摇了摇头，似乎看出了白水秋的疑惑，又轻声补充了一句：“毕竟凉子之前一直没有和我们走在一起，现在突然坐过来的话，反而显得很突兀，如果附近真的有别有用心的人在盯着我们，会引起他们的警觉……
　　这也是凉子自己的要求啦，虽然平时私下里接触的时候，大家都很随意，但是在作为保镖，出现在公共场合的时候，凉子一直都很谨慎的。”
　　“这样啊。”
　　白水秋点点头，表示了然。
　　这种事情，她也没有理由过多插嘴，毕竟起因是凉子比较爱岗敬业，而且现在也的确是这些保镖的正常工作时间，如果非要把她拉过来的话一起用餐的话，反而有些强人所难。
　　所以，白水秋很快就闭上了嘴巴，把面前的柠檬水端起来，用吸管喝了两口。
　　随着脑海放空，刚才在试衣间内发生的场景，又不自觉地在她心里浮现了出来。
　　如果说，之前在山间别墅的时候，白水秋还有所疑虑的话……
　　那么现在，她就几乎能够肯定了。
　　难道神代惠子……真的喜欢女孩子？
　　不，更准确的说，是对女孩子之间比较亲密的身体接触，表现的并不反感。
　　但至于到底是不是那一层意思……
　　白水秋还不敢想得太深。
　　这种事情，可不是开玩笑的……
　　万一哪里弄错了的话，生出的误会可就大了……
　　餐桌的对面，神代惠子显然也在回想着当时的场景，脸上的神情有些微妙地变化了几下，然后抬头偷瞄了白水秋一眼，恰好对上了她的目光，四目相对时，两人都是微微一怔，下意识地就要挪开视线。
　　但神代惠子却是在做出扭头的动作以后，又重新把视线收了回来，定定地看着白水秋的白净面庞，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咳……”
　　清了下嗓子，神代惠子开口说道：“小秋，对于刚才在试衣间内发生的那些事情，我首先要向你道个歉，希望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困扰……”
　　“那件事情……”
　　“其实也没什么啦……”
　　白水秋端着杯子的手指轻轻颤了一下，才恢复了平稳，假装抿了一口柠檬水，用这个动作掩饰了一下心里的慌乱，慢慢开口说道。
　　说实话……
　　其实还是有点什么的。
　　因为刚才在试衣间内的那一下，算是白水秋这辈子的初吻。
　　嗯，就算加上上辈子可能也一样……
　　因为白水秋前世挂掉的很早，刚到二十多岁的年龄，还没来得及找女朋友就穿越了。
　　这一世的身体，又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女生，从小到大的生活都很单调，情感方面几乎是一片空白，别说男朋友了，就连关系亲近的女性朋友都很少，自然不可能和谁有过亲亲的经历。
　　所以……
　　白水秋对这种事情有点在意的。
　　但如果初吻的对象，是一个模样可爱的女孩子的话，倒也不是那么让人讨厌的事情。
　　而且，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她和神代惠子只是嘴唇刚刚碰到了一下，就立刻分开了，这种程度的接触，能不能算作“接吻”，其实都还有待商榷。甚至，神代惠子可能只是想要尝试一下“KISS”的感觉，未必就真的是有那方面的意思。
　　白水秋已经在心里帮神代惠子想好了借口。
　　她甚至已经做好了把这件事情轻描淡写地揭过去，然后假装无事发生的心理准备。
　　可……
　　神代惠子的话，并没有说完。
　　在听到白水秋的回答以后，这个女孩顿了一下，就接着说道：“其次我要说的就是，我刚才在试衣间说的那些话，其实……并不全是开玩笑。”
　　“嗯？”
　　白水秋有点狐疑地抬起头来。
　　就听到神代惠子继续说了下去：
　　“或许小秋你会觉得，我现在说的话有点奇怪，因为在大多数人的观念中，情侣这种关系只能发生在一男一女之间，但在我看来……喜欢一个人，本来就是件很主观的事情，很难用既定的规则去加以限制，哪怕是一个女生，也同样可以喜欢上另外一个女生……”
　　“？！”
　　听着神代惠子说出的解释，白水秋慢慢睁大了眼睛。
　　那个从很久以前就按在心里，不敢想得太深的念头，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惠子，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你说呢？”
　　神代惠子歪了歪头，目光静静地看了过来，眼神清澈，看不出一丝一毫开玩笑的意味。
　　“额……”
　　白水秋愣了下神，有点不自然地笑了一下，然后就默默地将视线下移，低头看向了自己手里的水杯，端着杯子的手心不自觉地慢慢握紧，一种异样的情愫从她心里升腾起来。
　　这算是……表白吗？
　　虽然神代惠子说的话，她之前并非完全没有料想过，但……
　　心里想到的，和实际听到的，性质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一刻，白水秋心里很乱。
　　从观念上来说……
　　她其实并不排斥两个女生之间的亲昵行为，毕竟都已经是新时代了，取向这种事情，已经变得非常自由。
　　而且，对于白水秋个人来说，她是绝对不可能像一般的女孩子那样，去找一位男生谈恋爱的。普通的交往和做朋友都没问题，但如果是更进一步的关系，就绝对不可能发生了。
　　可，如果将对象换成女生的话……白水秋同样感觉怪怪的。
　　毕竟，她现在的这具身体也是一个女孩子。
　　百合这种事情……白水秋倒是知道一点，但只限于概念层面的东西，具体怎么操作的就不清楚了，而且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所以……
　　就很头疼。
　　平时面对那些怨灵和妖怪的时候，白水秋可以做到面不改色，但现在，她是真的有点慌了。
　　慌乱中，她甚至都不敢和神代惠子的视线相对，因为一看到这个女孩那张白净的面庞，试衣间内的画面就从她脑海中掠过，让她变得更加焦躁。
　　这种局面……到底要怎么应对？
　　“那个……”
　　“惠子你突然提起这种事情，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白水秋张了张嘴，有点语无伦次。
　　在说话的时候，鬓角的汗水不断从她脸上滑落下来，心跳也比平时加快了不少。
　　“……”
　　神代惠子看着她这副紧张的模样，抿了下嘴唇，又笑了笑：“我知道你一时间可能很难接受，但没关系啦，我只是把自己心里想的一些话说了出来，如果对你造成了困扰的话，那就当我没有说过好了，我们还是可以像以前那样继续做朋友，可以吗？”
　　“其实也不是说不能接受，只是……”
　　白水秋长舒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同时绞尽脑汁地思考着：“只是你说的事情有点太突然了，我觉得我们还是先冷静一下，好好考虑清楚……
　　因为在现在这种状态下，并不适合思考这些复杂的事情，如果一时冲动做出了什么决定，你我以后可能都会后悔的，所以……”
　　所以暂时先冷处理一下，等她做好了心理建设，再来面对这个话题。
　　这句潜台词，白水秋虽然没说，但神代惠子已经听出来了，点了点头：
　　“那好吧，按照你说的意思做就是了。”
　　“呼……”
　　直到这时候，白水秋才松了口气，抹了把脸上的汗，然后端起面前的冰水，往嘴里咕咚咕咚灌了几口。
　　“服务员，麻烦再来一杯柠檬水……

第218章 能让我见识一下吗？
　　说话的这一会儿功夫，白水秋和神代惠子刚才点的那些饭菜已经准备完毕。
　　一个服务生端着餐盘走了过来，将里面的料理一一取出，放在白水秋和神代惠子面前的桌子上，又顺手把白水秋递过去的水杯接过去，重新加满了柠檬水以后，又放了回来：“请慢用。”
　　“谢谢。”
　　白水秋道了声谢，然后拿起了筷子，和神代惠子互相看了一眼，都说了声“我开动了”，接着就埋头解决起自己眼前的饭菜。
　　谁也没有说话。
　　一时间，只听到筷子在碗底拨动的声音响起，夹杂在餐厅内吵吵闹闹的声音中，显得毫不起眼。
　　过了有好几分钟的样子。
　　白水秋才试着打破了沉默，提起了与刚才那个话题无关的另外一个话题：“说起来，惠子……有一件事情我之前一直没有问过，你之前学习剑道的时候，是在自己家里吗？那位指点你的剑道老师，是位怎样的人？”
　　“嗯？”
　　神代惠子举筷子的动作一顿，想了想：
　　“你是说上衫老师啊……
　　那位老师算是个很有趣的人吧，他本来是香取神道流的剑道大示范，年轻时曾经是个很厉害的剑客，据说在整个日本都有不小的名气，但因为一些事情，已经辞去了所有职务，独自一人居住在千叶市，很久不再教授徒弟了。
　　我祖父和他有些交情，几番邀请，才把他请过来担任我的剑道老师。因为幼年时我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很难进行长时间的剧烈运动，所以通常都是上衫老师到我居住的地方来，然后教授剑道。
　　每周大约会有一天左右的时间吧，有时候是讲解剑道的渊源，有时候是指点具体的剑招，偶尔也会布置一些功课，然后对我进行考校，形式上还是蛮多变的……”
　　这方面的事情，白水秋还是第一次听神代惠子提起，一时间听得有点新奇。
　　而神代惠子似乎是因为觉察到了她的好奇，又耐心地多说了几句：
　　“……我从十一岁的时候开始，跟着上衫老师学习剑术，一共有三四年的时间吧，但因为天赋和资质实在有限，仍然只学到了一点点皮毛，和老师那种出神入化的技艺相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之前在樱木私立高中上学的时候，我也曾经试着加入过那边的剑道部，但是因为身体状况不允许，无法支持长时间的高强度训练，所以只是偶尔过去玩玩，也没有参加过剑道比赛之类的事情……”
　　神代惠子简略地介绍了几句后，就朝着白水秋看过来，一双眸子眨了眨：
　　“小秋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难道，你也开始对剑道感兴趣了？”
　　“嗯，算是有一点吧，主要是因为我最近从一个妖怪手里，得到了一把小太刀……”
　　白水秋喝了几口柠檬水，把犬神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这些东西，其实并不适合让普通人知道。
　　但因为神代惠子算是关系比较近的好朋友，再加上这个女孩之前就已经经历过了画皮事件，对灵异方面的事情有了不少了解，所以白水秋也没有太多隐瞒。
　　只是在讲述的时候，为了避免被旁边的客人听到，她还是刻意压低了声音，同时在说完以后，又特意叮嘱了神代惠子一句，不要试图探究白荻湾隧道的事情，如果当年布下聚阴法阵的犬神使，还留有什么后手的话，可就麻烦了。
　　不过以这个女孩的头脑，这种叮嘱应该是不用多说的。
　　在白水秋开口叙说的过程中，神代惠子认真地听着，手里用吸管拨弄着杯子里的水，神情若有所思：
　　“这么说，那个狗头人的刀术还蛮厉害的？”
　　“不是‘狗头人’，是‘犬神’，发源于四国一带的一种妖怪……”
　　白水秋纠正了一下。
　　虽然用形象上来说，犬神还是挺符合狗头人这个形容的，但问题是，这东西并没有人类的身体，只不过是单纯的能够用双腿直立的方式站起来而已，所以说白了，也只是一只狗精罢了。
　　“都差不多啦……”
　　神代惠子摆了摆手，笑嘻嘻地说道：“不过雪走这把刀，我好像听老师说起过，好像是江户幕府时期的作品，制作者吉野义雄也算是那个时期的一位名匠。
　　原本按照这把刀的做工，是有机会成为一代名刀的，可惜时运不济，持有它的第一任主人才刚刚有了点名气，就在戊辰战争中被幕府军所杀，随后得到它的第二任主人又是个寂寂无名之辈，虽然拿着一柄好刀，却没有在剑道上立下任何建树。
　　所以，这把刀才刚刚绽放出一点光彩，就被埋没在历史的长河中，之后更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知所踪……
　　算起来，这把刀应该已经有接近三百年的历史了吧？”
　　“的确如此。”
　　白水秋把之前从十兵卫那里听到过的话，又重新复述了一遍。
　　言语间，也稍微提了一下雪走上面的那道吸收阴气的阵法。
　　神代惠子听在耳中，一双眸子悄然亮了起来：“原来还有这种事情，就像传说中的那些‘妖刀’一样吗……小秋，如果不介意的话，能让我见识一下那把刀吗？”
　　“这个……”
　　白水秋犹豫了一下，有点吞吞吐吐地说道：“其实只是一把很普通的刀啦，没什么稀奇的，而且上面还有那种聚集阴气的阵法，恐怕对你的身体有不太好的影响……”
　　雪走可能会对神代惠子的身体产生影响，当然是一个原因，但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刚才的那番表白，让白水秋心里生出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想法……
　　不过，神代惠子的语气却是很轻松：
　　“没关系啦，不是还有小秋你在旁边嘛。”
　　说到这里，这个女孩顿了顿，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歧义，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其实我一直都对刀剑一向很感兴趣的，家里面就收藏了不少古代的刀具，但是幕末时期的刀具却还没有几件……
　　放心好啦，我只是看看而已，不会随便乱动的。

第219章 太轻太轻，不趁手
　　神代惠子所说的刀具，白水秋是见过的。
　　上次的河川大桥事件结束后，她跟着这个女孩回家过夜的时候，就曾经在惠子家的客厅内，看到过一个刀架，上面林林总总摆放着不下十几把刀剑。
　　其中颇有几把造型精美、看上去很有些历史底蕴的。
　　不过，当时白水秋刚刚经历过和画皮的战斗，正处于体力精力双双耗尽的状态，并没有太多心思去考虑其他事情，所以只是简单扫了一眼，没有在这方面被激起好奇心，而到了第二天早上，又早早的从山间别墅离开，就更加没有谈论到这种事情的契机了。
　　而现在……
　　“那好吧。”
　　白水秋想了想，答应下来。
　　神代惠子歪着头，一边注意着白水秋的表情，一边试探着问道：“那，就今天下午怎么样？正好今天是周末，空闲比较多，待会儿我们逛完商场回去的时候，就顺路去你们神社拜访一下，然后再鉴赏一下那把‘雪走’？”
　　“嗯。”
　　白水秋点点头。
　　和雪走有关的话题说完后，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空气再次陷入了安静。
　　白水秋用勺子挖起一块饭团，低头继续解决着面前的饭菜。
　　而神代惠子则是放下筷子，她刚才其实只吃了几口，但这个女孩的饭量很小，现在就差不多已经饱了，正一只手托着腮，另一只手用勺子慢慢挖着米饭，双眼时不时往白水秋这边偷瞄一眼，目光闪动。
　　午饭后，两个女孩并没有离开，而是坐在料理店内吹着空调，休息了一会儿，才继续出发。
　　经过一上午的奔波，服饰方面已经差不多全部敲定了。
　　只要再确定一下租赁的件数，等到了进行节目排练的时候，再提前到这边来取就好了。
　　剩下的，就是采购班级展所需的各种道具了。
　　神社方面的道具，就是一些在神道教文化中比较常见的布置，比如石灯笼、风铃、绘马之类的东西，因为教室内的面积有限，不可能将每个细节都百分之百的模拟出来，所以只能挑选出那些有着鲜明特色的，而且有些东西还需要到专门的店面定做。
　　至于咖啡馆方面的道具，就是一些吧台、手磨咖啡机、杯子等等常用的咖啡用具，唯一的要求就是结实耐用。
　　两个女孩花费一两个钟头的时间，就把东西采购的七七八八。
　　采购这些东西的钱，自然都是由班费来出的。
　　而这些钱，也算是一笔前期投资，因为班级展出本身是有一定收入的，比如一年B班开设的神社咖啡馆，在文化祭期间卖出去的所有咖啡，都是全班学员们的入账，而其他班级举行的义卖、鬼屋之类的展出，也都有着各自赚钱的渠道，比如卖点书本、玩具什么的。
　　这笔收入，刨除掉投入部分以后，剩下的可以由大家自行分配。
　　聚个餐，唱个歌，或者来个短途旅行，都没问题。
　　而如果节目效果比较出色，招揽过来的客人又比较多的话，甚至可能连下个学期的学费，都能凑到个一大半，这种事情也是时有发生的。
　　因此，学生们也才会投入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参与这些活动。
　　作为班级的一员，白水秋并不清楚一年B班的班费一共有多少钱，看着神代惠子一副大手大脚的样子，不禁有点担心钱不够的问题。
　　而神代惠子却是很轻松，表示所有支出都在计划之中。
　　等到文化祭的道具买完以后，接下来就是白水秋要买的弓具了。
　　在神代惠子的指引下，两人离开了刚才那家商场，往前走了一段，找到了位于步行街另一侧的一家运动器材店。
　　这家店铺的布置，和白水秋之前跟栗见早苗一起去的那家有点相似，但面积上更大一些，店内的几面墙壁上，一排排弓具整整齐齐地刮在一起，从传统的日本和弓，到现代化的复合弓、反曲弓，一片琳琅满目的景象，让人目不暇接。
　　白水秋在其中一面墙壁前停了下来，把挂在上面的一把复合弓取下来，在手里比划了几下。
　　在这个过程中，运动器材店老板也走了过来，笑呵呵地说道：
　　“小姑娘是想学弓术吗，看你的年纪，应该还在上国中吧？看看这一款吧，磅数低，比较适合你们这个年龄段的初学者，不需要太多力气就能拉开……”
　　“……”
　　白水秋没有纠正“国中生”的说法，只是顺手接过了老板递过来的那把复合弓，然后毫不费力地把弓弦拉满：
　　“这把弓的磅数也太轻了吧……”
　　“额，看不出来，小姑娘还是有练过一段时间弓术的？那就试试这款吧，不少学校的弓道部学员都在使用，比较适合你们这些力气较小的女孩子，等用这个把水平磨练的差不多了，就可以换更高级一点的弓了……”
　　老板从一整排货架的最上面取了一把弓过来，嘴里还在介绍着情况。
　　白水秋接过来，再次拉满，速度和刚才差不多：
　　“唔，还是太轻了，不趁手……”
　　“那……试试这一把？荣光学园的弓道部副主将，用的也是这一款哦，那位女生可是在去年的县级大赛中，杀入过前十名的，不过她的个头比你高了不少，拉起来可能有点费劲……”
　　不等老板说完，白水秋就顺手拉开了弓弦，对着店铺内侧微瞄了一下，就又放了回去。
　　“太轻太轻，不趁手不趁手……”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段时间，经常用弓箭射杀怨灵和妖怪，弓术水平提高的有点快。
　　再加上八极拳的内劲，和雨女先前留在白水秋体内的那颗种子，都在潜移默化中对白水秋的体质起到了一定的强化作用。
　　白水秋接连试了好几把复合弓，总觉得不太顺手，就算把弓弦拉到最满，射出去的箭矢还是软绵绵的，感觉没什么杀伤力的样子，有点索然无味。
　　“老板，你们店里还有没有更高级一点的弓了？

第220章 这也太多了吧！
　　“额……”
　　老板的表情明显有点懵逼。
　　挠了挠头，才走到了最里侧的一排弓具架前：“这边的这些，都是为专业运动员准备的款式，不过就算是身体强健的成年男性，很多人也无法充分驾御，一般情况下很少会有人买……不介意的话就过来试试吧，可能会有比较适合你的……”
　　白水秋应言走了过去，又把这面墙上挂着的几把复合弓一一拉开试用了一番。
　　接连试了三四把，才找到了一把手感不错的。
　　按照老板的说法，这把复合弓已经是专业赛事级的，拿来参加专业运动员之间的比赛都绰绰有余。
　　店铺里面就有现成的靶子，是给客人试射用的，白水秋将弓弦拉开如满月状，对着靶子瞄了一下，手指一松，就听到咻的一声，搭在弓背上的箭矢有如闪电般飞了出去，直接穿过了厚实的靶子，牢牢地钉在了后面的墙壁上。
　　老板走过去，废了好大力气，才把箭矢从墙壁中拔了出来。
　　“那个，不好意思，我会赔偿修理费用的……”
　　白水秋有点汗颜。
　　早知道店里的硬木墙面那么不结实，她刚才就应该少用点力气的。
　　“没事，只是一小块痕迹而已，回头修补一下就好了……”
　　店主有点勉强地笑了笑，看了看手里的箭矢，又看了看墙壁上的那块凹陷，迟疑着问道：“不过小姑娘，你不会是参加过全国大赛的选手吧，这么小的年龄就能拉开这种磅数的弓，在一般的女孩子中可是相当少见呢……”
　　“那倒没有，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弓道爱好者罢了。”
　　白水秋这句话，并不是谦虚。
　　她的确是在今年四月份，才加入的弓道部，而在此之前，对弓术方面的涉猎就仅限于幼年时的那一点粗浅的学习，和栗见早苗以及绪方这种经过了多年训练的部员相比，充其量也只能算是“弓道爱好者”。
　　至于全国大赛，更是没有参加过的。
　　其实IH大赛的参赛对象，并不限于高中生，国中的学生也是可以参加的，但那个时候的白水秋，一来对这些赛事并不了解，二来实力也不太够，三来又不是喜欢出风头的性子，所以就连县级的预选赛，都没有报过名。
　　不过现在嘛……
　　她应该很快就有机会参加一次了。
　　按照每年的惯例，IH大赛一般都是从七月初开始。
　　先在各个地区进行预选，也就是县级大赛。
　　只有在预选赛中取得靠前名次的一批优胜者——通常来说都是取前十名，才会顺利晋级，进入全国大赛的名单中，参加后续的赛事。
　　当然，因为每个项目的比赛规则并不相同，有时候连时间地点都会定在不同的城市，所以日程上也无法做到完全同步，只能说大多数赛事都集中在八月份到十月份，比赛地点也基本上都是在关东地区。
　　换句话说……
　　文化祭结束后再过一个月左右，就是县级大赛的日子了。
　　对于这个被栗见早苗和老妖怪反复提过好多次的赛事，白水秋还是有点期待的。
　　毕竟……
　　老妖怪可是说过，如果能在这种比赛上拿到什么名次的话，不仅能为自己的履历增加一笔亮色，更是可以获得奖学金方面的嘉奖……
　　白水秋当然不是奔着钱去的，奖项和名次什么的，也都只是一些虚名而已，但如果能在比赛中，见识一下来自各个地区的弓道选手的风采，然后再顺便摘取几个名次，得到那么一点金钱方面的奖励……却也不失为一件两全其美的事情。
　　嗯，就是这样。
　　……
　　选完了弓以后，白水秋掏出钱包付了钱。
　　作为整个店面内为数不多能够让白水秋用得趁手的弓具，这把复合弓的档次还是很高的，价格自然也比一般的复合弓要贵上很多，前几天才刚刚从铃木珠希那里得到的两百万奖金，转眼间就缩水了一小半，让她稍微有点肉疼。
　　不过钱这种东西嘛，就是要花起来才有乐趣……
　　因为，这些钱并不是失去了，只不过是换了一种形式，陪伴在她身边而已……
　　从运动器材店出来，时间已经临近傍晚。
　　白水秋和神代惠子没有再继续闲逛，而是结伴下了楼，乘上早就已经等候在商场外面的汽车，一路回往东郊。
　　一整天走下来，以白水秋的体质，现在都觉得有点腿酸。
　　而神代惠子的身体本来就比她娇弱一些，在坐下以后，就脱下鞋子，用指肚轻轻揉压着自己的小腿和脚踝处。
　　和之前几次相比，这个女孩这次穿的不是黑色丝袜，而是一双短袜，咖啡色的百褶裙子往下，能够很清楚地看到一双白皙光滑的膝盖和小腿，双脚搭在网眼状的小白鞋上面，显得十分小巧。
　　“去天目山。”
　　神代惠子弯着腰坐在座椅上，一边揉着脚踝，一边对司机吩咐了一句。
　　中午吃饭的时候，两个女孩就已经商量过下午回家时去天目神社看刀的事情，所以白水秋对神代惠子的话并不意外，司机也闻言发动了汽车，慢慢开出市区，往东郊的方向驶去，凉子则是双手抱在胸前，开始闭目养神。
　　透过车窗，可以看到几辆汽车从各自停靠的地方行驶出来，不远不近地跟了上来，显然都是神代家的保镖。一行四五辆车慢慢穿过人流如织的闹市区，一路开向东面的主路。
　　夕阳西下。
　　背后，橘红色的阳光从天空中洒落下来，汽车在地面上投出了一道长长的影子。
　　因为都很疲惫，白水秋和神代惠子都没什么心气开口说话，凉子和司机更不会主动开口。
　　所以，车厢内安静了好一会儿。
　　才听到神代惠子说了一句：“小秋，现在这个时间点，神社那边应该已经没什么客人了吧？”
　　“唔，大概吧……”
　　白水秋的语气有点不确定。
　　按照往常的经验，这个时间点肯定是没什么人了，毕竟再过半个小时左右，就是天目神社关门歇业的时间。
　　不过从昨天的情况来看，还真说不太好，毕竟昨天下午的最后一拨客人，就是在六点钟以后才从神社离开的，今天的情况多半也差不多，但有着那两位临时请来的帮工在，应该会比昨天稍微好一点……
　　神代惠子大概也只是随口一问，得到白水秋的答复后，想了想，又说道：“之前所说的关于兼职巫女的事情，人选方面我会尽快帮你寻找的。”
　　“嗯……”
　　白水秋点了点头，心里却是回想起了神代惠子先前问起过的“体验巫女”的事情。
　　当时听到这个提议的时候，她并没有多想，但现在再回想起来，心里就难免生出了几丝异样。
　　所以……
　　这个女孩的目的，果然不仅仅是为了对“巫女”这一职业进行体验吧？万一要是出了点什么事情，白水秋自己其实倒没什么，就是怕自家奶奶可能会接受不了……
　　神代惠子也没有再开口，默默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
　　事实证明，白水秋对自家神社的判断还是很准确的。
　　在汽车来到天目山脚下的时候，她和神代惠子就远远看到了几辆车，停在不远处的路边，显然都是前往参拜的客人开过来的。
　　毕竟，整个天目山上只有天目神社这么一处建筑，乘坐公交过来的话，从市区往东郊的中途，需要换乘好几次，很麻烦，所以如果不是住在附近镇子上的居民，一般很少有人会往这边来……
　　沿着参道上山的时候，又陆续看到了几拨从山上下来的客人。
　　不过他们并没有认出白水秋这位正职巫女的身份。
　　而白水秋和神代惠子也及时闪到了一边，并没有上前打扰。
　　几分钟后。
　　两个女孩就来到了位于山腰的天目神社内，和千代以及那两位过来帮工的年轻女孩打了招呼后，神代惠子就跟在白水秋后面，往内室的方向走去。跟在后面的凉子在走廊前停下脚步，向千代点头致意了一下，并没有跟上来。
　　这边。
　　一直到了白水秋的卧室内。
　　白水秋和神代惠子才停下脚步，后者有点好奇地探头探脑地往屋子里看了看，上次过来拜访的时候，她并没有见到过白水秋的卧室。
　　“就是这把了。”
　　白水秋说道。
　　从犬神那里得到的小太刀和肋差，都被她用布包裹起来，放在了床头柜上。
　　毕竟，她手中既没有刀鞘，又没有刀架，也只能用这种最简陋的办法来存放刀具了，反正雪走的刃面有一层阴气保护，倒也不用担心出现磨损之类的情况。至于肋差……
　　这东西本来就不值钱，又已经被风狸磕出了一片豁口，就算再碰坏一点，倒也无所谓了。
　　“小心点啊，别被划到了。”
　　白水秋推门进屋，走到床头将小太刀取了过来，递给神代惠子的时候，特意叮嘱了一下。
　　但她的这句叮嘱，显然有点多余。
　　因为神代惠子明显比她更懂刀具，在从她手里接过了雪走以后，就看到这个女孩顺手将小太刀挥舞了几下，刀刃在半空中划出了几团雪亮的剑花，动作看起来潇洒利落，有种说不出的流畅感。
　　白水秋自己对剑道是没什么了解的。
　　从外行的角度来看，只能看出这一串动作做的潇洒好看，但是具体是个什么样的水准，就不得而知了。
　　因此，她也没有对神代惠子的剑术妄加评论，只是坐在柔软的床边，一边休息，一边看着这个女孩的动作。
　　“果然是把不错的刀呢……”
　　神代惠子试了几下，就收住刀式，然后握住雪走的刀柄，从刀刃往下，仔细看了一遍：
　　“这种样式和做工，的确是新新刀时期的特色，虽然之前从老师那里，还有典籍上面，都看到过相关的描述，但亲眼看到的次数并不多，现在看来，果然是兼顾了实用性和观赏性的上乘之作……”
　　“新新刀？”
　　白水秋注意到这个词语。
　　“嗯，那是幕末时期出现的一个刀匠流派，当时因为天下承平日久，刀具最重要的实用价值已经被一些人摒弃，所有的武士和剑客都在追求外观的美型程度，甚至把刀当作一种炫耀身份与财力的装饰品。
　　因此，那个时期的大部分刀匠们，也都把所有的精力集中于此，花费大量的力气，制作出各种华丽浮夸的烧刃，然而刀具本身却变得华而不实……
　　在这种情况下，水心子正秀提倡复苏古刀锻法，把刀具的实用价值放在第一位，并身体力行，开创了所谓的‘新新刀时期’。
　　此人一生锻刀369振，指点过的弟子上百人，是江户时代的首屈一指的名工。和同时期的源清麿、大庆直胤并称江户三作。
　　这把雪走，就是那个时期的作品，而且还是一件精品之作，如果放在正式的拍卖会上，应该能拍出几千万的价格吧……”
　　“几千万？”
　　白水秋微微一怔。
　　几乎下意识地忽略了前面那些话，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到了最后一句上面：
　　这也太多了吧！
　　“其实也不算多了，因为古刀这种东西，本身就是一种珍贵的收藏品，无论是刀具本身的工艺、外观，还是其中所蕴含的历史和文化价值，都足以让那些收藏家趋之若鹜，甚至有不少人专门从事倒卖古刀的行当，利润相当丰厚。
　　我有一位叔叔就热衷于这种收藏，曾经从这些二道贩子手里，买到过好几把价值高昂的好刀，砸了不少钱在上面。”
　　神代惠子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下，又顺嘴说道：
　　“新新刀时期最上乘的作品，大多都是出自源清磨和水心子正秀之手，这两位的得意之作，都曾经在拍卖会上拍出过好几亿的天价。
　　而这把雪走虽然做工精细，但锻造它的刀匠吉野义雄，名气比那两位还是逊色了一点，所以按照我的估计，最多也只能到几千万这个级别了。”
　　“只能……”
　　白水秋嘴角抽搐了一下。
　　有点不知道这口槽该从哪里吐

第221章 让我来教你吧
　　对于神代财团这样资历雄厚的庞然大物来说，千万级的数字可能还真的不值一提，毕竟他们平时随便进行的一笔投资，都远远不止这个数。
　　比如之前按照承诺交给天目神社，用来翻修参道的钱，就有几百万之多。
　　而对佐仓市那边的西郊私立女子高中进行改造重建的工程，更是个至少十几亿的大项目。如果再算上建成新学校后的投资，数目恐怕还要更高，基本上可以用天文数字来形容了。
　　但……
　　对于普通人来说，几千万就已经很多了。
　　一个普通的日本社畜，每年的工资差不多也就两三百万元的样子，千叶县算是日本各县中比较富裕的，所以平均薪酬会比这个标准超出一点，但几千万仍然是一个社畜不吃不喝十年，才能积攒下来的一笔财富。
　　哪怕是对于白水秋来说，也不是个小数字。
　　毕竟，换算成御守的话，等于卖出好几千张。
　　500张御守都够她肝半个多月的了，如果是几千张的话，估计制作到明年都不一定能凑够这个数。
　　要不……
　　干脆把雪走送到拍卖会上去卖了，换点钱来补贴家用？
　　这个念头在白水秋脑海中闪了过去，很快就被她一笑置之。
　　毕竟，她本来还准备将这把刀作为自己的近战武器，在剑道上稍微发展一下，拓展一下自己在近战方面的战斗力呢。如果仅仅为了换一笔钱，就把这样一件难得的名刀利器拿出去卖掉，未免也太鼠目寸光了一点。
　　而且这种近似于“妖刀”的东西，卖给普通人等于是在间接杀人，如果后者被雪走上面的阴气弄死了，白水秋也脱不开干系。
　　不过，那把肋差倒是可以托神代惠子帮忙处理掉。
　　哪怕没有什么收藏价值，纯粹当作一条废铁卖掉，应该都能换个好几万元回来呢。
　　白水秋这么想着，就看到神代惠子往周围打量了几眼，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扭头问道：
　　“咦，这把刀好像没有刀鞘的？”
　　“是的，从犬神那里捡到的时候就没有刀鞘，可能是被那家伙弄丢了……”
　　白水秋点了点头，说道：“不过我已经从一位朋友那里，问到了一位刀匠的地址，等有时间的时候就去一趟八千代市，请他制作一件刀鞘就好了。”
　　“八千代市啊，听起来稍微有点远呢……”
　　神代惠子摩挲着下巴，而后又笑了笑：“刀鞘对一把刀来说可是很重要的，像雪走这个品级的名刀，应该配一把足够好的鞘，才不算是辱没了它的身份……这方面既然你心里已经有数，我就不多说了。
　　不过，有了刀鞘还需要一副刀架才行，总不能一直像这样随便扔在桌子上或者柜子里。我家里面有几幅空置的刀架，回头我拍个照发过来，你挑一件喜欢的，我叫人送过来，反正平时也用不着。”
　　顿了顿，这个女孩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觉得过意不去的话，就用御守来做交换好了，二十张御守，换一副刀架，这样应该没问题了吧？”
　　“那就麻烦惠子你了。”
　　这一次，白水秋并没有拒绝。
　　反正相比起刀具本身，刀架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说白了就是一块用来放置刀具的木头架子而已，既然惠子那里有现成的，也就没必要再想办法定做了。
　　二十张御守换一副刀架，这个交换标准，还是比较符合她的心理价位的。
　　神代惠子想了想，又说道：“对了，小秋你之前不是说，想要找一位剑道老师吗？不如，就让我来教你吧。”
　　“诶？”
　　“虽然我也只是个初学者，但之前毕竟跟着老师学了三年，剑术理论上还是过得去的，其他的可能还不敢保证，但是帮你打打基础肯定是没问题的。等有了一定的底子以后，你再去找其他的剑道老师学习，也不迟嘛。”
　　听了神代惠子的话，白水秋仔细考虑一下。
　　她之前主动提起剑道方面的话题时，本意是想通过神代惠子，打听一下千叶县内的剑道道场，就算不能跟着神代惠子的老师学习，如果对方有徒子徒孙什么的，在县内有开设道场的话，自己也同样可以趁着周末过去讨教一番。
　　可是从神代惠子的答复来看，她所跟随的那位上衫老师，似乎并不是一般人，神代家有彼此间的交情在，能请得动他出面教授剑术，白水秋可没那么大面子。
　　所以，她其实已经准备按照十兵卫发来的那些视频资料自学，然后再慢慢等后者那边的后续消息了。
　　而现在，神代惠子既然愿意帮忙启蒙一下……
　　听听她的指点，至少是没坏处的。
　　哪怕这个女孩自己懂的东西也不是很多，用来教白水秋这个完全站在门外的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而且，白水秋也不太了解，神代惠子所说的那“一点点皮毛”，究竟有多少东西。
　　毕竟，根据这个女孩的自述，她在绘画方面的能力，也就是“一点点”……
　　……
　　看到白水秋作出了肯定的答复以后，神代惠子的表情变得很开心，一双眼睛笑得眯成了月牙，然后就在床边的地板上坐了下来。
　　“诶，现在就开始吗？”
　　白水秋看着她的动作，一怔。
　　“嗯，择日不如撞日，既然今天有时间，那就先说一点吧，平时学业繁忙的时候，可能就没有那么多空闲了。”
　　“……好吧。”
　　这话倒也没错，毕竟今天是周日，换做平时周一到周五的话，学业、神社、文化祭等等方面的事情都要考虑，只怕是没多少时间用来了解剑道的。
　　既然如此。
　　白水秋也就先把座椅上的坐垫取了下来，递给神代惠子，示意这个女孩放在身下用来垫着——山里的傍晚还是有点凉的，万一着凉了可就麻烦了——然后自己坐在了女孩的另一侧，双手放在膝前，等着她开口讲述。
　　“咳咳……”
　　神代惠子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用清脆的声音慢慢开口说道：
　　“那么，我就先从剑道最基础的内容开始说起吧……

第222章 月色真美
　　“说到剑道，就不得不提起它的前身，也就是日本的古流剑术。在冷兵器战争的时代，所有武士都会进行剑术的修习，而这种修习的第一要务，就是在最短时间内，将敌人砍翻或者击杀。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一代代的先人经过血与火的历练，渐渐形成了各种流派技法的存在，一刀流、神道流、阴流、二天一流……每一种主要的流派，又都会衍生出很多分支，还有一些无门无派的‘我流’。
　　根据典籍记载，在日本历史上存在过的剑术流派，一共有三百余种，其中的数十种流传至今。
　　在和平年代，人们将剑术中那些杀伤性太强的招数剔除，然后再把剩余的动作规范化，配上各种护具和礼仪，就渐渐发展出了剑道的存在。
　　后者现在已经形成了一种体育项目，有着严格的器具、得分、计时等规则要求。
　　而且为了防止造成太大的伤害，比赛时统一采用空心竹剑。
　　不过平时训练的话，倒是可以用木刀，质量好一点的木刀，不比同样大小的铁刀轻，劈砍的威力也不逊色真刀多少，开了刃的话，甚至都有可能砍死人……”
　　白水秋和神代惠子就这么坐在地板的两侧，一个讲述，一个倾听，用这种形式现场上起了课来。
　　老实说，这些内容其实是有点枯燥的。
　　但因为神代惠子的口才不错，声音又很清脆，偶尔还会起身用雪走示范几下动作，配合着自己的讲解，所以也并不显得很乏味。
　　白水秋一边听着，一边在心里暗暗记下，不知不觉间，就已经过去了一两个钟头。
　　等到神代惠子终于停下来，起身倒水的时候，白水秋才注意到，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七点钟了。
　　“呀，竟然这么晚了……”
　　白水秋拍了拍衣服，匆匆站起身来，而后有点不好意思地看向神代惠子：“实在抱歉啊惠子，不小心耽误了你这么长时间……”
　　“没关系的，我身边也没有什么对剑道感兴趣的同龄人，这些话题平时都只能说给自己听，现在能够教给你，我其实也蛮开心的，如果能为你带来一些帮助的话，那就更好了。”
　　神代惠子微微一笑，一双清澈的眸子眯成了月牙，眉眼弯弯的样子，看起来很是可人。
　　白水秋看着女孩温柔的笑颜，犹豫了片刻，才接着说出了后面的半截话：“如果不介意的话，还请留下来一起吃完晚饭再回去吧。”
　　这句话，她其实说的有点纠结。
　　如果时间稍微再早一点的话，白水秋可能不会作出这个邀请。
　　但这个时间点，已经是饭点了。
　　按照白水家往常的作息习惯，在这个时候，通常都已经快要吃完饭了才对，或许是因为看到白水秋和神代惠子在讨论问题，所以千代并没有像平时那样过来喊吃饭，而是稍微等待了一会儿。
　　直到白水秋和神代惠子从屋子里推门走了出来，来到走廊上的时候，才看到千代坐在会客厅，和凉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看到两个女孩的时候，老人笑眯眯地问道：
　　“说完了？”
　　“额，是的……”
　　白水秋有点迟疑地点了点头。
　　“你们俩的关系还真好呢。”
　　千代脸上挂着笑眯眯的表情，慢悠悠地说道：“前几天圭介还和我通过一次电话，说是担心惠子做事娇惯，会在这边给我们惹出什么麻烦……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是圭介多虑了。
　　如果小秋身边，有一个像惠子这样的姐姐或者妹妹，或许现在的性格会开朗许多。”
　　“……”
　　白水秋很清楚，自家奶奶的话其实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她的性格的确有点闷，一来本身就不是很活跃的人，二来也是因为前身稍微有那么一点“孤僻”，不太喜欢交朋友，所以她穿越过来以后，也不好变得反差太大，于是就进一步收敛了自己的性子。
　　而性格这种东西，很大程度上是受到后天环境的影响。
　　像前身这种从小父母不在身边、也没有兄弟姐妹的孩子，的确往往都会养成这样的性子。
　　何况，前身的经历，和一般的孩子还不太一样，恐怕小时候那段能够看到鬼怪的经历，也对她造成了不小的影响，没有直接自闭已经算是不错了。
　　而如果从小就有一个姐姐或者妹妹陪伴着一起长大的话，的确有可能会缓解许多。
　　可……
　　因为先前从神代惠子口中听到的那番告白，让白水秋心里稍微有点虚。所以即使面对并不知情的自家奶奶时，都有点疑神疑鬼，总觉得话语中有点意有所指的味道。
　　倒是旁边的神代惠子抿唇一笑，很是乖巧地说道：“婆婆说笑了。”
　　千代也笑了笑，温声道：“惠子难得过来一次，今天先在这里吃完饭再回去吧？”
　　和白水秋刚才的随口一提相比，这次算是正式的邀请了。
　　神代惠子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好啊，那我可要尝尝婆婆的手艺了。”
　　既然神代惠子留下来了，凉子自然也不会提前离开，吃饭的人数一下子从两个变成了四个，做饭的时候就遇到了一点困难。
　　食材方面倒是问题不大。
　　千代每天都会下山采购新鲜的蔬菜，如果是十来个人的大型聚会，还可能会出现不够吃的情况，但仅仅四个人的话，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只不过因为需要做的饭菜多了一倍，而神社内只有千代会做饭，耗费的时间自然也要随之增加。
　　考虑到时间已经有点晚了。
　　为了尽快准备好饭菜，凉子主动出面帮忙洗菜切肉。
　　白水秋原本还没想太多，只是洗菜而已嘛，谁都会，又不是什么高难度的活儿。
　　但让她有点没想到的是，这位女保镖竟然还有着一手不错的刀工，手起刀落间，一块牛肉就被切成了一片片整整齐齐的肉片，每一片都薄如纸片，拿起来的时候几乎能透光。
　　而且，凉子脱下小西装披上围裙以后，整个人的气质好像一下子变得柔和起来，看起来不像是保镖，倒像是一位温柔贤淑的家庭主妇。
　　“凉子的厨艺可是很厉害的哦。”
　　神代惠子注意到白水秋的表情，微微一笑：
　　“小时候有一段时间，因为家里遇到了一些事情，我被父亲暂时安置在一个隐蔽的场所，差不多有一个月有左右吧，身边见不到什么熟悉的人，每天只有凉子和另外两位保镖大叔陪在身边，无聊的时候只能打打牌什么的……
　　当时就一直都是凉子在负责我的饭食，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但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蛮怀念的呢。”
　　“嗯？”
　　神代惠子说的轻描淡写，但白水秋却是挑了挑眉，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
　　以神代家的财力和势力，神代圭介会因为遇到什么事情，才把惠子安置在某个隐蔽场所一个月？
　　而且期间还只有凉子和另外两位保镖能见到她……
　　防范的这么严密，只怕是遇到了所谓的江湖仇杀吧？
　　所谓商场如战场，日本的不少财团本身有着盘根错节的黑色背景，一些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对竞争对手的家人实施绑票的事情，白水秋在报纸和媒体上也听到过几次。
　　换做是二十年前，黑帮横行的那段时间，甚至当街火拼杀人，都不算太罕见。
　　但这种事情显然不好多问。
　　所以白水秋只是暗暗在心里记了一下，就闭上了嘴巴。
　　十几分钟后。
　　在千代和凉子的合作下，一盘盘烹饪好的饭菜被端到了餐桌上，白水秋和神代惠子帮忙布好了碗筷，然后四个人就在餐桌的两侧坐下，等千代先动了筷子了以后，其他几个人才依次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对于天目神社来说，这一顿饭菜可以说是相当丰盛了。
　　因为平时在家里吃饭的人，只有白水秋和千代祖孙二人，通常情况下都是一两个菜，反正做多了也吃不完，只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稍微丰盛一些。而这次，热菜和凉菜加起来，差不过有五六个菜，这还不算饭后的汤水。
　　虽然没有酒水助兴，但一顿饭还是吃得宾主尽欢。
　　等到几个人各自停筷，桌子上已经变得一片杯盘狼藉。
　　白水秋本来想起身收拾碗筷，被千代顺手阻止了：“我来收拾就好了，小秋，你送一下惠子和凉子吧，夜路不好走，昨天晚上又下过雨，出门的时候小心点，别摔倒了。”
　　“嗯。”
　　既然自家奶奶都这么说了，白水秋也只好点了点头，对神代惠子笑了笑：“惠子，我送你们下山吧。”
　　从神社内出来，外面的天色完全黑了下来。
　　月光如水。
　　山里的空气很清新，皎洁的月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洒落在生着青苔的古朴石板上，周围的蝉声时不时从远处悠悠传来，有种静谧的感觉在周围蔓延看来。
　　一行三人，两前一后，白水秋和神代惠子并排走在参道上，凉子落后了几步跟在后面，好像透明人一样，脚步声微不可闻。
　　几乎是同时。
　　两个女孩好像心有灵犀一般，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在皎洁的月光下，慢慢向前走着。
　　“今晚月色真美。”
　　神代惠子忽然说道。
　　“是啊……”
　　白水秋闻言抬起头来，看着头顶的月光。
　　今晚的月色似乎出奇的好。
　　在断断续续下了好几天雨的梅雨季，这种清亮的夜色是难得一见的。
　　洁白的月光仿佛水银一般从头顶倾泻下来，毫无遮拦的洒落在大地上，将一切都染上一层淡淡的月白。虽然已经渐渐远离了神社的方向，但依然能听到风铃摇动着发出来的叮咚脆响，显得气氛格外沉静。
　　在这种月色下，神代惠子原本就白皙细腻的皮肤，看起来更是白的发亮，有种近乎透明的质感。
　　而从神代惠子的角度来看……
　　白水秋同样一身宽松的白衣，满头乌黑秀发柔顺地披散在双肩，一张清丽的脸蛋，在月色下显得弧线异常柔美。
　　神代惠子的视线从白水秋身上向下挪动，落在脚下的时候，忽然注意到了被月光笼罩的青石台阶，仔细观察了一下，就轻声笑了笑：“哧……”
　　声音本来是很轻的。
　　但白水秋耳力灵敏，立刻就注意到了，将抬头望月的视线收回了一点，瞥了一眼神代惠子。
　　“？”
　　在发现这个女孩脸上的笑容时，白水秋有点奇怪地顺着她的视线，朝着脚下的参道看了一眼，就看到几尺开外的石阶下方，呈现出两条长长的影子，赫然是她和神代惠子的，而且因为两人本来就是并肩前进，彼此的影子也挨得很近。
　　这种景象本来没什么稀奇的。
　　但白水秋却很快就注意到，两条影子的双手似乎是扣在一起的。
　　因为石阶并不宽，两个人完全并排在一起行走的时候，会稍微有点拥挤。
　　所以神代惠子有意无意地落后了白水秋小半个身位，由此带来的结果，就是这个女孩的左手，和白水秋的右手相互重叠，从月光映出的影子中来看，就仿佛是十指相扣一样。
　　“……”
　　白水秋恍然明白过来，有点好笑地勾起嘴角。
　　但她并没有打断神代惠子的自娱自乐，只是用余光瞥了这个女孩一眼，就默默地收回视线，脚下的步子依然不疾不徐。
　　谁也没有再说话。
　　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向前走着。
　　不足两百米的山路，就算走得再慢，也就是几分钟的路程。
　　很快。
　　几个人就来到了山脚下。
　　先前开来的那辆银灰色轿车，还在路旁等候，看到神代惠子的身影时，站在车前的司机躬身致意了一下，然后转身坐回到驾驶座。
　　直到这时候，神代惠子才面色一整，转过身来，朝着白水秋微微欠身道：“小秋，就送到这里吧，你也早点回去。今天就先再见啦，明天早上六点钟的时候，我和凉子再过来接你哦。”
　　“嗯，明天见。

第223章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白水秋点了点头。
　　凉子拉开了后座的车门，把神代惠子送上去以后，自己也乘上了副驾驶座，而神代惠子则是又摇下后座的车窗，对白水秋招了招手：“再见啦，小秋。”
　　白水秋招了招手，没作声。
　　目送着银灰色的轿车从自己面前驶过，渐渐朝着公路的尽头远去，她才转过身来，慢悠悠地沿着参道原路返回。
　　上山的时候，影子重新在月光下浮现出来，被一层婆娑的树影遮掩住了一大半，看着脚下不断挪动着的影子，白水秋微微一笑，回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一幕景色，抬头看了一眼山腰的方向，轻轻呼了口气。
　　“和惠子……吗？”
　　“好像……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呢……”
　　不过……
　　既然已经说了要先冷处理一段时间，白水秋自然不打算这么快就做出决定，或许，可以先试着了解一下“百合”方面的知识，再做定夺？
　　神代惠子那边是什么情况，白水秋并不清楚，但她自己对这种事情，基本上还是一知半解呢……
　　“呼，还是回头再说吧……”
　　白水秋幽幽吐了口气，晃了晃脑袋，把这些纷扰的杂念抛到一边，然后再次抬起脚步，沿着山道缓缓回到神社。
　　这个时候，夜色已经相当浓重了。
　　白水秋也没有再像平时一样，继续绘制符箓，而是坐回到桌前，就着台灯的灯光，把神代惠子刚才说过的那些关于剑道的内容，仔细回味了一遍，再把其中几项重点提到的内容，在纸上做了记录。
　　“香取神道流啊……”
　　按照神代惠子的说法，教授她剑术的那位上衫老师，就是这个流派的剑道师范。
　　这个流派在日本历史上还是相当有名的，全名叫做“天真正传香取神道流”，日本公认的两位剑圣之一的冢原卜传，就是这个流派的传人，同时也是“鹿岛新当流”的开山祖师。
　　而冢原卜传又曾经指点过两位剑圣中的另外一位上泉信纲，后者于成年又拜师“阴流”，并在此基础上开创了“新阴流”。
　　至于柳生一族的“柳生新阴流”，则是在“新阴流”的基础上衍生出来的。
　　嗯，日本的剑术流派起名字就是这种风格……
　　理论上如果白水秋学会了神道流剑术，并且得到开宗立派的许可，那么她也可以弄出一个“白水神道流”……
　　顺带一提，虽然日本名气最大的剑客，可能是宫本武藏，但这一位主要是受到了后世各种文化衍生作品的加成，真要论起在剑术领域内的地位，只能算是一流，和前面那两位公认的剑圣相比，还是逊色了一点。
　　而且，能不能担得上【剑圣】之名，也有着很大的争议。
　　因为，在宫本武藏的成名战“严流岛之战”中，他正处于体力充沛的壮年，而作为对手的佐佐木小次郎已经六十多岁了，这一战究竟能比出多少真实的剑术水准，就见仁见智了。
　　……
　　“大概就是这些吧……”
　　大约十几分钟后，白水秋放下纸笔，把写满了娟秀字迹的白纸拿起来看了看。
　　然后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指，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又赤着脚走到窗前，双手握住雪走的刀柄，学着神代惠子刚才挥剑的师范动作，微微叉开双腿，尝试着用力挥舞了几下。
　　短短两个小时的教程，白水秋自然是不可能掌握神代惠子所说的“气合”的。
　　甚至连握刀的手法都有点生疏，更不用说站姿、气势、呼吸这些更加精细的要求了。
　　但白水秋的心态却很平和。
　　毕竟，这还是她第一次接触到剑道。
　　而且，和先前的【古流弓术】、【八极拳】不同，这一次，并没有系统直接给予她【剑术】方面的奖励，而是只能依靠她自己的能力，从零开始，花费的时间长一点也是理所应当的。
　　白水秋可不觉得，自己会是那种万中无一的剑道天才。
　　反正她也没指望自己能在这方面取得多高的成就，只要能比一般人稍微强那么一点点，以后砍妖怪的时候，能比现在更顺手一点，就足够了。
　　练习了一会儿，白水秋就收拾洗漱，然后换了睡衣上床休息。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
　　一整个晚上，白水秋都在零零碎碎地做着梦，梦境中充斥各种乱糟糟的场景，有时候是今天上午在试衣间内发生的画面；有时候是那天在山间别墅休息时的画面；还有时候是在河川大桥，被画皮撞下桥面身处险境时的场景……
　　而所有画面的共同点，就是都与神代惠子有关。
　　嗯……
　　这大概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
　　甚至，白水秋还因为在梦中，看到了自己和神代惠子亲亲的画面，迷迷糊糊地出了一身冷汗。
　　而由此带来的结果，就是睡眠质量的直线下降。
　　直到第二天早上，被闹钟唤醒的时候，白水秋还觉得没精打采，起床后打了好几个哈欠，在盥洗室洗漱刷牙后，还从从镜子中注意到，自己的眼眶下方出现了一抹淡淡的黑眼圈。
　　“要不今天的晨练就先不参加了……”
　　有那么一瞬间，白水秋冒出这个想法，想躺回去再补个觉。
　　但仔细考虑了一下，还是迅速打消掉了这个念头，强撑着精神洗漱完毕，又跑到后山打了几遍八极拳，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精神状态，等到身上出了一层细汗，才转身回到神社。
　　花了五分钟的时间，草草冲了个澡，然后就换上了成田高中的校服，提起背包，往山下走去。
　　时间才刚过六点钟。
　　白水秋今天出门的时间，比平时要早一些，到了山脚下的时候，神代惠子还没来。
　　于是她自己一个人慢悠悠地踱着步子，等了有几分钟的样子，就看到神代惠子乘坐的汽车从远处驶来，与此同时，白水秋兜里的手机也微微震动了一下，收到了一条消息。
　　“惠子：我已经从家里出发了，小秋你快下来吧。”
　　“秋：……

第224章 转学生都是怪物吗？
　　原来所谓的“从家里出发”，意思就是说已经到了山脚下了吗？
　　白水秋扯动了一下嘴角，默默地抬起视线，看着已经来到自己跟前的汽车。
　　神代惠子这时候也看到了等在路边的白水秋，表情也略微有点尴尬，但很快就收敛起来，从车厢里探出脑袋，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脸：
　　“小秋，早安。”
　　“……早。”
　　白水秋也点了点头，回应了一下，然后在神代惠子的示意下，从左边一侧的车门上了车。
　　汽车启动，往成田高中的方向驶去。
　　经过一晚上的休息，无论是白水秋还是神代惠子，都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昨天在商场试衣间发生的事情，至少在表面上，看起来和往常一样，面色都很平静的样子。
　　问候了几句以后，就又捎带着聊了一点剑道方面的东西。
　　当然，关于这方面的内容，主要是神代惠子在说，而白水秋大部分时间都在担当听众。
　　毕竟她对剑道方面的东西并不了解，唯一一点粗浅的概念，还是昨天从这个女孩口中听到的，如果神代惠子的剑术知识只是“皮毛”的话，那白水秋现在的水准，就等于学前班了，随便从剑道部里面拎一个学员出来，都比她知道的要多。
　　过了十来分钟的样子。
　　直到汽车已经来到了市区，就快要抵达成田高中的时候，神代惠子才暂时停了下来，歇了口气。
　　到这里，已经能看到一些零零散散的学生，往学校的方向走去，彼此间还在交头接耳地谈论着事情，神代惠子看了一会儿，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扭头说道：
　　“对了，小秋，今天好像是公布学力测评成绩的日子吧？”
　　“嗯，没错……”
　　白水秋点了点头。
　　不同于在全国范围内进行的高考，这种等同于期中考试性质的测评，试卷都是学校内的老师自行批改的，所以分数往往也都出的很快。按照往年的惯例，上周三才刚刚考完的几门科目，从这周一开始，就要陆续出分了。
　　对于自己能考到多少分……
　　老实说，白水秋并不期待，反正在考试刚结束的时候，她就已经大概估算出自己的成绩了。
　　在日本，出于对学生个人隐私、自尊心等等方面的考虑，学校一般是不会将学力测评的排名和分数公布出来的。
　　当然，这个“一般”主要是对公立学校而言。
　　近些年，所谓的“快乐教育”已经被越来越多的教育家诟病，认为正是这种放羊式的教育理念，造成了平成一代的垮掉，而且还在某种程度上加重了日本的阶级固化。
　　有钱人家的孩子，本身起点就高，又花着大把的金钱去上补习班。
　　而中产阶级和贫困家庭的孩子，却被送到学费低廉的公立学校，去享受“快乐教育”，结果学习不怎么样，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玩了，毕业之后一无所长，只能当最底层的社畜。
　　因此，很多私立学校已经开始采用昭和时代的那种严厉教育方针，用比较严格的标准来要求学生，才不管什么自尊不自尊的，每次考试结束直接把全年级的排名公布出来，只凭分数说话。
　　但像成田高中这种公立学校，是不可能出现这些做法的。
　　每个人的成绩单，都直接发到自己手里，只有在相互传看的时候，才能知道彼此的分数。
　　不过，每次考试的年级前十位，还是会被公布出来的。
　　一来，是对那些学力优秀的学员们，做出表彰，类似于光荣榜的意思。
　　二来，也是为了对一些后进的学员们，起到一点激励作用，毕竟，看看年级前十位的分数，再看看自己的分数，多多少少会有一点触动。
　　当然……
　　想法是这样，但真实作用还是很有限的。
　　毕竟宽松教育下的很多学生，已经养成了破罐子破摔的性格，只想着混到高中毕业就出去找工作，根本不考虑上大学的事情，所以不管前十位的分数有多高，都不会影响到他们稳如泰山的垫底位置……
　　高中一年级，一共有七八个班级。
　　白水秋所在的一年B班，在这些班级中只能算是中等水平，最多也就在前十位中占上一两个名额，有时候甚至还没有。
　　不过这一次……
　　似乎出现了一点小意外。
　　……
　　“这次的年级一位，竟然不是一年A班的学生？而且还考到了725分？”
　　“那不就是满分吗？”
　　“这个名字看起来也好眼熟啊，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前段时间从外市转过来的那个转校生？”
　　“刚转学过来，就拿下了年级一位的宝座，果然转学生都是传说中的怪物吗？！”
　　课间。
　　白水秋从走廊上经过的时候，就听到几个学生在旁边低声议论，其中隐约能听到一些“年级一位”、“满分”、“转学生”之类的字眼，让她听得有点莫名其妙：
　　“转学生，难道是在说惠子？”
　　“……年级一位？”
　　其实只听这几个关键词，就大概能够猜出这几个学生在说什么了，但白水秋心里本能地不敢相信。
　　毕竟，神代惠子转学过来，其实还是一周前的事情，正经听课的时间，更是只有上上周五一天。
　　然后隔了一个周末，就立刻参加了期中考试，如果这样还能拿下年级第一的话……
　　简直就是在打成田高中全体一年级学生的脸，而且是啪啪响的那种，几乎就差指着所有一年级生的鼻子，说“在座的各位都是废物”了。
　　但……
　　白水秋疑惑并没有维持太久。
　　仅仅是上午的第2节 课。
　　身为班主任的天竺老师就在班上宣布了成绩已经出来的消息，然后吩咐班长帮忙，把所有人的成绩单依次发了下来。
　　白水秋的总分是400多分，比平均分稍微高一点，这个成绩还蛮符合她的心理预期的，对她来说已经算是超常发挥了……
　　当然，这其中还要感谢于神代惠子给的那份笔记，否则她应该比现在低个几十分……
　　而神代惠子的分数则是……
　　成绩单发下来以后，这个女孩并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大大方方地摊开在桌子上。
　　所以，白水秋和日向飞鸟一回头，就很清楚地看到了成绩单上的字样，一排整整齐齐的满分，看起来触目惊心。
　　“惠子同学好厉害啊……”
　　日向飞鸟一脸惊讶地捂着嘴巴，双眸中带着毫不掩饰的钦佩：“我还以为一年A班的宫本同学已经很强了，没想到惠子同学竟然能考出这样的成绩，简直太让人惊讶了。”
　　日向飞鸟所说的宫本同学，是成田高中有名的学霸，入学时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了一年A班，一直被认为是一流大学的有力人选。
　　然而，在这次全年级统一进行的学力测评中，却惜败于神代惠子。
　　准确的说是惨败才对……
　　因为两人的差距根本就不是一星半点。
　　成田高中的学生水平，在千叶县内也就算中等，最近五年来，还没有出现过在正式考试中取得满分的记录，就算是最接近的一个，也就是和栗见早苗同一届的一位三年级学长，也才考出了710分左右。
　　而日向飞鸟所说的宫本同学，在这次考试中位列年级第二，分数才680分。
　　对于普通学生来说，680分就已经是一个很高的分数了，正常情况下应该可以轻轻松松地拿下年级一位。
　　结果偏偏遇到了神代惠子这个考取了满分的怪物……
　　“没什么，我只是运气好而已。”
　　面对白水秋和和日向飞鸟惊讶的目光，神代惠子轻描淡写地回应倒。
　　但这种话……
　　白水秋和日向飞鸟又不傻，当然不会认为只是巧合。
　　毕竟……
　　谁知道她的725分，是因为学力水平只能达到这个程度，还是因为试卷的满分，就是725分？
　　历史、数学这些客观题比较多的科目也就算了，连国文都能拿满分，这可就有点难以理解，难道连作文都一分没扣？
　　白水秋对此表示理解不能。
　　这种惊讶，一直持续到了下午。
　　直到放学后，去往马术场训练的时候，白水秋才终于回过神来，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就开始和栗见早苗一起，按照老妖怪的指点，在骑马行走的过程中进行射术训练，也就是所谓的“流镝马”。
　　这种训练的难度就有点高了。
　　栗见早苗曾经接触过马术，又有着扎实的弓道基础，所以在尝试了几次后，就做得有模有样。
　　除了射箭的精准度还有待提高，姿势上已经没什么问题。
　　但白水秋不同。
　　虽然经过几天的摸索和磨合，她已经适应了马背上的颠簸，但也只能在速度不太快的情况下，拉着缰绳在骑术场上策马飞奔。
　　只要双手一松开缰绳，就无法把握住平衡，即使按照栗见早苗说的，用双腿夹紧了马肚，也还是无济于事，好几次都差点从马背上摔下去。
　　其中有一次，白水秋甚至半边身子都被甩出了马背，还好栗见早苗从后面追上来扶了一把，才避免她被马儿直接扔到草地上的下场。
　　但即便如此……
　　踩着马镫下来的时候，白水秋还是感觉到脚踝处有点火辣辣的感觉，像是被扭到了似的。
　　“白水学妹，没事吧？”
　　“没，只是有点脚疼，稍微休息一下就好了……”
　　白水秋说的很轻松。
　　毕竟她现在的体质，已经不能和以前同日而语，就算真的扭伤了，也就是一道【净心符】的事情，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栗见早苗却是一脸严肃的样子，吩咐白水秋坐在草坪上，然后动作麻利地帮她脱下鞋子，检查脚踝处有没有被扭伤的迹象，确认没有红肿的迹象，才松了口气。
　　“别小看运动中的这种扭伤，如果不及时处理的话，事后可是很麻烦的……虽然看起来没什么事，但保险起见，待会儿还是去保健室做一下冰敷吧。”
　　“我都说了没事的……”
　　白水秋有点不好意思地把脚缩了回去，重新穿上鞋袜。
　　东亚人的体味其实普遍很轻，而白水秋这具身体更算得上身娇体柔，即使是在训练出了汗的情况下，也闻不到什么汗臭味，只是看着栗见早苗蹲在那里帮忙检查扭伤，她心里还是有点过意不去。
　　就在两人刚刚起身的时候。
　　鹫峰紫苑也骑着马，从不远处凑近过来，饶有兴趣地投来视线：
　　“怎么，还是没有掌握要领吗？”
　　“可能是有点操之过急了。”
　　栗见早苗站在马下，帮助白水秋再次骑上马背，才回头对鹫峰紫苑说道：“白水学妹接触骑术的时间太短，基础还很薄弱，能在短短几天的训练中，得到现在这样的成果，已经很厉害了。
　　骑射的训练难度比骑术大了很多，贸然尝试是会有一些风险，但只要白水学妹再多花一点时间，肯定是没问题的。”
　　“是吗……”
　　鹫峰紫苑摩挲着下巴，将信将疑地看向白水秋：“小秋，你觉得呢？”
　　“……”
　　白水秋心说我还能怎么觉得，难道要说自己就是笨，学不会？
　　说真的，她对骑射还真有点没底。
　　这种技能跟骑术完全就是两码事，冷兵器时代的骑兵多了去了，但骑射始终都是少数武将才能掌握的技能，而就算是在武将群体中，真正能够做到兼骑马的速度、箭矢的准头以及杀伤力的，更是少之又少。
　　眼下的时间已经临近六月，距离文化祭只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还要预留下一周左右的时间用来彩排。
　　能不能在这一周内学会骑射，白水秋自己也不敢打包票。
　　鹫峰紫苑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忽然抿嘴一笑。
　　“没办法了。”
　　“？”
　　“如果是已经掌握了要领，只是运用并不熟练的话，只要多花一点时间慢慢练习就可以了，不过依我看……
　　小秋现在的情况，恐怕不是慢慢练习的事情，而是连骑射的方法都没有掌握，后续的训练根本无从谈起，为了节省一点时间，只能用那个办法了。”
　　“诶？？

第225章 小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
　　听到老妖怪的话时，白水秋本能地生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那个方法”，莫非是指……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测，下一刻，就看到鹫峰紫苑轻飘飘地从自己骑着的马背上翻身下来，迈着步子走了过来，所在的这匹马面前，然后一个翻身，跃到了白水秋骑着的这匹马背上，动作干脆利落。
　　“吓！”
　　白水秋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背后就已经多了一个人，忍不住被鹫峰紫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抓紧了缰绳，扭头问道：
　　“等等，紫苑老师，你是要……”
　　“安心点，别慌里慌张的。”
　　鹫峰紫苑微微一笑，一只手按住了白水秋的肩膀，轻声说道：“既然只靠听我刚才的那番讲解，不能让你记住，那么就由我来亲自做个示范，让你切身的感受一下了，稍微放松点，肩膀别绷得这么紧，把身体交给我就好了……”
　　说话间，鹫峰紫苑把白水秋背在身后的弓箭取下，然后双手从她腋下穿了过来，抓着白水秋的手腕，示意她放开缰绳。
　　“……”
　　几乎是在缰绳脱手的同时，白水秋身形一晃，又是差点从上面摔下去，反观鹫峰紫苑却坐的很稳，双手有如一对护栏，把她的身体扶正了以后，手把手地做起了拉弓射箭的动作示范。
　　作为弓道部的顾问，又同样身为女性，鹫峰紫苑的这种近身指导，原则上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栗见早苗跟在后面看了几眼，就放下心来，开始专注于自己的训练。
　　可……
　　白水秋是很清楚自己身后这位老妖怪的真实身份的，除了之前在铫子市的那次合宿以外，她还是第一次和这位老妖怪贴得这么近，心里紧张的厉害，整个身子也在这一刻突然绷紧，根本没有心思听后者的讲解。
　　风狸感觉到了自家主人的心理变化，踩着白水秋的肩膀站起来，往后做了个龇牙咧嘴的表情。
　　然后，就在鹫峰紫苑的注视下，默默地又趴了回去。
　　“……”
　　这只小东西显然是指望不上了。
　　而鹫峰紫苑仿佛是在故意刺激白水秋似的，又往前贴近了一点，一双高耸结结实实地压在了她的后背上，同时又在她耳边轻轻吹了口气：“呼……”
　　“你、你想做什么？！”
　　白水秋霎时间一个激灵，下意识地身子往前一挺，如果不是用理智临时克制了一下，她恐怕就直接从马背上跳下去了。
　　但老妖怪却是稳稳地箍住了她的身子，声音从背后传来：“开个玩笑而已嘛，别那么紧张，从刚才开始你就是这种心不在焉的状态，这样可是听不清我说话的内容的……
　　说点题外话，虽然上次合宿泡温泉的时候，就看出你发育的比较慢，但没想到，从背后看过去的时候竟然这么小……
　　啧啧，身为女孩子，还真是可怜呢……”
　　“……”
　　白水秋顺着鹫峰紫苑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微微敞开的领口，老妖怪的身高本来就比她稍微高一点，从背后刚好可以看到领口下方的一抹春色，虽然里面穿了bra，没有露出什么不该露的部位，但从曲线轮廓上，还是能一目了然地看出大概的尺寸的。
　　但……
　　小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
　　节省点布料不好嘛？
　　而且，谁知道你自己胸前的那对双峰，是不是用妖术制造出来的伪装，毕竟对于妖怪来说，这种事情如果真想做的话，应该也不是很难……
　　当然，后面那句话白水秋只能在心里想想，是不敢明着说出来的。
　　万一惹怒了这个老妖怪，还不知道后者要搞出什么幺蛾子呢。
　　看着她敢怒不敢言的样子，鹫峰紫苑微微一笑，眼神中流露出一抹狡黠：
　　“好了，小秋同学。我知道你现在很紧张，但现在可是教学时间，还是多少认真一点吧。
　　我可是很少会对学员进行这种程度的指点，如果这样你还是记不住的话，我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耐心再讲一遍。”
　　“……”
　　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心跳平复下来。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接触，她对这位老妖怪的性情也算是有了一定的了解。
　　鹫峰紫苑的这些行为，其实更像是一种恶作剧，但本质上是没有恶意的——这里的恶意，指的是像其他妖怪那样，想要将她这位巫女除掉的心理。如果老妖怪也抱着同样的想法，在平时的相处中，应该早就有机会下手了。
　　至于有没有捎带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图，就另当别论了。
　　“……注意看我的动作。”
　　鹫峰紫苑呵了口气，双手抓着白水秋的双手，再次弯弓搭箭，很是随意地将箭矢射了出去，命中了二十米外的靶心：
　　“看清楚了吗，骑射的原理就是这样，很简单对吧？”
　　“简单个鬼……”
　　白水秋没好气地回应了一句。
　　对于这位浸淫弓术数百年的老妖怪来说，这种事情当然再简单不过了，甚至以鹫峰紫苑的弓术境界，哪怕是用黑布蒙上眼睛，也能凭借【心眼】精准地看到和命中靶心，但是对于刚刚接触骑射的初学者来说，难度就完全不一样了。
　　在白水秋看来，鹫峰紫苑所谓的“很简单”，就像神代惠子说的“运气好才能拿满分”，以及前世某位富豪的“我对钱没有兴趣”一样，说归说，谁信了谁就是傻子……
　　不过，刚才那一连串手把手的教学动作，白水秋也的确都记在了心里，在老妖怪松开双手以后，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弓箭，和不远处的靶子，默默寻找着感觉。
　　“呵。”
　　鹫峰紫苑笑了笑，并没有在意白水秋的表情，而是再次压低了声音，轻声说道：“对了，听说你和铃木家的那个小丫头，还有柳生家的那小子，这周末又惹出了一起灵异事件？地点好像是在白荻湾那边的一条隧道中？”
　　“……你怎么知道？”
　　听了鹫峰紫苑的话时，白水秋心神一动，低声问道

第226章 妖怪和妖怪是不能一概而论的
　　鹫峰紫苑耸了耸肩：“嘛，我在成田这边还是有点人脉的。
　　成田警署从周六开始，两天内陆续往白荻湾隧道那边去了好几拨人，上次那个栗见警部也在其中。这么明显的动作，根本瞒不住人，只要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
　　白水秋看了看背后的老妖怪，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问道：“白荻湾的事情，紫苑老师你那里，有什么值得一提的线索吗？这种阴气充溢的地方，应该是你们这些妖怪最喜欢的地方吧……
　　而且，那只犬神也是一只妖怪来着，不知道你们之前有没有见过……”
　　“不，你可能对我们这个群体有点误解。”
　　面对白水秋探询的目光，鹫峰紫苑摇了摇头，轻声道：
　　“妖怪和妖怪是不能一概而论的，就算是生活在同一片地区的妖怪，彼此间的关系通常也是泾渭分明，很少会像人类那样，举行一些集会之类的活动，就连相互串门的事情都很少见……
　　如果是天然形成的阴脉，或许还能让我高看一眼，但是像白荻湾隧道那种通过人为因素介入，粗制滥造得来的阴域，或许可以吸引一些不入流的小角色前去，但在我看来，简直就像藏污纳垢的垃圾场一样。就算事先知道那边的情况，我也懒得过去。”
　　“垃圾场……”
　　这个形容，倒是蛮贴切的。
　　白水秋一边回想起自己在隧道内见到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怪物，一边再次开口问道：“那，那个犬神使的事情，你应该多少知道一点吧？”
　　当初的那位犬神使，于情于理，都不可能把狗子往隧道里一扔就走了。
　　像这种心术不正的邪派修行者，杀人什么的应该是很平常的事情，除了白荻湾隧道初建时的那几起事故以外，成田市内或许还有一些其他的灵异事件，和这家伙有关。
　　这些情况，普通人可能早就忘了，但对于寿命悠久的老妖怪来说，应该……
　　面对白水秋略显疑惑的表情，鹫峰紫苑唇角一抿，轻笑道：“你觉得，我在成田市待了多久了？”
　　“……二十年？”
　　听到白水秋试探性报出的数字，鹫峰紫苑嘴角抽搐了一下，纠正道：“没那么久，其实也就最近这三五年吧，前面的几十年我都待在别的地方，按照住民证上的时间计算，我现在的年龄应该是30岁……
　　所以，我对于白荻湾隧道初建时候的事情，基本上是完全不知情的。
　　而且，我最初到成田市来的意图，就是因为看着这座城市远离首都圈，想要在这里度过一段平平静静的生活，所以这几年间，也没有刻意打听过这些灵异方面的事情。
　　就连隧道内藏着的妖怪是一只犬神的消息，也是最近这两天，通过你们的行动才确认的。
　　如果不是因为遇到了你和雨……的话，我现在应该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弓道部顾问而已。”
　　说到这里，老妖怪的声音顿了顿：
　　“不过，白荻湾隧道的情况，我倒是能猜到一点，如果制造出这片阴域的人，是一位犬神使，而且他手中还拥有名刀雪走的话……那么这个人的出身，很可能就是四国一带的松尾一族了。”
　　“松尾一族？”
　　“嗯，这个家族以饲养犬神闻名，最兴盛的时候曾经拥有数十位犬神使，人手一只犬神，倾巢而出的时候，无论是修行者还是其他妖怪，都要退避三舍，如果实力稍弱的话，分分钟就会被撕成碎片。
　　但因为松尾一族行事过于张扬，又心狠手辣，杀人的时候丝毫不留情面，最后惹下了众怒，终于在大正时期被另外几批修行者合力剿灭，大部分族人都被当场击杀，只剩下寥寥数人流落在外，苟延残喘。
　　据说其中有两人流落到了关东地区，出现在白荻湾隧道的，可能就是其中之一。”
　　这倒是一条很重要的情报。
　　白水秋默默记在心里，准备回头跟铃木珠希联络的时候提一下。
　　同时，她又试探着向鹫峰紫苑问道：
　　“你说的那两个人，现在还活着吗？”
　　“应该是死了吧。”
　　鹫峰紫苑歪了歪头，思忖了一下：“松尾一族覆灭以后，存活下来的人很少，流落到关东地区的那两个家伙，当时都已经超过了四十岁，人类的寿命通常也就百八十年，就算是安倍晴明那个等级的修行者，也不可能超脱世外……
　　如果那家伙还活着的话，现在都已经一百四十岁了，除非他用某种方法，把自己变成了妖怪，摆脱了人类的身份，才有可能做到这种事情的。”
　　白水秋蹙了蹙眉。
　　没记错的话……
　　当初画皮的身份还没有暴露的时候，老妖怪也提到过这种形式的妖怪。
　　“……这种情况其实非常少见，但历史上的确有过几次先例。”
　　鹫峰紫苑点了点头，又补充了一句：“就个人而言，我更倾向于那家伙可能是留下了后代，将犬神传承了下来，以邪派修行者的手段，如果真的想要隐姓埋名，一般人是很难发现的。”
　　说话的同时，这位老妖怪已经把剩下的几支箭一一射了出去，每一支箭都正中红心。
　　这么一番秀操作的举动，还是很醒目的。
　　尤其是白水秋和鹫峰紫苑两个人，现在正同骑着一匹马，在草场上招摇而过，两人的容貌又都很出挑，这样一幅画面，从旁观者的角度看起来，很容易让人遐想连篇，好几个男生的视线都往这边投了过来。
　　对于这些目光的来源，白水秋一清二楚。
　　鹫峰紫苑也心有所感地笑了一下，在马术场的拐角处，随手轻拍了一下白水秋的屁股，然后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一个干脆利落的翻身跃下马背，挥了挥手：
　　“关于白荻湾隧道的情报，我所知道的也就那么多，已经全部告诉你了。至于流镝马……就按照刚才我说的那些窍门，自己好好摸索一下吧，有问题的话再过来找我。”
　　“……我知道了。

第227章 危险人物
　　虽然鹫峰紫苑刚才的那一拍，让白水秋心里有点窝火。
　　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好公然发作，而且……
　　至少在现在这个阶段，她确实是打不过这个老妖怪的……
　　所以，也只能耐着性子，礼貌性地对这位老妖怪道了声谢，然后在后者一脸笑眯眯的注视下，抬手拉了一下缰绳，呵斥着马儿往前走了几步，慢慢和鹫峰紫苑拉开了距离，沿着草场走了小半圈。
　　直到这时候，白水秋才开始放慢速度，尝试着将双手同时离开缰绳。
　　并且时不时将背后的弓箭取下来，对着不远处的空气，做着弯弓搭箭的动作。
　　即使有老妖怪的手把手示范，“流镝马”这种高难度的技艺，也不是一下子就能开窍的。
　　白水秋花了小半个钟头的时间，反复尝试了十几次，又亲手射了几箭出去，才稍微找到了一点感觉。
　　虽然还不能保证射箭的精准度，但至少可以在开弓射箭的同时，用双腿和腰部的力量，维持住自己的重心，不会再像最开始的时候那样，双手一松开缰绳，就被马儿从背上甩落下去了。
　　在这期间，老妖怪又优哉游哉地溜达过来，随口指正了几句。
　　不管怎么说，这个女人头上都担着弓道部顾问的名号，开口指点社团内的学员，本来就是分内之事，挑不出什么毛病。
　　可问题是……
　　明明在马术场中练习骑射的学员，有两个人，只盯着自己一个算怎么回事？
　　就算栗见早苗的训练结果比较出色，不需要指点就能做得很好，但也总该过去意思意思吧？这样厚此薄彼，就不怕学姐那边产生心理落差吗？
　　白水秋有点烦躁。
　　但鹫峰紫苑却似乎一无所觉，或者即使觉察到了，也不怎么在意，只是时不时扔过来一句：
　　“手臂再抬高一点……”
　　“转身的时候放松一点，腰部绷得太紧了……”
　　“嘛，别那么紧张，放心好了，这种姿势没那么容易从马背上摔下去的……”
　　“……”
　　一直到下午五点半左右。
　　今天的骑射训练，终于告一段落。
　　白水秋长长松了口气，用袖子擦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然后轻轻捏着衣领扇了几下风。
　　等看到栗见早苗和老妖怪的动作以后，才驾驭着马儿，来到在马术场的出口处，翻身下马后，将马匹交还给马术社的学员，然后和栗见学姐一起，一路回到了弓道部，先后到沐浴间冲洗了一下，擦拭着头发走了出来。
　　墙壁上的挂钟已经指向了六点钟。
　　这个时间点，道场内已经没多少人了。
　　露天射箭场外面的天空中，一团团乌云渐渐聚集起来，风声渐起，天色开始变得有点阴沉沉的样子，好像很快就要下雨。
　　“看来昨天的天气预报还是蛮准的嘛……”
　　栗见早苗从后面走了过来，仰头看了一眼天空，就对白水秋笑了笑，叮嘱了一句：“白水学妹，你家住的比较远，趁现在还没有下雨，赶快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嗯，学姐也尽快回去吧。”
　　白水秋回应了一句，和栗见早苗招手告别以后，就从道场离开。
　　在教学楼下和神代惠子汇合，然后就结伴出了学校，乘车回往天目神社。
　　刚出校门没一会儿，一场蓄势已久的瓢泼大雨，就如期而至。
　　哗啦啦的雨声连成一片。
　　豆大的雨滴从黑压压的云层中不断飘落下来，好像断了线的珠子，很快就把地面打湿，在路边汇成了一汪汪清亮的水泊，每当有车辆从旁边经过的时候，就会溅起一团水花。
　　汽车穿过白茫茫的雨幕，雨刷器已经开到了最大。
　　白水秋正在望着窗外，就听到身边的神代惠子在不经意间开口问道：
　　“小秋，今天的训练感觉怎么样，看你好像很累的样子？”
　　“还好吧，和对付妖怪的时候比起来轻松多了……”
　　“是吗……”
　　女孩似乎犹豫了一下，才再次开口：“我听说，你们弓道部的顾问是一位很厉害的女老师，年纪轻轻，就已经拿到了弓道七段的证明，是真的吗？这种段位的指导老师，即使是在一些师资雄厚的名校，也难得一见呢。”
　　“嗯？”
　　白水秋还是第一次听到鹫峰紫苑的段位。
　　和日本的大多数职业运动一样，弓道也有着着一套完整的段位划分的，从五级到一级，然后再从初段到十段，每一个段位都有着严格的审查标准。
　　对于普通的弓道修习者来说，七段已经是一个很高的段位了，通常拿到这个段位证明的，都是一群四十岁以上的中年人。
　　不过对于鹫峰紫苑来说，这种由人类授予的证明，其实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毕竟，普通人需要穷尽半生才能有所成就的弓术，对她来说不过是茶余饭后的消遣游戏，而且这位老妖怪的真实水准，应该是弓道九段甚至十段才对。
　　但……
　　问题的关键并不在这里……
　　“惠子，你是怎么知道紫苑老师的情况？”
　　白水秋心思一动，想到了某种可能，脸上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你该不会……是通过其他渠道调查过她吧？”
　　“额……”
　　神代惠子语气微微一滞，而后小心翼翼地解释道：“没有没有，我只是在刚转学过来的时候，在理事长的办公室看到过本校老师的名册，然后一时无聊翻看了一下，就恰好记下来了……难道那位紫苑老师，有什么问题吗？”
　　“……”
　　一时无聊翻看了一下，就把本校老师的资料都记下来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过目不忘吗……
　　如果换一个人这么说，白水秋可能还不会相信，但说话的人是神代惠子，就另当别论了。
　　以这个女孩的天才程度，或许还真能做到这种事情……
　　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一脸严肃地说道：“那个女人是个危险人物，她真实身份远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而且和灵异层面牵涉很深……如果正面冲突的话，连我都不是她的对手。
　　所以若非必要，你最好不要和她产生太多交集……

第228章 是白水秋大人吗？
　　当然，说归这么说。
　　成田高中一共就这么大的地方，在校师生加起来才一千多人的样子，而神代惠子和白水秋的关系又有点牵扯不清。虽然现在这个女孩才刚转学过来，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可能会在一些场合中碰到鹫峰紫苑。
　　如果那样的话……
　　“那就像正常师生一样相处就好了，不要有什么顾虑。”
　　本质上，老妖怪还是一个比较平和的妖怪，只要没有被认出自己的真实身份，通常情况下是不会随随便便修改别人的记忆的。
　　白水秋的这番叮嘱，听起来有点没头没脑。
　　但神代惠子一向头脑聪敏，在短暂的愣神过后，仔细看了看白水秋的脸色，似乎从她的这几句零星片语中，隐隐猜测到了什么：“我知道了……关于这位老师的事情，我会多加小心的。”
　　顿了顿，神代惠子又微微一笑，歪了歪头：“不过小秋你这么紧张，是因为担心我吗？”
　　“……有一点吧。”
　　白水秋被问得语气一滞，揉了揉鼻子，吞吞吐吐地说道。
　　作为朋友而言，她自然是不希望神代惠子有什么状况的，毕竟两人的关系已经很亲近，而且还一起经历过画皮事件中的生死一线，也算是有过患难与共的经历。但这种担心中，有没有一些另外的情愫，白水秋就不敢说了。
　　但神代惠子却展颜笑了起来，一双好看的眉眼完成了月牙，让白水秋有点不自然地挪开了视线。
　　接下来，两人都没有在多说什么。
　　白水秋假装若无其事地看着窗外的雨景，而神代惠子则是托着腮打量着她，车厢内的空气渐渐沉静下来。
　　过了有十多分钟的样子。
　　汽车终于来到了天目山脚下，在路旁稳稳停靠下来。
　　“我先走了，今天实在是麻烦惠子你了。”
　　白水秋道了声谢，就准备下车。
　　“等等……小秋，伞！”
　　在她准备推开车门的时候，神代惠子从旁边的伞托里抽出了一柄透明的雨伞，抬手递了过来：
　　“外面正下着雨，参道上的石阶很滑，上山的时候小心点……另外，晚上洗澡的时候记得关窗，别着了凉，这种天气如果生了病的话，会很难受的。”
　　“……我知道了，谢谢。”
　　白水秋接过神代惠子递来的雨伞，眼神有些微妙地看了女孩看了一眼，就转过身来，将雨伞在头顶撑开，然后沿着石阶，快步往山上跑去。
　　说起来，这种透明的伞，也算是日本的一种特产了。
　　和旧式的布伞相比，这种塑料做的伞价格便宜，外观朴素，在日本很受欢迎。打着这种伞，在雨中漫步的时候，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雨点从伞面一路滑落下去，在伞沿处形成雨帘的景象，尤其是在被灯光映照的时候，会有一种别致的朦胧美。
　　用习惯了以后，再换回普通的黑色布伞，反而可能会觉得很沉闷。
　　不过白水秋现在可没什么心思，去玩这种雨中散步的情调。
　　她匆匆忙忙地穿过了鸟居，一路小跑着来到山腰，正要进入神社的时候，忽然注意到一个单薄的人影站在神社的外门旁。
　　“嗯？”
　　白水秋本来就已经走过去了，忽然又脚步一顿，倒退了两步走回来，看向那道人影。
　　看身形应该是个女孩，没有打伞，一身单薄的衣裙，双手抱着肩膀，看起来有点瑟瑟发抖的样子。
　　所谓的神社外门，其实就是两根立柱。
　　狭窄的屋檐根本挡不住雨，这人也不知道站了多长时间，头发和衣服都已经被淋湿了一大片，甚至都能看到里面的布料。
　　“……请问你是？”
　　白水秋脚步一顿，有点奇怪地看了过去。
　　这时候，站在门外的女孩也转过身来，露出了一张大病初愈般的苍白面孔：“您就是天目神社的巫女，白水秋大人吧？”
　　“嗯？”
　　白水秋蹙了蹙眉。
　　这个女生的样子，让她觉得有点眼熟，但一时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到过。
　　但后者很快就解释了起来：“初次见面，我是筱崎加奈子……之前在白荻湾隧道内的时候，承蒙白水大人您出手相救，把我从那里带了出来，所以我是特地过来向您道谢的，只是出门时忘记了带伞，然后刚才又突然下起了雨，所以……”
　　“原来是你……”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白水秋才终于想起来了。
　　这个叫加奈子的女生，正是那个把灵体丢在了白荻湾隧道内的女生。
　　确切的说，两人并不是初次见面，之前在白荻湾的时候就已经见过一次了。
　　但当时只是匆匆一瞥，而且那时候的加奈子，正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连句正常的话都说不出来。现在穿上了衣服……不是，是变成了正常人以后，白水秋差点都没认出来。
　　“道谢的话，其实不需要那么麻烦的，对我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而且，你的那群小伙伴们，已经帮你付过钱了……
　　所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把加奈子的灵体从白荻湾隧道内带回来，的确是她的分内之事。
　　白水秋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看了一眼女孩身上湿漉漉的衣服，轻声说道：“现在雨下得不小，你身上已经淋湿了，不介意的话，先进来烘干了衣服，等雨停了以后再走吧？”
　　只看加奈子的样子，白水秋也不确定，这个女孩在这里等了多久了。
　　看她身上湿漉漉的样子，实在不好意思开口送客，毕竟这个女孩刚刚丢过魂，如果回去的路上再着个凉，只怕一场大病又要丢掉半条命。
　　加奈子闻言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就麻烦白水大人了。”
　　“别用这种称呼叫我了，直接叫我名字就可以，‘大人’什么的，听起来感觉怪怪的……”
　　白水秋有点不自然地说道，这种称呼，让她有种中二病发作一般的羞耻感，还好周围没什么人听到……
　　“好的，白水大人。”
　　加奈子双手交叉着放在身前，从善如流。
　　“……

第229章 现在还缺人吗？
　　这一次，白水秋瞥了一眼加奈子，懒得再开口纠正了。
　　随手把自己的雨伞挪到这个女孩头顶，然后带着她穿过了庭院，往内室的方向走去。
　　这时候，神社内还有那么几位客人，但几乎都是附近镇子上的居民，白水秋看着有点眼熟。
　　这场雨已经下了有十几分钟，路途远一些的客人，早就想办法开溜了，也只有这些家住得近、并且出门时还带了伞的常客，才会好整以暇地都留在这里，在白水秋带着加奈子进来的时候，还看到他们正在拜殿内，对着神像的方向虔诚祭拜。
　　“是小秋回来啦？”
　　“春菜奶奶，阿笠爷爷……下午好。”
　　白水秋依次和几人打了个招呼。
　　然后停顿了一下脚步，目送着这几位中老年客人各自撑开了伞，慢悠悠地踩着石阶下山。
　　“雨中路滑，几位路上多多小心。”
　　一直等几人都出了神社以后，白水秋才转过身来，带着加奈子回到内室。
　　先是从屋子里搬出取暖器，让加奈子把外套脱下来，坐在旁边烘干，然后又倒了杯热茶递给她：“请慢用，家里没什么好茶叶，如有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白水大人太客气了。”
　　加奈子有点拘谨地笑了笑，匆忙说道：“本来应该是我向您表示感谢，现在还要反过来麻烦您来照顾我，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没关系。”
　　白水秋把雨伞收好，又脱下了有点潮湿的外套，在加奈子对面坐了下来，仔细看了看这个女孩：“你现在……身上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和没有去白荻湾隧道的时候相比，感觉有什么不同吗？”
　　她刚才让加奈子进来烘干衣服，主要原因固然是因为看到这个女孩全身都被雨水淋湿，担心她再回去以后大病一场。
　　但……
　　这其中，也有一点私人的意图。
　　因为，白水秋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在灵异事件中丢掉了灵体，事后还能再重新塞回身上，恢复过来的案例。
　　在惊讶于铃木珠希出色的法术手段时，她对加奈子的情况，也是有那么一点好奇的，很想知道这个女孩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
　　但，加奈子的表情却有点迷茫：
　　“没有什么感觉，除了身体稍微有点虚弱，而且脑子里忘记了一点事情，其他方面都和以前差不多……”
　　“哦？”
　　白水秋微微眯起眼睛：“忘掉的事情，是指之前在隧道内的那段经历吗？”
　　“嗯，大部分都是那段时间的……”
　　听了加奈子的回应，白水秋摩挲着下巴，心里默默盘算了一下：“没记错的话，你的灵体应该已经在那条隧道内游荡了好几天吧，关于这段时间内的经历，你现在一点都不记得了？”
　　严格地说，加奈子的灵体应该在白荻湾隧道内足足逗留了一周。
　　因为中村等人的通灵游戏，是上上周五进行的，回来以后几个人就各自出现了状况，而直到上周六的时候，白水秋才接收委托，在隧道内击杀了犬神，并将这个女孩的灵体带了出来。
　　能在那种地方待这么长时间，还没被那些怪物吞噬掉，这已经不是单纯的运气好就能形容的了，或许这个女孩身上存在着某种特质，才避免了她被那些东西分而食之的下场。
　　“唔……”
　　加奈子皱着眉头，苦思冥想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有印象的，就是在隧道内遇到过白水大人您，然后被您从里面带了出来，后来又被铃木珠希大人施展法术救醒，在这之后的事情，基本上都还记得，而往前的……就记不太清了。
　　无论是在隧道内的经历，还是中村他们跟我说过的，我在那段时间大病一场的经历，都很模糊。”
　　停顿了几秒钟后，这个女孩似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形容：“感觉就好像整个人做了一场噩梦一样，醒来以后，只记得梦中的景象很恐怖，但具体经历了什么，就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这样啊……”
　　这种情况，倒是几乎每个人都遇到过。
　　而且，往往都是在刚醒过来的时候，对做梦境中的内容印象尤其深刻，稍微过上个几分钟，洗个脸回来，可能就完全忘得一干二净了。
　　白水秋沉吟了一下，又开口问了几个问题。
　　终于确认加奈子丢掉的那段记忆，就是从她和中村等人到白荻湾隧道附近玩通灵游戏，到流落在外的灵体被白水秋带出来，中间差不多四五天的时间，基本上没有任何印象，只记得曾经看到过许多奇形怪状的东西。
　　这就有点神奇了……
　　其实加奈子遭遇的状况，让白水秋隐隐生出了一种似曾相似的感觉。
　　因为在她这具身体的记忆中，同样有那么一段，好像噩梦一般的经历。
　　当她试图回想的时候，就会感觉到有一股莫名的力量锁住了这段记忆，无论如何追击，都像是雾里看花一样，什么都看不清楚。
　　当然，和加奈子相比，白水秋自己的情况其实更特殊一点。
　　因为她的记忆，准确的说不是“忘掉”了，而是被某种力量强制封锁了起来。
　　而加奈子的情况，则更像是大脑皮层在高度紧张之下，做出的自我保护，以免受到的刺激过大，精神直接崩溃掉。
　　“茶水有点凉了，麻烦稍等一下，我去再烧一壶……”
　　白水秋沉吟了一会儿，看着窗外的雨势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下来，就起身去烧了一壶水，然后又顺手把浴室的热水器打开。
　　这种天气，正适合泡个澡放松一下，事后再喝上一杯温牛奶，缓解掉训练留下的疲劳和压力。
　　当然，还要等送走了加奈子这位客人以后才行。
　　等到白水秋转了一圈回来，在会客厅内刚坐下的时候，就听到加奈子张了张嘴，怯生生地问道：“那个……白水大人，之前听铃木大人说，你们神社并没有兼职巫女的存在，而且最近的客流量有点多，请问现在还缺人吗？”
　　“嗯？

第230章 灵媒体质
　　白水秋脚步一顿，有点奇怪地看了加奈子一眼，但嘴里还是如实地回答道：“还没有，不过应该很快就有人选了……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加奈子犹豫了一下：“那，您觉得我可以胜任吗？”
　　“哈？？”
　　其实兼职巫女要做的工作，并不是什么繁重的体力活，只不过是招待客人和帮忙经营神社而已，偶尔扫扫地、整理整理东西也就差不多了，理论上只要是身心健康的女孩子，都完全能够胜任。
　　所以，加奈子肯定也是没问题的。
　　而且，加奈子和普通人相比，又多了一段亲身经历过的灵异事件，算是一条不大不小的优势，毕竟按照白水秋的情况，天目神社以后应该还少不得要和灵异层面的事情打交道。
　　可问题是……
　　白水秋对加奈子的情况并不了解，只知道这个女孩是一名灵异爱好者，和中村等人在那个论坛上认识，并一起做过几次通灵游戏，其他的就一无所知了。
　　现在蓦然听到加奈子的提问，她有点吃不准其中的意图。
　　难道，仅仅是为了向自己报恩？
　　还是说，这个女孩本来就有兼职的意向，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所以现在知道了天目神社缺人的消息以后，就主动提出申请？
　　面对白水秋的试探，加奈子脸上流露出几分迟疑：
　　“其实我在去白荻湾隧道之前，就有过几次撞到幽灵的经历，但当时都是有惊无险，只有这一次出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状况。如果不是您和铃木大人的话，我现在可能已经变成了一具毫无意识的行尸走肉……
　　所以，我既想尽自己的一点绵薄之力，向您表示答谢，也想更多的了解一下灵异方面的事情，看到这个世界的真实。”
　　“世界的真实……”
　　白水秋嘴角微微一扯，有点吐槽不能。
　　如果可能的话，她也蛮想知道，什么是“世界的真实”的……
　　不过……
　　白水秋很快就注意到了另外一个细节：“你刚才说，你之前就有过撞鬼的经历？”
　　加奈子点了点头：
　　“嗯，第一次是我还在上国小五年级的时候，那一年我父亲因为车祸去世，在父亲的葬礼上，我看到了他对我招手的样子，但所有人都不相信，连母亲都以为我在说谎，所以后来我就没有再向任何人提起过我的这种能力……
　　国中时，我通过网络认识了中村他们，一起进行了几次通灵游戏，有一次召唤笔仙的时候，我亲眼见到了笔仙的存在，但中村等人都看不到……
　　那一次，笔仙制造了一些意外，中村他们都很害怕，最后还是在我的央求下，大家按照游戏规则，把笔仙送了回去，才没有造成更大的灾祸……”
　　“……”
　　所以说，这群家伙已经不是第一次撞鬼了？
　　而且，中村等人还好说，毕竟无知者无畏。
　　但加奈子却是亲眼见到了笔仙、并且在此之前就证实了鬼物的存在，在这种情况下，还敢去白荻湾隧道这种大凶之地探险，也不知道是该佩服她的勇气，还是该说这果然是一群名副其实的作死小能手了……
　　所谓“只要作不死，就往死里作”，大概就是说她们这种人的了。
　　但这并不是问题的重点，重点是……
　　白水秋回想着加奈子刚才说过的话，脸色渐渐变得慎重起来，把这个女孩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遍，然后拎着风狸的颈部把他从自己肩膀上揪下来，放在自己面前：
　　“你能看到我面前的这个东西吗？”
　　加奈子迟疑了一会儿，才试探着说道：“我不太确定……好像……是一团毛绒绒的东西？大概有这么高的样子，看起来好像是一只小猫或者小狗……”
　　说着，加奈子用手比划了几下，比出一个十几公分的高度。
　　“？！”
　　这个女孩，难道还真的具有“灵视”能力？
　　只是，这种灵视的敏锐程度并不高，也就是能感觉到风狸的存在，但并不能用眼睛很清楚地看到，大概就是类似于自家奶奶千代的那种程度？
　　白水秋皱了皱眉，但还是有点不确定，加奈子是真的能感觉到，还是凑巧猜到了风狸的样子，正打算换个方法再验证一下。
　　就在这时候，被她放在衣兜里的手机忽然嗡嗡震颤了几下，一通来电出现在屏幕上。
　　“……不好意思，我先接个电话。”
　　白水秋点开屏幕看了一眼，略微迟疑了一下，就对加奈子说了一声，然后站起身来，快步走出了会客厅，来到外面的走廊上，按下了接听键：“是铃木姐姐吗，我是白水秋？”
　　“嗯，是我。”
　　铃木珠希的声音很快就从话筒那边传来，听起来很轻快的样子：“你应该已经见到了那个女孩子了吧？”
　　“……诶？”
　　白水秋愣了一下：“你说的是，加奈子？”
　　“嗯，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灵体丢在隧道内的女孩，现在已经恢复正常了，而且我在通过术法，把她的灵体安放回去的时候，曾经仔细观察过她，那个女孩子很可能是普通人中少有的灵媒体质。
　　属于少有的能够‘看’到、或者感觉到鬼物存在的特殊人群，放在古代的话，是担任巫女或阴阳师的好材料，对策组内也有一些这样的特勤人员。
　　不过我看你们神社还蛮缺人的，就自作主张地把你们神社推荐给她了，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去过你们那里了吧？”
　　原来如此……
　　这下子，白水秋完全明白过来了。
　　怪不得加奈子会突然提起兼职巫女的事情，敢情是被铃木珠希介绍过来的。
　　这位玉前神社的巫女，曾经在上个周末，帮天目神社打理过半天时间，以她的眼力，自然能够看出白水家面临着人手短缺的情况。
　　而对策组虽然同样用得到这种人，但前者缺少的主要还是能够对付鬼物的专业人士，加奈子除了能感觉到鬼物的存在，其他方面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对铃木珠希来说用处不大，还不如推荐给天目神社，送个顺水人情。
　　不过……
　　灵媒体质

第231章 追诉时效
　　“灵媒”这个词，其实并不新鲜，很多宗教都有类似的称呼。
　　但从铃木珠希口中听到，还是让白水秋稍微有点在意。
　　“灵媒体质的意思，是指所有拥有‘灵视’能力的人吗？”
　　“那铃木姐姐你，还有十兵卫大哥，应该也都是所谓的灵媒体质吧？”
　　白水秋问道。
　　“嗯，不仅是我、十兵卫、你，理论上，所有能够在不借助外力的情况下，感觉到妖怪鬼祟存在的人，都可以被纳入到灵媒体质的范畴，但就算同样都是灵媒体质，也有着高下之分。
　　有些人感知敏锐，天生就能很清楚地看到那些妖怪和幽灵的面目，甚至在远隔数十里的情况下，觉察到那些异类行动的迹象，而有些人则只能模糊地捕捉到一点端倪，而且还是在距离相当近的情况下，才能做到这一点。
　　那个叫加奈子的女孩子，就属于后者。
　　虽然大部分灵媒体质都是天生的，很难通过人为干涉的方式施以影响，但如果后天好好调教一番的话，还是可以小幅度地强化一下的。”
　　铃木珠希顿了顿，又补充道：
　　“另外，我还通过警方调查了一些关于加奈子的资料，她的身世很干净，除了通灵游戏爱好者这一重身份以外，并没有和其他修行者接触过的经历。如果你对她的来历不放心的话，我待会儿把这些资料发到你的邮箱，由你亲自确认一下。”
　　“……还有这种东西？”
　　其实要得到这些资料，本质上并不复杂。
　　对策组在名义上是直接依附于各县的警察本部的，而警察本部，可以说是一个县内权力最高的警务部门，以他们的能力，如果真的查取某个人的身份资料的话，完全可以在这两天内，得到非常详尽的资料。
　　只不过，虽然理论上能够做到，但实际上，不免有点滥用私权的味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铃木珠希似乎猜到了白水秋心里的念头，笑了一下：
　　“这种做法的确并不合适，但对策组需要对付的，都是那些四处为祸的妖怪鬼祟，这些东西本身就已经对人类社会造成了很大的隐患，而且，还很容易与一些心术不正的修行者甚至普通人勾结，具备灵媒体质的人，尤其容易涉入其中。
　　所以无论是在什么场合下发现了他们，我们都必须确认，这些能够感觉到鬼物存在的人，并没有和一些别有用心的存在发生过接触，而且主观上也没有报复社会的倾向……
　　因为以前的确存在过这种先例，曾经有对策组的成员被针对性地暗杀过，就像是某些亡命徒铤而走险，袭杀警察一样，在那以后，对策组就在工作流程中加入了这样一道防范机制……”
　　说到这里的时候，铃木珠希停顿了一下：
　　“事实上，我们也尝试调查过你的资料，但之前并没有告诉过你，实在抱歉。”
　　“……”
　　白水秋沉默了片刻。
　　这种事情其实是心照不宣的，如果换做是她身处于铃木珠希所在的位置上，多半也会这么做的……
　　而后者能把这些事情对她说出来，已经是一种开诚布公的表现了。
　　“你们手中的这些资料……不会流落到外人手里吧？”
　　“对策组成员之间的联络，都是通过加密渠道进行的，遭到泄露的可能性极低，而且这些资料其实并没有那么详尽，只是把学校、警署、交通部门等等各个系统中的资料全部综合起来，得到的一份履历，并不会和个人隐私牵涉过深。”
　　“……那好吧。”
　　白水秋缓缓吐了口气，准备等收到加奈子的资料时，再仔细研究一下这个问题。
　　而现在摆在面前、更重要的事情是……
　　“白荻湾隧道的事情，有什么最新进展吗？”
　　“这正是我向你打出这通电话的主要目的……”
　　铃木珠希在短暂的沉默后，就开口说道：
　　“这两天的时间内，我和十兵卫已经对整个白荻湾隧道，以及周边地区的地形进行了详细的勘察，基本上可以确定这处阵法的存在时间，是在近百年前，和隧道建成的同一时期。
　　而且从阵法的隐蔽程度来看，不像是一朝一夕就能布置完成的，当年的那位犬神使，很可能是买通了负责这项工程的建筑方，才能在施工的过程中，无声无息地将这样一处阵法嵌入了工事中。
　　而后又将犬神留在隧道内，利用后者制作出一系列的交通事故。
　　当年被岩石砸死的工人、还有在几次车祸中遇难的受害者的怨灵，都被这处阵法禁锢了起来，而它们体内的怨气和阴气，则是被悉数截留下来，不断扭曲、膨胀、互相撕咬吞噬……
　　最后形成了这么一处罕见的凶怨之地，和一大堆不可名状的奇形怪物。
　　因为白荻湾隧道的关闭，已经是数十年前的事情了，当时还没有对策组的存在，而犬神又一直深居简出，几十年间没有闹出过大的动静，所以无论是成田警署，还是我们，都没有发现它的存在……”
　　白荻湾隧道的来龙去脉，随着铃木珠希的话语，被慢慢讲述了出来。
　　看来这个周末，这个女孩和栗见成也等人，的确是在这件事情上花费了不少心思。
　　“这种阴域，我之前也就见到过一两次而已。
　　目前的话，我和十兵卫正在想办法清理隧道内的怪物，并观察和寻找整个聚阴阵法的‘眼’，同时通过成田警署和千叶市的本部那边，想办法调取当年留下的档案资料，搜集与这只犬神有关的线索……
　　不过毕竟已经是近百年前的事情了，当年经手这项工程的人，现在几乎都不在人世，档案也不知道转了多少手，而且那时候连电脑都没有，所有资料都是通过纸质文档的方式手工记录……
　　想要从那些故纸堆中，找到有用的情报，恐怕并不容易。”
　　说到这里，铃木珠希的语气变得有点无奈。
　　对于寿命有限的人类来说……
　　这种过于久远的事情，实在是不好追查，毕竟连牵涉到人命的刑事案件，都有一个追诉时效的说法，而白荻湾事件，已经超出追诉时效四五倍了…

第232章 帮我调查一个人
　　白水秋一边听着这个女孩的讲述，一边回想着自己在隧道内见到的情景：
　　“对了，我之前追杀犬神的时候，曾经在那条隧道中见到过一堆腐烂的尸骨，那东西该不会是和犬神使有什么关系吧……”
　　“哦，那几具尸骨我们也看到了。”
　　“根据栗见警部的推测，它们可能与十几年前的一起失踪案有关……当时的那起案件中，有一家祖孙三人在某天晚上突然人间蒸发，之后一直下落不明，虽然警方已经有了明确的怀疑对象，但因为没有相关证据，只能不了了之。
　　成田署那边已经将尸骨挪了出去，正在想办法做DNA鉴定，提取相关证据，以便重新侦查此案……”
　　“至于白荻湾隧道这边，我和十兵卫会尽快将隧道内的阴气清理一遍，再想办法破解那道阵法。”
　　铃木珠希缓缓说道。
　　“那……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白水秋问道。
　　阵法这方面的事情，她是不太懂的。
　　之前在隧道内的时候，她也只是根据隧道内的阴气流动轨迹，确认了那道阵法的作用，但对于如何破解，就完全是一头雾水了。
　　这就是大神社出身和小神社出身的区别了。
　　白水秋所在的天目神社，虽然也曾经出现过几位惊才艳艳的前辈，但总体上规模还是小了点，又一直处于人丁凋敝的状态，延续到白水秋这一代时，留下来的就只有一堆【陈旧的梓弓】之类的驱魔法器，和那么几卷符箓方面的册子。
　　至于指引灵体还魂的术法，还有阵法方法的布置和破解之法……
　　与这些东西有关的传承，就几近于无了。
　　如果自家的那位姨奶奶没有英年早逝，而是多活个几十年的话，情况或许还能好一点，至少可以多留下一些东西。
　　但前者在刚过十八岁的时候就意外去世，而自家奶奶千代掌握的驱魔手段又很有限，这样一来，就导致白水秋在正统巫女的专业技能上，只有半瓶水的水平。
　　反观铃木珠希出身的玉前神社，则是传承悠久，而且直到近代依然人员兴旺，各种典籍和术法一代代传承下来，远远不是白水秋这种小神社的巫女能够比拟的，虽然正面战斗的能力弱了点，但掌握的杂七杂八的法术，却是比白水秋要全面得多。
　　当然……
　　虽然不会破解阵法，但对于砍妖怪，白水秋还是很有心得的。
　　刚刚到手的雪走，也需要有一批东西来试试刀。
　　“……那倒不用，除了犬神以外，白荻湾隧道内的那些怨灵其实并不算太强，而且之前也已经被你干掉了一部分，剩下的那些，交给十兵卫来处理就好了，那家伙对于这种战斗方面的事情，还是很有心得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铃木珠希呼了口气，似乎笑了笑：
　　“再者说，你现在的身份可还是高中生，虽然偶尔请请假也没什么，但在并不必要的情况下，还是以上学为主吧。”
　　“好吧……”
　　白水秋有点无奈地应了下来。
　　虽然铃木珠希现在是在对策组工作，每天在千叶县内东奔西走，解决各个地区发生的灵异事件，但这个女孩其实也是上过大学的人，而且好像上高中时的成绩还很不错的样子……
　　“话说……”
　　是错觉吗？
　　怎么总感觉自己平时接触到的这群人中，就属于自己的学习成绩最差？
　　神代惠子那种智商超群的天才少女就不说了，铃木珠希的身份明明和自己一样，也是神社的巫女，估计在上高中的时候就已经接触过一些灵异方面的事情，结果学业居然还没有落下……
　　果然还是因为自己平时忙于驱魔方面的事情，没有放太多心思在学习上吧，不然稍微花个十天半个月冲刺一下，拿个60多的偏差值还不是轻轻松松……
　　白水秋一边在心里这么想着，一边把自己从老妖怪那里得到的关于“松尾一族”的情报，简单地说了一遍。
　　当然，在讲述的过程中，她并没有把老妖怪的个人情况透露出来，只是含糊地说从“一位朋友”哪里得到的消息，而铃木珠希也识趣地没有询问她的情报来源，默默地听了一遍后，点了点头：
　　“四国一带的松尾一族吗……这个家族的事情，我稍微听说过一点，但并没有打过交道。等晚上回去，我会想办法联络四国那边的对策组，对这一族的情况进行调查的。
　　总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和十兵卫会在一周内完成白荻湾隧道的清扫工作。如果白水妹妹你那边如果有什么新的情报，请随时和我联络。”
　　“嗯，我会的。”
　　关于白荻湾隧道的话题，到这里算是告一段落。
　　铃木珠希已经准备挂断电话，就在这时候，白水秋略微迟疑了一下，开口说道：“稍等一下，还有一件事情……铃木姐姐，我想麻烦你帮我调查一个人……”
　　……
　　白水秋所说的人，自然就是“神明的奴仆”了。
　　在她看来，这家伙的身份相当可疑，仅仅是能从网络上流传的河川大桥视频中，认出白水秋作为天目神社巫女的身份，就已经足够让她提高警惕了——
　　网络上那段视频的画质，其实非常模糊，如果不是特别关注过她的人，是很难通过那段影像认出她的身份的。而且，这家伙直接把这个消息在论坛上曝光出来，也似乎蕴含着一些不怀好意的味道。
　　虽然可能性不大，但如果自己身边认识的人中，藏着这么一个家伙的话，可是一件让人恐惧的事情。
　　当然……
　　最主要的还是，白水秋曾经登陆过中村等人所说的那个论坛，看到“神明的奴仆”的头像，是一个一般人不会使用、而且看起来很有宗教意味的黑色七芒星图案，这个头像配上他这串ID，就显得格外可疑了。
　　假如像大部分平成废宅那样，老老实实地用动漫美少女、或者一些萌化邪神之类的图案来做自己头像的话……
　　她可能就不会这么上心了

第233章 黑色的七芒星
　　“‘神明的奴仆’吗……
　　我知道了。关于这个人，还有中村等人所说的那个通灵爱好者论坛，我会尽快安排人员调查一下，如果有什么发现的话，会及时告诉你的。”
　　听着白水秋把论坛的事情简单说完，铃木珠希略微考虑了一下，就答应了下来。
　　正事说完，两人没有再过多寒暄。
　　很快就各自挂断了电话。
　　放下手机，白水秋抬起头，看向走廊外侧的雨幕，淅淅沥沥的雨水正在不断地从天心落下，在庭院中溅起了一团团微小的水花，不少树木的枝叶都在这番清洗下，显得青翠欲滴。
　　“加奈子那里，应该也有那个通灵爱好者论坛的帐号吧……”
　　虽然很想立刻揪出“神明的奴仆”的身份，但白水秋也知道这种事情并不现实，毕竟直到目前为止，她对这个人的了解，也只不过是一个网名和一个头像而已。
　　就算是警方，想要通过这么一条线索，准确界定后者的身份，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所以，只能多花一点时间，徐徐图之了。
　　在窗前站了一会儿，白水秋转身往回走去。
　　回到客厅。
　　推门步入屋内的时候，白水秋就看到加奈子还老老实实的坐在原处，在她对面，风狸四肢伏地趴在地板上，正在用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默不作声地和她对视着。
　　当然，这种“对视”是单方面的。
　　因为风狸能够很清楚地看到加奈子，而加奈子却只能感觉到这个小东西的存在，却不知道它在做什么，在风狸目不转睛的注视下，这个女孩渐渐变得有点如坐针毡，鼻尖上也微微冒汗的样子，只能借着喝水来掩饰自己的紧张。
　　白水秋出去接电话的时间，不过短短的十来分钟。
　　放在茶几上的杯子已经见了底，一杯茶水都被加奈子喝干了。
　　直到听到了脚步声的时候，这个女孩抬起头来，看到白水秋时，脸上流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白水大人，您回来了……”
　　“抱歉，让你久等了。”
　　白水秋有点狐疑地看了看风狸，又看了看加奈子，然后扯了下裙子，在榻榻米上重新坐了下来，微微一笑：“刚才我接听的那通电话，是铃木珠希打来的，你们之前应该已经见过面了……关于你的事情，我已经听铃木姐姐说过了，是她介绍你过来的对吧？”
　　说话的时候，风狸纵身一跃，又跳回到白水秋的肩膀上，趴了下去。
　　这个动作，加奈子似乎也注意到了。
　　这个女孩肩头一松，但说话的语气依然显得很拘谨：
　　“嗯，是的。
　　铃木大人之前跟我说过一点关于灵异层面的事情，还说我的体质可能与一般人不同，属于天生就能感觉到那些东西存在的人，比普通人更容易见到幽灵的存在……所以很适合在神社内兼职打工。如果您能让我留下的话，我会努力工作的。”
　　还真是有够执著的……
　　有了刚才那一通电话，白水秋对加奈子的情况也略微有了些了解，从她个人的角度来看，这个女孩还是比较符合她自己对兼职巫女的心理预期的，不过有些问题，还要先确认一下。
　　白水秋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先说好，我只是随便问问……你对待遇方面有什么要求吗？”
　　其实一般来说，这个年龄段的高中生无论是在什么地方打工，薪资待遇都差不多。
　　除了极个别的特例以外，一般都在某个范围内浮动。
　　但白水秋心里清楚自己神社的情况，估摸着也开不起太高的薪水，所以打算先确认一下加奈子的心理价位，再视情况做个商量。
　　“没有没有。”
　　加奈子摇了摇头，似乎觉得自己的回答过于简单，又补充了一句：
　　“只要和一般的兼职巫女一样就可以了，就算低一点也没关系的……
　　平时的话，我每天放学后就可以过来，我家住的地方就在荣光学园附近的街区，学校那边每天下午三点半放学，如果快一点的话，十几分钟就能赶到这里，然后我现在没谈恋爱，周末的时候也没什么事情，可以一整天都待在这里……
　　午饭和晚饭我都会自带的，晚上休班以后，我会自己乘车回家，过来的时候也一样，不会耽误到工作的……”
　　“额……”
　　这么快就代入到工作状态了？
　　白水秋本来都已经做好了讨价还价的准备，甚至还打算劝说一下加奈子，用每天一顿的“免费晚餐”，或者是在天目神社内寄宿的条件，来抵消一下工资上的落差。
　　结果被这个女孩抢白了一通以后，反而没什么好说的了。
　　工资要求不高，午饭自带，也不用安排住宿……
　　作为一名寻求兼职的女高中生，加奈子表现出来的态度，已经可以用卑微来形容了。估计就算白水秋到网络上去发布招聘帖子，都不一定能找得到这样的人来做兼职巫女，现在主动送上门来，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不过……
　　“虽然我个人对你的印象还不错，但……”
　　白水秋手指放在茶几上轻轻点了几下，斟酌着语气，慢慢说道：
　　“怎么说呢，我们神社目前确实蛮缺人的，正好需要有人过来帮忙，但神社的事情，并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因为我奶奶千代才是神社的神主，人事方面的事情，需要由她老人家定夺……
　　如果不介意的话，还请你先把自己的大概情况写下来，类似于简历的那种形式，等我奶奶回来以后，我会和她好好商量一下，再做决定的。”
　　“好的，我明白了，能麻烦白水大人您借一份纸笔给我吗？”
　　“……可以啊。”
　　白水秋回了一趟卧室，找出一套纸笔带了回来，加奈子很乖巧地接过去，趴在茶几上写了起来。
　　兼职巫女，也属于兼职的一种。
　　既然是兼职，该走的流程就都是要走的。
　　日本的法律对于高中生打工，有着明确的要求，除了双方约定的劳动合约以外，还需要签署一份类似于三方合同的打工授权书，以确保学生们打工的职业都是正当行业。
　　“正当行业”的意思，就是说高中生打工是不能涉足一些灰色产业的。
　　比如酒吧、风俗店、牛郎店这些……是绝对不行的。
　　另外，危险程度比较高的建筑行业也不行，万一出了点事情，学校方面是担负不起责任的。
　　——不过等上了大学以后就没关系了，那时候也几乎都是成年人了，只要自己乐意，哪怕兼职去当牛郎也没人管，但是在中学阶段，还是要受到一些约束的。
　　同时，为了保证学生的大部分精力都用在学习上，每周的打工时间也有规定，通常不能超过35个小时。
　　反过来说，如果学生在打工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纠纷，或者被拖欠了薪水，学校方面也会帮忙协调和解决。
　　……
　　白水秋自己虽然没有打工的经历，但成田高中就有不少学生在外面做兼职，所以这些事情，她还是略微有些了解的。
　　在加奈子埋头书写的过程中，白水秋微微向前探出身子，看了一眼白纸上的字样：
　　“咦？你就读的学校，是荣光学园？”
　　这个学校，在成田市还算有名。
　　是位于雨田区东侧的一所私立高中。
　　而且，那边和东郊的距离确实是蛮近的，如果搭乘电车的话，目测也就四五站的样子，所以这个女孩刚才说的十几分钟车程，并非虚言。
　　“是的，我今年刚升入高中一年级……”
　　加奈子应了一声，埋头又写了一会儿，就把密密麻麻地的白纸递了回来：“打工授权书的话，我会尽快向我们学校的学生会申请，如果您做出决定的话，请随时用上面的电话联系我就好了。”
　　“我知道了。”
　　白水秋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把这张简易的简历收好。
　　接下来，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白水秋是不喜欢多话的性子，而加奈子又有点拘谨，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样子，两人就这么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等到加奈子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取暖器烘干的差不多了，窗外的雨势也渐渐小了一些的时候，白水秋才起身送客。
　　考虑到加奈子没有带伞，所以她从屋内找了一把伞递给这个女孩，一路送着这个女孩出了神社。
　　等到从外面回来以后，白水秋才翻出了换洗衣物，把风狸扔在卧室，然后自己一个人去浴室洗澡。
　　……
　　大约十几分钟后。
　　“嗡嗡……”
　　“嗡嗡……”
　　空无一人的卧室内，被白水秋随手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正在轻轻振动着，过了有半分钟的样子，才停了下来。
　　听到动静的风狸轻轻一跃，跳到了桌子上，歪着头看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毛绒绒的小脑袋上流露出几分困惑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就看到这个小东西忽然张开嘴巴，一口叼起了手机，然后从卧室内蹿了出去，迈着四只小短腿，往浴室的方向跑去。
　　……
　　下野町。
　　现在这个时间点，又下着雨，街道上早就没什么人走动了，日向水产店也挂上了打烊的牌子，早早地关门歇业。但屋子里面却仍然是一片灯火通明的景象，一个头发苍白的中年女人正躺在床上，满脸痛苦地**着。
　　“大川先生，富理子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子，您上次交给我们的圣水，好像不太管用的样子……”
　　从周围的布置上来看，这个房间应该是一间卧室。
　　不到二十平米的地方，摆放着一张床铺，和一些桌椅、柜子之类的家具，本来是不算很拥挤的，可是周围的墙面上，却是密密麻麻地贴满了各种意味不明的宗教宣传海报，其中大部分海报的色调，都是以黑色和紫色为主，看起来显得有些压抑。
　　其中最常见的一种图案，就是一个黑色的七芒星，在做成放大海报的情况下，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整个芒星的七个顶角中有两个朝上，一个朝下。
　　而且在芒星的最中间，还包裹着一团雪白的莲花图案，所有花瓣都蜷曲在一起，有种含苞待放的味道。
　　黑与白，七芒星和莲花，这种搭配看起来相当古怪，隐隐透着一股邪异的味道。
　　卧室里面站着几个人。
　　其中两个，分别是日向森治和日向家的父亲日向浩男。
　　剩下的一个人，就是穿着西装的大川先生了，后者的光头在灯光的映照下反着光，手里还捧着一瓶装着不明溶液的玻璃瓶，一边抓着液体往床上挥洒，一边在嘴里念念有词地诵读着什么。
　　但这种装模作样的举动，并没有让日向富理子的病情有所缓解，反而**的声音变得更大了。
　　“叱！！！”
　　陡然间，就听到大川先生爆喝了一声，将手里的半瓶圣水全部泼了出去，浇了日向富理子一头一脸。
　　做完这一切，大川先生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重重地喘了几口粗气：“附在夫人身上的这只邪祟，力量太过强大，而且已经在夫人体内存在了太长时间，已经根深蒂固，所以就连圣水都没有效果……如果不想办法解决的话，恐怕夫人很快就会有性命之危。”
　　“那，那怎么办？”
　　大川先生这一番故弄玄虚的表现，把日向父子吓得够呛。
　　日向浩男更是在慌乱之下，扑通一声就跪到地上：“大川先生，还请您看在我们虔诚信奉的份上，想想办法，只要能把我老婆救回来，多少钱我都愿意给。”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大川先生往旁边退了一步，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很凝重：“我教的圣水有着强大的驱邪能力，一般的邪祟根本不在话下，可夫人这种情况，却属于罕见的特例，需要由我教内的长老亲自出面，举行净化仪式，才能彻底拔除……
　　但就算是这样，也只能暂时压制，如果想要把事情彻底解决的话，还需要你们认清自己的错误才行。”
　　“……错误？

第234章 根本就是骗人的啊！
　　日向父子互相看了看，脸上的神情面面相觑：“大川先生的意思是？”
　　“这种邪祟的出现绝非偶然，其根源不在于外，而在于内，恐怕是因为你们做错了某些事情，触怒了至高无上的白莲大圣人，才会招来这次祸患。如果不能对这个错误加以纠正，灾祸只会越来越大……”
　　砰！！
　　一道推门声忽然响起。
　　日向父子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地往门外看去，就看到日向飞鸟的身影出现在卧室门外，一只手指着大川先生，因为情绪过于激动，一张白净的面孔已经涨的通红。
　　深吸了一口气后，这个女孩似乎鼓足了勇气，大声喊道；
　　“爸爸，哥哥……你们别再听这个家伙胡说八道了！”
　　“妈妈明明就是患了胃病，根本不是什么招惹了邪祟，本来只要到医院去接受正规的治疗，很快就会好转，就是因为这个骗子一直在这里妖言惑众，妈妈的病情才会被拖成这样……再继续耽误下去的话，只会变得越来越严重！
　　你们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明白，‘圣水’什么的，还有‘白莲大圣人’，根本就是骗人的啊！！”
　　这一番话，几乎用尽了日向飞鸟的力气。
　　说完以后，她就不断地喘着气，整个人像是刚跑了一趟五公里一样，胸脯剧烈起伏着。
　　但日向父子却是一脸懵逼地看着日向飞鸟，脸上的神情很茫然。
　　另一边。
　　大川先生冷下了脸，厉声喝道：“愚昧肮脏的异端，竟然还敢大放厥词！”
　　接着，他就转身看向了日向父子，冷言冷语道：“现在你们应该明白，自己的错误出现在哪里了吧？
　　虽然你们一家三口，都经受过圣水洗礼，把全部的身心都奉献给了白莲大圣人，每天早晚也都会念诵我教的那些经文教义，但别忘了，你们家里可是还有一个罪孽深重的异端，正是因为这个异端的存在，才会导致夫人身上的病情越来越重！”
　　“你……”
　　日向飞鸟听得瞠目结舌，一时间说不出话，
　　而日向森治则是适时地开口，一副阴阳怪气的语气说道：“哼，我早就知道这个女人会给家里招来祸患，从国中的时候开始，她就一直不相信大川先生的传教，还曾经报警想要抓捕大川先生，现在更是公然诋毁大川先生和白莲大圣人，难怪会让妈妈的病情越来越重……
　　大川先生，我们要怎么做，才能洗脱自己的过错？”
　　“呵呵。”
　　大川先生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自然是对她进行‘净化仪式’了，愚昧的灵魂，需要经过圣水的洗礼才能涤荡干净，也只有这样，才能洗清你们的罪孽。”
　　“……”
　　日向浩男看了看病床上的富理子，又看了看自家女儿，表情有点阴晴不定，似乎是在斟酌大川先生的话。
　　但后者紧接着就趁热打铁地说了一句：“浩男先生，你难道想看着你妻子的病情越来越重，最后终于有一天，只能哀嚎着痛苦地死掉吗？
　　如果不想看到这种事情发生，就帮我抓住你的女儿，劝说她老老实实地接受‘净化仪式’，只有这样，夫人才能有一线生机。”
　　日向富理子的病情，已经拖延很久了。
　　而大川先生的这段说辞，也终于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日向浩男的神情挣扎了几下，竟然真的大踏步走到门前，在日向飞鸟一脸愕然的注视下，抓住了她的手腕，声色俱厉地吼道：“别再说那些颠三倒四的话了，难道你真的想眼睁睁地看着你妈妈死掉吗！
　　就算是爸爸请求你，这周末乖乖跟你哥哥和大川先生走一趟，去接受教内的‘净化仪式’，只有这样，才能让富理子的病情出现好转……”
　　“爸爸……”
　　日向飞鸟张了张嘴，脸色彻底黯淡下来。
　　自家哥哥是个忠实的邪教教徒，这件事情她是一早知道的，从几年前开始，日向森治就开始接触大川先生和所谓的“白莲宗”，每个月都会去参加后者举办的集会活动，更是把家里的积蓄一批批送了出去，美其名曰是“捐纳供奉”，以此换取“白莲大圣人”的祝福。
　　所以，日向飞鸟已经认识到了自己哥哥无可救药的事实，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能把日向森治说服。
　　可……
　　作为父亲的日向浩男，虽然也每天早晚念诵那些不知所谓的经文，但至少表面上还像是个正常人，偶尔也会表示一下对自家女儿的关心。但现在……
　　看着这张原本熟悉的面孔，日向飞鸟忽然觉得有点恐惧。
　　“放、放开我……”
　　“给我过来！”
　　日向浩男不仅没有松手，反而更加用力地攥紧了日向飞鸟的手腕，拉扯着她往卧室里面走来，大川先生冷笑着看向她，眼睛深处浮出一抹贪婪的色彩，但除了日向飞鸟以外，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
　　不……
　　至少日向森治是注意到了，但这家伙什么都没说，只是冷眼旁观地站在旁边，似乎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放开我啊！！”
　　混乱中，日向飞鸟尖叫了一声，猛地低头咬在自己父亲的手腕上，在后者吃痛放开的同时，转身就往客厅外面跑去，然后用力撞开了水产店的大门，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雨幕中。
　　日向浩男追出去了几步，在出门的时候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
　　这一停顿，倒不是因为什么心疼女儿之类的原因。
　　毕竟在现在的日向浩男看来，女儿显然是没有妻子重要的，为了能让富理子尽快好起来，哪怕女儿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让她去接受“净化仪式”了。
　　真正让日向浩男停下脚步的原因，是外面正下着雨，而且雨势还不小，在不打伞的情况下直接冲出去，几秒钟就能淋成落汤鸡，所以日向浩男只能站在门前，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女儿的背影远去，转了个弯，消失在街道的一侧。
　　又是几道急促的脚步声。
　　大川先生快步跟了出来，拧着眉头看了日向浩男一眼，“人呢？

第235章 事不宜迟
　　面对大川先生的质问，日向浩男下意识地缩了下脖子，嘟囔道：“刚才慢了一步，没有追上，已经被她跑出去了……不过大川先生您放心，外面正下着雨，她又没什么地方可去，应该很快就会自己回来的……”
　　“应该？那如果没有回来呢？”
　　“这……”
　　日向浩男语塞。
　　作为日向飞鸟的父亲，他对自家女儿的性格还是比较了解的，这个女孩属于那种比较怯弱的类型，就算是吵架的时候，都不敢大声大气，像刚才那样鼓足勇气当面呵斥他们的场面，更是许多年来都没有出现过的，所以才会让他们吓了一跳。
　　至于离家出走……
　　估计她也没这个勇气。
　　况且，日向飞鸟刚才出去的匆忙，身上还穿着校服，也没带钱，只靠步行根本走不了多远。
　　按照日向浩男的判断，最迟到今天晚上，就会乖乖回来。
　　但，大川先生显然不这么想，听到日向浩男的解释以后，这个光头就冷哼了一声，呵斥道：“都别愣着了，快去拿雨具过来，尽快把那个异端找回来！如果放任她离开这里，你们家的罪孽就永远无法洗净了！
　　到时候再惹来白莲大圣人的怒火，你妻子的病情，只怕会变得愈发严重，甚至就此一命呜呼，都不是没有可能！”
　　这番装神弄鬼的说辞，把日向浩男彻底糊弄住了。
　　在他心里，让女儿接受“净化仪式”，和富理子病情痊愈，已经划上了等号。
　　所以……
　　“我明白，我会尽快去寻找的。”
　　日向浩男点头应了一声，然后吩咐日向森治拿来雨具，父子俩在玄关处换上了雨衣雨靴，就依次走出了水产店的店门。大川先生也撑开伞跟了出来，眼神阴沉地往街道两侧看了一眼：“那女孩往哪个方向走了？”
　　“这边。”
　　日向浩男抬手指了一下：“我刚才看到她往这个方向跑了，可能是绕到那边的巷子里，说不定现在就藏在里面。”
　　大川先生点了点头，往四周梭巡了一眼，冷冷地说道：“现在正下着雨，她刚出去没多久，又是个女孩，跑不了太远的。动作快一点，应该能在天黑前把她找回来。”
　　“好的。”
　　……
　　在几个男人展开行动的同时，日向飞鸟在一处垃圾桶旁边停下了脚步，身体依靠着墙壁，嘴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冰冷的雨水从头顶滑落下来，很快就把女孩上半身的衣服打湿。
　　虽然刚才一时激动，从家里面冲了出来，但到了这里，日向飞鸟忽然变得有点迷茫，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往前探出的脚步，也变得有点踌躇。
　　其实在日本，少年少女因为一些事情和家里闹翻，选择离家出走，是一种很常见的现象，甚至衍生出了一个叫做“神待少女”的名词。意思就是说这些离家出走的女孩，将自己作为筹码，渴望所谓的“神”的帮助，为了一顿饭或者一晚住宿，就把自己的身体交出去。
　　作为一名十五六岁的高中生，日向飞鸟自然也听说过这种事情。
　　但对她来说，这些就有点遥远了。
　　毕竟，日向飞鸟的性格一向怯弱，平时在家里的时候也会努力让自己更加乖巧，所以别说离家出走，就算是网咖、公园之类的地方，她都很少会去，何况……因为是临时跑出来的，她身上根本就没带钱。
　　日向飞鸟咬着嘴唇，犹豫了片刻，从衣兜里掏出手机。
　　然后一只手挡着雨水，翻找出一个号码拨了出去。
　　“嘟嘟……”
　　“嘟嘟……”
　　电话响了有半分钟的样子，始终没有被人接通。
　　“秋……”
　　日向飞鸟放下手机看了一眼，确认自己没有打错电话，脸上的神情变得有点焦虑。
　　就在这时候，几个声音从小巷子的入口处传了过来，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凌乱的脚步声，好像是有人穿着雨靴在巷子里走动，只不过在噼里啪啦的暴雨中，听起来模模糊糊的，好像隔着一层纱：
　　“就是这条巷子吗？”
　　“说不定现在还在里面，进去看看……”
　　日向飞鸟扭头往巷口的方向看了一眼，脸上的不安变得愈发明显，最后一把挂掉了电话，小心翼翼地往前溜了几步，就猛地起身，往巷子的另一侧冲去。头也不回地闯入了雨幕中，脚步不断加快。
　　在她的背后，依稀能听到日向森治大呼小叫的声音远远传来。
　　……
　　……
　　与此同时。
　　天目神社。
　　正躺在浴缸内泡澡的白水秋有点奇怪地抬起头来，隔着一扇薄薄的门板，就听到外面有什么东西正在砰砰撞门，几乎是在她扭头看去的同时，一阵“嘤嘤嘤”的叫声从外面传来。
　　“……是风狸？”
　　作为风狸的主人，白水秋对自家式神的声音自然并不陌生，只是这家伙还是第一次在她洗澡的时候跑过来撞门，这种出乎意料的反常举动，让白水秋不禁皱了皱眉：“这傻狐狸又在搞什么鬼？”
　　自从上次在山间别墅发生的“KISS事件”以后，白水秋已经开始有意识地对风狸进行启蒙教育。
　　虽然她的教学水平实在不怎么样。
　　而风狸也有点呆头呆脑的样子，毕竟只是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妖怪。
　　但经过一段时间的耳濡目染，这个小东西多少学会了一些比较简单的词汇，只是还不能用完整的句子来表达自己的意图，在小东西的叫声中，白水秋依稀听到了“手机”的字眼。
　　“难道……是有人给我打电话了？”
　　白水秋心里冒出这个念头。
　　她才刚躺进浴缸没一会儿，这时候正是泡的舒服的时候，实在有点不想起来，足足过了有半分多钟的样子，才终于深吸了一口气，有点无奈地从满是白色泡泡的浴缸内坐了起来，用花洒简单冲洗了一下身上的泡泡，擦了擦手，裹上浴巾。
　　确认身上没有走光的地方以后，才走到门边，将浴室的木板打开了一条缝隙。
　　不出所料，风狸毛茸茸的小脑袋立刻就映入眼帘：
　　“怎么了？”
　　“嘤嘤嘤……”
　　风狸张开嘴巴，把含在嘴里的手机对着白水秋示意了一下。
　　透过小东西的牙齿缝隙，依稀能看到发着亮的屏幕，还有上面那行未接来电的字样。
　　白水秋皱了皱眉，顺手把手机从小东西嘴里接过来，有点嫌弃地在浴巾上擦了擦。
　　其实风狸的本体是风妖，只是外在的拟态形象是一只狐狸而已，所以嘴里并没有什么口水之类的东西，白水秋这番举动，也只不过是下意识的反应罢了。
　　在她擦拭手机的时候，风狸还站在门外，探头探脑地往浴室里面看来，目光落在裹着浴巾的白水秋身上，似乎有点好奇。
　　“去去去。”
　　白水秋用空着的那只手捏着浴巾，有点没好气地挥了挥手，示意风狸走开。
　　然后关上了房门，这才点开屏幕看了看，按照来电的号码拨了回去。
　　“嘟嘟……”
　　“嘟嘟……”
　　没人接听？
　　白水秋皱了皱眉。
　　刚才那个未接来电，的确是日向飞鸟打来的没错，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孩却迟迟不接电话，让她不禁怀疑，这个女孩是不是在玩手机的时候不小心按错了。
　　可……
　　按照日向飞鸟的性格，就算是按错了，也应该接通电话解释一下吧？
　　白水秋怀着疑惑，正准备挂掉电话再重新拨一次，话筒中的忙音却突然消失，好像被人为挂断了。
　　“？？？”
　　什么情况？
　　白水秋心里的疑惑更浓了，抱着手机站在浴室内，等了有十几秒的样子，又拨了一遍，这一次，才终于有人接听，日向飞鸟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了过来：“秋……我是飞鸟……”
　　“嗯，我知道是你，有什么事情吗？”
　　“那个……今天晚上，你家里方便吗，我想去你那儿借住一下……”
　　说这话的时候，日向飞鸟的语气吞吞吐吐，似乎有点难以启齿的样子。
　　不……
　　或许真的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个女孩不太好意思提出这种要求，但白水秋分明在话筒中听出，日向飞鸟的呼吸很急促，好像正在奔跑一样，而且周围还能听到哗啦啦的雨声……
　　大雨天出去跑步？
　　这种事情，可不像是正常人会做出来的。
　　而且，日向飞鸟提出的请求，分明是要来天目神社借宿。
　　“可以啊，不过你那边是出了什么事情吗？我听到你好像是在……外面？”
　　“我刚从家里出来……”
　　日向飞鸟顿了顿，好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问题，迟疑了一会儿，刚要再次开口，就突然“呀！”了一声，紧接着，就是啪的一声脆响！
　　“喂？飞鸟？？”
　　突如其来的变故，把白水秋都吓了一跳，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电话就再次挂断了。
　　而这一次，白水秋再拨打回去的时候，听到的提示音就是“对方已关机”的声音了。
　　“什么情况，飞鸟又被人绑架了？难道是上次的极东组那群家伙，吃了一次大亏，想要回来报复？”
　　这个念头在白水秋心里冒了出来。
　　不管怎么说，这种情况都很不正常，日向飞鸟那边必然是出现了某种意想不到的变故。
　　白水秋也没有心思继续泡澡了，略微思索了一会儿，就暂时放下手机，到花洒下冲洗干净，再擦干身子换上衣服，从浴室内走了出来。沿着走廊往卧室走去的时候，白净的手指在电话薄中翻找了几下，选中了其中一条电话，拨了出去：
　　“喂？是栗见警官吗？”
　　“我要报警，我有个同学现在可能被人绑架了，地点是在下野町的日向水产店……嗯，就是上次黑石町事件中的那个叫日向飞鸟的女生，我怀疑是极东组的人在伺机报复，麻烦您帮忙联络那边的警署，尽快过去看一下。”
　　“……”
　　栗见成也有点无语。
　　毕竟，他的身份是刑事组的警察，而就算是刑事案件类的接警，也不可能由他这个警部来亲自负责，而是有专门的接警员。更不用说，下野町所处的地点在成田市的北部，并不属于成田署负责的辖区……
　　不过因为打来这通电话的是白水秋，这位警官也只好按捺着性子，说道：“我知道了……不过极东组的事情，应该是你个人的猜测，而那位日向小姐并没有明确提出来吧？”
　　“是猜测，但肯定是发生了一些事情。”
　　“……好吧，我先联络下野町那边的同事，派人去你那位同学家查看情况，然后我自己也会稍后赶过去，如果有什么发现，会随时通知你的。”
　　“麻烦栗见警官了，谢谢。”
　　白水秋道了声谢，挂断电话后，又顺手拨了一下日向飞鸟的手机，果然还是关机状态。
　　尽管已经通知了警方，但她还是有点不放心，毕竟就算有栗见成也打过招呼，在不明情况的前提下，下野町那边的警察可能也不会太快采取行动。
　　事实上，她刚才先把电话打给栗见成也，就是这个原因。
　　如果由她直接向110报警，又什么证据都拿不出来，说不定直接就会被当成报假警处理了。
　　想了想，白水秋又拨通了神代惠子的电话。
　　“是惠子吗，我是白水秋？”
　　“……”
　　话筒那边沉默了片刻。
　　然后就听到凉子的声音传了过来：“我是凉子。惠子小姐现在正在浴室泡澡，预计要到半个小时之后才能出来，如果不是什么紧急的事情，还请白水小姐待会儿再打过来吧……”
　　“等等……”
　　眼看着凉子似乎要挂断电话的样子，白水秋连忙喊了一声，然后语气飞快地说道：“这件事情和惠子没关系，跟凉子姐姐你说也是一样的……我想借一辆车。”
　　“嗯？”
　　“有个同学家里出了点事情，现在可能有危险，我打算过去看看，如果对你们来说不麻烦的话……”
　　在听了白水秋的话以后，凉子沉默了一下：“现在就去？”
　　“嗯，事不宜迟。

第236章 救命！！
　　其实白水秋最开始是想叫计程车的，但是东郊这一带人烟稀少，计程车的数量也少。这种下着暴雨的天气，就算能打到车，等计程车来到天目山脚下，估计也要耽误不少时间。还不如找惠子帮忙来的快一点。
　　而既然决定要去……
　　自然是越快越好的。
　　刚才那一下电话突然挂断的变故，让白水秋有点担心。
　　“那好吧。”
　　凉子那边安静了几秒钟，似乎是对旁边的人交待了几句，等声音再次传来时，就听到这位女保镖说道：“大约四五分钟后，会有一辆车开到天目山脚下，你直接下山就好了，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吩咐他。”
　　“谢了。”
　　放下电话后，白水秋看了一眼时间，就匆匆披上了卫衣，动作麻利地把复合弓塞到书包里，本来还想带上雪走的，但想了想，又放了回去。
　　毕竟……
　　她是过去找人的，又不是去砍人……
　　就算飞鸟家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多半也是和普通人有关的，雪走对普通人的杀伤力太大，又没有刀鞘，万一砍死几个，或者卸了几条胳膊腿什么的……对白水秋来说有弊无利，搞不好还要麻烦千代和神代惠子去警署捞人……
　　准备妥当以后，白水秋就出了卧室。
　　先去跟自家奶奶打了个招呼，接着就撑开伞，一路出了神社，往山下走去。
　　差不多是在她来到山脚下的同时，两束灯光就从远处打了过来。
　　一辆黑色的丰田轿车风驰电掣般驶过了数百米的距离，在距离白水秋几米远的地方，稳稳地停了下来，凉子摇下了车窗，朝着身后扬了扬下巴：“白水小姐，请上车。”
　　“咦？”
　　白水秋有点吃惊。
　　她事先可没有想到，凉子会亲自带着人到来，之前的电话中，这位女保镖也没有透露出这方面的意思，似乎是觉察到了她的疑惑，凉子解释了一句：“是惠子小姐让我来的，她知道你要借车出去，有点不放心。”
　　“……好吧。”
　　白水秋点了点头。
　　不管怎么说，她刚才那通电话是打给神代惠子的，又牵涉到借车出行，凉子肯定要向惠子汇报一下，所以惠子做出这样的安排就不值得奇怪了。
　　但开车的并不是凉子，而是另外一位老熟人。
　　“你是……山口大叔？”
　　这位司机，正是十多天前的河川大桥事件中，载着她和神代惠子前去追杀画皮的那位大叔。当时这家伙连人带车坠入河中，身受重伤，一度都被送进了急救室，但是看现在的样子，似乎已经痊愈的七七八八了。
　　“多亏了白水小姐赐予的那道符水，才让我这么快就痊愈如初，这么大的恩情，在下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报答，如果白水小姐用得到的话，还请随意驱使。”
　　山口大叔咧嘴笑了笑，说道。
　　“没什么，主要还是医院那边的救治手段起了作用，我的符水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说话间，白水秋坐到了后排，把背包放在旁边的座位上。
　　“白水小姐请坐稳了，我要开车了。”
　　山口大叔叮嘱了一句，就踩下了油门，伴随着一阵野兽般的轰鸣，汽车再次启动，往下野町的方向疾驰而去。
　　雨下不停。
　　时间已经快到七点钟了，天空有点黑沉沉的，白水秋坐在车上，也没什么心思开口说话，凉子和山口大叔就更不会主动开口了，一时间车上的气氛显得无比安静。
　　白水秋抽空又拨打了一遍日向飞鸟的电话，结果还是和刚才一样。
　　“看来真的出事了……”
　　“山口大叔，麻烦再快一点。”
　　……
　　下野町附近的街区。
　　日向飞鸟在一处公交站前停下脚步，四下看了看，找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蹲了下去，利用粗壮的树干挡住自己的身体，同时抬起已经湿透了的衣袖，擦了擦手机的屏幕。
　　“竟然真的摔坏了……”
　　看着屏幕一角的裂纹，和已经浸透到里面的水渍，日向飞鸟有点心疼。
　　刚才在跑路的时候，她一不小心把手机摔到了水泊里，才会发出白水秋听到的那一声脆响。
　　手机摔坏进了水，自然是没办法和别人联络了。
　　而且，日向飞鸟这一路从家里跑出来，已经跑了有两里路的样子，这时候只觉得一双小腿酸痛地厉害，好像灌了铅一样，胸腔更是剧烈地起伏着，嗓子里像是在冒烟，忍不住舔了下嘴唇，喝了一点雨水，才觉得好受了一点。
　　“应该没有追上来了吧……”
　　日向飞鸟扭头往自己过来时的方向看了看，隔着一层层雨帘，日向水产店所在的街区已经笼罩在一片朦胧中，有点看不真切。
　　休息了一会儿，这个女孩就强撑着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前走着。
　　只是因为双腿实在过于沉重，她的步子很慢，准确的说应该用“挪动”来形容。
　　这种天气，公路两边本来就空旷无人。
　　甚至连汽车都看不到几辆。
　　所以日向飞鸟一走动起来，从远处看起来还是很醒目的，过了有几分钟的样子，就听到几声模糊的呼喝从背后传来。
　　日向飞鸟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三个穿着雨披、或者打着伞的男人，沿着道旁的一侧追了过来，其中日向父子跑在前面，那两张往日熟悉的面孔，在这时候显得格外狰狞，好像择人而噬的恶鬼一般。
　　“站住！！”
　　呼喝的声音渐渐清晰。
　　虽然日向父子也在附近找了好半天，但两个大男人的体力，自然要比日向飞鸟要强得多，所以在落后了几百米的情况下，依然迅速追了上来。
　　日向飞鸟紧咬牙关，鼓起最后的力气又往前跑了几步，终于一个踉跄，摔倒在一片水泊前。
　　就在这时候……
　　两束车前灯从公路的另一侧打了过来，透过厚厚的雨帘，映入到日向飞鸟眼中，女孩像是忽然燃起了希望，踉跄着爬起来，冲到了路上：“救……救命！！”
　　刺啦——
　　刺耳的刹车声中，黑色的丰田汽车在距离日向飞鸟还有几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近光灯的光芒下，细密的雨丝纷纷洒洒。
　　四下无声

第237章 逃得掉吗？
　　砰砰两声。
　　丰田两侧的车门依次打开。
　　白水秋和凉子一前一后，从车厢内跳了出来，看向了坐在地上的日向飞鸟。
　　这个女孩在喊出了那句“救命”以后，就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站在公路中间，有点听天由命的味道。
　　而黑色轿车虽然并没有撞到她，但因为刹车的时候，已经离的很近，轮胎滚动间带起的潮湿气流，扑到了女孩双腿上，日向飞鸟脚下一个趔趄，就一屁股坐在了水泊里，双手撑在身体两侧，手臂和肩膀都在微微颤抖。
　　被雨水淋了这么久，又从家里一路跑到这里，这个女孩的体力早就耗尽了，能支撑到这里，完全是凭借意志力的作用。
　　但现在，她终于有点支撑不住了。
　　无论接下来等待自己的命运是什么，日向飞鸟都打算认了，反正最差的结果，也无非是被抓回去……
　　“飞鸟？”
　　白水秋试探性地喊了一句。
　　虽然在从天目山过来的一路上，她已经对日向飞鸟遭遇到的情况，做出了几种可能的猜测，但这个女孩现在的样子，还是让她有点意外。
　　原本干净的校服，已经溅满了泥水，身上也被雨水淋得湿透了，散乱的头发糊在额头上，脸上更是苍白的厉害，整个人看起来狼狈到了极点。
　　如果不是彼此间已经非常熟悉，白水秋可能都认不出这个女孩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时，日向飞鸟愣了一下，才睁开眼睛，看着映入眼帘的人影，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秋？真的是你？”
　　日向飞鸟揉了揉眼睛，似乎觉得自己在做梦。
　　白水秋看了一眼这个女孩，然后又扭头看向了几十米开外，正在往这边追来的日向父子和大川先生，皱了皱眉：“怎么回事，飞鸟，你和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
　　日向飞鸟张了张嘴，又一时语塞。
　　而日向父子则已经追到了很近的地方，日向森治先停下了脚步，看着白水秋的眼神中流露出惊恐的意味，显然之前那两次接触，白水秋留给他的心理阴影还在。
　　但身为父亲的日向浩男是不清楚白水秋身份的，还在继续向前走着。
　　先前陪日向飞鸟回家、教训日向森治的时候，白水秋曾经到日向水产店去过一次，和日向夫妇打过照面，但事情已经过去一个月多了，她现在倒还认得出日向浩男，可后者已经完全忘记她了，还以为她和凉子只是两个凑巧从这里经过的路人。
　　“你们是谁？”
　　日向浩男眼神警惕地看着白水秋和凉子，出声喝道：“都滚开，离我女儿远点……这么大的雨天还在大街上开车乱跑，要是撞到了我女儿，我跟你们没完！”
　　说着，这个男人就走到了跟前，弯腰一把抓住了日向飞鸟的手腕：“走，跟我回去。”
　　“别碰我！”
　　日向飞鸟反应很激烈地尖叫了一声，想要收回自己的胳膊。
　　但因为力气太小，没能挣脱出来。
　　这个细节落入白水秋眼中，就在日向浩男快要把日向飞鸟从地上拽起来的时候，她不动声色地伸出手，攥住了这个男人的手腕：“先等等。”
　　“滚开，别多管闲事！”
　　日向浩男狠狠瞪了一眼过来，用力挣了一下，却发现被白水秋攥住的手腕，好像被铁钳卡住了一样，即使他已经用了很大的力气，却还是纹丝不动，
　　这种异常的情况，让他变得紧张起来：
　　“你想干什么？这是我们父女之间的事情，我女儿离家出走，我带她回家……你一个路人插什么手，信不信我叫警察来！”
　　“父女之间？”
　　白水秋嘴角微微勾起，笑了一下：“我看，不见得吧？”
　　虽然脸上是在笑，但白水秋的眼神却很冷，仿佛噙着一块冰。
　　说着，她就扭头看向了日向飞鸟：
　　“飞鸟，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愿意跟这家伙回去吗？”
　　直到现在，白水秋还是没弄明白，日向家到底发生了什么，本来看到日向父子沿着公路追逐飞鸟，她还以为是遇到家暴了什么的，想要离家出走，这种事情在平时也蛮常见的……但后面不远处，又跟着一个打着伞的大川先生，就变得有点耐人寻味了。
　　但无论如何，日向飞鸟拒绝被自己父亲带回去的意愿是很清楚的。
　　“秋……救救我……”
　　日向飞鸟抬起头来，看着白水秋，有透明的液体从眼眶里流淌出来，和从天而降的雨水混在一起，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
　　不管事情的来龙去脉是什么，有这句话，就已经足够了。
　　白水秋将视线上移，面无表情地看着日向浩男：“我只说一遍，放手。”
　　“你……”
　　咯吱——
　　没等日向浩男把嘴里的话再说出来，白水秋就骤然用力，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日向浩男忽然惨叫了起来，好像被火焰撩到了一样似的，猛地松开了自家女儿，然后就想把手收回去。
　　但这个动作在中途戛然而止。
　　几乎是在这家伙放手的同时，白水秋猛地用力一拉，直接把日向浩男往自己这边扯了过来，再顺势抓住他的腰带，一个过肩摔，就把后者原地翻了个一百八十度，结结实实地扔在了水泊中。
　　啪！！
　　这一声很响亮。
　　日向浩男整个背部都砸在了地上，摔得够呛，挣扎了一下还想爬起来，但白水秋手疾眼快地一拳轰在他肚子上，这家伙就捂着肚子弓起腰，好像煮熟的虾米一样躺在地上，嘴里哎呦哎呦的呻吟着。
　　刚才被抓过的那条手腕上面，赫然出现了五条乌青的手指印，似乎已经嵌入了皮肉之中。
　　做完这一切，白水秋抬起头来。
　　目光落在了二三几米开外的日向森治身上。
　　日向森治从一开始就没敢靠近过来。
　　而在目睹父亲被过肩摔的时候，这家伙更是觉察到了不对，看都没看自己的父亲和妹妹，转身就跑。但白水秋却是在同时追了上去，双足发力，娇小的身形宛如一道白色的闪电，从雨幕中穿行而过。
　　转眼间，两人之间的二十多米距离，就被迅速抹平！
　　“给我……停下！！”
　　伴随着一声低喝，白水秋猛然一个加速，后发先至地追到了日向森治背后，在身形一跃而起的同时，一记肘击高高抡起，迎面轰在了日向森治的背后，后者脚步趔趄了一下，就往前扑了出去，摔了个狗啃泥。
　　紧接着，白水秋又向前踏了两步，一脚踏在这家伙背上，把正在连声叫唤的日向森治踩了下去。
　　在前冲的惯性作用下，这一脚踏出的力道很大。
　　日向森治整张人都被按在地上，一张脸趴在水泊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从日向浩男到日向森治，白水秋在短短十几秒钟内，接连放倒了两人以后，没有任何停顿，再次抬起头来，这次是看向了大川先生所在的方位。
　　这个光头的反应倒是很机警。
　　确切的说，他本来就是走在最后的那个人，早在日向父子靠近过来的时候，就已经驻足不前，等看到白水秋对日向浩男动手，大川先生就立刻脚底抹油，迅速开溜，这时候已经跑到了百米开外的地方。
　　在白水秋看过去的时候，这家伙也扭头往这边看了一眼，一瞬间，四目相对。
　　因为距离太远，白水秋看不清那家伙的表情和眼神。
　　但感觉上，像是在嘲笑和庆幸。
　　“你真的以为，自己能逃得掉吗？”
　　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抬起一只手，对着大川先生的张开五指，做了一个虚握的动作。
　　来自雨女那颗种子的气息，在她体内酝酿开来。
　　随着【驭水诀】的口诀在心里默念出来，冥冥中，白水秋似乎和这方天地间的雨水，建立了一种微妙的连接。
　　一时间。
　　纷纷洒洒的雨珠，好像突然间活了过来一样，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在半空中凝成了一条条透明的水蛇模样，然后这些水蛇又不断盘绕交错、汇在了一起，很快就形成了一条条水质的绳索，沿着地面和空气迅速攀爬。
　　近百米的距离，如果只靠双腿去追的话，已经很难追到了。
　　毕竟，白水秋的体质虽然受到了内劲和“种子”的强化，但是速度并没有超过普通人多少，别说和风狸比，就算抓个专业的田径运动员过来，她也不一定能跑得过，而大川先生也算是身材健壮的成年男人，全力逃窜时的速度还是很快的。
　　但……
　　这些雨水就不一样了。
　　在【驭水诀】的作用下，一条条暗流形成的水蛇，从各个方向朝着大川先生迅速靠近。
　　很快就附上了他的鞋面，紧接着就往双腿攀了上去。
　　刚开始，大川先生还想尝试挣脱，但随着越来越多的水蛇缠绕上去，十几股松散的力道渐渐合而为一，虽然白水秋现在的火候还差了点，不能像雨女那样，直接把他禁锢在原地，但是已经对这家伙的行动造成了极大的阻碍。
　　“百米左右吗……”
　　白水秋目测了一下双方之间的距离，按照她的估计，这个距离已经接近【驭水诀】能够发挥作用的极限，如果再远一些的话，可能就无法顺利操控了。
　　反过来说，就意味着距离越近，操控力就越强。
　　作出这个判断的同时，白水秋已经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
　　速度很快。
　　在距离大川先生还有二三十米远的地方，白水秋开始加速奔跑，整个人好像一只矫健的猎豹，瞬息间就掠入到大川先生背后的十米开外，在后者一脸惊慌的注视下，一个垫步飞身而起，然后就是一个凶猛的回旋踢！
　　大川先生抬起双臂挡在身前，虽然整个身体被这一脚踢地往后一仰，踉跄着倒退了几步，却因此抵消了大部分的冲击力。
　　“原来还是练过的？”
　　白水秋身形落地，眸光微动。
　　但脚下的步子却是丝毫没有停顿，几乎是在落地的同时，整个人就再次向前跨出，一记拳刺轰到了大川先生的身前！
　　砰！！
　　这一拳的冲击力，隐隐比刚才的回旋踢还要强了一筹，大川先生依然用双臂挡在面前，但手臂上的肌肉已经开始微微颤抖，而白水秋则是动作不停，腾挪之间，接连几拳挥了出去，拳风破空的声音连连炸响。
　　在大川先生的格挡出现松散的时候，眼快手疾地向前扒拉了一下后者的手臂，趁着这家伙中门大开的空隙，一个迅猛的爪形迎面拍了进去！
　　“猛虎硬爬山！！”
　　八极拳的招数，本来就是用来对付人类的，相比起上次在隧道内对付犬神，这次终于算是专业对口了。
　　一爪过去，大川先生脑袋一偏，好像真的被一头老虎拍到了脸上一样，一团猩红的指印浮现出来。
　　原本就已经出现空隙的格挡，变得更加破绽百出。
　　下一刻，白水秋原地顿住脚步，一个拧腰飞踢，借由身体的旋转力，踢在大川先生的胸口，在后者往后倒退的同时，又踏前一步，立地一个抬腿下劈，右腿带着破风声劈到了大川先生的胸口处，再向下一压！！！
　　扑通——
　　大川先生站立不住，膝盖重重地跪在地上，终于忍不住大声惨叫起来。
　　“啊！！！”
　　他其实确实练过一点空手道之类的格斗技，但只不过是用来防身的业余水平，和日向父子这种普通人相比，算是能打一些，面对白水秋的时候，也知道立刻用双臂挡住自己的胸腹要害，避免被直接秒杀，可充其量也就是这个水平了。
　　在白水秋狂风暴雨般的猛攻下，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聒噪。”
　　听着这家伙发出的惨叫声，白水秋冷着脸，凌空一脚抽了出去。
　　大川先生惨叫一声，就脑袋一歪，仰面倒在地上，双腿还保持着跪着的动作，只不过膝盖关节处稍微有点扭曲的迹象，好像已经站不起来了。
　　没记错的话，刚才白水秋还听到了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只怕这家伙的膝盖骨，已经裂开了。
　　“呼……”
　　雨落倾盆。
　　白水秋低垂着眼帘，任由雨水顺着刘海滑落，长长吐了口气，等调匀了呼吸，才转身往回走去

第238章 您要回哪里？
　　白水秋的这一连串出手，虽然看起来很暴烈，但其实还是控制了一点力道的。
　　至少日向父子两人，是没有性命之危的，顶多也就是一些轻微骨裂、关节扭伤，算不上致命，不过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还是免不了的。
　　至于大川先生……
　　因为一早就知道这家伙是个邪教分子，而白水秋对这种人又尤其没有好感，所以出手也格外重了一点，估计就算立刻送到医院，这家伙的膝盖也差不多废掉了，以后走路怕是都要拄着拐杖了。
　　也正因为如此，白水秋并不担心这家伙会逃走。
　　如果能在双腿膝盖骨裂开，还带着一身伤的情况下，还能挣扎着爬走……白水秋倒也敬他是条汉子。
　　另一边。
　　凉子已经撑开了雨伞，把日向飞鸟从地上扶了起来。
　　即使是在这时候，这个女孩的双腿还颤抖地厉害，被搀扶起来以后，整个身子都靠在了凉子身上，有点站立不稳的样子。
　　看到白水秋回来，凉子抬起眉眼，轻声说道：“这个女孩的体力已经消耗过度，而且淋了太长时间的雨，现在的状态不太好……如果不尽快找个地方安顿一下的话，可能会很麻烦。”
　　“你是说？”
　　“她现在的体温，有点不太对。”
　　从白水秋接到最开始的那通电话，到她从天目山赶过去，在这里遇到日向飞鸟，中间的时间差不多有二三十分钟的样子。也就是说，日向飞鸟至少已经在大雨中淋了半个小时了。
　　再加上之前所受到的惊吓，以及体力消耗过度的问题……
　　和白水秋不同，日向飞鸟的身体素质，只不过是普通人的程度，而且也不像是栗见早苗那样经常参加体育运动，从水产店跑到这里，体力差不多已经到极限了。
　　再淋了这么一场雨，恐怕回去以后，免不了要发烧感冒，甚至引发一些其他的炎症。
　　可……
　　白水秋抿了抿嘴唇，低头看了一眼还在地上呻吟的日向浩男。
　　放任这几个家伙这么躺在地上，也不是个事儿……
　　凉子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略微思忖了一下，说道：“这边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处理吧，白水小姐您先把你的同学，带到安全的地方安顿起来，她身上发生的事情，我会尽快从这几个人口中询问出来的。”
　　“这……”
　　白水秋有点迟疑。
　　她心里的确有这种想法，但凉子是过来帮忙的，大雨天把人家喊出来，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如果再把这些事情也一并交给她……就算凉子自己不在意，白水秋也是不好开口的。
　　而且，那边还有一个出身邪教的大川先生，也不知道日向飞鸟遇到的事情跟那家伙有什么关系……
　　“放心好了，这种事情我在惠子小姐身边也见过一些类似的，大概能看出是什么情况，处理起来不会有什么闪失的。”
　　凉子似乎看出了白水秋的顾虑，微微一笑，轻声说道。
　　“……那好吧。”
　　白水秋犹豫了一会儿，看着日向飞鸟愈发苍白的脸色，终于还是点了点头：“我刚才出门的时候，已经联络了警方，下野町附近的警署可能很快就会派人赶到这边……
　　他们去的地方应该是飞鸟家，也就是三丁目尽头的日向水产店，靠近利根川大桥和水野公园的方向，如果到时候看到了栗见警部，你把这里发生的情况如实告诉他就好了。”
　　白水秋把自己知道的情况，简略说了一遍。
　　凉子点了点头，表示已经记住。
　　直到这时候，白水秋才搀扶着日向飞鸟，往后走了几步，上了车，然后吩咐着司机山口大叔将汽车在路口调了个头，然后朝着过来时的方向驶去。
　　在即将离开的时候，白水秋回头看了一眼。
　　透过后车窗，就看到凉子打着伞，站在白茫茫的雨幕中，另一只手似乎拿着手机在打电话，在她身边，日向父子一远一近地躺在两个地方，百米开外则是躺着大川先生，几个人的身影随着汽车的远去渐渐变小。
　　更远的地方，则是依稀传来了警车的声音。
　　“白水小姐，请放心吧。”
　　山口大叔从后视镜看到了白水秋的动作，笑着说道：“凉子大人跟在惠子小姐身边已经许多年了，做事情一向都很稳重的，您可以放心地把事情交给她来处理……对了，您这是要回哪里？”
　　“哈？”
　　白水秋被问的有点懵。
　　什么叫回哪里……除了自家居住的天目山，还能回哪里？
　　山口大叔透过后视镜，看到她的表情后，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歧义，笑呵呵地解释道。
　　“额，我还以为您会去惠子小姐那里的……毕竟惠子小姐身边有私人医生，还有专业的医学器械，如果要帮您的同学做身体检查的话，也会比较方便……”
　　“这样啊……”
　　白水秋这才明白过来，笑了笑：
　　“不用那么麻烦，直接回天目山就好了。”
　　日向飞鸟现在的情况确实不太妙，但主要还是淋雨着凉，并不是什么隐疾发作，所以用不着做身体检查。
　　再者说，这种小事也没必要再麻烦神代惠子，毕竟今天晚上把凉子和山口大叔喊过来，就已经是给后者添了很多麻烦了，就算她和惠子的关系很熟悉，也不可能什么事情都要去找后者帮忙。
　　人情这种东西……总有用完的时候。
　　得到白水秋的吩咐以后，山口大叔就不再多说，将油门踩了下去。
　　汽车指示盘上面的数字，很快从六七十左右，渐渐飙升到了一百多，在公路上绝尘而去。
　　从市区往东郊去的这条路上，车辆向来不多，也没什么红绿灯，所以汽车一路开的飞快。
　　但得益于山口大叔优秀的车技，以及汽车本身优越的减震效果，坐在车厢内的人，几乎完全感觉不到车身的颠簸。
　　等汽车开出了市区以后，白水秋才往后仰靠在椅背上，扯了扯贴在身上的衣服，扭头看向身边的日向飞鸟

第239章 水温有点烫
　　从白水秋刚才见到日向飞鸟的时候开始，这个女孩就已经有点支撑不住了。
　　等来到车上以后，更是整个人就软绵绵地躺在座椅上，没什么力气的样子。
　　因为在雨水中淋了太久，身上的衣服都已经完全湿透了，很快就把汽车后排的真皮座椅浸湿了一大片。
　　而白水秋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下车的时候就没有打伞，后面施展拳术对付日向父子和大川先生的时候，自然就更不可能一边打伞一边打人了，哪怕在雨中待的时间不长，前后也就几分钟的样子，但身上还是被淋湿了不少。
　　滴滴答答的水珠流淌下来，真皮座椅变得湿漉漉的，触感略显冰冷。
　　不过这时候，白水秋倒是没心思注意这些了。
　　因为她很清楚地感觉到，日向飞鸟的身子冰的厉害，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到了车上以后，双手还本能地抱在胸前，身子不断地颤抖着，但大概是出于不想添麻烦的心理，所以一直忍耐着没有开口说话。
　　“山口大叔，麻烦把空调打开，记得调成暖风。”白水秋对着前面说了一句。
　　“好的。”
　　因为是夏天，空调温度不可能开得太高，仅凭扇叶内吹出的暖风，自然无法缓解日向飞鸟身上的寒意，就连烘干衣服都很勉强，反倒是白水秋和山口大叔，在暖风的烘烤下，鼻尖上有点微微冒汗。
　　好在路途不远。
　　过了有十多分钟的样子，车前窗的景象就渐渐变得熟悉起来，汽车在天目山脚下停靠下来。
　　白水秋向山口大叔道了声谢，就搀扶着日向飞鸟从车上下来，风狸踩在她的肩膀上，用嘴巴咬着透明伞的伞柄，将雨伞在两人头顶撑开，然后慢慢往山上走去。
　　清冷的山风吹来，日向飞鸟颤抖了一下，有点茫然地抬起头来：
　　“秋，这里是……”
　　“这里是天目神社，也就是我家。”
　　白水秋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你现在烧得厉害，先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再好好休息一下吧，别想太多。”
　　听了白水秋的话，日向飞鸟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下：“那个，我妈妈生了胃病，现在还在家里躺着，你能把手机借给我用一下，让我叫一辆救护车吗……我自己的手机刚才在路上摔坏了，已经用不了了……”
　　“……”
　　自己都变成这个样子了，还对家里的情况念念不忘吗……
　　白水秋脸色有点复杂地看了这个女孩一眼，叹了口气：“我知道了，待会儿我会处理的，你先把衣服换了再说，不然凭你现在淋了雨的状态，恐怕今天晚上就会发烧……”
　　……
　　淋雨之后，肯定是要先洗个澡的。
　　不然就算换了衣服，身上也是很潮湿的状态，而这种湿漉漉的环境，很容易成为一些病毒和细菌滋生的温床。很多人在受了凉以后，出现发烧感冒的情况，其实就是这个原因。
　　回到神社以后，白水秋就开始张罗着洗澡的事情。
　　她这一趟出门，来回也就不到一个小时，浴室内的热水器还没关，所以倒不用再花费时间等待烧水。但主要问题是，日向飞鸟出来的时候很匆忙，身上并没有带换洗的衣服，所以白水秋只能从柜子里翻找出了自己的衣物，抱了过来。
　　“这是我的衣服，不嫌弃的话就先穿一下吧……”
　　白水秋和日向飞鸟的身高体形差不多，所以倒不用担心尺寸不合身的问题。
　　“谢谢你，秋……”
　　日向飞鸟低着头，含糊地道了声谢。
　　因为身上的衣服过于潮湿，这个女孩从进屋以后，就没敢坐下，而是一直站在沙发旁边。从白水秋怀里接过衣服的时候，也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好像生怕干净的衣服被自己身上的水渍弄湿了。
　　白水秋注意到了女孩脸上那副近乎卑微的表情，抿了抿嘴唇：“你先去洗个澡吧，热水我已经放好了……需要我帮忙吗？”
　　“没事的，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日向飞鸟嘴上这么说，但刚一转身，脚下就一个打软，差点摔倒。
　　就算强打起精神站稳了脚跟，往浴室的方向走了两步，但脚步还是有点软绵绵的，好像连走动都使不上力气的样子。
　　“算了……”
　　白水秋从背后看着日向飞鸟勉强支撑的样子，叹了口气，往前走了两步：“还是我来帮忙吧……看你现在的样子，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两世为人，白水秋还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帮别人洗澡。
　　嗯……这种事情其实已经有过一次了。
　　上一次帮别“人”洗澡，还是见到雨女的那天晚上，把傀儡娃娃从天目山后面的山林中带回来以后。
　　而这一次，同样是一个下着雨的夜晚，只是帮忙的对象变成了日向飞鸟。
　　这种感觉……
　　还是有点奇怪地。
　　进入了浴室以后，白水秋先是把自己的外衣脱掉，只穿着一个小背心，毕竟她身上的衣服也被大雨淋湿了，虽然以她的体质还不至于生病，但是这样紧紧贴在身上，也是很难受的。
　　然后，又帮日向飞鸟脱下衣服，顺手扔进了洗衣机旁的木桶中。
　　这下子，女孩赤条条的身子暴露在空气中。
　　日向飞鸟的身材整体上显得瘦弱了一点，但毕竟已经是高中生了，该发育的地方都已经初具规模，在浴室的白炽灯映照下，看起来白花花的一片，有些晃眼。
　　“咳咳……你先坐在这里吧。”
　　白水秋咳嗽了一声，刻意地往旁边挪开了一点视线，示意日向飞鸟在凳子上坐下来，然后将墙壁上的花洒取下来，对着自己的手心调试了一下水温，然后就对着女孩的身子冲洗起来。
　　先是后背。
　　然后是两只胳膊、双腿……
　　再后是胸前，小腹，大腿内侧……
　　在这个过程中，日向飞鸟的脸色红彤彤的，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双手更是不自然地捂着自己的胸前和小腹下方，好几次想要抓着花洒自己来，但她现在的状态实在有点糟糕，两只手加起来都没有白水秋一只手的力气大，所以挣扎了几下，很快就被白水秋按住了。
　　“别担心，大家都是女孩子嘛，这种事情有什么好介意的……”
　　这句话从嘴里说出来的时候，白水秋自己心里都有点怪怪的。
　　没记错的话……
　　当初在铫子市合宿泡温泉的时候，栗见早苗也曾经对她说过类似的话，现在换成她对日向飞鸟说出来了……哪怕嘴上这么说，但白水秋自己也还是忍不住有点面红心跳，只不过在白茫茫的水汽蒸腾下，看起来并不明显。
　　“话说……飞鸟，你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能和我说说吗？”
　　白水秋一边将日向飞鸟的胳膊拿开，用花洒对着她胸前冲洗了几下，又用湿毛巾擦拭过去，一边开口挑起这个话题，借此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其实……”
　　日向飞鸟迟疑了片刻，才有点吞吞吐吐地说了起来。
　　这种事情，其实是有点难以启齿的。
　　而且问题的根源，还要追溯到好几年前，日向森治在遇到了大川先生以后，变成了忠实的邪教徒，并且把自己的父母也骗了进去的事情，所以日向飞鸟说的有点断断续续，白水秋连听带猜，才大概弄明白了其中的过程。
　　“……你是说，你父亲和哥哥信奉邪教，以为造成你母亲生病的原因，是因为你对那个什么大圣人不敬……所以强迫你跟着那位大川先生，去参加那个什么‘净化仪式’？”
　　白水秋听在耳中，整个人都惊呆了。
　　这是什么神奇的脑回路？
　　都21世纪了，竟然还有人会相信这种狗屁不通的说辞？
　　仅仅是因为家里有人对这位“白莲大圣人”心怀抵触，后者就降罪于自己的信徒身上，让她饱受病痛的折磨……假如这件事情是真的，那么也足以说明，这个宗教是个彻头彻尾的邪教了吧？日向父子难道就一点脑子都不带吗，竟然都没有怀疑过？
　　不过话也说回来……
　　虽然有点无法想像，但这种人在世界上还真不少。
　　别说日本，就算是白水秋前世所生活的中国，也经常能见到这种例子。
　　上个世纪末的某轮子教就不说了，仅仅是在前几年，就曾经发生过某个“全x神教”的教徒，在齐鲁省的金拱门快餐店内，将一名拒绝接受传教的无辜路人围殴致死的事情……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信奉宗教的民众的智商，跟猪也差不多哪里去了。
　　不，这么说可能都是侮辱了猪，毕竟猪的智商其实还是蛮高的，仅仅稍次于黑猩猩……
　　何况，就算是猪，也不会把自己的孩子往火坑里推……
　　至于所谓的“净化仪式”……
　　这种仪式具体是做什么的，白水秋大概也能猜到一点眉目。
　　邪教嘛，图谋的东西无非就是那么几样：钱、权、性。
　　前两种东西，基本上都是伴随着宗教的产生而得到的——越是等级森严的宗教，核心人员掌握的权力就越大，甚至可以做到生杀予夺的地步。
　　而布施这种东西，也是所有宗教都存在的，只不过正规宗教基本上都讲究量力而行、随缘，而邪教则是会把所有成员的私人财产，都归入到宗教所有。但凡在日本有点名气的邪教，聚敛的财富都是从百亿起步，甚至不少都高达上千亿。
　　而在“钱”和“权”都到手了以后，自然就会往第三个“性”上面延伸了。
　　日向飞鸟的相貌还算不错，自然很容易引起某些别有用心之人的觊觎。
　　“看来还是打轻了，当时应该直接把那个大川先生的第三条腿废掉的……”
　　白水秋这么想着。
　　“那个，秋……水温稍微有点烫，能调低一点吗……”
　　日向飞鸟忽然说了一句。
　　“嗯？”
　　白水秋怔了一下，连忙把花洒挪开，试了一下水温，感觉和刚才相比并没有什么变化。
　　既然不是水温的问题，那就说明……
　　白水秋仔细观察了一下，很快就注意到，日向飞鸟的脸色有点不太对劲。
　　虽然在刚才洗澡的时候，这个女孩的脸上就已经变得红彤彤的，但是那个时候还是比较正常的红润，主要是因为害羞，再加上水温有点热。可现在，日向飞鸟的脸上却呈现出一片不自然的潮红。
　　而且这种变化，甚至都蔓延到了她身上各处，肩膀、脖颈、手臂上面都呈现出类似的颜色。
　　“该不会是……”
　　白水秋心里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连忙用手背试了一下日向飞鸟的额头。
　　就算没有温度计，她也能很明显感觉出来，这个女孩的体温比正常的37度高了不少。
　　“果然……”
　　烫的并不是水，而是因为日向飞鸟的体温出现了异常，已经开始发烧，所以才会产生这种错觉。
　　居然在这种时候……
　　白水秋心里咯噔了一下，也顾不上什么合适不合适了，匆匆挪动花洒，把日向飞鸟全身上下冲洗了一遍，连大腿根也没放过，然后停掉花洒，用毛巾帮日向飞鸟把身体擦拭干净，再用浴巾把她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就搀扶着女孩走出了浴室。
　　从刚才开始就等在外面的千代，这时候也凑近过来，有点奇怪地看了看白水秋和日向飞鸟：“小秋，这个女孩怎么了？”
　　刚才从外面回来的时候，白水秋忙着带日向飞鸟去洗澡换衣服，没来得及向自家奶奶解释，所以千代还没弄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状况。
　　“刚才在外面淋了雨，现在有点发烧……奶奶，我记得家里面还有一些退烧药吧？”
　　白水秋问道。
　　“哦，是有的，在卧室的柜子里面，我去拿过来。”
　　说着，千代就转过身，快步往自己居住卧室的方向走去。
　　而白水秋则是搀扶着日向飞鸟，来到了自己的卧室，先是把取暖器打开，然后在床边帮日向飞鸟套上了衣服，再把女孩送到床上，好像卷麻花一样，用被子一层层包裹起来

第240章 借宿几天吧
　　这时候，日向飞鸟的体温已经很高了，额头也烫的厉害，意识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牙齿咯吱咯吱打颤。
　　在白水秋帮她裹被子的时候，这个女孩还迷迷糊糊地从被窝里伸出双手，死死抓住了白水秋的衣袖，好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似的，嘴里发出了梦呓般的呢喃：
　　“妈妈，不要丢下我……我一个人好害怕……”
　　又说了几句，女孩的声音就渐渐含糊下去，变成了低沉的啜泣。
　　白水秋有点疑惑地看了日向飞鸟一眼，确认这个女孩只是因为烧糊涂了，在说胡话以后，才有点无奈地笑了一下，慢慢将她的双手从自己的衣袖上掰开，送回到被子里，然后又轻轻抹掉挂在女孩睫毛上的几滴泪水，抬手拍了拍被子，柔声说道：
　　“好啦，别多想了，你今天遇到的事情太多了，但现在已经安全了，可以安心休息一下了……不对，还不能睡，要先吃了药才行。”
　　这时候，千代已经拿着药箱走了回来。
　　白水秋先用体温计，帮日向飞鸟测了一下体温，看着示数上呈现出来的39.5度，微微吸了一口凉气，然后才取出两粒退烧药倒在掌心，一只手将日向飞鸟的脑袋托起来，和着水喂她把药喝了下去。
　　说起来，日本治病的时候其实很流行坐药，通俗点说就是栓剂，相比于口服药片，这种用药方式能够有效地避免被肠胃消化吸收而降低药效，所以见效很快。在中国的话，其实也不少见，但一般都是给小孩子用的，成年人往往会因为过于羞耻而拒绝使用……
　　还好，千代拿来的只是普通的药片，否则，白水秋就只能请自家奶奶来帮忙给日向飞鸟用药了……
　　“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吧……”
　　说到底，白水秋其实也没多少照顾人的经验。
　　在她的认知中，发烧的处理办法就是吃药、睡觉，再裹着一床被子睡上一宿，等闷出了一身汗以后，烧也就退的差不多了。
　　放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这种应对方法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可现在……
　　“最好还是再冰敷一下吧，然后用湿毛巾擦拭一下身体，帮助她尽快散热……”
　　千代站在旁边，似乎看出了白水秋的为难，等看着白水秋喂日向飞鸟吃完药以后，才开口说道：“小秋你身上也被雨淋湿了，先去冲洗一下，换身衣服吧，这个女孩先交给我来照顾，如果出现了什么意外状况，我会及时告诉你的。”
　　“唔……好吧，那就劳烦奶奶了。”
　　白水秋犹豫了一下，点头答应下来。
　　在照顾病人这方面，千代是很有心得的，毕竟后者从小照料前身长大，经历过的类似事情太多了，把日向飞鸟交给她，自然不用担心。
　　再者说……
　　白水秋现在只穿着小背心和短裤，刚才在浴室内的时候，身处于温热的水雾中，还没什么感觉，现在一出来，被风吹过，身上的确有点凉。
　　所以，她很快就翻出了另外一套衣服，回到浴室，简单冲洗了一下。
　　大概十多分钟后，就穿着睡衣，赤着脚走了回来。
　　回到卧室，就看到千代轻轻拍着日向飞鸟的肩膀，嘴里轻声唱着童谣。
　　日向飞鸟这时候闭着双眼，看起来似乎已经睡着了，只是脸色还很红，呼吸也有点不太平稳的样子。在她的额头上，赫然放着一包冰块，用布袋包裹着，旁边还有一盆凉水，里面泡着一块毛巾，估摸着可能是刚才擦拭身体用的。
　　被白水秋胡乱卷成一团的被子，现在已经被掖地整整齐齐。
　　“奶奶……”
　　白水秋看着这一幕，心里有点好笑。
　　在前身的记忆中，的确有过几段自家奶奶唱着摇篮曲、哄自己睡觉的画面，但自从上了国中以后，这种事情就几乎没有再发生过了，没想到现在都已经到了十五岁的年龄，居然还能有幸看到这种景象。
　　略显幼稚的童谣，和躺在床上的日向飞鸟出现在一起，场面多少显得有点违和。
　　让白水秋一时间忍俊不禁。
　　千代也笑了笑：“这个女孩已经睡着了，体温也没有继续升高的迹象，待会儿睡觉前我再熬一碗姜汤给她喝下去，只要后半夜不出问题，应该就没有什么大碍了。”
　　“那就好。”
　　白水秋松了口气。
　　房间内安静了片刻。
　　过了一会儿，千代将泡在盆里的毛巾取出来，拧干，掀开了被子一角，把日向飞鸟的胳膊拉出来又重新擦拭了一遍：
　　“呵呵，小秋你可能不记得了，小时候你每次生病，我和你爷爷也是这样照顾你的，现在一晃就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从当初那个只有那么一点点高的小孩子，出落成现在这个样子，有时候想想，还真是很怀念啊……”
　　“是吗……”
　　白水秋低垂着眉眼，笑了笑。
　　到了千代这个年纪，念旧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但她对前身的那段记忆已经记得很模糊了，即使听到千代提起，也只能回想出一个大概，而具体的细节就显得朦胧不清了。
　　不过千代也只是随口一提，等到擦拭完日向飞鸟的四肢，就把被子重新裹好，站起身来，准备把那盆凉水端出去倒掉。
　　“对了，小秋，你这位同学，到底遭遇了什么？”
　　“是这样的……”
　　白水秋吸了口气，压低声音，把日向飞鸟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
　　千代默默地听着，脸上的神情变得有点凝重：“原来是家人误入了邪教吗……那还真是有点不妙呢，你的意思，是想让这孩子先在神社这边借宿几天？”
　　“是的，毕竟刚刚发生这种事情，而且还是遭到了自己家人的背叛，恐怕她现在心里很不好受，如果立刻回家的话，很难预料到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我想先把她留下来，等事情的风波过去再说……
　　但这只是我擅作主张，还没来得及跟您商量，不知道奶奶您怎么看？”
　　白水秋注意着千代的表情，试探性地问道

第241章 白莲宗？
　　千代看着白水秋小心翼翼的样子，笑了笑，语气温和地说道：
　　“当然没问题，这种事情，其实你自己就可以做决定了。你现在已经长大了，不用事事都询问奶奶的意见，只要是出于本心和善意的决定，无论对错，奶奶都是支持你的。”
　　“……”
　　白水秋默默地低下了头，睫毛轻颤。
　　面对自家奶奶这种毫无保留般的信任，她心里没来由的有点内疚。
　　顿了顿，千代又说道：“不过你把这个女孩带回来，她的家人那边没什么问题吧？虽然那对夫妇相信了邪教的说辞，想要对她……做出那种事情，但毕竟还是她的父母……”
　　这的确是个很让人头疼的问题。
　　就像千代说的那样，不管日向浩男和日向森治对飞鸟做了什么，但毕竟还是她的父亲和哥哥。这种存在于法理和血缘层面上的关系，是不可能凭空抹消的，以日向飞鸟的性格和年龄，又不可能做出什么断绝关系之类的事情。
　　因此……
　　虽然白水秋在下野町那边，把这对父子连同大川先生打了个半死，但是这几个家伙后续要怎么处理，就很棘手了。
　　毕竟，“传播”邪教可以定罪抓捕，但“信奉”邪教这种事情，是没办法直接作为定罪理由的。
　　因为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些被邪教蛊惑的民众，其实也是经受邪教思想荼毒的“受害者”。
　　就很可笑。
　　明明是加害于日向飞鸟的凶手，却因为有着“受害者”这一重身份，反而要受到法律的保护。
　　白水秋还从来遇到过这种情况，所以一时间也想不出太好的办法，千代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就出了房间，准备去厨房熬制姜汤了。
　　而白水秋则是自己一个人站在床边，待了一会儿，就听到衣兜内的手机嗡嗡颤动。
　　看了一眼来电的号码，白水秋微微眯了下眼睛，转身将卧室的房门虚掩上，然后轻手轻脚地来到外面的走廊上，按下了接通键：“是凉子姐姐吗？”
　　“是我。”
　　凉子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来：“发生在你那位同学身上的事情，我已经大概问清楚了。
　　这个女孩的家人信奉了一个叫做‘白莲宗’的邪教组织，并且在那个组织的蛊惑下，将日向飞鸟看作是亵渎宗教的异端，想要带她去接受‘净化仪式’，但因为遭到拒绝，才会采取强迫的方式……”
　　这些情况，白水秋已经从日向飞鸟那里听说过一次了，所以心里并没有什么波动。
　　但……
　　“白莲宗？”
　　白水秋注意到凉子提到的这个名词。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个邪教的名字。
　　“嗯，这个邪教的名声，我其实也略有耳闻，它们早在数十年前就已经存在了，最初号称是佛教的分支，活跃于茨城县一带，后来逐渐扩散到了包括千叶在内的周围各县，在许多城市中都设立了分部，并且与几家财团和极道组织关系暧昧。
　　上过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时候，这个邪教曾经一度猖獗，号称有上千万信徒——实际人数差不多也就一两万的样子，后来被官方打压了几次后，变得收敛了许多，发展信徒的方式也从线下转到了线上。
　　日向森治在两年多前，通过网络认识了那个叫大川的家伙，在后者的蛊惑其加入此教。后来又主动把自己的父母也拉了进去，前前后后一共给白莲宗捐纳了几百万元。
　　因为日向飞鸟对此一直很抵触，大川曾经几次尝试向她洗脑都没有成功，所以对她非常在意，今天发生的事情，算是蓄谋已久了……”
　　“这样啊……”
　　白水秋听在耳中，皱了皱眉。
　　在日本，邪教其实是一个相当严峻的社会问题。
　　确切的说，整个东亚都存在着这种问题，其中以日本和隔壁的棒子国最为突出。
　　日本的邪教名目众多，其中比较活跃、能够说得上名字的，就有不下十几个，如果再算上那些五花八门的小邪教，林林总总加起来，至少也有几十上百个。甚至有时候走在大街上，都能看到一些邪教分子在四处散发传单和宣传册，或者大半夜的时候开着面包车，用大喇叭喊话宣传。
　　听起来多少有点扯，但都是真实存在的。
　　在日本，有一种不算太夸张的说法。
　　就是如果一个人待在家里，突然听到有陌生人敲门的声音，那么这个人有三分之一的几率是邪教分子，三分之一的几率是NHK电视台的收费员，最后三分之一才是公寓楼的管理员、警察或者其他不速之客……
　　当然，白水秋是没遇到过后面这种情况的，毕竟就算是邪教分子，也不可能跑到神社来发放传单……
　　总而言之，邪教这种东西，已经渗透到了日本社会的方方面面，其中还有不少与商政界牵涉很深，甚至成立了自己的党派，所以哪怕日本政府好几次尝试打压邪教，并颁布了相关的管理条例，但成效依然甚微。
　　电话那边。
　　凉子还在继续说着：“目前日向父子和大川都已经被警方带走，准备询问这次事件的相关情况，稍后可能需要你那位同学提供一些证词……另外日向飞鸟的母亲已经被我安排人送去了医院，虽然她本人有点不情愿……”
　　“……我知道了。”
　　看来日向飞鸟的母亲，也一样是个邪教成员，最多也就是程度深浅的差别罢了……
　　一家四口人，三个邪教信徒，就日向飞鸟一个正常人……
　　白水秋都有点难以想象，这个女孩平时到底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日向父子那边……会怎么处理，散播邪教思想、胁迫女儿参加净化仪式、还有实施家暴……这些应该都是可以作为定罪理由的吧？”
　　白水秋想了想，问道。
　　“从法律层面上来说，有点难。因为宗教团体的存在本身是合法的，除非有证据能证明它们的邪教身份，而即便如此，日向家作为被邪教蛊惑的信徒，本身也是无法进行定罪的。
　　但……如果你真想让他们在监狱待一段时间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第242章 看不见的线
　　说这些话的时候，凉子的语气依然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反倒是白水秋听的有点无语。
　　对于神代财团来说，在法律框架之外，随便安插个罪名把人送到监狱什么，只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甚至都不需要神代惠子亲自开口，哪怕是身为保镖的凉子出面，都能把事情做的干干净净，让人挑不出毛病。
　　但是对白水秋来说……还是稍微有一点点不太能接受。
　　当然，她倒不是对日向父子这种抱有同情。
　　在白水秋看来，像日向浩男和日向森治这种人，实在没有什么当父亲和哥哥的资格，根本不配日向飞鸟这样的女儿，就算直接送到监狱里蹲个三五年，也都是是咎由自取，但这种事情显然不能由她单方面地做出决定。
　　作为当事人的日向飞鸟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
　　至少要在征得了那个女孩的同意以后，才能决定如何处理这对父子……
　　凉子那边显然也是同样的想法。
　　这位女保镖顿了顿，就再次开口道：“虽然有不少手段，都可以对日向父子实施一定的惩处，或者直接对他们进行定罪，但站在那位飞鸟同学的立场上，这并不是个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只要她父亲和哥哥的思想没有扭转过来，就算被送进监狱，出来后还是会旧态复萌。除非能直接从法理层面上，断绝他们之间的抚养关系，但这种事情就不是随便说说了。
　　具体怎么处理，我建议还是参考一下你那位同学的想法，以免对你们之间的关系造成不好的影响。”
　　“好吧……”
　　白水秋点了点头。
　　情况已经大概说完，白水秋和凉子简单寒暄了两句，就准备挂断电话。
　　但凉子那边似乎犹豫了一下，又忽然补充了一句：
　　“还有一个情况，不知道对你来说有没有用，但还是说一下吧……在日向家的卧室里，挂着很多邪教宣传海报，其中最常见的一种图案，是一个黑色的逆七芒星，最中间包裹着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莲……
　　根据大川的说法，这个图案是白莲宗的标志，但具体意义尚不明确，可能是与这个宗教的教义有关，也或者单纯就是为了故弄玄虚。”
　　“等等……”
　　白水秋瞳孔微微一缩，忍不住出声打断了一下，原本有些心不在焉的精神，瞬间就再次绷紧：“你是说……黑色的七芒星？！”
　　“准确的说，是‘逆七芒星’。”
　　所谓“逆”七芒星，就是和正常的七芒星反过来，不同于正七芒星的一个顶角朝上，两个顶角朝下，而是两个顶角朝上，一个顶角朝下。虽然乍一看区别不是很大，但是在宗教学和神秘学的领域，这两种图案所蕴含的意义却是截然不同的。
　　一正一反，代表着天堂和地狱的象征，是绝对不能混为一谈的。
　　而对于白水秋来说……
　　这个符号，还代表着一些别的意义。
　　因为，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个ID名叫“神明的奴仆”的神秘人士，所使用的头像，也是一个黑色的逆七芒星！！
　　这就有点意思了……
　　逆七芒星这种图案，在宗教中其实并不算罕见，但是两者恰好都出现在自己身边，时间上又是紧挨着的，这就不像是一个巧合了。
　　难道那个光头的大川先生，就是自己想要调查的“神明的奴仆”？
　　可，如果真是这样，他又是从哪里知道自己是天目神社的巫女的？
　　日向森治说的？
　　虽然有这种可能，但是在白水秋的印象中，日向森治只知道她是成田高中的一年级生，然后和秋月组有点牵涉不清的关系，却并不知道她和天目神社的关系。而作为知情者的日向飞鸟，又不可能将这种事情主动透露出去……
　　白水秋暗暗皱起眉头，一边思索着，一边开口说道：“能把那个图案发给我看看吗？”
　　“稍等，我用邮件发给你。”
　　两分钟后，白水秋看着凉子发过来的照片，陷入了沉默。
　　果然……
　　和“神明的奴仆”的头像一模一样。
　　世事有时候就是这么凑巧。
　　今天下午的时候，她才刚刚拜托铃木珠希，帮忙调查这家伙的身份，没想到现在才几个钟头过去，对方的来历就浮出水面了，这种意料之外的变化，不禁让白水秋生出了一种踏破铁鞋无觅处的感觉。
　　但……
　　仅凭这样一张照片，还不足以证明大川就是“神明的奴仆”，就连“神明的奴仆”是不是白莲宗的人，都不能百分之百肯定，除非能得到大川本人的亲口承认。
　　逆七芒星……大川……白莲宗……神明的奴仆……
　　这一串关键词，在白水秋脑海中依次闪过。
　　隐隐间，似乎有一条看不见的线，将这些东西串在了一起，可是当她想要仔细探究的时候，却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宛如暗流涌动。
　　也不知道为什么，白水秋隐约嗅到了一丝名为危险的味道。
　　“最近这几天，抽时间去日向家看看吧，最好能从大川那里确认一下……这方面栗见警部的话应该能帮上忙吧……”
　　白水秋思忖了片刻，打定了主意。
　　时间已经很晚了。
　　夜幕四合。
　　从天目神社内往外看去，只能看到一片黑沉沉的天空，无星无月，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还在从窗外传来，时不时吹来一阵凉风，拂动着挂在外面的风铃轻轻颤响。
　　尽管是盛夏时节，但正在下着雨的山中，气温还是稍微有点凉的。
　　白水秋紧了紧睡衣的衣领，回到室内。
　　千代已经熬制好了姜汤，正在喂日向飞鸟喝下去，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小秋，时间已经很迟了，你也早点上床休息吧，明天还要起早上学呢。”
　　“嗯……”
　　白水秋应了一下，然后又有点迟疑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床铺，以及被被子层层包裹起来的，正在被千代扶起来，小口小口喝着姜汤的日向飞鸟。她自己其实也想早点休息，可现在的问题是……睡在哪儿

第243章 一起去学校吧？
　　白水秋自己卧室的床铺上，已经躺着日向飞鸟了，而天目神社内除了她和千代的卧室以外，并没有第三间卧室……
　　唔，其实还是有的。
　　就是前身的那位便宜父亲，以前还在成田市的时候住过的房间，但是自从前者远走东京的时候开始，这个房间就被空置了下来。早几年的时候，千代还会时常打扫收拾一下，但现在已经很少这么做了。
　　毕竟，前者已经在外面有了新家，搞不好还生了二胎，已经不可能再回来住了。
　　因此，那个房间已经封闭了很久，地板上也早就堆起了一层厚厚的浮灰，不好好收拾一番，根本没法住人。
　　千代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小秋，你今天晚上到我那边睡吧？”
　　“那个……要不我还是睡沙发吧……”
　　白水秋挠了挠头，有点迟疑地说道。
　　她倒不是对自家奶奶有什么意见。
　　而是真的不习惯和别人睡在同一张床上。
　　上次在神代惠子家，已经是一次意外了——
　　一来，白水秋当时刚刚在河川大桥上和画皮斗了一场，正处于精神和体力双重疲惫的状态，心里只想着赶快睡上一觉；二来，神代惠子也的确受到了一定的惊吓，甚至差点就从大桥上掉到河水中，抱着枕头过来向她寻求心理安慰，也算是合情合理。
　　再加上白水秋当时算是借宿的客人，面对身为主人的神代惠子，说话自然没什么底气。
　　而这次，因为是在自己家里，白水秋也就说的随便了一点，反正千代是了解她的性格的，并不会对此产生什么误会。
　　“那好吧。”
　　千代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但刚刚喝碗姜汤躺下的日向飞鸟，却是表现地有点不安，甚至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秋，还是我到沙发上睡吧……今天从外面过来，已经给你和千代奶奶添了很多麻烦了，如果再占用了你的床铺，那就实在太过分了……”
　　“喂喂，你现在可是病号……”
　　白水秋有点无奈地上前一步，按住了想要起身的日向飞鸟：“你的烧还没退，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睡觉休息，其他的就别管了。而且沙发也是软乎乎的，睡起来没你想象的那么糟糕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按我说的做就是了。”
　　白水秋的语气稍微强硬了几分，日向飞鸟纠结了几下，就有点怯怯地又躺了回去。
　　“放心吧，只是今天一晚而已，等明天白天我把隔壁房间收拾一下，你就住在那里就好了。”
　　说着，白水秋又转过身来，对千代说道：“奶奶，您也先回去休息吧。”
　　“嗯。”
　　等千代起身出门以后，白水秋在床边坐了下来，陪着日向飞鸟聊了几句，把这个女孩的情绪安抚了下去，帮她掖好了被角，这才从柜子里翻出了一床被子，抱着枕头，对日向飞鸟道了声晚安。
　　然后顺手把卧室的灯关上，摸着黑穿过走廊，在外面的客厅里坐了下来。
　　正准备躺下的时候，白水秋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点开看了一眼，赫然是铃木珠希发过来的邮件。
　　“是关于加奈子的资料吗……”
　　下午通电话的时候，铃木珠希是说过会把这些资料发给她来着。
　　但现在的白水秋，已经没什么心思去看这些东西了。
　　随便翻看了一下标题，确认这次不是什么突发状况以后，她就关上了手机，然后拽着被子盖住身体，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夜间的时候，日向飞鸟又高烧了一阵子。
　　虽然这个女孩努力咬着牙，让自己不发出声音，但一直关注着那边的白水秋，还是很快就听到了动静。
　　起身走过去，打开灯，用湿毛巾帮这个女孩擦拭了一下身子，又把额头上的冰袋换了一次，确认没有再出现什么状况，才安心地回到客厅上，躺在沙发上又一次睡了过去。
　　直到第二天早上。
　　五点钟左右，白水秋被枕边的手机闹铃声叫醒。
　　闭着眼睛，习惯性地把趴在自己身上的风狸提起来，抓着脖颈扔到一边，然后又赖在沙发上眯了一会儿，才掀开被子站起身来。
　　这个时间点，天光才微微放亮，下过一夜雨的空气显得很是清新。
　　白水秋穿着小背心和短裤，从神社内走出去，迎着晨曦一路穿过树林，跑到后山的小溪旁打了几趟八极拳，等到身上出了一层细汗后，才转身沿着原路返回。
　　回到神社，就看到了日向飞鸟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一脸新奇地看着四周。
　　看到白水秋，这个女孩匆忙站了起来，露出一个稍显局促的笑容：
　　“秋，你回来啦……早上好！”
　　“早上好……”
　　白水秋下意识地回应了一句，才回过神来：“咦？飞鸟，你怎么也这么早就起来了，明明还发着烧呢……”
　　“没事的，烧已经退了。”
　　日向飞鸟笑了笑，小声说道：“早上起来的时候我又测了一次体温，现在只有37度多一点，基本上已经恢复正常了，所以秋就不用再担心啦。”
　　“真的吗？”
　　白水秋有点不信。
　　走到跟前，用手背贴了一下女孩的额头，才终于确认高烧的确是退下去了。
　　但即便如此，这个女孩的脸色还是很苍白，呼吸也不太平稳，有点心虚气短的感觉，而且刚才起身的时候，身子明显颤动了一下，似乎还很乏力的样子。这种情况，可谈不上恢复正常。
　　所以，白水秋果断地拉着女孩的手腕，把她带回内室，按在沙发上休息。
　　“跟你说了好好休息，别逞强，如果再烧起来的话，难受的可是你自己。”
　　“我真的没事了……”
　　日向飞鸟有心反抗，但力气差距太明显，只好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低着头，神情黯然：“秋，这次给你和千代奶奶添了这么多麻烦，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就算帮忙做点什么也好，这样一直坐在这里休息，好像我是个没用的废人似的……”
　　“嗯？”
　　白水秋挑了挑眉，而后轻声笑道：“你昨天烧了一晚上，现在大病初愈，就算想帮忙，也不用急于一时……等你的身体稍微好一点，会有机会的。”
　　“诶？”
　　日向飞鸟愕然抬头。
　　白水秋摩挲着下巴，缓缓说道：“那个……我和奶奶已经商量了一下，准备在水产店的事情解决以前，让你先在我家住一段时间。不过还没有征询过你的意见，不知道你自己怎么想……
　　另外，你妈妈现在已经被送到了医院，正在接受正规的医学治疗，她的胃病还处于早期，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至于父亲和哥哥……
　　那两个家伙就算了，白水秋懒得说，估计日向飞鸟也不想听到关于他们的消息。
　　“……”
　　日向飞鸟沉默了许久，似乎想要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真的可以吗，如果在这里借宿的话……一定会给秋添加很多麻烦吧？”
　　“我们是朋友嘛，朋友之间，还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白水秋扬起嘴角，露出一个温柔而明媚的笑容：“另外，如果你实在觉得过意不去的话，也可以当我们神社的兼职巫女，就是我之前说过的那件事情。
　　虽然目前已经有了一个目标人选，但可能还是不太够。如果你愿意留下来的话，就最好不过了。”
　　这个想法，是白水秋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才想到的。
　　虽然已经有了加奈子这个目标人选，再加上白水秋自己，但考虑到她时常会遇到一些意外状况，待在神社的时间可能不会很充裕，招两个兼职巫女的话，差不多刚刚好。
　　而且……
　　对于日向飞鸟来说，也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情，能够多少帮她缓解一点心理上的创伤。
　　毕竟，手头有点事情忙碌起来，也就没有心思多想了。
　　将心比心。
　　在哥哥已经是个人渣的前提下，又遭遇到亲生父母的背叛，哪怕日向飞鸟表面上并没有表露出来，但心里受到的打击，恐怕是相当沉重的。从那种环境中暂时脱离出来，冷静几天，对双方来说都有好处。
　　至于日向父子究竟要怎么处理，也需要等探明了日向飞鸟的口风以后，再做定夺……
　　……
　　本来按照白水秋的意思，是打算让日向飞鸟请一天假，在家里养养病的。
　　反正期中考试都已经过去了，学业上的事情，适当耽误一下也没什么，反正也不差这一天两天。
　　但日向飞鸟自己却很坚持，说既然已经退烧了，身体上也没有再出现什么不适的症状，就没有理由无故旷课。白水秋劝说了几次，都没有起到效果，最后也只好无奈地同意了。
　　反正有她跟在旁边，就算出了问题，也能及时应对。
　　早上六点钟。
　　两人一起在家里吃了早餐，就结伴下了山，准备去学校上学。
　　而像平时一样，快要到山脚下的时候，白水秋就看到一辆汽车停在道旁。
　　神代惠子和凉子两个人站在旁边，前者一只手搭在额前，正抬头往山上看来，而后者则是保持着眼观鼻鼻观心的动作，正在用余光扫视着周围的动静，似乎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
　　在看到她们的时候，白水秋脚步微微一顿，身边的日向飞鸟也下意识地调整了步调。
　　神代惠子则是微微眯起眼睛，双眸中流露出一丝微妙的色彩。
　　一时间，六目相对。
　　几个人的视线凭空交汇了片刻，神情各异。
　　白水秋其实倒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觉得这次碰面有点凑巧，以往她们三个人待在一起的时候，都在学校上课，或者中午吃饭的时候。而在校外见到，目前来说还是第一次。
　　但日向飞鸟显然有点惊愕：
　　“咦，惠子同学？你怎么会在这里？”
　　说话间，这个女孩看了看神代惠子，又悄悄打量了一眼后面的那辆汽车，有点小紧张的样子。
　　虽然以她的眼界，看不出这辆车的具体价位，但“很贵”这一点，还是能很容易地从那副流线型的车身上判断出来的，反正都是自己这辈子都买不起的车型。
　　“是飞鸟同学啊。”
　　神代惠子微微一笑，往前走了两步，脸上浮现出关切的神情：“听凉子和小秋说，你昨天晚上生病了，现在好一点了吗？看你的脸色，好像还有点苍白的样子，要不然还是先请个假，好好休息一下吧？”
　　“……”
　　昨天晚上发生的那些事情，神代惠子想来都已经知道了，只是……这些消息并不是从白水秋这里听到的。
　　她从下野町回来以后，还没有来得及和惠子联络过。
　　但是作为保镖的凉子，肯定是要把昨晚发生的事情对神代惠子做出汇报的。
　　因为事情毕竟牵涉到了日向飞鸟的家事，而且又与白莲宗这种邪教有所关联，所以这个女孩在开口的时候，很自然地跳过了这一话题，也没有询问为什么日向飞鸟会出现在这里的话。
　　不过……
　　白水秋刚才就已经提过一次请假的建议了。
　　所以日向飞鸟的回答，依然和刚才一样：“多谢惠子同学关心，但我现在已经没事了，对亏了秋和千代奶奶昨天晚上的细心照料，才让我这么快就能痊愈……”
　　“是嘛？”
　　神代惠子上下打量了日向飞鸟几下，又用眸光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白水秋，似乎想说什么，但又临时止住了，转而抿唇笑道：
　　“嘛，没事了就好，我昨晚得知消息的时候，可是还很担心你的身体状况呢。
　　至于我为什么会在这里……飞鸟同学应该还记得，我有说过我家和小秋家离的很近吧？所以每天早晨我们都会结伴去学校，今天也是一样的哦。
　　既然飞鸟同学也在，那如果不介意的话，就一起去学校吧？”
　　“这个有点太麻烦惠子同学了吧……”
　　日向飞鸟本能地想要婉拒。
　　“不麻烦，我家的车空间很大，多一个人完全坐得下的。”
　　神代惠子笑容灿烂地回应了一句，而后回眸看向白水秋：“小秋你说呢？

第244章 是大古对吧？
　　白水秋心说自己还能怎么说……
　　虽说天目山附近就有电车线路，搭乘电车去学校也不会花费太长时间，但如果她和神代惠子一起坐车，让飞鸟自己一个人坐电车，实在有点不太合适。至于和日向飞鸟一起坐电车，然后让神代惠子开车先走……
　　就更不合适了。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像神代惠子说的那样，三个人一起拼车。
　　反正都是女孩子，又都属于体形纤瘦的类型，就算是双人座，稍微挤一挤还是能坐得下的。
　　唯一有点纠结的，就是座次顺序的问题。
　　在简单的商量了一下后，由白水秋坐在后排中间，而神代惠子和日向飞鸟一左一右，三个人并排坐在一起，彼此间紧挨着，然后汽车启动，一路离开了东郊一带，往成田高中的方向驶去。
　　路上，白水秋感觉到两边时不时有目光朝着自己看来，让坐在中间的她感觉有点怪怪的。
　　但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能默默地抬头看着车前窗外面的景色，听着耳边的空调风微微作响。
　　车厢内的气氛有点沉闷。
　　过了好一会儿，才由神代惠子打破了沉默，提起了文化祭的话题。
　　时间已经进入六月。
　　距离文化祭的日子，已经很近了，根据某些坊间流传的小道消息，今年的文化祭，大约会在十一二号的时候举办，为期三四天。大部分班级都已经开始如火如荼地排练，一年B班也不例外。
　　虽然“神道主题咖啡馆”的大部分服装和道具，还没有完全到位，但每个人担任的角色和负责的工作内容，已经分配得差不多了，根据班委会的计划，将会在明天下午放学后，进行第一次彩排。
　　而神代惠子作为组织人员之一，自然要询问白水秋这位主演的意见。
　　“明天啊……”
　　白水秋想了想：“应该没什么问题，我到时候和弓道部那边说一声就好，不过这种排练应该不会很频繁吧？”
　　“理论上还会有三到四次，明天是第一次。不过对于小秋你来说，并不需要每次都参加，只要第一次排练的时候，把整体的流程敲定下来，后面就可以偷点懒了，只要最后一次记得过来就可以了。”
　　“那就好。”
　　白水秋松了口气。
　　这段时间，她身上的事情还蛮多的，只说学校这边，就有弓道部和班级的文化祭节目要准备，神社那边的事情也不能落下，再加上对白莲宗大体情况的打探，时间上并不是很充裕。
　　就算精力上能兼顾的过来，白水秋也不想把自己搞的这么忙，参加排练什么的……哪有摸鱼来的舒服。
　　日向飞鸟坐在旁边，默默地听着两人的对话，没吭声。
　　不过这个女孩同样是一年B班的一员，班级展出自然也是逃不掉的，而她被分配到的角色，是咖啡馆的收银员。
　　这份工作就很轻松了。
　　甚至都不需要排练，只要提前练练算数就好了，哪怕到时候口算不出来，也可以用计算器。
　　顺带一提，日本的孩子还真有不少，连三位数以内的加减法都口算不出来，需要按计算器的……造成这个结果的主要原因，就是所谓的“快乐教育”了，因为没什么压力，所以干脆就不用脑子了，这种人在公立学校里尤其常见。
　　好在日向飞鸟一向学习刻苦，数学成绩也一直不错，承担这种职务，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
　　有一搭没一搭的交谈中，几个人来到了学校。
　　一个白天的课程缓缓流逝。
　　中午吃饭的时候，白水秋抽空看了一眼自己的邮箱，主要是确认了一下铃木珠希昨天晚上发来的那份资料。
　　按照铃木珠希的说法，这些资料其实只是加奈子到目前为止的生平履历，内容不算太多，但信息量还是很大的，从小学、到国中、再到高中的学籍情况，到父母从事的职业、更换过几次工作、搬过几次家、生过几次病，都被一一列了出来。
　　其中比较值得注意的，就是国小五年级时，加奈子的父亲因车祸去世。
　　这一点，白水秋从加奈子口中听到过一次。
　　另外，这个女孩的母亲在两年后改嫁了一次，后一位丈夫是一个罐头厂的职工，但两人还没有生育过子嗣，所以加奈子目前还是这对重组家庭唯一的女儿。
　　这么看来，这个女孩的经历倒是也蛮坎坷的……
　　白水秋大概翻看了一遍，感觉没什么问题，准备等回家以后再和自家奶奶商量一下，不出意外的话，就可以准备签署打工授权书了。
　　……
　　一个白天的课程转眼过去。
　　当天下午放学后。
　　白水秋提前半个小时，结束了马术场的骑射训练，跟老妖怪打了个招呼，就提前离开了学校，搭乘电车来到了位于下野町的日向水产店。
　　水产店的店门紧闭着。
　　作为店主的日向夫妇，现在都在医院，只不过一个是去验伤和接受调查，另一个是在治疗被大川说成“邪祟入体”的胃病，所以这家店面里面自然是没有人的。有几个想要买鱼的客人转到这里，绕到窗户看了看，就嘟囔着转身回去了。
　　不过在旁边的巷子口，白水秋注意到有一个身穿便服的警察，正守在这里盯梢，估计是栗见成也安排留下来的，面相有点眼熟。
　　白水秋本来是打算绕过这家伙，从水产店的后面溜进去，但对方却提前看到了她，微微一怔：“那个，你是天目神社的白水小姐吧？”
　　“嗯？你认识我？”白水秋一怔。
　　“您可能忘了，上次在雨田区处理画皮事件的时候，我们见过一面的。”
　　“哦……我好像记得你，是大古对吧？”
　　白水秋对这个名字还有印象，毕竟听起来蛮有特色的，没记错的话，这家伙当时还被画皮一头撞飞了出去，好在有她提前给出的御守抵挡了一下，才保住了一命，算是间接有过一次救命之恩。
　　“咳咳，那个，我是良树，大古是我的同事。”良树咳嗽了一下，纠正道。
　　“……

第245章 摸一次20万元
　　白水秋张了张嘴，表情稍微有点尴尬。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毕竟两人只是见过一两面而已，而且当时还是在面对画皮的危急情况下，没有记住脸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良树本人也并没有在意。
　　既然是认识的人，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白水秋旁敲侧击了几句，很快就从良树口中，问出了昨天发生的情况。
　　大川先生和日向父子，现在都已经被送到了位于成田警署附近的某家医院中，正在接受治疗和询问。其中日向父子的伤势不重，即使是情况严重一点的日向森治，也只是一些皮外伤，预计这两天内就能痊愈出院。
　　但调查还是要继续进行的。
　　如果“家暴”这个罪名被证实的话，日向父子都会受到相当严厉的刑事处罚，就算进去几年都是有可能的。
　　至于大川先生……
　　这家伙被白水秋当场踢断了几根肋骨，双腿膝盖处的半月板也受损严重，现在已经打上了石膏，裹成了木乃伊躺在病床上，至少十天半个月内，是别想从床上下来了。
　　“另外因为这家伙是邪教分子，有着诱骗他人财物、蛊惑煽动他人行使家暴、还有对未成年少女图谋不轨等多项罪名，目前是警方的重点关注对象，我们正在搜集相关的证据，准备对他提起公诉……”
　　良树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
　　“其实我们已经注意到这个名叫‘白莲宗’的邪教很久了……
　　这个教派在十多年前的时候，曾经在茨城县非常猖獗，制造过好几起涉及人身伤亡的恶性事件，其中有一次更是造成一对新婚夫妇的死亡，并因为这起事件遭到了茨城县警方的强力打压。
　　在那以后，他们就一改以前张扬猖獗的行事作风，变得非常低调。可是暗地里却是不断将触手伸向其他城市，在最近这十余年间发展迅猛。
　　仅仅是在成田市这一块，就有不下两三百个新近出现的白莲宗信徒，这还只是警方统计出来的数量，实际人数可能更多。
　　因为这些人一直没有做过触犯红线的事情，而是以‘合法的宗教组织’的身份存在和活动，所以我们也没有办法对他们进行干涉，即使向民众发出了相关的警告，也还是无法避免有人受到他们的欺骗。
　　这次的日向事件，算是一个难得的突破口，组长他们打算借助这个机会，对这个邪教进行全面的清查，就算不能对他们的整体结构造成影响，也至少要在一定程度上，打压一下他们的气焰……”
　　这种消息，其实都是警方内部的决策，按理说是不应该对外人提起的。
　　但是考虑到白水秋的身份特殊，而且还和警方有着密切的合作，所以良树也没有太多隐瞒。
　　“那，现在有调查出什么结果吗？”
　　白水秋趁机追问道。
　　良树摇了摇头：“没有，那个叫大川的家伙嘴很硬，先是说身上的伤势太重，想要躺下休息，拒绝和我们交流……这其实也是事实，以那家伙的伤势，半个月内能下床就算是快的了。
　　后来又说要等律师过来，才能回答我们的问题，组长他们已经盘问过几次，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哦。”
　　白水秋点了点头。
　　警方办案是需要讲究流程的，刑讯逼供这种事情，私下里做可以，但是明面上就不好说了，尤其是在医院这种公共场合。遇到大川这种油盐不进的类型，就会很头疼，只能花时间慢慢磨了。
　　不过在白水秋看来……
　　“果然还是没吃够教训啊……”
　　嘴硬什么的，说白了就是挨打没挨够。
　　白水秋打算等事情办完以后，亲自去和这个家伙见一面。
　　打压邪教什么的，是警方需要关心的事情，跟她关系不大，白水秋也没有这么崇高的社会责任感，但是确认大川是不是“神明的奴仆”，就是她所关心的问题了。
　　而在此之前……
　　“这家水产店应该还可以进去吧，不会破坏现场什么的吧？”
　　白水秋向良树确认了一下。
　　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以后，才从衣兜里掏出日向飞鸟给的钥匙，打开了水产店的大门，进去以后，径直穿过客厅，来到了位于最里侧的卧室，也就是日向夫妇平时居住的房间。
　　吱呀——
　　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门轴转动声，一个略显昏暗的房间就出现在白水秋面前。
　　“还真是有够凌乱的……”
　　其实卧室里面的各种家具，摆放的还算整齐，但墙壁上这些花里花哨的海报，就很破坏观感了。
　　而在卧室房门右手边的一处矮柜上，白水秋还看到了几本宣传册，制作很精美的样子，只看外表的话，甚至会让人误以为是正规出版社发行的刊物，但里面的具体内容，就不敢苟同了……
　　白水秋随手抽出一本，翻到了某一页。
　　就看到了一些云里雾里的话，什么白莲大圣人是佛陀转世，洞悉世界的种种秘密，能够与一些古代英灵进行对话，或者通灵还活着的大人物，从他们那里获取到一些关键性的信息。
　　同时还掌握着宏伟的神力，可以为信徒们赐予祝福。
　　这种“祝福”，可就比大川先生用的“圣水”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当然，是要收费的，摸一次20万元。
　　而且还不是想被摸就能摸到的。
　　只有信仰足够“虔诚”、参加过七次以上集会的信徒，才拥有被大圣人接见的资格。
　　宣传册上就列出了某某信徒，已经高位截瘫三个月，卧病在床，然后被白莲大圣人“抚顶”了一次，立马就从床上坐起来，变得活蹦乱跳。诸如此类的例子，在后面的书页中还有不少，旁边还配上了照片插图，说的煞有介事。
　　白水秋本来只是随便翻看了几页，结果像是看到了笑话书一样，一时间看得停不下来了。
　　“噗哈哈……”
　　“高位截瘫三个月，摸一下脑袋就能下床可还行……”
　　对着书册傻笑了一会儿，白水秋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柜子上堆放着的十几本类似的邪教书籍，叹了口气

第246章 我知道分寸的
　　果然，这个世界上还是傻子太多，骗子都不够用了。
　　连“摸头就能治病”这种离谱的话，竟然都会有人相信，白水秋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早知道邪教的这些手段这么好赚钱，她之前就应该学上几手，想办法帮自家神社出出书、做做节目什么的，再弄个“天目大圣人”的名头，估计一年骗个几千万也不在话下。
　　这可不是在开玩笑……
　　这些正牌的邪教，每年从信徒手中榨取到的财富数额，差不多都在几十亿到数百亿以上，而且其中大部分都是不需要上税的灰色收入，常年累月地积攒下来，聚敛的财富数额是一般人难以想象的，几乎都能够和一些小型财团相媲美了。
　　“白莲宗啊……”
　　“希望这群家伙都能老老实实的，别做出什么愚蠢的事情来……”
　　白水秋心里这么想着，就把宣传册放回到柜子上。
　　然后，抬头看向了卧室两侧的墙壁。
　　就如同凉子之前说的那样，这些海报中的确都绘制着黑色的逆七芒星图案，七芒星的中间，则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莲，被周围的线条框起来，看起来有那么一丝柔弱的味道。而整个图案给人的感觉，则是有些妖异。
　　“这些图案……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邪教的名字叫做“白莲”，难道周围的黑色七芒星，是为了表示这朵莲花的品性高洁、哪怕是在一片地狱的包围中，仍然“出淤泥而不染”？
　　嗯……确实有不少宗教，把人世比作“炼狱”，传播众生皆苦的思想，白莲宗号称是佛教的分支，借用这种思想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
　　就是设计出这么一副黑白相间的图案，目的纯粹为了增加逼格，让标志看起来比较唬人。这样也符合日本人普遍存在的中二病思维……
　　不过……
　　身处于这种环境下，真的不会觉得压抑吗？
　　白水秋仅仅是在卧室内站了一会儿，就感觉到很不舒服，好像正在被一只只眼睛盯着一样，这些黑色的七芒星就像是一只只“眼眶”，而中间的那朵白莲则是“瞳孔”，哪怕明知道只是心理作用，她还是后退了一步，心里下意识地浮出了一丝警兆。
　　但对于白莲宗的信徒来说，有着心里暗示的作用，感觉或许就不一样了，说不定他们反而在这种环境下待着，感觉才更舒服。
　　“算了，还是找时间再研究吧……”
　　白水秋把其中一张海报拆下来，折叠起来攥在手里，准备带回去研究一下。
　　或许可以发给铃木珠希，看看能不能从这位巫女那里得到一点相关的情报。
　　但也只是“或许”……
　　因为邪教虽然也会打着“神明”、“妖魔”的幌子，但是和灵异层面的东西，本质上并不是一码事。
　　除非所谓的“白莲大圣人”真的能通灵出那些乱七八糟的英灵，或者与妖怪邪修之流有所勾结，否则再怎么闹腾，也就是一个靠忽悠普通人骗取财富和地位的宗教罢了，这种组织，还进入不了对策组的视线。
　　接着，白水秋又走到日向飞鸟的卧室，把女孩的衣服和课本等等收拾起来，塞进书包里。
　　这也是她今天过来的另外一个目的。
　　日向飞鸟虽然暂时在天目神社留宿，但并没有带换洗的衣物，而白水秋又不可能一直拿自己的衣服给这个女孩穿，毕竟她的衣服也就那么几件，梅雨季又不好经常晾衣服，很容易换不过来。
　　把各种东西收拾妥当，白水秋又确认了一遍，就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离开了水产店。
　　在出门的时候，白水秋隐约感觉到有几束隐晦的目光，从侧面某个方向投了过来。
　　“？”
　　顺着那种感觉传来的方向，往街道转角处看了一眼，就看到三四十米开外，有几条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在往这边看来，手里还在做着指指点点的动作，其中有一个人似乎在用手机偷偷拍了几张照片。
　　在注意到白水秋的视线时，那两个人都是一怔，然后转身溜了。
　　“什么情况？”
　　是住在附近的居民，听说了日向家的事情，所以过来看热闹来了？
　　白水秋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在准备从下野町离开的时候，找到良树问了一嘴。
　　从良树的角度，并没有看到那两个人，这位警察似乎也不太清楚这件事情，想了想，才试探着做出猜测：“可能……是市内电台的记者吧？
　　昨天组长他们过来调查的时候，开了好几辆警车，当时有一群路人在旁边围观，七嘴八舌地问了一些问题，估计外界可能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凶杀案之类的大事情，想要过来打探第一手的新闻素材呢。”
　　“这样吗……”
　　白水秋沉吟了一下，不置可否。
　　日本的媒体确实很喜欢凑热闹，无论是当初的立川兰事件，还是前不久的河川大桥事件，都曾经在报纸和电视节目上被大书特书过一番，所以在得知了日向父子及大川先生被警察带走的情报后，派出记者过来探查情况，也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等到发现事情的真相并没有那么轰动，只不过是一起牵涉到了邪教的家庭纠纷，这些记者恐怕很快就会自行离开了。
　　但……
　　白水秋总感觉，事情好像并没有那么简单，而刚才那两个偷拍的人，似乎也并不像是单纯的记者的样子。
　　“回头让良树注意一下吧……”
　　白水秋摇了摇头，心里暗暗记下这件事情，和良树打了个招呼后，就转身离开。
　　之后，她又动身去了一趟位于成田警署附近的医院，也就是日向父子和大川先生被送去的地方，在这里见到了栗见成也。
　　“……你想和大川亲自见一面？”
　　在听到这个要求的时候，栗见成也的脸色有点微妙：“话说，这家伙身上的伤，应该都是你造成的吧？他之前还一直叫嚣着要找律师，以故意伤害的罪名向你和那个叫凉子的女人提出起诉，你这个时候进去，恐怕……”
　　“故意伤害罪？”
　　白水秋挑了挑眉，有点好笑，随后微微垂下眼帘：“放心吧，栗见警官，我知道分寸的。

第247章 要骗过别人，先骗过自己？
　　在听到白水秋的承诺以后，栗见成也犹豫了片刻。
　　但最后还是相信了她所说的“分寸”，示意守在病房门两侧的警察让开了一条路，让白水秋走了进去。
　　这时候，大川正在吃东西。
　　听到脚步声的时候，这家伙还一脸不耐烦地粗声嚷嚷道：“我不是都说过了吗，在律师过来之前，我不会回答你们的任何问题，难道警察就可以无视公民的人权了吗，赶快给我出……”
　　在扭头看到白水秋的一瞬间，大川的话音戛然而止。
　　整个人像是突然被人掐住了喉咙一样，瞪大眼睛看着她，手一抖，直接把一个啃到一半的苹果扔到了床底下。
　　然后，就看到大川把被子往上一拉，整个人向后缩了过去，但因为他的双腿从膝盖以下都已经打上了石膏，所以无论如何努力挣扎，都只能在病床上这一点地方挪动，脸上的神情变得分外惊恐：
　　“警察……警察呢！是谁放你进来的？！快，快来人……”
　　“闭嘴。”
　　白水秋冷冷地说了一句。
　　几乎是在她开口的同时，就看到风狸鼓起肚子吹了口气，一缕青色的气流激荡开来，宛如强风扑面，将大川的后半截话直接塞回了嘴巴里，无论这家伙怎么努力，都只能发出一阵呜呜的声音，根本传不到病房外面。
　　“奉劝你还是省点力气吧。”
　　白水秋走在病床前，搬了个凳子坐了下来，往柜子上看了一眼，就顺手拿起一个橘子，慢慢剥开，捏了一瓣送到嘴里。
　　“咦？好像还挺甜的……”
　　这些水果也不知道是警方帮忙买的，还是有日向父子花钱买来孝敬给大川的，味道出乎意料地不错。
　　于是白水秋也不忙着开口了，先是慢悠悠地把一只橘子吃完，才示意风狸先往往旁边退开了一点，重新看向了大川，白净的面庞上看不出太多表情：
　　“我的耐心不多，所以就不跟你兜圈子了，稍微直白一点吧……这个叫‘神明的奴仆’的人，是不是你？”
　　说话间，白水秋把手机抬了起来，在大川面前晃了一眼。
　　手机屏幕上显示出来的内容，赫然就是中村和加奈子等人先前登陆过的那个通灵爱好者论坛，而现在打开着的页面，则是“神明的奴仆”的个人信息页。
　　虽然大部分信息都是空着的，但少数几个必填项，还是能直接看出来的。
　　在看到这个页面的时候，大川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就眼神慌乱地矢口否认道：“不，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问错人了……”
　　“哦？”
　　白水秋挑了挑眉，语气不急不缓地说道：“我已经去日向水产店看过了，也从一些地方得知了一些关于你们‘白莲宗’的情报，你们白莲宗所用的标志，和这家伙的头像一模一样，我可不觉得只是巧合。
　　而且根据警方查阅到的资料，‘神明的奴仆’日常登陆论坛所用的IP地址，就是在成田市境内，就算不是你，也一定是你们教派内的人，而你肯定知道他是谁，对吧？”
　　“都说了我不知道！你……”
　　既然大川还想否认，白水秋也没有跟他废话的心思。
　　心念一动，风狸就再次起身，把这家伙面部周围的空气抽离开来，让他体验了一把窒息的感觉。
　　这种类似于“水刑”的手段，先前在极东组的成员身上也用过几次，效果还算不错。而大川也只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自然是承受不住的，不到一分钟，整个人就憋红了脸。
　　等到风狸撤去妖力，这家伙就双手捂着喉咙，一边拼命地大口喘着气，一边用力咳嗽着。
　　看着白水秋的表情，明显变得更加惊恐：
　　“异端……咳咳，果然是异端……竟然能够使用出这种匪夷所思的手段，你果然就是大圣人曾经预言过的，那个会给世间带来灾祸的恶魔！”
　　“……恶魔？”
　　白水秋下意识地想笑。
　　之前在日向家的时候，这家伙就曾经用“异端”，来形容过拒绝信教的日向飞鸟，现在又把“恶魔”这个称呼套在她身上，然后还有一个听起来不明觉厉的“大圣人的预言”……
　　看来白莲宗对于“邪魔异端”的定义，还真是廉价的很。
　　恐怕但凡从大街上抓一个不相信他们教义的人过来，就能说是邪魔附体了。
　　“我说过了，我的耐心有限，你最好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否则……”
　　说话间，大川面前的空气被再次抽空。
　　“恶、恶魔……像你这种邪恶的存在，将会被白莲大圣人的怒火，打入到业火焚烧的地狱中，施以最严厉的制裁……”大川还在复读机似的重复着自己的话，声音因为过于惊恐而变得颤抖。
　　“继续。”
　　又是一分钟过去。
　　“……”
　　白水秋算是看出来了。
　　大川的嘴确实很硬，但这并不是因为这家伙有多么铁骨铮铮，而是因为……他是真的相信了“白莲大圣人”的那一套说辞，认为白水秋是亵渎神明的恶魔，所以即使是在遭受“水刑”的情况下，依然坚持着不肯回答白水秋的问题。
　　这就有点意思了。
　　一般来说，像这种邪教组织的成员，编出来的那一套说辞，都只不过是用来欺骗信徒的，而他们自己往往是不相信的。
　　可大川的情况，大概算是所谓的“要骗过别人，先骗过自己”？
　　本来是一项忽悠别人的职业，结果先把自己给忽悠进去了，说起来实在有点可笑……
　　但，白水秋的回应也同样简单粗暴。
　　不管大川嘴里如何念叨着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她都立刻让这家伙闭上嘴巴，然后憋个一分钟气，如此重复了四五次以后，大川终于扛不住了，声泪俱下地承认了自己就是“神明的奴仆”。
　　然后不等白水秋追问，就连忙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
　　“也就是说，你是从日向森治那里，听到了关于我的事情，而且不止一次……
　　所以才会在那家伙的请求，再加上你自己的好奇心驱使下，发动白莲宗在成田市的势力，调查我的身份？”
　　“是，是的……”
　　说话的时候，大川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
　　看得白水秋一阵恶心

第248章 希望你不要不识抬举
　　“先把鼻涕擦掉……”
　　白水秋随手抓起柜子上的纸巾，往大川那边扔了过去。
　　然后不动声色地拉着凳子，往后退开了半米。
　　即便如此，她的视线还是没有离开过大川的脸，眸光闪动间，仔细观察着这家伙的眼神和表情。
　　白水秋毕竟不是像栗见成也那样经过专业训练的警察，并没有从微表情中，就判断出对方心理状态的那种细腻的观察能力。
　　但她身边还有风狸这么一个式神。
　　这个小东西的感知能力非常灵敏，而且这种能力不仅是在辨别妖气的时候有用，即使是在面对普通人的时候，也能够很清晰地在对话说话时，捕捉到后者心跳和呼吸上的变化。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其实就是测谎仪的原理。
　　所以，白水秋有意识地尝试发掘了一下风狸的能力，把它当作简易的测谎仪来使用。
　　嗯，狐形的那种……
　　从结果来看，自己的观察，搭配上风狸的感知，就算有失误，也能猜测个八九不离十。
　　“这家伙应该没有说谎……”
　　扛了这么多次“水刑”，如果还要编造假话来骗人的话，意志力未免也太坚强了一点。
　　确认了这一点后，白水秋微微蹙起眉头，沉吟不语。
　　告黑状这种事情，的确是日向森治会做出来的。
　　这家伙本身就是个尼特族，没什么本事，性格上又色厉内荏，对待家人和妹妹的时候重拳出击，而面对白水秋的时候就表现地唯唯诺诺。和白水秋当面对线这种事情，再借他几个胆子，日向森治也是不敢做的。
　　本来这家伙还能依靠时不时对妹妹日向飞鸟实施家暴，来发泄一下心里的愤怒，但是被秋月组“教育”了一番以后，也被禁止了。
　　因此，只能用这种暗戳戳的方式，在背后进行抱怨和诅咒。
　　搞不好这家伙还制作了白水秋的稻草人，每天用针扎几下什么的。
　　至于为什么在和大川的交流中，没有提到极东组和秋月组……自然是因为这两者的黑帮背景，给日向森治带来的心理压力更大。
　　抱怨白水秋，可能不会有什么事情。
　　但抱怨黑帮，说不定就要被人找上门来了。
　　两相权衡之下，当然还是挑“软柿子”来捏比较好。
　　而对于白莲宗那边来说，只要确认了白水秋的名字，不难通过一些途径打探出她的身份和住址。
　　其实邪教的消息渠道，可能比许多财团或者黑帮还要灵通，因为平时能接触到的人太多，上到地位显赫的政客和商人，下到普通的工薪阶层和市井小民，所有行业都有渗透，设法打探到其中的内幕消息，并不复杂。
　　尤其是对于白莲宗这种存在时间悠长、组织结构已经相当成熟的邪教组织，信徒中甚至可能都有神社或者寺庙的神职人员。
　　那样的话，分分钟就能把天目神社的底细摸个一清二楚。
　　“那么，你在论坛上曝光我的身份的目的，又是什么？”
　　白水秋问出了自己关心的另外一个问题。
　　“这个……我平时就对那些神神叨叨的灵异事件感兴趣，从很早以前，就注册了那个通灵爱好者论坛，没事的时候就会上去看看……
　　那天恰好看到有人发布了河川大桥的帖子，然后从上面认出了你，就顺手回复了一下……”
　　“只是巧合？”
　　“是的，就是个巧合……”
　　大川回应地很快，一副点头如捣蒜的样子，脸上早就看不到刚才那种嚣张跋扈的表情。
　　但这种表现，并没有让白水秋掉以轻心。
　　这家伙说的话，自然是不能全信的。
　　毕竟他身上的伤势就是被白水秋打出来的，而且刚才这番询问，也算是通过“水刑”强行逼供的结果，尽管大川表面上恭恭敬敬，但心里指不定在想什么。
　　哪怕说的话都是真的，但有没有故意省略一点细节，就很难从表情上看出端倪了。
　　不过……
　　经过这么一番询问，白水秋微微松了口气。
　　“看来这家伙对灵异层面的了解确实不多……”
　　“只是一个被邪教洗脑了的普通干部吗？”
　　她之前其实有怀疑过，这个突然出现的“神明的奴仆”，会不会和出现在白荻湾隧道的那只犬神有关。
　　因为，犬神也算是一种邪祀类型的神。
　　假如大川是那名犬神使的手下，用“神明的奴仆”来称呼自己，也是完全能说得通的。
　　而这样的话，这家伙在网络上曝光她的身份，让在白荻湾隧道遇险的中村等人前往天目神社求助，目的就昭然若揭了——就是要通过那只犬神，把她这位活跃在成田市的巫女除掉，以便确保白荻湾隧道的那处阴域不被破坏。
　　不过这种猜测，其实有几处地方解释不通。
　　一来，中村等人从论坛上看到的，只是那个通灵游戏的玩法，但是将地点选在白荻湾隧道，却是几个人私下商量的结果，按理说，外人是不可能知道这一情报的。
　　二来，白水秋在河川大桥射杀画皮，再被人拍下视频发布到网络上，同样是一件偶然事件，除非“神明的奴仆”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才有可能提前预料到这一点，但即便如此，也不可能提前知晓中村等人会来天目神社求助。
　　最重要的是……
　　如果白荻湾隧道真是一处陷阱的话，也未免制作地太粗糙了一点。
　　作为妖怪，犬神的确比画皮要强一点，如果是在正面交手的情况下，应该可以毫无悬念地干掉画皮。
　　但仅仅凭借一只犬神，想要除掉白水秋，也未免有点痴人说梦了。除非那位犬神使通过河川大桥的视频，判断出白水秋的实力只是恰好比画皮高那么一点点，才会派出同样比画皮强一点点的犬神。
　　……
　　接下来，白水秋又仔细盘问了几句关于白莲宗的情况。
　　大川一一作出回答。
　　等到想知道的消息已经挖得差不多了，白水秋就准备起身，想了想，又多问了一句：“对了，你们白莲宗的那个逆七芒星图案……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吗？”
　　“不，不清楚……在我入教的时候，那个标志就已经存在了……”
　　“好吧。”
　　在白水秋转身离开的时候，大川从背后向她看来，眼神中渐渐充斥着憎恨和怨毒的色彩，哪怕不回头看，也能大概猜测出这家伙的表情有多么狰狞。
　　白水秋脚步顿了一下，就继续向前走去。
　　老实说，她对白莲宗的态度，还是偏向中立的。
　　反正现在日向飞鸟已经被她接到了天目神社，而作为加害者的日向父子和大川，都被打了个半死，算是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这一轮交锋，双方算是暂时扯平。
　　只要白莲宗不继续找日向飞鸟和自己的麻烦，白水秋也懒得再继续追究。
　　毕竟……
　　邪教这种东西，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如果是极东组那样的黑帮，白水秋倒是可以联络栗见成也或者秋山本哉帮忙，无论是警方还是极道，都有一套应付这种问题的办法。再不济自己一个人带着风狸杀进去，也能把这群家伙狠狠敲打一顿。
　　可邪教就不一样了，这些干部和信徒分的很散，而且又是来自于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
　　警方是没办法处理的，否则也不会让邪教在近些年野蛮生长，最后发展成一个严重的社会问题。
　　而极道方面……
　　同样没什么好办法，毕竟又不能把这些邪教徒全部抓起来。
　　按照良树之前的说法，以及白水秋从大川嘴里盘问出的情报，白莲宗在成田市的信徒数量，差不多有五百人到七百人的样子。就算是五六百头猪杵在那里，都够秋月组抓上好几天的了，更别说是人了……
　　所以……
　　“虽然可能没什么用，但我还是提醒你们一句吧……”
　　白水秋在病房门口停住脚步，一只手放在门把手上，扭头往后看去，在她做出这个动作的同时，大川慌忙低头挪开视线，似乎想要掩饰自己脸上的愤恨，不过白水秋并未在意：
　　“我对白莲宗的教义没有兴趣，也无意与你们这些人牵涉过深，只要你们老老实实，我也懒得去找你们的麻烦。言尽于此，希望你不要不识抬举。”
　　“……”
　　说完，白水秋没有再多看大川一眼，转身出门。
　　在走廊上，她把刚才问出的一部分情况，对守在外面的栗见成也复述了一遍。
　　“……总之这家伙就交给你们处理了，如果需要验伤或者提供相关证词的话，我那位同学随时可以过来配合。”
　　白水秋顿了顿，有点犹豫地问道：“话说，日向父子这种情况，一般会怎么处理？”
　　这几天，白水秋也抽空查了一下日本的这类法律。
　　按照日本的民法规定，在父母有虐待、遗弃子女，或者明显行使亲权不当的情况下，是可以被剥夺监护权的。
　　而日向浩男，显然属于“行使亲权不当”和“虐待子女”。
　　按照法律严格执行的话，十有八九是要被剥夺监护权的。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可能会剥夺日向浩男的抚养权吧，如果那种情况发生的话，日向飞鸟将会由其他亲属暂时担任监护人，或者送到社会福利机构……”栗见成也想了想，回答道。
　　“我知道了……”
　　白水秋点了点头，打算回头再问问日向飞鸟，在市内有没有其他亲属什么的。
　　假如日向夫妇都被剥夺监护权的话，肯定是要提前做好应对的准备，哪怕事实上就算让日向飞鸟自己一个人生活，或者一直借宿在天目神社，其实都没什么问题，这个女孩也有着独立生活的能力，但有关部门可不管这些。
　　如果日向家没有能够接收日向飞鸟的亲属……
　　事情恐怕会变得很麻烦。
　　“不行的话，就只能找奶奶想想办法了……”
　　或者……
　　还有一个能够解决这个问题的人选，就是鹫峰紫苑。
　　无论是为日向飞鸟编造一份档案，还是找一位挂名的监护人出来，再或者直接一步到位，把日向夫妇这几年信仰邪教的记忆全部删掉，洗脑成还没有遇到大川时的状态，对这位老妖怪来说，都是能够做到的。
　　可，在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去找老妖怪帮忙，是一条下下之选。
　　上次画皮事件中，白水秋欠下的人情还没还清呢，鬼知道这位老妖怪又会提出什么条件来……
　　……
　　接下来的几天，过的风平浪静。
　　周三下午，一年B班进行了班级展的第一次排练。
　　白水秋如约鸽掉了弓道部那边的训练，放学后就留在教室内，等班委出面把所有男生赶出去，再拉上窗帘以后，就和另外几个扮演巫女的女生一起，在教室角落换上了临时租赁过来的巫女服。
　　接着，刚才出去的那群学生才陆续回来，开始推开桌子，进行场景布置。
　　虽然是排练，但“神社咖啡馆”的样子总是要做出来的。
　　即使有些道具还没有买到实物，也都用硬纸板写了个几行文字说明，然后放在相应的位置。
　　所有人员都按照预先安排的角色，纷纷在教室四周就位，而神代惠子和班长则是担任了顾客的角色，开始指挥大家进行流程模拟。
　　从一开始的欢迎光临，到指引参观、讲解、磨制咖啡、收银、送客等等……
　　因为有着“神社”这一主题，所以整个参观过程的重点，都是围绕于此进行的。
　　门口那几对担任迎宾员的学生，分别扮演成了狛犬和狐狸的模样——
　　这两种动物都是神社常见的神使，前者类似于中国的石狮子，在许多神社内都能见到类似的雕塑，而后者则是稻荷神的使者，一般只出现在供奉稻荷神的神社内。
　　无论是狛犬还是狐狸，都是成对出现的，用处是“守护神社”、和“驱除邪气”。
　　当然……
　　班级展出的“神使”，和神社内的那些雕塑就没什么关系了，负责扮演狐狸的是两个女生，扮相上，很像是一对穿着和服的狐耳娘

第249章 你要不要看看？
　　白水秋估摸着，神使这个形象，可能是出自某个老色批的提议。
　　而且，大概率和当初提出“兽耳女仆咖啡店”方案的那位是同一个人。
　　因为之前提出的方案在投票中被否决掉了，所以只能这种迂回的方式，把“兽耳娘”的元素，融入到神社中来。
　　但不得不说……
　　抛开主观因素不谈，白水秋也不得不承认，兽耳娘这种形象，还是很能戳中一些人的萌点的。
　　尤其是被安排扮演神使的两个女生，身高差不多，又都属于身材娇小的类型，相貌也在七八分的程度，很适合这种狐耳和服的造型，两人一起站在门口，用温软的声音向客人鞠躬问好的时候，很能吸引眼球。
　　而指引客人的，则是几个装扮成神官的男生。
　　为此，神代惠子还特意写了几篇关于神道教文化的介绍词，交给这几个人，让他们在陪同客人进来的时候，能有话可说。
　　除此之外，手水舍、塞钱箱、注连绳……
　　这些神社内常见的装置，也都尽可能地按照比例一一还原了出来。
　　甚至还用几块木板拼了个简易的“拜殿”，安置在教室里侧靠墙的位置，然后中间一张桌子铺上了绸布，上面摆了一个供奉着“神像”的神龛。
　　当然，这里用的神像，并不是某个具体的神明。
　　正式的神像一来成本太高，二来也容易触犯忌讳。
　　所以一切从简，用某个男生贡献出来的珍藏版手办，作为替代品放在了神龛内。
　　手办的模样就是一个三十公分高的草绿色章鱼娘美少女，乍一看和真正的神像差不多，再加上两侧用古体字书写、形似对联的神名和头衔——这些东西当然也是编出来的，但如果是事先不知情的人，说不定会信以为真。
　　作为整个展出重头戏的，自然就是白水秋和另外两名女生所跳的神乐舞了。
　　和白水秋一起跳舞的两个女生，一个是桥本千奈，这个女孩也是弓道部的社员，曾经和白水秋一起参加过铫子市的合宿训练，两人的关系还算熟络。
　　而另一个女生，则是一个名叫伊藤小叶子的同学，曾经学过几年跳舞。
　　这两个女生都在私下里找到了神乐舞的视频，并且花时间练过几次。
　　所以跳起来还算是有模有样。
　　但毕竟不是专业的巫女，再加上又没有配乐，只能自己心里默默数着拍子，所以跳着跳着，节奏就开始乱了。
　　只有白水秋一直有条不紊，动作从容优雅。
　　她们三个人身上所穿的巫女服，就是白水秋之前和神代惠子一起，在商场再三挑选出来的那种改良款式，颜色和样式看起来相当华丽，在随着节拍，莲步轻摇的时候，视觉效果可以说是相当出色了。
　　再加上缀在衣袖下摆和裙袍上的铃铛，随着举手抬足的舞姿泠泠作响，就更是有那么一点惊艳的味道了。
　　教室内的男生们都已经看得挪不开眼了。
　　有几个女生也悄悄拿出手机，拍摄了几张跳舞时的画面。
　　这些举动，白水秋也都注意到了。
　　她平时在天目神社做神事活的时候，就经常受到来自客人的注目礼，所以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只不过，和在神社的时候相比，当着一群朝夕相处的同学的面跳这种舞，感觉上还是有点羞耻的。
　　等到几分钟后，一支完整的神乐舞跳完，白水秋轻轻呼了口气，鼻尖上已经有点微微冒汗。
　　直到这时候，围观的学生们才纷纷聚拢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本来嘛，白水秋平时在班级内的表现一直都很低调，除了长相好看一点，并没有太突出的表现，成绩只能算一般，话不多，性格也是不冷不热的类型……
　　除了少数几个相熟的人以外，和其他同学的交流，基本上也就只限于在学校内或者外面偶然碰面的时候，互相点头致意一下，问声好什么的。
　　尽管开学初的时候，曾经有人往她的鞋柜里递过情书，但后续没有结果，也就不了了之了。
　　所以这次，白水秋这一支神乐舞突然亮相，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了。
　　男生们纷纷趁着这个机会套近乎，想要打探白水秋的个人情况。
　　女生们则是询问白水秋是在哪里学的舞蹈、平时有没有做过塑形或者健身操之类的问题。
　　毕竟，跳舞其实是一件很吃体形的运动。
　　只有在身材比例非常匀称的时候，舞姿的视觉效果才能放到最大，胖一点或者瘦一点，都会不够好看。而像白水秋这种骨肉匀停的类型，更是百里挑一。
　　“其实也没什么诀窍啦……”
　　只要你们也练个几年弓术，再学上一手八极拳，每天早晨起床的时候打上两遍，偶尔去找一些画皮和犬神这样的妖怪练练手，也能将体形塑造成这个样子的……
　　这种话，白水秋当然不可能说出来。
　　只能打了个哈哈，支支吾吾地应付了几句没什么意义的套话。
　　过了好一会儿，等到人群散开，她才终于脱身出来。
　　回到教室一侧，找了个空椅子刚要坐下休息，神代惠子就不动声色地靠近过来，将一瓶运动饮料过来，笑嘻嘻地说道：“口渴了吧，小秋刚才你的表现很惊艳哦，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跳神乐舞的样子呢。”
　　“谢谢……”
　　白水秋顺手接过饮料，怔了一下，随后恍然。
　　还真是第一次。
　　虽然神代惠子早就说过，想要亲眼见识一下神乐舞的话，而且最近这一两个月来，白水秋也陆续在天目神社，做过好几次祈福活动，但因为时间并不固定，只有在遇到特定客人的时候才会进行，所以神代惠子前后几次到天目神社拜访，都没有遇到。
　　直到现在，才得以一见，算是如愿以偿了。
　　神代惠子看着白水秋的侧脸，脸上的笑意变得更加明显：“对了，小秋，刚才排练的过程，我都安排人录制下来了，你要不要看看？如果哪里出现了错误的话，也好及时做出纠正。”
　　“……好啊。”
　　白水秋喝了口饮料，点了点头

第250章 历史性的大突破
　　其实神乐舞这种东西，白水秋已经跳过很多次了。
　　从小时候开始，就在奶奶千代的指点下，进行这方面的训练。不管是常见的浦安之舞、八乙女之舞，还是比较特殊的剑舞、弓舞……都有做过尝试，只不过跳的次数少了点罢了，一般的神事活动也用不着跳这些舞。
　　而且，白水秋跳舞时的动作和仪态，都是对着镜子练出来的，说无可挑剔有点过，但哪怕是闭着眼睛，都能一拍不落的跳完。
　　只是，班级展出毕竟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
　　哪怕对自己很有信心，事后做一下复盘，也还是很有必要的。
　　很快，神代惠子就从兜里掏出手机，点开了刚才录制的视频，放在桌子上。
　　白水秋向前凑近了一点，仔细看着视频中的内容。
　　神代惠子也适时地探过头来，两个女孩肩膀抵在一起，头并着头，看着白水秋刚才跳舞时的画面，从脸侧传来的头发丝的触感，让白水秋感觉有点怪怪的：“话说，为什么视频中除了我以外，都只露了半个身子……”
　　“咳咳，这个……因为屏幕的大小有限，从这个距离，没办法把三个人全部拍进来。”
　　神代惠子比划了一下，轻声解释道。
　　“是吗……”
　　“是的啊。”
　　“……”
　　白水秋闭上嘴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用余光瞥了一眼神代惠子，但并未揭穿这个女孩有着明显漏洞的说辞。转而将精力集中在屏幕上，聚精会神地看了一遍神代惠子拍摄的视频。
　　她自己跳的那一段，的确没什么问题。
　　不过旁边的桥本千奈和伊藤小叶子，步调节奏稍微有点不妥。
　　白水秋把看出的问题暗暗记在心里，准备待会儿私下里和那两个女孩交流指正一下。
　　这场神乐舞毕竟不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有些动作需要和这两个女生配合起来才好看，所以相互间的节奏要保持一致才行。考虑到两个女生都练过舞蹈，做一下调整应该不难。
　　……
　　到了这时候，整个排练基本上已经算是走完一遍。
　　几位班委和神代惠子讨论了几句，就把预演过程中存在的几处问题一一指了出来，然后一群人又群策群力地商量了一会儿，对方案中没有预先想到的内容，进行查缺补漏。
　　白水秋坐在一旁，默默地喝着饮料看热闹。
　　然后又和凑近过来的桥本千奈和伊藤小叶子，交流了几句关于神乐舞的话题。
　　等到五点多钟的时候，一行人又预演了一遍。
　　完事后做了个总结，才各自解散，开始收拾道具，准备回家。
　　大约二十分钟后。
　　白水秋和神代惠子，还有日向飞鸟三人结伴出了学校，按照之前的座次顺序上了车，一路往天目山的方向驶去。
　　因为时间已经有点晚了，错过了晚高峰，所以汽车开得很快，仅仅十多分钟的样子，就抵达了山脚下。
　　“小秋，飞鸟，明天见。”
　　“明天见。”
　　白水秋和日向飞鸟从车上下来后，就站在路口，目送着神代惠子摇上车窗，重新往道路东侧扬尘而去，才转身上山。
　　步入神社庭院的时候，就从几个客人的身影中，看到一个熟悉的人，赫然是前几天来过一次的筱崎加奈子。
　　“白水大人，下午好。”
　　和上次过来的时候相比，加奈子的气色明显变好了很多。
　　看样子，先前丢在白荻湾隧道内、被铃木珠希用术法安放回去的灵体，已经在这个女孩体内重新稳固了下来，原本苍白的脸色变得红润起来，从外表上来看，已经和正常人差不多了。
　　“那个……这是我的打工授权书，还有个人简历，我这次都带过来了。”
　　简单的寒暄过后，加奈子就从包里掏出了几份文件，双手递了过来。
　　按照正常的流程，天目神社需要在这份授权书上签字盖章，然后再重新送回学校留存入档，才算是建立了相互间的雇佣关系。
　　而这种工作，白水秋肯定是做不来的，因为她现在还是个刚过十五岁的未成年人，就算签字也没有法律效用，需要由千代出面才行。
　　“我知道了……请跟我来吧。”
　　白水秋大概翻看了几下，就把加奈子带回客厅内。
　　然后自己一个人往内室深处走去，去找千代出面签字。
　　在这个过程中，日向飞鸟乖巧地帮忙倒了杯茶水，又在客厅坐下，和加奈子交谈了几句。
　　这两个女孩的性格差不多，又都是经历过灵异事件的人，再加上年龄相近，一时间倒是很聊得来，直到白水秋和千代过来的时候，日向飞鸟才讪讪的笑了笑，默默地退到一旁，而加奈子也恭恭敬敬地在茶几旁坐好。
　　等千代在授权书上签好了字，再盖上印章以后，这道手续就算是正式完成了。
　　这样一来，加奈子就成为了天目神社的第一位兼职巫女。
　　再加上已经口头答应了、暂时还没有签署授权书的日向飞鸟，天目神社就算是有两位兼职巫女了。
　　这可是个历史性的大突破。
　　毕竟在此之前的几十年来，天目神社还从来没有招聘过兼职巫女，今天是第一次。
　　当天晚上，千代将两位兼职巫女留下来，一起吃了顿饭，算是小小的庆贺了一下。
　　然后，就由白水秋出面，对两个女孩做了一番入职培训。
　　从神社内各处建筑的功能，哪儿能进哪儿不能进，到神道教方面的各种礼仪，再到巫女服的穿法，甚至是见到客人的第一面该说什么，还有神签和绘马等等小物件的出售和记账……
　　哪怕长话短说，白水秋还是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才把这些事情全部做了一番讲解。
　　等到说完的时候，她已经口干舌燥。
　　“基本情况就是这样了。”
　　白水秋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才接着说道：“你们俩待会儿把身高尺寸报给我一下，我去找人给你们定做巫女服，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在这几天内就能拿到。
　　如果之后还有什么问题，不管是兼职方面的，还是其他生活方面的，都可以随时问我。

第251章 免许皆传
　　话虽这么说，但需要的数据主要还是身高。
　　因为巫女服这种衣服，本身就属于比较宽松的类型，只要身高合适，基本上都是能穿的，除非上半身某个部位太大或者太小……
　　嗯，如果是老妖怪那种身材的话，可能就需要量体裁衣了……
　　而日向飞鸟和加奈子，都还是在这个年龄的正常范畴，所以关系不大。
　　等白水秋说完以后。
　　对面的两个女孩互相看了看，用眼神交流了一下，就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朝着白水秋鞠了个躬，态度很恭敬地说道：“那么以后，就请白水大人（秋大人）多多指教了。”
　　“咳咳……指教谈不上，大家只是在互相帮忙而已。
　　另外你们别弄得这么正式，听起来感觉怪怪的……”
　　白水秋被水呛了一下，咳嗽了几下，有点不自在地说道。
　　加奈子就算了，这个女孩从一开始就称呼她为“白水大人”，白水秋之前纠正了几次，都没起到作用，索性就听之任之了。
　　可日向飞鸟也这么喊……
　　要不是知道这个女孩的性格，不是喜欢开玩笑的人，白水秋还以为她是在故意调侃自己呢……
　　虽然有了这么一番提前培训，但无论是加奈子，还是日向飞鸟，都是第一次从事巫女这份职业，并没有什么经验可言，想来还是会遇到一些问题的。
　　而这些就只能在后面的日子里，再通过时间来慢慢磨合了。
　　不管怎么说，有了这两个女孩帮忙分担压力，白水秋身上的担子顿时轻松了不少，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符箓和剑道的修习上。
　　前者自然不用多说，千代先前给交她的那本小册子上面，所记录的十几种符箓，白水秋现在也就尝试了两三种而已，随着现在在符箓方面的技艺不断精进，自然是要一一复现出来的。
　　而后者则是遵从神代惠子的指导，以及十兵卫送来的资料。
　　是的。
　　十兵卫终于把前几天承诺过的那批剑道资料，打了个包放在U盘里，找了个时间给白水秋送了过来。
　　U盘里面，有足足几十个G的文件，都是一些与剑道有关的电子书和扫描件，以及影像形式的视频文件。
　　白水秋花了点时间，把这些电子书的目录大致浏览了一遍。
　　确认这些书籍大部分都是剑术方面的基础内容、技巧图解，还一些日本古代剑客所著的兵法书，比如大名鼎鼎的《五轮书》，也就是宫本武藏的代表作。
　　——日本古代把剑术叫做兵法，所以剑客又被称为兵法家。
　　而教授剑术的师范，又被称为兵法指导。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说，中国的《孙子兵法》在日本相当流行，很多武士都奉若圭臬，自幼熟读此书，并将其与自己的剑术融合，将这些东西延伸到了剑术比斗中，典型的例子就是宫本武藏的严流岛之战，属于将兵法和剑术完美融为一体的集大成者。
　　所以这些书籍中，的确有很大一部分与“兵法”有关的内容，用兵法书来形容，倒也谈不上错。
　　而几十个视频中，则是一些不同流派的剑士近身比拼剑术的影像片段，画质不一。
　　有些看起来比较古老，也就是所谓的av画质，只能看出大概的人影轮廓，和出剑的动作。
　　有些则非常清晰，估摸着是最近几年才拍摄的。
　　而且大部分视频都内嵌了字幕讲解，对出战人员的流派，以及各自流派所擅长的技法和特点都作了简要的分析。
　　白水秋点开其中几条浏览了一下，虽然还看不太懂，但也能感觉到战况很激烈的样子。
　　不过，和柳生新阴流有关的内容并不多。
　　对于这种情况，十兵卫还特意给出了解释。
　　这并不是因为他小气或者什么的，不肯给出自家代代相传的内部资料。
　　而是因为在正统的剑道家族中，对子嗣的行为有着非常严格的约束，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哪怕是族内子嗣，都不能随意把家族剑术传授给外人。
　　至于《五轮书》这些兵法书，因为都是古代剑客留下的著作，所以并不受这方面的限制。
　　在剑道上，这个“许可”的学名，叫做“免许皆传”。
　　日本剑术流派的弟子，按照入门的时间和学艺的精深程度，被分为切纸、目录、皆传、免许皆传等几个阶段。
　　其中，“切纸”和“目录”是比较初级的阶段，通俗点说就是“入门”和“小有所成”，个别流派还会在“切纸”前面加上一个“奥入”，作为更加初级的“入门”。
　　而到了“皆传”，则意味着已经掌握了该流派的全部技艺，并且通过了各方面的测试，算是登堂入室了，所欠缺的就是时间的磨练。
　　只有到了这个阶段，才有资格在决斗中告诉别人自己流派的名字。
　　而最高级别的“免许皆传”，则是指不用经过允许，就能将本流派的技艺传授给外人。
　　换句话说，就是可以出师，自己去开设道场招收门徒了。
　　甚至更进一步，还可以在有所体悟的情况下，将师父教授的剑术发扬光大，重新开辟一个流派了。
　　原则上，“免许皆传”的证明是需要经过考试，得到了老师的认可以后，才能获得的，要求可以说相当苛刻。在古代的时候，一位剑术师傅所收的几十甚至上百个弟子中，能够得到这个证明的，可能也就两三个而已。
　　不过自从江户时代开始，就陆续有一些不守规矩的弟子，通过送礼金的方式得到证书，或者师范本人也会给一些身份较高的人比如贵族子弟或者幕府将军，颁发礼节性的证书，类似于现代一些大学颁发的荣誉学位。
　　这种情况在江户后期尤为泛滥，直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断绝。
　　不过柳生一族家规严明，即使十兵卫是柳生一族的子嗣，但因为在剑术上的造诣并不深，所以也没有得到“免许皆传”的资格，因而不能把家族剑术传给白水秋。
　　那么问题就来了……
　　“话说……”
　　“惠子有没有得到这个资格？

第252章 真的吗？
　　在看到十兵卫给出的这段解释时，白水秋本能地想到了这个问题。
　　毕竟，神代惠子的老师就是香取神道流的剑道示范，而这个流派也算是日本的众多剑术流派中，相当古老的一脉了，按理说对于这些规矩的遵守，应该也是很严格的。
　　可是看神代惠子的样子，又实在不像是掌握了香取神道流所有技艺的样子。
　　白水秋对神代惠子的头脑并不怀疑，这个女孩可是只用两天时间复习，就能轻轻松松就能在期中考试中拿到满分的，凭借她的智商，在剑术理论方面全部掌握并不难。
　　可是实战方面，就不好说了。
　　因为这个女孩的身体状况，恐怕并不允许她通过相关考试。
　　——正式的剑术比拼，对抗强度可是很高的，基本上三五分钟的切磋，就抵得上在操场上跑好几公里的运动量，心跳是不可能低于每分钟120下的。
　　白水秋可不觉得，神代惠子能承受这样的运动强度。
　　这么说来……
　　可能她是用送礼金的方式，花钱买来的证书？
　　这个问题其实和白水秋关系不大，毕竟无知者无罪，就算有人追究，也是先找到神代惠子头上。
　　但，如果神代惠子是在那位上衫老师不知情的情况下，私自作出了传授剑道的决定，这种事情可是剑道中相当忌讳的。放在古代的话，完全可能会被一些激进的剑客，当做师门叛徒来清理门户了……
　　“等明天上学的时候，问问惠子吧。”
　　白水秋这么想着。
　　……
　　“‘免许皆传’？我当然没有这种证明啦。”
　　第二天吃完午饭，在水池边洗刷碗筷的时候，白水秋终于向神代惠子提起了这个问题。
　　女孩先是一怔，而后就扬起笑脸，笑嘻嘻地说道：
　　“你既然知道了这个名词，就应该知道，‘免许皆传’是剑术流派中的最高许可，许多天资上佳的剑士花费十几年时间苦心钻研剑术，都未必能够得到这种证明，我才学了三年而已嘛，怎么可能达到那样的技艺水准……
　　其实是因为教授我剑术的上衫老师，性情随和，并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曾经特许过我可以将他教授的东西再教给别人，所以教给你也没什么问题啦。”
　　“这样啊……”
　　白水秋点了点头，心里还是稍微有点疑虑。
　　而神代惠子则是甩了甩饭盒上的水珠，似乎想了想，又补充道：
　　“不过如果有人问起的话，小秋你也别说自己是‘香取神道流’的传人就是了，毕竟有些正式的剑术流派弟子，对这种规矩还是很看重的。偶尔也会有一些死脑筋的人，会不依不饶地刨根究底，可能会很麻烦……
　　再者说，我现在教给你的东西，都只是剑道的基础而已，和香取神道流暂时没什么关系。这方面的东西，还是等你有了一点基础以后，再慢慢接触和学习吧。”
　　“我知道了。”
　　白水秋答应下来。
　　接下来，神代惠子又顺嘴问了几句关于天目神社的事情，这个女孩也知道了日向飞鸟和加奈子成为神社兼职巫女的事情，对此颇有些好奇的样子，同时脸色也微微有点黯然：
　　“实在抱歉啊，小秋，之前还说要帮你寻找兼职巫女的人选呢，没想到最后还是没能帮上忙。”
　　“嗯？”
　　白水秋愣了一下，笑了笑：“没关系，你之前帮过的忙就已经很多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白水秋略微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瞥了身边的女孩一眼：“那个……
　　其实神社平时的事务，有飞鸟和加奈子帮忙处理就已经足够了，但如果惠子你想要来担任‘体验巫女’的话，也是可以的哦，反正你周末的时候也要来教我剑道嘛……”
　　“真的吗？那我可就记住了哦。”
　　神代惠子眨了眨眼睛，脸上的黯然一扫而光，一双明眸看向了白水秋，目光中流露出的期待，让白水秋忍不住悄悄咽了一口唾沫，心里也下意识地回想起了当初在商场试衣间内发生的那一幕场景，“是，是啊，毕竟大家都是好朋友嘛……”
　　“咳咳，总之我们还是先回教室吧，外面太阳挺晒的……”
　　说话间，白水秋率先挪动脚步，示意两个女孩一起回去。
　　这种顾左右而言他的举动，并没有瞒过神代惠子，女孩微微一笑，眼神中流露出几分狡黠的意味，而旁边的日向飞鸟因为对她们之前发生的事情并不知情，所以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妥，也默默地跟了上来。
　　接下来的两天，文化祭的筹备工作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不少社团和班级，都开始紧锣密鼓地排练起来，就连一些归家部的学生，也延长了在学校逗留的时间，放学后在校园里能看到的人数明显增加，隔着几间教室，都能听到隔壁传来的喧闹声。
　　当然，出于保密的原因，大部分班级在排练的时候，都把窗帘拉上了。
　　但教室的大门就不可能锁上了，所以偶尔也会有一些学生，探头探脑地跑到别的班级刺探情报。
　　一年B班的“神社主题咖啡馆”也抽时间又排练了一次，不过这次白水秋并没有参加，只是通过观看视频的方式，了解了一下有变化的内容。
　　至于弓道部这边，在老妖怪为期一周的特训下，白水秋和栗见早苗的骑射技艺已经有了初步的水准，开始有意识地将这些与其他社员的演出结合，并在道场内排练了一次老妖怪之前提出的“人妖之战”。
　　而在学校之外……
　　白荻湾隧道事件，终于有了新的进展。
　　铃木珠希和十兵卫两人，花费了三四天的时间，终于把白荻湾隧道内的那处聚阴法阵拔除，连带着将整条隧道清理的干干净净。
　　虽然现在进入那条隧道时，还是会感觉到很阴冷，但这种阴冷，只不过是隧道这种地下设施的共同特点，和先前那种由阴气造成的湿冷，是完全不同的。
　　另外，隧道内那几具白骨所涉及到的凶杀案也被重新翻了出来，再次放在台面上追查，预计不日就会有所进展

第253章 考虑的怎么样了？
　　在这个过程中，几个人一直担心的“犬神使”，并没有出现过。
　　这个结果，让白水秋和铃木珠希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但同时又有点小失望。
　　本来嘛，如果犬神使趁着这段时间跳出来作乱的话，尽管可能会给他们带来一些麻烦，但对策组的两位成员都在，再加上白水秋自己，倒也并不担心会被这家伙翻了天。
　　可现在，后者从始至终都没有露过面，反而有点让人提心吊胆了。
　　毕竟……
　　一个隐藏在暗处的潜在敌人，可比明面上的对手，要危险得多。
　　更重要的是，白水秋甚至都不确定，这位“犬神使”到底存不存在，万一紧张了半天，最后发现只是在和空气斗智斗勇，那可就让人恶心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次事件算是告一段落了。
　　守在隧道内的犬神已经被杀，存在了数十年的阵法也被拔除，无论那位犬神使是另有图谋，还是单纯的怂，经过这一役，都已经元气大伤，恐怕要蛰伏很长一段时间，才可能再次出现了。
　　周六这天，铃木珠希和十兵卫结伴来到了天目神社。
　　在跟着白水秋走到内室坐下以后，就由铃木珠希开口，先是把隧道那边的情况，向她做了一番交待。
　　然后就顺势提出了辞行。
　　“铃木姐姐的意思是，你和十兵卫大哥要回去了？”
　　白水秋将两杯热气腾腾的茶水摆在两人面前，有点惊讶地问道。
　　“嗯。”
　　在白水秋的注视下，铃木珠希点点头：“其实我们这次在成田市逗留的时间，已经比原本的预期要超出很多了，过来之前，我们本来是打算用一周左右，就把画皮解决掉的，没想到后面陆续遇到这么多事情……
　　不过能顺利除掉画皮，又捎带着解决掉白荻湾隧道这么一个存在了几十年的隐患，还认识了像白水妹妹你这样出色的巫女，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我和十兵卫回去以后，还会继续关注成田市这边的情况的。
　　毕竟之前那只河童的事情，还没有找到答案，这次又多了一个身份成谜的犬神使……
　　假如这两者真的是有所图谋，那么他们多半还会寻找机会再次活动，到那时候，自然就会露出狐狸尾巴。
　　我已经交待了成田警署那边，让他们对这两件事情提高警惕。如果白水妹妹你有什么最新发现的话，也请随时和我们联络，一旦有情况出现，对策组方面会尽快采取措施作出应对的。”
　　“我会的。”
　　白水秋点了点头。
　　说完这一句后，在茶几两侧相对而坐的三个人，就陆续沉默下来，谁也没有开口。
　　白水秋心里想着事情，并没有在意，只是慢慢呷了两口茶水。
　　足足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铃木珠希轻咳了一声，打破沉默：“那个……白水妹妹，之前说过的那件事情，你现在考虑的怎么样了？”
　　“嗯？”
　　白水秋怔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个女孩说的是什么事情——
　　早在上次过来拜访的时候，铃木珠希就曾经对她发出过加入对策组的邀请。
　　但当时的白水秋，并没有给出确切的回答。
　　而现在，距离那次交谈已经过去了一周，这对搭档也快要从成田市离开，是时候该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了。毕竟现在不说的话，等下一次碰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唔……”
　　白水秋沉吟了一会儿。
　　现在天目神社这边，已经有加奈子和日向飞鸟这两个兼职巫女的加入，为她分担了很大一部分工作，所以她的时间其实是比以前宽裕了不少的，等到月中的文化祭过去，应该还能再卸下一份担子。
　　既然如此，加入对策组这个选项，就可以认真考虑一下了。
　　毕竟，以对策组成员的身份去处理灵异事件，是有钱拿的……
　　心绪浮动间，白水秋一边用手指轻轻点着茶几桌面，一边斟酌着语气说道：
　　“我有个问题……如果成为对策组的流动人员，只负责处理成田市周边的灵异事件，那么对于被分配到的任务，我有主动挑选或者拒绝的权力吗？”
　　“这个嘛……”
　　铃木珠希斟酌了片刻，才慢慢开口说道：
　　“一般来说，我们在得知一个灵异事件出现的情况以后，会通过各种渠道评估事件的危险级别，和事件中牵涉到的怨灵或者妖怪的威胁等级，然后就近挑选合适的人员前去解决。
　　如果附近的成员实力不够，不足以应对的话，则会从本部寻找空闲的成员前去支援。
　　从古至今出现过的妖怪和鬼物，有八成以上都在历史上留下过相关记载，所以基本上只要确定了对方掌握的能力，就能将它的身份定位出来。
　　除了有些特殊情况，导致我们一直没有见到灵异存在的真实面目，或者被那东西用诡计误导了，才有可能出现对灵异事件评估不准的情况。
　　这种情况的确存在，但出现的次数并不多。
　　理论上，对策组的成员每年可以拒绝两次被指派的任务，而且如果在同一个时间段内，有几起灵异事件同时发生，那么组员只需要选择应对其中一起去处理就好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小概率事件，就是所谓的‘灵异事件’其实是有人刻意制造出来的假象，但这种情况影响不大，所以不必在意……”
　　“……”
　　白水秋没吭声，不动声色地听着铃木珠希的讲述。
　　一年两次拒绝任务的机会，倒是还算说得过去。
　　毕竟，就算是专门从事这种工作的对策组成员，也不可能天天和灵异事件打交道，平均一个月遇到一次，已经算是频率很高了。而像白水秋这样一个月能遇到好几次的，可以说是绝无仅有。
　　铃木珠希和十兵卫算是沾了她的光，才能在短短一个月内，接连遇到画皮和白荻湾隧道这两起灵异事件。
　　否则按照正常情况，在处理完画皮以后，他们就可以好好休息半个月了……
　　“那么……待遇方面是怎么算的啊？

第254章 白水纱奈
　　白水秋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提出了这个问题。
　　她其实并不是很看重钱财这种俗物……嗯，真的。
　　但为了未来着想，总是要提前存点钱，以备不时之需的。
　　如果今后遇到的每个妖怪，都能像画皮这样，干掉一个就有200万元的酬劳，那还是很诱人的，比自己辛辛苦苦制作御守可强多了……
　　“这个嘛……”
　　铃木珠希想了想，缓缓说道：“每次任务获得的酬劳，数额并不固定，需要根据事件的性质而定。
　　比如这次的画皮，算是一种对人类社会威胁性比较高的妖怪，不仅行凶手段残忍，还拥有着强大的伪装能力，而且行动中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会将消息传播到普通人耳中，引起较大范围的恐慌……
　　因而需要花费比较多的时间和精力来进行猎杀，酬劳方面也给的更多一些。
　　至于一般的怨灵或者地缚灵，只能在一定范围内活动，威胁程度也很有限，所以酬劳通常没那么高，大概在几十万元上下。”
　　说到这里，铃木珠希顿了顿，用手指在茶几上比划了一下：
　　“对策组内部，对灵异事件有一套通用的评级标准。
　　会根据事件中涉及到的邪祟的身份、能力、性情，以及在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次数和经历、还有对人类社会的威胁程度，给出一个综合的评级。
　　普通的灵异事件基本以D级居多，涉及的往往都是一些怨灵或者低级的小妖怪，很容易对付。
　　而像画皮和犬神这种，本性凶残，或者受到了邪修的操控，能够凭借自己的妖力，造成十几人乃至数十人伤亡的，就可以算是C级了。
　　在此之上，如果可以在较短时间内，造成三位数以上的人员伤亡，就会被上升到B级。
　　这种存在，在数十年前曾经出现过一次，一度让千叶县内的几大神社束手无策，先后有五六位神官和阴阳师死在它的手中，惨遭丧命的普通人更是不计其数，最后还是一位实力强大的巫女出面，将其诛灭，才算是解决了这次麻烦……
　　说起来那位巫女和你们神社还有些渊源，或许千代大人年轻时曾经见到过她。”
　　和天目神社有关系？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白水秋微微一怔，随后又恍然明白过来：
　　几十年前曾经在天目神社出现过的，能被称作是“实力强大”的巫女，恐怕也就只有自家的那位姨奶奶了吧？
　　不过……
　　铃木珠希居然也知道姨奶奶的存在？
　　“嗯，我也是从自己的祖父那里听说过这件事情的。”
　　铃木珠希点了点头，开口解释道；
　　“当时作乱的那只妖怪名叫狂骨，即使在妖怪群体中，也属于少有的性情凶残暴虐的品种，喜欢在将人类杀死以后，将对方全身的骨头抽离出来，只留下一滩腐烂的碎肉……
　　这只妖怪曾经在战国时代非常活跃，后来被东京都的阴阳师抓住，封印在练马区一带的小山中，因为看管它的神社一时疏忽，被这东西找到机会自行破开了封印，一路流窜到了千叶县，引起了不小的骚乱，直到两个月后，被你们天目神社的巫女白水纱奈出手诛灭……
　　不过那时候我祖父也很年轻，还不满十岁，没有亲身参与的资格，再加上狂骨造成的破坏主要集中在千叶县北部，与玉前神社所处的长生郡相距甚远，所以只是听说了个大概情况。
　　更具体的，恐怕只有贵神社的千代大人才清楚了。”
　　“……”
　　白水秋心说更清楚才怪。
　　自家那位姨奶奶的事情，她还是知道一点的。
　　虽然理论上来说，那位姨奶奶和奶奶千代是两姐妹的关系，但是两人的年龄差距却是达到了十六岁，千代才刚到两岁的时候，姨奶奶就已经因为意外丧生，两人根本就没有多少直接交流的机会。
　　关于姨奶奶的经历，恐怕大部分都是从千代的父亲、也就是白水秋这具身体的曾祖父那里转述过来的。
　　但是经过二次转述，又时隔这么多年的时间，就算千代曾经知道一些，现在的记忆多半也已经很模糊了，掌握的情况，未必会比铃木珠希的祖父更多。
　　就连“白水纱奈”这个名字，白水秋都是从这位玉前神社的巫女口中，才知道的。
　　嗯，或许可以找机会问问自家奶奶……
　　白水秋心里这么想着，随口说道：“话说，B级事件造成的伤亡人数，已经达到了三位数以上，那么再往上的A级，是不是还要更高？”
　　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S级，双S级，甚至SSR级……
　　铃木珠希点了点头：“是的，但A级只是一个理论上的概念，是根据在历史上曾经留下过浓墨重彩的那一批妖怪而设定的，但是自从平安时代结束以后，这一批妖怪就渐渐销声匿迹了，有的是被诛杀，有的被封印，还有的不知所踪……
　　而从对策组建立以来，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被评定为这个级别的灵异事件，从我个人而言，也不希望能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见到这种东西。
　　毕竟那种级别的事件一旦发生，就意味着一场罕见的灾难降临，哪怕引起整个国家的动荡，都不值得奇怪。”
　　确实……
　　几千人的伤亡，绝对不是个小数字了，基本上相当于是一次特大级的地震或者海啸造成的伤亡情况。
　　而这种级别的天灾，哪怕是在日本这种盘踞在地震带上、地震和海啸频发的岛国，也是几十年一遇的。
　　白水秋甚至有点不能想像，能够造成这么大伤亡的存在，究竟强大到了什么级别，恐怕连老妖怪和雨女都不可能做到。
　　——按照白水秋的预估，这两位的实力，应该是在B级上下的样子。
　　说起来……
　　老妖怪和雨女没有像画皮那样，在人世间腥风作乱，还真的是一件很值得庆幸的事情，如果和这两位为敌的话，白水秋估计自己要被吃得死死的。
　　这一点，在雨女身上已经得到过证实了…

第255章 神社的变化
　　“抱歉，有点扯远了……”
　　坐在对面的铃木珠希慢慢喝了一口茶水，笑了笑：
　　“总之出现次数最多的灵异事件，就是D和C这两类，对白水妹妹你来说，并不会很难对付。
　　如果真的遇到了意料之外的情况，也可以随时向千叶市的本部发起求援。
　　这方面的事项，都是由本部的藤原秘书负责的，有任何方面的需要，都可以和他联系。”
　　“至于每次任务完成后得到的酬劳，除了金钱方面的奖励以外，也可以是驱魔法器、符箓、术法等等……
　　这些东西，都是几代对策组成员留下来的，等你加入进来以后，可以将它们作为每次执行任务的酬劳，或者用自己神社内的符箓、御守，直接兑换成你想要的东西。
　　至于‘数据库’，这里面的资料是对所有成员公开的，除了少数保密级别比较高的部分，需要有足够的权限以外，其他部分都可以随意翻阅。”
　　“了解了。”
　　白水秋点点头。
　　铃木珠希给出的这一番解释，已经说的非常详尽了。
　　也差不多可以根据这些，做出最后的决定了。
　　白水秋沉了一口气，张了张嘴，又突然话锋一转：“我还有个最后一个问题……如果出于个人原因，想要从组织内退出的话，应该不会受到阻拦吧？”
　　“啊？”
　　铃木珠希显然没有料到她会这么问，愣了一下，才哑然失笑：“放心好了，对策组不会对成员做出任何人身限制，无论是因为私人原因，还是与其他人的冲突而退出，都是没关系的。”
　　“那好吧。”
　　白水秋终于点了点头。
　　铃木珠希一直看着她的表情，直到这时候，才似乎松了口气的样子，伸出一只手过来，微微一笑：“那么，欢迎加入哦，白水妹妹。”
　　“谢谢。”
　　两只白皙的手掌在茶几上放虚握了一下，然后就各自撤了回去。
　　而后，铃木珠希从提包里掏出一张纸条，飞快地写了一串号码，抬手递了过来：“这是藤原秘书的联络方式，加入对策组以后的相关事宜，还有一些新手资料，都会由他发送给你。
　　时间预计就在这一两天内，你看到这个电话打过来的时候，记得接听就好了。”
　　“我知道了。”
　　白水秋扫了一眼纸上的那行数字，顺手把纸条塞到口袋里。
　　正事已经说完。
　　这次，铃木珠希和十兵卫是真的要辞行了。
　　白水秋一路将两人送到了山下，目送着他们乘坐汽车离开以后，才转身往回走去。
　　说起来，最近这几天，发生在河川大桥上的画皮事件，热度已经开始渐渐消退，网络上已经看不到多少人在讨论这个话题了。
　　但，天目神社的客流量，却是实打实的增加了不少。
　　尤其是周末的时候，虽然人气不如上一周，但也已经是之前的好几倍了，越来越多的成田市本地人，是从网络或者其他人那里听到了天目神社的名字，因而前来拜访。
　　当然……
　　也有一些客人，是为了看“个子小小、模样很可爱的巫女”而来的。
　　这个传言，也不知道是从哪位客人嘴里传出去的，导致这段时间，有不少人打着参拜神社的幌子，跑过来看巫女。
　　其中，大部分都是十八九岁的高中生，和三十岁出头的青年男子。
　　偶尔也会有一些二十多岁的女生跑过来，用各种形式的话术和白水秋搭讪。
　　虽然这群家伙的意图，让白水秋觉得有点不耐烦，但是神社每天能因此多卖十几张御守和绘马出去，还是喜闻乐见的。
　　而且，有了加奈子和日向飞鸟这两位兼职巫女的存在，白水秋已经不像以前那样繁忙。
　　偶尔也会摸摸鱼，把活儿都扔给这两个女孩，自己回到屋子里躺上一会儿。
　　或者在日头正烈的时候，自己一个人抱着扫帚，在庭院角落的树荫下清扫树叶，时不时望着天空发会儿呆，倒也舒服惬意。
　　如果有一阵习习凉风从旁边吹过，感觉就更加舒爽了。
　　经过几天的摸索实践，两位兼职巫女已经逐渐适应了神社内的工作流程。
　　除了说话做事的时候，还有点生疏以外，看起来已经有点巫女的样子了，身上的红白巫女服一穿，无论是在庭院内指引客人参观，还是在拜殿前推销绘马和御守，都做得像模像样，让白水秋颇为省心。
　　不过……
　　在打扫庭院的间隙中，白水秋注意到一对母女。
　　其中的母亲看起来已经有五六十岁了，是个身形略显佝偻的老太太，而女儿则是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两人的脸上都有点愁容，往塞钱箱内放了硬币，又求了一道神签以后，依然没有离开，而是在拜殿内外徘徊。
　　这时候，天色已经有点晚了。
　　太阳开始落山。
　　神社内的客人陆续离开，热闹了一天的拜殿渐渐变得冷清下来，加奈子这时候也终于注意到了那对母女，走过去聊了几句。
　　“您的意思是说……”
　　“您父亲在一个月前，突发心脏病过世，可是最近这段时间，你和您母亲却经常在家里听到他的声音，有时候还能看到他的身影？”
　　“这种事情……您确认没有看错？”
　　相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加奈子的声音很清晰地传入到白水秋耳中。
　　这个女孩在听到那对母女说的话时，微微怔了一下，下意识地往白水秋这边瞥了一眼，欲言又止。
　　而母女俩中的女儿则是继续说道：“不可能看错的。
　　这种事情已经陆续出现过好几次了，有时候是在厨房，有时候是在阳台……
　　我父亲生前很喜欢养花，阳台有不少被他种植的花卉，那段时间我们忙着料理他的后事，差不多有半个月的时间，没有人打理那些东西，本来以为它们应该都已经干枯死掉了，没想到还长得很繁茂……
　　这种事情除了父亲回来过以后，根本没有办法解释。
　　为此，前些日子，我还特意到新胜寺请了一位大师回来，想要再帮父亲做一场法事，但什么都没有找到……”
　　说到这里，女儿顿了顿，脸色变得有点哀切：
　　“我父亲是在被送入医院后的后半夜，因为抢救无效过世的，临终前都没来得及留句话给我们，所以我和母亲怀疑，他可能是有什么遗愿未了，才一直都留在家中，还希望贵神社能够帮忙，让我这个做女儿的尽一下最后的孝道……”
　　“这个……”
　　加奈子的表情也变得有点紧张：“这件事情我也不知道……可能需要问问我们神社的白……”
　　“打扰一下。”
　　白水秋放下扫帚，抬脚走了过去，先是对加奈子点了点头，然后朝着那对母女俩微微一笑：“我是这家神社的巫女白水秋，两位的来意，我刚才都已经听到了，所以你们的目的，就是想要知道父亲的遗愿对吗？”
　　“是的……”
　　母女俩互相看了一眼，女儿点了点头。
　　那么事情就简单了。
　　早在这对母女从外面进来的时候，白水秋就已经注意到，有一道模糊的人影跟在她们后面。
　　准确的说，是一道灵体。
　　面相上，是一个面容瘦削的老人，眉眼轮廓和母女中的女儿有几分相似，大概能认出是一对父女。
　　只不过这条灵体在刚刚穿过鸟居的时候，就变得萎靡起来，好像被某种莫名的力量压制住了一样，原本就有些佝偻的身影，变得更加皱缩。
　　勉强往前走了几步，就在神社大门外的参道前停下脚步，踌躇不前。
　　甚至整条灵体都变得恍若透明，几乎感觉不到属于灵体的气体。
　　白水秋其实也是先注意到了母女俩身上微薄的阴气，又得到了来自风狸的提醒以后，特意往大门那边走过去看了一眼，才发现这条灵体的。
　　否则，仅凭这条灵体身上那一点微弱的气息，根本不会引起她的关注。
　　至于加奈子，这个女孩虽然有着罕见的灵媒体质，但毕竟灵视能力很弱，再加上距离较远，并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动。
　　“话说……”
　　这种变化……是雨女带来的吗？
　　白水秋记得很清楚，就在几个月前的时候，神社的鸟居和参道对恶灵来说还是形同虚设。
　　早在四月初的时候，就曾经有恶灵穿过了鸟居，来到神社的大门外，被她用那把梓弓射杀。
　　后来的利根川事件中，立川兰更是附在那叠纸钞上，直接进入到神社的拜殿里面，并且蛰伏了一个下午，直到白水秋从学校回来，才觉察到这家伙的存在。
　　而现在……
　　这条灵体居然连神社的大门都无法进来。
　　显然，天目神社在不知不觉间，出现了某种微妙的变化。
　　可就连白水秋这位当值巫女，都不知道这种变化产生的缘由。
　　白水秋略微思忖了一下，就收回心思。
　　又开口向母女俩询问了几句，确认那位父亲只是偶尔出现在家中，并没有做出什么吓唬人之类的举动。
　　这种心态平和的灵体，倒是蛮少见的……
　　“请稍等一下。”
　　白水秋微微一笑，对母女俩说了一句后，然后转身往神社的正门外走去，径直来到了外面的参道上，站在那条灵体面前。
　　这位老人的灵体好像还有一点残留的意识，在看到白水秋的时候，正在努力地张着嘴巴，似乎想要对她说些什么的样子。
　　“退……休金？”
　　灵体的声音很模糊。
　　准确的说，从它嘴里发出来的根本就不是正常意义上的“声音”，而是一种类似于心念的东西，哪怕是白水秋，也只能根据口型，连猜带蒙地判断出它刚才所说的单词。
　　“算了……”
　　果然还是直接自己来看吧。
　　白水秋摇了摇头，慢慢伸出一根手指，抵在这位老人的肩膀上，然后微微闭上眼睛。
　　几团影像通过指尖，向她传递过来。
　　好像放电影一样，在白水秋的脑海中迅速掠过。
　　时间不长。
　　这位老人的确是像母女俩说的那样，是因为意外过世的，临死前的记忆也并不复杂，仅仅一两分钟，就被白水秋用旁观者的视角看了一遍。
　　在这个过程中，加奈子和那位母女也先后从神社内走了过来，母女俩还在愣神，而加奈子这时候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扭头看向了灵体的所在，慢慢睁大了眼睛：“白水大人，这个难道就是……”
　　“嗯，应该是他们所说的那位老先生了。”
　　白水秋点了点头，回头看了一眼那对母女。
　　其中较为年轻的女儿脸上流露出几分狐疑，似乎是怀疑她们俩是串通好了，故意对着空气说话来故弄玄虚。这种事情还是很常见的，哪怕这对母女本身就相信灵魂的存在，也不禁本能地感到怀疑。
　　但白水秋的声音很快响起：
　　“您的父亲名叫守部武人，是一位已经工作了三十多年的银行职员，两年前从银行退休，在家里怡花弄草。
　　大约一个月前，他因为一件家事与您爆发争吵，事后三四天左右，在修理房顶的时候，因为突发心脏病从梯子上摔下，在被送入医院以后不治身亡……
　　而他想要告诉你们的事情，有两个。
　　第一，是他有一笔退休金，藏在了你们家壁橱第二层的夹层中，数额大约有七位数的样子。
　　本来是打算留给您购置新房用的，但因为对你现在交往的男朋友不满意，所以才一直没有拿出来，不过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第二，他想要就那次争吵，对你们道个歉。”
　　“？！”
　　如果说，刚才这对母女还对白水秋的话有所怀疑，那么现在，一切就都已经证实了。
　　白水秋刚才说出的这一段话中，有不少都是母女俩自己才知道的事情，还没有对外人提起过，是不可能被人打探出来的。
　　所以……
　　“我父亲的灵魂，真的就在这里吗？”
　　女儿扭头看着面前，试探着伸出手，想要触摸一下，但也只能摸到一团虚无的空气：“巫女大人，您能让我和母亲再见他最后一面吗？关于那次争吵，其实我也想跟父亲道个歉……

第256章 邪遣皈正，神显威灵
　　这对父女发生那次争吵的原因，其实并不复杂。
　　就是因为白水秋刚才提到的“男朋友”。
　　事情的起因，无非就是身为父亲的守部武人，看不上女儿找到的男朋友，认为后者油嘴滑舌不靠谱，不能照顾好自己的女儿，想要劝他们分手。而女儿却因为沉浸于爱河，死活不同意父亲的意见。
　　因此才爆发了这次争吵，一家三口都闹得很不愉快。
　　事后，父女俩更是冷战了好几天。
　　还没等两人的关系有所缓和，守部武人就在修理房屋的时候，突然犯了心脏病，从梯子上摔了下来，送入医院抢救了几个小时后，就宣告不治身亡。
　　事情发生的太仓促，这位老人甚至连一句遗言都没来得及留下。
　　这件事情，让守部母女感到很内疚。
　　毕竟……
　　如果没有发生那场争吵的话，守部武人可能就不会在这种时候突然发病，也就不会因为从梯子上摔下去而丧命。
　　正因为如此，母女俩才对守部武人的遗愿格外在意，早在来到天目神社之前，就曾经找过和尚，尝试着和父亲的灵魂沟通，但因为那位和尚的专业水平实在次了点，所以未能如愿。
　　这段经历，白水秋已经从守部武人的记忆中看到过了。
　　面对女儿现在提出的要求，她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抱歉，这种事情不在我们的业务范围内……”
　　“等等……”
　　白水秋本来是想要回绝的，但话说到一半，又忽然停顿了一下。
　　确实在一般情况下，正常人类是不可能看到灵体的存在的。
　　就好像当初的荻野纯事件中，在案件告破以后，作为母亲的荻野千惠美也曾经到天目神社来，为女儿做过祈福，可因为人鬼殊途，直到荻野纯用一种特殊的形式，和母女携手走完最后一程路，然后因执念化解而消散的时候，母女俩仍然没能见到最后一面。
　　按照白水秋的判断，普通人能够见到灵体，通常只有两种情况——
　　其一，是这只鬼物的能力过于强大，要么是本身就有着深沉的怨气，至少也要是西园寺浅子那种级别的怨灵，要么身处于像白荻湾隧道那样阴气浓郁的场所，怨气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增幅。
　　其二，就是人类自己正处于阳气衰弱的状态，或者因为伤病、或者受到了惊吓等原因，导致精神涣散。
　　只有这两种情况下，人类才可能直接看到灵体的模样。
　　而守部父女，显然并不符合这两种情况，而且以前的白水秋，也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帮助普通人开启“灵视”
　　但现在……
　　“或许有一种办法，可以试试。”
　　白水秋心念一动，从身上取出了一道淡黄色的符箓。
　　这道符箓，是那本小册子中记载的另外一种，叫做【显迹符】，作用是让隐匿的恶灵暂时显现出来，类似于在他们身上洒上一层荧光，哪怕是本身灵视能力较弱的修行者，也可以借此辨别鬼物的方位。
　　那么……
　　如果灵视能力“弱”到了没有呢？
　　也就是说，对于毫无灵力的普通人而言，这种符箓是否也有作用？
　　白水秋是在几天前才刚刚试着绘制出来这道符箓的，而且也只制作出了一张成品，但还没有尝试过具体效果，现在刚好可以试验一下，如果有效的话，也算是了却守部父女的一桩心愿，顺便可以劝说他们再做一场祈福法事什么的，而如果无效的话……
　　也就是损失了一张符箓而已。
　　“……邪遣皈正，神显威灵，幽都开度，魂魄受生。”
　　清脆的声音从白水秋口中慢慢吐出，有如珠落玉盘。
　　随着她手掌轻轻一抖，灵力灌注之处，就看到淡黄色符箓悄然点燃，散发出一缕缕青烟。
　　烟雾萦绕中。
　　就看到守部武人的灵体旁边，仿佛有一层无形的水波被悄然荡开，后者的身影也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起来，这种变化在加奈子和守部母女的眼中，显得更加明显，仅仅十几秒钟过后，这位老人的灵体就最后完整地呈现在母女俩眼中。
　　“武人……”
　　在短暂的愣神过后，年迈的老母亲就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似乎想要抓住丈夫手臂的样子，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要诉说什么。
　　而守部武人也扯动嘴角，对自己的妻子和女儿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但活人和灵体的身体，自然是无法触摸到的，所以老夫妻的手臂在触碰到的同时，就互相重叠在了一起，好像穿模了一样，从旁观者的视角来看，多少显得有些古怪。
　　“爸爸，对不起，我……”
　　直到这时候，女儿才终于想起了自己要说的话，语无伦次地支吾了几句，就看到守部武人的身上散发出一团朦胧的光晕，这种光晕，白水秋已经见过好几次了，很眼熟。
　　这位老人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朝着自己的妻子和女儿挥了挥手，又向白水秋欠了欠身，就慢慢化作一粒粒光点，无声地涣散开来。
　　仅仅半分钟后，就消散在周围的空气中。
　　一阵冷风从旁边吹拂过来，把这片光点抹的干干净净，好像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样。
　　“巫女大人，这是……”
　　母女俩回头看了过来。
　　“这就是所谓的成佛，在死前的心愿完成以后，彻底离开这个世界。”
　　白水秋轻声解释了一句。
　　“那，我们还有机会见到他吗？听说灵魂逝去以后，还可以再重新转世什么的……”
　　“……”
　　面对女儿提出的这个问题，白水秋笑了笑，不置可否。
　　能够让守部母女和守部武人见上最后一面，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限了，至于轮回转世这种事情……就不是巫女能够触及到的领域了。
　　老实说，白水秋自己其实也很好奇，这些灵体在“成佛”或者消散掉了以后，究竟去了哪里，所谓的“地府”、“阎魔”，或者日本神话体系中构造出来的“黄泉之国”，这些东西是否真的存在，也都是个未知数…

第257章 可以教教我吗？
　　有了先前的那些经历，白水秋对这些事情，已经不敢妄加论断了。
　　但，即使真的有黄泉之国和转世之说，她一个稍微会一点点法术的高中生，也没有那么大的能力，能到那种地方去打探消息。
　　就算是老妖怪也不行。
　　因为在日本的传说中，黄泉之国的主宰，可是大名鼎鼎的母神伊邪那美，整个日本神系中最为古老的三位初代神之一，另外两位分别是天之御中和伊邪纳岐。这种级别的存在，可比普通的修行者和妖怪要高得太多了。
　　如果是自家神社供奉的雨师神的话……
　　或许还有那么几分可能，会和这个等级的存在搭上一丝半缕的关系。
　　但……
　　对于自家这位神明的底细，白水秋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摸清楚，自然也就无法谈及其他了。
　　……
　　守部母女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点不合适。
　　能够和已经过世一个月的守部武人见上最后一面，对她们来说已经是一次意外之喜，如果还想奢求更多，就是得寸进尺了。
　　看到白水秋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两人也就不再追问，只是在灵体刚才消散的地方，又站了一会儿。
　　才在白水秋的指引下，再次回到了神社内。
　　先是回到拜殿重新拜了一次，往塞钱箱里面塞了一叠纸钞。
　　然后又在白水秋的建议下，为守部武人做了一场祈福法事。
　　这场法事其实已经没什么用了。
　　毕竟祈福的目的，就是为了帮助过世的亲人了却执念，顺利往生，可是守部武人的灵体已经消散，和这个世界再没有任何瓜葛，所以往不往生的，对他来说已经没什么意义。
　　就算真有来世……
　　也不是白水秋能够左右的。
　　仅仅跳一支神乐舞，就能影响一个人下辈子的投胎……这种话说出来，连白水秋自己都不信，更别说……
　　额，守部母女好像还真信了。
　　看着这对母女一脸虔诚地闭着眼睛祈愿的样子，白水秋心里略微有点忐忑，总觉得自己好像是在骗钱似的。不过这种事情带来她们的，更多的还是一种心理安慰，所以白水秋倒也没什么负罪感。
　　而且……
　　【日常任务：祈福往生（进行中），当前进度5/50】
　　这个任务，还是在画皮事件结束后出现的，到现在也就半个多月的时间，目前的完成度刚刚突破10%，。
　　就这，还是白水秋努力争取的结果。
　　平时到神社来参拜的客人，大部分都是因为学业、事业、家庭等等方面的问题，前来祈求好运和祝福的，像守部一家这样的情况并不多，完成任务的事情，也只能徐徐图之了。
　　一场法事做完后。
　　守部母女才千恩万谢地离开了神社，临走前还买了几枚御守——
　　当然，都是普通的那种版本，但是和那些没有修行者的神社相比，还是有那么一点微末的灵力的，用来当作护身符，问题不大。
　　日暮西斜。
　　这个时间点，神社已经没什么客人了。
　　白水秋和加奈子站在神社的大门前，目送着这对客人的身影消散在参道上，过了一会儿，才听到加奈子小声地叹了口气：
　　“明明都已经去世这么久了，还执意留到了现在，就为了把那句迟到的‘对不起’说出来……这位父亲去世的时候，一定很记挂自己的女儿吧……”
　　“是啊，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可能也形成不了灵体了。”
　　白水秋微微垂下眼帘。
　　执念和感情，是形成灵体的必要条件。
　　一般能够形成灵体的，都不是正常老死，而是因为遭遇了各种意外横死，所以在死亡以后，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怨气，从而出现被凶性支配的局面。哪怕是骨肉至亲，都有可能受到它们无意识的冲击。
　　而像守部武人这种心态平和，没什么攻击性，甚至还能在一定程度上和活人沟通的灵体，其实是非常少见的。
　　和那些动不动就要杀人的恶灵比起来……
　　实在是人省心多了。
　　话说……加奈子的父亲好像也是因为意外去世的吧？
　　而且这个女孩还曾经在自己父亲的葬礼上，见到了后者的灵体。
　　守部母女的遭遇，恐怕在某种程度上，让她看到了自己的过去……
　　白水秋还在迟疑着，要不要出声安慰一下什么的，就看到加奈子转过身来，眼巴巴地看着白水秋刚才拿着符箓的那只右手，然后用试探性地语气问道：“那个，白水大人……
　　您刚才在那对母女面前使用的那种符箓，可以教教我吗？”
　　“嗯？”
　　白水秋有点没想到加奈子会突然这么问，怔了一下，才轻笑道：“这种东西可没那么好学的，而且……你也未必学得了。”
　　和只要带在身上，就能对鬼物邪祟生效的御守不同。
　　符箓、手诀、咒术……这些东西，都是只有具备灵力的修行者才有资格接触的。
　　哪怕是白水秋，当初刚刚接触这种东西的时候，绘制符箓的成品率也低到令人发指。
　　不过……
　　如果只是单纯的使用，或许并没有那么大的难度。
　　因为，加奈子是少见的灵媒体质，在灵视能力方面，和自家奶奶千代差不多，都只能勉强感觉到妖鬼之流的存在。既然千代可以在经过后天训练的情况下，掌握符箓和法器的用法，那么加奈子，说不定也有着这种潜力。
　　以这个女孩的体质，今后大概率还会遇到其他的鬼祟邪物。
　　提升一点自保的能力，对她而言是一件很有用的事情。
　　至于帮自己料理妖怪什么的，白水秋倒没想那么多。
　　指望在短时间内，把这个女孩从一张白纸，教导成自家奶奶那样的驱魔师……
　　还不如在自己身上多花点时间，提升一下在符箓和术法上的造诣呢。
　　“下次有时间的话，我试着教教你吧……嗯，顺便可以把飞鸟一起叫上，我帮你们科普一点灵异层面的知识。
　　至于能学到多少，就看你们各自的运气了。”
　　白水秋轻描淡写地说道。
　　“多谢白水大人！”加奈子一脸惊喜。
　　“呵。”
　　白水秋也笑了一下，就开口说道：“时间已经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家休息吧，明天见。

第258章 一心二用
　　等加奈子收拾东西离开以后，白水秋才转身回到神社内，进了内室，把穿了一天的巫女服换掉。
　　另一边。
　　日向飞鸟也在把拜殿清扫干净、清点了塞钱箱一天的入账、又把剩下的绘马和神签等东西摆放整齐，再顺带着把神社内内外外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客人落下的东西以后，才回到了内室。
　　然后紧接着就把穿在外面的红白换掉，去水池边洗了洗手，披上围裙，就准备帮千代择菜做饭。
　　“那个，飞鸟你不用这么勤快的……”
　　看着这个女孩忙前忙后的样子，白水秋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毕竟，哪怕是她自己，平时所做的家务基本上也都是围绕着神社内的那堆琐碎事情，而帮助自家奶奶做菜什么的……倒不是没这心思，主要是有点超出了她的能力范畴。
　　——白水秋的厨艺水平，基本上也就是做做蛋炒饭、下下面条的地步，就算主观上想要帮忙，但客观能力实在弱了点，贸然插手进去，反而容易给自家奶奶添乱。所以在大多数情况下，她能帮千代做的，也就是洗菜和吃饭。
　　而现在……
　　明明天目神社只是招了个两位兼职巫女而已，可是看日向飞鸟的样子，倒像是招了个女仆回来似的……
　　“秋，没关系的。”
　　在听到白水秋的话时，日向飞鸟把耳朵边的发梢往上撩了一下，扬起笑脸，细声细气地说道：“我在家里的时候，就经常帮父母做这些家务，有时候还要帮客人杀鱼什么的……因为我家里开的是水产店嘛，这些事情其实都已经做习惯啦。
　　而且我现在借宿在这里，平时就已经给你和千代奶奶带来很多麻烦了，帮忙做点事情，也算是尽一下心意，就当作是用来抵消房租了。”
　　“……”
　　白水秋抿了抿嘴唇，没有开口。
　　这种想法其实也很容易理解。
　　朋友之间偶尔借宿个一两天，是很常见的事情，双方都不会有什么特殊的想法，但是如果较长时间住下去，而且又不确定要住到什么时候的话，通常情况下就很难心安理得了。
　　哪怕白水秋并不在乎，可是对于日向飞鸟而言，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以这个女孩的性情，想办法通过一些其它的方式来支付房租，用来缓解心理上的压力，是件很正常的事情。而这种事情，与两人之间的交情是否亲密，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假若日向飞鸟真的并不在意，而是把借宿当作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那就和日向森治那种无赖没什么区别了。
　　所以，白水秋在短暂的迟疑过后，就不再说什么，保持着听之任之的态度。
　　不过，虽然日向飞鸟在言语中说的轻描淡写，但刚才提到“父母”两字的时候，这个女孩的表情明显出现了一瞬间的黯淡。只是大概是出于不想让白水秋为难的心理，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
　　“……等明天白天的时候，再打电话问问栗见成也，日向家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吧。”
　　白水秋心里这么想着。
　　距离日向家事发，已经过去好几天了，除了那天面见大川的时候，白水秋和栗见成也在医院见了一面以外，之后的几天，两人就没怎么联系过，所以白水秋对事情的最新进展知之不详。
　　但事情总要有个结果。
　　无论大川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罚，还有日向夫妇是否会被起诉和剥夺抚养权，都有必要及时了解一下现况，以便早做准备。
　　……
　　当天晚上。
　　白水秋和日向飞鸟，还有千代一起吃了晚饭。
　　日向飞鸟现在居住的房间，就是白水秋那位便宜父亲居住过的，在打扫收拾干净以后，又铺上了新的被褥和枕头。
　　这个女孩对环境的适应能力很强，仅仅几天的时间，就已经适应了在天目神社的生活。每天早晨起来的时候，都会把床铺和桌子收拾地井井有条，再把房间到走廊都清扫一遍，自己的衣服也都不声不响地洗干净，挂在院子里晾晒，完全不用白水秋或者千代挂心。
　　嗯，其实日向飞鸟留宿在天目神社，对白水秋来说还有一个好处。
　　就是晚上写作业的时候，可以有个人“讨论”一下。
　　日向飞鸟的成绩向来不错，虽然比不上神代惠子那样的天才，但大部分科目都是排在班级前列的，有她帮忙，白水秋做作业的时候比以前轻松了不少。
　　至于省下来的时间和精神……
　　则是都被白水秋用来进行符箓和剑术训练了。
　　今天也是一样。
　　晚饭后，两个女孩起身收拾了碗筷，然后日向飞鸟回到卧室，准备洗澡换衣服，而白水秋则是带着雪走，穿过神社的庭院走了出去。
　　先是在神社外侧的一个角落里，用针刺破了自己的食指，把傀儡娃娃放了出来，借着本体和灌木丛的遮掩，悉悉索索地换上了预先准备的背心和短裤。
　　然后同时操控着本体和傀儡娃娃，一前一后穿过了山林，往天目山后山的方向走去。
　　这个过程中，风狸也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边，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往四周张望着，时不时往某个方向蹿上几步，沿着树干直接跳到了大树上方。
　　哗哗的声音中，两人一狐拨开了树丛，来到了后山的小溪边。
　　等到了地方以后，白水秋就开始了每日的挥剑练习。
　　而傀儡娃娃则是在小溪边的空地上，摆出八极拳的架势，慢慢打了起来。
　　这种程度的“一心二用”，还是稍微有点难度的。
　　但白水秋毕竟已经在八极拳上浸淫了几个月，拳术水准也从最初的lv1提升到了lv2，各种招数早就烂熟于心，已经形成了一种近乎本能的身体记忆。而练剑时所用的动作，也只是几个单调重复的挥剑动作而已，并不需要花费太多心思去思考。
　　所以，在经过几分钟小心翼翼的摸索以后，白水秋和傀儡娃娃的动作，就从最开始的生疏，渐渐变得连贯起来

第259章 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一时间，皎白的月光下。
　　就看到两个白水秋的身影，在这片溪边空地上分别动了起来。
　　本体双手握着雪走，每次做出挥剑的动作，都会带起一道轻微的破风声，雪亮的刀光在月色下闪闪发光，透着一股渗人的寒意。
　　而旁边的傀儡娃娃则是在起身起落间，将一套八极拳完整地打了一遍，拳脚过处，带起来一阵簇簇作响的拳风。
　　再配上两人身畔潺潺流过的清澈溪水……
　　这种场面，看起来多少显得有点奇妙。
　　如果是认识白水秋的人，比如千代或者日向飞鸟在这时候来到后山，看到这一幕的话，只怕当场就要被吓一跳。
　　好在这个时间点，天目山后山并没有什么人……
　　确切的说，除了白水秋以外，这片地方基本上就没有人会过来。
　　以前千代偶尔还会到山上的小溪边，洗洗衣服什么的，但近些年因为上了年纪，腿脚不太灵便，走这种崎岖的山路已经有点吃力，所以如果没有什么大事的话，也不会再往后山来了。
　　这样一来，这里就变成了飞禽走兽的乐园。
　　各种叫得上叫不上名的鸟类和小动物，在树丛间四处出没，偶尔还能看到一两头豹子或者野猪什么的。
　　这些东西其实还是很危险的。
　　就算攻击性比不上熊虎一类的猛兽，但如果不小心被野猪顶一下，也不是闹着玩的。以前的白水秋不常上山，也有一部分是出于这个原因。
　　但现在嘛……
　　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甚至，白水秋还隐隐有点期待，如果这时候突然来一只不开眼的野猪，刚好可以试验一下傀儡娃娃的战斗力。
　　在她的感觉中，之前的几次实验，还远远没有触摸到傀儡娃娃的身体强度上限。这具陶土身体的体术能力，如果能够最大限度的施展开来，恐怕会是一件比她自己还要强得多的大杀器，用来对付有实体的妖怪或者野兽时，想必会非常好用。
　　但直到白水秋停下来休息时，想象中的野猪还是没有出现。
　　反倒是几只野生狐狸从不远处的灌木丛后面蹿了出来，探头探脑地往这边张望着，一双双眼睛在夜色下微微发着绿光。
　　“别看了，我今天没带面包过来。”
　　白水秋正和傀儡娃娃一左一右，后背相抵坐在溪边的石头上。
　　在看到这群狐狸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往口袋里摸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并不是在神社门前，只能朝着那群狐狸笑了笑，淡淡地说道。
　　在她背后，傀儡娃娃以同样的姿势坐在那里，后背相抵，将溪水另一侧的景色收入眼中。
　　几只狐狸张望了一会儿，就试探着往这边走了过来。
　　在距离溪边还有四五米的时候，风狸不动声色地跳了下去，拦在了几只狐狸面前。
　　“吱吱吱……”
　　除了其中一只小狐狸以外，剩下的几只狐狸纷纷停下脚步，一脸警惕地看着风狸的所在，做出了一副龇牙咧嘴的样子。原本松软的毛发在这一刻高高耸立起来，脊背更是弯曲成了弓臂的模样，明显能看得出很紧张的样子。
　　唯独那只小狐狸还在愣头愣脑地往前走着，在靠近到风狸身边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想要从旁边绕过去。
　　结果被风狸抬起尾巴，轻轻一拂，立刻在地上栽了个跟头。
　　“喂喂，别欺负弱小哦。”
　　白水秋有点看不下去了，起身走到跟前，把四脚朝天的小狐狸扶正了，然后拎着脖子提了起来，往后腿中间看了一眼。
　　“唔，是公的啊……”
　　在确认了小狐狸的性别以后，白水秋又扭头看向了风狸。
　　说起来……
　　直到现在，她都还不知道风狸的性别呢。
　　虽说这家伙的本体是风妖，性别什么的对它来说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但既然拟态成了狐狸的模样，肯定也是有着公母之分的……
　　在注意到了白水秋的目光的同时，风狸往旁边退开了几步，毛绒绒的脸上流露出几分警惕。
　　“……”
　　白水秋无声地笑了笑。
　　然后把小狐狸放了下来，往那几只大狐狸身边推了一把，就转身走回到岩石边，将傀儡娃娃收起来，然后离开这片溪边空地，往神社的方向走去。
　　走了几步后，白水秋脚步顿了一下，心有所感地回过头来，将视线投向了溪水对面的一侧。
　　也就是通往山林深处的方向。
　　在那里，一抹绿色的身影影影绰绰地出现在一棵大树下方，似乎也在将视线投了过来，但是因为相隔太远，中间隔着重重叠叠的树荫遮挡，面目显得很模糊。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等到白水秋揉了揉眼睛，准备仔细辨别的时候，那条身影就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
　　“……是雨女吗？”
　　白水秋站在原地，怔了一会儿，就呼了口气，转身继续下山。
　　……
　　第二天还是周末。
　　一大早，加奈子就来到了天目山，和日向飞鸟一起换上巫女服，准备进行一天的营业。
　　而白水秋则是向两个女孩交待了一番，就自己一个人搭乘电车，去了一趟八千代市。
　　这一趟的目的，自然就是为了雪走的刀鞘了。
　　其实之前神代惠子有提过要帮忙的意思。
　　但八千代市毕竟和成田相距有点远，白水秋也不好意思为了这点事情，让神代惠子特意陪自己跑一趟。
　　辗转了一个多钟头后。
　　白水秋才终于从长途电车上下来，出现在八千代市的街道上，先是往周围看了一圈，视线从陌生的建筑群上收回来，就按照十兵卫先前给的那条纸条上面的地址，一路按图索骥地找了过去。
　　沿途向几位路人打听了一下，在半个钟头后，来到了一家位于某条长街尽头的刀匠铺前。
　　“请问有人吗？”
　　白水秋在铁匠铺的大门上轻轻敲了几下，然后就抬脚走进了店铺内。
　　铺面不大。
　　三四十平米的一处房屋，里面连着一个院子，估摸着可能是刀匠自家居住用的，在房屋的三面墙壁上，挂满了款式各异的刀剑，从近两米长的刺枪、野太刀，到较短的太刀、肋差，再到二十公分的短刀……令人眼花缭乱。
　　白水秋还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看得有点目不暇接

第260章 六十年前的往事
　　而在通往里侧的院子中，则是摆放着一些铁毡、熔炉之类的东西，一条干瘦的人影坐在那里，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
　　虽然年龄一大把，头发也都已经全白了，但身材却还是很健硕的样子，两条胳膊上肌肉结实，披着一条大围裙，正在抡着一把铁锤，朝着铁毡上面不断敲打着。
　　从白水秋这边，隐约能看到铁毡上放着一柄还未成形的刀，铁锤每一次敲击下去，都会迸溅出一串刺眼的火光。
　　伴随着金属碰撞的声音幽幽传来，听起来似乎还有一种特殊的韵律。
　　旁边还有两个学徒模样的年轻人，正在聚精会神地观摩着，嘴里时不时还小声地讨论几句。
　　这种场景，在现代已经不怎么多见了。
　　毕竟……时代变了。
　　在明治维新以前，武士道盛行的时候，刀匠这种职业曾经一度在日本社会中占据着非常重要的地位，尤其是那些技艺过硬的刀匠，往往会受到很多武士和贵族阶层的追捧，而且还会有很多后辈慕名前来拜师，从而衍生出各种传承悠久的刀匠流派。
　　但自从禁刀令颁布以后，刀匠的地位就不断下降。
　　直到近代，武士文化基本上已经沦为动漫中的背景。
　　虽说日本的剑道还是非常兴盛，几乎每个学校都有此类社团，但是剑道上所用的素振棒和木刀，和真正的武士刀已经是两个概念。
　　除非是为了收藏，或者是像十兵卫那样出身于剑术家族、修习正统古流剑术的子嗣，否则很少会有人去购买真刀来习练剑道。
　　不过因为真刀的价格一般就很高，所以刀匠这种职业还是有一定“钱”景的，属于那种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工种，如果是国内一流的名匠，一把刀卖个几十上百万也是常有的事情。
　　眼看着几人都在专心地打铁。
　　白水秋也没吭声，默默地退回到店铺内，看着挂在四周墙面上的那些刀具，
　　顺手将其中一柄小太刀取下来，屈指轻轻一弹，听着刃面上的嗡鸣声悄然响起。
　　等了一会儿。
　　院子里的捶打声终于结束，老头把敲打完毕的刀坯送入熔炼烧制，直到这时候，老头才抬起头来，示意两个学徒盯着炉子的火候，自己则是起身往铺面这边走了过来：
　　“我是这家刀匠铺的老板津田，小丫头你是？”
　　“津田大师，我是来自成田市的白水秋，之前从柳生十兵卫大哥那里听说了您的名字，特意从成田过来，就是为了请您帮忙制作一把刀鞘……”
　　白水秋礼貌地欠了欠身，然后自报家门，说了一遍自己来意。
　　关于雪走的时候，十兵卫之前大概已经和津田打过了招呼，所以后者在听了以后，并没有什么惊讶的表现，只是打量了白水秋几下，目光在她白净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略显浑浊的眼睛中流露出一抹惊讶的色彩：
　　“这件事情，柳生家的那小子的确跟我说过一次，不过已经是半个月前了……而且我没想到，你的年龄居然这么小，像你这个岁数的女孩子，可是很少有对舞刀弄剑感兴趣的。”
　　白水秋笑了笑，不置可否。
　　津田感慨了几句，就说起了正事：“你说的那把刀呢，拿出来给我看看？”
　　“稍等一下。”
　　白水秋将背后的剑袋取下，解开以后，又拆下了一层层包裹在雪走上面的布匹，将雪亮的寒刃取了出来，双手递给了津田：“就是这把刀，还请您过目。”
　　因为没有刀鞘，她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把雪走带过来了。
　　还好在日本乘坐电车是不用安检的——至于原因，明面上是为了“乘客的便利性”，但归根结底还是电车线路过于复杂，涉及到的资本成分太杂，而全面安检需要的投入又太高，收不回成本，所以没有人肯出这个钱……
　　所以，即使白水秋携带着这把“管制刀具”走了一路，除了半路上略微引起了一些行人的注意，并没有受到什么别的影响。
　　另一边。
　　津田已经从白水秋手里，把雪走接了过去，一只手握着刀柄，另一只手则是轻轻抚摸着雪亮的刃面，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有些凝重：
　　“原来这就是那把雪走……果然和传闻中一样，是一把凶悍的古刀。”
　　“如果我没感觉错的话，死在这把刀下的亡魂，应该已经超过百人了吧，刀刃上淤积的血气如此浓重，已经是一把名副其实的凶器，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竟然能够丝毫不受到它的影响，倒还真是难能可贵……”
　　“……嗯？”
　　白水秋愣了一下：“血气？”
　　还有……超过百人的亡魂？
　　她怎么没看到？？
　　说起来，死在雪走下的亡魂超过百条，这个说法白水秋倒是信的。
　　毕竟这把刀诞生的时代，是时局最为混乱的幕末时期，而且它的第一任主人据说还参加过倒幕战争，是真正上过战场，开刃见过血的。
　　而之后辗转流落到了九州一带，被犬神使得到以后，伤过的人恐怕也不少，单说死在白荻湾隧道的犬神手中的那一批受害者，就有十几个人之多了，两边加在一起，凑个百人斩倒也不足为奇。
　　可……
　　津田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要知道，就连十兵卫，都只是知道雪走的大概情况，对于后者流落到九州后的经历几乎一无所知，而白水秋和铃木珠希这两位巫女，都只是看出了雪走上的那道阵法，至于亡魂什么的……根本就没有见到过。
　　难不成，这位貌不惊人的老刀匠，灵视能力竟然还要在她和铃木珠希之上？
　　在白水秋惊疑不定的注视下，津田笑了笑：“只是经验之谈罢了，见到的和摸过的刀多了，只要一入手，就能大概感觉出来这把刀的历史……像这种血气深重的古刀，在我生平见到过的所有刀具中，大概可以排到第二位了。”
　　“第二位？”
　　“是啊，唯一一把比它更惊人的刀，还是在近六十年前，曾经有过年纪不大的姑娘……应该比你还是要大一些吧，但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带着一把刀过来，请我父亲帮忙修补……

第261章 绿衣女人？
　　说话的时候，津田扭头看向门外，脸上流露出追忆的神情：
　　“那时候我还是个十来岁的孩子，跟在父亲身边打打下手，学习最基础的刀匠技艺……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阴沉的下雨天，那位姑娘打着伞来到我们这间铺子，请我父亲帮忙修复那把刀。
　　她的模样我现在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穿着一身绿衣，头发很长，而且身上的气质非常独特，好像有点清冷的样子，有种和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的感觉……
　　至于被她带过来的那把刀，和你这把雪走一样，都是血腥气很重的刀。
　　而且那把刀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破损的非常严重，整个刀身都断成了两截，对于一把价值连城的古刀来说，这种事情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
　　哪怕是像我父亲那样技艺出色的刀匠，都花费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完成了那把刀的修补的工作，几乎是把整个刀身都重新回炉铸造了一遍……”
　　看得出来，津田对这件事情印象颇深。
　　就是不知道这么深刻的印象，到底是因为刀，还是因为人了……
　　更大的可能，是两者都有。
　　毕竟这种血气深重的名刀，出现在一位年纪轻轻的女孩手中，在平时是很难见到的，也难为这位老刀匠，能记挂近六十年了。
　　不过……
　　打着伞的绿衣女人？
　　还是在一个下雨天的时候出现……
　　白水秋微微眯起眼睛，从津田的描述中，隐隐勾勒出了一条身影，但脸上却是不露声色，顺着老刀匠的话头问道：
　　“您说的那把刀，应该也是一把名刀吧？”
　　“名刀”这个概念，其实并没有一个确切的界限，很那说名气达到什么程度，就可以称作名刀。
　　但，雪走应该算是名刀中垫底的那一档了。
　　虽然出自名家之手，用料、做工也算一流，但因为前后经历的几代主人都很一般，并没有闯出什么名气，后来更是流落到了犬神使手中，沦为后者用来滥杀无辜的凶器。
　　不过一般来说，能够完成百人斩的成就的，基本上都算得上是一代名刀了。
　　甚至可能是青史留名的那种。
　　“这个还真说不好……”
　　津田迟疑了一下，语气有点不确定：“修补那把刀的工作，全程都是由我父亲一个人负责的，我只是在中途接触过一次，感受到了那把刀的凶悍气息，但并没有看到它的名字。
　　而且在那位姑娘离开以后，父亲就对这项生意讳莫如深，只有后来一次喝醉酒的时候，曾经提到那是一把平安时代的名刀，斩杀过大江山之鬼……
　　但平安时代的妖怪传闻本来就多，称得上名刀的也有那么几十把，所以我并不知道，那把刀的名字。”
　　顿了顿，老刀匠笑道：“这些都已经是几十年前的旧事了，你就权当一个故事听好了，还是说说你这把刀吧……
　　只需要做一个刀鞘是吗，想要什么材质的？”
　　“是的，木头或者皮革都可以，主要是想轻便一点，容易携带，其他方面没什么要求……”
　　白水秋说道。
　　津田点了点头，将雪走放在桌子上，拿出了尺子、模具一类的工具，开始测量起来。
　　同时还时不时用铅笔在纸张上面写写画画，记录着数据。
　　其实制作刀鞘这种事情，直接把刀扔在刀匠这里，过一段时间再来取是最好的。只要是还想在这一行干下去的刀匠，就不会做什么监守自盗的事情，而如果刀鞘的尺寸方面出了问题，也方便随时进行调整。
　　但雪走并不是普通的日本刀。
　　上面镌刻着的那道聚集阴气的阵法，导致刀刃上常年萦绕着阴气，放在普通人手里，很容易给后者带来一些不良的影响。
　　所以，也只能由津田现场测量数据，再制作出模具，用来做日后的比对工作了。
　　在等待的过程中，白水秋又试探着和津田聊了几句。
　　津田平时大概也是个健谈的人，说到兴头上，颇有些滔滔不绝的意思，言语中提到自己这一脉从十几代前就开始从事制刀行当，曾经出过不少有名气的刀匠，直到现在仍然在这一行当内享有盛名。
　　不过白水秋对这些光辉历史不感兴趣，她所关注的，主要是六十年前的那件事情。
　　“……也就是说，那位姑娘是个外乡人，在一个雨天突然造访，不久后又取刀离开，从此就再也没出现过，也没有留下过任何姓名和与身份有关的东西？”
　　“是这样的。”
　　“……”
　　白水秋沉默了下来。
　　绿衣、打着雨伞、二十多岁、气质清冷……
　　其实根据这些特征，白水秋脑海中就已经浮现出一个形象了，如果没猜错的话……
　　当年来过这家刀匠铺子的人，恐怕就是雨女！
　　至于那把刀……
　　白水秋也想到了一种可能——
　　没记错的话，当初接受神代父女的委托，前往佐仓市处理旧校舍事件的时候，她就曾经在自家奶奶那里，看到过一个黑色的长盒子，被千代和其他的驱魔法器一起放在包裹中。
　　但因为白水秋一个人就解决掉了旧校舍内的西园寺浅子等怨灵，所以这些准备，最后并没有用到，因此她也就没能看到那口黑盒子中装着的东西。
　　莫非……
　　那里面的东西，就是那把刀？
　　而且还斩杀过大江山之鬼……总不会是源赖光用来斩杀酒吞童子的那把童子切安纲吧？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同时，白水秋自己都哑然失笑。
　　平安时代是阴阳道最为兴盛的时候，同时也是妖怪传说出现最多的时候，那个时期的大江山，可是一片群妖林立的地区，除了大名鼎鼎的酒吞童子以外，还有茨木童子、四大鬼王、以及众多不知名的妖邪小鬼。被斩杀的那只鬼，未必就是酒吞童子。
　　更何况，所谓童子切安纲可是日本声名最盛的天下五剑之一，属于国宝级的名刀，据说现在还陈列在东京的博物馆中，自然不可能落入到雨女手里……
　　“等这次回去以后，问问奶奶吧……

第262章 八千代市的婴灵
　　雨女什么的，到目前为止都还只是白水秋个人的猜测，当不得真。
　　毕竟……
　　绿衣和雨伞，又不是雨女的专利。
　　仅仅凭借同样的衣服颜色，和在雨天出现的这一特征，就断定对方的身份，未免太过武断。
　　再说，事情发生的时间已经是六十年前，距今半个多世纪，和那位绿衣女人打过交道的上一任老刀匠，早已经寿终正寝，而津田当时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孩童，记住的东西未必准确，甚至可能会把自己的脑补当成事实。
　　唯一能够确认猜测的办法……
　　要么是直接询问雨女。
　　但这种事情的难度很大。
　　因为雨女的性情实在过于古怪了一点，直到现在，白水秋都没能和她有过正常的交流，只能从后者的一些行为举止中，判断出雨女和自家神社有着暧昧不清的关系，和老妖怪相比，后者显得来的更可靠一些。
　　既然雨女这条线行不通……
　　那就只是通过那把刀入手，来验证当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了。
　　如果千代的那口黑盒子中，真的有一把诞生于平安时代的斩鬼之刃的话，至少可以证明，雨女在六十年前曾经和自家神社有过接触。
　　至于后者的身份和来意究竟如何，就要听自家奶奶怎么说了。
　　……
　　黑盒子的事情，只能等回去以后再做研究了。
　　现在摆在白水秋面前的第一要务，还是先把刀鞘置办妥当。
　　两个小时的时间。
　　津田终于把雪走的各项数据测量清楚，又仿照这把刀的样子制作好了模具。
　　直到这时候，白水秋才将雪走拿了回来，用布匹一层层包裹缠好，再系上绳扣以后，重新塞回到剑袋中。
　　刀鞘的制作费用并不便宜。
　　哪怕津田看在她是被十兵卫介绍而来的这层关系上，只收取了最低的工本费，也依然需要二十万元之多。
　　不过这位老刀匠保证，会使用最好的木料，由他亲手制作，最后得到的成品一定质量过关，按照正常的使用频率，至少三年以内都不会损坏。
　　而如果只是为了摆在刀架上收藏，并不经常出鞘和收鞘的话，就算放个十年八年都不成问题——当然，前提是不放在阳光下或者水里这些极端的场所，进行暴晒浸泡，但一般人也不会那么做就是了。
　　白水秋并不担心老刀匠会偷工减料。
　　为了区区二十万，砸了自己的招牌，也太不划算了一点……
　　更重要的是，对于现在的白水秋来说，二十万元并不多，完全能够负担得起。
　　商量好下个周末过来取刀鞘以后，白水秋就背着雪走，离开了铁匠铺。
　　眼看着时间已经临近中午，日头正烈，就准备先找一家料理店吃点东西，等填饱了肚子以后，再动身返回。
　　因为是第一次到八千代市来，人生地不熟。
　　白水秋在街上转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了一家看起来干净顺眼的饭店，进去点了份豚骨饭。
　　正在等餐的时候，就看到料理店的店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对父子走了进来。
　　嗯……
　　的确是父子。
　　父亲大概三十来岁的模样，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一张瘦削的脸庞，看起来有些没精打采，精神很萎靡的样子。
　　至于儿子，则是一个肤色苍白的小男孩，趴在他的肩膀上，干干瘦瘦的样子，目测也就六七岁，正一只手勾着男人的脖子，另外一只手拿着一个棒棒糖，将糖球含在嘴里用力吮吸着。
　　从旁观者的角度，似乎是一副很常见的父慈子孝的画面。
　　但……
　　几乎是在这对父子进门的同时，白水秋就嗅到了一丝不太对劲的气息，引起了她的注意。
　　三十多岁的男人进店以后，走到了柜台前，要了两份餐食。
　　“您好，确认是要两份吗？”
　　负责点餐的服务生又确认了一遍，有点狐疑地往男人身后看了看：“您待会儿是有朋友也要过来用餐吗？如果点的太多，最后吃不完的话，我们可是没办法为您退款的哦？”
　　“我知道。”
　　男人点了点头，很冷淡地说了一句，就走到一处靠窗户的位置坐下。
　　在等餐的过程中，灿烂的阳光透过透明玻璃，洒落在他的身上，苍白的小男孩好像有点烦躁，在男人的背上挪了一下身子，换成了另一侧的肩膀继续趴着，借由男人身体的遮挡躲开了部分阳光。
　　这时候，小男孩似乎注意到了白水秋的视线。
　　扭过头来往这边看了一眼，同时咧嘴笑了一下。
　　在这一瞬间，小男孩的嘴角几乎扯到了耳根，下颚张开后，就露出了一口尖利细密的牙齿，和一条猩红的舌头，直接从嘴巴里探了出来，拖曳了近十厘米长。
　　本来这个小男孩虽然干瘦了一点，但至少面相还像是个正常的孩子。
　　可随着咧嘴一笑的动作做出来，原本还算正常的画风，立刻就变成了恐怖风格，看起来着实有点惊悚。
　　然而，无论是那个男人，还是周围的食客和服务生，都好像完全没有看到这一幕。
　　所有人都在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
　　这种结果，并没有出乎白水秋的意外。
　　小男孩的鬼脸，自然是吓不到她的，毕竟她所见过的比这还要加恐怖的景色多了去了，和画皮活剥人皮的画面相比，这种扮相根本就没有什么威慑力可言。
　　所以，白水秋甚至还挑了挑眉，饶有兴趣地看着小男孩。
　　这个举动，似乎有点激怒了这东西。
　　后者很快就双手扒拉着男人的肩膀，好像一只四只脚的蜘蛛一般，贴着男人的后背往上攀爬了几寸，朝着白水秋做出一个龇牙咧嘴的表情。
　　同时还把双腿也从膝盖处弯曲了下去，干瘦的身体弓成了虾米状，好像要从那边直接跳到白水秋这一桌似的。
　　伴随着这番举动，这家伙身上的凶戾之气明显膨胀了几分。
　　下一刻……
　　还没等它做出更多的动作，风狸就突然从白水秋肩头跳到了桌子上，挡在了她和小男孩中间，一身松软的毛发微微炸起，从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的咆哮，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名。
　　“吓！”
　　小男孩好像这才刚刚注意到风狸的存在，愣了一下，然后就立刻缩回到男人的肩膀下方，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这边，身上的怨气也全部收敛到了体内。
　　如果不是因为料理店内只有它一个鬼物的话，白水秋几乎觉察不到它的存在了。
　　“……咦？”
　　从始至终，白水秋都没有做出过任何举动，只是默默地看着这一幕，脸上流露出几分好奇之色。
　　早在这对“父子”刚刚进来的时候，她就已经看出来，那个小男孩是一条灵体。
　　只不过，这东西和一般的灵体有点不太一样。
　　最近这几个月来，白水秋也算见过不少灵体了，其中大部分都是恶灵或者怨灵，就像当初的立川兰和西园寺浅子那样，生前的意识往往都被浓烈的怨气和戾气所支配，对造成自己死亡的凶手，乃至所有见到的活人，几乎都有着近乎本能的杀意。
　　到了西园寺浅子那种地步，已经会无差别攻击所有阻碍自己的人，算是相当可怕的怨灵了。
　　就算是凶性没那么强的，也都表现的浑浑噩噩。
　　而像守部武人那样，仍然保有基本的意识和为人观念的平和灵体，其实非常少见。
　　可现在……
　　这个突然出现在料理店内的小男孩，虽然从阴气的深重程度上来看，也是一个怨灵——不算太强的那种，只是比一般的恶灵稍微重那么一点点，远远比不上旧校舍的西园寺浅子，甚至比水泥藏尸案时的立川兰都弱了不少。
　　但问题是……这东西好像有着比较完整的自我意识，而且还能够自主地控制自己的行动。
　　这种特性，就有点少见了。
　　而且……
　　刚才那个男人点的餐，好像是两份？
　　难道这家伙知道自己身上那个小男孩的存在，所以故意多点了一份，剩下的那一份是给那家伙的？
　　白水秋被勾起了一点兴趣。
　　几分钟后。
　　她要的豚骨饭被服务生端了上来，然后男人要的两份叉烧饭，也被送到了他的桌子上。
　　白水秋早晨出门很早，又舟车劳顿了一上午，这时候已经很饿了，所以立刻掰开筷子，在夹着米饭往嘴里送的时候，又分出了几分注意力，关注着男人那边的动静。
　　在她的注意下，就看到那个男人喝了两口冰水，大口大口地扒起了饭，动作相当粗放。
　　随着米饭和肉食下肚，这家伙的精神似乎比刚才变好了一些，额头上原本有点发黑的迹象，也稍微退去了一点。
　　但很快，小男孩就再次探出头来。
　　也没看到它做出什么动作，就有一缕缕微弱的白气从男人的体内逸散出来，被小男孩张开嘴巴尽数吸收了进去，在这个过程中，男人的印堂再次发黑，而小男孩身上的气息，则是比刚才隐隐壮大了一丝。
　　“那团白气……该不会就是所谓的阳气吧？”
　　一般情况下，活人体内的阳气在受到了惊吓、或者重伤的时候，或多或少都会消散掉一些，如果这一切只是单纯的出于意外，等到精神和身体上的情况稳定下来，随着体质的恢复，失去的那些阳气自然会渐渐回来。
　　可如果事情是与灵异层面有关的话，就不一定了。
　　因为的确有些鬼祟或者妖邪，会在对盯上的人类动手之前，先通过一些恐怖的幻象，让目标产生惊恐和慌乱的心理，甚至被吓得魂不附体，从而被它们趁虚而入。
　　无论是附身，还是直接杀死对方，都会比平时更容易做到。
　　加奈子就是一个例子。
　　那个女孩本来就是比一般人更容易见鬼的灵媒体质，又因为在白荻湾隧道内受到了那些怪物的惊吓，所以真的被吓成“魂不附体”的状态，灵体直接残缺了一部分。如果不是有白水秋和铃木珠希先后出手，这个女孩那具浑浑噩噩的身体，只怕会成为怨灵最佳的附身对象。
　　不过……
　　这个小男孩的情况，就有点特殊了。
　　从眼前的情况来看，那东西好像是在故意饲养着那个男人。
　　——既吸收他的阳气，又控制着吸收的量，保证男人不会因为阳气缺失而死掉，通过这种方式，来获得源源不断的食物来源，用于壮大自身？
　　如果是这样的话，可就有意思了……
　　男人已经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一份叉烧饭，似乎觉得还很饿，在喝了几口水以后，很快就端起另外一碗饭，再次大口吞咽了起来。
　　等第二碗也吃完了以后，他才终于打了个饱嗝，把剩下的半杯水喝干，在座位上呆坐了一会儿，起身离开。
　　小男孩还趴在男人的后背上，在快要被后者带出料理店的时候，再次扭过头来，朝着白水秋和风狸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呜呜……”
　　风狸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四肢低伏，如果不是没有得到白水秋的授意，只怕已经扑上去了。
　　而白水秋这边……
　　【可选任务1：消灭鬼童子麾下的婴灵x1，任务完成奖励生金符一张】
　　【可选任务2：调查鬼童子的下落，该任务可能触发限时任务，任务完成奖励未知】
　　……
　　在这两行文字框出现在白水秋眼前的时候，她正在往嘴里扒着饭。
　　像小男孩这种灵体虽然有点少见，但是那东西去吸那个男人的阳气，和她又没有什么关系，她也犯不着委屈自己的肚子，跑去多管闲事。
　　没什么好处先不说，对方可能还根本就不领情，毕竟从刚才的情况来看，那个男人显然并不知道自己背上那只“婴灵”的存在。
　　可现在……
　　既然系统已经给出了任务，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白水秋考虑了两秒钟，抬头看了一眼刚刚从料理店的店门走出去的男人。
　　然后飞快地用筷子夹了一块肉塞到嘴里，就放下碗筷，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追出了料理店。
　　往男人离开的方向，不远不近地跟了上去

第263章 私人诊所
　　男人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被别人跟踪了。
　　但白水秋的举动，并没有瞒过婴灵，后者这时候还趴在男人的背后，频频回头往她和风狸这边看来，表情好像很焦躁的样子，陆续做出了几个张牙舞爪的动作，似乎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把她吓退。
　　对此，白水秋视若无睹。
　　虽然说是不想多管闲事……
　　但刚才在料理店内，这只婴灵三番两次对她做出挑衅的举动，她可都记得一清二楚呢。
　　既然是自己主动做出的挑衅，那就应该有承担后果的觉悟。
　　哪怕没有系统给出的任务这一层因素，用这只婴灵来试试刀，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白水秋其实早就有这个打算了，之前铃木珠希和十兵卫一起清理白荻湾隧道的时候，她就提出过想要过去帮忙，顺便试试雪走的锋利程度，可惜这个提议并没有被铃木珠希接受。
　　但这一次……
　　或许就可以让雪走见见血了。
　　“婴灵……”
　　“鬼童子……”
　　白水秋跟着男人一路向前走着，同时在心里默默念叨了一遍这两个名字。
　　“婴灵”倒没什么好说的，顾名思义，多半就是婴儿或者刚出生没几岁的孩子，因为意外夭折时，形成的灵体。再或者干脆还没有出生，就被堕胎打掉的未成形的婴儿，这种事情现在挺常见的，大多数年轻人也不怎么当回事。
　　因为这个时期的婴儿，心思还很单纯，宛如白纸一张，所以在被扼杀以后，形成的怨气反而比一般的怨灵来得还要纯粹一些，也就更加难以对付。
　　系统给出的任务要求，是“消灭鬼童子麾下的婴灵x1”。
　　这也就意味着，婴灵并不是某一个具体的个体，而是像画皮一样，属于一类妖怪的统称，现在出现在白水秋面前的这个，只是其中之一。
　　“话说……”
　　消灭一个婴灵，就能奖励一张生金符……
　　那如果遇到的婴灵不止一只，是不是就可以重复完成任务了？每杀掉一只婴灵，就可以得到一张符箓？
　　还有，生金符什么的，该不会是能够生出金子的符箓吧？
　　虽然白水秋心里很想这么认为……
　　但事实肯定不太可能。
　　系统会不会给自己钻空子的机会，先暂且不说。
　　点石成金这种能力……
　　哪怕是在神话传说中，也是很少有修行者能够掌握的，而且大部分都是利用化学原理、或者单纯的障眼法玩弄的骗术，在科技尚不发达的古代用来骗骗人没什么问题，可用现在的眼光来看，就显得漏洞百出了。
　　想要靠这种方式发家致富，还不如做白日梦来的干脆一点。
　　更重要的是……
　　这群婴灵很可能是有组织的。
　　也就是被那个名为“鬼童子”的存在所操控。
　　从名字中来看，这东西可能是一种妖怪，或者怨气非常强大的恶灵，恐怕没那么容易对付……
　　出于对“鬼童子”的在意，白水秋并没有跟得太紧，而是保持着二十米左右的距离，用相近的步调，不疾不徐地吊在那个男人背后。
　　或许也正因为如此，小男孩虽然一直非常焦躁，但并没有做出直接扑击的举动。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有一里多路的样子。
　　男人才开始放慢了脚步。
　　这时候，街道不远处的一处角落里，也出现了一栋小楼，样式有点像是私人建设的别墅，但是从一层大门外挂着的牌子上来看，应该是一家私人诊所。占地面积不算太大，上下三层楼，再加上前面一个院子，门口没什么人。
　　日本的私人诊所体系相当发达。
　　几乎占据了全国医院总数的80%，分布在全国的各个地区，从数量级上来说，和随处可见的便利店差不多。
　　日本人在生病的时候，一般都会优先到私人诊所去寻求救治，根据病情的种类，选择不同的分科诊所。只有在病情比较严重的时候，才会拿着私人诊所开具的介绍信，去综合医院接受治疗，而后者往往是不接受直接预约的。
　　而现在，出现在白水秋视线中的，就是一家妇科诊所。
　　“难道这个男人的妻子或者女朋友正在这里看病？”
　　“那个小男孩，该不会是他们俩曾经夭折的孩子吧？”
　　因为是父子关系，所以婴灵才留了一手，并没有吸干男人的阳气，而是吊着他这条命？
　　白水秋心里做出这种判断，但脚步却没有停顿，在男人进入了诊所以后，自己也很快跟了进去。
　　几乎是在踏入这家医院的同时，就有一缕略显阴沉的气息，出现在了周围的空气中。
　　也直到这时候。
　　趴在男人背后的婴灵才终于恢复了平静，好像到了家一样，面对白水秋和风狸的态度再次变得嚣张起来，上半边身体都从男人肩膀上立了起来，朝着白水秋这边不断地发出低沉的怪叫，干瘦的手臂上下挥动，做出驱赶的动作。
　　这几声怪叫，不仅是给白水秋听的。
　　很快，就有另外两股气息，从诊所的走廊尽头靠近过来。
　　伴随着两股冷飕飕的凉风，又有两个苍白的婴灵往这边飘了过来。
　　这两个的个头，比第一个小男孩更瘦，可以用骨瘦如柴来形容，一张干瘪皱巴的脸庞，五官都扭成了一团，看起来非常丑陋。
　　两条婴灵先是注视了那个被婴灵缠身的男人一眼，随即就把视线投向了白水秋，眼神中流露出一股人性化的贪婪。
　　“……”
　　白水秋顿住脚步，目光在那两条婴灵身上一触即收，而后就迅速扫了一眼四周。
　　看来……
　　这里可能就是这群婴灵的据点了。
　　仅仅是主动现身出来的婴灵，就有三条之多，而根据她和风狸的感知，还有几缕隐蔽的阴气在这家诊所内的几处角落若隐若现，恐怕也都是类似的东西。就是不知道其中有没有“鬼童子”的存在了。
　　靠近门口一侧的挂号处是空着的。
　　而男人要去的病房，在一层走廊的里侧，哪怕到了现在，这家伙还是没有注意到白水秋的存在，闷着头就往里走去。
　　白水秋犹豫了一下，再次抬起脚步。
　　就在这时候……
　　咻咻！！
　　那两条后出现的婴灵，突然身形一窜，一左一右地扑了上来！
　　动作快如闪电

第264章 借一步说话
　　几乎是在两条婴灵展开行动的同时。
　　白水秋也将右手探到了背后，握住了雪走的刀柄，然后一把将后者挥动起来，顺势向下一切！
　　砰！！
　　虽然雪走已经被她用一层厚实的布匹包裹起来，挡住了锋利的刀刃，但是这么用力一劈，力道还是相当沉重的，伴随着一道沉闷的破风声，从右侧扑过来的那条婴灵，被雪走迎头拍了回去。
　　干枯丑陋的身体，好像一只破皮球一样，砸到了走廊右侧的墙壁上面。
　　而另外一条婴灵，则是在蹿出的同时，就被风狸迎面扑到了地板上，紧接着又被风狸按住手腕，往后一扯，半条胳膊就被硬生生地从身体上撕了下来！
　　“啊！！！”
　　这一声尖叫，听起来格外刺耳。
　　但下一刻，风狸就一口咬住了婴灵的脖子，上下颚一合。
　　隐隐间，仿佛听到了“咔嚓”一声脆响，
　　还在试图挣扎的婴灵身首分离，干瘪残破的身体化作一团阴气。
　　在往四周消散开来的时候，被风狸一口吸入腹中，然后囫囵吞咽了下去。
　　“……嗯？”
　　白水秋注意到了风狸的动作，心里陡然冒出一个问号，但手里的动作并没有停下，右手一抬，将雪走往墙边一抵，被布匹包裹起来的刀尖点在了前一只婴灵的胸骨上方，把这东西牢牢压在了墙壁上。
　　也幸亏雪走属于那种不算太长的小太刀，所以才能够在这种相对狭窄的走廊内挥舞开来，如果是接近两米长的野太刀的话，恐怕都没办法在这种地方抬起来。
　　做完这一切，白水秋就听到了一阵轻微的破风声。
　　却是那个小男孩从男人肩膀上一跃而出，干瘦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弹跳力，凌空蹿了出来。
　　一刹那间，就看到一条黑乎乎的影子，在半空中拖曳而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了白水秋面前，两只苍白的小手抓向她的面庞。
　　森森的鬼气萦绕下，十根锋利的指甲暴露出来，有如一根根倒钩，配上这东西一嘴尖利细密的牙齿……
　　看起来不像是人类的婴孩，倒像是一只择人而噬的野兽，显得格外狰狞。
　　但……
　　白水秋的动作更快。
　　几乎是在婴灵蹿出的同时，她已经将空出的左手伸了出去，一股无形的灵力包裹着半条手臂，从小男孩挥动的双手之间穿了过去，一把扼住了后者的脖子。
　　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小男孩还在尝试着想要挣脱，并且不断用双手和嘴巴抓咬着白水秋的手背。
　　可这东西的实力还是弱了点。
　　哪怕白水秋只是在手掌和手腕上覆上了一层有如手套般薄薄的灵力，也不是它能够轻易破开的，无论这东西如何拼命地撕咬啃抓，都只能像是被猫抓住的老鼠一样，看起来显得滑稽而又可笑。
　　从三条婴灵先后扑出，到分别被白水秋和风狸反制……
　　这一连串变化，都发生在短短几秒钟内。
　　直到这时候，走在前面的男人才似乎觉察到了什么，有点愕然地回过头来。
　　“？？？”
　　男人瞪大眼睛，愣住了。
　　这倒也不怪他，毕竟无论是谁，在突然回头的时候，发现自己背后多了一个一只手握着疑似木刀的长条状物，另一只手抓向虚空中某处的女孩，恐怕都会被吓一跳的。而且，男人还在白水秋的手心，看到了一点模糊的影子。
　　好像是一个身材干瘦、皮肤苍白的小男孩。
　　正在拼命地扭动身体，做出挣扎的动作，原本就皱巴着的脸庞，已经扭成了一团，嘴里发出一声高似一声的尖叫声，听起来很是渗人。
　　这声音从刚开始的听不见，渐渐清晰地传入到男人耳畔，让他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白水秋也同样蹙了蹙眉。
　　男人并不是灵媒体质，只是因为被婴灵长期吸食阳气，身体处于非常衰弱的状态，才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看到小男孩的存在，而白水秋可是从一开始，就把这家伙的尖叫声听得一清二楚。
　　如果不是还有一些疑问，想要留这家伙一条性命，她只怕早就把这条婴灵掐死了。
　　但即便如此。
　　白水秋还是微微用力，掐紧了小男孩的脖颈。
　　后者的尖叫声发不出来了，只能从喉咙里挤出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用一双充满了怨毒的眼睛瞪着白水秋。
　　这种瞪视没什么意义。
　　毕竟在白水秋看来，只不过是这个小东西的无能狂怒罢了，如果真有本事，它就不会被自己像死鱼一样提在这里。
　　所以她的注意力，主要是集中在婴灵的背后。
　　在那里，似乎有一根无形的绳索，从这只婴灵的肚子上，连接到了那个精神萎靡的男人身上。好像一条脐带似的。即使是现在，这条“脐带”都没有断开，而男人却完全没有知觉的样子。
　　其实从刚才在料理店的时候开始，白水秋就觉得很奇怪。
　　按理说……
　　这只婴灵既然已经发现了她和风狸的身份，应该会立刻逃走才对。
　　这才是一条恶灵，对待修行者的正常反应。
　　毕竟，就算白水秋对它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但只要风狸自己出手一下，就能够把这家伙撕成碎片了。在这种情况下，婴灵只不过为了多吸收一点阳气，就对放在眼前的威胁视如不见，在情理上未免有些说不通。
　　就算这个，还可以用心智不成熟来解释，毕竟只是一个“婴”灵罢了……
　　但是在目睹另外两条婴灵，被白水秋和风狸分别扑杀的情况下，这家伙依然没有选择趁机逃窜，就实在有点理解不能了。
　　现在看来……
　　这一切似乎都可以解释了。
　　这条婴灵并不是不想跑，而是因为已经用某种方式——也就是那根“脐带”，和男人绑定在了一起，如果强行切断这条“脐带”的话，很可能会对它造成某些不良的影响，比如大伤元气之类的，所以它才会选择主动偷袭，想要赌一把能够杀死白水秋。
　　至于另外那两条婴灵，也都能理解了。
　　只有像小男孩这样，和活人绑定了的婴灵，才可以通过这种诡异的共生方式，不断吸取人类身上的阳气。
　　而后出现的那两条怨灵，因为没有阳气可吸，所以外观才显得骨瘦如柴，而且气息强度，也明显比不上这只小男孩的婴灵。
　　因此，它们才会盯上白水秋，想要将她作为自己的宿主。
　　“看来这就是婴灵的能力了……”
　　白水秋在心里迅速做出了判断。
　　其中或许还有些偏差，但大体上应该差不到哪里去，毕竟这些小东西的实力本来就很弱，想来也不会什么太厉害的能力。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男人一脸惊恐地问道。
　　而私人诊所内的人，似乎也听到走廊上的动静。
　　楼上有一阵脚步声正在迅速往这边过来。
　　白水秋略微犹豫了一下，就把雪走收起来，一只手掐着婴灵的脖子，走到了男人跟前：“借一步说话。”
　　说着，不等男人做出回应，白水秋就抓着他的衣领，把这家伙扯进了旁边的一间病房里，风狸适时地鼓出一团气流，封住了男人的嘴巴，后者呜呜了几下，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惊恐了。
　　这间病房，似乎正是男人原本要进入的房间，不到二十平米的空间内，摆放着一张单人病床，旁边则是一些医疗器械、柜子书架之类的东西，都收拾的整整齐齐。
　　因为日本的私人诊所实在太多，所以彼此之间的竞争也很激烈。
　　医疗设施上，各个诊所都差不多，反正都比不上综合性的大医院。
　　但是环境和服务等方面，就有着很大的操控空间了，为了抢生意，大部分诊所都会在这两项上面下足了功夫，单纯比较病房的住宿条件，甚至可能比大医院还要好一些。
　　在进来的时候，白水秋就注意到，病床上躺着一位年轻的女人，正在熟睡着。
　　男人偷偷瞥了那个女人一眼，眼神中蕴含的慌乱显而易见。
　　“放心，我对你没有恶意。”
　　白水秋淡淡地开口说道：“只是有点事情想要问你一下，如果你好好配合的话，我不会为难你的。”
　　“……好，好的。”
　　男人咽了一口唾沫，点了点头。
　　从他的表情上来看，这家伙似乎是把白水秋当作潜在的未成年杀人犯了，毕竟她的出现的确是古怪了一点，何况手里还拿着一把疑似刀剑的凶器，万一出了点什么事情……
　　男人可不觉得自己能够安然无恙。
　　这时候，诊所的医生已经来到了一层的走廊上，有点奇怪地低声询问了几句，就径直往这间病房的方向走了过来。
　　私人诊所的病床本来就不多，最多也就十几张——按照日本的法律规定，最多不能超过19张，而这个时间点，住在诊所内的病人并不多，除了男人所在的这间，大概还有三间住着人的样子，隔着几面墙壁，白水秋依稀能听到一些细碎的声音传来，可能是在查房。
　　这些婴灵的存在，和开设私人诊所的医生有没有关系，白水秋并不清楚。
　　但这种情况下，自然要朝着最坏的方向考虑了。
　　万一对方就是制造出婴灵的“鬼童子”，一旦发现自己的存在，一场交锋恐怕是免不了的。
　　而在此之前……
　　白水秋必须尽快得到自己需要的情报。
　　在简单的考虑过后，她就把男人的衣领松开，从怀里掏出一张【显迹符】，随手点燃。
　　在符箓燃烧产生的烟气熏染下，小男孩的身影渐渐呈现了出来。
　　哪怕男人事先已经看到了一点轮廓，这时候还是被吓了一跳，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这……这是……”
　　“你应该知道它的存在吧？”
　　白水秋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男人的脸色，一边吩咐风狸注意病床上的女人，慢慢开口说道：“这东西是一种叫做婴灵的怨灵，从之前的某个时间开始，就一直趴在你的后背上，通过某种方式和你维系在一起……
　　你身上的阳气不断被它吸收过去，所以才会变得精神萎靡、神智衰弱，虽然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时间应该已经不短了吧？”
　　这个男人的确是个普通人。
　　但是只要不傻， 就不可能对婴灵的存在毫无觉察。
　　哪怕用肉眼看不到，后背上时时刻刻趴着这么一个东西，一定会对平时的生活造成很大影响，搞不好晚上都会经常做噩梦。
　　在白水秋的注视下。
　　男人好像终于有点反应过来了，看了看婴灵，又看了看白水秋，脸上的神情变化了几下：
　　“我确实从去年冬天开始，就经常感觉到精神疲倦，后背上也偶尔会出现一些沉重的感觉，到医生那里检查过后又什么都没查出来……而且从前几个月开始，情况就变得越来越重……
　　可是您又是什么人，还有这个东西，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难道真的是传说中的幽灵……”
　　男人颤颤巍巍地看着婴灵，一脸世界观受到冲击的表情。
　　“我的身份并不重要。”
　　白水秋没有回答男人的问道，而是把小男孩的脸转到了男人面前：“你认识这张脸吗？”
　　“……”
　　男人吓得又往后缩了缩，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不认识……”
　　话虽这么说，但这家伙的表情却变得有点困惑，好像想到了什么，又不太确定的样子。
　　“这张脸……我好像在梦里面见到过……”
　　“嗯？”
　　白水秋挑了挑眉。
　　男人咽了一口唾沫，又看了一眼小男孩那张狰狞的面孔，然后迅速将视线挪开：“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最近这几个月来，我的确经常在睡觉的时候梦到一个孩子，和这个东西的长相，而且还喊我爸爸……”
　　“……你有过夭折的孩子吗？”
　　“没有……也算是有吧。”
　　男人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变成点头：“我妻子在一年半前怀过一次孕，但当时因为一些私人原因，我们将孩子打掉了……如果这种也算夭折的话，那么就是有过了……

第265章 学会吃人了？
　　“那边那个女人，就是你妻子？”
　　白水秋瞥了一眼病床的方向。
　　从她的角度，能够看到女人的小腹微微有点隆起，好像怀胎几个月的样子。
　　这家诊所本来就是一间妇科医院，这对看起来像是夫妻的男女出现在这里，女人又是一副身怀六甲的样子，是什么情况已经显而易见了。
　　男人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吓中彻底恢复过来，被白水秋这么一问，更是变得有点紧张，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是的……我妻子今年又怀孕了，这一次我们打算把孩子留下来，但是因为曾经有过一次流产的经历，导致她的身体一直不太好，所以这几天到诊所来做产检……”
　　“这样吗……”
　　听着男人的回答，白水秋微微眯起眼睛。
　　如果这家伙没有说谎的话，那么事情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这条婴灵会附身到这个男人的原因，恐怕并不是随机的，而是很可能和这家伙曾经打掉的那个孩子有关。
　　难道是因为曾经被亲生父母打掉，所以心怀怨气，才形成了怨灵？
　　但……
　　从刚才在走廊内发生的情况来看，是否有血缘关系，并不是婴灵寻找宿主的必要条件，因为就连无端卷入进来的白水秋，都一样会被它们视作目标。所以男人在梦境中看到的那些画面，也可能是小男孩故意制造出来的假象。
　　甚至，还有一种可能……
　　就是小男孩的确是男人的“儿子”，但并不是男人曾经打掉的那个孩子，而是这对夫妇将来可能生下的那个孩子。
　　换句话说，就是这东西的真实意图，其实是要钻入到那位怀孕的女人肚子里，然后再通过正常的分娩生下来，完成从灵体到实体的转换。
　　——类似的情况，白水秋在画皮身上见到过一次。
　　后者也同样是通过某种仪式，进入到岩田勇太的体内，占据了后者的身体，从而从单纯的执念体，变成了具有实体的真正意义上的妖怪。
　　相比起来，还未成形的婴儿体内还没有产生灵智，还是白纸一张，所以如果婴灵的目的，真的是占据他的身体，恐怕难度比画皮占据岩田勇太还要低得多，毕竟后者在融合岩田的记忆的过程中，还有被岩田的思维影响到的可能……
　　想要验证真相，果然还是要从婴灵自己身上入手。
　　白水秋思忖了一下，就将灵觉调动起来，侵入到了婴灵的记忆中。
　　这东西好像已经意识到了白水秋要做什么，又一次剧烈地挣扎了起来，干瘦的身体好像一条被放在案板上的活鱼般，扭动个不停，但是却丝毫无法从白水秋手里挣脱出去。
　　与此同时，几幅模糊的画面通过它的脑海，向白水秋传递了过来，在她面前一一掠过。
　　这条婴灵的形成时间，是在六个月前。
　　也就是今年深冬。
　　而它的身份，也的确像白水秋猜测的那样，和男人没什么关系，而是另外一对情侣曾经打掉过的孩子，因为心存怨气，所以并没有立刻消散，而是化作一条灵体，飘荡在这家私人诊所内。
　　这种情况本来倒也没什么。
　　因为被流产掉的婴儿，其实也算是“横死”的一种。
　　和车祸、跳楼、火灾这些意外死亡，本质上并没有本质的区别，遭遇到这种事情，形成灵体留存在人世间，也是很正常的。
　　但因为婴儿成形的时间尚短，灵智往往还没有发育成熟，所以虽然怨气比较纯粹，但戾气却并没有那么重，所以攻击性并不强烈。
　　——唯一的例外，是那种已经怀胎九月，马上就要出生，结果还没有见到人世间的第一缕阳光，就被打掉的孩子，在这种情况下，婴儿体内对生的渴望最为强烈，希望覆灭后的怨气也更加浓重，形成的怨灵也会格外强大。
　　但那种婴灵毕竟少见。
　　一般来说……
　　这些婴儿形成的灵体，就算对害死自己的人进行报复，也大多都是以恶作剧的形式为主，很少有直接动手杀人的情况。
　　而随着时间流逝，最多也就三五个月过去，当初淤积的那些怨气被陆续发泄出去以后，就会开始慢慢消散。
　　这一点，算是和西园寺浅子这一类戾气越来越浓的怨灵，有着很大的不同。
　　然而……
　　本来已经到了消散边缘的婴灵，却因为一个意外因素的介入，再一次活跃起来，而且体内余留的怨气，也被引爆了出来。
　　不仅是小男孩。
　　当时游荡在这家诊所内的另外几条婴灵，也都被引爆了怨气，变成了名为婴灵的存在。刚才在外面走廊上出现过的那两个，对白水秋发动袭击的婴灵，就都是其中的一员。
　　而这个意外因素，就是所谓的“鬼童子”了。
　　在小男孩的记忆中，白水秋第一次看到了这家伙的模样，是个十来岁的孩童，全身苍白，好像擦了一层白粉似的，就连身上穿的衣服，也是一身纯白的狩衣，不过面目轮廓却很模糊，好像打了一层马赛克一样，根本看不清楚。
　　白水秋皱了皱眉。
　　下意识地运转“灵觉”，想要尝试着拨开鬼童子脸上的那层遮掩物。
　　但就在这时候……
　　小男孩似乎鼓足了力气，突然间将所有的怨气集中于一点，形成了一根尖利的长针，猛地向白水秋这边刺了过来！
　　“！？”
　　这一幕事发突然。
　　白水秋怔了一下，而后立刻将灵觉撤了回来，但还是稍微慢了一拍，被怨气形成的针尖刺中了一点，脑海中立刻感觉到一点尖锐的刺痛感，好像被一根真正的针尖扎到了额头上一样，一时间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风狸就蹿到了小男孩面前，一爪子捅穿了后者胸膛。
　　小男孩体内的怨气，几乎都集中在刚才那一根长针上面了，在做出这一临死反扑的举动后，已经没有丝毫的抵抗能力，在风狸尖锐的指爪下，立刻化作一缕阴气飘散开来，被风狸张开嘴巴，再次吞了下去。
　　“……

第266章 新的限时任务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个转眼间。
　　风狸的行动非常迅速，而白水秋又刚好被小男孩用怨气所化的针尖刺了一下，无暇他顾。
　　等她揉着眉心，回过神来的时候，就看到小男孩的灵体化作一团阴气消散在空气中，而风狸则是重新跳回到她的肩膀上，似乎还砸了咂嘴，有点意犹未尽的样子。
　　“……”
　　看着风狸的样子，白水秋有点无语地扯动了一下嘴角。
　　她本来还想再继续探询一下呢……
　　就在刚才，她从小男孩的记忆中，看到了“鬼童子”出现的时候，先前的那条【可选任务2】，就已经悄然改变了状态。
　　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两行新出现的文字：
　　【触发限时任务：调查并退治活跃在八千代市的鬼童子，该任务需要在接取后的二十天内完成，逾期则默认视为任务失败，任务成功奖励不明】
　　【请在30秒内选择是否接受……】
　　难得出现一个限时任务，白水秋并没有太多犹豫，就选择了同意。
　　但……
　　如何把鬼童子找出来，并完成退治工作，就是个问题了。
　　从刚才的情况来看，小男孩的记忆，多半被“鬼童子”提前动过手脚。
　　而且这种手段在“鬼童子”麾下的所有婴灵身上都存在，当有人试图查看它们的记忆时，就只能看到那种类似于马赛克的画面。
　　就连小男孩刚才做出的反应，也很可能是为了阻止白水秋进一步窥探鬼童子的真实面目，所以就算没有风狸那一爪子拍下去，白水秋想要从这东西身上找出鬼童子下落的心思，也多半是要落空的。
　　可……
　　对于白水秋来说，现在最要紧的问题并不是鬼童子，而是……
　　风狸这个小家伙，什么时候开始学会吃人了？
　　准确的说，是吃阴气。
　　回想起来，风狸其实并不是第一次做出吞食阴气的行为，上一次在白荻湾隧道内的时候，它似乎也曾经做出过类似的举动，但因为当时白水秋刚刚解决犬神，大部分注意力都被被犬隧道内的那处吸引，无暇他顾，所以并没有对风狸的行为加以太多关注。
　　但现在看来，上次的经历，并不是偶然。
　　“难道风狸可以通过吸食阴气，来壮大自己的修为？”
　　白水秋心里冒出这种想法。
　　虽然风狸名义上是她的式神，但本质上还是一只以风为本体的妖怪，妖怪吸食阴气，其实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只不过白水秋的心情有点微妙，感觉就像是看到自家从小养大的狗子，跑到别人的鸡圈里面去偷小鸡崽吃了一样，就算理智上能够理解，也还是有点担心这种行为会对它造成什么不良的影响。
　　毕竟，那些阴气并不纯粹，里面还是有一些残留的怨气和戾气的……
　　“回头抽空问一下铃木姐姐或者老妖怪吧，她们应该比较了解这方面的事情……”
　　白水秋打定了主意，而后把目光投向了男人：“刚才那东西你也看到了，它其实跟你没什么关系，只不过是个以吸食阳气为生的小鬼罢了……不过现在已经被解决掉了，以后应该就没什么事情了。”
　　其实男人现在就应该有所感觉了。
　　在小男孩被风狸扑杀了以后，它和男人之间的那条脐带，也已经被彻底切断，对于男人来说，就像是突然卸下了一副重担一样，有种浑身一松的舒畅感。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虽然婴灵的以灵体的形式存在，并没有实质上的重量，但是长期盘踞在某一个人身上，还是会让人感觉到像是有什么东西，压在自己肩膀上一样，甚至出现肩膀酸痛的迹象。
　　尤其是男人已经被婴灵附身了几个月，这时候负担一减，差别还是相当明显的。
　　“咦？”
　　男人有点惊讶地感受着身上的变化，活动了一下肩膀，这才想起了什么似的，一脸惊喜地看向白水秋：“那个，谢、谢谢你……我……”
　　说话间，男人顿了顿，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的样子。
　　白水秋也沉默了一下。
　　她这一趟跟过来，本来也只是因为系统发布的任务，和男人自己没什么关系，自然也没理由收取佣金什么的。既然这家伙身上的婴灵已经除掉，她也就打算先行离开了。
　　“虽然我个人觉得，你们夫妇应该不会有什么状况了……
　　但以防万一，如果之后再遇到了什么与灵异层面有关事情，可以打这个电话和我联络。”
　　说话间，白水秋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条，向男人手里递了过去。
　　纸条上是她的电话号码。
　　等男人千恩万谢地接过去以后，她就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又看了一圈病房内的装置，就转身往门外走去。
　　这时候，私人诊所的医生也恰好从外面走进来。
　　两人都穿着一身白衣，只不过白水秋穿着的是一件宽松的卫衣，而那位医生则是穿着做了消毒的白大褂，在擦肩而过的时候，医生皱了皱眉，有点疑惑地看了白水秋一眼：“请问你是？”
　　“呵……”
　　白水秋没言语，只是笑了笑，就径直走了出去。
　　在错身过去以后，她才顿了一下脚步，用余光看向自己肩头的风狸，确认了一下眼神。
　　“……不是修行者，身上也没有隐藏的邪物气息？”
　　这么说来，这位医生可能与鬼童子的事情毫无关系，只不过是运气不好，开设的诊所恰好被鬼童子盯上，被用作制造婴灵的据点？
　　白水秋心念一动，暗暗对风狸吩咐了一句。
　　这个小东西就从她的肩头一下子蹿了出去，朝着走廊的另一侧跑去，在经过某一间病房的时候，化作一团青色的气流鼓荡进去。
　　十几秒钟后，就听到一声尖锐的叫声从半掩的房门处传了出来，紧接着就有几道惊慌的人声跟着响起。
　　白水秋默不作声地穿过走廊，从诊所大门走出去，在旁边站了一会儿。
　　差不多有三五分钟的样子。
　　风狸就从诊所内跑了出来，探头探脑地往四周看了看，就迈着步子跑到她脚下，摇动着尾巴，一副邀功请赏的样子

第267章 藤原七海
　　白水秋看着风狸的样子，笑了一下，蹲下来搓了搓这东西毛茸茸的小脑袋。
　　然后又拎着脖子，把它的脑袋扳正了，仔细看了看，确认这东西身上的气息和刚才相比并没有明显的变化，才微微松了口气。
　　刚才诊所内消失的气息，一共有两股，都是白水秋之前曾经感觉到的。
　　再加上刚才的小男孩那三个……
　　也就是说，这家私人诊所内一共盘踞着五条婴灵，都已经被她和风狸解决掉了。
　　虽然整个过程算是有惊无险，但这个数字，也着实有点让人吃惊了。
　　毕竟婴灵又不是大白菜，对于一家规模不算太大的私人诊所来说，一个月可能也就做个几台打胎手术，去掉其中刚刚开始发育、怨气不足以形成灵体的那些，剩下的恐怕都被“鬼童子”炮制成婴灵了。
　　而且，这可能还不是全部——
　　既然刚才那个男人，能够被小男孩的婴灵附身吸取阳气，那么之前过来看过病的病人中，也未必就没有类似的存在，不过白水秋又不知道他们的身份，自然没办法找过去加以解决。
　　说到底，白水秋的目标是制造出了这些婴灵的“鬼童子”，至于这些散落在市内各处的婴灵，她可没那么多心思去一一寻找。
　　“……‘鬼童子’果然并不在这家诊所内啊。”
　　尽管事先已经预料到了这种结果，但真正得到确认的时候，白水秋还是有点小失望。
　　想想也是。
　　虽然白水秋刚才从小男孩记忆中读取到的情报很有限，但也能看得出来，“鬼童子”将这些婴灵的怨气引爆，并没有花费多大的力气，似乎只是做了一件很稀疏平常的事情。
　　既然如此，后者也就没有必要留在这里，而是很可能又前往了其他的诊所或者医院，在那些地方制造更多的婴灵。
　　八千代市也算是个千叶县内的大市了。
　　无论是城市面积，还是人口数量，都比成田市要多上不少，类似的妇科诊所至少还有好几家，如果每一家都曾经被“鬼童子”光顾过，那么受到这东西操控的婴灵加起来，恐怕就是一个非常可观的数字了……
　　要知道，当初出现在旧校舍内的西园寺浅子，也不过是同时操控了三只恶灵而已，虽然操控的灵体数量和实力并没有直接的比例关系，但“鬼童子”的实力强于西园寺浅子，应该是很确定的了。
　　按照白水秋的估计，这东西的级别，可能和当初的画皮差不多，或者更高一些。
　　毕竟……
　　【退治鬼童子】这个任务的完成时限要求，是在二十天内，和当初的诛杀画皮任务一样。这也就意味着，把鬼童子揪出来解决掉，不会比解决画皮更容易。
　　“看来，想要把这东西揪出来，只能另想办法了……”
　　不过在此之前……
　　白水秋重新站起身来，往前面走了几步，在一处街角停下来。
　　然后目光警惕地往周围看了一圈，确认周围没什么人注意自己这边，才抬手一翻，看向了手心中托着的几张淡金色的符箓。
　　这几张符箓似乎是用金箔纸绘制的，上面留有几团铁画银钩般的符文字样。
　　【生金符】。
　　这东西，就是消灭婴灵后的奖励了。
　　而且不是一张，而是整整三张，对于白水秋来说，算是一个意外之喜。从数字上来看，这几张符箓对应的，应该是包括小男孩在内的那三条婴灵，而风狸最后单独击杀的那几条，却并没有被重复算入。
　　至于原因……
　　可能是因为那三条婴灵是同时出手发动突袭的，而后被白水秋和风狸消灭的时间也很接近，所以算成了“同一次”战斗……
　　白水秋心里做出这种判断，同时仔细观察了一遍那几张【生金符】。
　　这种符箓比之前的【清心符】和【火铃符】更加复杂一些，不仅使用的纸张换成了金箔纸，上面的符文图案也变得相当繁琐，但相应的，蕴含的灵力波动也更加充沛一些，拿在手里有种沉甸甸的感觉，好像是在拖着一块薄薄的金片。
　　虽然名字叫做“生金符”，但这种符箓，其实和金子没什么关系。
　　按照系统给出的说明，它的作用，是用来贴到某件事物上面，赋予后者能够媲美金石的硬度。
　　至于“能够媲美金石”的硬度，到底是有多硬……
　　白水秋也不清楚，只能等回家以后再做个测试了。
　　如果真的能够强悍很多的话，倒是可以将它和雪走搭配使用，增加雪走的杀伤力。或者更干脆一点，贴在自己的手背上，然后施展八极拳……不过后一种的可行性还有待商榷，需要等测试完才能做出定夺。
　　而现在……
　　白水秋先把几张符箓贴身收好，然后遥遥看着不远处的私人诊所，思忖了一会儿。
　　就从兜里摸出了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铃声响了还不到十秒钟，电话就被人接通了。
　　“我是白……”
　　还没等白水秋自报家门，就听到一个稳重的女声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
　　“请问是成田市的白水秋小姐吗，我是千叶县对策组的秘书藤原七海。
　　之前已经从铃木小姐那里收到了关于你的消息，本来想尽快向您通电的，但因为一些手续还在办理的过程中，所以耽误了一些时间，我对此深表抱歉，还请您不要介意。”
　　“额，没关系……”
　　白水秋语气一滞，把嘴里没有说完的半截话咽了回去，有点迟疑地回应道。
　　紧接着，藤原七海的声音就再次出现：“关于对策组的概况，铃木小姐和柳生先生应该已经告诉过您一些了，我这里还有一些在对策组内部流通的资料，会在稍后统一发送给您……另外……
　　您主动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嗯，是有一点事情……”
　　白水秋被藤原七海一番抢白，一直没能开口，直到现在才点了点头，回应道：“按照铃木姐姐先前告诉我的消息，对策组的成员在发现了灵异事件以后，需要向您那边进行报备和入档对吧？

第268章 能详细说说吗？
　　“是的。”
　　藤原七海点了点头，声音依然很平稳：“所以，您是又发现了新的灵异事件吗？这一次还是在成田市境内？”
　　作为对策组的秘书，藤原七海是知道成田市近日的情况的，在已经出现了画皮和犬神的情况下，如果再出现一个妖鬼之流的异类……未免也有点太密集了。
　　“不，是八千代市……”
　　“？”
　　接下来，白水秋言简意赅地把自己在八千代市遭遇到的事情说了一遍。
　　从过来定做刀鞘、到在料理店吃饭的时候，偶然看到那个被婴灵附体的男人、再到一路跟踪后者来到这家私人诊所，从几只婴灵的记忆中，看到了“鬼童子”这个幕后黑手的存在……
　　其中和系统有关的那一部分，被白水秋刻意隐去，只是简单地将自己的行动，解释为好奇心作祟。
　　这倒也说得通。
　　作为一名身具灵力的巫女，哪怕并不是在工作时间，身边出现了婴灵这种东西，也难免会产生一探究竟的心理。
　　时间上是稍微巧了一点……
　　但也没办法。
　　毕竟制造出这批婴灵的是鬼童子，又不是白水秋，早在她这次过来之前，鬼童子应该就已经在八千代市待了很长一段时间了，所以她只不过是恰逢其会而已。以这些婴灵的数量和吸收阳气的能力，早晚都是要出事的。
　　整个过程中，藤原七海没有作声，只是默默地听着。
　　直到白水秋说的差不多了以后，她才开口询问了几句，确认了一下与婴灵和鬼童子情况。
　　“……也就是说，仅仅是一家私人诊所内，就有六条婴灵，其中有三条是附体在或人身上的状态？”
　　“是的。”
　　“而且，白水小姐你是从那只婴灵的记忆中，知道了它的存在与‘鬼童子’有关，但是并没有在现实中和这个妖怪照过面？”
　　“是的。”
　　白水秋又点了点头。
　　藤原七海沉默了几秒钟，就接着说道：
　　“婴灵和鬼童子，的确都是在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妖怪，但它们上一次活跃的时间，距今已经非常久远，如果事情如你所说的那样，那么这次灵异事件可能已经在八千代市存在一段时间了，只是因为没有造成大量的人员伤亡，所以迟迟没有被当地警方觉察……”
　　其实对策组日常处理的灵异事件，情报来源很杂。
　　主要有三种方式。
　　一是对策组成员在外出途中自行遇到，这种情况出现的很少，毕竟整个对策组就那么几十个人，扔到偌大一个千叶县内，撞上灵异事件的几率，基本上就等于是瞎猫撞上死耗子。
　　二是坐落于各地的神社或寺庙，发现灵异事件的端倪，这是一条主要的情报来源。
　　三则是另外一条主要的情报来源，也就是县内各个城市的警方了
　　因为但凡有灵异存在作祟，往往都会造成一些比较诡异的案件。
　　比如上次的画皮事件，就是因为前者接连作下的几次剥皮案，在成田警署那边留下了卷宗，而后又联网上传到了整个千叶县的警务系统，才被对策组方面觉察到，进而派出铃木珠希和十兵卫前来调查。
　　可……
　　如果灵异事件并没有造成明面上的伤亡，甚至连民事纠纷之类的事情都没有发生，那么想要觉察到的话，就有点困难了。
　　就像这次的鬼童子。
　　因为鬼童子制造婴灵的手段，是利用已经夭折的婴儿灵体，而不是对活生生的婴儿下手。
　　而且被婴灵吸收了阳气的人，只是表现的精神萎靡，并没有像剥皮案中的受害者那样直接失踪或者死掉。
　　所以就算是警方，也不可能注意到这些家伙的情况。
　　如果不是被白水秋误打误撞地碰上了，恐怕鬼童子和婴灵的存在，还会隐藏很长一段时间，才可能会被其他有心人发现。
　　……
　　藤原七海顿了顿，才接着说道：
　　“……因为在这一次事件中，鬼童子没有直接出现，所以我这边暂时不太好估计它的实力，只能按照以往的卷宗进行推测。
　　根据鬼童子这种妖怪在历史上出现的几次记录，它所造成的灵异事件评级，一般都是在D级到C级之间，但是浮动很大，因为操控的婴灵数量不同，鬼童子的实力可能会出现好几倍的差别……”
　　“能详细说说吗？”
　　白水秋微微蹙眉。
　　其实这些资料，在对策组的数据库中都是可以查到的。
　　但白水秋刚刚加入，还没有接触过对策组应对灵异事件的流程，只能直接询问藤原七海了。
　　藤原七海也知道她的情况，并没有卖关子的意思，很快就把相应的情报说了一遍。
　　鬼童子这种妖怪，最早留下记录的时间，是在平安时代。
　　成因据说是一个原本住在比叡山一带，被寺庙收养的孩子，因为行凶作恶被僧人赶出寺庙，之后就一个人住进深山里，做起了强盗的勾当。
　　不久就因为作恶太多，被忍无可忍的村民聚众杀死，死后的尸体被抛入山谷，在瘴气的熏染下，形成了名为“鬼童子”的妖怪。
　　传言，鬼童子因为自身的遭遇，对生活幸福的孩子非常嫉恨，经常会潜入到村子里，杀死无辜的孩童和婴儿。
　　比叡山位于京都附近，属于大江山的范围。
　　在平安时代中期，源赖光率众发起了针对大江山的讨伐战，鬼童子也和许多大江山的鬼怪一起，被一并株连。
　　但这种妖怪在之后的年月中，又陆续出现了几次。
　　不过后面出现的这些鬼童子，就和最初的那一只没什么关系了。
　　而且实力普遍不是很强，虽然给当时的人们带来了一些麻烦，但是大多都很快被当地的神社和阴阳寮镇压了下去，和其他那些凶悍的妖鬼之流相比，名气和危害都小了许多。
　　根据一些阴阳师和神官的推测，“鬼童子”并不是单独的个体，而是一类拥有着特殊命格的人，在年龄尚幼的情况下悲惨死去，就有一定概率会形成鬼童子这种妖怪

第269章 守株待兔
　　“在对策组留存的档案中，鬼童子一共出现过17次。
　　最早的一次就是在平安时代的比叡山，最晚的一次则是在幕末时期，而自从明治时代以后，就没有再留下过出现的记录。
　　这种妖怪的本体其实并不算很强，但是制造婴灵的能力，却非常让人头疼。”
　　说到这里，藤原七海顿了顿，补充了几句：
　　“婴灵本身其实也是怨灵的一种，通常都是被父母主动流产、或者刚出生几个月就意外夭折的婴儿，在心怀怨气的情况下，形成的一种特殊的执念体。
　　它的主要能力，是通过自己的脐带寄宿在普通人身上，从而不断吸收来自活人的阳气，用于壮大自身。
　　为了确保有源源不断的阳气来源，婴灵并不会主动把宿主杀死，但这种寄宿关系，对宿主的影响很大，时间久了，就会陷入精神衰弱的状态，甚至因此减少寿命。
　　可即便如此，和那些嗜好杀戮的鬼妖相比，危害程度还是缓和了许多，所以不易令人觉察。”
　　除此之外……
　　还有一部分怨念尤其强烈的婴灵，会附身到怀着孕的女性身上，然后寻找机会钻入孕妇的腹中，将正在成形的胎儿作为自己的新一任宿体，以此达到还阳的目的。
　　这种情况在历史上出现过几次，在没有被阴阳师或神官及时发现并予以解决的情况下，基本上落到最后，都是家破人亡的结果。
　　正常情况下，婴灵的形成概率是很低的。
　　但是鬼童子却可以用自己的妖力，将快要消散的婴儿灵体体内的怨气引爆，以外力介入的方式，强行制造出婴灵。
　　然后在必要的时候，把这些婴灵全部召集起来，用来和试图退治自己的阴阳师或神官巫女抗衡。
　　——这种手段，平安时代的那只鬼童子也用过。
　　可惜它面对的对手是源赖光，后者可是平安时代少有的猛人之一，连酒吞童子都一刀斩杀，手下还带着以渡边纲为首的四天王，在这群人手中，像鬼童子这样的角色，根本翻不起什么浪花。
　　不过一般的神官和阴阳师，实力并没有那么强，在面对大量婴灵围攻的情况下，还是能够被造成一些威胁的。
　　“另外，鬼童子还有一种能力。”
　　“就是借用婴灵的怨气，理论上，它可以把自己麾下所有婴灵的怨气，都暂时集中到自己身上，从而爆发出远超平常水准的战斗力。
　　不过这种爆发的代价很大，等于是把所有婴灵一次性消耗掉，并且在维持一段很短暂的时间以后，就会陷入虚弱期，所以若非迫不得已，鬼童子是不会主动使用这种手段的。”
　　“我知道了……”
　　白水秋点了点头，将藤原七海的话默默记了下来。
　　简单点说……
　　如果一般的妖怪比作是“战士”的话，那么鬼童子的职业就是“召唤师”，前者擅长单体作战，后者擅长打群战。
　　虽然本身作为妖怪的实力比较弱，但是召集了众多的婴灵拱卫在自己身边，一般的低级妖怪根本近不了鬼童子的身，而即使是实力较强的对手，也可以用消耗战的方式，将对方的体力耗尽，最后被拖死。
　　蚁多咬死象这种事情，在术法界可不是没有发生过。
　　至于“集中怨气”这种能力，算是鬼童子的杀手锏，不能计入常规战力。
　　但粗略估计一下，这东西全力爆发时的实力，多半已经迈入到了中级妖怪的行列，应该和白荻湾隧道的犬神差不多，可能还要更强一点。
　　那样的话……
　　的确是有点不好对付。
　　“鬼童子的活动，有什么规律可言吗，用什么办法能够尽快找到它？”
　　白水秋问道。
　　“办法有两种。
　　第一种是利用探测类的能力，从鬼童子活动过的地点开始，往四周追踪它在离开时残余下来的妖气。先前和你有过接触的铃木珠希，就很擅长这种法术。不过如果鬼童子近几个月都没有去过那家私人诊所的话，这种办法可能就行不通了。
　　第二种办法，就是守株待兔，等待鬼童子自己主动现身了。”
　　“哈？”
　　白水秋有点蒙。
　　鬼童子……真的会主动现身？
　　“根据历史上留下的相关记录，鬼童子这种妖怪非常记仇，甚至可以说锱铢必较。这也是它最大的弱点之一，古代的阴阳师曾经利用这一点来引它现身。
　　它在私人诊所内留下的六条婴灵，被你一口气驱除干净，如果鬼童子现在还在八千代市的话，一定会感应到这边的动静，并且按捺不住前来查看，最快的话可能今晚就会出现。到那时候，就是抓住它的机会了。”
　　“这样啊……”
　　白水秋微微眯起眼睛，回头看了一眼私人诊所的方向。
　　到目前为止，距离她带着风狸解决诊所内的那几条婴灵，才过去了十来分钟。
　　鬼童子就算有所感应，也不会那么快过来。
　　“那我就在这里等等吧。”
　　白水秋思忖了一会儿，作出决定。
　　反正今天是周末，神社那边也没什么事情，来都来了，不如在八千代市多待一会儿，顺手把鬼童子这个隐患解决掉。毕竟这东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再次出现，若是从成田市赶过来，可能有点来不及。
　　藤原七海点了点头：“好的，我会将这件事情告诉八千代市的警务部门，请那边的警署派出人手，前去与你会和。
　　另外……”
　　说到这里，藤原七海停顿了一下，才用试探性的语气问道：
　　“八千代市那边暂时没有其他的对策组成员，需要我联络人手前去支援吗？目前距离八千代市最近的一组对策组成员，在八千代以南的花见川区，如果立刻动身，赶过去差不多需要一个小时左右。
　　如果你觉得其他成员不太熟悉，合作起来会嫌隙的话，我也可以安排铃木珠希和十兵卫过去，不过时间上可能要稍晚一些，因为他们现在都在千叶市。”
　　“……不用了。”
　　白水秋摇了摇头。
　　如果对付的妖怪，只有一个鬼童子的话，她自己一个人也就足够了。
　　至于那东西麾下的婴灵，完全可以交给风狸来应付，无非就是过程中需要多花一点时间，但也没必要再临时抽调其他人员前来帮忙。
　　再者说……
　　铃木珠希和十兵卫在成田市待了大半个月，这才刚刚离开没几天，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呢，马上再把他们派到这边来……未免有点压榨劳动力的味道。就算他们俩不说什么，白水秋也有点过意不去。
　　商量妥当以后。
　　藤原七海就挂断电话，开始联络八千代市的警方。
　　白水秋则是围绕着私人诊所所在的这条街道，来来回回兜了几圈，确认周围并没有鬼童子活动的迹象，才踱着步子走回来，在一处阴凉的角落停下。
　　等了有十几分钟的样子。
　　藤原七海的电话就再次打了过来，说是已经和八千代警署交代完毕。
　　正在说话间，就看到一辆警车远远开了过来，在路口停下，三四个警察推门下车，快步往这边走了过来。
　　“请问是对策组的白水秋小姐吗，我们是八千代警署的警察，刚刚接到了署长的命令，前来协助您解决此次灵异事件，若有需要，还请您随时吩咐。”
　　说话间，几人各自出示了警官证。
　　白水秋把他们的证件接过来，仔细看了一遍。
　　确认没什么问题以后，她才把证件还了回去，同时又有点意外地看了一眼这几个便衣警察。
　　从刚才的话语中来看，这几个家伙似乎是知道灵异事件的？
　　在白水秋略显疑惑的注视下，其中一个年龄稍大一些的男警察笑了笑：“去年四月份的时候，八千代市曾经出现过一起笔仙杀人事件，那次对策组前来处理时，就是我们协助解决的，所以对于这方面的事情，我们还是略知一二的。”
　　“这样吗……”
　　白水秋半信半疑。
　　其实在对付鬼童子的事情上，这些警察是帮不上什么忙的，他们能够帮忙处理的，主要是一些需要官方人员出面的琐事，以及善后事宜。
　　比如将诊所内的病人转移出去。
　　其他人倒还没什么，作为血气旺盛的成年男性，就算遇到了鬼童子，也没那么容易被后者杀死，但这家妇科诊所内，毕竟有几位孕妇的存在，如果她们出了什么事情，会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为此，必须找个合适的理由，先把那几位病人转移到别的医院，或者暂时回家。
　　这种事情就不是白水秋能做到的了，只能由警方出面，以他们的身份，编个借口并不困难。
　　出于保险起见，白水秋将自己身上御守取了几枚出来，交给了这几个警察。
　　“这东西是我本人制作的御守，如果遇到什么邪祟作乱的话，可以帮你们抵挡一下。”
　　“谢谢。”
　　几个警察把御守接过去，道了声谢。
　　这时候，才刚过中午，时间还早。
　　白水秋估摸着鬼童子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出现，索性就和刚才说话的那位警察聊了起来：“话说，你们刚才说的那起‘笔仙杀人’是怎么回事，能跟我说说吗？”
　　“这个……”
　　老警察犹豫了一下。
　　按理说，关于灵异事件的案件都是不允许外传的，哪怕是在警方内部，能够调阅这些资料的，也只有警部以上的高层才行。
　　但白水秋身上挂着一个“对策组成员”的名号，虽然是这两天才刚刚加入进来的，但已经并不受到这种规则的限制。
　　所以老警察很快就如实说道：
　　“其实这件事情的经过并不复杂，就是几个学生在暑假的时候，凑到一起玩通灵游戏，结果真的招来了笔仙……”
　　“当时参与游戏的学生一共有五个，其中三个人都在后续的一周内陆续因为意外死掉。还有一个无故失踪，我们原本还以为只是一场单纯的意外，在介入调查的过程中，才确认了笔仙的存在，并联络了本部的对策组前来解决……”
　　好吧。
　　看来又是一起不作死就不会死的灵异事件。
　　不过……
　　去年暑假，到现在已经快一年了吧？
　　八千代市好歹也是一个大市，出现灵异事件的频率这么低的？
　　回想起自己在成田市平均半个月遭遇一次的灵异事件，白水秋有点怀疑人生。
　　接下来，白水秋又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老警察闲聊了一会儿。
　　另外几个警察则是假扮成路人，分散到这条街道的各处，注意着往来的可疑人士。
　　几个钟头的时间悄然流逝。
　　到了四五点钟的时候，日暮西下，一个警察跑到附近打包了几份饭菜过来，将其中一份递给白水秋，白水秋道了声谢，就坐在警察后排，小口地吃了起来。
　　几分钟后，白水秋刚把餐盒放下，喝了口水，就感觉到肩膀上的风狸悄然站了起来，眼神警惕地看向了长街一侧。
　　“竟然真的来了？”
　　白水秋微微眯起眼睛，原本有些涣散的精神一下子集中起来。
　　透过略显昏暗的街道，就看到几团透明的灵体，出现在了私人诊所附近，模样和气息强度和先前的小男孩差不多。
　　几个警察并没有感觉到什么，还在按部就班地盯梢。
　　“松下警官，还请您把那边的同事叫回来吧。”
　　白水秋对老警察说了一句。
　　后者愣了一下，并没有多问，很快就通过对讲机跟另外几个警察通告了一下。在他们收到命令往回走的过程中，从街道另一侧汇聚而来的婴灵越来越多，足足有二十多个的样子，好像一团白蒙蒙的雾气，纠缠在一起，出现在私人诊所上空。
　　“鬼童子自己没在？”
　　还是说，那家伙是感觉到了危险，所以用这些婴灵来投石问路？
　　白水秋心绪闪烁，保持按兵不动。
　　几十个婴灵先后进入了诊所。
　　似乎在诊所内来来回回查探了一遍。
　　直到这时候，才有一条苍白的影子出现在这条街的尽头，一副十来岁的孩童模样，全身的皮肤苍白如纸，身上穿着很普通的T恤和短裤，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凑巧从这里路过的小孩儿

第270章 已经是个成熟的式神了
　　出现在这条街道上以后，鬼童子又探头探脑地往四周看了看。
　　因为警车停靠的位置比较隐蔽，再加上彼此间相距较远，所以这东西并没有注意到白水秋和一众警察的存在。看了一圈，似乎是确认了没有危险，它才小心翼翼地往诊所里面走去。
　　警车这边。
　　松下警官有点不确定地盯着诊所的方向看了一会儿，然后扭头看向白水秋：
　　“白水小姐，刚才那边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嗯，应该就是这次我要对付的妖怪了。”
　　和画皮那种必须依靠某个人的皮囊，才能在人世间自由行走的妖怪不同，鬼童子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隐匿自己的身形的，但这种隐匿能力，和单纯的灵体相比还是差了不少，如果是观察能力比较敏锐的人，还是能够稍微看到一点轮廓的。
　　所以，松下警官没看到之前过来的那批婴灵，反而注意到了鬼童子过来时，出现在空气中的一团模糊的白影。
　　但……
　　也仅仅是能够“看到”了。
　　之前的画皮事件已经证明，枪械这种武器，至少是警用枪械，对已经成形的妖怪很难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更不用说鬼童子的实力比画皮还要强一些，指望警察来帮忙对付这东西，显然是个不现实的想法。
　　“你们先留在此处，不要随意走动，我一个人过去就好。”
　　“如果有什么情况需要你们帮忙的话，我会想办法通知你们的。”
　　白水秋回头对松下警官等人吩咐了几句。
　　说着，就推开了车门，往诊所的方向走去。
　　这时候，诊所内的阴气已经很重了。
　　还没走到大门前，白水秋就感觉到了一股森冷阴寒的气息，从诊所内散发了出来。
　　而当她沿着台阶，踏入到接待室的时候，这种阴气更是在一瞬间凌冽了好几倍，让见惯了这些东西的白水秋，都不禁寒毛倒竖，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油然而生。
　　“呼……”
　　白水秋轻呼了一口气。
　　温热的吐息，在空气中映出了一团白茫茫的烟雾，仿佛一下子就从夏天，来到了数九寒冬一样。
　　阴气浓郁到这种程度，还真的有点罕见了。
　　看来……
　　她还是有点低估这群婴灵了。
　　虽然这些东西的个体实力，普遍不算很强，也就是普通恶灵的程度，但是好几十个一起成群出现的时候，还是会带来量变引起质变的结果。如果仅仅考虑阴气的浓郁程度，而不考虑其斑驳的成分，几乎都能够和当初的西园寺浅子媲美了。
　　当然……
　　比白荻湾隧道还是差了点意思。
　　毕竟后者可是被犬神使花费了近百年的时间和心血，才一手制造出来的阴域，而私人诊所这边，只不过是因为短时间涌入了太多灵体，才临时出现了阴气过于浓郁的现象罢了。
　　对于见过了真正的大风大浪的白水秋来说，眼前的景象，只能算是一波略微惊人的浪花罢了。
　　唯一的问题是……
　　哪怕阴气如此充溢，白水秋却连一只婴灵都没有看到，好像这些东西都已经预料到了她的到来，所以事先找地方藏匿起来了一样。
　　这就有点反常了。
　　按照之前两次接触的情况来看，婴灵这种灵体的智力程度其实并不高，在活人阳气的吸引下，甚至连趋利避害的本能都可以抛却。
　　要不然，也不会在被白水秋一路追踪上来的情况下，还主动向她发起突袭了。
　　而现在这种情况，显然不是这些婴灵有意而为，而更像是受到了鬼童子的授意……
　　“看来那家伙还是注意到了我啊……”
　　不，更准确地说，鬼童子可能没有发现白水秋躲藏的位置，但是对于“除掉三只婴灵的人可能还没有离开”这一点，还是做好了心里准备的。
　　所以到进入诊所的第一时间，就将婴灵分散开来，制造出这么一片阴气浓郁的场所作为自己的主场，以便确保自己身处于进可攻退可守的位置。
　　心理上有锱铢必较的弱点，和面对潜在的危机时考虑周到，这两者并不冲突。
　　毕竟……
　　能够成为妖怪的，就没有智商太低的，反倒是怨灵中，经常会出现空有一身力量，却被怨气所支配的个体——不过后者的力量也往往都是来源于那些怨气，既然本来就不是自己的力量，那么在没能彻底消化之前，被反过来加以操控，也就很正常了。
　　白水秋在接待室内站了半分钟。
　　等适应了这种突然阴冷的环境以后，就抬起脚步，慢慢向前走去。
　　步子很轻。
　　在这个过程中，白水秋没有动用丝毫灵力，仿佛闲庭信步一般，慢悠悠地向前行进着。只是被她挂在脖子上的青怨风铃，已经开始微微颤动，随着她往走廊内侧的深入，幅度越来越大，发出一阵清脆的泠泠作响声。
　　风狸也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有点蠢蠢欲动的样子。
　　不过在白水秋的有意劝说下，小家伙还是老老实实地趴在她的肩膀上，将身上的气息收敛了起来。
　　只是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仍然定定地注视着某个方向，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在路过病房的时候，白水秋扭头往两侧，虽然房门都是关着的，但通过玻璃，也多少能够看到一点屋内的动静。
　　私人诊所内这时候还是有几个人在的。
　　刚才的事前准备中，警方只是先把一部分病人从诊所内撤走了，但并没有将鬼童子可能会出现的消息告诉诊所内的人——事实上就算真的这么说了，多半也是没有人会相信的——所以除了那个被白水秋救过一次的男人，其他人都是毫不知情的状态。
　　再者说，如果直接把诊所搬空，那么鬼童子在到来的第一时间，就能觉察出不对劲了，一旦那家伙选择直接开溜，想要再抓到它，可就要花费一番心思。
　　所以……
　　留在诊所内的这些人，就有幸经历到了这么一场灵异事件。
　　大量婴灵涌入带来的阴冷气息过于浓郁，而在物理上的直观体现，就是整个诊所内的温度几乎都在这短短几分钟内，下降了近十度。这么明显的温差变化，别说白水秋和风狸，就连普通人都能明显地感受出来。
　　透过窗户，还能够看到有几个人，正缩在房间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而她们的视线，则是看向了房门的这一侧方向，只不过并不是白水秋这边，而是靠近房门的墙壁一侧。
　　“莫非……”
　　婴灵就藏在房门后侧，想要趁机偷袭？
　　白水秋笑了笑，虽然觉得这种想法不太现实，但还是停下脚步，抬手推开了这间病房的房门。
　　吱呀——
　　门轴转动的声音响起。
　　几乎是在白水秋推门的同时，一道簇簇的风声就从旁边落了下来。
　　“？！”
　　在白水秋视线的余光中，就看到一个身穿白大褂的身影，双手握着一柄木棍，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劈了过来，在他的背后，则是有三四只婴灵，正趴在这名医生身上，面孔显得扭曲而狰狞。
　　“原来如此……”
　　看来这些婴灵除了吸收阳气，还能在短时间内对宿主的行为进行操控，因为哪怕手上作出了如此迅猛的挥砍动作，医生脸上的表情却是比白水秋还要惊恐，好像是担心自己要杀人了似的。
　　不过……
　　想要凭借这种手段来对付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在短短的一瞬间，白水秋不仅好整以暇地将病房内的布置梭巡了一圈，又从医生背后的几只婴灵身上，判断出了鬼童子的计划，而后才突然伸出右手，后发先至，一把扣住了迎面劈来的木棍。
　　再一用力，就把棍子从医生手里夺了过来，甩手扔到一边。
　　几乎是在白水秋做出这一系列动作的同时，风狸也已经化作一团气流迎面冲荡出去。
　　强大的风压过处，直接把这名医生的身体轰飞了起来，摔出去有三米远，落地的时候惨叫了一声，还在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紧接着……
　　“呜呜……”
　　伴随着低沉的呜咽声，风狸已经彻底进入了战斗状态，蓬松的毛发仿佛炸裂开来一般，毛皮下方一道早已凝聚成形的青色风刃，就迎面飚了出去！
　　“等……”
　　没等白水秋说完。
　　就听到“唰”的一声！！
　　这道风刃破开空气，直接绕过了医生的身体，以一个弧线的形状掠到了那几只婴灵面前，将其中两只婴灵拦腰切成两半，另外一个见势不对，想要抽身后撤，也依然被风刃从背后追上，切下了小半边身子。
　　直到这时候，风刃才终于涣散开来，化作一股无形的气流消失在空气中。
　　白水秋也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她刚才还以为，风狸要把这名医生一刀劈死呢，那样的话，就算不是她自己动的手，也难免需要她这个做主人的出来担负责任，事后只怕是不好对八千代市的警方交代……
　　现在看来，风狸在这种事情上还是有点分寸的。
　　这一番交手，有如兔起鹘落。
　　但……
　　仅仅是一个开始。
　　在几只婴灵凄惨的哀嚎声中，更多的婴灵从两边的房间里面钻了出来，好像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往这边的病房飞扑了过来，转眼间就已经聚成了乌泱泱的一大片，看起来相当有视觉冲击力。
　　从这些婴灵嘴里发出的尖啸声，更是一波接着一波，让人心烦意乱。
　　“感觉到鬼童子的位置了吗？”
　　白水秋微微眯起眼睛，在这堆婴灵中迅速辨认了一遍，然后问了一句风狸。
　　对她来说，这些婴灵充其量只能算是开胃小菜而已，稍微除掉一些，削弱一下鬼童子的助力就足够了，但是想要真正解决这起事件，还是要把鬼童子抓出来除掉才行。
　　风狸依然保持着炸毛的状态，听了白水秋的话，只是昂起头，朝着外面的走廊深处龇了龇牙，示意了一下。
　　“……在更里面吗？”
　　几个呼吸间，那群婴灵已经扑到了面前。
　　白水秋后退了两步，脚步挪动间，双指往衣兜里一探，夹出了三张火铃符，灌注了一股灵力进去，然后猛地抬手往前一扔。
　　伴随着两声簇簇的破风声响起，一道清脆的咒语声也回荡在走廊上空：
　　“朱鸟凌光，神威内张，山源四镇，鬼祟灭亡！”
　　与此同时，风狸也猛地张开嘴巴，鼓出了一口迅猛的气流。
　　风助火势之下，符箓所化的火焰被瞬间拉成了一条足足有四五米长的火焰龙形，从病房的房门处径直穿了过处，一直撩到了对面的病房前，将那面的门板顶飞了出去，这才用尽余势，转而又掉头席卷回来。
　　一去一回，就听到一连串的哀嚎声响起。
　　而后，火焰在白水秋的有意操控下，绕着这群婴灵不断盘旋着，好像一条火焰龙卷一般。
　　转眼间，就有好几只婴灵被火焰烧灼到。
　　因为周围的阴气过于浓郁的缘故，这些婴灵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就被火焰烧散，而是身上拖曳着火光，在病房内外四处飞蹿了一会儿，才掉到了地板上，挣扎着被烧成了一团灰烬，再风一吹，彻底消失地无影无踪。
　　病房内的几个病人，一个个好像见了鬼一样。
　　额……
　　事实上也的确是见了鬼。
　　对于从未接触过灵异存在的普通人来看，一下子见到这么多惊心动魄的画面，对三观的冲击还是很强烈的，尤其是有些婴灵是在冲进了病房以后，才被火焰烧化，变成灰烬的地方距离这些病人只有几米远，可谓是看得真真切切。
　　顿时，就听到刺耳的尖叫声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几个刚才就已经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人，这会儿更是把头埋在了膝盖里面，一个个紧紧抱着膝盖，满脸惊恐。
　　白水秋瞥了一眼，没什么心思管这些人，只是对风狸叮嘱了一句。
　　“剩下的那些婴灵就交给你了。”
　　不管怎么说，风狸也已经是个成熟的式神了……
　　对付区区几只婴灵，想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至于白水秋自己，则是在交代完这一句以后，就飞快地穿过房门，来到了外面的走廊上

第271章 找到你了
　　在这个过程中，一道无形的光膜在白水秋身边浮现出来，将她整个人遮掩在内。
　　【青怨风铃·守】！
　　有了这一层防护罩的抵挡，哪怕剩下的婴灵还在不要命地对白水秋发起冲撞，但注定都是徒劳无功，在距离她的身体还有半米左右的地方，就一个个被撞得灵体涣散，而白水秋也趁着这个机会，一路来到了走廊。
　　在她背后，一条青色的影子也跟着蹿了出来，却是风狸整个身体化作一团风刃，冲进了这群婴灵中间。
　　一时间，就看到青白两色的影子缠成了一团，尖啸声不绝于耳。
　　混乱中。
　　白水秋将雪走握在手里，取下上面的布条，露出半截雪亮的刀刃。
　　作为一把被邪修动过手脚的幕末名刀，雪走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破魔刀”，反而更接近于一把“妖刀”，以白水秋的巫女身份来使用它，其实是有点不搭的。
　　但，眼下这种阴气充沛的环境，对雪走来说反而是如鱼得水。
　　隐隐间，仿佛有一道畅快的嗡鸣声响起。
　　雪走原本就很锋锐的刀刃，变得更加寒光闪闪，有种凌厉的杀气从刀身内释放出来，向四周冲荡开来。就连白水秋身边两侧的阴气，都变得稍微淡薄了几分，有些感应敏锐的婴灵，则是远远地避开了这把刀的所在，生怕被她一刀劈成两半。
　　白水秋随手挽了个刀花。
　　目光过处，就看到走廊的另一端，一条苍白的身影正在注视着自己，赫然是刚才在诊所门口出现过的鬼童子。
　　“找到你了。”
　　四目相对。
　　下一刻，鬼童子猛然抬起头，发出了一声尖啸。
　　随着这道声音，遍布在整个走廊的阴气一瞬间被搅动起来，化作一股股气浪，朝着白水秋所在的方向冲击而来！
　　面对这种情况，白水秋的回应也很简单直接。
　　只是干脆地将雪走抬起来，从原先的单手持握，变成了双手，先是将刀刃高高举起，然后向前做了一个下劈的动作！
　　这个动作，其实算是剑道的基础了。
　　几乎每一个刚入门的学员，都要在这一招上面练习很长时间，杀伤力倒是其次，主要目的是为了磨练气力、挥刀的速度和角度、以及身体的协调性等等。以确保一刀劈出去以后，还可以根据实战中的情形进行调整。
　　毕竟，无论是现代的剑道比赛，还是古代的冷兵器对决，只要双方的实力差距不是大到离谱，一刀分胜负的情况是很少见的。
　　因此就有必要做好第二刀的准备，否则很可能会在实战中陷入非常危险的境地。
　　当然……
　　也有少数几个剑术流派，讲究的是一刀制敌，也就是第一刀过后，自己和敌人总要死一个的那种……
　　不过这种剑术流派毕竟不是主流，冷兵器时代还可以用来拼命用，但近代以后就已经没什么人学了……
　　白水秋接触剑道的时间其实还很短。
　　从拿到雪走的时候算起来，满打满算，也就十来天的样子，期间也只是被神代惠子上过几次课，又根据十兵卫给的那些资料，自学了一段时间，真要论起来，也只能算是入门者的水平。
　　但用来对付阴气的冲击，已经足够了。
　　霎时间。
　　就只听到咻的一声！
　　迎面而来的气浪就被劈成两半。
　　但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些淡淡的绿色粉末状物，在四周的空气中纷纷洒洒地飘散开来，很快就消散于无形。
　　“瘴气吗……”
　　白水秋微微眯起眼睛。
　　鬼童子的这种能力，藤原七海在电话中也曾经提到过，其来源大概与平安时代那只最初的鬼童子有关，因为后者就是死在充满瘴气的山谷中的，所以在形成妖怪的过程中，理所当然地吸收了一部分这种能力。
　　自然界中的瘴气，指的是原始山林中那种因为动植物尸体常年淤积、腐烂而形成的天然毒气。
　　而鬼童子用妖力制造出来的瘴气，虽然比那种真正意义上的陈年毒气稀薄了很多，但性质大体上还是类似的，在吸入时间过长的情况下，也会产生种种不良的反应，甚至出现一些幻觉，从而被鬼童子抓住机会完成反杀。
　　就算暂时撑住了，也可能会因此在内脏层面留下一些后遗症。
　　历史上就曾经有出现几位修行者，在退治鬼童子后不久，就因为瘴气入体而病死的先例。
　　所以，古代阴阳师在组团讨伐鬼童子时，都会随身携带解毒的药物或者符箓，以备不时之需。
　　但对于白水秋来说，这种威胁就没什么实质性的作用了。
　　因为青怨风铃形成的那层光膜，能够抵挡的可不仅是物理层面的攻击，这种妖力制造出的瘴气，同样可以隔绝在外。
　　不过……
　　她自己虽然没什么问题，可留在诊所内的那些普通人就不好说了。
　　因此，只能速战速决了。
　　想到这里，白水秋踏前一步，将雪走横在身侧，朝着鬼童子所在的方向大踏步走了过去。
　　几乎是在她动身的同时，鬼童子也俯下身来，将重心压低到了极限，接着就向前猛冲了过来。
　　在高速疾冲的过程中，这东西从刚开始的双脚奔跑，变成了四脚着地，好像一头套着人皮的猛兽一般，飞快地穿过了十几米的走廊。
　　在距离白水秋还有四五米远的时候，忽然一个蹿身，越到了旁边的墙壁上，如履平地！
　　“？？”
　　白水秋微微一怔。
　　但手中蓄势已久的斩击，却是适时地调转了一点方向，朝着右侧的墙壁挥了出去，伴随着一声破风声，鬼童子又是一声尖啸，阴气化作的层层气浪在它和雪走中间形成了一层空气屏障，让这一剑稍微迟滞了半拍。
　　而鬼童子则是在这稍纵即逝的一瞬间，猛然折转了一下身形，以人类不可能做到的角度，堪堪躲过了这一刀，而后就扑通一声，跳到了青怨风铃的光膜上！
　　一股不弱的力道透过光膜传递过来。
　　白水秋向后退了两步，才重新站稳，然后立刻抬头看向了身侧

第272章 鬼族血统
　　这一扑得手后，鬼童子就没有再松手的意思，整个身体好像一条八爪鱼般，牢牢抱在青怨风铃化出的光膜上，对着光膜里面的白水秋做出一个龇牙咧嘴的表情。
　　滋滋……
　　细微的声音响起。
　　白水秋循声看去，就发现原本固若金汤的光膜上面，被鬼童子手脚按住的几处地方，纷纷出现了几道不易觉察的龟裂。
　　“这东西……”
　　是想要用这种方式来打破自己的防御？
　　瘴气本身是有一定的腐蚀性的，鬼童子既然能够将瘴气释放到空气中，自然也能凝聚到自己的双手上面，所以在自身力量不足以摧毁光膜的前提下，采取这种应对方法，也就不足为奇了。
　　策略上倒是没错。
　　毕竟鬼童子最拿手的两项攻击手段——操控婴灵和释放瘴气，都被青怨风铃的光膜挡在了外面，甚至连白水秋的表皮都没有蹭破。在这层防护罩没有破开的前提下，哪怕白水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都是立于不败之地的。
　　但……
　　如果这么容易就能让它得手的话，那白水秋也就白白和鬼祟之流打过那么多次交道了。
　　在觉察出鬼童子的意图时，白水秋已经将雪走交到左手，右手则是竖成掌形，一个手刀向身侧切了过去。
　　鬼童子身形沿着光膜滑动了几寸，再次躲开。
　　“咦？”
　　接连两次出手落空，白水秋挑了挑眉，有点看明白了。
　　看来，鬼童子怕是把敏捷点满了。
　　刚才那一剑，虽然有白水秋因为鬼童子突然开始飞檐走壁的动作，而稍微有点愣神的原因，导致准度稍微偏了那么一点，但挥剑的速度还是很快的。换做是之前的犬神，多半都无法顺利避开，而鬼童子居然能够完全躲过去。
　　而现在的这一记手刀，也是同样的结果。
　　至于术法……
　　火铃符化作火焰燃烧的速度，并不比单纯的挥剑更快，何况还要先把符箓从身上取出来，估计鬼童子一样能够提前避开。
　　所以……
　　白水秋微微吸了口气，将青怨风铃内的灵力近乎毫无保留地调动起来，一时间，隐隐有一股旋风围绕着她的周身旋转起来，在短暂的平静过后，就听到一阵咻咻咻的声响，一道道灵力形成的尖锥从光膜表面探了出去。
　　面对这种地毯式的攻击，鬼童子只好抽身跳开。
　　直到这时候，白水秋才终于抓住机会，全身的灵力爆发出来，连气息都出现了一瞬间的拔升。
　　被雨女留下的那颗种子，也悄然运转起来。
　　在灵力爆发的同时，白水秋默念出【祈雨咒】的咒语，大量的灵力化作一团团水雾，在这条原本一直被阴气萦绕着的走廊上，慢慢晕散开来。
　　“喝啊！”
　　做完这一切以后，白水秋猛地踏前一步，手中的雪走划过一抹凌厉的弧度，朝着鬼童子横扫而去，在灵力的加持下，这一剑的力量和速度，几乎都迅猛到了极点！
　　在摸清楚鬼童子能力以后，她已经没有留手的打算。
　　不出预料，鬼童子再次避开了锋刃，只不过这一次就没那么轻松了。
　　但……
　　紧接着迎向它的，就是一阵密不透风的斩击！
　　拳法上，素来有“一力降十会”的说法。
　　而这个理论，几乎在所有需要使用体力的领域都是成立的，剑道上自然也不例外。
　　哪怕是“夏姬八砍”，只要把力量和速度做到极致，也同样不可小觑，就算其中偶尔会出现几处空隙，也都会被白水秋以出色的神经反应能力，硬生生地填补回去，鬼童子好几次试图反攻的打算，都被她毫不留情地击碎。
　　说起来……
　　白水秋原本是想要拿鬼童子来练练剑术的。
　　毕竟之前斩杀的那几条婴灵，实在是弱了一点，三个绑在一块儿可能都挡不住雪走一刀，根本没有练习剑术的价值。
　　而现在的鬼童子，又稍微强了一点，准确的说是灵活性太高了一点，以至于白水秋用练习时的正常劈斩动作，根本碰不到它，而用尽全力劈砍的时候，又很难注意调整自己的动作，所以原先的练剑计划，就只能暂时搁置了。
　　不过从现在的感觉上来看……
　　似乎这种毫无章法的砍法，还挺适合自己的？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同时，就被白水秋摇头甩开。
　　她现在之所以觉得“夏姬八砍”好用，是因为她的力量强于鬼童子，可如果换做是力量比她更强，而且还有脑子的妖怪，这种一招鲜的战术风格就吃不开了。
　　所以剑术还是要继续学习的，通过研磨各个流派的剑术技巧，本质上还是为了不断摸索和超越自身的极限，从而在力量相当的情况，达到最低的战损比，或者达到以弱胜强的目的。
　　想通这一点以后，白水秋就定下心来，手中的刀势也越来越快。
　　短短十几秒的时间内，已经挥出了近二十刀。
　　在如此密集的攻势下，鬼童子渐渐开始招架不住，身上也呈现出几处伤口。
　　这东西其实是没有血液的。
　　所以在身上被刀刃划破以后，就只能看到一缕缕的阴气从它体内溃散出来，然后就被雪走吞食下去。
　　随着这些阴气的流失，鬼童子本来就很苍白的面孔，变得更加毫无血色，而雪走的刀刃变得更加锋锐，以至于寒芒甚至透过了刀体蔓延出去，哪怕还没有接触到鬼童子，后者身上就已经提前出现了裂口。
　　趁着鬼童子行动受限，白水秋迅速腾出一只手，抽出了一张【火铃符】，往雪走的刀刃上一拍。
　　下一刻。
　　就看到一条火焰从她握刀的刀柄前方蔓延而出，迅速布满了整个刀身，原本还只是一柄普通的利刃的雪走，在这一瞬间，化作一柄熊熊燃烧的火焰大剑，随着白水秋挥刀的动作，在半空中划出了几道凌厉的弧度。
　　随着刀锋挥舞，星星点点的火苗四下散开，有如无数精灵飞舞。
　　【火铃符】的火焰对阴邪之物本来就有着强大的杀伤力。
　　鬼童子被火焰撩烧了几下，哪怕迅速动用妖力，将焰苗扑灭，但气息还是不断萎靡下去，很快就有点吃不住了。
　　突然间。
　　就听到这东西怪叫了一声，猛地向后退了几步，身体化作一道白影，掠向楼梯口的一侧。
　　“想跑？”
　　白水秋刀式一收，顺带着把周围那些火焰也一并收了回来，然后立刻抬脚追了出去。
　　一人一妖迅速穿过整条走廊。
　　这家私人诊所其实有两处楼梯，是通往楼上，一处是在入口大门，另一侧则是在走廊内侧。鬼童子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
　　白水秋慢了几步才追到跟前，然后顺着楼梯一路向上。
　　在这个过程中，鬼童子回头看了几次，似乎是因为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轻易逃脱，身上的气息渐渐开始出现了变化。
　　刚才被雪走斩破的那几处伤口，已经不再向外溃散阴气，而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
　　更重要的是，这家伙原本瘦弱苍白的身躯，也开始变得膨胀起来，从一路追逃的过程中，白水秋就注意到，它的身高已经从刚开始十岁孩童般的高度，变得和自己差不多高了，而且还有继续长高的趋势。
　　“难道……”
　　似乎是为了印证白水秋的猜测。
　　从刚才进来时，就有如数九寒冬的室温，开始以人体能够明显感觉到的幅度回升。
　　聚集在整个楼层内的阴气有所消散，刚才还能感觉到的一个个灵体的气息也迅速消失。
　　而风狸更是从最初的那间病房附近，往白水秋所在的方向追了上来，作为这东西的主人，白水秋是能够很清楚地感觉到风狸的移动方位的。
　　种种现象都只能证明……
　　“看来这家伙已经动用了那种手段了吗……”
　　白水秋微微呼了口气，攥着雪走的手心不自觉地又握紧了几分。
　　同时，从刚才就在默念着的【祈雨咒】，再次高速运转起来，一层层晶莹的水汽沿着她一路经过的地板和墙壁，开始铺陈开来，空气中的湿度也在以微弱的幅度不断加深，仿佛风雨欲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鬼童子选择祭出了最后的杀手锏，也等于放弃了自己一手营造出来的主场。
　　本来在那种阴气浓郁的环境下，咒术的作用是打了折扣的。
　　可现在，因为前者主动将这些阴气吸收到自己体内，反而使整个诊所变成了白水秋的主场。
　　只不过白水秋暂时还没有动用【驭水诀】的打算，所以这些水汽只是单纯地出现和铺陈开，并没有向某个方向聚集。
　　伴随着一阵蹬蹬蹬的脚步声，二十几节台阶转瞬即过。
　　这时候，鬼童子的气息已经攀升到了顶峰。
　　短短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内，它的气息变化，让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的白水秋，都有点暗暗吃惊。
　　而这东西的身躯，也在不知不觉间，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和刚来时相比，已经高大健壮了一倍有余，目测已经达到超过两米的高度，全身的肌肉有如岩石般虬结盘绕，额头上更是探出一只尖锐的牛角，全身上下无不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迫力。
　　而这东西也终于停了下脚步。
　　不再继续逃走，而是站在楼梯上方，居高临下地看了白水秋一眼。
　　“草……”
　　白水秋也猛地刹住脚步，在心里爆了句粗口。
　　直到现在为止，鬼童子所使用的能力，和实力变化的幅度，都没有超出藤原七海在电话中提到的内容，看来对策组收集的情报，准确性方面还是很高的。
　　而鬼童子能够吸收婴灵的阴气据为己用，在短时间内爆发出超过平常水准好几倍的力量，这种能力，她也是知道的，并且提前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可是……
　　怎么连形象都能变化的这么大？！
　　从最开始那副苍白瘦弱的十岁孩童模样，变成现在这种满身肌肉的牛头人的样子……这根本就是两个物种了吧？！
　　还有额头中间的那只牛角……
　　更是让白水秋想到了所谓的“鬼族”。
　　在日本的妖怪文化中，“鬼”并不是鬼魂的代指，而是特指一类头上长角、身体有如兽人般强壮的妖怪，虽然这些妖怪散布在整个日本的各个地区，彼此间也没有血脉流传的关系，但因为有着相似的特征，所以才被划入了同一个大类。
　　平安时代的大江山，就聚集着大量的“鬼”。
　　而大名鼎鼎的恶神天邪鬼，也同样是这个种族的一个支脉。
　　至于人死之后形成的鬼魂灵体，往往都是被称作“幽灵”的。
　　……
　　从眼下的情况来看，鬼童子名字中的“鬼”字，并不是随便起的，这家伙大概真的有“鬼族”的血统，只不过在平常状态下，不足以显露出来，只有力量短暂增强的这段时间内，才能将这种血统激活。
　　这也就难怪……
　　为什么鬼童子的评级会在D级到C级之间浮动了。
　　如果它的实力只有刚才搏斗时那种程度的话，那么顶多也就是个强化版的画皮。而现在，给白水秋带来的威胁感，已经大大超过白荻湾的犬神了。
　　电光火石之间。
　　鬼童子猛地纵身一跃，庞大的身躯在半空中拉出一道迅猛的抛物线，朝着白水秋所在的位置扑了下来！
　　一次性祭炼掉所有婴灵，对它来说是个不小的损失，动用了最后这张底牌，如果只为了逃命的话，未免有点大材小用。所以鬼童子的打算，从一开始就是把白水秋杀掉，再撤离这里，找个地方恢复元气。
　　面对当头而落的阴影，白水秋犹豫了一刹那，而后不躲不避，猛地将手里的长刀握紧，做了个向上刺出的动作！
　　这分明是以命换命的打法。
　　但，因为白水秋身边有青怨风铃的光膜守护，就算被破防，也能够借此抵消大部分的冲击力，本体并不会受到太严重的伤害。
　　而这一剑只要刺穿鬼童子的心脏，对后者来说，就必然是致命伤！
　　这一点，不仅是白水秋，鬼童子同样看得很清楚。
　　所以，这东西身在半空中时，突然抬手一抓，在被刀尖刺中之前，宽大的手掌猛地握住了雪走的剑刃！
　　咔—

第273章 极限换家
　　白水秋握刀的手腕颤了一下，但立刻就重新攥紧，沉息吐气，想要将剑刃继续向前推进。
　　如果是之前的鬼童子，这一刀应该可以很容易地将它的手指切开，再继续刺穿它的胸口。
　　但……
　　在吸收大量阴气、激发了鬼族血统的情况下，鬼童子不仅是身躯膨胀了数倍，就连骨骼似乎都比之前变得坚硬了不少，锋利的剑刃往前推了不到一公分，就被它用指骨牢牢卡住，寸进不能。
　　白水秋心里咯噔了一下，一丝强烈的警兆从心底油然而生，双手依然握紧剑柄，尝试着变更发力的方向。
　　但紧接着，鬼童子就用右腿蹬了一下墙壁，借力将下扑的势头一顿，同时低吼一声，骤然发力！
　　“？！”
　　白水秋眼皮一跳。
　　这一刻，她只觉得一股沛然巨力，沿着雪走的刀身传递过来，竟然将她整个人都掀离了地面，然后随着鬼童子继续扑落的动作，连人带剑，向楼梯上方的水泥台阶背面砸了过去！
　　这一下的力道可以说是相当惊人了。
　　白水秋的体重其实不算太重，但七八十斤还是有的，再加上坚持习练八极拳的缘故，下盘一向很扎实，想要将她整个人从地上提起来，并且甩飞出去，普通的人类是不可能做到的，哪怕是妖怪也一样。
　　毕竟，并不是所有妖怪都是力量型的，在白水秋目前为止遇到的所有妖怪中，真正在力量上远远超过她的，也就只有现在这种“鬼族”状态下的鬼童子罢了。
　　——至于老妖怪和雨女这两位摸不清深浅的存在，就另当别论了了。
　　而这一下若是砸实了……
　　恐怕就算有着光膜的抵挡，也要身受重创，看鬼童子的架势，分明是打算将她直接拍成肉饼。
　　而且，就算白水秋立刻弃刀，以她现在已经被带到半空中的姿态，恐怕也很难再安安稳稳地落到楼下了。
　　从三四米的高度摔下去，底下又是凹凸不平的楼梯，万一扭到了脚，接下来可就要陷入被动了。
　　危急关头，白水秋来不及思虑太多，在松开了雪走的刀柄后，就迅速伸手抓住了通往二层的楼梯栏杆，再用力一拽，拉着自己整个身子，来了个前空翻，落到了通往二楼的台阶上。
　　再借由向上的几步蛙跳，才勉强卸掉了剩余的惯性，站在二楼的走廊尽头回过身来，心跳如擂鼓！
　　整个过程，都发生在短短的几秒钟内。
　　十多秒前，白水秋所处的位置，还是在一楼和二楼之间的楼道，鬼童子则是从二楼上方跳下来的，两人之间相距着十几节台阶的距离。
　　而现在……
　　两人的位置恰好调换了一下，完成了一波极限换家。
　　唯一的区别，就是雪走已经被鬼童子握在了手里。
　　准确的说是被卡在手里，从白水秋现在居高临下的角度，能够很清楚地看到这家伙的手指被切开了几道裂口，能很清楚地看到里面的白色骨茬。
　　不过后者只是低头看了一眼，就把这柄刀从自己的指骨中拔出来，甩手扔到一边，好像只是随手扔了一块废铁。
　　“不会用刀吗……”
　　白水秋微微眯起眼睛，注意到这个细节。
　　这倒是个好消息。
　　毕竟这东西在完成了变身以后，力气和速度都比当初的犬神更强，如果也能用出一手精妙的剑术，那么这家伙可能就真的有点棘手了。
　　不过话也说回来，大部分妖怪都是利用自己的原生能力，或者直接用身体作为武器战斗的。真正会使用人类的武器战斗的，也就像是犬神那种，其实应该算是妖怪中的另类，只是极少数而已。
　　哪怕是像老妖怪那样，在弓道上有过很深造诣的，很大程度上也只是出于闲暇时的个人爱好罢了，真正面临同等级对手的时候，这些技巧基本上是没什么发挥余地的。
　　另外……
　　白水秋也注意到，在离开了刀锋以后，鬼童子被雪走切开的手指，在流淌的阴气作用下开始缓慢愈合——确切地说，那可能是鬼族特有的血液，只不过颜色近乎透明，在阴气的遮蔽下根本分辨不出彼此。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右手就已经看不出被切开过的痕迹了，不过皮肉伤的伤虽然好了，但骨头内的裂口依然很明显。
　　想来就算是以鬼族的体质，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愈合这么严重的伤。
　　但鬼童子已经转过身来，身上的气息再次攀升。
　　这家伙既然选择扔掉雪走，显然就是打算空手作战了。
　　咔嚓——
　　白水秋活动了一下手腕，微微叉开双腿，然后沉下了双眸，目不转睛地盯着鬼童子的一举一动。
　　下一刻！
　　鬼童子率先动了起来，庞大的身躯三步并作两步踏上了楼梯，一拳抡圆了挥过来！
　　这一连串动作来的相当快！
　　白水秋侧身避让了一下，几乎是和这一拳堪堪错过，猛烈的拳风把她额前的头发高高吹起。
　　“好大的力气……”
　　难怪刚才能直接握着雪走，把她整个人从地上拎起来……
　　面对这种级别的对手，白水秋也不敢轻易应其锋芒，立刻按下了刚开始硬碰硬的心思，开始后退着闪躲招架。
　　拳风呼啸间，一高一矮两道身影不断往走廊中间靠近过去，而在鬼童子看不到的背后，越来越密的水珠聚集而来，沿着走廊、天花板、墙壁各处不断游走，俨然已经将整个二楼变成了一副水帘洞的模样。
　　在这一片水气弥漫之间，一抹青色的身影飞快地穿过楼梯，迅速往这边靠近。
　　鬼童子似乎嗅到了什么，扭头往背后看了一眼。
　　就在这一刹！！
　　“……”
　　白水秋一个吐气开声，双脚微微一分，劲气贯穿全身，将蓄势已久的拳刺朝着鬼童子的正面轰了出去！
　　与此同时，一抹青色的风刃从楼梯口的方向飚了过来，作势就要将鬼童子的头颅切下！
　　一前一后。
　　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鬼童子怪吼了一声，将身体侧了过来，同时向两侧挥出了一拳！
　　砰砰！！
　　两道低沉的闷响声中，三拳和一道风刃迎面相撞，空气中炸开了一团无形的冲击波！！

第274章 两个白水秋
　　时间仿佛在此刻定格了一秒钟。
　　下一刻，就看到先是风狸所化的风刃被一拳轰散，重新变成了狐狸的模样，被甩到了走廊的另一侧。踉跄了几下后站起来，晃了晃脑袋，似乎还有点晕乎乎的样子，一时间分不清东南西北。
　　然后是白水秋向后退了四五步，接着又主动再退了五六步，晃了晃右手，感觉整条手臂都在发麻。
　　而鬼童子却只是身躯晃了晃，就重新站稳。
　　不得不说……
　　鬼族妖怪的身体强度，的确强到可怕。
　　白水秋和风狸的合击，给鬼童子带来的影响非常有限，用在普通人、甚至是人类的练家子身上，都能造成伤筋动骨的拳刺，在它身上几乎没有展露出任何效果。
　　唯一有效的伤害，就是鬼童子用来击溃风狸的那只左手，被刮得骨肉嶙峋。
　　很显然，风狸化成的那一道风刃，以鬼童子现在这种程度的肉体，也是扛不住的。
　　只不过在身为“鬼”的状态下，这种伤势还远远谈不上致命，更不会对它的行动能力造成影响。
　　所以，这东西很快就做出了反击。
　　“死！！”
　　已经不构成威胁的风狸，被鬼童子直接无视掉了。
　　这东西低吼了一声，作势就要冲向白水秋。
　　但白水秋却已经趁着刚才的后退，和它拉开了距离，抬起左手，五指微张。
　　这一刹，就看到在整个诊所内弥漫了很久的水流，在短短一瞬间悉数汇于一处，形成了两根粗大的绳索，从背后缠绕到了鬼童子身上，后者向前猛冲的势头随之一滞，然后就看到白水秋掌心虚握了一下，几根水绳同时往后一扯！
　　额……没拉动。
　　鬼童子的变身，不仅块头上变大了，就连体重也得到了同比例的增长。
　　如果是雨女在这里的话，估计可以像捏小鸡崽儿一样，轻轻松松地把这东西凭空提溜起来，而白水秋的【驭水诀】尚不纯熟，和雨女相比更是相差甚远，因此只能阻碍一下它的行动，却无法完全束缚住它。
　　但……
　　只要能阻碍一下，就已经达成白水秋的目的了。
　　她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现在这种状态的鬼童子硬拼。
　　毕竟……
　　就凭鬼童子能够轻而易举把自己提起来的力气，哪怕白水秋能够凭借自己的身法，和这东西周旋个三五十招，但只要不小心中招一次……她丝毫不怀疑，这东西绝对会立刻将自己撕成两半。
　　所以刚才那一下，既是尝试，也是试探。
　　尝试自然是想要试试，能不能在和风狸的合力下，对这家伙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而试探，则是用拼拳的方式，来估量一下自己和鬼童子在力量上的差距。
　　现在嘛，结果已经出来了……
　　白水秋终于彻底熄灭了和这家伙正面厮杀的念头，作战策略也改成了以纠缠为主。
　　对于鬼童子来说，时间就是最大的敌人。
　　因为它的爆发状态是临时性的，从众多婴灵那里吸收过来的阴气，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不断消散，所以它才会趁着刚刚爆发，迫不及待地对白水秋发起反攻，想要在短时间内杀死白水秋。
　　而无论这个打算能不能成功，鬼童子的力量都会在一段时间后，开始衰弱下去，甚至变得比最开始的时候还要弱。
　　根据藤原七海提供的情报，在爆发后的前十五分钟，是鬼童子状态最为强盛的时候，之后就会慢慢衰落。
　　现在已经过去了四五分钟的样子……
　　既然相持已经不成问题，白水秋也准备试验一下自己的另外一个想法了。
　　……
　　私人诊所所在的半条街道上空，已经是一片乌云密布的景象。
　　陆续开始有淅淅沥沥的雨点，从天空中洒落。
　　松下警官等人已经把警车开到了诊所附近，看着头顶的天空，一脸茫然：“到底发生了什么，刚才天色看起来不还是好好的吗，怎么白水小姐进去以后，就开始……难道这是白水小姐或者那个妖怪使用的法术？”
　　“不可能吧，呼风唤雨什么的……不都是那些志怪故事里才会出现的能力吗，怎么会真的有人或者妖怪能够做到啊？”
　　另外一个警官提出了质疑。
　　“可是去年的那起笔仙，不也是能够用念力隔空杀人吗？当时白马警官差点都被它杀死……”
　　“一码归一码，念力是超自然现象，可降雨明明……”
　　对于大部分生活在现实世界中的警察来说，超自然和自然的划分还是很明确的。
　　所谓的“呼风唤雨”，其实就是自然降雨的过程。
　　古代的民众因为对自然的认知不足，才会把它当作是妖怪或神明的能力。
　　但现代的话……
　　在自然科学领域，对降雨这件事情，已经有了一整套明确的科学解释，在这种情况下，这些受过过高等教育的警察，自然会觉得这种关乎大气循环的自然现象，并不是人类或妖怪能够做到的。
　　就在几个人说话的功夫，警车后面的车窗忽然被敲人了几下。
　　靠近车窗的一个年轻警察疑惑地扭过头去，就看到一个身高一米六左右的年轻女孩站在那里，穿着一身白色的卫衣短裤，手里拿着一叠便签，朝着他晃了晃。
　　女孩的面貌看起来有点面熟，但年轻警察有点脸盲，一时间没认出来。
　　而且，他的注意力主要都被便签纸吸引了，上面依稀能看出几行潦草的字迹，好像是刚写下去的：
　　“把一层病房的人带到外面来，别上二楼……什么意思？”
　　年轻警察下意识地接过便签纸，有点茫然。
　　这时候，前排的松下警官也回过头来，在看到卫衣女孩的一瞬间，这位老警察瞪大了眼睛，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白水小姐？？你……你是什么时候从诊所里面出来的？！”
　　说话间，松下警官又扭头看了看背后的诊所，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他也算是在八千代市生活了三四十年的老土著了，对市内的各条街道，就算没有亲自去过，也都多少有些了解，可在他的记忆中，还没有听说过这家私人诊所是有后门的。而且……
　　如果白水秋已经出来了的话，那么留在诊所里面的又是谁？
　　从二楼窗户处时不时出现的几条人影轮廓来看，楼上闹出的动静还不小。
　　面对松下警官的疑问，“白水秋”没言语。
　　只是随手把写了字的那张便签撕下来，扔到年轻警察手里。
　　然后就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私人诊所。
　　整个过程中，她的脸上都没有做出任何表情，也没有说出一句话，安安静静地甚至让人觉得有点诡异。
　　……
　　这个后出现的“白水秋”，自然就是傀儡娃娃了。
　　早在鬼童子到来之前，白水秋就曾经用上厕所的借口，到附近的厕所隔间内将傀儡娃娃召唤出来，换上了和自己一样的衣服，作为后手留在外面。
　　本来如果本体能够顺利解决掉鬼童子的话，这个后手就没有启动的必要了。
　　可现在，鬼童子表现出来的实力，已经有点出乎白水秋事前的预估。
　　再加上诊所内闹出的动静有点大，尤其是一层的病房内还有一些医生和病人留在那里的情况下，万一出现了一点意外，白水秋可没时间兼顾他们。
　　因此，只能让警方出面了。
　　傀儡娃娃是不能说话的，只能手写一张纸条递过去。
　　至于会不会听从，就要看警方自己的判断了。
　　在扔下便签以后，白水秋就一路操控着傀儡娃娃，穿过一层的走廊，在上楼梯的时候，顺手捡起了地上的那把雪走，才又继续向前走了几步，出现在二层，和本体所在的位置遥遥相对。
　　两人一左一右，恰好把鬼童子围在中间。
　　“？”
　　鬼童子有点懵逼。
　　打了半天的对手，突然间从一个变成两个……
　　这种事情，有点超出鬼童子的认知，在它浅薄的知识储备中，还从未听说过人类的阴阳师或巫女能够使用出这种类似于“分身术”的技能。
　　而且，因为预想中迅速杀死白水秋的计划，被一再拖延，鬼童子已经渐渐变得焦躁起来，甚至有了再次掉头逃跑的打算。
　　但下一刻。
　　傀儡娃娃就抬起脚步，开始小跑起来。
　　在距离鬼童子还有五六米的时候，就已经握紧了拳头，一个踏步，整个人有如鸟儿般飞身跳起，一记比本体更加凶猛的拳刺，就朝着鬼童子脸上招呼了过去。后者虽然还没有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下，但也紧跟着就迎出了一拳！
　　嘭！！！
　　这一声，甚至比白水秋本体刚才挥出的那一拳还要响亮！
　　仿佛这一片空间内的空气，都被瞬间排开了一样，磅礴的水汽好似密密麻麻的雨点般向四周溅射开来，缠绕着鬼童子的水绳也出现了一瞬间的涣散。
　　一个呼吸过后，两道身影向两侧分开，傀儡娃娃倒退了几步后就重新站稳，而鬼童子依然只是晃了晃。
　　“果然是传说中的‘鬼族’啊……”
　　本体的身体素质比不上这家伙，白水秋是有心理预期的。
　　毕竟她的身体再怎么经过灵力和内劲的强化，也只是肉体凡胎而已，就连当初的犬神，纯粹以身体强度而言，都比她要胜出一筹。
　　可连傀儡娃娃的陶土体质都比不上这家伙……
　　就有点出乎意料了。
　　那么……
　　如果再加上【生金符】呢？
　　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本体和傀儡娃娃同时踏步，以近乎相同的姿态朝着鬼童子发起对冲，在双方相距还有七八米的时候，傀儡娃娃就一甩手，将雪走当作一枚大号的回旋镖，带着呼呼的风声远远扔了过来，鬼童子下意识地避让了一下。
　　白水秋顺手向前一探，将雪走一把握住，然后顺势就是一个转身拧腰，借由身体的旋转力，和自身体重，将刀刃重重挥了出去！
　　这一记横斩的力度，可比刚才那一刺要大得多。
　　鬼童子也不敢再随便用手接，而是眼疾手快地双手一合，将雪走扣在掌心。
　　饶是如此，鬼童子的双臂还是被硬生生地下压了几寸。
　　而白水秋也身子一颤，手臂一阵发麻。
　　即便是在这种状态下，她还是咬着牙，没有将雪走脱手，同时腾出了一只手，将早已扣在手心的【生金符】向斜下方一挥。
　　被灵力包裹着的符箓，好像一枚扁平的铁片，瞬间掠出了三四米，被对面冲过来的傀儡娃娃接在手里，顺势就往肩膀上一贴，然后握拳屈肘，借着前冲的惯性，朝着鬼童子的背后来了一记势大力沉的肘击！！
　　这一连串动作，看起来过于流畅和自然，就仿佛是预先演练过一样。
　　而事实上也差不多……
　　因为白水秋和傀儡娃娃，原本就是她自己一心二用的结果，论起彼此间的默契程度，甚至比她和风狸都要更胜一筹。
　　哪怕是临时制定的战术，也能够最大限度地展现出来。
　　而且……
　　甚至比白水秋自己的预期都要高一些。
　　鬼童子在仓促间腾出一只手，想要用胳膊接下这一肘。
　　按照刚才那一记对拳的情况来看，哪怕是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它也可以毫发无损地接下傀儡娃娃的攻击。
　　但……
　　自从傀儡娃娃将【生金符】贴在自己的肩膀上以后，那张符箓就化作一抹淡淡的金光，没入到这具陶土娃娃的身体内，而在挥拳的一刹那，那一抹金光又浮现在了傀儡娃娃的拳面上，随着拳风一起，重重地落在了鬼童子的胳膊上面。
　　咔嚓——！！！
　　这一声，连白水秋本体都听得一清二楚。
　　鬼童子的小臂就像是被一柄铅锤敲中，直接贴到了自己身上，等到再次抬起来的时候，已经出现了一抹不正常的扭曲。
　　但傀儡娃娃的进攻才刚刚开始。
　　在肘击落到实处以后，傀儡娃娃重心一沉，紧跟着就向上一个抬肩，重重顶在了鬼童子的胸口！
　　铁山靠！！
　　这一肩，鬼童子终于抬起脚跟，身躯往后退了半步，脸上呈现出一丝不正常的青色。
　　而傀儡娃娃的下一拳已经紧随而至！
　　拳风裂空！！

第275章 局势逆转
　　在【生金符】的加持下，傀儡娃娃的体质已经被强化到了惊人的地步。
　　原本还只是比普通人要坚韧一些，现在却仿佛变成了钢筋铁骨。
　　哪怕是从一开始就设想出这个计划的白水秋，都没有预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局面，这时候，她索性让本体撤到了一边专心控场，把主要心思都集中在了傀儡娃娃身上，和鬼童子一拳接着一拳对轰起来。
　　八极拳的招式精义，也在傀儡娃娃手中淋淋尽致地施展开来。
　　刚开始，鬼童子还能以平分秋色的姿态挥拳应战。
　　一时间，就看到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在腾挪跳跃间，伴随着一阵阵簇簇的破风声此起彼伏，两对拳头毫无花哨地互相碰撞。
　　无论是变身为鬼族后的鬼童子，还是白水秋所用的陶土娃娃，都是专精于体术的类型。
　　这一下，算是棋逢对手。
　　每一次拳脚过处，都看到走廊两侧的墙壁被撞开一处轻微的凹陷，如果恰好打到了门板上面的话，更是可以将厚实的木门直接击穿，或者远远踢飞出去。
　　在这种程度的交手下，两人闹出的动静也越来越大。
　　铺设在走廊和病房内的木地板，早就被踏碎了不知道多少块。
　　而留在墙壁上的各种坑坑洼洼的痕迹，也变得越来越多。
　　在这种局面下，白水秋的本体早就远远退到了走廊的一侧，双手微微向前伸出，操控着一股股水流在周边徘徊，却迟迟没有作出进一步的行动，而是在默默等待着时机。
　　突然间！
　　就见傀儡娃娃一个跨步上前，整个身体有如一把拉开的强弓，而拳头则是化作射出的箭矢，带着嘭的一声巨响轰到鬼童子面前！
　　这一拳从鬼童子洞开的中门穿过，结结实实地轰在后者的胸骨上方，鬼童子庞大的身躯踉跄了一下，紧接着就被一个搓踢绊倒，在单手撑地试图稳住身形的同时，又被傀儡娃娃一个垫步上踢，既快又狠地命中了脖子。
　　轰！！！
　　这一下，鬼童子直接向后滑了几步，就摔倒在地，狠狠撞在了后面的墙壁上，一时间，整个楼道仿佛都跟着晃动了一下！！
　　做完这一切，白水秋停了下来，喘了几口气。
　　其实她现在用的是傀儡娃娃的身体，哪怕不呼吸，也不会出现类似于活人的窒息现象，仅仅是感觉上会比较难受罢了。
　　不过经过刚才那一番狂风暴雨般的对轰，白水秋的八极拳招式已经用尽，的确需要停下来调整一下节奏。
　　而接下来……
　　就是局势彻底逆转的时间了。
　　从这次倒地后开始，鬼童子彻底陷入了颓势。
　　就算是鬼族的妖怪，体力也不是无限的，在刚才的激斗中，鬼童子已经消耗了不少力气，就算没有“变身”的这一重因素，也已经失去锐气了。
　　更重要的是，鬼童子的反攻，对傀儡娃娃几乎起不了任何作用。
　　面对白水秋的本体时，能够一拳把她砸的手臂发麻的重拳，落到傀儡娃娃身上，除了能够把后者暂时打退几步，就没有任何作用了，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傀儡娃娃——准确的说是操控着傀儡娃娃身体的白水秋，却是开始愈战愈勇。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傀儡娃娃的体力，是接近无限的。
　　就像之前在天目山后山试验的时候一样，这具陶土身体虽然也会产生劳累的感觉，但仅仅是感官上的变化，被石片划到的时候，也会产生人性化的刺痛，但并不会因此而产生肌肉上的酸软和疲惫。
　　也就是说，哪怕感觉上再怎么疲惫，只要白水秋主观上坚持战斗，傀儡娃娃就有足够的体力进行支撑，而不可能出现“透支”的现象。
　　唯一的上限，是在精神层面的。
　　毕竟，操控傀儡娃娃战斗，是白水秋一心二用的结果，时间长了会很累。
　　面对这种不知疲倦般的猛攻，鬼童子渐渐只能勉强招架，身上的伤处也变得越来越多。
　　这种伤，可就不同于之前在楼下的时候，白水秋用雪走划到它时留下的那些泄露阴气的伤口了。
　　在骨头都被砸裂的情况下，哪怕鬼童子的战意依然高昂，也只能节节败退，根本形成不了有效的抵抗。
　　不仅如此，这家伙身上的气息也开始变得紊乱起来。
　　虽然一时间还保持着比较强盛的水准，但衰落的迹象已经显而易见。
　　通过吸收婴灵的阴气，变身成鬼族的十五分钟，其实只是一个平均时间，在交战如此激烈，阴气消耗速度翻倍的情况下，鬼童子能够维持的变身时间，也同样是大打折扣的。
　　在这种情况下，鬼童子再次萌生出想要逃跑的想法。
　　趁着某个间隙，这家伙就一头撞碎了旁边的房门，快速猛冲了几步，想要从二楼的窗户处直接跳出去！
　　但白水秋的本体还在旁边看着，自然不可能让它得逞。
　　几乎是在鬼童子做出这个举动的时候，一蓬粗大的水流就从侧面席卷过来，将鬼童子拦腰抱住。
　　紧接着，傀儡娃娃就一个箭步跟了上去，对着鬼童子的后心来了一记凶悍的直拳！
　　砰！！！
　　鬼童子全身一颤，重重咳嗽了一声，吐了一口透明的鲜血出去。
　　在逃生无望的情况下，这东西也终于爆发出最后的凶性，猛地挣脱开了水流的缠裹，转身一拳轰向了傀儡娃娃。
　　但面对已经被【生金符】脱胎换骨的傀儡娃娃，哪怕是鬼童子的全力一拳，都无法对白水秋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至于本体那边……
　　有层层水幕的遮挡，就连鬼童子想要靠近过去，也会被第一时间阻拦，然后被傀儡娃娃再次拉回战场。
　　终于……
　　随着傀儡娃娃一把攥住鬼童子的拳头，再顺势一个肘击轰在鬼童子的心窝，压着后者庞大的身躯往后倒退了几步，重重的撞在旁边的一面墙壁上。
　　一时间，整个二层的地面都似乎晃了晃，而被鬼童子撞到的水泥墙壁上面，也出现了一块巨大的人形凹陷

第276章 鬼族的角
　　哗啦啦——
　　一片片的水泥块簇簇落下。
　　鬼童子最后又尝试着挣脱了几下，就无力地坐了下去，依靠在留着一团巨大坑洞的墙壁上。
　　白水秋紧接着又挥出了一拳，但没有打在鬼童子身上，而是稍微错开了一点，贴着鬼童子的面庞，轰在了旁边的墙壁上。
　　一拳过处，就看到傀儡娃娃的整个拳面都没入到了墙壁中，带动着一团浮灰从天花板上方抖落，而水泥铸就的墙面上，也赫然留下了一道娇小而清晰的拳印。
　　“咕咚……”
　　看着这一幕，白水秋默默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尽管傀儡娃娃的身体，其实也算是白水秋“自己”的身体——毕竟本体和傀儡娃娃本就是共用一心的状态，而且，对于陶土身体和【生金符】搭配后的身体强度，她也早就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
　　但……
　　在亲眼看到这幅景象的时候，白水秋心里还是有点发毛。
　　因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生金符】加持下的傀儡娃娃，已经是个比鬼童子更加可怕的存在了。
　　后者在变身成鬼族以后，身体强度固然说得上惊人，但至少还没有超过混凝土。
　　在被雪走划到的时候，也还是会出现伤口的。
　　但现在的傀儡娃娃，身体强度却已经大大超过了鬼童子，就在刚才一拳砸开墙壁、留下拳印的时候，白水秋甚至都没有产生太明显的疼痛感，给她的感觉，就好像是用自己本来的身体，一拳砸碎了一个塑料盒似的，并不觉得很吃力。
　　而既然连诊所的墙壁都能够一拳砸出凹陷，那么砸破鬼童子的脑袋，估计也就是多几拳的事情。
　　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已经远远不是本体能够相比的了，就算什么法术都用不了，仅凭这种物理层面的破坏力，恐怕放在妖怪群体中，都能算得上是一小号人物了……
　　不管怎么说……
　　傀儡娃娃都是自己的底牌，它能够发挥出来的实力越强，对白水秋来说，产生的助力也就越是明显。
　　以后如果遇到更强的妖怪，也多少能有一拼之力。
　　作为一只中级妖怪，哪怕只是暂时的，鬼童子也已经很强了。
　　但，毕竟还算不上真正的鬼族。
　　说到底，这家伙只是有着一部分鬼族的血统罢了，而且还很稀薄，只有在爆发的时候，才能暂时显露出这种样子。
　　至于平安时代活跃于大江山的那群鬼族，尤其是曾经立下了赫赫威名的几位鬼王……虽然白水秋并没有亲眼见到过，但将鬼童子作为参照体，也能大概窥探出它们的实力，应该要比全盛状态的鬼童子要强的多。
　　如果面对的对手是那些东西……还能不能赢得这么轻松，就很难说了。
　　再者说，【生金符】的效果也是有时限的。
　　虽然这道符箓上面蕴含的灵力还算充沛，但是白水秋也感觉得很清楚，【生金符】的符力是在随着双方交手的过程，而迅速消耗的，就刚才那么几分钟的时间，已经耗费掉了一小半的样子。
　　假如遇到的对手足够强大，那么在【生金符】的灵力彻底耗尽之前，仍然无法解决战斗的情况，的确是有可能发生的。
　　“等这次回去以后，就尝试一下绘制【生金符】吧……”
　　白水秋心里这么想着。
　　先前除掉婴灵一共得到了三张【生金符】，除去用在傀儡娃娃身上的这张，还有两张可以作为样本，多花点时间和心思，应该可以将这种符箓复刻出来，进而实现量产。
　　而且在下一次灵异事件到来之前，最好多绘制一些出来放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剑道上的资质，白水秋没多少信心，自觉只是一般。
　　但是对于自己在符箓上面的资质，她还是很有一点自信的。
　　……
　　“已经动不了了吗？”
　　白水秋轻轻吐了口气，看着鬼童子。
　　后者已经没什么抵抗的力气了，只是瞪着一双铜铃似的眼睛，一脸怨毒地看着她。
　　“看来你已经黔驴技穷了啊……”
　　话虽这么说，但白水秋依然很小心。
　　万一这东西回光返照，再临时来一下子……
　　可不是那么好受的。
　　所以，白水秋先是用本体操控着水流，形成了一条条柔软而坚韧的绳索，将这东西的手脚和身体一层层牢牢束缚起来，确认它已经没有拼死一搏的能力后，才用傀儡娃娃的身体走到鬼童子面前。
　　略微犹豫了片刻后，就伸出一只白皙的右手，握住了后者头上的那枚牛角。
　　“？！”
　　这下子，鬼童子才真的慌了，脸上的表情变得无比惊恐：“滚、滚开……别碰我……”
　　但下一刻，就听到咔嚓一声脆响。
　　白水秋本来只是打算试试。
　　结果也不知道是傀儡娃娃的力气太大，还是在鬼童子重伤之下，这枚角也跟着出现了松动，竟然很容易地将它从鬼童子的脑袋上掰了下来，好像从甘蔗树上掰下一段甘蔗似的。
　　入手的感觉有点粗糙。
　　而且比想象中要凉，刚拿在手里的时候，就好像是握着一截刚从冰箱里取出来的冰块一样。
　　拿在手里才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傀儡娃娃的右手手腕以下，已经多上了一层薄薄的霜露。
　　至于鬼童子……
　　在失去了这枚鬼角以后，就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样，甚至连瞪眼都做不到了，高大雄壮的身躯在短短几秒钟内迅速缩水，最后又变成了刚开始那副苍白的孩童模样，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
　　没一会儿，就听不到声息了。
　　“难道这枚角，才是鬼族的力量源泉？”
　　所以一旦被掰掉，就会瞬间蜕回原形？
　　这么说来，自己刚才根本就没必要花费这么大的力气和它打生打死，只要找机会把这家伙的角切断或者拍碎，岂不是就可以兵不血刃地制服这东西了？
　　想到这里，白水秋又摇了摇头，哑然失笑。
　　如果不先把鬼童子打趴下，想要触摸到它头上的角，恐怕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而且……
　　如果不是鬼童子重伤虚弱，就算是傀儡娃娃，也未必能掰下这枚角。
　　因为直到现在，白水秋才发觉，这枚鬼角的坚硬程度有点匪夷所思。
　　除了和脑袋连接处的关节那里，似乎稍微脆弱一点，其他地方都好像坚硬的岩石一般，哪怕是在【生金符】还没有失效的情况下，白水秋用傀儡娃娃的双手捏了几下，都没能对这枚鬼角造成丝毫的形变。
　　“就当是战利品吧，也不知道能不能在哪里派上用场……”
　　白水秋掂了几下，就把鬼角收了起来，准备等回去以后，找藤原七海或者铃木珠希问问。
　　按理说，像这种从妖怪身上取下的东西，一般都能用来制作法器什么的。
　　再不济也能磨成粉制作药物，泡个药酒什么的，总之肯定是不能浪费的。
　　做完这一切，白水秋的本体才走了过来，对鬼童子进行了最后一次【灵觉】探查，从后者的记忆中，得知这个妖怪的渊源——这只鬼童子，是在大约五十多年前形成的，在十多年前来到了八千代市，不声不响地制造出一批婴灵，一直没有被人发现。
　　更重要的是，这家伙只是一个独行的妖怪，并没有同伙存在。
　　在确认了这一点以后，白水秋放下心来，就准备祭出一道火铃符，将这东西彻底送走。
　　“等等……”
　　眼看着火焰就要燃烧起来，白水秋忽然一顿，有点迟疑地看了一眼鬼童子的尸体。
　　虽然现在的鬼童子，已经看不出刚才那种身躯雄壮的“鬼族”妖怪模样了，但这东西身具那种血统的事实却是切实存在的。
　　或许……还有点研究价值？
　　当然，白水秋自己是研究不出什么了，但对策组就不一定了。
　　上次的画皮事件中，铃木珠希和十兵卫最后也是把画皮残留的几张人皮带回了对策组。
　　按照铃木珠希曾经在言谈中透露出来的说法，对策组似乎有一支专门负责对妖怪和鬼物的尸体进行各项解剖试验的部门，以此获得一些珍贵的实验数据。虽然白水秋并不知道这些数据有什么用……
　　但既然加入进来了，总要给同事行个方便，毕竟说不定以后就有合作的机会。
　　“算了。”
　　白水秋熄灭了火苗，看了一眼已经死透的鬼童子，打算过会儿再处理它。
　　“呼……终于结束了啊……”
　　白水秋先是幽幽舒了口气，然后抬起头来，往四周看了看。
　　经过刚才那一番激烈的交战，整个诊所二层已经被破坏的不成样子，除了墙壁上留下的一处处坑坑洼洼的痕迹以外，地板和墙根也都布满了被水流浸泡过的湿痕，有些地方都开始掉皮。
　　既然楼上都是这样，一层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等这次风波结束后，估计这家私人诊所是要从头翻修一遍。
　　不过这些就跟白水秋没什么关系了。
　　她的任务已经完成，这会儿就安下心来，等气息平稳下来以后，就不紧不慢地将傀儡娃娃收起来，再把后者穿过的衣服、雪走、还有刚才被鬼童子一拳轰到墙角的风狸等等全部收拢起来——
　　风狸刚才被鬼童子锤了一拳，受到的打击不轻，直到现在还有点神情萎靡。
　　白水秋也看不出这东西受没受伤，只好像安慰小狗一样说了一句软话，然后顺手把它提起来，和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抱在怀里。
　　最后又找了张还算干净的床单，把鬼童子的尸体裹起来，一并提在手里，就动身往楼下走去。
　　……
　　在刚才的那段时间。
　　松下警官等人已经根据白水秋留下的便签，进入过诊所一次，把残余的那批医生和病人都救了出来。
　　在这个过程中，这群警察牢牢遵守白水秋的叮嘱，并没有尝试过去往二楼。
　　但是傀儡娃娃和鬼童子交战时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了一点，就算他们有意识地想要刻意忽视都不可能，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一定的内情，几个警察还以为是有一个施工队在上面在搞拆迁呢。
　　时不时从楼内传出的轰响声，再加上整个建筑内弥漫的水汽，以及诊所上空聚集的乌云……
　　哪怕诊所所处的位置比较偏僻，又是在这条街道的角落。
　　这种平时罕见的景象，也还是吸引了不少路人前来围观。
　　为此，几个警察不得不从车上下来，将诊所的入口封住，对外声称说是发现了瓦斯泄露的情况，警方正在尝试处理，和对被困在里面的人群进行救援，但诊所内随时都可能发生爆炸。
　　这个理由也算是合情合理。
　　出于对“瓦斯爆炸”的畏惧心理，人群多多少少向周围疏散了一些。
　　至于刚被警方从里面救出来的知情者们，已经默默地闭上了嘴巴，保持沉默。
　　在刚刚近距离接触过了灵异事件的情况下，这些人的世界观已经得到了一次冲击，这时候都有点怀疑人生。
　　而另一边。
　　八千代市的警方秉承着做戏做全套的原则，很快就真的安排了一批增援的警察，以及几辆救护车和消防车在附近待命，并借此把人群疏散到更远的地方。同时找了个机会，将这些从诊所内救出来的人，全部送上了救护车，准备将他们送往医院接受心理层面的疏导。
　　是的。
　　这些人基本上都没受什么皮外伤。
　　出现的问题主要集中在精神方面。
　　而心理疏导的目的，一方面是为了缓解这些人的心理压力，避免有人因为世界观崩塌，而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甚至是精神失常。
　　而另一方面，则是为了避免他们将事情的真相向身边的其他人泄露出来，造成更大范围的恐慌。
　　唯一有点麻烦的，是那位私人诊所的医生……
　　因为这家伙除了和其他人一样因为撞鬼而惊恐以外，还在心疼自己辛辛苦苦经营起来的诊所，为了安抚他，八千代市的警方只好承诺，会竭尽所能，在资金和人员上对他提供帮助。
　　而这个时候的松下警官等人，还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

第277章 可能有点乱
　　“有人出来了！”
　　在白水秋来到诊所一楼的时候，有眼尖的人看到了她的身影，围观的民众顿时出现了一片骚乱。
　　松下警官则是更早一点就是就注意到她，和另外几个警察快步围了上来，不动声色地挡住了来自四周的视线，同时吩咐着等候在旁边的几个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迅速拉着担架往诊所这边跑了过来。
　　“……什么情况？”
　　白水秋看得有点懵。
　　她刚才下来的时候，并没有刻意关注过外面的状况，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
　　没记错的话，明明刚才她操控傀儡娃娃的身体进入诊所的时候，外面还没那么多人来着……
　　“白水小姐，这次实在是麻烦你了……”
　　松下警官轻咳了一下，又语速飞快地把事情解释了一遍：“因为诊所刚才闹出的动静有点大，我们又不太清楚里面的状况，为了避免引起大范围骚乱，只能先用瓦斯爆炸的借口把他们疏散开……还请白水小姐配合一下我们。”
　　说到这里，松下警官用余光瞥了一眼不远处的人群方向，才继续问道：
　　“里面的那个东西，应该已经被您成功退治了吧？我们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嗯……可以了。”
　　白水秋已经大概明白了状况，点了点头，然后往玄关里面退了半步，让开了半边身子。
　　鬼童子已经顺利解决，之前的那些婴灵也全部消散地无影无踪，现在的私人诊所内，已经变得干干净净，就算还有那么一星半点残余的阴气，也已经微弱到不会对人体造成任何影响。
　　警方的人进去，当然是没什么问题的。
　　毕竟诊所里面那些战斗后的残骸，还需要他们帮忙收拾呢……
　　从她这里得到肯定的答复以后，松下警官才挥了挥手，示意另一边的几个警察带队进去查看“瓦斯泄露”的情况：“辛苦你了，白水小姐，剩下的事情就请交给我们吧。”
　　“只是分内之事而已，没什么辛苦的……”
　　白水秋缓了口气，谢绝了那几个医护人员让她躺在担架上的建议，然后接过另外一个警察递来的运动饮料喝了几口，用袖子抹了把额头上的细汗，才开口说道：
　　“那个……刚才我和那只妖怪在诊所的二楼斗法，过程有点激烈，因为对方的实力实在太强了一点……所以不小心弄坏了一些东西，现在可能有点乱，你们看到的时候别太在意……”
　　准确的说，是非常乱。
　　傀儡娃娃和鬼童子加在一起，几乎就相当于一台人形拆迁机，对诊所内部造成的破坏，怕不是三五天能够恢复的，搞不好连走廊两侧的墙壁都要全部推倒重建一次。
　　“没关系的，这些损失我们八千代市的警方会负责的，不需要您再费心了……”
　　松下警官说的很轻松。
　　不过这种轻松的神情，在从对讲机中听到了已经爬上二楼的那批警察对现场情况的描述以后，就渐渐消失了，转而变成了一副看怪物的眼神看着白水秋，张了几次嘴，最后还是没有把想问的话说出来。
　　“那个……白水小姐还请先回去休息一下吧……”
　　说话间，松下警官挥手示意那几个医护人员把白水秋带出去，一路护送到了救护车附近。
　　然后，这几个医生又帮白水秋做了一些常规检查。
　　虽然白水秋自己觉得没什么必要，但出于稳妥起见，她还是乖乖地坐在救护车内，双脚悬空，任由几个医生护士帮自己测量了一下血压、心跳、瞳孔什么的。
　　老实说，白水秋心里还是有一点担心的。
　　毕竟，如果她身上出现太过明显的外伤，等回到家里以后，恐怕对自家奶奶那里不太好交代。好在除了和鬼童子对拼的一拳的手臂上，出现了一点淤青以外，其他部位都没有什么大碍，确认了这一点后，白水秋才松了口气。
　　过了有几分钟的样子。
　　才有另外一个老警官来到了救护车这边，和白水秋交流了几句。
　　后者也是八千代市警署的一位警部，资历似乎比松下警官还要深一些，言语间对灵异事件和对策组的情况了解颇多的样子，似乎是八千代警方特意派过来和白水秋接洽的。
　　反倒是白水秋，刚加入对策组不久，如果按照正式一点的计算方法，今天才是第一天而已，所以多少显得有点外行，只能咳嗽了几声，将话题转移到了鬼童子事件上面。
　　“……总之事情的大概经过就是这样了。”
　　“鬼童子和它手下的婴灵都已经被解决了，后面应该不会再有什么问题……如果真的有什么状况发生，你们再随时和我或者对策组方面联络就好了。”
　　白水秋说道。
　　“另外……那只妖怪的尸体，现在还在我手里。”
　　“？？”
　　说话间，白水秋把包着鬼童子的那张床单拎了过来，放在救护车的担架旁边：“之后可能会有对策组的人过来接手这件东西……因为我会通知他们，到时候你们直接交给来人就好。在此之前，就先放在你们这里……”
　　“白水小姐，这个……”
　　老警官脸色有点发青，一副吞吞吐吐的表情：“虽然这东西已经被您杀死了，但谁知道它还有没有什么死而复生的手段，或者同伙什么的，万一有人过来抢走了这东西，我们可担负不起责任。”
　　“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情，你们想太多了……”
　　白水秋劝慰了几句，但老警官的态度很坚决。
　　最后，她也只好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打算先带在自己身边，等回到成田以后，再想办法联络藤原七海运走。
　　鬼童子的风波已经基本上尘埃落定。
　　剩下的，就是八千代市警方要头疼的问题了，私人诊所被破坏后的修缮和重建，以及“瓦斯爆炸”事件后的舆论引导工作，恐怕要花费他们不少心力。
　　所以，白水秋很快就提出了辞行：“那个，能送我回成田市吗？我明天还要上课呢……”
　　“另外如果不麻烦的话，还请帮我找个吃饭的地方，我现在好饿的。”
　　…

第278章 一点小麻烦而已
　　十几分钟后，白水秋在私人诊所附近的街区找了家饭店，吃了点东西。
　　饭钱当然是自己付的。
　　毕竟诊所那边被造成的破坏，已经让八千代市的警方感到焦头烂额了，白水秋也不好意思再给他们多添麻烦，等填饱肚子以后，就在一位年轻警察的陪同下，搭乘警车离开了八千代市。
　　一路回到成田市东郊的天目山。
　　在山脚下的时候，白水秋从车上下来，向开车送自己回来的警察道了声谢，等后者驱车离开以后，才转身上山。
　　出门的时候还是早上。
　　而现在回来，天色已经全黑了。
　　太阳早在一个多钟头前就落下了地平线，通往山腰的参道两侧，一片树林阴翳的景象，黑黝黝的树影在视线中斑驳交错，距离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就已经影影绰绰的，看不太清楚了。
　　不过上山的路只有一条。
　　而且白水秋一直和自家奶奶一起生活在这里，每天都要从山路上走个好几遍，早就走习惯了，所以就算能见度低了点，也不担心会走岔路。
　　一路来到半山腰的神社前，已经是三四分钟以后。
　　这个时间点，天目神社自然早就停止了营业。
　　加奈子也换了衣服休班回去了。
　　只有日向飞鸟还留在神社内，在白水秋推门进屋的时候，就看到这个女孩正在和千代一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时不时闲聊几句，主要是千代在询问一些和学校有关的事情，然后日向飞鸟依言做出回答。
　　在听到门轴转动的声音时，两人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了过来，脸上也同时流露出惊喜的表情。
　　“小秋，你回来了？”
　　千代笑呵呵地说道。
　　“秋……”
　　旁边的日向飞鸟没敢大声说话，只是双手交叉着放在身前，一脸担心地看着白水秋。而后又将视线落在她手里提着的东西上，有点好奇的样子。
　　“嗯，我回来了……”
　　白水秋点头笑了笑，在玄关处换好了鞋子，就往客厅里面走去。
　　先是回到自己的卧室，把手里的一堆东西一股脑往地上一丢，然后又重新走了回来，一边沿着走廊回到客厅，一边抬起双手，将缠绕着一头黑发的发绳解开，活动了几下脖颈，任由发丝散乱开来，披在肩膀上。
　　这样一来，感觉比刚才放松了不少。
　　“小秋，你今天在八千代市那边，没发生什么事情吧？”
　　说话间，千代抬起头来，将白水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神情有点紧张。
　　之前留在八千代市，等待鬼童子现身的时候，白水秋曾经给家里打过一个电话，说自己今天上会稍晚一些回去，但并没有说清楚具体的原因。如今确实是回来的“稍晚”了一些……也就是比原本预期的时间晚了有两三个小时的样子。
　　——如果不是遇到了婴灵的话，白水秋在中午吃完饭后，应该就回来了才对。
　　再加上白水家在千代又没什么熟人，白水秋也没地方可去，逗留在八千代市那么久的原因，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千代对此表示很担心。
　　“没事……只是遇到了一点小麻烦而已。”
　　白水秋用余光瞥了一眼日向飞鸟，没有将后面的半句话说出来。
　　而千代也从她的神情中，大概猜测出了事情可能是与灵异层面有关的，所以也暂时闭上了嘴巴，没有再继续追问。
　　“既然是小事，那就待会儿再说吧。”
　　“我先去把饭菜热一下，你去洗个澡吧，身上弄得脏兮兮的……八千代市那边下雨了？”
　　千代又一次看向白水秋身上的水渍，皱了皱眉，问道。
　　“额，是啊……”
　　白水秋有点讪讪的笑了笑，也没好意思说自己身上的这一身水渍，都是自己弄出来的。
　　和鬼童子的一场交战下来，她的确出了不少汗，身上正觉得有些酸痛，再加上沾到各种浮灰和尘土，很不舒服。所以在听到了自家奶奶的话以后，很干脆地答应了几句，抬脚往浴室的方向走去：
　　“奶奶，飞鸟，你们热好饭以后就先吃吧，不用等我，我在八千代市那边已经吃过东西了……
　　另外我房间里面的那堆东西，你们路过的时候注意一下，别乱动，我稍后会处理的。”
　　后面这句话其实有点多余。
　　但那一堆东西中，毕竟有着一具鬼童子的尸体，万一千代或者日向飞鸟出于好心，想要帮忙收拾房间，结果不小心看到了……
　　搞不好当场就要被吓个半死……
　　这种情况，还是要尽可能避免的好。
　　……
　　哗啦啦的水流声响起。
　　浴室内。
　　白水秋先是在花洒下，把身上的汗水和灰尘冲洗了一下，然后放好了热水，舒舒服服地躺在了浴缸里，身体微微后仰。
　　闭目养神的同时，心里也在默默地复盘着今天的行动。
　　鬼童子可以算是白水秋到现在为止，亲手处理过的妖怪中，实力最强的一个了。
　　在吸收阴气变身以后，这东西的硬实力，已经超过了白荻湾的犬神，而且在神智上还有着不俗的体现。
　　如果这东西的性格再猥琐一点，变身以后不是想着回来反杀，而是立刻加快速度逃走的话……
　　白水秋可能还真拦不住它。
　　那样的话，今天的事情可能就是另外一个结果了。
　　“果然还是要着重训练一下【驭水诀】……”
　　傀儡娃娃和【生金符】的搭配，已经初见成效，而本体这边，也不能落下了短板，是时候在符咒方面多下点心思了。
　　泡澡的半个钟头内，白水秋在心里默默制定了一番计划。
　　等到水温渐凉，她就起身从浴缸内走了出来，把身子擦拭干净以后，回到外面。
　　这时候，千代和日向飞鸟已经吃完晚饭，正在刷洗碗筷。
　　白水秋等着自家奶奶从里面出来，才揉了揉鼻子，轻声说道：“奶奶，关于八千代市那边发生的事情，我想有必要和您聊聊……飞鸟你就先回去休息吧，灶台那边不用收拾也没关系的，待会儿我来就好了。”
　　“嗯，我知道了……”
　　日向飞鸟乖巧地应了一声，就往客房的方向走去。
　　而白水秋则是跟着自家奶奶，来到了千代的房间

第279章 此刀不吉
　　随着台灯的按钮被拧开，一抹略显昏黄的灯光，在这间斗室内慢慢亮了起来。
　　祖孙二人隔着一张茶几，在榻榻米的两侧坐下。
　　说是“斗室”，但其实千代的房间比白水秋的要大很多。
　　近三十平米的空间内，除了床铺、衣柜、桌椅这些常用家具以外，还有一面类似于书架的东西，上面摆放着各种零零碎碎的书籍和驱魔用具，都是千代平时经常翻阅或者用到的。
　　不过这些驱魔法器，大部分都是样子货，在白水秋看来，还不如神龛下的那把梓弓来的有用。
　　所以，她只是很随意地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转而和自家奶奶正面相对，在简短的开场白后，就把今天一整天内在八千代市遇到的事情，从寻找老刀匠津田制作刀鞘，到中午吃饭时偶遇婴灵，再到在私人诊所内见到了鬼童子……都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整个过程中，千代默不作声地听着，时不时微微颔首，但一直没有开口打断。
　　直到白水秋说的差不多了，这位老人才幽幽叹了口气：
　　“鬼童子吗……”
　　“听起来是个很危险的妖怪呢……”
　　“嗯，的确如此。”
　　白水秋点了点头，把自己从藤原七海那里得到的情报，又简略重复了一遍：
　　“这种妖怪的最初渊源，要追溯到平安时代的大江山，最初的那一只就曾经是酒吞童子麾下的鬼族，所以后来的鬼童子都有着鬼族的血统，并能够在危急关头激活这种血脉……但其实也没那么难对付啦。
　　对普通人来说是比较危险，可我应对起来还蛮轻松的。”
　　白水秋说的固然是轻描淡写。
　　但千代并不知道傀儡娃娃和生金符的存在，哪怕是在听到了白水秋自己的描述以后，脸上的神情还是有点将信将疑，迟疑了一下，又追问了几句在私人诊所内发生的细节。
　　为了避免自己奶奶多心，白水秋只能耐着性子回应了几句。
　　然后小心翼翼地看了千代一眼，岔开话题道：“那个，奶奶……我听那位老刀匠说，他的父亲曾经修理过一把斩杀过大江山之鬼的刀……这把刀，应该是一把御神刀吧？
　　我听说很多神社都有供奉御神刀的传统，我们天目神社的历史上，应该有存在过这种法器吧，不知道奶奶你年轻的时候，有没有见到过……”
　　说这几句话的时候，白水秋的脸色很平静。
　　但心里却是暗暗紧张了起来，手心忍不住微微握紧，胸腔内的心跳也一下子加快了不少。
　　这个问题，才是她心里最好奇的，刚才说了那么多，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已。
　　如果千代还是没明白的话，白水秋就只能主动问起当初那口黑盒子的事情了。
　　……
　　虽然话题转变有点突兀，一下子就从“鬼族”扯到了“御神刀”上面，但有着刚才那段关于“大江山之鬼”的铺垫，千代倒也没有想太多，只以为白水秋是好奇心作祟，想要对神社的历史渊源多一些了解。
　　因此，老人思忖了片刻，才慢慢开口说道：
　　“八千代市的津田刀匠……这个人，我没听说过，也没接触过。”
　　“不过，我们家的确是有那么一把御神刀，是从平安时代流传下来的，辗转落入到我白水家的先人手中，而且那把刀在历史上，也曾经斩杀过大江山的鬼族。
　　或许……和那位刀匠当年所见过的，就是同一把也说不定。”
　　“或许？”
　　“嗯，因为那把刀的主人并不是我，而且，它还曾经丢失过一段时间。”
　　千代微微眯起眼睛，脸上流露出追忆的神情，说话的语速也开始变慢：
　　“曾经持有那把刀的人，是我的姐姐、也就是你的姨奶奶白水纱奈，在当年那起意外坠崖事件发生过后，这把刀也从神社内消失，随着姐姐的身亡，不知道流落到了什么地方，此后的几年前一直下落不明，我父亲尝试过寻找，但一直没有结果。
　　直到数年后的某一天雨夜，那把刀才又重新出现在神社的神龛下，失而复得的过程，甚至比当初消失的时候还要突然。
　　父亲在发现了它以后，曾经试图弄清楚那把刀究竟是被什么人送回来的，甚至还请了警察过来，采集了一下神龛附近的指纹和脚印，但最后都一无所获，好像那把刀是自己走回来的一样。
　　事实上，就连被送回来的那把刀，究竟还是不是曾经的那一把，我们都没办法百分之百地确认。因为就像你刚才提到的那样，在那把刀上面，有着被人为重铸过的痕迹……”
　　说到这里，千代停顿了一下，有点无奈地笑了笑：
　　“总之关于那把刀的一切，都在姐姐身亡以后变成了一个谜团，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完全弄清楚。
　　因为那把刀与姐姐的死有关，我和父亲都认为此刀不吉，平时的时候，都是将它和姐姐的遗物一起封存起来的，很少会拿出来使用。只有在非常重要的除魔场合，才会取出来带上，以备不时之需。
　　所以这么多年来，我甚至还一直没有真正使用过它。”
　　“……”
　　白水秋没做声。
　　只是在心里默默分析了起来。
　　千代提到的这些细节，和她先前从老刀匠那里得到的情报，算是完成了一次相互印证，无论是在时间，还是在事件上，都达成了很大程度的吻合。
　　同时也验证了白水秋心里的一个猜测——
　　这个猜测，是她在从老刀匠那里听到了关于“斩鬼之刃”的消息时，就曾经想到过的——具体内容，就是根据雨女带着那把刀去重铸的时间，和自家那位姨奶奶“坠崖身亡”的时间很接近这一点，怀疑这两件事情可能是有所关联的。
　　从内心上来说……
　　白水秋很希望自己的想法是错误的，毕竟这两件事情如果是单独发生的话，还可以用意外来解释，但若彼此之间是有关联的……那事情恐怕就有点大条了。
　　而现在……
　　最糟糕的结果已然应验了

第280章 鬼切
　　白水秋思绪转动。
　　从目前已知的情况来看，自家那位姨奶奶白水纱奈，生前的确是一位身具强大灵力的巫女。
　　不仅是在成田市一带，就连远在长生郡的玉前神社，都曾经听说过她的名字。
　　——这一点，是经过铃木珠希亲口证实的，哪怕其中有一部分客套的成分，也足以说明白水纱奈当初在这个行当内留下的名声。在网络并不发达的时代，仅凭口耳相传就能做到如此地步，就更加可以用惊人来形容了。
　　更何况……
　　数十年前那只从东京练马区逃蹿过来、并且在千叶县内肆虐过一段时间的妖怪狂骨，的确是被白水纱奈亲手诛杀的。
　　这份战绩，总是做不得假的。
　　白水秋对狂骨的实力并不清楚，但从铃木珠希的描述中来看，应该是一头相当恐怖的妖怪，对人世间造成的破坏至少比鬼童子要强得多，否则也不可能被评定为“B”级。
　　这种级别的妖怪，即便是现在的白水秋，都没有多少信心能够应对。
　　而白水纱奈却能够将其顺利解决。
　　这样一位强大的巫女，配上这么一把曾经斩杀过大江山之鬼的御神刀，也就顺理成章了。
　　然而……
　　无论是自身实力，还是随身携带的法器配置，都远远超出一般的神职人员的白水纱奈，竟然会因为一次“意外坠崖”而遭遇身亡，同时御神刀也断成了两截，不得不让雨女带到八千代市去寻求刀匠重铸……
　　这其中所蕴含的信息量，有点让人不寒而栗。
　　“如果判断没错的话，时间线应该是这样的吧……”
　　——距今约七十年前的时候，曾经击杀过包括狂骨在内多个妖怪的白水纱奈，带着这把御神刀离开了神社，不久后就因为“意外坠崖”而身亡，之后这把刀也不知所踪。
　　——距今六十多年前，雨女带着断成两截的御神刀，前往八千代市寻求能工巧匠进行重铸，最后终于找到了津田的父亲，并请后者出手，耗费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完成了这项精细的工程。
　　——同样是距今六十多年前，在一个雨夜中，雨女将御神刀送了回来，被千代和千代的父亲，也就是白水秋这具身体的太爷爷发现。
　　——此后的数十年间，这把刀一直被千代保管着，但几乎没有再出过鞘。
　　整个时间脉络，大体就是这样了。
　　所以问题的关键在于……
　　七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白水纱奈人刀俱亡？
　　而雨女和自家这位姨奶奶，又究竟是什么关系？
　　式神？朋友？神明的化身？还是……其他？
　　猛然间，白水秋回想起上次在后山遇到雨女的时候，曾经用傀儡娃娃的身体，从后者那里听到的一句话：
　　【我不会让它们得逞的……】
　　没记错的话，雨女当时是这么说的。
　　所以……
　　难道七十年前那场变故的罪魁祸首，就是所谓的“它们”？
　　思绪到这里就戛然而止。
　　所有的疑点，似乎都汇聚到了雨女身上，但这个女人又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似乎并不是很想把真相直接告诉白水秋，所以她的推断进行到这里，就无以为继了。
　　只好在心里叹了口气，把心思先按捺下来，准备等日后有机会的时候，再做更详细的探究。
　　而现在……
　　“奶奶，能让我亲眼见识一下那把刀的样子吗？”
　　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开口提出了这个要求。
　　千代沉默了半晌。
　　“稍等一下。”
　　说话间，就看到这位老人从榻榻米前缓缓起身，走到了卧室里侧，从柜子里缓缓拖出了一口黑色的大箱子。
　　这口箱子大约有半人高，长宽差不多是三到四个大行李箱拼在一起的样子，放置在柜子里的一角，底下的木板是可以滑动的，所以很容易就被千代拖了出来，暴露在灯光下。
　　从白水秋的角度，能够清晰地看到箱子上面则是用一口老式的铁锁锁住，虽然锁面好像经常擦拭的样子，但仍然有一团淡淡的锈迹。
　　“这是……”
　　“这就是姐姐在过世以后，留下的所有遗物了。”
　　千代幽幽叹了口气，从柜子里的另一处夹层中翻找出一枚钥匙，将箱子打开。
　　白水秋走近了几步，往箱子里面看去。
　　就像千代说的那样，这口箱子里面有一多半的空间，都放着白水纱奈的遗物：
　　一些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其中有几件的样式，好像是昭和时期的校服，款式相当保守，在一些日本的年代剧中偶尔还能看到。
　　一些信件、画册、尺八、面具等等零碎的东西，想来都是白水纱奈当年曾经使用过的。
　　——这个女孩可能在绘画和音乐上有着不错的天分，因为画册的扉页就有一张速写，内容好像是天目山山顶的那条小溪附近，只用了寥寥几笔，就将整个山头的模样勾勒出来，很灵动的样子。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项链、耳环之类的首饰。
　　而箱子的另外一半空间，则是放着一堆法器，大部分都用丝绸包裹起来。
　　神乐铃、破魔箭、宝珠……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口黑盒子了。
　　上一次看到的时候，白水秋就曾经注意到，这口盒子表面雕刻着很多繁复精美的花纹，好像精致的艺术品一样，而从她现在的眼光来看，这些花纹似乎也是一种阵法，作用是为了更好的保存里面的东西。
　　“那把刀，就在这里了。”
　　千代将黑盒子取出来，放在了茶几上。
　　“可以打开看看吗？”
　　听到白水秋试探性地询问，千代笑了笑，语气很温和：“当然可以。”
　　顿了顿，千代又补充了一句道：“其实这把刀，原本就应该由你来继承。哪怕它可能与姐姐的死有关，又曾经在外面流落过好几年，经由不明身份的人之手被送了回来，但终归还是我们天目神社的御神刀，也是一把斩妖除魔的神兵利刃。
　　我和你太爷爷因为认为此刀不吉，而将它弃之不用，多少有点迂腐，如果它能够在你手里重新绽放光彩的话，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是吗……”
　　白水秋抿唇笑了笑，没有过多言语。
　　只是默默地将黑盒子接过来，放在了自己面前，双手探向了盒子的两侧，轻轻磨砂了片刻。
　　从这把刀被津田的父亲重新铸造好，又被雨女送回来，已经过去了六十多年。
　　这么多年间，千代和自己那位太爷爷应该已经把它里里外外检查过很多遍了，所以在这个时候，才能放心地将黑盒子交给白水秋。而白水秋在观摩了片刻以后，就把盒子四角的木质机括打开，然后慢慢掀开了盖子。
　　映入眼帘的，是一柄狭长的刀。
　　从刀柄，到刀镡，再到刀鞘……通体纯黑。
　　——其实大部分御神刀是没有刀镡这个部件的，但因为这把刀最初的主人，似乎并非阴阳师或神官，所以样式上和一般的御神刀有点区别，反而更接近雪走这种以实战为目的的太刀。
　　而且，和幕末时期才出现的雪走相比，这把刀的样式又明显更古老一些，刀鞘上面绘制的花纹，也都是平安时代特有的纹路。
　　更重要的是……
　　哪怕是坐在旁边的时候，白水秋却能很清晰地感觉到，刀鞘内蕴含的那一股蓬勃的灵力波动，有种淡淡的压迫力扑面而来，就算只是单纯地把手放在剑的上方，都能感觉到一股锋锐的气息，好像随时都要把手指割破似的。
　　“这把刀……”
　　白水秋上下打量了一遍，视线很快就集中在刀镡和刀柄上面。
　　在那个位置，雕刻着一个形似草根的家纹。
　　而刀柄的另一处，则是用古体的汉字写着两个字。
　　“鬼……切……”
　　白水秋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才将这两个字念了出来，也是在叫出这把刀的名字的同时，她整个人瞳孔一缩，一瞬间有如被电流游遍全身的感觉。
　　竟然……
　　还真的是源赖光的佩刀！
　　只不过，不是他手中最有名的那把【童子切安纲】，而是另外一把【鬼切】！！
　　在关于平安时代的传说中，源赖光是最有名的武将之一。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的名气甚至不比作为大阴阳师的安倍晴明逊色多少，和后者一样，源赖光也曾经诛杀过为数不少的妖怪，其中不乏一些名气很大的高级妖怪，并且留下了大量的奇闻异事。
　　在源赖光手中，有三把青史留名的刀——
　　【童子切安纲】、【蜘蛛切】和【鬼切】。
　　第一把童子切安纲就不用多说了，大名鼎鼎的天下五剑之一，当之无愧的国宝，曾经在针对大江山的讨伐战中，砍下过酒吞童子的头颅。真品据说直到今天还保存在东京地区的博物馆中，受到无数后人的瞻仰。
　　第二把蜘蛛切，因为斩杀过土蜘蛛而得名，后者同样是日本赫赫有名的大妖，而且是最为古老的一批本土妖怪，形成的年代甚至比酒吞童子都要早很多，要追溯到近两千年前的古坟时期，据说是不愿归顺朝廷的山民怨气所化。
　　第三把鬼切，则是被源赖光赠给了下属渡边纲，并在渡边纲手中，先后斩下过茨木童子和牛鬼的手臂，后来又流传到了源义仲手中，被后者在户隐山杀鬼，立下了不俗的战绩。
　　值得一提的是……
　　蜘蛛切和鬼切还是一对兄弟刀，又名“膝丸”和“髭切”，在对战迎敌的时候，一斩膝盖，一斩面门，杀伤力可以达到完美的互补。
　　不管怎么说，鬼切都是一把货真价实的“斩鬼之刃”。
　　就算名气和材质，比童子切安纲差了一档，也绝对是声名赫赫的一代名刀了，无论是战绩还是知名度，都不是雪走这种幕末时期才出现的刀具能够比拟的。
　　至于刀柄上那个形似草根的家纹，则是源氏的标志。
　　——这种家纹，正式的学名叫做“龙胆纹”，曾经被不少家族作为家纹使用，并且因此衍生出了一系列变种。
　　而使用它作为家纹的其中一脉，就是赫赫有名的清和源氏，这个姓氏最初是从皇室中分离出来的血脉，从源经基开始正式流传，而源赖光所在的摄津源氏，就是其中的一支主脉。
　　可……
　　这样一把刀，又怎么会落入到自己家手里？
　　没记错的话，至少到镰仓时期，鬼切应该都掌握在源氏手里……
　　白水秋有点疑惑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对此，千代也耸了耸肩：“我也不是很清楚，因为这已经是非常久远的事情了……
　　早在两百多年前，白水家刚刚在天目山上建起了天目神社的时候，这把刀就已经作为我们家族的御神刀而流传了，至于更早之前的事情，祖先们留下的典籍中没有提到，或许只有当面询问他们，才能得到真相了。”
　　“……好吧。”
　　白水秋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
　　想想也是。
　　既然源赖光能够把【鬼切】转赠给渡边纲，那么后者或者他的后代，就同样有可能把这把刀再次转赠，或许就是在某一代的时候，被白水家的先祖得到，接着作为传家宝流传至今。
　　就算这把刀是白水家用某种计策，从源氏手里巧取豪夺过来的……
　　这么几百上千年过去，当初的历史渊源也早就不那么重要了。和鬼切是怎么落入到白水家先祖手中的相比，更加值得在意的，还是这把刀本身。
　　“呼……”
　　白水秋深呼吸，换了几口气后，就将一只手探到了【鬼切】的刀柄上面，微微用力。
　　咔嚓——
　　才刚刚拔出了一线，就有一抹刀光有如水银般向外倾泻出来，一时间仿佛连室内都被照亮了一些，白水秋不禁微微眯起眼睛，往旁边侧了侧头，但仍然感觉到眼皮微微有点刺痛。
　　刀还没出鞘，就能释放出这样的寒气和锋芒，这可就有点少见了。
　　白水秋脸色微微有些动容。
　　过了有近十秒钟，这种光芒才略微黯淡了一点，白水秋的眼睛也多少适应了过来，这才低头看向刀身

第281章 不出鞘比较好
　　作为一把名震天下的斩鬼之刃，鬼切比白水秋想象中要薄了一些。
　　剑脊狭长，剑刃薄而窄，整个刃面都散发着雪亮的寒芒，看起来很锋利的样子。
　　这种外观，对一把古刀来说并不寻常。
　　因为一般的古刀，如果从平安时代流传到现在的话，历经一千多年的历史，就算外形上能够保持原有的模样，锋利程度也会大打折扣。毕竟铁器这种东西，保养得再好，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出现腐锈的痕迹。
　　而鬼切显然有点特殊。
　　就好像完全没有受到岁月流逝的影响似的。
　　回想起打开黑盒子以后，才感觉到的这股寒气和锋芒……
　　白水秋猜测，这口黑盒子本身，可能就是一件法器。
　　只不过作用不是驱魔，而是对鬼切的气息进行遮蔽和隐匿，同时起到保养这把刀的作用。
　　再加上鬼切本身就是曾经斩杀过妖鬼的的御神刀，刀身内肯定是蕴含着一些特殊的力量的，在两方面因素的共同作用下，所以从平安时代留存至今，还依然光洁如新。
　　咔嚓咔嚓——
　　白水秋慢慢张开五指，握住了鬼切的刀柄，然后微微用力。
　　就把鬼切的刀身，一寸寸地从刀鞘内抽了出来。
　　随着越来越多的刀刃暴露在她的视线中，这把刀的全貌，也终于逐渐显露了出来，和薄且锋利的刀身相比，最引人瞩目的，还是刀刃上面那一串恶鬼夜叉图的花纹，看起来栩栩如生，散发着有如实质的杀气。
　　不……
　　不是“有如”，而是真的有一股杀气，在这间斗室内晕散出来。
　　距离最近的白水秋，自然首当其冲。
　　而坐在对面的千代，也同样感觉到了这股气息，老人有点惊疑不定地抬起头来，看着被白水秋握在手里的鬼切，欲言又止。
　　对于千代来说……
　　她其实还真没怎么见到过鬼切的真实面目。
　　毕竟，当年的这把鬼切，曾经是白水纱奈的佩刀，而那个时间段的千代，还只是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
　　等到前者意外身亡以后，这把刀也就宣告失踪，直到好几年后，才被雨女送了回来。再之后，就被千代和白水太爷爷视为不吉之物，平时和白水纱奈的其他遗物放在一起，只有偶尔外出除魔的时候，才会取出来带在身上，但也从来没有真正使用过。
　　所以……
　　恐怕千代也是直到今天，才终于有机会在近距离一睹鬼切出鞘后的真面目。
　　老人微微眯起了眼睛，往后侧了侧身：
　　“小秋，这把刀……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虽然保管了鬼切这么多年，但看到这一幕，千代还是有点担心。
　　不详的妖刀反过来噬主的事情，在各种志怪故事中可没少出现，鬼切虽然是御神刀，但毕竟不是从一开始就供奉在神社内的，而刚才那一瞬释放出来的杀气，已经比许多妖刀都要浓重了……
　　“没有……”
　　“只是凶性有点强罢了，大概需要一点时间适应过来才行……”
　　白水秋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这种事情想想也正常。
　　毕竟这可是一把曾经诛杀过不少妖怪邪祟的斩鬼之刃，上面也不知道留下过多少妖怪的血气，和来自鬼物的凶怨之气，鬼切本身的凶性如果不够，恐怕根本镇压不住这些怨念。而压制不住的结果，就是从斩妖除魔的御神刀，直接蜕变成妖刀了……
　　虽然白水秋很想要再好好研究一下这把刀。
　　但考虑到鬼切的杀气太重，如果长时间接触的话，她自己倒没什么，可就怕对自家奶奶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
　　毕竟人上了年纪以后，精神方面往往会和身体一样变得非常脆弱，更容易受到来自外界的冲击。再加上鬼切与白水纱奈的身亡有关，看到它的时候，千代难免会产生睹物思人的心理。
　　想到这里，白水秋悠悠吐了口气。
　　然后轻轻一推，将已经拔出了两寸有余的鬼切塞回到了刀鞘中。
　　随着刀刃重新没入鞘内。
　　刚才出现在房间内的那股锋锐的刀光，也像长鲸吸水般悉数收敛了回去，那股有如实质的杀气悄然消散，房间内的气氛再度变得平和下来，仿佛刚才发生的那一幕，都只是短暂的幻觉。
　　“果然……”
　　“刀鞘和黑盒子的作用，其实是为了对鬼切进行约束……”
　　否则一旦任由那股杀气在周围弥漫开来，普通人根本就无法承受。
　　白水秋心里隐隐有了点明悟，同时微微吐了口气，略微平复了一下心跳，然后在脑海中回忆起自己刚才看到的画面。
　　其实从鬼切的刀身上，是看不出这把刀曾经断成两截、并且被重铸过一次的。
　　千代和太爷爷是因为曾经亲眼见到过原版的鬼切，又亲身经历了鬼切失而复得的事件，所以才能在再次得到鬼切以后，轻而易举地判断出，它曾经被人重新铸造过。
　　但白水秋是第一次见到鬼切。
　　哪怕事先知道了一些情况，在观察的时候就用心寻找了一下，也还是没有看出任何曾经折断和重新修补过的痕迹。
　　似乎这把刀在平安时代出炉的时候，就已经是这幅模样了。
　　能够将重铸的工艺做到这种地步，看来津田的父亲也的确是位技艺精湛的刀匠大师了。
　　难怪雨女会选中他来修补鬼切……
　　“其实我年轻的时候，也有一段时间，一直很想试试使用这把刀。”
　　“可总觉得自己才疏学浅，和惊才艳艳的姐姐相比，实在有点上不了台面，根本配不上作为它的使用者。”
　　千代目不转睛地看着白水秋的动作，直到她把鬼切收入鞘中以后，才有点自嘲地笑了笑，开口说道：
　　“不过这把刀毕竟是白水家代代相传的至宝，总是要继续传承下去的，从刚才那种惊人的杀气来看，曾经断过一次的经历，应该并没有对它的性能造成太大影响，使用起来应该和从前相差不大……”
　　“嗯……”
　　白水秋点了点头。
　　“那么……”
　　千代面色一肃：“从现在开始，这把刀就托付给你了，希望小秋你能好好保管。但如果有可能的话……还是不要有机会让它出鞘比较好。

第282章 被打自闭了？
　　“嗯？”
　　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白水秋怔了一下，有点奇怪地抬头看向了自家奶奶。
　　但很快，她就明白了过来。
　　千代的意思其实很简单。
　　作为一把曾经被源氏使用过，并且从平安时代开始流传了上千年的斩鬼之刃，鬼切的名号和杀伤力，都是一等一的，如果面对的只是一般的妖怪，根本就没有必要让它出鞘。
　　——这也是为什么，这把御神刀在千代手中保管了数十年，却一直都没有真正出鞘过的原因。
　　在符箓和梓弓这些常规手段，就能够应付的情况下，就不需要再特意使用鬼切来对付遇到的妖怪了。
　　而如果到了不得不动用鬼切的地步……
　　恐怕需要应对的，就不是一般的妖怪了。
　　而这种级别的存在，自然是越少遇到越好的。
　　果然……
　　几乎是在白水秋做出这种猜测的同时，千代的声音也适时响起：
　　“当年姐姐意外身亡以后，我和父亲其实也曾经对这起坠崖事件产生过一些怀疑，因此不顾她在遗书中做出的嘱咐，发动人脉进行了很多调查……
　　虽然最后的结果是不了了之，但不止一处迹象显示，姐姐的坠亡，并不是一起单纯的意外。
　　既然强大如姐姐那样的巫女，最后都没能全身而退，那么有些事情，恐怕比你目前所看到和接触到的，要深沉得多……这方面的事情，希望你不要过多深究。
　　另外，如果小秋你将来某一天，遇到了一些无法用常理来揣度的存在，千万不要贸然行事，因为其他任何人的性命，都不如你自己的性命珍贵。”
　　“……奶奶说过的话，我会牢记于心的。”
　　白水秋低着头，轻声说道。
　　看来……
　　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对白水纱奈的身亡心存疑虑。
　　千代和她那位太爷爷，也都有过类似的想法。
　　确切的说，他们对真相的渴望，应该比白水秋要强烈得多，毕竟这两位一个是白水纱奈的妹妹，一个是她的生身父亲，血缘关系上的亲疏关系，远远不是白水秋这个隔了好几代、而且素未谋面过的侄孙女能够相提并论的。
　　再考虑到千代和太爷爷所生活的年代，和白水纱奈意外身亡的时间更加接近，只要有心调查，应该比她更容易发现端倪才对。
　　能够让姨奶奶折戟沉沙的对手……
　　假如现在还活着的话，的确不是白水秋能够随意探究的，如果有可能，她也不想和那种级别的存在对上。
　　但……
　　从雨女先前说过的话，以及在画皮事件中出现过的那几个被泥浆包裹的怪物来看，形势似乎并没有那么乐观，就算白水秋选择按兵不动，“它们”或许也会主动找上门来。
　　哪怕还不知道“它们”的确切身份，但白水秋可不会觉得，对方是单纯地过来喝茶的，更大的可能，恐怕还是过来寻仇的……
　　……
　　“呼……”
　　白水秋无声地吐了口气，没有再继续讨论这个有点沉重的话题。
　　跟自家奶奶道了声晚安以后，就把装着鬼切的黑盒子抱在怀里，慢慢从茶几前起身，一路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
　　考虑明天是周一，还要早起上学……
　　白水秋也只能把再仔细研究一下鬼切的计划，暂时搁置下来，把装着鬼切的黑盒子，在床边的柜子里小心翼翼地放好，和雪走的刀架摆在一处——
　　这幅刀架还是从神代惠子那里拿来的，古朴的桐木质地，上面雕刻着星月的图案，比较合白水秋的眼缘，所以被她用一叠御守为代价换了过来。不过这趟去八千代市的时候，白水秋也在津田刀匠那里看到了一些刀架，并顺嘴问了几句价格。
　　得到的结果，只能说比她原本预想中的数字要高得多……
　　想来神代惠子给的这一座，应该也不便宜。
　　但换都已经换过了，白水秋也不好再主动退回去，想来只能在其他方面，对神代惠子稍微做一点补偿，弥补这份差价了……
　　安置好鬼切以后。
　　白水秋又接着把床头的那一堆东西收拾了一下。
　　衣服什么的直接抱到浴室，扔在了洗衣机旁边的木盆里面。
　　鬼童子的尸体和角则是分别包裹地严严实实，用几道符箓封在上面，塞到了柜子里面，准备等明天白天的时候联络一下藤原七海，再做处理。
　　至于风狸……
　　经过几个小时的休整，这个小东西已经恢复了一些元气，不再是刚与鬼童子战斗后的那副病恹恹的样子，但看起来还是有点有气无力的。
　　在白水秋收拾东西的时候，小东西只是抬头瞥了一眼，就默默地趴了回去。
　　“嗯？”
　　白水秋很快就注意到了风狸的模样，有点不安地皱了皱眉。
　　“这家伙……该不会是被鬼童子打自闭了吧？”
　　说起来，风狸今天的遭遇确实有点惨，无论是之前的画皮和犬神，还是其他那些怨灵妖怪，都不曾给它造成如此严重的伤害，如果因为这次遭遇，而出现了什么心理上的问题……似乎也不是那么不能理解。
　　因此，白水秋结束了手里的活儿以后，就走到风狸跟前坐下，耐着性子和这个小东西交流了几句后。
　　风狸的回应倒是还算正常，似乎心智上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但是看它现在这幅无精打采的样子，白水秋一时间也摸不清楚，这个小东西是真的安然无恙，还是傻乎乎的，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上出现了什么状况。
　　“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毕竟这家伙的本体是风来着，没听说过风妖还能生病的……”
　　白水秋摩挲着下巴，在心里暗暗思忖道。
　　不管怎么说，风狸是她的第一只式神，这段时间对付妖鬼之流的时候，着实给她提供了不少助力，现在突然出现了这种反常的状况，她这个做主人的，还是有那么点小担心的。
　　“不行的话，等明天去学校以后，找老妖怪帮忙看看吧……”
　　白水秋打定了主意

第283章 鸣雷玉
　　鬼童子的事情，到这里就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
　　反正这家伙身边也没有其他同伙，剩下的无非是一些扫尾工作，八千代市的警方完全能够应付，并不需要白水秋过多担心。
　　而她这边，除了鬼童子的尸体需要想办法尽快处理以外，其他事情都不是太要紧，早一点晚一点都没什么关系。
　　所以白水秋的注意力，也很快就从鬼童子身上，转移到了另外一个东西上面——
　　【限时任务：调查并退治活跃在八千代市的鬼童子，已完成】
　　【获得任务奖励：鸣雷玉】
　　……
　　这枚名叫【鸣雷玉】的东西，就是消灭鬼童子之后，所得到的任务奖励了。
　　就像它的名字一样， 这东西的确是一块玉。
　　更确切的说，是一组【勾玉】。
　　一共有四枚，形似月牙的玉石上面，通体呈莹白色，只有玉质中央的一部分，勾勒出了几道苍青色的弧度。在被白水秋用手心托举着，映照在台灯的灯光下时，几块勾玉散发出一种近乎透明的晶莹质感，仿佛和白玉般的手掌融为一体，分辨不清彼此。
　　【鸣雷玉：储存着雷电之力的古朴勾玉，可配合咒语念动使用，以迅猛的雷电灼伤和灭杀敌人，对隐匿在黑暗中的阴邪之物有着额外的杀伤力
　　（注：当勾玉中的雷电之力耗尽时，需要在雷雨天气中重新储存后，才可继续使用）】
　　文字说明倒是很简单，但其中所蕴含的信息量却并不小。
　　“储存雷电啊……”
　　白水秋微微眯着眼睛，手指磨砂着几枚勾玉的表面。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看到了这两行文字说明以后，才产生的错觉。
　　她似乎真的从这几枚勾玉上面，感觉到了一抹微妙的雷电气息，在玉质内部幽幽得流动着，好像流淌于水囊内的液体一样，只是其中蕴含着的力量，却是隐隐有些让人心惊，甚至比先前的【生金符】还要充沛许多的样子。
　　勾玉这种东西，也算是一种非常古老的法器了。
　　起源最初可以追溯到绳文时代，时间轴大体上和中国的秦汉时期平行。
　　早期的勾玉，曾经被广泛的作为祭品和装饰品，出现在古代日本的巫祝和墓葬文化中。
　　根据史料记载，在弥生时代的时候，日本最早的巫女先祖、邪马台女王卑弥呼，就曾经在派遣使者出使曹魏的时候，向当时的魏明帝进献过勾玉和珍珠等物，并从后者那里得到了铜镜和丝绸作为回礼。
　　在此后的岁月中，勾玉逐渐演变成了神职人员和神灵沟通的器具，同时兼具着护身符和施法媒介的角色。
　　同时因为这种东西被认为有着“改善运势”和“退治邪魔”的力量，所以很多贵族也会将其佩戴在身上，用于庇佑自己。
　　日本历史上最有名的勾玉，自然就是传说中天照大御神持有的【八尺琼勾玉】了，后者和【天丛云剑】、【八咫镜】并列为日本神话体系中的三神器，在日本皇室内部代代相传。
　　但这个消息的真假，有点值得商榷……
　　毕竟没有多少人亲眼见过所谓的三神器，除了【八咫镜】被供奉在三重县的伊势神宫内，其他两件都只存在于官方的文字描述中，号称持有它们的日本皇室，也从来没有将这几件东西拿出来对外展示过，搞不好这两件神器从一开始就是被虚构出来的也说不定。
　　说起来……
　　天目神社内其实也有几件勾玉形状的法器。
　　在白水秋的印象中，千代那里就有一串用勾玉和珍珠串起来的项链，在后者外出帮助别人除魔的时候，经常会戴在身上，据说有着镇压邪祟的作用。
　　当然……
　　克制邪祟的作用可能是真的。
　　因为白水秋曾经近距离见到过那串项链几次，感觉到过上面所蕴含的灵力。但那股灵力其实非常微弱，虽然也算得上是一件辟邪法器，但和梓弓这种能够退治妖邪的法器是没有什么可比性的，所以并没有被她投以太多重视。
　　但现在嘛……
　　白水秋手中终于有了一串货真价实的勾玉法器。
　　而且从【鸣雷玉】的文字描述来看，这几枚勾玉似乎还很不简单的样子。
　　毕竟，能够操控雷电，可是一种相当强大的能力了……
　　无论是在中国的道教，还是在日本的神道教中，雷电都蕴含着一些非同寻常的意味，几乎天生就有着克制和诛杀邪祟的作用。
　　而操控雷电的法术，也就是所谓的“五雷正法”，更是只有少数修行者才有资格接触的高级法术。
　　严格地说，【鸣雷玉】和真正的雷法相比，还是差了点意思的。
　　毕竟这东西只是一件法器，其内储存的雷电之力也很有限，每一枚玉石表面的苍青色的弧度，其实都只是一条，只不过形状看起来蜿蜒曲折，犹如闪电一样。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每一枚勾玉内都储存着一道雷电，一共有四道。
　　如果四道雷电全部用完，大概就只能再重新开始储存了……
　　但对于如何将雷电放入到勾玉内，白水秋目前还没什么头绪。
　　总不能随便找个雷雨天气，在勾玉挂在避雷针上面，然后扔到房顶上，去吸引雷电劈过来吧？
　　就算是法器，如果真这么劈两下，恐怕也要碎掉了……
　　白水秋摇了摇头，把这个有点荒谬的想法抛开。
　　然后从抽屉里找出一根红色的细绳，把四枚【鸣雷玉】一一串接起来，系在自己的手腕上。
　　其实以【鸣雷玉】的大小，是比较适合当作耳环，缀在耳朵上面的。或者和珍珠、水晶之类的石料串在一起，连缀成项链的样式，挂在脖子上。
　　但白水秋的脖子上已经挂着青怨风铃了，虽然两者都是系统出品的法器，但总要有个先来后到的关系……
　　“有机会的话，还是想办法尝试一下这枚勾玉的作用吧……”
　　雷电这种东西，操控起来可不像火铃符的火焰、以及祈雨咒的雨水那么容易，哪怕浪费掉一次次数，心里总归要有个底

第284章 接触过鬼族的妖怪？
　　夜色深沉。
　　白水秋打了个哈欠，感觉到一阵倦意上涌。
　　今天一个白天发生的事情，的确是多了一点，从八千代市回来以后，她都还没怎么休息，就听自家奶奶说起了关于鬼切的事情，各种乱糟糟的信息纷至沓来，脑子都有点不够用了。
　　索性也不再多想。
　　花了两分钟的时间，把明天上课要用的课本和作业整理好，放进了书包里面，然后就换上了宽松的睡衣，上床休息。
　　这一觉睡得很沉。
　　直到第二天早上，五点多钟的时候，白水秋才被床头的闹铃声吵醒，然后揉了揉眼睛从床上爬起来，跑到后山的小溪边打了两趟拳，等身上微微有点发热的时候，才转身回到神社，和日向飞鸟一起吃了早饭。
　　在这个过程中，千代也已经为她们俩准备好了中午的便当。
　　两人双双道了声谢，就把便当盒塞进了书包里，然后一起离开了神社，往山下走去。
　　距离山脚还有几十米的时候，就看到神代家的银灰色轿车稳稳地停靠在路旁，神代惠子和凉子两人站在车门旁边，似乎在这里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小秋，早上好。”
　　看到白水秋和日向飞鸟的时候，神代惠子勾动嘴角，扬起了一张灿烂的笑脸：“还有飞鸟同学，早。”
　　“惠子，早……”
　　白水秋顿住脚步，也回应了一个笑容，随后就注意到神代惠子眼神动了动，一双眸子在自己身上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突然聚焦的视线，让她觉得有点怪怪的。
　　“怎么了，惠子？”
　　“没什么，只是总感觉你好像有哪里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哈？”
　　白水秋有点讶然地笑了笑。
　　说到底，她和神代惠子其实也就两天没见而已，这么短的时间内，自然是不可能有什么变化的。要说周末在八千代市和鬼童子战斗后留下的痕迹……也早就清洗干净了，她早上出门的时候还特意照过镜子来着，脸上和身上并没有留下任何伤痕。
　　“唔……”
　　神代惠子沉吟了一下，目光在白水秋身上盘旋了几下，突然注意到了她的手腕，秀气的眉毛轻轻一挑：
　　“咦，小秋，这串勾玉是你这个周末新买的吗，看起来还蛮好看的。”
　　正值六月盛夏，白水秋穿着一身短袖，两条胳膊大部分都裸露在外，白皙的手腕上系着的一串红绳和勾玉，看起来还是很醒目的。
　　“算是吧……”
　　白水秋也顺着神代惠子的视线，往自己手腕上看了一眼，微微一笑：“这东西其实不是什么饰品啦，而是一件特殊的法器，是我这两天才刚刚得到的……在市面上恐怕是买不到的……”
　　等等……
　　话说到这里，白水秋忽然一顿。
　　说起来，勾玉这种东西其实并不稀奇，古代的时候因为生产力低下，高质量的玉石产量稀少，所以只有少数贵族和神职人员才能拥有，但现在的话，市面上流通的就比较多了，哪怕是成色比较好的上品，只要有钱就可以买到很多。
　　或许，自己也可以尝试一下制作勾玉制品？
　　白水秋当然不认为，自己能够制作出【鸣雷玉】这样的法器，毕竟她连这种法器的原理都不了解，也完全没有操控雷电之力的经验。
　　但如果只是普通的勾玉护身符，想来难度并不是很大。
　　既然自己亲手制作的御守，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发挥出抵御妖鬼邪祟侵蚀的效果……
　　那么用同样的方法制作出的勾玉护身符，应该也可以具备类似的作用。
　　“等有时间的时候，试试看吧……”
　　白水秋心里这么想着，同时对神代惠子微微一笑：“惠子，谢谢提醒啦。”
　　“啊？”
　　神代惠子怔了一下，有点没明白怎么回事。
　　而白水秋却没有要详细解释的意思。
　　毕竟，勾玉护身符什么的，目前还只是她一个心血来潮的想法，在不确定能不能制作出来之前，没有必要四处张扬。假如真的制作出了成品，到时候再送给神代惠子一件就是了，也算是对自己之前在桐木刀架上占了便宜的补偿……
　　简单寒暄了几句后，三个女孩就先后上了车。
　　轿车从天目山脚下离开，一路往成田高中的方向驶去。
　　……
　　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周一。
　　一个上午过的风平浪静。
　　在课间的时候，白水秋抽空掏出手机，翻看了一下自己的邮箱。
　　昨天在八千代市通过电话联络的时候，藤原七海曾经说过，会把对策组的内部资料发送给她。
　　而今天一早出门的时候，白水秋的邮箱中就已经多了一封来自千叶市的邮件。
　　邮件的具体内容，是对策组的内部概况，以及组内的规章制度、成员构成、还有处理灵异事件时的流程说明等等……白水秋花了十几分钟的时间，大概浏览了一遍，对于对策组的情况有了一点初步的了解。
　　对策组的常备人员一共有九人，流动人员有十人，再加上最新加入的白水秋，刚刚好凑够了二十这个整数。
　　这些成员绝大部分都来自于千叶县内的各大神社、寺庙、以及掌握驱魔能力的古老家族，以两人一组的形式活动，处理县内各市发生的灵异事件。
　　而且，大部分成员的位置都是代代相传的。
　　比如铃木珠希，就是取代了她父亲曾经在对策组的位置，成为这个组织的成员的。
　　而十兵卫的位置，则是一位剑道前辈的，后者和铃木珠希的父亲曾经是一对搭档，在铃木神官因为退役以后，也退出了对策组，然后被从关西过来、正在千叶县内活动的十兵卫取而代之。
　　在白水秋加入之前，成田市内并没有对策组的常备成员的存在。
　　流动人员倒是有一个……
　　据说是成田山新胜寺的一位僧人，在最近十年间，曾经帮助对策组处理过两三起灵异事件。
　　不过这位僧人如今年事已高，已经接近六十岁，两年前还中风过一次，腿脚变得很不灵便。
　　所以前段时间发生在成田市内的画皮事件，后者并没有参与进来。
　　另外……
　　对策组还有一个附属的部门，叫做“特勤组”。
　　这个部门全部都是由普通人组成，其中一部分是从警务系统中挑选出来的精英，另外一部分则是具备灵媒体质、能够感应到鬼物存在的普通人，负责协助对策组成员，进行灵异事件的处理，以及对卷宗的搜集和整理工作。
　　至于铃木珠希先前提到过的，对妖怪和鬼物的尸体进行解剖试验的部门，就是特勤组的一个子部门。
　　而藤原七海这位秘书的工作，就是调动这两个部门的成员，共同处理整个千叶县内发生的灵异事件。
　　那么事情就简单了……
　　白水秋本来还在考虑着，想要通过栗见成也那边，将鬼童子的尸体送到千叶市呢。
　　而特勤组的存在，显然是一条更加合适的途径。
　　想到这里，白水秋在手机屏幕点了几下，飞快地编辑了一封邮件，把昨天发生在八千代市的情况简单叙述了一下，又着重提及了一下鬼童子的尸体还被放在自己家里的事情，询问了一下后者要怎么处理。
　　差不多刚过两分钟。
　　藤原七海就给出了回复。
　　“藤原：我知道了，我会尽快派人前往成田市，把鬼童子的尸体取回来。”
　　“藤原：另外，还要麻烦你把这次事件的经过，做一份比较详细的说明，主要是和鬼童子和婴灵有关的，因为我这边需要对它们的情况进行整理，以便在下次遇到类似的灵异事件时，作为行动的参考。”
　　“秋：我明白了。”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毕竟对策组日常处理的灵异存在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在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而和历史上的那些记录相比，这些怪物的实力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变化。
　　因此，就有必要在行动的过程中，留下第一手资料，以便对“数据库”做出及时更新。
　　对于白水秋来说，她也不算吃亏。
　　毕竟“数据库”的大部分内容，都是对所有对策组成员开放的，她也可以随时调阅其他人留下的资料。
　　而且，藤原七海需要的是鬼童子和婴灵的情报。
　　至于白水秋是用什么方式，将它们击杀的，就不是那么重要了，并不需要她暴露自己的底牌。
　　很快。
　　白水秋和藤原七海就讨论了几句，商定了特勤组前来取货的时间。
　　然后，她才放下手机，等上课铃重新敲响以后，就打开了课本，开始认认真真地听课。
　　一个白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等到下午快放学的时候。
　　白水秋在LINE上给鹫峰紫苑发了条消息，然后等任课老师离开以后，就收拾书包，和神代惠子打了招呼，然后离开教室，一路来到了弓道部的道场。
　　这个时间点，弓道部才刚刚开门。
　　偌大的的道场内，只有寥寥几个人。
　　不过身为顾问的鹫峰紫苑，倒是早早地出现在这里，在白水秋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位老妖怪正双手抱在胸前，指点着道场内的几个学员练习射箭。听到脚步声的时候，老妖怪扭过头来，挑了挑眉：
　　“是小秋啊，今天来得倒是蛮早的嘛。”
　　“紫苑老师，下午好……”
　　白水秋也笑了笑，礼貌地回应道。
　　不过心里却是暗暗腹诽了几句，明明她刚才还在lINE上给老妖怪发了消息，约定放学后早点过来碰个面，后者也作出了回复，现在却装的好像凑巧遇到一样，这份演技还真是自然的可以……
　　但腹诽归腹诽。
　　不管平时在私下里怎么交往，在弓道部内这种公开的场合，尤其是旁边有人看到的时候，白水秋向来都表现得中规中矩，遵守自己作为社团成员的本分，很少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何况，今天她还有点事情要找老妖怪帮忙，就更不敢造次了……
　　“咳咳……”
　　白水秋往周围扫了一圈，不动声色地来到鹫峰紫苑旁边，心里犹豫着要怎么开口请她帮忙。
　　就在这时候。
　　鹫峰紫苑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似的，忽然扭过头来，有点奇怪地看了看白水秋。
　　“你……”
　　“嗯？”
　　白水秋被这个老妖怪的眼神看得有点发毛，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和嘴角，确认没有饭粒什么的留在那里，然后又把戴着【鸣雷玉】的那只手往背后缩了缩。
　　神代惠子并不是灵异层面内部的人士，所以只能看出【鸣雷玉】的样式有点特殊，但鹫峰紫苑可是活过近千年的老妖怪，恐怕一眼就能认出这件东西是法器的事实，到时候难免又要想办法解释一番。
　　白水秋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节外生枝，想了想，就准备先开口把话题岔开。
　　这时候，就看到鹫峰紫苑忽然往前凑近了两步，高挑的身子站在了白水秋跟前，颤动着鼻翼嗅了嗅。
　　“？？”
　　白水秋有点怔住了。
　　但鹫峰紫苑脸上的狐疑之色变得更浓了，而且面庞更是和她靠的越来越近，最后索性一只手轻轻放在她的肩膀上，整个人的上半身都向前倾了过来，然后低头往她的领口里面用力嗅了几下。
　　在这么近的距离下，白水秋甚至都能感觉到老妖怪温热的鼻息，扑在自己脖颈处的皮肤上面。
　　“吓！！”
　　这下子，白水秋才终于按捺不住，一把将鹫峰紫苑的手从自己肩头拨开，然后往后退了几步，紧了紧衣领，有点心有余悸地看着这个女人：“紫苑老师……请您注意自己的形象，这里可是公共场合……”
　　老实说，她是真的有点被吓到了。
　　要不是已经接触过一段时间，对鹫峰紫苑的性情多少有些了解，白水秋都差点以为这个老妖怪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打算暴露自己作为妖怪的本性，将她这位巫女吃掉了。
　　好在，鹫峰紫苑并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在白水秋向后退开以后，这个老妖怪就抬起头来，将刚才搭在白水秋肩头的手指放在鼻子前，嗅了嗅，似乎终于确认了什么。
　　“你最近，有接触过鬼族的妖怪？”
　　“哈？？

第285章 有过一点过节
　　这也能闻出来？？
　　白水秋惊呆了。
　　她的确是在私人诊所内，和鬼童子有过一段时间近距离的接触。
　　但从始至终，也没有从那家伙身上，感觉到有什么特殊的气息存在。
　　更何况……
　　从昨天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
　　白水秋连澡都洗过两次了，中间还换了几件衣服，就算当时真的有什么气味残留，按理说也应该早就祛除掉了才对，没道理一直残留到现在。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
　　但经过鹫峰紫苑这么一说，白水秋还是觉得自己身上有点不太舒服，好像真的沾染着什么脏东西似的。
　　鹫峰紫苑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笑了一下，摆了摆手，做了个稍安勿躁的表情：“嘛，别想太多，其实你身上的气息只有很淡的一缕，如果不是因为我对鬼族的气息特别敏感，可能根本就不会注意到。”
　　“？”
　　白水秋皱了皱眉：“难道紫苑老师，也曾经和鬼族打过交道？”
　　“是的，但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鹫峰紫苑笑了笑：“当时我还很年幼，因为一些事情，和鬼族的妖怪有过接触，并且发生了一点过节……所以我对它们的气息很熟悉。你应该是在近两日内，也就是这个周末的时候，才刚刚接触过它们的，所以身上还残留着一点气息，被我闻出来了。”
　　“年幼……的时候？”
　　对于鹫峰紫苑能够闻出气息这件事情，白水秋并不是很费解。
　　毕竟妖怪和人类的体质是不能一概而论的。
　　哪怕老妖怪的感知能力并非强项，也总比普通人类的嗅觉要强的太多了，嗅出一点残留的气息，是完全有可能的。
　　但……
　　在听到“年幼”这个描述的时候，白水秋有点狐疑地看了一眼这位老妖怪。
　　也不知道她口中所谓的“年幼”，究竟是一两百岁的时候，还是刚刚具备灵智、成为妖怪的时候。
　　而且……
　　虽然鹫峰紫苑的语气听起来轻描淡写，但话语中隐含的信息，却很明显——
　　如果只是一般的过节，以老妖怪的性子，根本就不会记那么久。
　　恐怕，她是在鬼族手里吃过亏，而且还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清算回去，因此才会把仇怨记在心里。哪怕隔了好几百年，都还念念不忘，也因此对鬼族的气息非常敏感。
　　要知道，论起感知方面的能力，风狸其实比老妖怪更擅长。
　　如果真的很明显的话，这个小东西应该最先觉察到端倪才对……
　　“……我这个周末，的确在八千代市那边，碰到过一只鬼童子，并且和它有过交手。”
　　白水秋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句，然后不动声色地看着鹫峰紫苑，试探性的问道：“紫苑老师当初遇到的，不会也是这种鬼族吧？”
　　鬼族在人世间最为活跃的时代，其实就是距今一千年左右的平安时代。
　　而随着平安的中后期，源赖光等人率众攻破了大江山，将以酒吞童子为首的一大批鬼族全部斩杀以后，这种妖怪就逐渐销声匿迹，就算偶有现身，也都是零星的个例，很少会像大江山那样以成群聚集的形式出现了。
　　算算时间……
　　老妖怪在那个时代，应该还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妖怪。
　　搞不好，她就是在那个时候，和鬼族发生过接触的。
　　对于老妖怪的这段往事，白水秋有点好奇。
　　但鹫峰紫苑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缠的意思，只是瞥了白水秋一眼，呵呵笑了笑：
　　“你就别试着套我的话了，我都说了只是一点过节而已，小孩子不该知道的，就别多问……”
　　“……”
　　这话白水秋没法反驳。
　　毕竟人类和妖怪的寿命差距摆在那里，和活了几百上千年的老妖怪比起来，她的确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孩子……
　　“还是说说正事吧……你之前在LINE上说要找我帮忙的，究竟是什么事情？”鹫峰紫苑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
　　“哦，是这样的……”
　　白水秋把发生在八千代市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又描述了从那边回来以后，发生在风狸身上的异常。
　　鹫峰紫苑听在耳中，慢慢皱起眉头，一双眼睛则是落在了白水秋的肩膀上。
　　风狸仍然趴在那里，和昨天晚上一样，还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这家伙……”
　　鹫峰紫苑仔细看了风狸几眼，又伸手探了过来，在小东西的脊背上轻轻捏了几下，脸上的神情欲言又止。
　　“紫苑老师，风狸到底是……”
　　白水秋有点紧张。
　　这种场合，让她感觉自己像是在看医生似的……
　　“除了婴灵的阴气以外……它最近有吃过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吗？”
　　“没有吧……”
　　白水秋回忆了一下，摇头否认。
　　鹫峰紫苑闻言笑了笑，有点玩味地看了一眼风狸：“那事情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虽然我的判断未必完全准确，但看它现在的样子，我觉得不像是生了什么病，更像是吃撑了。”
　　“吃……撑了？”
　　白水秋有点愕然地睁大眼睛。
　　这个解释……
　　还真是有点出乎意料。
　　不过回过头来仔细想想，风狸从八千代市回来以后的表现，主要都是没精打采，并没有其他方面不舒服的表现，好像还真的有点像人类在吃撑时的画面。难道……是因为在私人诊所内吞了几条婴灵，肚子里积存的阴气太多了？
　　“听起来有点荒谬，但真相可能就是这么简单。”
　　“毕竟这个小东西，现在还只是一个低级妖怪，吞食阴气的能力有限，一次性吃的太多，自然会来不及消化。但关系不大，最多过个两三天，它就会恢复如初了。”
　　鹫峰紫苑顿了顿，又话锋一转道：“不过吞食怨灵这种事情，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或许短时间内，可以快速提升一部分实力，但是对于资质不错的式神而言，无疑是在消耗自己的潜力。”
　　“这种事情……有什么说法吗？”
　　白水秋虚心地问道。
　　老实说，她还是第一次养式神，没什么经验，既然已经开口问了，自然要把事情的原委弄清楚比较好

第286章 文化祭的前夕
　　在白水秋略显紧张的注视下，鹫峰紫苑摩挲着下巴，慢悠悠地开口说道：
　　“其实阴气这种东西，本身就是一种特殊的食物，是可以被怨灵、恶灵、以及偏灵体系的妖怪吸收的。
　　而直接吸收阴气，和通过吞噬其他怨灵的方式来吸收阴气，这两种方式有着本质的区别。
　　后面一种方式，的确能够在较短时间内，吸收较多的阴气，但同样也会吸入很多杂质。
　　因为像婴灵这样的恶灵，体内不仅有阴气的存在，更多的还是积年的怨气、戾气以及各种负面情绪。
　　这些东西对妖怪来说，是无法在短时间内消化的，而一旦在体内淤积起来，就很容易对自己造成负面的影响。
　　最坏的情况，就是被这些怨气控制，变成一心杀戮的怪物。
　　传闻中戾气最重的‘杀戮鬼’，就是一头曾经斩杀过数以千计的妖物鬼祟，并吸收了来自这些东西的全部怨气和戾气的妖怪，只要出现在人世间，就会对自己看到的所有目标进行无差别的杀戮……”
　　“这样啊……”
　　白水秋皱了皱眉。
　　“杀戮鬼”这种妖怪，她还是听说过的。
　　据说是一种非常古老而且可怕的妖怪。
　　但也正因为杀性太重，会对人类和其他妖怪进行无差别的攻击，所以早早地就被古代的修行者合力镇压了下去，除了这个名字以外，几乎没有留下过任何其他的记录，所以无法考证具体出现的时间。
　　看着风狸这副傻乎乎的样子，白水秋很难把它和“杀戮鬼”联系起来。
　　假如这个小家伙真的被怨气操控，变成了那种六亲不认的样子的话……
　　那她就只好把傀儡娃娃祭出来，再贴上生金符，亲手把它锤一顿，用物理疗法让它清醒过来了……
　　“其实我也只是恰好想到了，所以顺带一提。”
　　鹫峰紫苑语气一缓，慢悠悠地说道：“关于‘杀戮鬼’的故事，只是一种传闻罢了，那东西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人世间出现过，或许早就死了……
　　而且像风狸这种纯粹由自然元素形成的妖怪，在妖怪界属于相当少见的类型，对于它所具备的能力，老实说连我都不是很了解，或许它有什么办法能够彻底消化掉这些怨气也说不定。”
　　说到这里，鹫峰紫苑的神情变得有点微妙。
　　“老实说，我到现在都还觉得蛮奇怪的。
　　像这种风妖，在自然界中的存在相当稀少，你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找到它，并把它收服成自己的式神的？”
　　“这个……”
　　白水秋抿了抿嘴唇，没吭声。
　　她当然不可能说，风狸是自己完成了退治妖怪的任务以后，系统给出的奖励。
　　至于说这东西是自家神社的传承……
　　虽然听起来合情合理，但未必能骗得过这个老妖怪。
　　毕竟鹫峰紫苑已经活了这么多年，而且和疑似自家神社式神的雨女好像还是旧识，白水秋也摸不准，她对天目神社和白水家的情况有多少了解。万一说漏了嘴，反而更麻烦……
　　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干脆不做解释。
　　鹫峰紫苑等了一会儿，就摇头笑了笑，放弃了追问：“不想说就算了，总之我建议你还是好好看着这个小东西，以它的资质，就算只是用正常的途径慢慢修炼，将来的成就也不会太低。
　　没必要为了走一时的捷径，提前把潜力透支掉。
　　当然，如果你能找到一些天然的阴气浓郁之所，倒也不是不能尝试这种方法，但那种场所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遇到的。”
　　“……我知道了。”
　　白水秋点了点头。
　　按照这种说法，像白荻湾隧道那种地方应该就可以排除了，毕竟那里也是被人为制造出来的，而且当初还被犬神刻意制造了一系列意外事故，阴气中夹杂的凶戾之气并不少，不适合风狸吞食。
　　而天然的阴气浓郁之所，大概就是那种地脉一类的地方了。
　　这种地方，就像中国修行者所谓的洞天福地一样，属于可遇不可求的。
　　“那之前吸收的那些阴气，应该不要紧吧……”
　　“安心好了，区区几只婴灵的怨气而已，不会对它的性情造成什么影响的。”
　　“好吧。”
　　在弄明白只是虚惊一场后，白水秋长长松了口气，然后微微欠身，向鹫峰紫苑道了声谢。
　　鹫峰紫苑摆了摆手，漫不经心地开口问道：“免了，只是一点口舌之劳而已，就不需要特意向我道谢了，你要是真的有心感谢，倒不如用点更实际的方式。”
　　“嗯？”
　　白水秋微微一怔。
　　而鹫峰紫苑却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舔了舔嘴唇，慢悠悠地开口说道：“其实我也有一件事情，想要和你商量一下，就趁现在一起说了吧。
　　你应该还没有忘记，之前解决画皮事件的时候，曾经答应过我的那个小要求吧？”
　　“当然没有……”
　　说话间，白水秋心里咯噔了一下。
　　老妖怪所说的事情，是先前遭遇画皮事件的时候，白水秋出于保险起见，曾经找到她来帮自己压阵，并因此欠下了一个人情。
　　按照两人当时所做的约定，白水秋会答应老妖怪提出的一个不算太过分的“小要求”。
　　不过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鹫峰紫苑都没有提及这件事情，所以连白水秋自己都有点忘记了。
　　现在冷不停突然听到……
　　让她不由得有点紧张。生怕老妖怪会趁机提出什么非分的要求。
　　“放松点……其实也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情。”
　　鹫峰紫苑笑了笑，淡淡地说道：“是关于文化祭的哦，我这个周末重新翻看了一下之前的剧本，感觉稍微差了点东西，于是就加了一点点改动。”
　　说到这里的时候，鹫峰紫苑伸出右手，用拇指和食指捏了个“一点点”的手势：
　　“所以可能会需要你和早苗多花一点时间，来对新版的剧本进行排练。而我的要求，就是你在这几次排练和演出中尽心尽力，很简单吧？”
　　“……”
　　的确是个很简单的要求。
　　对于担负着弓道部顾问这一重身份的鹫峰紫苑来说，修改剧本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虽然时间晚了一点，因为文化祭还有几天就要开始了，但如果鹫峰紫苑执意要求的话，只要稍微动用一点能力，弓道部内就会全票通过，就算白水秋一个人提出反对，也没有什么作用。
　　所以，这个要求答应与否，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如果能以此抵消掉上次的人情……
　　倒也是两全其美。
　　白水秋考虑了一会儿，感觉没什么文字陷阱，才开口答应下来。
　　鹫峰紫苑露出一个计划得逞的笑意。
　　在准备转身去取剧本的时候，这个老妖怪又顿了一下脚步，回头问道：“话说……小秋你在八千代市遇到的鬼族，就只有一个鬼童子？”
　　“是啊……”
　　白水秋点了点头：“在击杀了那只鬼童子以后，我曾经探察过它的记忆，这家伙形成的时间不长，一直独来独往，没有什么同伴……而且它身上的鬼族血统很稀薄，严格来说还算不上真正的鬼族……”
　　“这样吗……”
　　鹫峰紫苑耸了耸肩，而后幽幽叹了口气，似乎有点小失望：“那好吧，本来还以为能和当年的‘老朋友’叙叙旧呢，既然只是一个杂血的小鬼，果然还是算了吧……”
　　叙旧？
　　怎么听你的语气，更像是要去找鬼族报仇雪恨？
　　也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居然能让她记那么久……
　　白水秋在心里默默嘀咕着，又顺嘴多问了一句：“对了，紫苑老师……你知道鬼族头上的角什么用吗？”
　　“角？”
　　蓦然被问到这个问题时，鹫峰紫苑怔了一下，才随口说道：“鬼族的角啊……
　　这东西算是它们身上最珍贵的东西了，因为鬼族的大部分力量，都浓缩在头顶的角里面，当这枚角被人为砍下来的时候，它们的实力就会在短时间内迅速缩水，变得不堪一击。
　　至于被砍下的角本身……
　　一般会被人类的阴阳师或神官制作成法器，或者磨制成粉末，和朱砂混在一起，用来绘制符箓，在退治妖怪的时候，能够发挥出不错的杀伤力。尤其是鬼族的妖怪，可以产生更加明显的退治效果。
　　平安时代的大江山一役中，源氏率领大军斩杀了那片地区的大批鬼族，也因此得到了数十只的鬼角，以此为素材制作出了不少法器，其中颇有几件立下过赫赫威名的。
　　不过流传到现在，那批法器的大部分都已经遗失或者损坏了，哪怕是源氏的后人手中，也很少有留存下来的。”
　　顿了顿，老妖怪眸光一动，重新看向了白水秋：“你突然这么问，不会是因为那只鬼童子的角被你切下来了吧？”
　　“额……”
　　白水秋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
　　但鹫峰紫苑已经从她的迟疑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看来你不仅是和鬼童子有过交手，还把它干掉了啊……
　　鬼童子也算是一种比较让人类修行者头疼的妖怪了，虽然不像画皮那样能够随意地更换皮囊和隐匿身形，但操控婴灵的能力，以及体内流淌的鬼族血脉，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你竟然能够不声不响地将它除掉，还真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怎么样，需要我帮你处理一下吗？
　　我认识的那位木匠朋友，除了擅长帮一些影视剧组制作道具以外，在制作法器方面也是个不错的好手，如果你想要将鬼角物尽其用的话，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
　　“……我先考虑考虑吧。”
　　对于老妖怪的提议，白水秋心里有点意动，但还是摇了摇头。
　　“法器”这个概念有点太笼统了，即使听了鹫峰紫苑的解释，白水秋也还是不清楚鬼童子的角，一般都能怎么用。
　　所以，她准备等问过了铃木珠希以后，再做决定。
　　对此，鹫峰紫苑不置可否。
　　两人聊天的这一会儿功夫，弓道部的其他部员已经陆陆续续的过来了，栗见早苗也赫然在内。等部员们到的差不多了，就由鹫峰紫苑这位顾问牵头，开始了文化祭的排练任务。
　　直到这时候，白水秋才知道，鹫峰紫苑所说的“一点点改动”，意味着什么。
　　简单点说……
　　除了“人妖两族的战争”这个主题没有改变以外，鹫峰紫苑几乎是把整个剧本重写了一遍。
　　原始版本的演出剧本，只是一场单纯的战争戏，也就是所有部员分成人族和妖族，然后进行交战什么的，中间穿插着骑射的表演。
　　而新版的剧本，却是比初版厚了好几倍。
　　不仅给白水秋、栗见早苗还有绪方等人，增加了详细的身份设定，而且还额外添加了好几页的戏份。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台词不多……
　　估计鹫峰紫苑自己也知道时间仓促，如果设定的台词过多，可能会背不下来，影响演出效果。
　　但就算这样，排练的工作量也很大了。
　　当然……
　　如果真的能表演出来的话，想必也会很精彩。
　　这次排练，足足持续了两三个小时。
　　一直到六点半左右，部员们才把整个演出完整地顺了一遍，在道场内互相道别以后，就纷纷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开。
　　白水秋也和栗见早苗等人道别，然后一路出了校门，在学校门口搭上了神代惠子的汽车，然后一路驱车回家。
　　第二天一切照旧。
　　但下午放学后，白水秋没有去弓道部，而是留在了一年B班的教室内，参加了“神社主题咖啡馆”的第二次彩排——对白水秋，的确是第二次，因为她之前只参加过一次，但事实上这已经是最后一次彩排了。
　　按照学校的安排，文化祭将会从周三开始，为期三天。
　　不过弓道部的表演节目，被安排在最后一天，也就是周五的时候，所以还有两天时间可以用来做准备。
　　但班级展是从第一天就开始了的。
　　所以，在两个小时的排练结束以后，一年B班的学生们就纷纷动手，把教室内的桌子向两侧推开，把神社咖啡馆的场景布置开来

第287章 有什么特别的讲究吗
　　拜殿、神龛、手水舍、塞钱箱……
　　这些早就购置好的装置，被学员们在教室内一一摆放开来。
　　上次出场过一次的草绿色章鱼娘神像也被放在了神龛内。
　　神代惠子甚至还弄来了一套朱红色的鸟居模型，差不多有两米多高的样子，在教室的正门前架了起来，用于隔开“神社咖啡馆”的内外。然后又在教室的窗外外面，挂了一些绘马和风铃——
　　说起来，这些绘马还是从天目神社购买的，这些东西的成本并不高，本来就是神社从其他渠道批量采购的，上面有着“天目”的标志，被白水秋用友情价卖给了一年B班，然后由学生们自己手写了一些祈愿的话语上去。
　　当然，这笔交易是在私下进行的……
　　毕竟白水秋还不想把自己的巫女身份在班级中宣扬出来，而从天目神社购买的绘马，要比市面上稍微便宜一点，对班级来说也是一件很划算的事情。
　　这些在神社内经常出现的元素，被一一布置起来以后，整个教室也变得焕然一新，乍一看，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作为一群普通高中生中唯一的一位正牌巫女，白水秋也在这些活动中发挥了不少作用，和神代惠子一起，指点着大家将物品放在合适的位置上。
　　等到收拾妥当，已经是临近七点钟了。
　　太阳早就落山，校园里面的路灯接连亮起，但大部分没有被照到的区域，已经陷入了一片黑黝黝的景象。
　　“大家都辛苦了，今天就尽快回去休息吧，明天能早点过来的都早点过来，到时候可是还有的忙呢。”
　　班长走到讲台上说了几句，一群学员纷纷应了下来，就收拾东西离开了教室。
　　等班上的人走得差不多了，白水秋才提起书包，和神代惠子、还有日向飞鸟一起，结伴出了校门，一路回到天目神社。
　　在白水秋和日向飞鸟推门下车的时候，神代惠子犹豫了一下，还是从背后开口喊了一声：“小秋，那个……晚上山上的气温比较低，洗澡的时候小心点，别着凉了。”
　　“嗯？”
　　白水秋怔了一下，随后才笑了笑，语气柔和下来：“我知道了，你也是。”
　　刚才在教室里面忙碌的时候，她身上的确出了一些汗。
　　而且山上的昼夜温差比较大，如果不小心晾着汗，是很容易着凉的。
　　但神代惠子的情况和她差不多，这个女孩的体质本来就很柔弱，居住的山间别墅同样是在山上，再加上她每天都有泡澡的习惯，所以着凉的风险比白水秋更大一点，若是在文化祭前夕生病的话，可就错过了很多精彩。
　　在听到白水秋的回应时，神代惠子抿唇一笑，一副眉眼弯弯的样子。
　　“我知道啦，谢谢小秋关心，那么……明天见，明天我会早一点过来的。”
　　“嗯，明天见。”
　　白水秋微微点头。
　　旁边的日向飞鸟也挥了挥手，和神代惠子道了声别。
　　目送着神代惠子乘坐的汽车消失在公路道口以后，白水秋和日向飞鸟才转过身来，沿着参道上山。
　　回到神社的时间已经很晚了。
　　所以在吃完晚饭以后，白水秋并没有再花费时间绘制符箓，而是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然后就早早上床休息。
　　……
　　第二天清晨。
　　早上刚过五点半的时候，白水秋和日向飞鸟就先后从床上爬起来，随便吃了点东西垫了下肚子，接着就收到了神代惠子发来的消息，说是已经到了天目山脚下，让她们俩早点下山。
　　和往常相比，白水秋一行差不多提前了半个小时从家里出发。
　　赶到学校的时候，天色还处于蒙蒙亮的状态，不过天气预报说这几天都是晴天，所以倒不用太担心会突然下雨的问题。
　　如果是往日的话，这个时间点的学校肯定是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的样子。
　　但今天，在白水秋和神代惠子、还有日向飞鸟一起步入校园的时候，就看到偌大的校园内已经变得熙熙攘攘，除了负责每天打扫卫生的值日生以外。各个年级的学员都已经三两成群地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正在班级和校园各处忙着布置展出。
　　对于各大社团来说，这次文化祭也是一个招新的好机会。
　　如果能够在活动中大出风头，也可以顺势将社团的名气打出去，吸引更多的学员加入。
　　而社员的人数增多，就意味着学校下拨的经费也会随之增加，这才是各个社团不遗余力地想要纳入更多新人的原因，就算只是进来挂个名，凑个人头数，对社团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不过白水秋不用管这些。
　　她现在担负的任务，就是利用空隙的时间熟悉剧本，为最后一天的演出节目做准备，至于招新什么的……都是栗见早苗和绪方等人，还有鹫峰紫苑这位顾问需要操心的事情，和她这个普通部员的关系并不大。
　　往教学楼去的路上。
　　白水秋就看到通道两侧，一处处的摊位被支了起来，一块块展板和海报也被立在一旁，有些摊位上还挂起了五颜六色的气球。
　　尤其是踏入教学楼的时候，更是能看到一些穿着各种奇装异服的男女生，在走廊上走来走去，很是吸引眼球。
　　“话说那边的那个，是在cos死神小学生吗？”
　　白水秋看向其中一个打扮成侦探模样的矮个男生。
　　“唔，好像是的……”
　　日向飞鸟点了点头。
　　神代惠子则是微微眯起眼睛，往那边的教室门牌上看了一眼，脸上流露出了然的神情：“那边是一年F班，他们定下的主题是动漫，基本上所有学生都打扮成了人气较高的动漫角色，喏，那边还有一个胖虎呢。”
　　“？”
　　白水秋顺着神代惠子的视线看了过去，在目睹到那位“胖虎”的时候，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发型什么的就算了，能把体形也还原到这种程度，还真是挺难得的……
　　“话说一年A班的展出是魔法少女主题啊，服装和道具还蛮可爱的，不过为什么那个穿黄衣服的魔法少女把头缩到了衣领下面，是有什么特别的讲究吗……”
　　“额，大概吧……

第288章 没见过巫女吗？
　　往楼上去的时候，白水秋往周围不断地东张西望着，表情很是新奇。
　　虽然她这具身体在国中时期，也曾经参加过文化祭，但都是一群小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到现在回想起来，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所以这一次，才是她真正意义上参加文化祭的活动。
　　各种稀奇古怪的画面映入眼帘，一时间有点目不暇接。
　　神代惠子和日向飞鸟也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保持着和白水秋相近的步调，慢慢登上楼梯，时不时开口讨论几句，声音都不是很大，夹杂在周围一片嘈杂的嚷嚷声中，显得并不起眼。
　　神代惠子似乎对各个班级的展出节目都很熟悉，随便提起一个，都如数家珍。
　　“咳咳，我只是在准备展出方案的时候，提前打听了一下其他班级的情况，然后把得到的情报都顺便记下来了……”
　　面对白水秋和日向飞鸟有点惊讶的眼神，神代惠子微微一笑：
　　“毕竟兵法上有‘知彼知己，百战不殆’的说法嘛，虽然大家都是同学，但各个班级间也有着竞争对手的关系，多了解一点肯定是没有坏处的啦，。”
　　“是吗……”
　　白水秋哑然失笑。
　　她倒是没想到，自己居然能从神代惠子口中，听到《孙子兵法》中的话。
　　但其实也不奇怪。
　　中国文化对日本的影响相当深远，尤其是唐宋时期，日本通过派出遣唐使，学习和吸纳了不少汉文化，古代的不少贵族都以会写汉字为荣，而即便是到了现代，日本的“国学”中也经常能看到汉学的影子，比如前几年的高考试卷中，就曾经出现过王安石变法的内容……
　　神代惠子作为出身优渥的财团大小姐，又是千里挑一的天才优等生，对汉学有所了解并不值得奇怪。
　　而且……
　　“知彼知己”这个理由也很充分。
　　只是白水秋有点疑惑，这个女孩到底是什么时候刺探到这些敌情的……
　　毕竟她平时在学校的大部分时间，都和神代惠子挨得很近，并没有看到她和外班的学生有过交流，竟然不声不响地把整个一年级，甚至是二三年级的情况都摸了个遍，这份情报搜集的能力，着实有点让人惊讶。
　　一年B班的教室位于三楼。
　　到了教室门口的时候，几个女孩才纷纷打住了刚才的话题。
　　这个时候，班级里面已经到了四五个人了，正在忙着打扫卫生、擦拭玻璃，做着文化祭开始前最后的准备工作。
　　整个展出会场的主体部分，已经在昨天下午放学后布置得差不多了。
　　现在要做的，都是一些临时的点缀，和查缺补漏的工作。
　　白水秋和日向飞鸟放下书包以后，也上前帮忙了一会儿，又用手磨咖啡机打了几杯咖啡，确认一切正常，才坐到教室的各个角落坐下来。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就拉上窗帘，男女分批换上了巫女服和神官服。
　　接下来……
　　就是等待顾客上门了。
　　白水秋和桥本千奈几人的神乐舞，是展出中的重头戏，暂时还不用出场，所以她就默默地坐到了教室角落，一边和旁边的神代惠子聊着天，一边等待着文化祭正式开始，有点百无聊赖。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
　　就听到教室后墙的挂钟，传来一阵滴滴答答的声音。
　　差不多在八点钟左右。
　　校园内开始陆续出现了一些观光的客人。
　　这些客人大部分都是住在附近社区的居民，还有学生们的家长、亲戚朋友，以及莫名而来的外校学生，和各路闲人。
　　说到底……
　　举办文化祭的首要目的，还是为了展示学校的风气和特色，树立良好的校园形象，而这些东西，主要都是给外界看的。
　　虽然像成田高中这种公立学校，并不像私立学校那样对生源极度看重，但如果能趁着文化祭的日子，给自己打一波广告，拉拉路人缘什么的，对于学校来年的招生入学等等都是有好处的，如果其中能出现那么几个一流名校的种子，回报就更加客观了。
　　至于学生们借着这个机会，促进彼此间的交流，赚点外快什么的，只是捎带的副产品。
　　一年B班的位置不算太好。
　　三层算是稍微有点高的楼层了，在没有电梯的情况下，爬上来稍微有那么一点费力。
　　所以这时候还没有什么客人过来。
　　只有相邻的几个班级，有些闲得无聊的学生跑过来凑热闹，探头探脑地往教室里面看着。而一年B班也有一些学生，跑到隔壁的班级去观摩和刺探情况，交头接耳的声音在走廊上此起彼伏。
　　“好像……有点冷清啊。”
　　白水秋往窗户外面的走廊上看了一眼，轻声说道。
　　这种局面，和她原本猜想的有点不太一样。
　　她还以为，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会是那种常满火爆的盛会。
　　可现在看来……
　　倒好像和自家神社以前的情况差不多。
　　“别急，毕竟才刚刚开始嘛。”
　　神代惠子抿唇一笑，轻声说道：“客人们都是刚从校外进来，现在主要集中在外面的那些摊位，还有一楼的教室，像我们这些位于楼上的班级，就要稍微耐住性子等一等。不过我对我们班的展出还是很有信心的，客人多起来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是吗……”
　　白水秋将信将疑。
　　话虽这么说，但随着时间慢慢推移，一年B班仍然门庭冷落，教室里的气氛渐渐变得焦灼起来，有些人已经开始小声嘀咕。毕竟之前精心准备了这么久，遇到现在这种景象，落差还是有点大的。
　　恰好在这个时候，白水秋衣兜里的手机震了震，点开看了一眼，是栗见早苗发来的消息。
　　“怎么了？”
　　神代惠子扭头看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道。
　　“唔……弓道部那边有点事情，有个部员扭伤了脚，需要临时找人代替一下，帮忙弄点东西，我先过去一趟，待会儿就回来。”
　　白水秋解释道。
　　“这样啊……”
　　神代惠子想了想，就点头答应：“那好吧，反正班级这边暂时也没什么事情，不过你可要早去早回啊，按照活动计划，中午11点左右的时候就要进行第一场神乐舞了。”
　　“嗯，我会留意时间的。”
　　白水秋身上的巫女服，是她先前和神代惠子一起在商场挑选的，样式比起一般的红白巫女服，稍微有一点繁杂，所以穿脱起来也略微麻烦了一点。
　　出于节省时间的考虑，她也懒得再更换衣服了，索性就穿着这身衣服，从一年B班的教室内出去，一路穿过走廊，朝着教学楼下方走去。
　　在这个过程中，一束束目光往她这边投了过来。
　　本来嘛，因为每个班级准备的文化祭节目都不相同，穿着上比白水秋更奇怪的人比比皆是，连魔法少女这种装扮都有，简单的红白巫女服出现在其中，其实并不是那么显眼。
　　但问题是……
　　白水秋的气质太独特了。
　　她的形象，原本就是那种略显清冷的类型，平时穿着校服的时候，看起来还不是那么明显，给人的感觉只是一个略微有点孤僻的冷美人。
　　但现在，穿着这么一身巫女服的时候，这种气质就毫无保留地显露出来了。
　　清清冷冷，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和红白巫女的形象近乎完美地契合在一起，再加上脚上的足袋和红纽草鞋，整个人就像是从古典的画卷中走出来的一样，又好像清澈的水池中间独自盛开的一朵白莲，给人一种遗世独立的感觉。
　　就连走路的步调，都似乎隐隐贴合着某种韵律。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巫女在神道教中的定位，就是与神明沟通的使者。
　　所以正统的巫女，除了言行举止上有着一些优雅得体的要求以外，对走路的姿势也是有要求的。
　　步伐既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每一步踏出去的姿势和距离，都要保持在一定的范围内，这样走出的样子才是最好看的。
　　落在白水秋身上的那些视线，本来都只是随意一瞥。
　　但看上两眼，就有点挪不开眼了。
　　渐渐的，从四周投来的视线变得越来越多，一些交头接耳的议论声也陆续响了起来，哪怕并没有刻意去听，也很清楚地传入到白水秋耳畔：
　　“那边那个女生，也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吗……”
　　“好像是一年级的新生，我记得入学的时候曾经见到过她……不过穿着巫女服的样子还是第一次见，看起来好可爱。”
　　“这也是某个班级的展出节目内容吗，不过巫女这种元素，在学校里面好像很少见呢……”
　　终于。
　　有几个学生大着胆子走了过来：“不好意思，请问你也是成田高中的学生吗，能知道你的班级和名字吗？”
　　“一年B班，白水秋，麻烦让一下，谢谢。”
　　白水秋微微颔首，回应了一句，就想要从几人身旁过去。
　　“咳咳，那个……能和我们一起合个影吗？”
　　“哈？”
　　白水秋挑了挑眉，有点奇怪地看了这几个学生一眼，但还是耐着性子，轻声说道：“抱歉，我现在有事情要忙，没时间在这里耽误……如果你们是对我身上的这身衣服感兴趣，那么等这两天有空的时候，去一趟一年B班就好了。”
　　在学校里面，这些学生自然不可能做出什么强迫的事情。
　　所以白水秋一抬起脚步，几个男生就让开了一条路。
　　接下来，又陆续有几拨人，过来和白水秋搭讪了几句，被她一一打发了回去。
　　不过，白水秋心里隐隐觉得有点奇怪。
　　话说……
　　这些人难道都没见过巫女吗？
　　日本的神道教信徒还有有数千万，虽然这个数字水分很大，但神道教在日本宗教界的地位，的确是很高的，尤其是每年的新年、节假日、还有新婚夫妇结婚的日子，都会有不少民众带着家眷，前往神社来参拜祈福。
　　就连天目神社这样的小神社，在那几个日子里，也会比平时热闹很多。
　　严格来说，这其中的大部分人，都谈不上是神道教的“信徒”。
　　前往神社参拜的性质，大体上就和中国很多人见到寺庙道观的时候，会进去烧一炷香一样。不管信不信，总归是在心理上求个安慰。
　　但不管怎么说……
　　基本上每一个日本人，都有过去神社的经历。
　　自然不可能没见过巫女。
　　所以白水秋才会觉得这些家伙的举动有点奇怪。
　　“算了……”
　　反正也不是坏事。
　　如果刚才过来搭讪的那几个人，能顺便到一年B班去参观一番，也算是自己帮班级拉拢一点客人了。
　　白水秋抱着这种念头，很快就把下楼时的这段小插曲抛在脑后，然后旁若无人地穿过校园，往弓道部的方向走去。
　　进入道场的时候，就看到几个弓道部部员正在搬着东西，准备去校园里搭建展台。
　　——这个展台并不是社团表演用的，只是普通的社团宣传。
　　另外。
　　白水秋还看到了副部长绪方手里捧着老妖怪编写的剧本，正在背着台词。
　　作为这次演出中妖怪一方的“首领”，绪方所占的戏份仅次于白水秋和栗见早苗。
　　而且需要说的台词数量几乎是最多的。
　　也不知道是老妖怪从动漫中借鉴了一些内容，还是日本古代的那些阴阳师和妖怪，真的就这么中二……总之新版剧本中的不少台词，都是那种中二气息外溢的风格，这些台词出现在动漫中的时候还没什么，但是在现实中说出来，就显得很尴尬了。
　　不过绪方的心理素质倒是不错，一副投入其中的样子，秉承着“只要自己不尴尬，那么尴尬的就是别人”的理念，把一句句中二台词喊得声情并茂。
　　哪怕是白水秋从旁边的经过，绪方也只是点头致意了一下，就重新沉浸在剧本的世界中。
　　“绪方学长好……”
　　白水秋礼貌地笑了一下，而后扭过头去，有点忍不住憋笑。
　　不过再一想到自己的戏份中，也有好几段这样的中二台词，她就有点笑不出来了…

第289章 气氛火爆
　　在靠近道场的里侧，白水秋见到了栗见早苗。
　　后者正在忙着绘制海报，看到白水秋过来的时候，微微一笑，点头打了个招呼。
　　“小秋来了啊……”
　　“今天是文化祭的第一天，本来是不想麻烦你的，但村井同学刚才不小心扭到了脚，部内的人手不够，所以只能找你过来帮忙了，还请见谅。”
　　栗见早苗开口解释了几句，略带歉意地说道。
　　“学姐说笑了，我也是弓道部的一员嘛，这种事情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都是分内之事而已。”
　　白水秋点了点头，扭头看了一眼道场内，感觉人的确不怎么多的样子，和前两天排练的时候相比，少了有一多半的样子：“其他同学现在是都在外面吗，我早上来学校的时候，好像在校门那边的主道旁边，看到了我们社团的摊位？”
　　“嗯，早上刚过来的时候，高木同学就带着一批人过去了，我这边正准备带人搭建另外一处展台……”
　　接下来，栗见早苗又轻声细语地说了几句。
　　白水秋听在耳中，大概明白过来。
　　之前已经说过，文化祭是各个社团对自己进行宣传和招新的好时机，弓道部自然也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而且，作为成田高中的体育类社团中，还算比较能拿得出手的社团——
　　主要是因为有栗见早苗这位全国大赛的前三甲镇着场子，再加上副部长绪方，以及另外一位二年级的学长，也都有过杀入县级大赛前十名的战绩，对于一个总人数才三十多人的社团来说，已经算是非常辉煌的成绩了。
　　——所以弓道部得到的待遇，也比一般的社团要优厚很多，在校园内一共有两处用来搭建展台的位置。
　　其中一处就在学校入口的那条主道上，进入校门以后就能看到，非常醒目。
　　而另外一处则是在校园里侧，位置相对来说更偏僻了一点，但地方比较宽敞，能够摆下的东西也更多，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周五那场“人妖之战”的演出，就会在这一处场地上进行。
　　当然……
　　虽然前面的两天，并没有演出节目，但是为了营造期待感，展现弓道部的风采，部内还是会先进行一些宣传性质的表演，用来提前预热。
　　这种表演的形式就比较简单了，一般就是随便拉几个部员出来，现场展示一下射箭什么的。
　　然后趁着有人感兴趣的时候，再借机宣传一下弓道部的情况，吹嘘一下以往的成绩。
　　这些事情，主要是由二年级的高木负责，后者也是弓道部的一位老部员了，弓道水平比绪方略逊一点，去年的IH大赛中也曾经差点杀入千叶县前十，算是部内的一位主力成员。
　　而栗见早苗和绪方这两位正副部长，则因为担任的戏份比较繁重，又肩负着背台词的任务，所以只是在后面支持一下，有空的时候才过去撑撑场子，剩余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准备两天后的演出。
　　白水秋随口询问了一下要不要自己帮忙，被栗见早苗婉拒了：
　　“你负责的那部分，台词也不少，趁着这两天抓紧时间背背吧，不然等上台的时候如果忘记了，可就很尴尬了。”
　　“……那好吧。”
　　听到栗见早苗的回答，白水秋只好怏怏地点了点头，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而帮栗见早苗打着下手，把社团的宣传板准备妥当，然后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起，一股脑放在小车上，往外推了出去。
　　接着又和弓道部另外几个部员一起，在校园内侧的那处展出点，将展台搭建了起来。
　　忙完这一切，已经是大半个钟头过去。
　　等到事情已经弄得差不多了，白水秋就和栗见早苗说了一声，然后转身往教学楼的方向折返回去。
　　……
　　这个时候，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天空中一片风朗气清、艳阳高照的景象。
　　白水秋一只手搭在额前，遮挡了一下有点刺眼的阳光，沿着教学楼的楼梯向上走去，刚爬到一年B班所在的楼层，就看到前面的走廊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目测有一二十个的样子，放眼看去乌泱泱的一大片，也不知道都在看些什么。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白水秋将一条手臂撑在面前，然后慢慢从人群中穿了过去，往自己所在班级的方向走去。
　　还没等她走到教室门口，就有一束束目光从周围投了过来，似乎都注意到了她的存在：“是刚才那位巫女小姐回来了！”
　　“果然和那些人说的一样，穿着巫女服的样子好可爱……”
　　“还真是一年B班的啊，原来我们一年级还有这么一位女生，以前一直都没怎么注意到呢……”
　　突如其来的吵吵嚷嚷声，让白水秋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哇，就连皱眉头的样子也好可爱，真想看看她骂人时的样子呢……”
　　“？”
　　白水秋往最后一个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原来成田高中的校园里，还有拥有这种嗜好的变态吗……
　　没有理会这些纷纷扰扰的议论声，白水秋又往前走了几步，好不容易来到了教室门口，被守在这里的神代惠子拉了一把，才挤进了教室里面，有点疑惑地低声问道：“惠子，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来了这么多人……”
　　“这种话，应该由我来问你才对吧……”
　　神代惠子的表情有点无奈：“刚才你出去以后没多久，这群家伙突然跑到我们班门口，说是想要等着见你，后来他们又听桥本等人介绍了我们班的‘神社主题咖啡馆’，觉得很有意思，然后就留在这里等待参观了，我还以为你刚才出去的时候，在外面做了什么呢。”
　　“额……”
　　白水秋有点迟疑。
　　她的确什么也没做，只是在下楼后被人拦住搭讪的时候，随口回答了几句问题而已。
　　如果早知道这样就能吸引这么多客人过来的话……
　　那她今天早上过来的时候，就应该跑到学校里，绕着整个校园转上几圈……
　　“不，其实这种场面才是和我先前猜测的，只是没想到会发生的这么快……”
　　在听到白水秋做出的解释后，神代惠子有点无奈地耸了耸肩：“虽然你自己可能不觉得，但其实你自己穿上巫女服的样子非常可爱，简直就像是打破次元壁，从动画中走出来的人物一样，会吸引到客人过来是很自然的事情……
　　不过能够提前一点开张，对我们的班级展来说总归是件好事，接下来，就按照我们原先的计划施行下去吧。”
　　对于这次文化祭，班委团体早就做出了很详尽的规划。
　　而班上的学员们也趁着这段时间，排练了很多次，对这种场面是有过心理预期的，在最初的一点点慌乱过后，就很快恢复了镇定，纷纷把平时排练中的表现拿了出来，开始认认真真地招待起了客人。
　　神社、巫女、神官这一类元素，在文化祭中出现过的次数本来就很少。
　　而大部分客人对神道教的了解，也非常有限，大部分都来自于动漫和游戏中被设计出来的形象，所以一年B班的展出形式，对他们来说已经很贴近脑海中的想象了。
　　很快，就有人怀揣着好奇走进了教室，在负责招待的几个学生的指引下进行参观了解，像探访真正的神社一样，在注连绳下方的神龛前祭拜几下，从“神官”手里领取一张护符。
　　——这种护符就和天目神社的御守没关系了，只是一叠写着祝福语的硬纸片而已，所以都是免费赠送的。
　　当然，作为一家以神社为主打元素的“咖啡馆”，最重要的创收还是来自于咖啡和点心。
　　在教室的一侧，已经摆开了一些桌椅，搭建成了临时的咖啡厅的样式。
　　说起来……
　　文化祭上售卖的这些吃食，其实大部分都很难吃。
　　这种活动的卖点，主要是学生们营造出来的气氛和创意，而吃喝的东西，毕竟只是一群半大的孩子自己做出来的，碍于资金有限，食材上都是一些市面上常见的大路货，而且大部分学生的厨艺水平都很一般，做出来的饭食，都只是“能吃”的程度。
　　至于咖啡和果汁也都是提前买好的速溶包，或者果珍粉，用热水直接冲泡出来的，味道自然是不怎么好喝的，一般客人们购买这些东西，也就是意思意思。
　　和外面那些真正的店铺比起来，根本就没什么可比性。
　　但……
　　白水秋她们班却不同。
　　神代惠子是这次展出的主要负责人之一，这个女孩对这些咖啡和点心，都是下了一番心思的。
　　咖啡都是用新鲜的咖啡豆手工现磨的，为此，神代惠子还特意找了两位咖啡师过来，给负责磨制咖啡的那几个女生做了两天培训，手把手教导了她们手冲咖啡的步骤。然后还准备了白糖、牛奶、巧克力、食盐、肉桂等等五花八门的搭配物，可以根据个人口味随意添加。
　　至于点心，同样是请专业的西点师制作好的，并且提前一天在烤箱中烘焙完毕，放在冰箱里做了冷藏处理，食用的时候只需要在烤箱中热一下就好了。
　　虽然味道上可能会比新鲜出炉的有一点差距，但是和其他班级准备的那些零食、炒面相比起来，已经超出水平线太多了。
　　这么做的成本当然是很高的。
　　无论是咖啡师，还是西点师，都属于高薪职业，就算只是请过来培训几个小时，都需要花费不菲的酬劳，如果真的按照市面上的标准，恐怕一年B班的班费都不够用的，而且很可能收不回成本。
　　至于用提高价格来收回前期投入，也不太合适，因为前来参加文化祭的，很多都是学生们的家长，以及对成田高中或者JK少女感兴趣的各路闲人，愿意花钱支持一下学生们的努力是一回事，但如果定价太贵，就有点影响口碑了。
　　可……
　　一年B班的情况，毕竟还是有点特殊的。
　　按照神代惠子的说法，她找来的那几位咖啡师和面点师，都是“自己叔叔的朋友”，所以在收取费用的时候，都只收了最低的友情价。但实际情况，却是神代惠子用自己财团大小姐的身份出面，直接从自家财团下属的店铺中找了几位员工过来……
　　这些内情，只有白水秋和日向飞鸟事先知道一点。
　　但是两人都不是喜欢八卦的性子，所以并没有对班上的其他人说出去。
　　不过这样一来，“神社咖啡馆”的服务规格就很高了。
　　第一批进来的客人们在吃了几块点心以后，都觉得口舌生香，忍不住又多买了几块，甚至还有客人打包了四五份，准备带回家慢慢品尝。
　　这样一来，原先烘烤的那一批糕点很快就被卖光了，而下一批烘焙的点心出炉，又需要一定的时间。
　　一年B班的教室外面，很快就排起了长队。
　　最后没办法，神代惠子又临时从凉子那里“借”了一个烤箱过来，又对每个人能够购买的点心数量做了限制，才算是缓解一下压力。
　　趁着客人最多的时候，白水秋和桥本千奈、伊藤小叶子这三位“本职巫女”，也把早就准备好的神乐舞祭了出来。
　　这一批过来的客人中，本来就有很多人，是冲着白水秋这位气质独特的“巫女”，才过来看热闹的，而白水秋现在终于登场，和另外两个女孩一起跳了一段神乐舞，算是把场内的气氛彻底引爆了。
　　一时间，前来围观的客人们，把一年B班门口的走廊堵的水泄不通。
　　甚至连周围几个班级，也有一些学生扔掉自己班的活动，跑过来凑热闹。
　　一传十，十传百。
　　渐渐的，往一年B班来的客人越来越多，一直到临近中午的时候，依然络绎不绝，白水秋等人只能轮流换班，跑到走廊尽头的角落里吃饭，再回来招呼客人。
　　这样的景象，一直持续到了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往来的客人才渐渐变得稀疏。
　　到了这时候，班上的所有人都已经累得够呛

第290章 又有客人来了？
　　而担任着看板娘角色的白水秋，更是不顾形象的在桌子上趴了下来，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这一个白天的时间，她和桥本千奈等人一共跳了三场神乐舞。
　　虽然每一次的时间都不长，也就五六分钟的样子，但是接连几次跳下来，还是消耗了不少体力。
　　期间还有几位客人，向她和另外几位“巫女”提出了合影留念的请求。
　　这种事情在文化祭中其实很常见。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对班级展出的一种变相宣传和我认可，毕竟如果展出的人气不足，是不会有人想要合影留念的……所以面对这种情况，一般学生并不会拒绝，甚至会主动摆出一些pose，来配合客人拍照。
　　白水秋自然没那么多闲心。
　　她能做的，最多也就是勾起嘴角，露出一个不咸不淡的笑脸，让照片看起来好看一点。
　　至于比“V”字手什么的，感觉实在有点傻乎乎的，所以白水秋宁愿把双手揣在身前，也懒得去做这些动作。
　　只是……
　　在白水秋答应了第一个人的合影请求以后，剩下的客人就有样学样，纷纷效仿，一个白天下来，白水秋招待客人的事情没做多少，反倒是合影合了有十几张的样子，就算大部分时间都是站在原地当背景板，也还是消耗了不少精力。
　　毕竟，保持微笑也是很累的……
　　一整天下来，甚至感觉比平时在自家神社担任巫女的时候还要疲惫。
　　不过付出这么大的努力，得到的回报也相当可观。
　　最直观的体现，就是“神社咖啡馆”的营业额了。
　　按照班委会最初的打算，是计划只准备五十人份的点心的，毕竟这种东西的保质期一般都比较短，一旦超过24小时，味道可能就会大打折扣。准备的数量少一点，也是为了不浪费食物，就算只卖出去一半，剩下的那些也可以由大家自行解决。
　　换句话说……
　　班委会对这次展出的预期，是一天卖出三十份点心。
　　还是因为神代惠子费了一番口舌，才说服了大家，预先准备了一百五十人份的点心。
　　就算是早上的时候，还有人担心会卖不完。
　　结果只用了一天的时间，甚至还没到打烊的时候，一百五十人份点心就已经宣告售罄。
　　最后不得不用糖果和巧克力来代替。
　　至于用来磨制咖啡的咖啡豆，也消耗掉不少，但因为这东西保质期长，之前进货进的比较多，所以一时半会儿倒不用担心会用完。
　　这一天的成果，可以说是很惊人了。
　　更何况……
　　这还只是文化祭的第一天而已。
　　按照以往每年的经验，一般都是在第二天或者第三天的时候，参观文化祭的人流量才会达到顶峰，所以明后两天的客人，说不定会比今天还要多，所以大家虽然都累得够呛，脸上却大多都是一副舒畅的神情。
　　甚至有人开始讨论着，等文化祭结束以后，可以用这些钱去哪儿玩了。
　　用这么点钱，让全班一起出去来个长途旅行什么的，显然不太现实，但是出去聚个餐、唱个卡拉OK，还是很轻松的。
　　“惠子同学，看来我们之前所做的预估，出了点差错，还要麻烦你跟那几位面点师傅联系一下，明天多准备一些点心了……”
　　班长走过来，有点不好意思地对神代惠子说道。
　　神代惠子点了点头，答应的很干脆：“我知道了，这件事情就交给我来处理吧，明天早上之前，我会把最新做好的点心带过来的，价格上还是和之前一样。”
　　“谢谢，这次活动实在是辛苦惠子同学你了。”
　　在两人说话的时候，白水秋一只手撑着下巴，顺手翻看了一下日向飞鸟记录的账单。
　　从早上九点开始，到下午四点多钟，满打满算也就七个小时的时间。
　　“神社咖啡馆”总共卖出去一百五十人份的点心，和九十多杯咖啡，还有几十份巧克力和糖果。
　　总收入赫然已经突破了十万元。
　　这个营收速度，几乎都能够和外面那些正规的咖啡店相媲美了。
　　而刨除掉杂七杂八的成本以后，应该还有五六万元的净利润。
　　——当然，这主要是因为点心和咖啡师培训的费用，都是神代惠子找来的“友情价”，否则如果严格按照市面上的标准来衡量的话，估计这十万元也就是刚刚抵消成本，基本上没什么赚头。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
　　也只有神代惠子这样出身优渥的财团大小姐，才能够使用这种有钱任性的玩法了。
　　换做是其他班级开设的那些店铺，基本上每一笔支出都要精打细算，是绝对不敢玩的这么开的……
　　泠泠——
　　忽然间，一阵风从外面吹过，教室外面的风铃又开始清脆作响。
　　“又有客人来了？”
　　白水秋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抬头往教室的正门方向看去。
　　而守在门口的那两位狐耳娘，也不约而同地打起精神，摆出一副得体的笑容，准备迎接客人。
　　按照目前的时间，这应该是今天的最后一批客人了。
　　毕竟再过一会儿，太阳就要落山了，逛了一天文化祭的客人们，也该各自回家吃饭去了，就算是现在，校园内的人流量也比白天时少了许多，想来更加盛大的场面，要等到明天才能看到了。
　　很快。
　　又有四五位客人走到了一年B班的教室大门前。
　　这几个看起来像是本校的师生，估摸着是从别处听到了关于“神社咖啡馆”的传闻，所以跑过来凑个热闹。
　　其中……
　　有一个略显高挑的女人，看起来格外显眼。
　　日本女人的身高大部分都在一米六五以下，像这个女人这种一米七左右的身高，在日常生活中是比较少见的，而且在连衣裙的衬托下，裹着黑色的双腿显得格外修长，再加上双脚上踩着的细高跟，整个人前凸后翘的身材被淋淋尽致地凸显出来，让人看一眼就很难挪开视线。
　　而对于白水秋来说……
　　这个身影就显得再熟悉不过了。
　　“老……紫苑老师？

第291章 可爱到犯规
　　在认清楚来人的时候，白水秋一个激灵从椅子上坐了起来，脸上原本有点困顿的神情瞬间一扫而空。
　　而鹫峰紫苑也恰好在这个时候，有意无意地向她看了过来，在和白水秋四目相对的时候，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略显狡黠的笑容。
　　白水秋皱了皱眉。
　　“这家伙……”
　　突然跑过来做什么？
　　说起来，鹫峰紫苑除了弓道部顾问这一重身份以外，的确是在成田高中担任着教师职务的，而且教授的科目就是国文。
　　但因为她授课的班级是二三年级，而后者和一年级并不在同一栋教学楼内，所以白水秋很少会在除了弓道部以外的地方，见到这位老妖怪的身影。至于直接出现在一年B班的教室内，更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哪怕明知道这位老妖怪没有什么敌意，多半是故意跑过来看热闹的，但考虑到她的特殊身份，白水秋还是忍不住在心里犯起了嘀咕。
　　虽然身体还趴在桌子前，但白水秋已经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鹫峰紫苑的身影，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另外一边。
　　“欢迎光临‘神社咖啡馆’。”
　　两个装扮成神官的男生快步迎了上去，对着新来的几位客人做出了邀请的手势。
　　接着就一左一右，引领着后者，往教室里面走来，嘴里则是口若悬河地介绍着关于“一年B班神社”的神明“章鱼娘”的资料，还有一些与神道教有关的介绍词。这些文案都是神代惠子预先准备好的，几个男生之前已经说了一整天了，所以现在已经非常娴熟。
　　鹫峰紫苑和另外几位师生一起，好像真的只是过来观光的客人一样，在教室内转了一圈，又从几位“巫女”手里，接过了写着祝福语的护符。
　　最后在教室里侧的吧台前停了下来。
　　“几位客人，实在抱歉，本店的点心已经售罄，明天才会恢复供应，目前只有糖果和巧克力了……”
　　日向飞鸟欠了欠身，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和鹫峰紫苑一起过来的另外几名师生，都显得有点失望。
　　只有鹫峰紫苑似乎早有心理准备，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道：“没关系，给我来一杯原味咖啡就好了，不用加糖。”
　　“好的，请稍等。”
　　负责磨制咖啡的两名女生系着围裙，很快就在咖啡机前忙碌起来，在等待她们手工磨制咖啡的时候，鹫峰紫苑扭头往四周看了看，目光落在了相隔几米的白水秋身上。
　　“话说……”
　　鹫峰紫苑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抿唇笑了一下：“我们刚才在外面的时候，听别人说这里有巫女的神乐舞表演，不知道现在还可以看到吗？”
　　“额……”
　　白水秋张了张嘴，还没开口，旁边的神代惠子就微微一笑，率先开口说道；“不好意思，虽然能理解您的心情，但我们的巫女小姐今天忙了一天，现在已经很疲惫了，如果不介意的话，还请明天早点过来吧。”
　　“是吗，那还真是不巧呢……”
　　鹫峰紫苑的语气有点惋惜。
　　也不知道是因为没看到神乐舞，所以觉得失落，还是单纯地想要想要看白水秋的热闹，却遭到了拒绝，才会有所惋惜。以白水秋对这位老妖怪的了解，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她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看了看周围没什么客人，才忍不住张开嘴巴，低声说道：“那个，紫苑老师您就别开这种玩笑了，神乐舞又没什么好看的，和普通的舞蹈没什么两样，您也不是第一次见到了……
　　而且弓道部那边，现在应该还有不少事情需要处理吧……”
　　白水秋的话，其实是意有所指。
　　和鹫峰紫苑这种妖怪相比，人类的生命实在太过短暂，在这位老妖怪曾经经历的那些岁月中，恐怕已经见过了成千上万的人类，而身处于日本这种地方，是不可能没有和神社打过交道的，因此也就一定见到过古代那些巫女所跳的神乐舞。
　　但这种潜台词，普通人是不可能知道的。
　　除了白水秋和鹫峰紫苑心照不宣以外，恐怕也就只有神代惠子能听出一点内情了——
　　白水秋曾经对这个女孩透露过一点关于鹫峰紫苑的情报，以神代惠子的头脑，就算不清楚老妖怪的身份，也很清楚这个女人的来历并不简单。不过从神代惠子的神情上，丝毫看不出有任何异样的表情。
　　“嘛，只看舞蹈的话，的确没什么稀奇的，但也要分是谁跳的。
　　我今天可是听到不少人说，一年B班这边有一位可爱到犯规的巫女，让人忍不住想要抱在怀里蹂躏一番的那种，本来我还有点好奇，这所学校中究竟还有哪一位比你更可爱的巫女，但现在看来，他们说的应该就是你了吧？”
　　鹫峰紫苑仍然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尤其是在“巫女”这个词上面加了重音：
　　“至于弓道部那边，有早苗和绪方他们在，我可是很放心的。”
　　“……”
　　听着鹫峰紫苑的描述，白水秋嘴角轻轻扯动了一下。
　　“可爱到犯规”什么的，的确像是一些客人会用到的描述，毕竟今天白天的时候，她就从一些要求合影的客人嘴里，听到过类似的话语，但……“让人忍不住想要抱在怀里蹂躏”什么的，这应该是老妖怪自己添上去的吧？
　　就算真的有人在心里有这种想法， 也不太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说出来啊……
　　同样是在听到这句描述的时候，在白水秋看不到的角度，神代惠子也微微眯起眼睛，白净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警惕的神情。
　　这一丝警惕，几乎立刻就被鹫峰紫苑注意到了，这位老妖怪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还冒着热气的苦咖啡，抬起头来，不露声色地看了神代惠子一眼：
　　“这位就是小秋平时常说的惠子同学了吧？果然也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呢。
　　我听说你是最近才从千叶市那边转学过来的，应该还没有加入什么社团吧？如果对弓道有兴趣的话……不如加入我们弓道部怎么样？

第292章 不会是妖怪吧？
　　“……弓道部？”
　　这个话题，转变的有点突然。
　　白水秋怔了一下。
　　而神代惠子则是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道：“是吗，小秋也经常跟我提起弓道部那边的事情呢，看来您就是弓道部的顾问，鹫峰紫苑老师了吧？初次见面，还请多多指教。”
　　“至于您所说的提议……”
　　说这话的时候，神代惠子回眸看了一眼白水秋，似乎是确认了一下她的眼神，才接着回答道：“我的确是不久前才刚刚转学过来的，目前并没有加入社团的打算，这方面的事情，等文化祭结束以后我会认真考虑一下的，谢谢紫苑老师的关心了。”
　　“是吗……”
　　鹫峰紫苑好像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没关系，反正我也是这个学校的老师，如果你之后有什么想法的话，可以随时到弓道部来找我。”
　　“谢谢，我会的。”
　　听着两人简短的交谈，白水秋暗暗松了口气。
　　她的确不太想让神代惠子加入弓道部。
　　原因有两个——
　　一来，鹫峰紫苑的性情捉摸不定，白水秋知悉她的真实身份，又已经打了一段时间交道，所以多少算是适应了她的行事风格，但其他人的话，就不好说了。鬼知道这个老妖怪究竟是抱着什么想法，提出的这份邀请，但总感觉来意不善。
　　毕竟，她的能力可是能够随意操控他人记忆的，对于没有灵力的普通人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
　　二来，神代惠子的身体状况也不是很好，偶尔尝试一下没关系，但很难支撑长时间的体育运动。
　　所以……
　　就算神代惠子真的对弓道感兴趣，也没必要特意跑到弓道部去学习，自己平时花点时间教教她就好了。以白水秋现在lv3水准的弓术，就算比鹫峰紫苑和栗见早苗的水平稍微差一点，指点一下初学者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白水秋是这么想的。
　　当下，鹫峰紫苑不再开口，只是用勺子搅拌着咖啡，慢悠悠地喝着。
　　而神代惠子则是在白水秋旁边坐了下来，看着鹫峰紫苑的背影，沉吟了一下，就从衣兜里掏出一沓便签，飞快地写了几行字，递到白水秋身旁：
　　“小秋刚才好像不太想让我加入弓道部？”
　　白水秋想了想，把笔接过来，写了一句递回去：
　　“不，我只是不想让你和那位老师有太多接触，那样可能会很危险的……”
　　“所以，这位紫苑老师到底是什么身份啊？”
　　面对这个问题，白水秋迟疑了一下。
　　但神代惠子已经飞快地写好了另外一份便签，沿着桌子递了过来：
　　“和灵异层面牵涉很深，又完全没有过担任巫女或者阴阳师的经历，出身于福冈县的普通家庭——至少按照教师履历上的情况是这样，而且年纪轻轻，就拿到了正常来说‘弓道七段’的证明，而这种证明一般人往往需要四十岁以上才能得到……
　　这位紫苑老师的身份，该不会是个妖怪吧？”
　　“？！”
　　看到这几行字的时候，白水秋吓了一跳。
　　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瞥了一眼旁边的神代惠子，判断出这个女孩其实只是随口一说，并不是真的知道了什么。
　　想想也是……
　　就连白水秋自己，都是从风狸那里，知道了老妖怪的本体是“五位光”的事情。
　　以鹫峰紫苑的能力，只要有心，完全可以对所有认识自己的人类做一点手脚，伪造出一份近乎完美的履历，神代财团的情报再怎么发达，也刺探不出更深的内容。所以神代惠子也只是基于目前已知的情况，作出了这种猜测。
　　可问题是……
　　这话白水秋没法答。
　　说“是”的话，等于是直接承认了老妖怪的身份，哪怕老妖怪大部分时间都性情平和，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透露出她的身份，也容易惹怒她。搞不好这个女人会悄悄找到神代惠子，将她的这段记忆洗掉。
　　答“否”的话，又容易对神代惠子造成误导……
　　所以，白水秋手里的笔悬在空中好一会儿，都没有落下。
　　神代惠子看着她一脸迟疑的表情，又是抿嘴一笑，把便签纸翻了过来，“好啦，既然是你的想法，那我就不加入弓道部了。其实真要说起来，我对剑道部的情况更感兴趣一点，很想去看看呢。”
　　“加入什么社团，主要还是看你自己的意愿啦，我的话只是作为参考而已……
　　如果你想学弓术方面的东西，我也可以教你一点的，就当作是你教授我剑道的回报了。”
　　白水秋写完了字后，又把纸条递了回去。
　　老实说……
　　她和神代惠子的这一番交流，着实有点幼稚。
　　就像是两个小学生之间，因为畏惧老师的批评，不敢开口说话，所以通过互相传纸条说悄悄话一样。
　　旁边的日向飞鸟，以及鹫峰紫苑显然也都注意到了，只是她们看不到便签上写的内容，只能在心里各自做着猜测，看似平静的面容下方，心思各异。
　　几分钟后，老妖怪终于喝完了一杯咖啡，将杯子放下，施施然站起身来。
　　“咖啡的味道还不错，多谢款待。”
　　“另外，今天没能看到神乐舞，实在有点可惜，明天我还会再过来的，到时候小秋同学可要记得好好表现哦。”
　　最后一句话说的有点调侃的味道，但按照老妖怪的性格，大概率是真的会来的。
　　“……”
　　白水秋抿了抿嘴唇，把便签纸交还给神代惠子以后，就站起身来，将鹫峰紫苑送到了教室外面，道了声再见以后，才转身走了回来。
　　……
　　鹫峰紫苑已经算是今天的最后一批客人了。
　　在这位老妖怪离开以后，教学楼的走廊上就渐渐空了，大部分班级已经开始收摊打烊，准备明天再战。而一年B班的学生们也在清理干净教室以后，纷纷收拾东西回家。
　　当天晚上，白水秋依然睡得很早。
　　晚饭后，和日向飞鸟轮流到浴室沐浴了一番，就回到卧室，尝试着画了几张【生金符】，就把东西草草收拾了一下，上床休息。
　　从八千代市回来后，白水秋就尝试着对【生金符】进行了临摹。
　　但因为这种符箓的画法比较复杂，而且又是在比较光滑的金箔纸上绘制，成功率很低。
　　准确的说，目前还是零……
　　因为白水秋这两天试着绘制的八九张生金符，无一例外都失败了，仅有的一张能够感觉到些许灵力波动痕迹的符箓，也是张半成品。
　　大概意思就是，将这张符箓贴在身上的时候，只能稍微强化一点点硬度。
　　大体上，就是把原本裸露在外的皮肤，强化到裹着一层薄薄的铝片的程度……
　　防御能力自然是有一点的，但是跟真品比起来，就差的太远了。
　　想要完美地复刻出【生金符】，任重道远。
　　为此，白水秋打算等文化祭结束以后，花上一两个周末集中训练一下。
　　至于这几天时间，倒是不用太急，刚好趁着这次活动，好好放松一下心情，毕竟这两个月来处理各种灵异事件，也着实耗费了白水秋不少心力。
　　这一觉睡得安稳踏实。
　　直到第二天早上，白水秋和日向飞鸟、神代惠子三人早早出了家门，从东郊来到成田高中。这一次，一年B班的学员几乎全部都提前至少一个小时，在班级里面到齐了。有了昨天的经历以后，现在大家普遍都很亢奋，一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开始新一天的营业。
　　神代惠子也连夜从自家财团下辖的西点店里面，征调过来了一大箱烤制好的点心，差不多有五百人份的样子，在车里一并带了过来。
　　和昨天相比，点心数量直接翻了三四倍……
　　白水秋还有点担心最后会卖不完。
　　毕竟在昨天生意那么火爆的情况下，也才卖出了一百五十人份而已，如果最后有剩下的话，就算给全班三十多人当做晚饭，估计都能剩下很多。
　　不过神代惠子倒是信心很足，表示自己已经做了非常完备的计划，不会有任何问题。
　　很快。
　　烤箱里面就开始散发出糕点的香气。
　　还没到八点钟，第一波客人就已经出现在了校园内，而一年B班的神社主题咖啡馆，几乎是整栋教学楼第一家开始营业的店铺，白水秋和其他学员也纷纷忙碌起来。
　　……
　　如果说，第一天还只是预热的话，那么第二天，就是文化祭真正热闹起来的时候了。
　　除了各个班级举行的展出活动以外。
　　大部分社团准备的文艺汇演，都是在这一天进行的。
　　从上午十点钟开始，一个个社团就使出了自己的浑身解数，在校园内举行了五花八门的表演。
　　比如轻音部，就把一堆音乐设备拉到了在操场附近的一件大教室内，开办了一场演唱会。
　　虽然这个社团的成员，还都只是一群高中生，无论是声音还是唱歌技巧，和专业歌手都没什么可比性，但是热情都很高涨，而且人员配置也搞的像模像样，从主唱到吉他手，再到后面的架子鼓手和贝斯手，俨然已经是一支完整的乐队。
　　在一首首经典的日本歌曲曲调，通过音响扩散出来的时候，吸引了不少人驻足观看。
　　当然，演唱会的门票钱也赚了不少。
　　而在操场的另外一侧，篮球社则是举办了一场篮球比赛。
　　十几个队员穿成了红白两色，拿出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在球场上来回奔走，挥洒着汗水，偶尔还有几个技术比较好的，来个越人暴扣，当着众人的面秀一波操作，引起一片高亢的喝彩声。
　　还有行事作风比较低调的，比如推理精研部。
　　——所谓推理精研部，通俗点说，就是推理小说爱好者交流部。
　　侦探推理小说虽然最初发源于欧美，但是真正风行，则是在日本。
　　日本文学界对推理小说非常看重，几乎将其列为一个单独的文学体系，从上个世纪初开始，就陆续出现了诸如江户川乱步、东野圭吾等等知名的推理小说作家，创造出了大量的优秀作品，几乎每一部新作都能卖到脱销。
　　而在动漫产业中，同样也有着“死神小学生”、“银田一事件簿”等等人气颇高的作品。
　　这次，成田高中的推理精研部，特意从外市请来了一位据说是当代著名的推理作家，在学校礼堂召开了一场见面交流会，也吸引了不少文学爱好者过去凑热闹。
　　不过白水秋对此没什么兴趣。
　　要是妖怪学研究专家举办的讲座，她可能还会过去听一听。
　　——日本还真的有“妖怪学”这个学科分类，而且是面向全国高校公开招生的，普通人或许只是当当故事听，但是对于白水秋来说，这些所谓的专家，花费半生心血研究出来的资料中，说不定还真有一些有价值的情报。
　　但既然没有这种活动，那就算了。
　　此外……
　　话剧社、马术社、魔术社等等，也都扔出了自己准备的节目。
　　各种精彩的场面在校园内轮番上演。
　　白水秋也趁着跳完神乐舞后的休息时间，跑到外面去转了一圈，期间还进了几个班级的展出教室，参与了一下后者准备的活动，算是大开了一番眼界。
　　其实这也是她故意的……
　　昨天的经历已经证明了，白水秋的巫女扮相，的确有着招揽客流的作用，所以在神代惠子的提议下，她开始有意识地发挥自己作为“活动广告板”的作用，借着在校园内四处闲逛的空隙，顺带着推销了一下一年B班的展出。
　　至于能起到多少作用，暂时还看不出来，估计要等回去以后才能知道了。
　　当然，白水秋也关注了一下弓道部的情况。
　　这两天时间内，弓道部只进行了几次射火箭的表演，也就是在箭头抹上白磷，然后射出去的时候，箭矢和空气摩擦起火，形成的那种“火箭”，看起来还是很绚丽的，但和其他社团的演出相比，就有点黯然失色了。
　　不过，弓道部已经把大量的宣传单散发出去，就等着明天的演出开始了

第293章 白水秋的警官证
　　和神代惠子之前判断的一样，一年B班的生意依然很火爆。
　　不仅昨天出现过的那批客人中，又有不少再次来到了成田高中，早早地跑过来排起了队，买了一些点心当作早点在走廊上吃了起来。
　　今天新过来看热闹的各路闲人中，也有很多被白水秋这块“活动广告板”吸引过来，或者是从其他人那里听到了关于“神社咖啡馆”的安利，在看完了其他社团的演出以后，就溜达着绕了过来，慕名来到了一年B班。
　　但一间教室的面积就这么大。
　　哪怕神代惠子在安排各种布置时，在空间利用率上做到了最大，但能够同时容纳的人数也是有限的。
　　所以，教室外的走廊上很快就人满为患。
　　烤箱内的饼干和蛋糕一盘一盘往外出，几乎每一次出炉，都会在短短半分钟内被抢购一空。在取消了限量购买这一限制的情况下，这些点心的出售速度很快就达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
　　而作为看板娘的白水秋，也和桥本千奈、伊藤小叶子一起，又跳了几次神乐舞。
　　有了昨天的经验，这次白水秋婉拒了所有的合影要求，只允许客人在观看的时候，自己用手机拍照。除了偶尔会被闪光灯晃了一下眼睛，和昨天相比起来，已经轻松了不少。
　　顺带一提……
　　在上午的时候，鹫峰紫苑果然又过来了一趟，要了一杯咖啡，然后优哉游哉地坐在教室内，看着白水秋将一支神乐舞跳完。在这个老妖怪的注视下，白水秋有点紧张，中途有好几次都差点把自己绊倒，还好及时调整了一下步子，才没有当场出丑。
　　老妖怪倒是脸上挂着笑，一直看得津津有味。
　　直到白水秋从场上下来的时候，这个女人才抿嘴笑了笑，轻声说道：“跳的不错，果然是专业巫女该有的水准，差点摔倒的样子也很可爱哦。”
　　“……”
　　白水秋有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瞪了老妖怪一眼。
　　也不知道她是刚才因为什么，才差点出现失误的，要不是实在打不过，她还真想把这个老妖怪从座位上拎起来狠狠教训一顿……
　　鹫峰紫苑显然看出了白水秋的心思，但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漫不经心地又笑了几下，才转变了一下话题：“说起来，小秋你的台词背得怎么样了，明天可就是正式表演的日子了哦？”
　　“基本上差不多了吧……”
　　看着老妖怪变得正经起来，白水秋也同样用认真的语气回应了一句。
　　如果背诵的内容是日本古代的那些文学作品，她可能真的有点吃力，但老妖怪设计的台词，大都是一些常用语，除了中二气息浓了一点，总体上不算太复杂，所以背诵下来的难度不是很大。
　　“那就好。”
　　鹫峰紫苑点了点头：“下午还有一次排练，你稍微提前一点过来吧，大概比昨天早一两个小时就可以……我这位指导老师也刚好趁这个机会，再好好调教你们一番，若是有什么不足，还可以及时查缺补漏。”
　　“嗯……”
　　提前一天排练当然没什么问题，不过……“调教”这种用词，很容易让人产生某种误解的吧？
　　白水秋悄悄看了一眼神代惠子，然后又和鹫峰紫苑交流了几句，确认了一下排练的具体时间，后者才缓缓起身，轻轻拍了一下白水秋的肩膀，迈着步子离开了教室。
　　……
　　当天下午，白水秋在三点半左右跳完了最后一次神乐舞以后，就离开了一年B班，然后一路穿过校园来到弓道部的道场，开始了正式演出前的最后一次排练。
　　这一次排练，就比前面几天的排练要正式多了，基本上是按照正式演出的流程，从头到尾走了一遍，连马术社的那两匹马儿都被牵了过来，在弓道部的露天射箭场内跑了几圈——
　　马术社也在举行文化祭活动，为了避免占到他们的地盘，只能把跑马的地点挪到弓道部内了，好在弓道部的道场还算宽敞，稍微收拾一下，跑起马来不成问题。
　　作为主演的白水秋和栗见早苗，也翻身上马，在部员们面前秀了一番操作。
　　一天下来，白水秋又消耗了不少体力，后背更是出了一层细汗，心里只想着尽快回家泡个澡，好让自己舒服一下。
　　不过晚上回去的时候，还是出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小插曲——
　　在白水秋搭乘着神代惠子的汽车，来到天目山脚下的时候，就看到两个身穿黑色制服的男人立在路旁，稍远一点的地方还停着一辆灰扑扑的SUV。
　　看他们的样子，似乎已经在这里等待了一会儿了，在白水秋和日向飞鸟从车上先后下来的时候，两人的视线很快就往这边投了过来，集中在白水秋身上。其中一个人好像从衣兜里面掏出手机，低头辨认了一下，然后就双双大踏步走了过来。
　　“嗯？”
　　白水秋脚步一顿。
　　她其实在下车前就注意到了这两个人，只是当时摸不清楚两人的身份，直到现在才确认他们是冲着自己来的，一时间有点好奇。
　　而神代惠子更是从车上跟了下来，站在白水秋身旁，一脸警惕地盯着那两个男人。
　　注意到这一点的白水秋笑了笑，对神代惠子递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就算这两个人真的来意不善，她也不可能让这个女孩帮自己出头什么的。
　　只不过是几步路的功夫。
　　两个黑制服已经来到了白水秋面前，朝着她欠身鞠了一躬，态度很恭敬地说道：“请问您就是天目神社的白水秋小姐吗？”
　　“是我，你们是？”
　　“我们是特勤组的成员，接到藤原秘书的命令，前来成田市和白水小姐交接鬼童子的尸身，还请白水小姐把那具尸体取出来交给我们，我们会将它安然无恙都带回本部。”
　　“原来是你们啊……”
　　白水秋恍然大悟。
　　关于八千代市的鬼童子的事情，她是在周一那天和藤原七海说的，特勤组今天才到，时间上其实稍微晚了一点，不过考虑到本部那边可能还有别的任务，特勤组的人手可能也不是很充足，所以这种事情也就能够理解了。
　　总之问题不大。
　　反正鬼童子已经死的透透的，尸体上面又被她贴上了符箓，根本不可能再出现什么诈尸之类的事情，只要这几个特勤组成员不是冒牌的，把那东西的尸体送到千叶市，只是一项很寻常的任务，和快递员没什么区别。
　　出于保险起见，白水秋还是请两个黑制服出示了一下自己的证件，仔细看了几眼，又和藤原七海打了一通电话，确认了一下情况。
　　在这个过程中，神代惠子和日向飞鸟都一直待在旁边没有离开，默不作声地等着白水秋打完电话，神代惠子才低声问了几句：“小秋，这两位是你认识的人吗？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哦，是千叶市警方的人，我之前有联络过他们，有点事情需要他们帮忙处理……”
　　白水秋小声解释了一句，而后轻轻一笑：“放心吧，惠子，不会有什么问题的。现在天色已经很晚了，你也尽快回家吧。”
　　“这样吗……”
　　神代惠子又将信将疑地确认了一遍，才放下心来，叮嘱了白水秋几句“有事情及时联络”的话以后，才依依不舍地带着凉子上车离开。
　　而白水秋则是在和两个特勤组成员寒暄了几句后，就带着两人，踏上了通过神社的参道。日向飞鸟隔了几步跟在旁边，有点好奇地往这边看着。
　　交接的过程没什么特别的。
　　为了避免惊扰到自家奶奶，白水秋先让两个黑制服在外面等了一会儿，自己跑到屋子里看了一圈，确认千代现在并不在神社内，才轻手轻脚地进了卧室，把用床单包裹着的鬼童子的尸体抱了出来。
　　“这里面就是那东西的遗骸了。它的灵体已经彻底消散了，留下的只是一具躯壳而已，有这道符箓镇压着，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两枚是我们天目神社的御守，你们随身带着，就算遇到了某些存在的袭击，也能抵御一二。”
　　白水秋很认真地向两个黑制服交待了几句。
　　两人从她手里接过御守，道了声谢，然后领头的那个又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份证件，递给了白水秋：“还有一件事情……这是白水小姐您的警官证，是藤原秘书让我们带过来的，之所以晚来了两天，其实也和这件东西有关，还请您见谅。”
　　“还有这东西……”
　　白水秋有点意外。
　　这种证件，她在铃木珠希和柳生十兵卫那里曾经见到过。
　　这两位身为对策组的常备成员，经常前往千叶县内的各市，处理新近出现的灵异事件，有这么一份证件在身，也是为了方便行事，同时能够比较容易地和当地警方合作。
　　警务系统中的上下级关系，其实是很严格的。
　　虽然对策组名义上是警察本部下属的子部门，但是并不是所有地方警署，都对这个部门有所了解的，如果遇到了那种无知者无畏的地方警察，如果没有这么一道警衔压着，很可能会给对策组的行动带来一些阻碍。
　　而现在嘛……
　　白水秋倒是没想到，自己竟然也能弄到这么一份证件，而且衔级和铃木珠希、十兵卫一样，都是警部补，大概就相当于交番（也就是派出所）所长的层级，比栗见成也要低一级。
　　不过……
　　自己一个未成年人，就能拿到这样的警衔，看起来也太假了吧……
　　就算白水秋真的把这份证件掏出来，对其他警察出示，恐怕也没人相信她真的是警察，多半还以为是她从义乌市场购买的仿真玩具呢……
　　“其实这份证件，并没有实际上的权力，只是一种名誉警衔，是为了让您在某些特殊的情况下，用来对待不时之需的。在大部分情况下，对策组的行动都会受到当地警方和特勤组成员的配合，并不需要它来发挥作用。”
　　黑制服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又详细解释了几句。
　　白水秋点了点头，表示了然。
　　双方要做的事情都已经说清楚了，这时候，白水秋动身把两位特勤组成员送到山下，目送他们驱车离开以后，才转身回来。
　　先去浴室洗了个澡，把身上的汗水洗掉以后，才换上了巫女服，和日向飞鸟、加奈子一起，经营了一会儿神社。
　　这几天，白水秋和日向飞鸟因为文化祭的事情，大部分时间和精力都被学校那边牵扯，没什么心思管理神社，所以神社的工作几乎都压在了加奈子的肩膀上。
　　这个女孩倒是兢兢业业，每天放学后就及时过来，一直待到很晚才回去，让白水秋看在眼中，多少有点内疚。
　　“等这段时间过去，给加奈子发个红包吧……唔，感觉好像也不太合适，不然还是教一点符箓方面的知识吧，以这个女孩的灵媒体质，以后应该能用得上……”
　　时间一晃，就到了周五。
　　这天早上，天朗气清。
　　上午十点钟左右，白水秋和神代惠子提前打了招呼后，就从班级教室离开，穿过校园来到了弓道部道场。
　　这时候，栗见早苗和绪方等人基本上都已经到齐了，之前训练骑射时所用的那两匹马儿，也被马术社的学员帮忙牵了过来，拴在道场门口，引来一些路过的行人纷纷注目。
　　白水秋和栗见早苗打了招呼后，就步入到道场内部，和另外几个女生一起，进入更衣室里面换衣服。
　　虽然白水秋现在穿的，就是一件巫女服。
　　但巫女服和巫女服是不能一概而论的。
　　她身上现在穿着的这一身巫女服，还是商场仿连衣裙款式制作的改良款，样式上比正规的巫女服华丽许多，而且下半身的绯袴也是裙式的。如果要进行骑马射箭的话，方不方便先不说，是很容易走光的……
　　所以，必须先更换成专用于骑乘的马乘袴才行

第294章 我绪方愿称你为最强
　　更换的巫女服，是白水秋提前备好的。
　　作为一名兼职高中生的本职巫女，她的衣柜内自然不缺少这些衣服。
　　而栗见早苗也换上了一身当世具足，装扮成了武将的模样。这种铠甲在日本的战国时期曾经很常见，而栗见早苗的气质，本来就属于那种英气勃勃的类型，穿上以后，意外地很搭配，俨然就是一位英武的女将军模样了。
　　“小秋，准备好了吗？”
　　栗见早苗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甲，然后一边装配着笼手，一边对白水秋笑了笑：“别紧张，按照昨天排练时的来就好。”
　　“嗯，我会的。”
　　说话间，白水秋也已经穿戴整齐。
　　拽了拽衣领后，就微微闭上眼睛，在脑海中又回忆了一遍“人妖之战”的剧本。
　　……
　　老妖怪编写的故事其实并不复杂。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稍微有点俗套。
　　整个故事的背景，发生在古代日本的某个小国。
　　其时政局混乱、战火不休，妖魔魍魉四处丛生，在人世间兴风作浪，尤其是以【鬼王】绪方为首的一群妖怪，蛰伏在这个小国周边的深山中，经常跑到人类生活的地方作恶生事，将一些年轻的女孩从百姓家中掳走，引得小国内一片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小国在组织人手退治妖魔未果的情况下，决定将一位少女作为祭品，献祭给鬼王，以此平息妖怪的怒火。
　　嗯……
　　没错。
　　白水秋要扮演的角色，就是这名【祭品】了。
　　同时她的另外一个身份，也是这个国家的【主祭巫女】。
　　可是在无法退治妖怪的情况下，巫女这个身份已经失去了作用，被当作退治妖魔未果的替罪羊，而白水秋也只能在民意的卷裹下，“自愿”成为了祭品，想要用这种方法，为国家换来一段时间的安宁。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但，栗见早苗作为这个国家最为勇猛的【武将】，一直对【巫女】白水秋心存爱慕，不愿意看到她被愚昧的民众献祭出去，并因此与其他人产生了严重的理念分歧。
　　在一番激烈的争吵过后，栗见早苗赶在献祭仪式的前夕，集结了一批手下，率众前往妖怪盘踞的巢穴，试图将这群妖怪尽数剿灭，用这种方式来拯救自己爱慕的女孩。
　　可【鬼王】绪方的实力出乎意料地强大。
　　在交战的过程中，栗见早苗的部下死伤殆尽，而大部分妖怪也都被斩杀干净，只剩下身为头领的她，和身为妖怪首领的绪方，进行一对一的最终决战。筋疲力尽的栗见早苗，无法和绪方争锋，眼看着就要丧命在后者手中。
　　就在这时候，白水秋策马赶到，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栗见早苗。
　　再然后，就是两人合力诛杀了【鬼王】绪方，将这一伙妖怪全部消灭，为国家带来了久违的和平。
　　整个剧本的内容，大概就是这样了。
　　和初版的剧本相比，老妖怪的确只添加了“亿点点”改动，这些改动，的确是把原本的故事情节丰满了不少，但表演难度也因此直线上升。为此，老妖怪昨天特意把白水秋等人分别指点了一番，甚至亲自做了好几次示范。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白水秋总觉得，老妖怪似乎对影视剧这行也有着不俗的了解，说起戏来的时候头头是道，根本不是外行能够表现出来的。
　　搞不好……
　　这个女人可能还真的曾经在影视行业待过。
　　毕竟以她悠久的寿命，随便抽出几年在这个行当里面混迹一下，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甚至，鹫峰紫苑还说不定真的做过演员，在镜头下出演过剧作。但只要不是火到了国民级的程度，玩个几年票就宣布息影退出，再动用一点手段把自己留下的痕迹清理掉，估计就算是嗅觉灵敏的媒体，也不会再注意到她的存在。
　　演艺圈嘛，更新换代太快，新人代替旧人是常有的事情。
　　不过今天的演出，跟老妖怪关系不大。
　　真正的主角，还是白水秋和栗见早苗，以及扮演【鬼王】的绪方。
　　“呼……”
　　白水秋长长吐了口气，缓缓起身。
　　“小秋，麻烦帮我看一下，还有什么问题吗？”
　　栗见早苗对着镜子确认了好几遍，还是有点摸不准。
　　作为三年级的学姐，栗见早苗也不是第一次参加文化祭了，但是用这种打扮亮相，的确是头一次，所以哪怕嘴上不说，但看得出来，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紧张的。
　　白水秋也不太懂日式铠甲方面的事情。
　　只是围着栗见早苗转了一圈，确认没有什么不整齐的地方，才点了点头：“没什么问题，另外……感觉这种装扮意外地很适合学姐呢，感觉很帅气的样子。”
　　其实白水秋自己也想试试……
　　和平时在神社就担任着的巫女比起来，她其实对“武将”这种职业更感兴趣，甚至在之前排练的时候，白水秋还试着提出过，自己和栗见早苗交换一下角色的提议。
　　然后立刻就被老妖怪以“身高”问题否决了。
　　毕竟……
　　白水秋的身高还不到一米六，比栗见早苗矮了有接近十公分，假如两人的角色调换过来，一个身材娇小的武将，搭配一名个子高挑的巫女……观感上的确有点违和，演出的效果自然也会受到影响。
　　这方面是白水秋这具身体的硬伤。
　　所以被老妖怪点明以后，她根本没得反驳，只能默默地把交换角色的想法按在了心底。
　　“……小秋的装扮也很合适呢，看起来很可爱呢。”
　　栗见早苗反过来帮白水秋检查了一遍，然后往后退了两步，把放在桌子上的金冠拿起来，微微欠身，帮白水秋戴在头上：“这样就好了……小秋，要加油哦。”
　　“学姐也是。”
　　白水秋摸了摸自己额头上的金冠，有点不自然地笑了笑，然后就和栗见早苗一起，走出了更衣室。
　　这时候，绪方等人也准备的差不多了。
　　作为【鬼王】，绪方在额头两侧插了两枚尖角，身上裹着画有火焰纹路的披风，乍一看起来，倒是和变身后的鬼童子有点相像。而剩下的一群部员，也都扮成了武士或者妖怪的模样。
　　一行人浩浩汤汤地离开了道场，往表演场地的方向走去。
　　而在场地这边。
　　已经有几个部员，在老妖怪的指挥下，动手组装之前准备好的那扇巨大的城门道具，完全体接近五米高、颜色宛若青灰色生铁铸就、厚度接近二十公分、门板上面还绘制着青面獠牙的恶鬼图案的巨型城门，在场地上搭建起来，很快就引起了周围路人的注意。
　　等到白水秋等人出现在这片场地上的时候，驻足围观的客人就更多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简易的幕布在场地上方拉开。
　　白水秋等人按照事先排练时的安排，在各自登场前的位置就位。
　　等到预定的时间点到来。
　　而周围聚集的人群，也逐渐密集起来以后。
　　才由鹫峰紫苑开口，作出了正式演出的决定：“那么……开始吧。”
　　“小秋，早苗，还有绪方……大家都好好表现哦，等这次演出结束后，我会给你们一个惊喜的。”
　　“……”
　　虽然不知道鹫峰紫苑所说的“惊喜”究竟是什么，但白水秋也没有心思和这位老妖怪多说了，因为，演出已经正式开始了。
　　按照剧本，第一幕是先用旁白和短视频的形式，介绍了整个故事的背景，然后身为【将军】的栗见早苗登场，只身一人来到“白水神社”，与白水秋这位【主祭巫女】商议对策。
　　然后就是白水秋祈求神明的力量，想要借此消灭妖怪，但因为没有得到回应而失败，被惹怒了的【鬼王】来到人类居住的城市中，“杀死”了一大批武士和平民。
　　这一幕，是整部演出的第一场战斗。
　　再然后，场景切换到了小国的行宫，大名与手下的将领商议对策，决定把【主祭巫女】献祭出去，以此平息鬼王的愤怒。
　　说实话……
　　弓道部内的大部分部员，都没有过担任演员的经历，又普遍没有在话剧社这类社团待过，自然谈不上什么“演技”，除了白水秋和栗见早苗几人因为排练的时间较长，又经过了老妖怪一对一的调教，其他人大部分都是自己私下练习的。
　　可……
　　这些家伙的表现，却有点出乎白水秋的意料。
　　好像从演出正式开始以后，所有人就全部都代入到了自己所扮演的角色中一样，无论是作为大反派的【鬼王】绪方，还是作为【大名】的高木，还有饰演被“杀死”过一次的平民的桥本千奈等人，都做出了不俗的表现。
　　虽然和专业的演员相比还是差了不少，但是已经大大超出了先前那几次排练时的水准。
　　这种现象，不仅让白水秋倍感意外，也让前来观看演出的观众们叹为观止。
　　这些家伙本来大多都只是过来看妹子的，毕竟作为主演的白水秋和栗见早苗，相貌身段都是百里挑一的，还有人从白水秋的装扮中，认出了她就是一年B班的巫女，通过LINE呼朋引伴，很快就有更多的人聚拢过来。
　　在演出进行到一半左右的时候，场下已经聚集了黑压压的一大片观众。
　　粗略地目测一下，不下有近百人的样子。
　　其中，更是能看到神代惠子和日向飞鸟等人的身影，作为贴身保镖的凉子也亦步亦趋地跟在神代惠子旁边，不露声色地注视着旁边的人，似乎随时准备出手应对突发情况的样子。
　　白水秋往场下扫了一眼，就收回了心思。
　　对于绪方等人超常发挥的表现，她其实隐约有一点猜测——
　　如果只是一个两个人超常发挥，还可以用巧合来解释，毕竟有些人就是平时训练不太行，但是到了正式场合，就会表现出远超平常的水准。但是这么多人都是这样，这个解释就很难说得通了，唯一的可能，就是老妖怪做了什么手脚。
　　鹫峰紫苑的能力，不仅是修改他人记忆的，还可以通过自己的妖力，对普通人下达某种心理暗示。
　　这种能力，先前投票选择演出方案的时候，她就曾经用过一次。
　　也被白水秋亲眼目睹过。
　　现在看来……
　　恐怕是鹫峰紫苑在演出开始之前，提前对部员们都设下了心理暗示，让他们代入到了所饰演的角色中，所以才能发挥出这种超乎寻常的表演效果。
　　“以老妖怪的性子，应该不会做出太过火的事情吧……”
　　白水秋心里暗暗嘀咕着。
　　和修改记忆相比，如果只是单纯的心理暗示，其实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大体上就相当于是提前找心理医生做了催眠，只要事后解除这种能力，绪方等人也就从入戏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了。
　　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在白水秋的思考中，演出还在继续进行着。
　　将白水秋献祭给妖怪这个决定，已成定局。
　　一国最勇猛的【武将】栗见早苗在尝试着说服大名未果的情况下，毅然点起精兵，策马杀向了【鬼王】绪方所盘踞的城池，与后者的妖怪军团，在城门外的旷野上，展开了一番激烈的战斗。
　　这场战斗的主要武器，自然就是弓箭了。
　　作为头领的栗见早苗，虽然只是人类，但一身武艺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几乎每一箭射出，都能精准地命中一个妖怪的要害。
　　但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强大的实力了。
　　一番拼杀过后，在场的妖怪死地七七八八，而栗见早苗带过来的那批将士，也基本上或死或伤，只剩下栗见早苗自己一个人，还能够站在场上。
　　然后，就看到这位“栗见将军”颤巍巍地站稳了身子，一步步走到【鬼王】绪方面前。
　　“嗬嗬嗬……”
　　绪方口中的怪笑声响起。
　　他在嘴边戴了特制的耳麦，所以发出的声音，几乎都自带环绕立体效果，在这片空荡的场地内悠悠回荡着：“多少年了，居然还有能够活着走到我面前的人类……在与我交过手的对手当中，还没有能够在武艺方面超过你的人类，我绪方愿称你为最强！”
　　面对绪方的夸张，栗见早苗的脸色很平静。
　　“区区鬼族，也敢大言不惭，人类所拥有的勇气，可不是你们这些妖怪能够想象的……乖乖受死吧，可恶的妖怪！”
　　说话间，栗见早苗竭力平复了几下呼吸，将手中的和弓慢慢举起，拉弓，搭箭。
　　“呵呵……”
　　“愚蠢的人类，该不会真的以为仅仅凭借这样的实力，就能够对我造成威胁吧？”
　　绪方肆意的笑声在这片空间内回荡，仿佛带着一股令人心惊的压迫感，即使是周围的观众，都能清楚地感觉到这种让人压抑的感觉：“到此为止了，人类，我会让你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力量……区区沙砾，不及我半分！”
　　说话间，绪方整个人向前一扑。
　　咻咻！！
　　栗见早苗手中的箭矢射出！
　　在箭矢脱离弓弦以后，绪方才作出了闪避的动作，只是简单的腾挪了两下，就恰到好处地避开了这两箭，然后冲到了栗见早苗跟前。
　　唰——
　　长刀挥动。
　　面对迎面而来的迅猛刀风，栗见早苗坚持着抬起弓箭，贴脸又射出去几箭，但是在这种距离下，弓箭已经很难发挥作用了，两人的身影交错间，就看到一抹抹凌厉的刀光在半空中迅速闪过，与和弓隔空相碰，迸溅出一丛丛刺眼的火光。
　　紧张而激烈的十几招过后。
　　栗见早苗终于体力不支，手里的弓箭被一刀劈飞了出去，就在她尝试着想要拔出腰间的短刀，继续抵抗的时候，绪方手里的长刀横扫而来，在栗见早苗向后退去的同时，一蓬血光已经洒入空中。
　　栗见早苗胸前的铠甲上面，赫然呈现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下一刻，绪方挥刀下劈！
　　这一刀避无可避。
　　栗见早苗已经闭上眼睛，放弃了抵抗。
　　但就在这时候……
　　咻！！！
　　哒哒的马蹄声中，夹杂着一道弓弦轻颤的声音响起，在比瞬息还要短暂的一刹那间，一支箭矢从数十米开外飞了过来，当啷一声，将绪方手里的长刀弹开，后者在大惊之下，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
　　就看到一骑绝尘，从地平线的尽头飞驰而来！
　　准确的说，是一个身穿红白巫女服的身影，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以所向披靡的姿态一路前冲。
　　在马匹飞驰的过程中，又接连射出了几支连珠箭。
　　当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
　　绪方挥舞着长刀抵挡了几下，在这一连串箭雨中连连后退，肩膀和和肋间很快就被箭矢射中挂了彩，而白水秋却是策马不停，不到十秒钟的时间，就越过了这数十米的距离，在靠近栗见早苗的时候，伸手一拉。
　　早已经睁开眼睛的栗见早苗也在同一时间探出手来，握住了白水秋的小手，然后顺势向前一跃，跳到了马背上，坐在了白水秋背后。
　　这时候，绪方已经退到了城门前。
　　高大的枣红马开始减速。
　　下一刻，白水秋再次挽弓搭箭，栗见早苗适时地张开双臂，从她背后环绕过来，合力将弓弦拉成了满月的形状。
　　在短暂的瞄准过后。
　　箭矢射出！！
　　而且……
　　是三箭齐发！
　　三枚箭矢几乎不分先后，来到了绪方面前，第一箭将他手里的长刀射的脱手而出，第二箭从绪方胸口……的两侧腋下穿了过去，将这位【鬼王】钉在了这座城门上面上面，最后的第三箭则是从绪方的脑袋偏左处掠过，几乎贴着这家伙的面颊，命中了城门的某个点。
　　仅仅是几个呼吸过后……
　　就看到一条红艳的火线冲天而起！
　　在近五米高的城门上方，赫然升起了一团火焰，而紧接着，这团火焰就沿着城门的周围游走了一遍，将整扇大门的四边都点燃了，一时间，连空气中都出现了水波样的纹路，炽热的风浪往四周吹散开来，距离场地最近的几个观众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哒哒……
　　马蹄声停下。
　　白水秋看着已经趴在地上、声息全无的绪方，幽幽松了口气，然后翻身下马。
　　栗见早苗也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白水秋回过头来，露出一个灿烂美好的笑容：“栗见将军，你没事吧……”
　　“不，其实该说这种话的人是我，是我自助主张，让白水小姐你担心了。”
　　栗见早苗微微一笑，柔声说道。
　　大反派已经死了，妖怪危机也宣告破除，剧情进行到这里，差不多已经是收尾阶段了。
　　接下来的台词，自然是两位“有情人”互诉衷肠的时候，就像是每一个童话故事的结尾，都是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一样，虽然俗套了一点，但是对于文化祭上的演出而言，一个大团圆结局，当然是最合适的。
　　可……
　　正在对着台词的时候，白水秋忽然心念一动，感觉到一股令人不安的气息渐渐从远处升腾起来。
　　一直趴在她肩膀上的风狸，也一下子立起了身子，朝着半空中龇了龇牙，做出一个凶恶的表情。
　　在白水秋和栗见早苗的视线中。
　　就看到一群阴云从远处飘了过来，直到近处的时候，才能辨认出其实是一群黑漆漆的乌鸦，拍打着翅膀，在城门的上空中盘旋着，火光中，这些黑色的鸟类不断兜着圈子，发出呱呱的怪叫，听起来有点让人烦躁。
　　不少观众也注意到了这一幕，但都还以为是弓道部特意安排的，都饶有兴趣地抬起头来，往乌鸦群中看了过去。
　　然而……
　　几乎是在这群乌鸦飞过来的同时，白水秋注意到有几滴泥浆一般的黑色液体，从它们身上滴落下来，然后在城门上方的火焰蒸灼下，被迅速蒸发殆尽。现在的时间才刚过中午，这幅画面在白水秋超出常人的目力下，显得异常醒目。
　　等等……泥浆？
　　白水秋瞳孔微微一缩，紧接着心里就感觉到悚然一惊。
　　难道是…

第295章 演出大成功
　　陡然间，一幕曾经见到过的画面，浮现在白水秋的脑海中。
　　没记错的话……
　　不久前在天目山后山的时候，她也曾经见到过这么一群黑色的鸟类，只不过当时的那群黑鸟，并不是单独的个体，而是由那只泥浆化成的大黑鸟分裂出来的，在逃离未遂的情况下，被雨女全部挤压成了一滩泥水。
　　而现在出现在城门上空的这群乌鸦，和那时候的黑鸟非常相似。
　　所以，在看清楚这些东西的时候，白水秋近乎本能地产生了一丝警惕。
　　还没等她细想。
　　就听到鹫峰紫苑的声音有如游丝般传来，直接出现在她的耳畔：
　　“三点钟偏左2度左右方向，那两只体型最小的，就是这群乌鸦中的头目……用灵力将它射杀，其他乌鸦应该都会自行散去。”
　　“？”
　　白水秋用余光往场外瞥了一眼。
　　就看到鹫峰紫苑站了起来，脸色有点凝重地看着天空中的乌鸦群，嘴唇嗡动了几下。但大概是因为动用了妖力，将声音包裹起来的结果，除了白水秋以外，其他人都听不到她刚才所说的话。
　　三点钟方向……
　　白水秋把心思从老妖怪身上收敛回来，然后抬头往天空中看了一眼，很快就在一群乌鸦中，看到了两个灰色的个体。
　　这两只鸟的长相虽然和其他乌鸦很相似，但是从体型到模样，都有那么一点细微的差别，那几滴黑色的泥浆，就是从它们身上滴落下来的。
　　短暂的犹豫过后，白水秋不假思索地抬起手里的弓箭。
　　弯弓，搭箭。
　　几乎是在取箭的同时，一道火铃符已经被白水秋拍到了箭矢上面，在一瞬间的瞄准过后，就听到咻的一声！
　　轰！！！
　　从白水秋手中射出的箭矢，瞬间掠入到十几米的高空中，从这群黑漆漆的乌鸦中径直穿过，异常精准地命中了其中一只灰色的鸟儿，伴随着一声低沉的轰响，化作烈焰熊熊燃烧起来，巨大的火蛇吞吐之间，两只灰鸟的身影被完全吞没！
　　这一瞬，就听到这东西发出一声凄厉的怪叫声。
　　然后猛地振翅向上蹿去，但没等它从这片场地上空离开，又是一缕细微的火苗，从鹫峰紫苑所在的方向被弹了出去。
　　像是另一枚利箭，射到了第二只灰鸟身上，下一刻，火焰暴涨！
　　当然……
　　老妖怪的出手，只有白水秋一个人注意到了。
　　而其他人根本就没有关注过台下的角落，而且就算有注意到老妖怪的，也不可能看清楚那一缕火苗蹿入空中的过程，因为在老妖怪的妖力加持下，后者飞行的速度甚至比白水秋射出的那枚箭矢还要快上一倍有余。
　　由此带来的结果，就是灰鸟的身体在半空中轰然爆开！
　　从地面上抬头看去，就好像一朵烟花在天空中绽放。
　　盘绕在场地上空的乌鸦群呱呱叫了几声，就好像一群没头苍蝇一样，纷纷拍打着翅膀往四周散去，很快就消失在远近的天空中，不见了踪影。
　　而两只被射杀的灰鸟，也在这朵烟花中，化作一团星星点点的火光坠落下来。
　　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雾气弥漫了一下，然后就随风飘散。
　　“是……新的妖怪吗？”
　　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仰头看着天空中，乌鸦群散去的方向，脸色有点凝重地说道：“栗见将军，看来除了【鬼王】以外，还有其他妖怪，也盯上了我们这片土地呢。”
　　栗见早苗怔了一下，随后也迅速反应过来：“看起来的确如此，但不管怎么样，我都会与白水小姐你并肩作战的。”
　　这几句台词，自然不在老妖怪的剧本中。
　　而是白水秋和栗见早苗临时现编出来的。
　　对于场下的观众们来说，他们并不知道原定的剧本是什么样子的，还以为刚才出现的这群乌鸦，也都是特意安排的。
　　毕竟……
　　一支普通的木质箭矢在射入天空后，突然爆发出火焰，而且被射中的乌鸦，竟然化作一团烟花绽放……这种事情根本不是正常情况下能够看到的，所以虽然并不清楚其中的原理，但并不妨碍这些观众，将这一切脑补成了弓道部预先设计好的特效。
　　“太、太精彩了！”
　　“简直就像是在拍电影一样，这真的是文化祭上能够出现的演出节目吗？”
　　“请问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我也要！”
　　吵吵嚷嚷的声音此起彼伏。
　　也不知道哪个客人先带了个头，所有人都开始卖力地鼓掌，一时间，欢呼喝彩声有如海啸般响了起来。
　　面对这种场面，白水秋只能耐着性子，勉强露出一个微笑，然后和栗见早苗等人一起鞠躬谢场。同时偷偷往鹫峰紫苑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后者微微颔首，用口型说了句“我出去看看，你和其他人一起留在这里”，然后就向后退了几步，身影悄然消失在台下。
　　“……”
　　白水秋嘴唇动了动，没吭声。
　　鹫峰紫苑的离开，让她多少松了口气。
　　但她还是将风狸也放了出去，吩咐小东西往那群乌鸦刚才过来的方向探察一圈。
　　在两个妖怪先后离开以后，白水秋才心不在焉地和栗见早苗一起，应付着台下的观众。
　　最后出现的那群乌鸦先不说……
　　弓道部的这次表演，显然获得了出乎意料的成功，到了整场演出结束的时候，围在这片空地周围的观众，已经从刚开始的几十人，增加到了有两三百人的样子，这还没算上近处几栋教学楼内，举着望远镜、或者直接用肉眼往这边看来的本校师生。
　　即使是节目结束以后。
　　还有不少观众兴冲冲地跑到台边，请求和白水秋等人、以及那座还在燃烧着的城门合影——这扇城门是老妖怪那位“木匠朋友”特制的， 似乎是在内部填充了一些可燃金属粉末，从刚才开始已经过去了好几分钟，火焰还没有熄灭。
　　当然，出于保险起见，栗见早苗还是吩咐了几个男部员，到那边去维持秩序，以免有人被火焰烧伤。
　　此外……
　　还真的有一些客人，来找白水秋和栗见早苗索要签名

第296章 万分感谢
　　“不是，你们是认真的吗？”
　　白水秋被这些家伙的要求弄得有点哭笑不得。
　　弓道部这次演出的效果，固然很不错，但说到底，也就只是一个在文化祭上展出的表演节目罢了，鼓个掌喝几声彩，都还是在正常范围，可索要签名什么的……再怎么说也有点太夸张了。
　　搞得好像是明星见面会一样……
　　但这些家伙还真是认真的。
　　甚至有人连签名需要用的纸笔都准备好了，直接从口袋或者背包里掏出来，递到白水秋和栗见早苗面前，面对这样的邀请，两人也不好太扫兴，哪怕心里觉得怪怪的，但还是接过了纸笔，顺手签了几个。
　　白水秋这具身体的字迹，属于那种比较娟秀的类型，写在作业本的时候自然是工整好看，可是用来当做签名，就显得中规中矩了。
　　不过她毕竟不是真正的明星。
　　所以在这方面倒也没那么多高的要求，老老实实地签了有四五个的样子，白水秋又顺手向前一伸，却没有接到观众递过来的本子，反而是有一张薄薄的纸片，被对方递到她手里，让白水秋微微一愣。
　　有点疑惑地看了一眼，却发现是一张名片，上面写着自己的姓名和身份。
　　“请问您是？”
　　白水秋皱了皱眉，抬头向前看去。
　　递来这张名片的，是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人，后者很有礼貌地鞠了一躬，接着就缓缓说道：“两位小姐好，我是晨星体育报的记者圆谷新一，刚才在台下看到贵社团的演出，亲眼目睹了两位精彩的表演，深受触动，所以特意过来和你们打个招呼……
　　不知道两位将来有没有加入经纪公司的打算？”
　　前面的一大串其实都是些客套性的废话。
　　可最后一句，却听得白水秋微微一怔。
　　“哈？”
　　经纪公司……是什么鬼？
　　文化祭上出现报社的记者并不奇怪，毕竟这种活动本来就是对外公开的，只要是对文化祭感兴趣，或者是想要看JK少女的人士，都可以随意进来参观。
　　而且从成田高中的角度来说，其实还很欢迎记者这类群体进入校园。
　　如果能写上一两篇报道发布到媒体网络上，也算是间接帮学校做宣传了，还是免费的那种……
　　不过，这位叫圆谷新一的记者提出的问题，听起来也太奇怪的一点……
　　白水秋还在愣神的时候，旁边的栗见早苗率先反应过来，皱了皱眉：“晨星体育报……请问是总部在佐仓市的那个报社吗？”
　　“看来栗见小姐还记得我们。”
　　圆谷新一笑了笑，继续说道：“其实去年我就和您见过一面，大概是在七八月份的时候，当时栗见小姐夺得县弓道大赛的第一名，代表千叶前往东京参加全国大赛，我们报社曾经对您做过一次专访，不知道您是否还有印象？”
　　“……去年？”
　　白水秋有点回过味了。
　　栗见早苗的确参加过去年的IH大赛，并且还拿到了全国季军的成绩。虽然IH大赛本质上是一群高中生之间的比赛，但是按照日本的赛事规格，这个季军的含金量还是很高的。
　　毕竟，这可是从全国数万名高中生中优胜出来的选手，放眼全国都是凤毛麟角的存在，就算还没到职业选手的水准，但也非常接近了。
　　一般来说，在全国大赛中名列前茅的选手，都会受到俱乐部的邀请，有些就直接和俱乐部签约，等高中毕业后就投身于职业序列，稍加训练一段时间，就可以去参加正式的比赛，甚至是奥运会这样的国际赛事。
　　还有一部分……
　　会选择投身于演艺圈。
　　这种选手，通常都是相貌身段比较出色的，凭借IH大赛优胜的噱头，由经纪公司包装一下，从偶像起步，然后慢慢涉足演艺行业。如果人气维持的比较好的话，就会一步步爬上去，成为炙手可热的明星。
　　当然也有不少被淘汰下来的，最后只能黯然退出，或者选择下海赚钱，再透支一次自己昔日的人气……
　　言归正传。
　　圆谷新一的意思，白水秋已经想明白了。
　　但她没有立刻开口回应，而是先看了一眼旁边的栗见早苗。
　　后者微微一笑，用委婉的语气说道：“抱歉，我这边还是没有这些打算，至于白水同学……她现在才刚上高中一年级，还没有参加过正式的弓道比赛，谈这些事情还为时尚早，还请您先别刨根究底了。”
　　“不，这和弓道没关系，虽然我看得出来，白水小姐的弓道水平也很高，但主要还是因为你们刚才表现出来的那种出色的舞台感……
　　这部剧作应该是你们社团自己编写的吧，如果可能的话，我甚至还想亲眼见见一下你们的编剧。”
　　“这个……”
　　白水秋脑补了一下这位记者去采访鹫峰紫苑的画面，感觉有点难以想象。
　　“咳咳，我们社团才刚刚完成表演，现在大家都有点疲惫，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这些问题还是等之后再说吧。”
　　栗见早苗打了个太极，把问题退了回去。
　　圆谷新一笑了笑，识趣地退到一旁。
　　接下来，白水秋和栗见早苗等人又在台上待了一会儿，围在周围的观众才开始散开了一点，而巨型城门上的火焰也渐渐消退，绪方带着几个男生，开始收拾现场，准备先把这座城门推到里侧，再慢慢拆卸下来运回弓道部。
　　神代惠子则是趁着这个机会，悄悄来到了白水秋身边，脆生生地轻喊了一声：“小秋，刚才的表演真的很精彩哦。”
　　“谢谢，其实也没什么啦……”
　　那些陌生人的夸赞也就算了，面对关系熟络的神代惠子的夸奖，白水秋有点不好意思。
　　而神代惠子则是抿嘴一笑，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挪到了栗见早苗身上，微微欠了欠身：“这位就是三年级的栗见学姐了吧？之前经常从小秋那里听到你的名字呢，我作为小秋的好朋友，万分感谢您平时对小秋的照顾。

第297章 与……你……无……关……
　　“这位是……”
　　栗见早苗回应了一下笑容，而后瞥了一眼白水秋。
　　说起来，神代惠子此前还真没有和栗见早苗见过面。
　　这个女孩在一个月前才刚刚转学过来，之后并没有加入过任何社团，唯一一次参加的集体活动，就是这次文化祭。所以对学校内各种情况的了解，都还是浅尝辄止，就连栗见早苗这个名字，都是在和白水秋的闲聊中偶然听到的。
　　不过作为三年级学姐的栗见早苗，本身就是学校内的一位风云人物，经常会在一些正式的场合有过露面，所以神代惠子未必对她很陌生。
　　至于弓道部这边……
　　白水秋和栗见早苗平时闲谈的时候，提到的大多都是与弓道有关的事情，而涉及生活的那部分，也都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比如前些日子的学力测评什么的。
　　所以栗见早苗直到现在，还不认识神代惠子。
　　“咳咳，这位是神代惠子，是我的……好朋友，从长辈开始就有交往，前段时间刚刚从千叶市那边转学过来，现在和我待在同一个班级。”
　　白水秋转过身来，对着双方依次介绍了一下。
　　日向飞鸟倒是认识栗见早苗，毕竟两人曾经打过几次交道，虽然关系并不是很亲密，但也称得上是朋友。
　　此刻，日向飞鸟很乖巧地鞠躬问了声好，就默默地站在一旁。
　　“原来是惠子同学……”
　　弄清楚神代惠子的身份以后，栗见早苗笑了笑，轻声细语地说道：“这种事情没什么好感谢的，小秋是弓道部的部员，我作为部长照顾社团内的成员，本来就是分内之事。
　　而且，小秋对我来说就像是个小妹妹一样，对很多事情都懵懵懂懂的，总是让人忍不住想要照顾她呢。”
　　“额……”
　　白水秋有点想反驳。
　　在她自己看来，她的定位应该是一位大哥哥才对，被人照顾这种事情，也应该反过来才对。
　　不过想想自己加入了弓道部以后，受到过的那些关照，再一看自己的个头，和那张过于白皙秀气的小脸，这种话就有点说不出来了。只能默默地咽了回去，保持沉默。
　　“妹妹吗……”
　　神代惠子抿了抿嘴唇，抬眸看了栗见早苗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一转眼就掩盖了过去，等到再开口的时候，就已经不动声色地转移开了话题：
　　“说起来，小秋和早苗学姐刚才演出的剧本，是弓道部的指导老师编写的吗？是个很精彩的故事呢，就像是在历史上曾经发生过的一样，而且，学姐和小秋，还有其他学长们演绎出来的效果也很出色，恐怕这次文化祭的全场最佳，就是你们的节目了。”
　　“惠子同学过奖了。”
　　栗见早苗很谦虚地回应了一句。
　　而白水秋则是点了点头，回答了一下神代惠子刚才提出的问题：“是的，剧本和创意都是紫苑老师提供的，不过我们也在排练的时候，根据实际需要做了一点点的修改……”
　　说到这里，白水秋忽然回过神来：
　　“话说惠子你们都过来了，教室那边不要紧吧？现在这个时间，应该还有不少客人在呢吧？”
　　“没关系的，有班长他们在呢。之前已经经历过两天这样的场面了，现在再见到，已经很容易应对了。”
　　话虽这么说。
　　但神代惠子做出这个解释的时候，眼神有点飘忽不定。
　　这个时间点，差不多刚好是在中午的十二点，也就是饭点前后，正是客流量最多的时候。
　　——毕竟校园里能够吃饭的地方，就只有这些举行文化祭展出的班级，如果不是自己带了便当，或者临时离校园到外面去吃的话，一般人都会直接找一间教室进去，随便买点零食点心，凑合着填饱肚子。
　　而就在这种情况下……
　　白水秋这位担任看板娘的巫女不在，桥本千奈也在和她一起参加弓道部的演出，现在神代惠子和日向飞鸟又溜了出来观看弓道部的比赛，一年B班的教室那边一下子少了四个主力，说一点影响都没有，肯定是骗人的。
　　“咳咳……”
　　栗见早苗察言观色，轻咳了一声，柔声道：“演出已经结束，社团这边没什么事情了，小秋你们就先回去吧，这些道具我带着绪方他们收拾就好。”
　　“那好吧……给学姐添了这么多麻烦，实在不好意思。”
　　白水秋有点讪讪的说道。
　　栗见早苗笑了笑，轻轻挥了挥手，而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在背后轻喊了一句：“对了，待会儿下午天黑以后，还有一场篝火晚会，小秋记得提前过来哦。你可是这次演出的大功臣，这种事情是该好好庆祝一下。”
　　“篝火晚会啊……我知道了。”
　　白水秋点头应了下来，临走的时候，又扭头看了一眼这片场地的角落，也就是鹫峰紫苑刚才站过的地方，蹙了蹙眉。
　　“老妖怪……”
　　还没有回来吗？
　　……
　　与此同时。
　　成田高中的校园外，一处行人罕至的小巷子前。
　　鹫峰紫苑在巷子一角站定，抬头望了一眼天空。
　　时间刚到中午。
　　从早上开始，就一片晴朗的天空，仿佛在突然间变得有点阴沉，一团蒙蒙的乌云在整个学校上空堆聚起来，呼呼的风声吹动着，空气中隐隐多了一股潮湿的气息，有点风雨欲来的味道。
　　“你来了啊。”
　　鹫峰紫苑忽然笑了一下，对着巷子中的虚空处说道。
　　没有回应。
　　“刚才那两只‘乌鸦’，是冲着小秋来的吧？她最近除了鬼族以外，还遇到什么特殊的存在了吗，还是说，那些东西其实并不是单纯地盯上了小秋，而是冲着你们这家神社来的？如果是后者的话……那么这应该是件很棘手的问题吧。”
　　依然是沉默。
　　过了足足有十几秒钟的样子。
　　才听到一个清冷而艰涩的声音在半空中浮现出来，化作一阵低沉的回音，在这片没有人注意到的小巷子里幽幽回荡着：“与……你……无……关……

第298章 我不要面子的啊
　　说话间，一抹浅绿色的身影已经悄然出现在这条小巷子内。
　　相距十几米的距离，和鹫峰紫苑遥遥对立。
　　随着这道身影的出现，天空中的乌云变得愈发浓重。
　　而在这条小巷子的上空，已经开始有丝丝点点的雨滴飘落下来，渐渐在石板堆砌的路面上留下了一片湿润的痕迹，鹫峰紫苑伸出一只手，手掌向上摊开，做了一个承接雨点的动作。
　　直到手心被雨点打湿，这位老妖怪才再次开口道：
　　“关于刚才那两只身体由泥浆构成的鸟儿，我其实有那么一点猜测，但还不敢肯定……
　　不过不管它们背后的东西是什么来头，都应该是个很不好对付的角色，对吧？
　　你说的没错，这件事情的确和我关系不大，但，被它们盯上的目标，可是我手底下的部员。而且还是我个人非常看好的那种，作为弓道部的指导老师，我想我还是有资格管一管的。”
　　在鹫峰紫苑的话说完以后。
　　迎接她的，是长久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雨女动了动嘴唇，但脸上依然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我……都……说过……了……事情……与你……无……关……”
　　“……”
　　鹫峰紫苑抿了抿嘴唇：“你就不能别那么死脑筋吗，偶尔也稍微回旋一下啊……你知道的，我对人类并没有恶意，虽然当年曾经误杀过几位阴阳师，但都是出于正当理由的防卫反击，我可从来都没有杀害过人类的巫女……
　　所以这次的这件事情，我真的只是想要帮帮忙而已，如果你自己一个人应付不来的话，我还可以帮你挽回一些余地，并没有什么别的图谋……”
　　“……”
　　沉默。
　　鹫峰紫苑抿了抿嘴唇：“好吧，就算有什么图谋，也不会对你家那位巫女造成任何损伤……我现在其实对那孩子还挺有好感的，不会对她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依然是长久沉默。
　　鹫峰紫苑叹了口气。
　　面对油盐不进的雨女，这位老妖怪似乎终于泄气了，想了想，就直接岔开了话题：“好吧，无关就无关好了……
　　我本来还以为这件事情只是个巧合，想要深入调查一下，但既然你已经知晓，想来你心里已经有了分寸，用不着我多管闲事……
　　但我其实有一个问题，一直都想问问你。”
　　“你成为白水家的式神这件事情，我大概是知道一点内情的，不过自从数十年开始，你就从人世间销声匿迹，几十年来一直没有再露过面，甚至在我来到成田市的前几年，都不曾在这座城市中见到过你……
　　所以，之前的这些年间，你究竟去了哪里？
　　该不会……你当初的失踪，是和白水家当年那位出事的巫女有关吧？这两件事情的时间，好像还蛮接近的。”
　　说这话的时候，鹫峰紫苑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雨女的双眼。
　　而雨女依然没有作声，保持着那张生人勿进的神情，默默地看看鹫峰紫苑，眼神很冷。
　　过了好半天，这个绿衣女人才慢慢开口：
　　“好奇……心……太重……可……不是……件……好事……”
　　“这种话就不用特意对我说了，我都活了这么多年，因为好奇心发作而毙命的人见得多了，但这次不一样……”
　　鹫峰紫苑的话才说到一半。
　　雨女的身体就哗啦一声，化作一团水迹散落下去。
　　“知道……就……好……那……就……不用……我……多说……了……”
　　随着这最后一句话落下，蒙蒙的雨丝渐渐停歇下来。
　　聚集在上空中的那团乌云也渐渐消散远去，天气从阴沉变得晴朗，属于雨女的那股气息，慢慢消退下去，很快就彻底消失在这条巷子中。
　　“……切！”
　　鹫峰紫苑撇了撇嘴，脸上流露出无奈的表情：“每次都是这样，就不能听完话再走吗，我不要面子的啊……话说这个女人以前好像也不是这样啊，总不会是在那次事件中受到了什么刺激，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吧……”
　　站在原地思忖了片刻，鹫峰紫苑才幽幽叹了口气，然后转身往回走了两步，在一处垃圾桶前顿了一下。
　　一只灰扑扑的流浪狗正在垃圾桶里翻食，似乎注意到了来自老妖怪的目光，抬起一张狗脸仰头看了过来。
　　“嘛，虽然只是一只流浪狗，但为了避免有心人的窥探，果然还是处理一下吧……”
　　“来，看这里。”
　　说话间，老妖怪的双眸中闪过一抹针尖般的青芒，眼神在这一瞬间变得无比幽深，好想一滩黑漆漆的湖泊。
　　几秒钟后。
　　鹫峰紫苑施施然起身，踩着细高跟往巷子外面走去。
　　而失去了几分钟记忆的流浪狗呆呆地看着面前只剩下一点残渣的面包屑，一脸怀疑狗生的表情：明明刚才还在这里，我那么大的一块面包呢……
　　……
　　当天下午，文化祭的活动还在继续。
　　虽然大部分社团都已经完成了演出，但还有一小部分，是选在这个时候才开始的。
　　只是……
　　有了弓道部的珠玉在前，对比之下，这些社团的表演就多少显得有点索然无味了，前来学校观光的客人们的热情，明显比中午时回落了不少。
　　不过一年B班的“神社咖啡馆”内，还仍然人群如织。
　　其中还有不少客人，是对下午的那些社团演出不感兴趣，所以跑到“神社咖啡馆”来看巫女了，本着站好最后一班岗的心态，白水秋和桥本千奈等人又老老实实地跳了两次神乐舞。
　　一批批客人进进出出。
　　吧台内的点心和咖啡以飞快的速度，被不断消耗着。
　　等到下午四点多钟，最后一批客人渐渐离去以后，这场文化祭也差不多就到了尾声，白水秋和神代惠子等人都在教室四周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休息，几个男生忙着整理教室内外、以及走廊上的一些垃圾纸屑。
　　而身为记账员的日向飞鸟，正在和另外两个女生一起，按着计算器，做起最后的账面清点工作

第299章 篝火晚会
　　三天的时间，“神社咖啡馆”一共售出了一千多份点心，四百多杯咖啡，还有一堆零零碎碎的零食饮料。
　　总入账差不多有六七十万元的样子。
　　去除掉成本以后，还能剩下四十万左右。
　　这可不是个小数目了。
　　千叶县的平均薪酬水平，差不多在三百万上下的样子，也就是说一个普通社畜996一个月，得到的薪水差不多在三十万左右，而一年B班则是在短短三天内，赚取到了社畜一个月的工资，已经可以说是非常可观了。
　　相比起来，其他班级的入账，也就是十几万元的样子。
　　所以，班上的学员们心情都很雀跃。
　　班长和几个班干部已经开始规划这笔收入的分配问题。
　　他们本来是想让神代惠子一起过去商量的，毕竟这次的展出，神代惠子出了不少力，从最开始的方案规划，到服装、道具的采办购置，还有联络面点师和咖啡师过来培训的事情，算是整个活动的最大功臣，自然需要参考一下她的意见。
　　但神代惠子只是摆了摆手，用“想要先休息一下”的理由，婉拒掉了这个邀请。
　　等班长等人走开以后，神代惠子才趴在桌子上，歪着头看向了趴在桌子另一侧的白水秋。
　　“话说，小秋你对这笔收入，有什么想法吗？比如找个地方出去远足，或者去游乐园之类的场所玩玩之类的？”
　　“嗯？”
　　白水秋怔了一下，而后微微一笑：“这个……主要还是看大家的意见吧，毕竟班里还有这么多人呢，又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
　　“唔……那如果只是针对你个人呢，比如暑假的时候，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神代惠子又追问了一句。
　　现在距离暑假其实已经不是太远，差不多还有一个多月的样子，所以这个问题倒也不算很突兀。
　　白水秋想了想：“也没有什么想法啦……”
　　从性格上来说，白水秋属于喜静不喜动的类型，并不喜欢到处乱跑。
　　但如果真要出门旅行的话，她心里还是有几个目标的。
　　比如京都和奈良。
　　这两座城市，都是历史相当悠久的古城，也是日本很有名的观光胜地，前者更是在历史上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被作为这个国家的首都，积淀下深厚的历史底蕴。
　　平安时代的百鬼夜行，就是在这座城市发生的，而鬼族曾经活跃过的大江山，也同样是在京都附近。还有许多神社，比如铃木珠希先前在闲谈中提到过的供奉着“高龙神”的贵船神社，都坐落于此。
　　再加上自家神社流传下来的鬼切……
　　种种因素，都让白水秋对于这么一个地方怀有好奇的。
　　至于奈良……
　　这里的小鹿还是很有名的，据说走在公园里就能看到，而且性情都很温顺，可以随便摸。
　　不过这两处城市，都属于关西地区，和千叶县中间隔着好几个县，虽然直线距离不算太远，但过去的话，中途难免要经历一些周转。甚至可能会换乘好几次车，花费大半天的时间，想想都觉得麻烦。
　　所以……
　　如果挑个近一点的地方作为替代，白水秋能想到的，大概就是神代惠子之前说过的千叶市了。
　　正好千叶县对策组的总部也在那边，作为这个组织的新进成员，白水秋还蛮想找个机会，过去见识一下的……
　　听到她的回答，神代惠子笑了笑，将话题转到了上午弓道部举行的那场演出上面：
　　“话说，小秋你上午的表演，真的很精彩呢。”
　　“而且，骑马射箭的动作也很帅气哦，还有最后的那一串连珠箭……当时没能及时抓怕下来，实在是太可惜了。”
　　“是吗……”
　　白水秋笑了笑，不置可否。
　　而神代惠子说到这里，突然间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话锋一转，“对了，那个晨星体育报记者问的问题，小秋你有什么想法吗？”
　　“你是说……加入经纪公司什么的？”
　　“嗯，其实高中生成为偶像的情况还蛮多的，但现在的经纪公司明目太多，又鱼龙混杂，如果事先没有留心的话，很容易踩到一些陷阱里面，所以如果你有这种想法的话……我可以推荐几家经纪公司给你哦。
　　都是业内很有名气的、各方面的条件和待遇都很出众的那种，会给你最好的培养。
　　当然，如果你没有这种想法的话，就当我没说过好啦。”
　　说这几句话的时候，神代惠子的语气听起来很认真，好像是在说一个很正式的问题。
　　所以，白水秋也就仔细地想了想。
　　“虽然站在舞台上的感觉，好像还挺有意思的，但这种东西，偶尔娱乐一下就好了，如果要将它作为职业的话……果然还是算了吧。”
　　日本的偶像行业，其实工资并不高……
　　哪怕是那些炙手可热的明星，收入也并不是普通行业的精英高多少，甚至可能都比不上医生或者飞行员这种高薪职业。
　　而且要求还非常严格，小到吃饭作息，大到人际交往，做什么都有人管着，束手束脚的。
　　相比起来，还是老老实实地上学、空闲时间就在自家神社做个混吃等死的巫女，来得逍遥自在一点。
　　“这样啊……我明白了。”
　　神代惠子点了点头，沉吟不语。
　　接下来，白水秋感觉到有点困倦。
　　这一天时间，她在弓道部和班级进行了好几次表演，着实消耗了不少精力，所以跟神代惠子说了一声，就把头埋在双臂之间，小憩了一会儿。
　　这一睡，就是近一个小时过去。
　　等到太阳渐渐落山的时候，她才被旁边的神代惠子重新叫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就听到女孩在自己耳畔轻声低语了几句：“篝火晚会快要开始了？额……我知道了。”
　　白水秋揉了揉有点惺忪的睡眼，抬起头来，看向窗外。
　　这时候，天色已经有点暗了。
　　等到白水秋跟着神代惠子等人，从教学楼上下来的时候。
　　就看到成田高中的校园中央，已经燃起了一堆巨大的篝火，旁边则是聚集了乌压压的一片学生，正在把一些木柴、布匹、还有用过了的海报等等纸质物品，扔到了篝火中，看着火苗猛地向上一蹿，爆发出一阵山崩般的欢呼声。
　　白水秋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没什么经验，所以一边和神代惠子一起，跟在一年B班的其他学员后面往前走着，一边有点好奇地往四周张望。
　　人群中，依稀看到了栗见早苗等人的身影。
　　后者也在注意到白水秋的时候，抬起手来挥了挥。
　　白水秋夹在人群中，慢慢来到了弓道部所在的场地旁边，找了个比较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
　　“栗见学姐晚上好……”
　　依次和几个相熟的人打过招呼以后，白水秋往弓道部的后面看了看，迟疑了一下：“紫苑老师还没有回来？”
　　“嗯？”
　　栗见早苗愣了一下，而后微微一笑：“那倒没有，下午的时候紫苑老师回来过一趟，然后刚才又出去了，说是临时有点事情，待会儿再过来……小秋你要过去和他们一起玩吗？”
　　白水秋先是沉吟了一下，准备待会儿发个消息，问问老妖怪中午到底是什么情况。
　　然后就扭过头，顺着栗见早苗的视线往前面看了过去。
　　目光过处，就看到篝火旁边，一群学生凑在一起，正在欢呼着唱歌跳舞。
　　说是“跳舞”，但其实也算不上什么舞蹈，就是随便跳跳，而唱歌的调子也不怎么整齐，大概纯粹就是为了活跃一下气氛。
　　说起来，篝火晚会也算是文化祭的一项保留节目了。
　　这项活动的目的，就是为了是把大家凑到一起，庆祝一下文化祭结束，顺便释放一下几天积累下来的紧张情绪。
　　至于具体的形式，并没有一个严格的章程，一般都是怎么热闹怎么来。
　　弓道部和一年B班，一个是社团演出的全场最佳，一个是班级展出的MVP，在这种场合下，理所当然地成为了视线的焦点。在大部分学生都找地方坐下或者站着以后，就开始有人在旁边起哄，想要让白水秋等人再上台表演一下。
　　盛情难却。
　　再加上白水秋现在还穿着演出时的巫女服，所以她也就象征性地走到篝火旁，随便跳了一小段神乐舞，然后提着裙角退了回来。
　　虽然不少学生都看得意犹未尽，但也不好意思再次起哄。
　　所以接下来，就换成了其他班级的学员，纷纷走到篝火前展示才艺。
　　在这期间，分别坐在白水秋两侧的神代惠子和栗见早苗，也和和气气地交流了几句。
　　这两个女孩在半天前，才刚刚经历了第一次见面，但神代惠子的察言观色能力，是点到了满级的，而且知道的东西也多，所以没过一会儿，两人就找到了共同话题，有说有笑的样子，俨然已经成为了很要好的朋友。
　　这些交谈中，又时不时夹杂着几句牵涉到白水秋的事情。
　　本来想偷会儿懒的白水秋，只好耐着性子听着两人说的话，然后做出几句回应。
　　正在闲聊着的时候，白水秋就感觉到一束目光向自己背后投来。
　　其实这团篝火旁边，有不少人都在向她所在的方向投来视线，其中以男生居多。毕竟无论是白水秋自己，还是两边的神代惠子和栗见早苗，都是容貌秀丽的女孩，凑在一起的时候，很容易引起一些人的注意。
　　不过这一束目光却显得有点冰冷，但并没有恶意。
　　“是谁？”
　　白水秋抱着疑惑，微微向上探起身子，回头往视线投来的方向看了一眼。
　　黑沉沉的夜幕下，就看到一个身穿小西装的身影出现在几十米开外的一处树荫下，双眸往她这边看了过来，在和白水秋四目相对的时候，后者点了点头，往自己手里指了指，掌心好像握着一只小巧的手机。
　　白水秋下意识地去摸裤兜。
　　但紧接着就反应过来，她身上穿的是巫女服，并没有能够盛放手机的衣兜，从早上开始，她就把手机放在了自己的背包里，可是刚才从教室下来的时候有点迷糊，忘记了把它带在身上。
　　“惠子，学姐，我出去一趟……上个厕所。”
　　白水秋找了个借口，就准备起身。
　　“啊？”
　　神代惠子微微一怔，而后抬头往外看去：“要一起去吗，天色有点黑了，你一个人走过去可能会不太安全……”
　　说到这里的时候，神代惠子的声音渐渐变低，显然也注意到了树荫那边的凉子。
　　虽然知道这个女孩是出于好意，但白水秋还是哑然失笑，如果真的出现了什么事情，让她的处境都变得不安全的话，那么神代惠子陪着一起去，大概也没什么用：
　　“不用了，我自己一个人去就好，待会儿就回来。”
　　“那好吧，注意安全。”
　　栗见早苗也叮嘱了一句。
　　而后，白水秋猫着腰，从人群中间，往远离篝火的方向悄悄溜了出去，在离开一段距离以后，才直起身来，加快步子往树影的方向走去，很快就来到了凉子面前。
　　“凉子姐姐，您找我？”
　　在往外面来的时候，白水秋已经大概想了想凉子可能的来意。
　　凉子是神代惠子身边的保镖，按理说要找人的话，也应该是找惠子的才对。而白水秋和她之间的唯一一次，与惠子无关的交集，就是那个前往日向飞鸟家的雨夜了。如果凉子不是出于私人原因来找她帮忙，那么要说的很可能就是与日向家、或者白莲宗有关的事情。
　　难道……
　　是大川先生越狱了？
　　后一种可能微乎其微，毕竟大川是警方的重点关注对象，如果在栗见成也等人的严密看守下，还能让他逃走的话，这群警察的专业水平也未免太菜了一点。
　　再者说，大川先生现在应该还躺在医院里，这家伙伤到的是膝盖骨，这种伤势不休养一两个月，根本不可能下床，更别说像正常人那样跑路了。
　　所以……
　　是日向家出什么状况了

第300章 日向家的火灾
　　似乎是为了印证白水秋的猜测。
　　下一刻，就听到凉子开口说道：“白水小姐，很抱歉打扰到你，但我刚刚得到了一个消息，是和你那位名叫日向飞鸟的同学有关的，事情发生的时间差不多是在半个多小时前……”
　　“嗯？ ”
　　“下野町的日向水产店，今天晚上发生了一次火灾，整个店面差不多有一小半，都被烧成了白地，主卧室里面的家具基本上都烧光了……起因已经确定是人为造成的，犯人目前还没有抓到。”
　　“？！”
　　白水秋这下子是真的愣住了。
　　这个消息，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人为？知道是什么人做的吗？”
　　能够把半间房子都烧掉的火灾，可不是随便扔个烟头这种单纯的意外就能造成的，而如果不是巧合，是有人蓄意而为的话……那可就不是一般的恩怨了，简直就是一次暴乱。
　　“就目前的情报来说，犯人是一伙暴走族。”
　　接下来，凉子把自己手里掌握的情况，大概说了一遍。
　　事情发生在今天晚上七点钟左右，也就是距今半个小时前。
　　当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日向水产店所在的街区行人不多，一群骑着摩托车、戴着黑色口罩的暴走族，在众目睽睽之下穿过了下野町，将自制的燃烧瓶扔进了日向水产店——
　　就是那种在玻璃瓶里灌入了汽油，然后用毛巾封口，再用打火机点燃扔出去的装置。这种东西制作简单，但威慑力很强，在坦克装甲还不完备的战争时代，曾经被当作一种简易的反坦克武器，烧毁过为数不少的旧式坦克，不过现在基本上只能在暴乱中看到了。
　　这些燃烧瓶直接砸破了水产店卧室一侧的窗户，然后掉入卧室，将床上铺设着的被褥点燃。
　　日向家的主卧室，白水秋是进去过一次的，里面堆放着不少白莲宗的宣传海报和书籍，易燃物很多，真要是放一把火的话，烧起来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
　　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几个燃烧瓶扔进去以后，卧室内顷刻间燃起了熊熊大火。
　　做完这一切以后，这群暴走族几乎没有停顿，立刻驱车溜之大吉。
　　前后也就不到半分钟的时间。
　　从始至终，这群暴走族甚至连摩托车都没有下，也没有被人看到真实面貌。
　　而附近的消防车则是在十分钟后才匆匆赶到，动用了好几台高压水枪，好不容易才将水产店的火势扑灭。
　　但这时候，水产店内的家具已经被烧得差不多了，卧室一侧更是变成了一片废墟，大半边墙壁都被火焰熏黑，整个现场一片浓烟滚滚的混乱景象。
　　因为事情才刚刚发生，凉子算是最先知道消息的一批人。
　　白水秋听完了这位女保镖的讲述，皱起眉头：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日向水产店那边不是一直都有警察值守吗？”
　　没记错的话，她上次去那边的时候，还在水产店附近见到过良树。
　　难道是因为警署那边缺人手，所以在观察了日向家几天，发现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动静以后，就让良树直接撤了？
　　这倒也不是不可能，毕竟警方想对付的是白莲宗，而日向家不过是一个切入点而已。
　　等等……
　　忽然间，白水秋的脑海中又冒出了一幅画面——
　　她那天去水产店帮日向飞鸟取换洗衣物的时候，不仅见到了良树这位警察，还在街角处看到了另外两个人……
　　当时还以为是市电视台的记者，过来搜集素材的，可现在想想……
　　难道这群暴走族的出现，和那两个家伙有关？
　　“成田警署的确是在水产店附近安排了人手盯梢，但只有一个人，而且那群暴走族是有备而来，扔完燃烧瓶就跑，根本来不及对他们实施抓捕。”
　　顿了顿，凉子又补充了一句：“另外，下野町附近的治安一直不太好，不良少年和暴走族很多，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那名留守的警察放松了警惕，没有提前发现这群暴走族的意图，才酿成了这个结果。”
　　“……”
　　白水秋抿了抿嘴唇，沉默不语。
　　凉子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白水秋才抬起头来，深吸了一口气；“凉子姐姐，能麻烦你一件事情吗……”
　　“你是想打探那群暴走族的下落？”
　　凉子挑了挑眉。
　　“嗯，我知道这个要求可能有点过分，但我怀疑，日向家的这次火灾很可能与上次的邪教事件有关，那群暴走族的背后，肯定是有人指使的，可能是大川，也可能是白莲宗安排在成田市内的其他干部……
　　当然还可能是我想多了，或许只是单纯地与日向家有仇的人。
　　但不管怎么样，我都希望您能帮忙调查一下，无论是姓名还是什么，只要能查出一点线索，剩下的我自己会想办法处理的。”
　　老实说，白水秋很怀疑，那群暴走族就是白莲宗的邪教徒。
　　毕竟放火烧房子这种事情，根本不像是一般人能够做出来的。
　　而且……
　　日向家是开水产店的，也就是做小本生意的人，这种群体通常是不会与某个人结下死仇的，就算是有旧怨，也不可能做出这么激烈的举动。
　　——日向家出事也就是前几天的事情，而日向飞鸟搬入天目神社寄宿，一般人是不知道的，假如今天晚上日向飞鸟待在水产店里面的话……这可就是蓄势杀人了。就算可能不会被执行死刑，进监狱待个几十年是免不了的。
　　多大的仇，才能做到这种地步？
　　但……
　　如果动手的人是那群邪教徒的话，就很容易理解了。
　　毕竟这种人的脑子本来就不怎么正常，在受到煽动的情况下，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都是有可能的。
　　“……我明白了。”
　　凉子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下野町的事情，我会安排人手进行调查，最迟到明天中午之前，会给你一个确切的答复。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可能会比预期更快一点。”
　　“那我就先替我朋友，谢谢凉子姐姐了。

第301章 白莲宗的异动
　　其实调查这种事情，找本地黑帮出手是最合适的。
　　比如像秋月组那样的组织。
　　作为盘踞在成田市一带的地头蛇，他们在市内经营多年，和三教九流都有接触，对于这些暴走族和不良群体的动向，肯定是最清楚不过的。
　　而且白水秋手里也有着秋山本哉的名片，真要联系的话，也就是一个电话的事情。
　　可，秋月组毕竟是极道组织。
　　同样都是欠下一份人情，凉子这边的人情，还可以比较容易地还回去，但黑帮的人情，就没有那么好还了，如果有其他可能的话，自然是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好。
　　白水秋心里是这么想的。
　　该说的事情已经说完，凉子就闭上嘴巴，向后退了几步，消失在路口边的阴影中。
　　而白水秋则是欠了欠身，道了声谢以后，就转身慢慢往篝火的方向走了几步。
　　然后，把踩在自己肩膀上的风狸放了出去，吩咐后者去教室里面，把她的手机带过来。小东西懵懵懂懂地叫了几声，就飞快地往教学楼的方向蹿去，不一会儿，就叼着一部手机，重新出现在白水秋面前。
　　“干得不错。”
　　白水秋蹲下身子接过手机，顺手揉了揉风狸的小脑袋。
　　经过她这段时间有意识的训练，风狸的智商已经得到了一些提升，像手机这种比较复杂的词汇，也能听得懂是什么意思了。
　　对于白水秋来说，倒是让她省心了不少。
　　“嘤嘤嘤……”
　　风狸轻轻摇了几下尾巴，把脑袋往上凑了凑，一脸怡然自得的样子。
　　但白水秋没有摸太久，很快就把手从风狸毛茸茸的脑袋上收了回来，然后点开屏幕看了一眼，注意到一条凉子打来的未接来电，时间就在几分钟前。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的电话或者讯息了。
　　想了想，白水秋翻出了电话薄，找到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喂，是栗见警官吗？我是白水秋。”
　　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钟。
　　而后才听到栗见成也的声音传了过来：“我是栗见……已经这么晚了，白水小姐突然打来电话，是身边又有什么灵异事件发生了吗？”
　　“额……”
　　白水秋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怎么听栗见成也的语气，就好像她每次打电话给这位警官，都是出于与灵异层面有关的事情，想要让他派人帮忙似的……不过仔细想想，实际情况好像差不多就是这样……
　　“咳咳，其实我这次给您打电话，是有件事情想跟您确认一下……”
　　白水秋咳嗽了一声，把日向水产店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当然，言语中并没有提到凉子的存在。
　　反正她和这位警官也打过好几次交道了，彼此间也算是相熟的朋友，在她不主动说的情况下，后者也不会刨根究底地追问她的情报来源。
　　在听到她表明来意以后，栗见成也沉默了片刻，才点头承认道：“下野町的确在今天晚上发生了一场火灾，我这边也只是刚刚得到消息，本来是想等稍微晚一点，再找个时间告诉你的，但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看来就不用我再多费口舌了……”
　　“我听说，放火的人是一群暴走族？”白水秋问道。
　　“是的，我们这边正在和交通组合作，调查他们的身份和去向，但目前还没有得到确切的结果……”
　　栗见成也在电话中把情况大概说了一下。
　　基本上和凉子刚才讲述的内容差不多，只是稍微多了一点细节而已，但结果都一样，尽管刑事组已经介入了这次火灾事件中，但纵火的那群暴走族，现在都还不知下落。
　　“那群家伙……有没有可能和之前的大川有关？”
　　白水秋略微犹豫了一下，抛出了自己刚才想到的猜测。
　　在听到这个问题时，栗见成也那边再次沉默了一会儿。
　　“确实有这个可能……”
　　说话间，这位警官的语气有些纠结，好像不知道该不该把事情说出来的样子，但过了几秒钟，还是慢慢开口道：
　　“其实有一件事情，你可能并不清楚，但最近这几天，医院那边出了一点动静，是和白莲宗有关的……虽然目前还没有证据表明，日向家的纵火案也是他们做的，但就我个人而言，我有着和你一样的猜测。”
　　“您是说……”
　　白水秋皱了皱眉。
　　栗见成也停顿了一下，声音有点低沉地开口说道：“从昨天开始，有一群隶属于白莲宗的宗教人士，聚集在大川所住的医院门前，要求警署方面尽快释放大川……”
　　那群所谓的“宗教人士”，差不多有十几个人的样子。
　　大部分都是三四十岁的中年人，但也有几个超过五十岁的老头，按照他们自己的说法，他们是自发集结起来的，没有受到任何人的指使，目的就是为了控诉警方对“暴徒”的包庇，并要求尽快释放躺在医院里的“无辜的宗教活动家”。
　　这里的“暴徒”，自然就是指白水秋和凉子了。
　　而“宗教活动家”，则是指躺在医院里的大川先生。
　　这群“宗教人士”第一次过来的时候，被警方出面驱散了一次。
　　但是这群家伙却好像狗皮膏药一样，在医院附近赖着不走，而且还制作了一些标语、横幅之类的东西，拿在手里挥动。
　　这番动静，很快就把一批消息灵通的媒体吸引过来，陆续有几个记者赶到医院附近，对这群家伙进行采访，然后从他们嘴里，得到了一套添油加醋的故事版本——
　　什么宗教活动家被暴徒打伤、警方非但不闻不问，反而还对宗教活动家严刑逼供，试图屈打成招……
　　尽管栗见成也等人尝试着进行了解释，但记者们可不管那么多，很快就把矛头对准了警方。
　　毕竟，警方正常抓捕犯罪分子，是算不上新闻的。
　　可如果标题变成了“警方暴力执法”，或者“警方歧视打压宗教人士”，那可就是个有爆点的新闻了，媒体人士最喜欢做这种口诛笔伐的事情，只要热度蹭到了，就算事后态势翻转，被啪啪打脸也无所谓，反正大部分民众的记性都很短暂，用不了几天就忘了。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在一些网络媒体上，已经出现了关于这次事件的报道，一些不明真相的网民在看到了媒体的一面之词后，对成田警署的行径展开了猛烈的抨击。
　　而医院门前的抗议活动，也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这些情况，给成田警署带来了不小的舆论压力，再加上某位上层的大人物捎了几句话，要求尽快释放大川，现在连警方内部都开始出现了不同的声音，有人提议先把针对大川的监视和看管解除，再视情况慢慢处理……
　　“那个叫大川的家伙，这段时间对我们的调查很不配合，而且日向浩男已经和他通了气，主动把所有罪责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现在日向浩男面临着被剥夺抚养权的指控，但大川那边还一直没有确凿的定罪理由，所以从法律层面上来说，我们的确没有长期羁押他的权利，如果这几天还不能问出线索的话，大概就只能先放人了……”
　　栗见成也缓缓说道。
　　“这样吗……”
　　白水秋微微眯起眼睛。
　　看来，这就是白莲宗的打算了。
　　也就是通过舆论造势的方式，来向警方施加压力，迫使他们提前释放大川……
　　在日本，确切的说是在世界上的绝大部分国家，与宗教有关的东西，都是一个很敏感的话题。
　　白莲宗是一个合法的宗教组织。
　　合法的意思就是说，它是有官方文件背书的，所做的一切明面行动，都在法律许可的范围内。
　　至于背地里做出的那些勾当，都收拾地很干净，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退一万步说，既然能够在关东这一带存在这么多年，方方面面的关系肯定都是打点好了的，对于各种突发情况，也必然都提前做好了预案，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警方也不能随意抓捕他们的主要成员，更别说将整个组织取缔了。
　　而且……这其中还牵涉到了某位来自上层的“大人物”。
　　栗见成也在电话中没有透露后者的身份，但白水秋猜测，这位“大人物”可能和白莲宗有关联，甚至就是白莲宗的靠山之一，毕竟凉子先前也说过，这个宗教组织和一些财团关系密切来着……
　　“这群家伙……就这么想把事情闹大吗？”
　　白水秋皱起眉头。
　　为了一个大川，有必要这么兴师动众？
　　这种做法，可是和白莲宗一向低调行事的作风相违，付出和回报看起来完全不对等。
　　除非，大川手里还掌握着某些非常重要的秘密，是不能被警方得知的，所以才要在他开口之前，不惜代价让警方放人……
　　真相不得而知。
　　白水秋毕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还没有资格接触到那些高层次的存在，以她的阅历，也只能想到这一层了。
　　“抱歉，这次其实也是我们的疏忽。”
　　栗见成也叹了口气，话语中带着歉意：“这些手段，其实白莲宗在几十年的茨城县，也曾经使用过，但时隔久远，再加上白莲宗近年来一直低调行事，所以我们对他们的行动有些预判不足……
　　现在看来，白莲宗恐怕是蓄谋已久，或许他们的做法，也是为了向警方示威，迫使我们放弃追查下去的打算。”
　　“现在说这种话已经没意义了。”
　　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冷静地思考着事情的来龙去脉：“那些‘宗教人士’对媒体透露的消息中，有提到我和凉子的姓名吗？”
　　凉子那边先不说，大川肯定是知道她的名字的。
　　如果被媒体扒出了她的真实身份……恐怕会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暂时还没有。”
　　栗见成也顿了顿，说道：“但他们已经通过暗示的方式告诉媒体，行凶者是一名未成年人，你也知道，这几年未成年人犯罪的话题，讨论度一直都很高，媒体最喜欢这种新闻了……”
　　“呵呵……”
　　白水秋面无表情地笑了笑。
　　以白莲宗的手段，在大川已经亲眼见过凉子的情况下，调查出这位女保镖的身份，应该不是件太困难的事情。不过后者毕竟与神代财团关系紧密，恐怕这个邪教也是有所忌惮，所以并没有提到凉子的情报。
　　甚至……
　　可能也是因为凉子的出现，让白莲宗误以为白水秋也和神代财团关系匪浅，所以才只是暗示了一下，没有直接对媒体说出她的名字。
　　毕竟，哪怕白莲宗背后同样有着财团撑腰，但毕竟本身只是一个宗教组织，是不敢和神代财团这种在千叶县扎根多年、枝繁叶茂的大财团公然叫板的。一旦起了冲突，最好的结果也就是两败俱伤了。
　　“情况我大概了解了……不过栗见警官您那边，打算怎么做？”
　　白水秋想了想，在电话中询问道。
　　“警署的打算，是尽快抓捕那群暴走族，将日向水产店发生火灾的真相披露出来。”
　　“而我个人的话，是加快对大川和日向父子的审讯进度，争取赶在署长承受不住压力之前，把那家伙的嘴撬开……如果能找到白莲宗的犯罪证据，或许还有扳回一盘的可能。”
　　“我知道了……”
　　栗见成也的打算，倒是有点出乎白水秋的意料。
　　毕竟一般人面对这种情形，多半就会直接放弃了，为了探究真相，去和一个背景复杂的邪教头铁硬钢，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大概也是因为这家伙是职业组出身的精锐，所以才能这么任性。
　　反正职业组的警察，再怎么处分降职，也降不到哪里去。
　　估计栗见成也以前可能也做过这种得罪人的事情，所以才会被发配到成田市这种位置比较偏远的小城市，毕竟一般职业组出来的警察，都是在各县本部，甚至是东京警视厅任职的。
　　但不管怎么说……
　　现在的局势，已经隐隐超出警方能够控制的范围了。
　　“看来那个叫大川的家伙，果然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里啊……

第302章 身怀利刃，杀心自起
　　前几天在医院见面的时候，白水秋可是对大川做出过明确的警告，让他不要不识抬举，而现在，仅仅才过去了几天时间，白莲宗的这群家伙竟然连放火烧房的举动都做出来了……
　　可见她之前说过的那些话，都被当做了耳旁风。
　　既然如此……
　　也就没有再给他们脸面的必要了。
　　这一刻，白水秋心里少见地浮出了一丝杀意。
　　所谓“身怀利刃，杀心自起”，她现在也算是“身怀利刃”的人了，无论是单纯的拳脚功夫，还是火玲符一类的术法，对普通人来说都足以致命。
　　而且这段时间以来，白水秋已经陆续动手击杀了不少妖怪和鬼物，对杀戮这种事情，虽然谈不上喜欢，但真要做起来，已经没什么太大的心理压力。
　　——人类和妖怪固然是不能一概而论的，但有些人……已经很难再称之为“人”了，除了身上披着的那层人皮以外，其心性已经和野兽无异。
　　所以，如果能用这种方式，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倒也不是不能考虑。
　　反正以她现在的手段，完全可以不留痕迹地做到这一点……
　　“那个……”
　　栗见成也似乎隐隐觉察到了什么，开口补充了一句：“虽然以我的身份，说这话可能有点不妥，但……
　　白水小姐你可千万别冲动行事。白莲宗并不是什么容易对付的组织，它们和很多方面的势力都有牵涉，其中不乏有一些危险分子。
　　就像今天晚上出现的这群暴走族，不管他们究竟是不是白莲宗安排的人手，真正的邪教分子中都不乏比他们更加激进的人，就算动手杀人都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请把事情放心交给我们警方来处理就好，有最新进展的话，我会及时和你取得联络的。”
　　“嗯，我会的。”
　　白水秋微微一笑，用温和的语气回应了一句。
　　等到挂断了电话以后，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微微眯起眼睛，一张白皙的面孔上，神情迅速变得冷冽起来。
　　思绪浮动。
　　虽然白水秋现在很想立刻把白莲宗连根拔起，但她自己也明白，这种事情并不现实……
　　想要解决问题，还是需要找到一个入手点才行。
　　在白水秋看来，现在能够切入的点有两个：
　　第一个，是那群放火的暴走族。
　　这些家伙虽然是有备而来，来去匆匆，又用口罩遮住了面容，避免被他人认出。但既然做了这件事情，就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监控录像、车牌号、指纹、目击证词……只要多花一点时间和精力搜寻下去，并不难找到他们的下落。
　　第二个切入点，就是大川那边了。
　　如果猜测成立，这群暴走族真的是白莲宗派出来的，那么这家伙就算不是背后的主使者，也肯定是知道一些内情的。
　　可……
　　现在的医院，并不是个说过去就能随便过去的地方，因为按照栗见成也的说法，那群聚众抗议的“宗教人士”还没有撤退，虽然这些家伙没有向记者透露出白水秋的身份，但他们多半是能见到过白水秋的照片的。
　　一旦被他们纠缠住，麻烦可就不是一般的大了……
　　所以现在能做的，就是先按兵不动，等凉子那边先调查出一些线索，她这里才能视情况采取行动。
　　“但愿能赶在警方之前找到他们吧……”
　　白水秋在原地深吸了几口气，才把心里浮动的杀意强行按捺下来，然后收敛心思，抬脚往回走去。
　　她刚才出去的时间，差不多有二十分钟左右。
　　回来的时候，篝火晚会还在继续。
　　但白水秋已经变得心不在焉，面对神代惠子和栗见早苗的闲聊，回答时都明显慢了一拍，显得有点迟钝。
　　这种变化，很快就被两个女孩注意到了，神代惠子看了看白水秋的脸色，有点担心地询问道：“没事吧，小秋？感觉你这趟回来以后，好像一直都不太有精神的样子？”
　　“没，只是感觉有点疲惫而已……”
　　白水秋笑了笑，有点敷衍地说道。
　　这种解释，显然没办法说服神代惠子。
　　栗见早苗同样忧心忡忡，还用手背在白水秋的额头上摸了一下，和自己做了个对比，确认她并没有出现发烧的迹象，才松了口气：
　　“要不，小秋你还是到保健室休息一下吧？毕竟是身体不舒服的特殊情况嘛，我待会儿替你跟大家解释一下就好了。”
　　日本人的集体观念很强，像篝火晚会这种集体场合，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有人提前退场的。
　　“不用了，我现在真的没什么的……”
　　白水秋又解释了几句，才好不容易打消了栗见早苗的担忧。而后趁着观看篝火晚会的间隙，悄悄瞄了一眼坐在自己背后不远处的日向飞鸟。
　　这个女孩现在大概还不知道水产店那边发生的事情，脸上的神情还很轻松愉快。
　　“呼……”
　　白水秋抿了抿嘴唇，感觉有点头疼。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把水产店被烧的事情告诉日向飞鸟……
　　毕竟，哪怕日向飞鸟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和父母闹翻，但水产店依然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家，现在刚到天目神社寄宿没几天，就被一群暴走族烧成了一片废墟……这种事情的确有点难以接受。
　　但憋着不说也不可能，毕竟这场造成的影响火灾不算小，日向飞鸟早晚都会从新闻或者自己的亲属那里，知道这个消息的。
　　就很纠结。
　　“等今天晚上回去，再找个时间和飞鸟聊聊吧……”
　　白水秋打定了主意。
　　夜幕渐渐昏沉。
　　在篝火晚会已经进行过半的时候，弓道部的顾问老师才姗姗来迟，然后径直从人群中间穿过，来到了篝火旁边，弓道部和一年B班所在的位置。
　　“紫苑老师来啦，晚上好。”
　　栗见早苗回头看到了鹫峰紫苑，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而白水秋也闻声向背后看了过去，在注意到老妖怪的时候，怔了一下，下意识地张了张嘴，想要开口询问她中午出去探查到的情况。
　　反正风狸出去一趟，是什么都没有探寻出来的。
　　“那个，紫苑老师……

第303章 家里的那位？
　　白水秋的话才刚开了个头，鹫峰紫苑就觉察到了她的心思，微微一笑，在她旁边坐了下来，然后抬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嘘……”
　　看到老妖怪的举动，白水秋识趣地闭上嘴巴。
　　她倒是差点忘了。
　　到目前为止，学校里面知道鹫峰紫苑身份的人并不多，在栗见早苗和弓道部的其他部员眼中，这个女人只是一位社团指导老师。而老妖怪自己，也同样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这种与灵异层面有关的话题，并不适合当众讨论。
　　不过……
　　白水秋虽然把话咽了回去。
　　但鹫峰紫苑却是主动将上半身凑了过来，一只手很随意地搭在白水秋的肩膀上，嘴唇动了动，低声说道：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关于那两只鸟儿的事情，我基本上也是完全不知情的……唯一能够确认的，就是它们应该是某个妖怪主动释放出来的爪牙，用于窥探一些东西，但那个妖怪到底是什么来头，我也说不准，总之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就是了。”
　　“嗯？”
　　白水秋先是怔了一下，而后扭头看向鹫峰紫苑。
　　这些事情，她之前其实也大概猜到了一些。
　　算起来，白水秋已经是第三次见到这种泥浆怪物了——
　　第一次是在画皮事件中，铃木珠希和十兵卫追捕画皮的时候，见到过的那只被泥浆包裹起来的河童，在铃木珠希到天目神社来拜访的时候，白水秋从她嘴里听到了这个消息，但没有见到实物；
　　第二次是那天深夜，泥浆形成的黑鸟出现在天目山后山，被雨女出手击杀；
　　第三次就是今天中午的演出结束后，出现在校园上空的乌鸦……
　　但直到现在，白水秋都还不知道它们的真实来历。
　　雨女应该是知情的。
　　但后者似乎并不想把真相告诉她，而是选择自己一个人保守秘密。
　　至于鹫峰紫苑这边……
　　白水秋本来还以为，老妖怪可能会认出那些东西的来历，甚至直接找到它们的来源呢，可是从鹫峰紫苑刚才的那番话语中听起来，这个女人掌握的情况，基本上和她自己已经知道的情况差不多，不由得让她有点小失望。
　　“话说……”
　　“连紫苑老师你，也看不出那种妖怪的来历吗？”
　　白水秋张了张嘴，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鹫峰紫苑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看不出。”
　　顿了顿，老妖怪又补充道：“别把妖怪想的太简单了，鬼妖的世界可比你想象的要广阔得多，早在人类最初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甚至更早的时候，它们就已经存在了，并且伴随着人类的历史，不断发展演化，衍生出了大量的分支和亚种。
　　哪怕是今天，人类对妖怪的认识，仍然还只是冰山一角。
　　日本古代的阴阳师，有‘八百万神明’的说法，虽然是一个虚数，但妖怪的名目种类，的确是数以万计的，就算是我，也不可能将它们一一认全。
　　而且……
　　那些泥浆怪物，未必就一定是妖怪制造出来的，有些邪修也掌握着类似的法术，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以前，还没办法轻易做出定论。”
　　“这样吗……”
　　白水秋皱了皱眉。
　　邪修……
　　这个名词，让她下意识的想到了之前在白荻湾见到过的那只犬神。
　　该不会……
　　这些泥浆怪物，其实都是犬神使搞出来的吧？
　　毕竟和她有过间接接触的邪修，也就只有这个家伙了。
　　仔细想想，这种可能性还真能解释的通——
　　或许犬神使从一开始，就隐藏在成田市内，在画皮出现的时候，盯上了这家伙，然后通过某种方式和画皮取得了联络，用法术制造出了泥浆河童，帮助它从对策组的追捕中逃脱。
　　可惜因为白水秋的存在，这个计划最终遭遇失败。
　　正因为如此，让犬神使注意到了白水秋的存在，于是在几天后的夜晚，再次制造出了那只泥浆黑鸟，一路飞到天目山，对她和天目神社的情况进行窥探和观察，但很快就被雨女发现，并顺手除掉。
　　再之后，白水秋接受加奈子等人的委托，前往白荻湾隧道退治妖魔时，被犬神使将计就计，试图用犬神将她击杀，可因为低估了白水秋的实力，导致犬神失手，被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时间轴是对得上的。
　　出手的动机也很充分。
　　唯一的问题是……
　　从雨女当初说过的那几句话来看，这些泥浆怪物，似乎并不是偶然出现，而是在很多年以前，就曾经与天目神社有过接触，所以雨女对“它们”的出现丝毫不觉得惊讶。假如这个幕后黑手是犬神使的话……
　　和“它们”这个称呼，就有点对应不上了……
　　除非，雨女所说的“它们”，其实是一群与天目神社有过旧怨的邪修，而犬神使则是“它们”的一员，但这种猜测，就未免有点脑洞太大了……
　　白水秋皱着眉头，沉思不语。
　　这个样子落入到鹫峰紫苑眼中，老妖怪微微一笑，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嘛，其实这方面的事情，你也不用想太多。想必你家里的那位，会把这一切都妥善处理的。”
　　“嗯？”
　　我……家里的那位？那是谁？
　　白水秋被这个描述说得一愣。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家里还有一位……
　　额……仔细想想，鹫峰紫苑这句话应该是指雨女？
　　神代惠子本来就在竖起耳朵，偷听着白水秋和鹫峰紫苑的对话，张嘴了好几次，终于还是忍不住插了句嘴：“那个，你们是在说灵异方面的事情吗，小秋家里的人……是指千代婆婆吗？”
　　“嗯？”
　　白水秋和鹫峰紫苑几乎同时扭头看了过去，反倒让神代惠子的表情变得有点不自然：“咳咳，那个，我就是随口一问，没有要故意偷听你们说话的意思哦……”
　　“……”
　　白水秋抿了抿嘴唇，先是瞥了一眼鹫峰紫苑，然后对神代惠子说道：“其实我和紫苑老师就是随便聊聊，没什么大不了的……还是专心看演出吧。

第304章 她会帮你的
　　这么几句话的功夫，鹫峰紫苑已经拿开手臂，坐了回去。
　　而白水秋也重新将身子坐正，用余光注意着身边两侧的动静。
　　说起来……
　　鹫峰紫苑和雨女的性格，算是两个极端，前者属于妖怪中的异类，不仅喜欢生活在人类社会中，还会花费大量心思，为自己编造一个类似教师这样合乎情理的身份，并且在日常的行为中，有意识地扮演这种身份。
　　而雨女则是那种很传统的妖怪，若非必要，几乎不和其他人类接触，连话都很少说。
　　到目前为止，白水秋是唯一一个知道雨女存在的，就连和她同住在天目神社的奶奶千代，都不曾与这个绿衣女人见过面。
　　不过……
　　应该还有一个人，是和雨女见过面的。
　　也就是那位英年早逝的姨奶奶，白水纱奈。
　　毕竟，天目神社供奉的御神刀鬼切，就是经过雨女转手，从这位先代巫女手中，再送回到神社的，这两位在数十年前的那个时代，肯定是有过接触的。
　　但这些就没办法对神代惠子解释了。
　　所以接下来，几个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话，只是各自心绪浮动，坐在篝火旁边观看着其他学员的表演，等到八点钟左右的时候，燃烧着的篝火渐渐熄灭，这场盛大的晚会也就宣告结束，一个个班级和社团陆续起身散开。
　　白水秋和弓道部的众人，还有一年B班的同学们打了个招呼后，就和神代惠子一起，往校外的方向走去。
　　日向飞鸟也跟在旁边。
　　三个女生很快就上了车，驾驶座上的司机发动汽车，一路往天目山的方向驶去。
　　在这个过程中，几个人都没有说话。
　　车到中途，就听到日向飞鸟衣兜里的手机嗡嗡震颤起来，女孩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旁边的白水秋和神代惠子——主要是看神代惠子，然后取出手机，一只手挡在话筒前，凑到车窗边接通了电话。
　　“喂，是外婆吗，我是飞鸟……”
　　女孩说话的声音很小。
　　但车厢就这么大，而白水秋又紧挨着日向飞鸟，哪怕没有刻意去听，也能从话筒中捕捉到几句零星片语。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我知道了，我会尽快赶过去的。”
　　又说了几句，日向飞鸟就挂断电话，然后深吸了一口气：“秋，惠子同学，麻烦把我送回到下野町那边吧，我外婆刚才给我打电话，说我家里出了点事情……”
　　“发生了火灾是吗？”
　　白水秋幽幽叹了口气，开口打断了女孩。
　　日向飞鸟得知消息的时间，比她预想的还要快一点，看来在日向夫妇和日向森治都在警署或者医院的情况下，警方已经将火灾的情况通知了日向家的其他亲属。
　　“诶？”
　　日向飞鸟愣了一下，瞪大眼睛看着白水秋：“秋，你怎么会知道……”
　　“我之前接到过栗见警官的电话，从他那里知道了这个消息……”
　　白水秋斟酌了一下语气，才慢慢说道：“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可能很糟糕，但事情都已经发生过了，你现在再过去也无济于事。而且这起事件背后，很可能是白莲宗的邪教徒动的手脚，你现在回家的话，是很危险的行为。”
　　“白莲宗……”
　　日向飞鸟还有点茫然。
　　刚才那通电话，是她外婆打过来的，只是提到了水产店发生火灾的事情。
　　而后者，也是从警察那里得到的通知，所以对这次火灾的具体情节并不清楚，连火灾的起因是一群暴走族扔燃烧瓶都不知道，更别说关于白莲宗的这些推测了。
　　当下，白水秋对日向飞鸟简单解释了一下。
　　“……那群暴走族是有备而来，如果真的和白莲宗有关系的话，那么他们恐怕还准备了后手，一旦你主动现身，等于自投罗网。”
　　“所以你暂时还是安心住在神社，等事情尘埃落定，再做下一步打算吧。”
　　日向飞鸟听完了白水秋的讲述，脸上的神情变得有点惴惴不安。
　　作为一名还未踏足社会的高中生，这个女孩的心思还是太单纯了一点，根本想不到竟然有人能做出这种恶毒而疯狂的举动，往日只能在新闻中看到的情形，发生在自己身上，日向飞鸟心里的焦虑溢于言表。
　　这种不安，连神代惠子都看出来了。
　　在刚才那一会儿，神代惠子已经从凉子那里，得知了水产店的大概情况，这时候只是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道：
　　“别太担心了，纵火案可是大案，就算没有造成人员伤亡网，警方也会尽快抓捕凶手的。”
　　“另外，其实这群家伙自己也没想造成太严重的后果，否则也不会趁家里空无一人的时候，才往店铺里面扔燃烧瓶了。和有些表面上看起来道貌岸然，实际上却是人面兽心的家伙相比，他们现在所用的手段，已经可以用单纯来形容了。”
　　“……”
　　白水秋脸色有点复杂地看了一眼神代惠子。
　　的确。
　　哪怕不说上个世纪末，那批被封入了水泥桶、沉尸东京湾海底的“失踪者”，就说邪教最为猖狂的时候，使用过的那些洗脑手段，都有不少能够让人闻之胆寒的，相比起来，一群暴走族穿堂而过，扔几个燃烧瓶，的确只能算是小打小闹了。
　　想来白莲宗也知道时代变了，如果再采取上个世纪那些手段，万一引来警方的全力打压，对他们来说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只是……
　　听神代惠子说话的语气，倒像是见多识广了一样。
　　难道这位财团大小姐，曾经遭遇过比这更险恶的境况？
　　很快。
　　汽车驶入东郊一带，在天目山脚下停靠下来。
　　日向飞鸟先下了车。
　　白水秋在推门准备出去的时候，扭头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凉子，后者通过后视镜和她对视了一眼，而后轻声说道：“白水小姐请尽管放心，我会尽快调查那群暴走族的下落，有消息的时候会第一时间和你联系的。”
　　“嗯，事情经过我已经听凉子说过了，她会帮你的。”
　　神代惠子也跟着说道

第305章 暴走族的落脚点
　　“……那就麻烦凉子姐姐，还有惠子了。”
　　白水秋微微点头，笑了笑。
　　其实她的本意，是不太想麻烦惠子的，毕竟日向家的事情，从一开始就是凉子在插手。可现在事情已经闹到这个地步，神代惠子既然知道了情况，恐怕也不会袖手旁观。所以这样一来，白水秋要欠下的人情，就不单单是凉子的了。
　　或许等这次事件结束后，可以考虑和秋月组之类的组织谈谈……
　　以白水秋的身份，今后需要请人帮忙调查的事情不会少，如果每一次都临时找人帮忙的话，未免太麻烦了一些。
　　如果能有一个固定的势力，长线合作的话，倒也能省去不少周折。
　　以她现在的身家，也算是有那么一点和这些势力谈合作的资格了。
　　心念转动间，白水秋向两人道了声谢，推门下车。
　　汽车再次启动。
　　目送着神代惠子等人走远以后，白水秋才转过身来，和日向飞鸟沿着参道往山上走去。
　　这一小段路上，白水秋又不免安慰了日向飞鸟几句。
　　不过在事情没有解决的情况下，这些安慰的意义并不大，只能稍稍缓解一下女孩的焦虑。哪怕日向飞鸟表面上看起来已经没什么异样，但脸上的笑容还是很勉强，有点强颜欢笑的味道。
　　一路回到神社。
　　这时候，夜色已经很沉了。
　　白水秋在篝火晚会前就已经吃过了东西，所以这时候并不觉得饿，等在浴室内冲了个澡，把身上的汗水洗刷干净以后，她就从神社内悄悄溜了出去，又往后山的小溪旁跑了一趟。
　　不过这一次，就没有再见到雨女了。
　　而且夜空也是星光灿烂，完全看不出要下雨的迹象。
　　白水秋等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困倦，只好怏怏地离开了后山，回到神社，打了个哈欠，上床休息。
　　第二天是周六。
　　一大早，加奈子就搭乘公交来到了天目山，然后和日向飞鸟一起，换上了巫女服，开始进行每天的日常营业。因为是周末，所以来往天目神社的客人，明显比平时多了那么一丢丢。
　　而作为正牌巫女的白水秋，则是偷了个懒——
　　这段时间，为了准备文化祭的演出，她可是消耗了不少精力。
　　现在终于放松下来，也就难得睡了个懒觉，直到早上八点多的时候，还裹着被子躺在床上，纤细的身子睡成了一个大字型，两截白生生的小腿都露在外面。
　　灿烂的阳光从窗外洒落进来，映照着双腿细嫩的肌肤，宛若透明一般，亮的晃眼。
　　这时候正是六月盛夏，就算被子没盖好，也不会觉得冷。
　　同样的，山上的气温要比山下低几度，所以盖着一层薄薄的被子也不会很热。
　　只是……
　　阳光不仅洒在了被子上，也落在女孩白净的脸上，白水秋只觉得眼皮外面一片金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就抬起一只胳膊挡在额头前，仍然没有要起床的意思。
　　直到某一刻，被她放在床头的手机忽然嗡嗡震颤了起来。
　　“……谁啊？”
　　迷迷糊糊中，白水秋眯缝着睁开眼睛，顺手往床边捞了一把，将手机拿到眼前看了看，而后就猛然睁大眼睛，睡意立刻消散了一大半：“喂？是凉子姐姐吗，我是白水秋？”
　　因为早上醒来后还没有喝过水，白水秋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沙哑。
　　话筒那边安静了几秒。
　　而后，才听到凉子的声音传了过来：“是我。”
　　……
　　尽管凉子之前承诺的答复时间，是在“明天中午之前”。
　　但这位女保镖的做事效率，显然比她嘴上说的要高很多。
　　电话接通以后，凉子很快就在话筒那边，说了一下目前掌握的情况，表示已经查出了之前那批暴走族的落脚点，具体位置是在成田北部的某片街区，一栋老式的公寓楼内，附近有她安排的人手正在盯梢。
　　“那群家伙从昨天晚上进入公寓楼以后，就一直没有再出来过，除非他们在楼宇内挖了地道，通往外侧某个地方，否则现在应该还在里面……”
　　“需要我直接吩咐他们进去抓人吗？”
　　凉子问道。
　　“额……”
　　白水秋这时候脑子还有点迟钝，愣了几秒钟神，才渐渐消化了凉子带来的讯息。
　　从昨天晚上进入公寓楼……
　　难道昨天傍晚，那群暴走族扔完燃烧瓶逃走的时候，就被凉子的人跟上去了？不然，她怎么能这么肯定，那些家伙从昨晚进去后就没有再出过公寓？
　　而且，搜索的效率也太高了一点。
　　白水秋本来还以为，凉子只是打电话说一下自己查到的线索，没想到直接就把人给找到了，恐怕警方那边还在翻看附近路段的监控录像呢。
　　“……据我所知，现在成田警署的人也在调查这群家伙的行踪，很可能会在今天中午或者晚上的时候找到他们，一旦这些家伙落入警方手里，就要走公事公办的流程，如果您想要先问出一点情报的话，我建议还是尽快动手。”
　　凉子又飞快补充了一句。
　　“嗯……这种事情就不用麻烦凉子姐姐来做了，您把那群家伙的落脚点告诉我就好。”
　　白水秋扯开被子，一骨碌坐了起来，一边把手机开了免提放在床头柜上，一边开始动手换衣服：
　　“另外，如果能借一辆车把我带过去，就更好了。”
　　“好的，五分钟后，会有一辆车赶到天目山，司机是您之前见过的人，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吩咐他。”
　　“我知道了，谢谢凉子姐姐。”
　　简单的几句交流过后，白水秋挂断电话，顺手把卫衣往身上一套，再拎起桌边的背包，三两下将复合弓折叠起来，塞到里面。
　　“话说……这个周末好像还要去一趟八千代市，找津田刀匠取定做的刀鞘？”
　　在准备动身的时候，白水秋看了一眼放置在旁边柜子内的雪走，这把刀到现在都没有入鞘，只是用刀架承托着，和装在黑匣子中的鬼切放在一起，雪亮的寒芒在阳光映照下，看起来有点刺眼。
　　“明天要是有时间的话，抽空再去一趟八千代市吧……”
　　白水秋心里盘算了一下，就背上书包，出门和千代打了个招呼，然后一路下了山，看到一辆早就停靠在路口的丰田车。
　　开车的司机还是山口大叔。
　　这位大叔已经和白水秋打过好几次交道，算是老熟人了，在打招呼的时候，白水秋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明明山口是神代家的专职司机，现在倒好像专门用来给她开车似的……
　　白水秋心里想着等这次事件过去以后，就准备一批御守送给凉子和山口大叔，当作谢礼。
　　由她亲手制作的御守，其实还是蛮值钱的，用来当护身符绰绰有余，凉子和山口大叔都是亲眼见到过画皮的，对灵异层面的事情略微有些了解，自然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
　　“话说……凉子姐姐这次没来？”
　　白水秋看了一眼车厢内。
　　山口大叔一边殷勤地打开后座车门，邀请白水秋上车，一边自己也回到驾驶座，嘴里回答道：“凉子大人还要负责惠子小姐的安危，调查那群暴走族的事情，都是另外安排人员进行的。
　　不过您放心，都是很可靠的人员，而且事件的前因后果我已经听凉子大人说过，会尽快把您送到地方的。”
　　“这样啊……”
　　白水秋点了点头。
　　神代家的保镖和仆从很多，只说在神代惠子身边出现过的，白水秋就见过有不下几十个人了，从里面抽出几个，去盯梢那群暴走族，想来是绰绰有余的。同时也正因为少了一批人手，所以凉子才待在神代惠子身边，只是用远程通话的方式，指挥这次行动。
　　话说……
　　既然凉子待在惠子身边，那么她刚才躺在床上接电话的时候，岂不是也被惠子听到了？
　　虽然当时没想太多，但仔细想想，那种行为似乎有点不太礼貌……
　　“算了……”
　　白水秋摇了摇头，没有在这种问题上再多做纠缠，很快就将注意力集中到了眼前的事情上，向山口大叔询问了几句那边的情况。
　　不过考虑到山口还要开车，白水秋也没有说太多。
　　交流了几句后，就默默地抱着背包，依靠在后排的座椅上，微微合上眼帘，开始闭目养神。
　　汽车一路飞驰。
　　在山口大叔出色的车技下，一路上开得四平八稳，明明是在疾驰的车厢内，但白水秋却有种如履平地的感觉。
　　差不多过了有二十分钟的样子，汽车才渐渐开始减速。
　　山口大叔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提醒了一句：“白水小姐……已经到了。”
　　“嗯？”
　　白水秋从近似于冥想的状态中被惊醒过来，透过车窗往外看了一眼。
　　就注意到眼前已经是一片陌生的街区，往前大约百十米远的地方，坐落着一片公寓楼。其中有一栋，楼身有七八层的样子，近三十米高，看起来有点档次。和当初白水秋在雨田区见到过的岩田家的廉租公寓，要干净得体得多。
　　说起来，比较有钱的和比较穷困的日本人，都喜欢住公寓。
　　只不过前者居住的，是各项设施齐全、有专门的健身房、游泳池……而且还有专门的物业人员管理和提供生活服务的高档公寓。而后者住的，则是租金便宜、地处偏僻的廉租公寓。
　　虽然都是公寓，但环境和设施根本就是云泥之别。
　　至于一户建，大多都是介于中间的人群喜欢住的。
　　当然……
　　如果层次再高一点，像神代惠子这种出身于财团的话，就又不太一样了。
　　在日本，与财团有关的人群是属于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上流，基本上是10%的人，掌握着全国80%的财富，所以这些人群居住的地方，要么是有如宫殿般的私人豪宅，要么是传统的日式大宅，总之是要单独拎出来算一档的。
　　“……就在那边了。”
　　“那群家伙就住在四层。”
　　白水秋从车上下来以后。
　　山口大叔也跟了下来，走在白水秋身边，低声解释道：“这群暴走族其实都是白莲宗的信徒，并且已经遵从这个教派的呼吁，上交了自己所有的财产，包括房子、汽车、存折、收藏的字画等等……
　　所以他们现在都没有自己的住所，被统一安排，居住在这栋公寓楼内的几间房子里面，按照白莲宗的说法，这些房子是属于教内的公共财产。
　　另外他们之前去日向水产店放火时所用的燃烧瓶，和摩托车，也都是教内的干部统一提供的。”
　　“我知道了……”
　　白水秋咬了下嘴唇，眼帘低垂。
　　老实说，她其实很不能理解这群邪教徒的脑回路。
　　像白莲宗这样直接号召所有人上交财产的邪教，其实并不是个例，几乎每个邪教，都会搞出类似的举措，可竟然还真的有人会相信这种说辞，并且依言照做。
　　而且这其中，还不乏教育程度很高的精英人士。
　　先把自己辛辛苦苦赚取到的财物、连同房子都一并上交上去，然后再被教内的高层安排，和一堆人一起住在一间小屋子里面，连每天吃饭的钱都是教内统一提供……
　　而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这群人竟然还能对白莲宗的教义深信不疑，甚至对教内的长老、干部感恩戴德，好像是从后者那里获得了救赎一样。
　　这种思维方式，实在让人费解。
　　不过……
　　从对日向水产店蓄意纵火的那一刻开始，这群人就已经从一群简单的邪教徒，变成了一群犯罪嫌疑人。
　　既然能受到教派的蛊惑，做出扔燃烧瓶的举动，那么遵从前者的吩咐，去杀人放火，也不过是时间问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已经变成了一群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被人引爆。
　　而白水秋要做的，就是在这群炸弹爆炸前，将他们从阴暗的角落里揪出来。
　　“山口大叔，麻烦把他们居住的房间号告诉我一下……”
　　白水秋扭头看向山口，说话的时候，就注意到不远处一辆白色的面包车上，跳下了几个人

第306章 又见秋月组
　　从面包车上跳下来的几个人，都是身材魁梧的大汉。
　　清一色的黑西装、白衬衫，一米八以上的个头，都是那种一看就很不好惹的样子。
　　其中更是有一个接近两米高的大块头，在几个人中鹤立鸡群，异常醒目。
　　白水秋刚开始还被吓了一跳，以为是有人要来找麻烦什么的，但是仔细辨认了一下，就从那个大块头的身材和相貌中，认出了这几个家伙的身份。
　　警惕散去以后，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疑惑。
　　“怎么会是他们？”
　　领头的那个大块头，白水秋印象很深。
　　这家伙叫做黑木大斗，是秋月组的金牌打手，之前曾经和她见过两面。一次是在黑石町，秋山本哉等人前往极东组的地盘，帮白水秋解围的时候，这家伙就跟在后面。
　　另外一次则是在河川大桥，白水秋解决完画皮事件，准备和神代惠子一起离开的时候，也曾经见到过他们一次。
　　但白水秋对黑木大斗的印象，到不完全是因为这家伙的块头。
　　最主要是……
　　这家伙还是目前唯一一个，能够和她对拼一拳而不落下风的普通人。
　　虽然那时候的白水秋，八极拳技艺还没有现在这么纯熟，但当时的黑木大斗，也一样没出全力。如果当时两人是以敌对的身份生死相搏，那么白水秋，还真未必能稳胜黑木大斗。
　　在白水秋目前遇到过的与灵异层面无关的普通人中，这家伙的武力值，差不多可以称得上是最强了。
　　——前提是在赤手空拳的情况下。
　　至于持有武器时的实力，白水秋没见过，也不好比较，但在她看来，十兵卫的九节棍、还有老妖怪在不动用妖力时所用的弓术，差不多就是普通人通过习练武技，能够达到的上限，古代那些弓马娴熟的武将，大抵也应该是在近似的水准。
　　但再怎么能打的人，也是不可能挡得住子弹的。
　　而妖怪在这方面就比人类要强悍得多，哪怕是画皮那种硬不算太强的妖怪，都能在连中数枪之后，轻轻松松地爬起来跑路，更不用说变身后的鬼童子这种了……
　　……
　　从面包车上下来以后，黑木大斗就径直往丰田车停靠的方向走了过来。
　　几十米的距离，被他大步跨过。
　　“白水小姐，又见面了。”
　　黑木大斗在白水秋和山口面前停下，鞠了个躬，宛如棕熊一般的身体立在原地，哪怕脸上的神情很恭敬，也还是给人带来一种强烈的压迫感：“我们已经遵从凉子小姐的指示，在这里等候多时。”
　　“原来是你们啊……”
　　白水秋这才回过神来。
　　她其实早就觉察到，秋月组和神代财团之间，似乎有一点微妙的关系。
　　但还是没想到，凉子竟然会把这群家伙指派过来，监视这群暴走族的动向。
　　莫非……
　　这其实是神代惠子的授意？
　　如果是这位神代财团的大小姐开口的话，那么秋月组的成员兴师动众地出现在这里，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毕竟神代财团也算是千叶县内数得着名的大财团，哪怕只是一句随意的吩咐，都可以让这些黑帮组织鞍前马后。
　　不过，白水秋还有另外一种怀疑。
　　很多日本的财团，都会和黑帮组织有所联系，甚至特意培养一批极道组织出来，帮自己处理一些不便出面的事务。
　　神代财团最初是从成田市走出去的。
　　而秋月组就是盘踞在成田市的地头蛇。
　　搞不好，这两者之间的关系，比白水秋之前猜测的还要紧密一些，甚至干脆就是上下级的关系。现在的秋月组，可能就是神代财团当初还在成田的时候，一手扶持起来的。
　　这个问题，千代应该是知道答案的。
　　白水秋想了想，就把这个猜测按在心里，脸上不露声色。
　　“没想到这次又要麻烦你们秋月组，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白水小姐客气了，凉子大人已经特意吩咐过，为您排忧解难，是我们的分内之事。”
　　黑木大斗恭恭敬敬地回应了一句，就接着说道：“我们的人已经进入公寓楼内检查过了，也询问过公寓管理员，根据查探到的结果，那群家伙现在就在这栋公寓楼的四层，靠近走廊窗户的那几个房间内。
　　需要我们现在上去把他们带下来吗，还是说，您要亲自上去？”
　　“唔……”
　　白水秋略微沉吟了一下，就点了点头：“那就烦请黑木大哥带路了。”
　　老实说，她和黑木大斗的交流其实很费劲。
　　毕竟这家伙的个头接近两米，比她这具身体高了两个头还多，以至于白水秋就算仰着脸，都只能看到黑木大斗的肩膀。
　　不过后者和她说话时的态度却是很恭顺，低眉顺眼，好像之前对待秋山本哉的时候一样，和他那副庞大的身形看起来很不搭调。
　　“请跟我来。”
　　黑木大斗不再多说，朝着背后的几个黑西装扬了扬下巴，除了他以外的那几个秋月组成员，就分散开来，分别错开几步站在白水秋的左右两侧，眼神警惕地注意着四周，似乎是要保护她的意思。
　　白水秋还是第一次亲身经历这种阵仗，多少有点不习惯。
　　“话说，我们这样走过去，看起来不会太显眼了吗？如果被那群暴走族在窗户处发现的话……”
　　“请放心吧，白水小姐。我们已经在公寓楼的各处楼梯口、以及天台都安排了人手，无论他们从哪里逃走，都会被秋月组的人发现。”
　　“……好吧。”
　　说话间，白水秋已经往周围看了一圈，很快就注意到，在这片公寓楼附近的另外几处角落，也都守着一些身穿黑西装的壮汉。
　　十字路口、便利店门口、路边的树荫下、楼梯口……
　　这些家伙要么是站在一起抽烟，要么是假装成便利店的客人，或者过路行人，目测一共有一二十个人的样子，分散在这栋公寓楼的前后左右各个出口附近，似乎是在暗中监视的样子。
　　如果不是白水秋提前知道他们的存在，并且有意观察，恐怕也很难意识到他们其实都是一伙的

第307章 是你们做的，对吧？
　　“白水小姐，请走这边。”
　　说话间，黑木大斗走在最前面开路，白水秋则是和其他几个秋月组成员跟在后面，从公寓楼的单元门入口处进去以后，就一路长驱直入，踏入了电梯间。
　　他们这一行，一共有六个人，其中还有黑木大斗这么一个体型比一般人庞大了一倍的大块头。
　　按照电梯正常的载重能力，本来应该是有点拥挤的，不过前者在进入电梯间以后，就和另外几个秋月组成员分散着站在四个角落，把中间一片地方让了出来，所以白水秋身边反而空出了很大一片，显得很宽敞。
　　“黑木大哥，步行梯那边……”
　　“白水小姐不必担心，楼梯那边每一层都有人把守，如果那群邪教徒通过那条通道逃走，我们会立刻发现的。”
　　“哦……”
　　几句话的功夫，电梯开始上行。
　　大约二十秒后，在四层停了下来，然后白水秋等人鱼贯而出，出现在了这一层的走廊上。
　　从这个位置看去，就看到一条狭长的走廊空空荡荡，一直通到尽头的窗户，两边则是一个个房间，每一间房门上面都张贴着门牌号，从靠近电梯口的401开始，依次往后排列过去。
　　在黑木大斗的带领下，白水秋和山口大叔等人穿过走廊，一路来到了楼层的最里侧，按照之前说法，这里的两个房间，就是那群暴走族临时的落脚点。
　　“去开门。”
　　黑木大斗扭头吩咐了一句。
　　话音落下，就有一个黑西装从兜里掏出了钥匙，轻手轻脚地走到旁边一扇防盗门前，慢慢将钥匙插进去，小心翼翼地转动着，似乎是怕惊动了房间里面的人。
　　“诶？你们怎么会有房间的钥匙……”
　　白水秋挑了挑眉，有点意外。
　　她本来会以为，这群黑帮成员可能会用更加粗暴的方式，把门直接砸开，或者假装成送外卖的呢。
　　“这些都是我们从公寓管理员那里拿来的备用钥匙。”
　　黑木大斗低头看了一眼白水秋，低声解释了一句：“这些邪教徒本来就不是什么能见得光的人群，而且他们昨天晚上才刚刚去下野町放过一场火，这时候应该有着很高的警觉性，如果用别的方式骗他们开门，很可能会被当作是上门查房的警察。
　　万一有人跳窗逃走，说不定会出现一些漏网之鱼。”
　　“是吗……”
　　白水秋点了点头。
　　跳窗的可能性的确存在，但几率并不高。
　　毕竟这里是四楼，如果真有人从窗户跳下去，不一定会直接摔死，但大概率会摔断几根胳膊腿什么的，就算能勉强挣扎着爬起来，也不可能像正常状态下一样，随意跑跳什么的。公寓楼下面的那些秋月组成员，自然会动手抓住他们。
　　看样子……
　　秋月组对这次行动所做的安排，已经非常详尽。
　　上门堵人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这些黑帮成员的专业技能，而白水秋却是第一次接触，所以这时候干脆闭上了嘴巴，默默地站在一旁，等着房门打开。
　　咔嚓——
　　门锁转动的声音轻轻响起。
　　在锁芯打开过半的时候，负责开门的那名黑帮成员，才猛地一拧钥匙，把门锁打开。
　　下一刻，黑木大斗身上的气息一凛，抬肩一个用力，直接撞开了厚实的防盗门，然后步子一踏，一马当先地冲了进去！
　　从旁观者的视角来看，这家伙的身形就好像是一头捕猎的棕熊般，杀气惊人。
　　至于走廊更里侧的另外一扇房门，则是被另外两名黑帮成员打开，不过这两个家伙并没有直接冲进去，而是从腰间掏出了甩棍，守在门口。做好了阻止里面的人跑出来的准备。
　　“是谁？！”
　　房间内的人纷纷吓了一跳。
　　从防盗门打开，到黑木大斗闯进去，整个过程发生的很快，除了靠近玄关的那几个男人，其他人都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状况。
　　但还没等他们做出进一步的反应，黑木大斗已经冲到跟前，蒲扇般的巴掌往前扇了出去，直接把一个离得最近的男人拍了个跟头，然后又一脚将另外一个正准备站起来的青年踹了回去。
　　“你是什么人？”
　　这下子，这群邪教徒彻底慌了。
　　住在这栋公寓楼内的，并不是只有参与了日向水产店事件的那群暴走族，还有一些从其他地方聚集过来的邪教徒。
　　后面那一批，现在还处于懵逼状态。
　　但前面那批，却是在最初的愕然过后，逐渐回过神来。
　　这些家伙昨晚刚刚出去扔了燃烧瓶，本来就心里有鬼，又不认识秋月组的人，一时间还以为是东窗事发，被警方找上门来了，刚才被踹回去的青年从茶几上抄起匕首，另外一个人也顺手取下挂在墙边的甩棍，发出嗷嗷的叫声，扑向黑木大斗。
　　这种叫声，其实更多的是虚张声势。
　　因为那两个家伙的个头也就一米七几，面对身高近两米、一身横肉的黑木大斗，心里有点犯怵，不管嘴里叫的怎么凶，脚下的动作都有点不敢上前的样子。
　　但……
　　黑木大斗脸上丝毫没有惧色，面对手持凶器的两人，猛然虎吼一声，整个人气势汹汹地向前一扑，先是一把揪住了拿匕首那人的手臂，用力一捏，再一拽，就听到咔嚓一声脆响，被抓住的倒霉蛋立刻发出了杀猪似的惨叫。
　　伴随着当啷一声，匕首落地。
　　看那人的样子，显然是整条胳膊都被卸掉了，软软地在身边耷拉下来，肩胛处也呈现出一高一矮的迹象。
　　紧接着，黑木大斗一脚踢了出去，那人身体凌空向后倒飞了有两米远，重重地砸在另外两个人身上。
　　——另外两个人本来都坐在榻榻米上，正准备爬起来，就被撞了回去，三个人滚成一团，然后齐齐发出惨叫。
　　至于那个拿甩棍的，还没把棍子甩开，就被黑木大斗扑到跟前，一个肘击从肩膀轰下去，再顺势接了个锁喉。
　　这一瞬，仿佛就听到了咔嚓一声脆响……
　　等到黑木大斗将双臂松开的时候，那个人就像一滩烂泥一般倒了下去，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这一连串动作，都发生在短短几秒钟内，仿佛只是眼前一花，战斗就宣告结束。
　　“原来这才是这家伙的真实水平吗……”
　　还站在门外的白水秋，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眼皮微微一跳。
　　能当上秋月组的金牌打手，果然是有两把刷子的，如果真的放开了手脚，估计这一屋子的人加起来，都不够他一个人打的。而且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哪怕是白水秋，也很难想象这个体形如棕熊一般的大汉，居然能够做出这么迅速且灵活的反应。
　　看来她之前对黑木大斗的评估，并没有什么问题。
　　甚至这家伙的实力，比她预期的还要高了那么一点。
　　如果给这家伙贴上【生金符】的话……
　　或许有可能和先前的鬼童子掰掰腕子？
　　能不能打赢先不说，但至少短时间内抗衡一下，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对于现在的白水秋来说，这只能是一种“想法”，因为她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成功绘制出过【生金符】，之前画出的那两道符箓，连半成品都算不上。不过等以后技艺成熟了，未必不能将这个想法付诸尝试。
　　如果秋月组知道有这种符箓，想必也会很乐意花费大价钱来买的。
　　“话说……【生金符】能挡得住子弹吗？”
　　这个念头，在白水秋脑海中晃了一下，随后她就哑然失笑。
　　和前一个想法相比，这个念头更加不好尝试。
　　毕竟日本也是个严格禁枪的国家，就算是栗见成也那样的职业组警察，平时能摸到的也只有警用枪械而已，而且这些枪械是绝对不可能外借的。相比起来，反倒是找对策组帮忙，来的更靠谱一点。
　　不过前提还是要等她手中有多余的符箓才行，之前在八千代市得到的三张生金符，已经在和鬼童子的战斗中用掉了一张，剩下的两张可禁不起几次挥霍。
　　……
　　“不想死的，都老老实实待着别动。”
　　黑木大斗瓮声瓮气地说道，同时往旁边退开了一步，让出了从玄关过来的道路，对白水秋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白水秋抬起脚步，走了进去。
　　在山口大叔和另外一个黑西装的簇拥下，不动声色地往周围扫了一圈，将这间房子内的情况尽收眼底。
　　这个房间的面积其实不算小，大约有一百多平米的样子，是那种很常见的三室一厅的布局。
　　客厅里面，除了冰箱、空调等少量的家具以外，大部分地方都摆放着榻榻米，上面是一堆枕头、被褥之类的东西，一套套依次排开，再加上旁边的两间卧室……偌大一间房子中，赫然住了十来个人，男女老少都有。
　　卫生间显然是公用的。
　　阳台上则是晾着两排花花绿绿的衣服。
　　而整个房间内随处可见的，就是白莲宗的海报和宣传册了。
　　海报的图案，自然还是那种黑紫色的逆七芒星。
　　在踏入房间以后，身处于这种环境中，白水秋再次感觉到了像当初在日向水产店时一样的压抑感觉，好像被一双双眼睛盯着一样。
　　白水秋深吸了几口气，才按捺住想要把这些海报全部撕下来的冲动。
　　至于黑木大斗和山口等人，可能是因为没有那么敏感的心思，所以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此刻黑木大斗正站在她身边，虎视眈眈地看着四周，一副随时都要再次出手的样子。
　　“……”
　　白水秋吸了吸鼻子，然后抬起一只手捂在面前，微微蹙眉。
　　一百多平的房间住着十几个人，气味自然是不怎么好闻的。
　　各种吃剩的外卖、换洗的衣服、体味、还有一些熏香之类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刚进来的时候还没有太多感觉，但稍微多待一会儿，就有点令人作呕。
　　“原来这就是邪教徒的据点，感觉和传销组织差不多啊……”
　　白水秋心里暗暗嘀咕了几句。
　　或许是因为她沉默的时间太长，屋子里面的人，已经有点按捺不住了：“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们可是受到法律保护的合法宗教人士，你们这样擅闯民宅……”
　　“闭嘴！”
　　黑木大斗不客气地低喝了一声。
　　这家伙刚才一进来，就把几个试图反抗的家伙打趴下了，其中拿起过武器的那两个，到现在都没能站起来，所以他现在一开口，还是很有威慑力的。本来还想嚷嚷几句的白莲宗教徒，被一个眼神瞪回去，瑟瑟缩缩地蹲在了原地，一脸紧张地往这边看来。
　　其实这些家伙变得老实起来，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有人猜测出了黑木大斗的身份。
　　这群邪教徒最开始的确以为，自己是被警察找上门来了。
　　但是黑木大斗等人身上所穿的黑西装，以及现在这种能动手就不哔哔的行事作风，已经明明白白地将自己的身份昭示了出去，能够做出这种打扮的人，除了社畜，也就只有极道组织了。
　　如果面对的是警察，他们还敢出来抱怨几句“私闯民宅”、“暴力执法”什么的。
　　可换做是黑帮……
　　这种话就说不出来了，毕竟刚才被黑木大斗打趴下的那几个人的下场还历历在目，谁也不敢当出头鸟跳出来，平白触了霉头。
　　不过话虽然不敢说，但这些家伙的目光还在不断往秋月组的众人，以及白水秋身上打量着。
　　和这群凶神恶煞般的黑帮成员相比，白水秋的模样夹在其中，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但黑木大斗等人的站位和态度，又分明是众星捧月的样子。
　　再加上她的相貌本来就很清丽，在这种场合下，很容易成为引人注目的焦点，有几个胆子大的，已经开始用很小的声音窃窃私语了。
　　而白水秋也在观察着这群家伙。
　　房间内的气氛安静了几秒钟。
　　等到把所有人都仔细看了一遍，白水秋才慢慢开口，低声问道：“昨天晚上，发生在下野町街区的日向水产店的事情，是你们做的，对吧？

第308章 你还有九次机会
　　白水秋说话的声音很轻。
　　但是现在这个房间内，一片安安静静的景象，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响起，所以显得格外清晰。
　　“你又是什么人……”
　　尝试说话的是另外一个青年。
　　看他的样子，好像是打算质问白水秋的身份，只是话才说到一半，就被黑木大斗一个箭步向前踏出，然后抬脚踹了过去，整个人直接摔倒了地板上，然后捂着嘴巴惨叫起来，好像是被磕掉了一颗牙齿。
　　“都说了闭嘴，大小姐问什么，就老老实实回答，别说多余的废话。”
　　黑木大斗冷冷地说道。
　　不得不说，对付这些家伙，黑帮的那一套是最有用的。
　　就算这些人都是被白莲宗洗脑的邪教徒，思维模式已经和正常人迥异，但最基本上的趋利避害的本能还是有的。面对一言不合就出手打人的黑木大斗，一个个都老老实实地抱着头蹲在原地，不敢再随便吭声了。
　　白水秋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一切。
　　直到那个青年捂住嘴巴，重新蹲好以后，才再次开口：“昨天那件事情，是谁主使的？”
　　“……”
　　没有人说话。
　　白水秋皱了皱眉，抬起头，将目光投向了房间里侧的一个中年人。
　　这家伙看起来约摸有四十来岁的样子，戴着眼镜，一身格子衬衫，地中海一般的发型。
　　如果只从外观来看，比起受到白莲宗蛊惑的邪教徒，这家伙的模样倒更像是个程序员……
　　刚才进来的时候，她仔细观察过所有人的表情，只有这个中年人，和另外一个男青年在看到她的时候，眼神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显然是认出了她——
　　白莲宗的成员中，只有大川和白水秋打过照面，是见过她本人的，而其他人若是认识她的话，多半都是通过照片，至于拍照的时间，很可能是她那天去日向水产店所在的街区、帮日向飞鸟拿换洗衣服的时候。
　　白水秋记得，自己曾经在那条街区看到过两个往水产店方向偷拍的人，不过因为时间隔得有点久，所以她也记不清，那两个人里面有没有这个中年人了。
　　但问题不大。
　　“你认识我？”
　　白水秋径直看向中年人，开口问道。
　　“我……”
　　中年人有点迟疑地指了一下自己，然后咽了一口唾沫，往后退了一步。
　　下一刻，黑木大斗直接往前踏了两步，眼神凶戾地看着这个中年人：“别说废话，老实回答问题！”
　　中年人被他这么一瞪，整个人吓得缩到了客厅的最里侧，一脸恐慌地说道：
　　“是的……我知道你，你就是那个和打伤过大川先生的女孩……和日向水产店的日向飞鸟一样，都是亵渎我神的异端！”
　　“嗯？”
　　第一句话说出来以后，中年人的声音明显顺畅了不少：“长老说过，像你们这种不信从我教的旨意，而且还妄图与我们白莲宗为敌的人，都是邪魔化身的异端，正是你们存活在这个世界上，才会给这个世间招来无尽的灾祸！为了净化这世间的污秽，必须将你们驱除出去……”
　　“……”
　　白水秋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异端、邪魔……
　　这种话，她曾经在日向飞鸟的口述中听到过，而且也在白莲宗的宣传册中，看到过类似的描述，不过现在听这个中年人亲口说出来，却是有种特别的感觉。
　　她还真不知道，自己竟然这么厉害，仅仅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就能够给整个人类带来灾祸……在日本的历史上，怕是也只有传说中的三大妖怪，能够当得起这份评价了。
　　而且，她自己就算了，连日向飞鸟这样柔柔弱弱的普通女孩，都能被算入了“邪魔”的阵列……
　　看来白莲宗口中的“邪魔”，入门标准还真是低的可以。
　　“闭嘴吧。”
　　白水秋有点不耐烦了。
　　但中年人还在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终于，白水秋眼神一厉，整个人的气息一瞬间变得凌厉起来，仿佛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我说……闭嘴！！”
　　这一声，声调依然不高。
　　但是在灵力的加持下，却是一下子扩散到了整个房间内，在每个人耳边轰然响起，有如一道突如其来的擂鼓一般。
　　这一刻，中年人受到的惊吓比刚才更甚，猛地往后撞到了窗户玻璃上，然后瞪大眼睛，满脸惊恐起来地看着白水秋，仿佛在看一个怪物似的。
　　“……白水小姐，逼问情报的事情，还是交给我们来吧。我会尽快采取手段，将他知道的消息全部掏出来。”
　　旁边的黑木大斗用试探的语气低声说道。
　　“……那好吧。”
　　白水秋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她其实并不喜欢做这种审问的事情，尤其是面对这么一群脑回路和常人迥异、完全无法用常理来揣度的邪教徒，交流起来比正常人要费劲得多。既然黑木大斗愿意出面代劳，那么直接交给他们来处理，倒也可以免得脏了自己的手。
　　在得到白水秋的首肯以后，黑木大斗就大步向前，好像拎小鸡崽儿一样，把中年人直接提了起来。
　　“从现在开始，每过十秒钟，我就会折断你的一根手指，直到你把你知道的关于下野町的所有情报全部说出来。如果想少受点罪的话，就快点开口。”
　　“……”
　　在中年人惊疑不定的时候，第一个十秒钟的时间已经悄然流逝，黑木大斗也不废话，直接就把他的左手手腕抓起来，捏住了这家伙的小拇指，也不见黑木大斗怎么用力，就听到咔嚓一声脆响，中年人的小拇指呈现出一道诡异的弯折度，竟是被硬生生地掰断了。
　　“啊！！！！”
　　所谓十指连心，这种痛苦，是一般人无法忍受的。
　　中年人立刻就发出了杀猪似的嚎叫，想要把手从黑木大斗手里抽回去，但是他的力气和黑木大斗比起来，差距实在太大，所以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抽离分毫。
　　很快，大滴大滴的冷汗从这家伙脸上流淌下来。
　　黑木大斗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还有九次机会。”
　　…

第309章 长老？
　　在中年人的第三根手指被掰断的时候，这家伙的惨叫声就已经变得非常凄厉了，靠近门口处的山口不得不把房门关上，避免因为这家伙闹出的动静太大，被周围的其他住户觉察到了。
　　其实就算被发现了也没关系。
　　因为秋月组在过来的第一时间，就已经控制了这栋公寓楼的管理员，甚至连房间备用钥匙都“借”了过来，想来就算闹出的动静太大，公寓管理员也会装聋作哑，当做没有听到。
　　而一般人看到走廊上站着的那几个黑西装，第一反应往往也都是避让开来。很少会有主动凑过来看热闹的。
　　可万一有人偷偷报了警，对于他们现在的行动来说，总归是有一点麻烦的。
　　……
　　这栋公寓楼本身就属于比较高档的公寓，再加上这群邪教徒为了避免隔墙有耳，私下里对房间做了一些处理，所以隔音效果相当出色。房门一关，里外就基本上隔绝开来，只听到一声高过一声的嚎叫，在这个房间内回荡，听起来有点渗人。
　　房间内的其他白莲宗教徒，这时候基本上都屏住了呼吸，蹲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喘。
　　甚至大部分人连黑木大斗所在的方向都不敢看。
　　按说这些家伙其实也都是敢杀人放火的狠人了，可是面对这些专业的黑帮成员，还是小巫见大巫。
　　而白水秋也同样把视线移到了一边，只是用耳朵听着那边的动静。
　　说实话……
　　黑木大斗现在采取的逼供方式，的确是有点残忍。
　　连她在看到中年人被掰断手指的场面时，都有点不寒而栗，下意识地把自己的双手缩到背后。
　　但对付这群冥顽不灵的邪教徒，也确实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普通的邪教徒也就算了，而这些家伙，却是能够听从这个邪教的命令，去放火烧日向水产店的，既然今天能做出这种事情，那么之前和以后，这些助纣为虐的举动也不会少做。所以对于这些家伙，是不值得抱以任何同情的。
　　像日向飞鸟家遭遇的这种事情，绝不仅仅是个例，这其中，也有着他们的一份功劳。
　　如果可能的话，甚至应该把这些家伙送到雷电法王那里去电一电……
　　“……你还有六次机会。”
　　黑木大斗面无表情地掰断了中年人的食指，现在这家伙的左手已经看不出人手的模样，一根根扭曲的手指耷拉在一起，好像一团麻花似的。
　　“等等……先别掰了……我说！我早就想说了啊！！”
　　中年人哭嚎着喊道。
　　其实在被掰断第二根手指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开口说了。
　　可是因为太疼，他当时正吸溜着凉气，因为全身痉挛而说不出话，结果就被黑木大斗干脆利落地一口气掰断四根手指。眼看着整个左手已经要废掉了，这家伙才终于喊出声来，也顾不上擦掉满头满脸的冷汗，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了起来。
　　“……这些都是松下干部安排我们做的……”
　　中年人喘了几口气，一边哆嗦着，用右手护住自己仅剩的一根仍然完好的大拇指，一边用嘶哑的声音，颤颤巍巍地说道：
　　“那天大川干部落入到条子手中以后，就已经把日向家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长老……”
　　“长老？”
　　白水秋插了句嘴。
　　“那是我们白莲宗内部的一位大人，地位尊崇……”
　　提到“长老”的时候，中年人的语气明显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似乎变得更加恭敬了一些，看得出来，这位长老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很高，不过和提起“白莲大圣人”时候的狂热相比，还是稍微差了一点。
　　普通信众、干部、长老、教主……
　　按照中年人的说法，白莲宗内的人员配置情况，就是这样一个层次了，而在教主上面，还有一位“白莲大圣人”，号称是佛陀转世，不属于人类，所以处于地位超然的状态，类似于白莲宗的精神领袖的意思。
　　这种划分，倒也符合很多宗教的基础配置。
　　不过因为以中年人的地位，还没有资格“觐见”教主，所以他对白莲宗高层的情况，并不是很了解。
　　所以也没办法确认，“教主”和“白莲大圣人”之间是个什么关系，在很多邪教内部，像白莲大圣人这种角色其实就是个吉祥物，是专门用来展露“神迹”用的，而真正的权力都掌握在教主手里，不过也不排除两者是同一个人的可能。
　　白水秋问了两句，就没有再说话，等着中年人继续说下去。
　　“整个千叶县的北部区域，只有一位长老负责，所以长老大人并不经常到成田市来，我也只是在去年的集会上见到过他一次，白莲宗在成田市的事项，平时都是由大川干部和松下干部一起维持的……”
　　中年人还在继续说着：
　　“那天大川干部将日向家遭到邪魔入侵的消息，告诉了长老大人以后，长老大人就通知了松下干部，让他尽快将邪魔解决掉，并且想办法救出大川，而松下干部则是找到了我们，让我们去下野町，烧了日向家的房子……”
　　“按照松下干部的说法，这是为了用火焰来驱除邪魔留下的污秽……”
　　“我们听从松下的安排，骑着摩托车从下野町穿过，扔掉了所有的燃烧瓶，然后一路避开了摄像头，把摩托车开进了郊区的一个老仓库中，再乘坐事先准备好的面包车回到公寓这边……”
　　“本来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被……”
　　前后大约十几分钟的时间，中年人才断断续续地把事情的经过，大体说了一遍。
　　然后就捂着自己的左手，从喉咙里挤出了一阵凄惨压抑的哀号声。
　　这一次，黑木大斗没搭理他，只是起身看向了白水秋，等着她的下一步吩咐。
　　白水秋摩挲着下巴，想了想。
　　“两个问题。
　　第一，这两天出现在医院门口的那群‘抗议人士’，也是你们教内的成员吗？
　　第二，那位‘长老大人’，现在在哪里？

第310章 白水秋的后手
　　“医院……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中年人似乎是怕白水秋不信，又连忙补充了几句：“因为所有的事情，都是松下干部让我们做的，我们这几天唯一一次外出，就是去下野町的水产店扔燃烧瓶，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做过了……
　　不过我曾经听松下干部和其他教徒商量过，搭救大川先生的办法，可能就是您提到的那些聚集在医院门口的抗议人士……”
　　“至于长老大人，自从去年的那次集会以后，我就从来没有再亲眼见到过他，只有松下干部一直和他保持联络，而且每次长老大人发布的命令，都是通过电话，再由松下转告给我们，所以我也不知道他人在哪里……”
　　“这样吗……”
　　白水秋微微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从中年人透露出的情报来看，白莲宗内部的等级体系倒是划分的很森严。
　　普通教众只能和比自己更高一级的干部接触，而干部才能经常和长老联络，在后者的授意下进行活动，以此类推，或许只有这些“长老”，才有资格直接面见教主和白莲大圣人，聆听所谓的“神谕”。
　　当然，这只是一般情况。
　　在某些特殊场合，比如中年人刚才提到的集会上，普通教徒还是有资格和比自己高出两级的长老，甚至是教主或者大圣人本人见面的。
　　毕竟，白莲宗的宣传册上，可是有“抚顶”这一项由“白莲大圣人”亲自提供的收费服务，而能够被骗取这个钱的，肯定是一般信徒居多。至于这些层级较高的骨干成员，就白水秋的感觉，应该大部分都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所谓的“教义”什么的，都只是用来忽悠下面那些认知能力不足的普通人的。
　　而像大川那种把自己都忽悠进去的干部，只能还算不上真正的“骨干”，毕竟只说在成田市内，就有一位松下和他平级，这两人的定位，也就是一小片地区范围内的小头目。
　　“话说……负责直接指挥你们行动的松下干部，现在不在这里吗？”
　　白水秋往周围看了一圈。
　　虽然并不认识这群家伙，但是她基本上能够从这些人的神情和举止中确认，那个姓松下的干部，并不在这群人里面。
　　住在这个房间里的人，都是一些被白莲宗蛊惑的邪教徒，其中这个中年人，应该是资格最老的，所以知道的东西也最多。
　　“这个……”
　　面对这个问题，中年人开始支支吾吾，眼神也在左右躲闪。
　　等黑木大斗再次把他的手臂抓起来的时候，这家伙才高呼了一声，嘶声喊道：“别、别动手……我说！我只知道松下干部今天早上带人去了东郊，但是过去做什么就不清楚了，他过去的时候也没有跟我们解释……”
　　“？”
　　东郊？！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白水秋瞳孔一缩。
　　难道那家伙的目标……
　　是天目山？！
　　在这个念头冒出的一瞬间，白水秋心里悚然一惊，一连串的念头电转而过。
　　白莲宗将天目神社被视为目标，其实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
　　从白莲宗这几天做出的这一系列举动来看，这个宗教的意图，显然不仅仅是为了将大川捞出去。
　　的确，大川是白莲宗的干部，参与过和知道的关于白莲宗的事情不少，类似于日向家那样的勾当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如果被警方撬开了嘴，很可能会透露出一些对白莲宗不利的消息，从而将这个邪教的真面目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但即便如此，如果白莲宗的目的只是为了捞人，那么直接派出“宗教人士”前往医院聚集抗议，给警方施加压力就好了。没必要再跑到下野町，放火烧掉水产店的房子。
　　做出这种事情，自然是有动机的。
　　假如白莲宗只是一个成立没几年的新兴邪教，那么还可以理解为泄愤。
　　但后者已经成立了数十年，势力从发源地茨城县扩张到了包括千叶在内的好几个关东县区，能够在这种邪教内部当上“长老”的人，多半也是入教多年的元老级人物，这种情况下，就不太可能是单纯的泄愤了，反而更像是为了某些更大的动作造势。
　　是的，造势。
　　就比如……
　　借这次事件，向自己手下的信徒们做一出戏，通过展示某种特殊的“神迹”，将所谓的“邪魔”解决掉，从而让这些教徒的信仰变得更加根深蒂固。
　　这种做法的确很危险，一旦被警方发现，势必要一路追究下去。可如果成功，对于白莲宗来说，得到的回报是显而易见的。
　　至于付出的代价，不过是一条普通人的性命，哪怕东窗事发，基本上也不会被判处死刑，而且白莲宗方面完全可以扔出几个替罪羊出去顶罪，再想办法把彼此的关系撇清，最后动用一点势力把舆论压下去，事情大概率就不了了之了……
　　这些事情，白水秋事先也曾经设想过。
　　但因为当时身处的位置不同，掌握的信息量也不足，所以并没有想的太清楚。
　　不过……
　　她的确有考虑过，会有一些像大川或者日向父子那样的狂热信徒，为了表示自己对白莲宗和“白莲大圣人”的忠心，主动来找日向飞鸟这个“邪魔”麻烦，甚至是对她进行宗教审判的可能性。
　　既然这些家伙能向水产店里面扔燃烧瓶，也完全可以往日向飞鸟身上泼个硫酸，这种事情只要做出来，就算不致命，也能够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了。
　　所以……
　　在今天早上出门前，白水秋特意预留了一招后手，准备在自己的本体不在神社内的时候，应对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
　　而现在，这张提前按下的底牌，差不多可以揭开了。
　　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微微垂下眼帘。
　　与此同时……
　　天目神社的内室，反锁着房门的卧室内，另外一个“白水秋”慢慢睁开了眼睛，从在床上盘膝而坐的状态中，缓缓站起身来

第311章 变天
　　几乎是在“白水秋”起身的同时，趴在窗户边晒着太阳的风狸也竖起耳朵，听了听房间内的动静，然后也一骨碌爬了起来，昂着头看向了白水秋，黑溜溜的眼睛中依稀带着几分探询的意味。
　　“……”
　　白水秋没吭声，也没有做出任何表情。
　　毕竟她现在用的是傀儡娃娃的身体，后者的声带构造并没有活人那么精细，所以暂时还说不了话。
　　不过风狸之前已经和傀儡娃娃打过好几次交道，所以大概知道了白水秋能够同时使用两具身体这件事情，这时候只是歪着头看着白水秋，等着她发号施令，并没有像最开始那样大惊小怪的。
　　其实白水秋本来，是想把风狸单独留在神社的。
　　这个小东西现在的实力也算可以，而且也具备了一定的认知能力，一般的敌人已经足够应付。哪怕是具有超自然力量的妖怪，只要没到变身后的鬼童子那种级别，以风狸的能力，也能周旋一段时间。
　　而如果是老妖怪或者雨女那种级别的妖怪，打到天目山来，那么别说风狸，就算白水秋自己留下来也没用……
　　反正结果一样都是被吊打。
　　不过这种局面大概率是不会出现的。
　　——像鹫峰紫苑和雨女这种级别的妖怪，本来就很少。
　　或许历史上曾经出现过很多，但是经过几千年的岁月流逝，这些妖怪要么被杀，要么被封印，连大名鼎鼎的三大妖怪之一、强大如玉藻前那样的存在，都已经被封入了杀生石，剩下的那些，就更是存者寥寥了。
　　少数能够存活到现在的高级妖怪，也都隐姓埋名，很少再随意出现在人类的视野中。
　　至于出来闹腾的结果……
　　大概就是像七十年前，从东京跑到千叶县兴风作浪的那只狂骨一样，落得一个被人类中的修行者出手诛灭的下场。
　　更重要的是……
　　自从雨女出现以后，天目神社就已经出现了一些潜移默化的变化，就仿佛有一层无形的结界，覆盖在神社所处的范围内，一般的灵体和妖怪已经无法轻易靠近这里，如果真有厉害的邪物靠近的话……
　　想来藏身在天目山附近的雨女，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言归正传。
　　虽然白水秋刚开始是打算只留下风狸。
　　但考虑到小东西的智商水平还是差了点，如果遇到了自己事先没有叮嘱过的情况，应变能力可能会有所欠缺，所以她还是把【傀儡娃娃】也提前召唤了出来，安置在自己的卧室内，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嘛……
　　就刚好派上用场了。
　　“看来操控傀儡娃娃的最远距离，在十五公里以上……”
　　白水秋试着活动了几下傀儡娃娃的身体，又攥了攥拳，对着空气挥出了几拳，感觉力量和灵活性都没什么问题，分摊到这具身体上的那部分意识，也处于思维清晰的状态，和平时并无二样。
　　她的本体所处的位置，可是在成田市的北部，距离天目山至少有三十里的距离。
　　白水秋本来还有点担心，可能会因为距离太远，出现控制力减弱，甚至是“掉线”的状况。
　　可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种担心显然是多余的。
　　这种类似于分身的法术，似乎是不受距离限制的……至少在成田市范围内是这样，但如果身处于两个城市，甚至跑出了千叶县的范围，还能不能维持法术的运转，就是个值得商榷的问题了……
　　“总之先出去看看吧……”
　　白水秋在心里暗暗想着，正准备推门出去的时候，又顿了一下，往后退了两步，将衣柜内的雪走取了出来，随手挽了个剑花。
　　如果松下等人真的要到天目山来的话……
　　身上多半是携带了匕首之类的凶器的。
　　虽说以傀儡娃娃的身体，并不在乎这些小伤，只要不是缺胳膊少腿，就算被砍上几刀也没什么大碍……但考虑到日向飞鸟和加奈子都还在神社内，而且还可能有其他客人的存在，这种惊世骇俗的举动，还是少做一点比较好。
　　抱着这个念头，白水秋向外走去。
　　背后，风狸也快步跟了上来。
　　一人一式神从房间内出来。
　　白水秋赤着脚，无声无息地踩着走廊的木地板，往外面走去。
　　在这个过程中，她也透过了走廊处的窗户，朝着外面的庭院中看去，注意着神社内的情况。
　　……
　　这个时间点，已经临近中午的饭点。
　　正是一天中客流量最少的时候。
　　穿着巫女服的日向飞鸟和加奈子，还在像往常一样，忙着招呼往来神社的客人。在一批客人刚刚离去，神社暂时变得空荡下来的时候，两个女孩在拜殿前的屋檐下站定，一边用手掌给自己轻轻扇着风，一边随口聊了几句。
　　这两个女孩本来就年龄相近，都在上高中，彼此间的共同话题还是很多的。
　　忽然间，加奈子注意到几位不速之客，从神社大门外的参道往这边走了进来。
　　一共五个人，都是年轻精干的男性。
　　领头的是一个瘦高个，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后面的几个人则都是普通人的穿着，看起来和其他来神社参拜的客人没什么两样，但是从这几位身上透露出来的气质，却总让人觉得都有些阴鸷的味道，看上几眼就会觉得很不舒服。
　　而这种感觉，在那几个人抬头往神社内扫过来，和两个女孩对上视线的时候，就变得更加明显了。
　　“那边的几个人，是新来的客人吗……”
　　加奈子有点迟疑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日向飞鸟。
　　“应该是吧……”
　　日向飞鸟点了点头。
　　不管来客给人的感觉怎么样，但作为神社的兼职巫女，面对前来拜访的客人，她们的职责就是过去接待，所以在短暂的犹豫过后，加奈子就率先抬起了脚步，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日向飞鸟动作慢了一拍，索性就在拜殿前方停了下来，等待着加奈子把人领过来。
　　趁着这个时间，她又仔细看了一遍那几位不速之客。
　　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几个人中的形象和气质状态，让她觉得非常熟悉，就好像是平时的生活中，经常能够看到和接触到的人一样……
　　尤其是最前面那个瘦高个，除了没有剃光头以外，给她的感觉很像是那位常到自己家里来“传教”的大川先生……
　　“等等……”
　　日向飞鸟福至心灵，陡然从心里生出了一丝不妙的感觉，来不及多想，就立刻张开嘴巴，大声喊道：“加奈子……先别过去！”
　　“？”
　　加奈子怔了一下，回头往后看来。
　　几乎就是在这一刹那！
　　走在最前面的瘦高个突然向前猛蹿了一步，一把抓住加奈子的肩膀，然后在女孩下意识发出的惊叫声中，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另一只手臂横在了她的喉咙前，从袖子里探出了一枚匕首，将刃面对准了加奈子：
　　“别乱动，我们的目标不是你，见了血可别怪我！”
　　感觉到喉咙前那股冰冷的寒意，加奈子挣扎的动作一顿，不动了。
　　这一幕事发突然。
　　准确的说，是对于日向飞鸟和加奈子来说，发生的很突兀。
　　但这群邪教徒却是蓄谋已久，他们先前就已经在神社周围转了几圈，因为行动隐蔽，并没有被日向飞鸟和加奈子觉察，直到神社内已经没什么客人的时候，才闯入进来，猝然发难。
　　随着瘦高个的动作，另外几个人也纷纷从身上掏出了匕首或者刺刀，围向了日向飞鸟。
　　“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面对这群凶相毕露的家伙，日向飞鸟有点惊恐地往后退了几步，直到后背贴在了走廊外侧的围栏上，才脚步一顿：“这里可是神社，你们不要乱来啊！想要抢劫的话请到别处，否则我就报警了！”
　　虽然已经隐约意识到了这群人的身份，但日向飞鸟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希望这些家伙只是一群偶然流窜过来的惯匪。
　　将抢劫的目标定为神社，的确有点少见……
　　但类似的情况并不是没有发生过。
　　然而，这种幻想很快就破灭了。
　　“松下大人，就是她。”
　　瘦高个身边的一个男人掏出手机，和日向飞鸟比对了一下，然后扭头对后者说道：“这个女的就是大川大人提到过的邪魔，日向水产店店主的女儿，没想到她真的在这里……
　　那个，松下大人，这里可是神社，我们做这种事情真的没关系吗？”
　　被叫做松下的瘦高个冷哼了一声，说道：“什么神社？不过是一群伪神罢了，只有我教的白莲大圣人，才是真正的在世神明，佛陀转生，至于这些违逆我教宗旨的人，都是一群打着神明幌子，招摇行骗的邪魔外道而已！”
　　顿了顿，松下朝着几个手下努了努嘴：
　　“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这个邪魔抓住，再进去检查一遍，看看另外那个帮助过她的邪魔是不是也在……”
　　“是……”
　　另外那几个邪教徒中，本来也有两三个，对这次行动心存疑虑。
　　毕竟像神社这种地方，在日本人心目中的地位还是很高的，哪怕他们信仰的不是这些传统神明，而是“白莲大圣人”，但对于神社，还是本能地存着几分敬畏心理，不敢闹得太大。
　　要知道，日向飞鸟和加奈子可都是穿着巫女服的。
　　就算不是本职巫女，也能算得上是神职人员了，一般人是不敢在神社这种地方，对她们动手的……
　　但松下那一番“伪神”的言论，却是打消了他们的疑虑。
　　几个人很快上前，分出两人按住了日向飞鸟的胳膊，然后另外两个则是快步穿过庭院，往内室的方向走去，准备去抓捕另外一个“邪魔”。
　　按照事先得到的情报，这个“邪魔”的身手很厉害，似乎是修炼过中国的古拳术，大川也练过几年空手道，但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所以这群白莲宗的邪教徒，特意带上了刺刀之类的锐器。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内室方向的时候……
　　就听到——
　　轰隆！！
　　一道滚滚的雷声在高空中轰然炸响。
　　紧接着，就有大片大片的乌云从四周聚拢而来，刚才还是晴空万里，转眼间已经是一片黑云压城的景象，猛烈的山风在神社上空呼啸而过。
　　仅仅几秒钟的时间内，天目神社的上空就彻底黑了下来，好像一瞬间从白昼进入了黑夜。
　　这种反差强烈的气象，其实在夏天是偶尔能够碰到的，只不过一般不会变化的那么快。前后不过几个呼吸，神社内就已经开始飞沙走石，湿润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的每一个角落，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一场暴雨就要倾盆而降。
　　“……怎么突然变天了，是要下雨了？”
　　这一幕突如其来的景象，让庭院中的几个邪教徒不约而同地顿住脚步。
　　用匕首劫持着加奈子的松下，也略微抬头往天空中看了一眼，手里的动作稍微放松了一点：
　　“你们几个动作快点，趁下雨前把人从这里带走……啊！”
　　松下突然惨叫了一声。
　　却是加奈子张开嘴巴，在他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然后趁着后者吃痛，用力挣脱了后者的束缚，就想往日向飞鸟的方向跑去。
　　可……
　　这个女孩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中学生，无论是速度还是力气，都无法和成年的男性相比，即使侥幸挣脱了出来，但还没跑出几步，就被松下从背后赶上，然后一把抓住肩膀，用力掼倒在地：
　　“臭婊子，竟然还……”
　　话音未落。
　　这一瞬间，就听到轰隆一声！
　　一道隆隆的雷鸣声在云层高处轰然炸响！
　　紧接着，就有一道闪电从高空劈落，打在了天目神社制高点处安插的避雷针上，瞬间爆发出的强光，将整个院子再次照亮。
　　刺眼的雷光中，就看到一道人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台阶的上方，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一只手握着一柄雪亮的长刀，刀刃微微抬起，正眼神漠然地看着面前的一众邪教徒。
　　“……秋？！

第312章 速战速决！
　　最先辨认出这道身影的人，是日向飞鸟。
　　在场的这群人中，她是和白水秋接触的时间最久、关系也最为熟悉的人，自然对后者的模样并不陌生。可是话一出口，连日向飞鸟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可置信。
　　毕竟……
　　今天早上的时候，她和加奈子可是亲眼看到白水秋从天目神社出去的，而期间两人虽然一直忙着招呼客人，但还是留了点心，关注着大门那边的动静，如果是从大门回来的话，没道理会被她们忽略掉……除非，是从神社后面翻窗户进来的？
　　日向飞鸟心中的疑惑一闪而逝。
　　而她的声音，也立刻就被滚滚的雷声淹没，只有距离最近的两个邪教徒听到了一点，但并没有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下一刻！
　　就看到四道青色的风刃，从台阶上的白水秋身边飚射了出去，仿佛一柄柄弯曲的飞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切开了空气，直直地逼近到了几个邪教徒身前。
　　咻咻咻……
　　四道尖锐的破风声中，一蓬蓬血光接连出现！
　　风刃的速度太快。
　　几个邪教徒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锋利的刃面轰在了胸口上，当场就皮开肉绽，在一道道殷红的血箭中，整个人往后倒飞了出去，然后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几圈，才挣扎着爬了起来，满脸惊魂未定的神情。
　　这几道风刃，自然都是风狸释放出来的了，本质都是这个小东西妖力高度凝聚后的产物。
　　只不过稍微留了几分余地……
　　毕竟，这些风刃如果全力挥出的话，哪怕是坚硬的岩石，都能被轻而易举地凿开豁口，同样的力道若是直接落在这些普通人身上，分分钟就是开膛破肚的结果。
　　白水秋可不想因此惹上一堆人命官司，所以事先叮嘱了风狸几句，让它别把人劈死了。
　　现在看来……
　　这个小东西倒是很忠实地履行了这份嘱咐，放出去的那几道风刃，在切开了这些家伙外层的皮囊以后，就悄然散开，从原本的刀锋形状，化作了一团宽大的风锤，将那几个邪教徒凌空撞飞了出去。
　　如果是一个月前的风狸，大概是做不到这么精细的控制力道了，看来这段时间和妖鬼之流的战斗，也让这个小东西得到了不小的磨砺。
　　“干得不错。”
　　白水秋通过心念夸了风狸一句，同时用余光看了一眼头顶的天空。
　　高空中的乌云还在继续堆聚而来，那股山雨欲来的气息也已经越来越浓了，这么突然的天气变化，显然不是什么正常现象，唯一的可能，就是被雨女带来的了。
　　“雨女在往这边靠近吗……还是说，已经在附近了？”
　　白水秋不动声色地往周围扫了一圈，并没有看到那条绿色的身影。
　　不过以雨女的能力，如果真的想要隐匿身形的话，白水秋也未必能够找得到她。
　　其实白水秋将傀儡娃娃留在神社内的另外一个原因，也是出于对雨女的担心——
　　和风狸相比，这个绿衣女人的性情还要更难捉摸一点，一旦让她出手，恐怕就不是造成几个人员伤亡的问题了，而是从杀人到毁尸灭迹一条龙服务，甚至连骨灰都不用扬了……
　　白水秋自己倒是无所谓，反正她在立川兰事件中就已经见过一次这样的场景，也算是有些经验了，但如果日向飞鸟和加奈子，甚至神社内的其他客人也都看到了的话……可就很难封口了。
　　所以……
　　“必须速战速决了。”
　　白水秋微微吐了口气。
　　几乎是在打定主意的同时，她就已经一个踏步从台阶上跃出，手中的雪走刀锋一横，迎面一个横扫！
　　跟着松下过来的这几个邪教徒，其实身体素质都还不错，虽然和黑木大斗那种能一打十的狠人没得比，但显然都是练过一些基础格斗技能的，在被风狸撞飞出去，已经有两个人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刚才……发生了什么？”
　　“难道这个女孩真的是长老大人所说的邪魔，而刚才那个……就是她使用的妖术？！”
　　先是天色的瞬息变化，从晴空万里变得乌云密布，紧接着就是一道身影突兀出现，随手扔出来几团看不见的风刃，几个变化在短短数秒内接连出现，很难不让人将其联系起来。
　　尤其是这几个邪教徒，本来就是白莲宗在成田市众多信徒中的狂热分子，这时候更是对“邪魔”的说法深信不疑，面对凌空跃出的白水秋，竟然不退反进，纷纷大吼了一声，就挺起刺刀迎了上来！
　　当！！！
　　这一声，仿佛要刺破耳膜！
　　伴随着一串火光迸发出来，白水秋手里的雪走在半空中划过一条纯圆的弧度，和两名邪教徒手里的刺刀碰在一起，仅仅是一个照面，其中一个人就虎口崩裂，手里的刺刀直接往侧面飞了出去！
　　“……”
　　白水秋瞥了一眼，做了个吐气开声的动作，整个人再次向前一跃，用没有握刀的手按在虎口崩裂那人的肩膀上，紧接着一个顺势拔身而起，朝着另外一人的面门来了个迅猛的回旋踢。
　　砰——
　　后者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这一脚从脑袋侧面抽了过去，连双脚都短暂离开了地面，紧接着就往后甩飞了出去。
　　做完这一切，白水秋按在虎口崩裂那人肩膀上的掌心猛然发力，近乎笔直地将自己的全身力道压了下去，只听到扑通一声，这一名邪教徒直接跪倒在地，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
　　扑……
　　从一步跃出，到一个照面秒杀两名邪教徒，都发生在短短的两三秒钟内，直到第二名邪教徒跪倒在地，白水秋身形旋转了一圈，轻飘飘地落回地面。
　　然后，没有任何停顿，甚至连都没有调整呼吸的动作，就再次冲向了十几步外的松下，在发足冲刺的过程中，白水秋将雪走换成了双手持握，在短暂的蓄势后，就猛地将太刀举起，一步踏出以后，就是一个凶悍绝伦的姿态向前劈斩而出！
　　刀刃破风！！

第313章 血振
　　“你……”
　　面对劈斩而来的雪走，松下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把匕首抬了起来，横在身前，做了一个格挡的动作。
　　看到这一幕，白水秋微微眯起眼睛。
　　虽然脸上依然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但这一刻，她却是再度将雪走握紧了几分，整个人的气势更是迅速攀升到了顶点，随着这一刀劈落下去，就看到一抹雪亮的光弧在半空中划过，有如一轮白色的弯月！
　　哪怕是从旁观者的角度，也能看出其中所蕴含的那股令人胆寒的凌厉气息！
　　“喝啊！！”
　　白水秋无声地喊出了一句。
　　然后，就把雪亮的光弧轰在了松下身上！
　　后者横在身前的匕首，完全无法抵挡住这一刀，手腕在吃力不住的情况下，弯曲到近乎折断的地步，在这种情况下，松下已经完全无法把握匕首的指向，手一歪，直接把刀尖插到了自己身上。
　　“啊！！”
　　但……
　　白水秋这一斩的威力，才刚刚开始展露出来。
　　随着手腕微微一拧，白水秋将雪走的刀刃朝向稍微偏转了一点点，但力道却没有丝毫减弱，竟是一口作气，硬生生地将松下整个人砍飞了出去！！
　　傀儡娃娃的身体强度，可是比本体要强悍太多了。
　　如果面对的是黑木大斗那样的对手，或许短时间内还没有办法轻易取胜，可是面对这些邪教徒……
　　就和砍瓜切菜没什么两样了。
　　随着白水秋的刀锋过处，一股沛然大力汹涌而出，推动着松下往后趔趄了几步，就被一刀破开了防御，整个人倒飞出去翻倒在地，往后滚了好几圈，直到撞在后面的一段围栏上时，才勉强消弭掉了这股强劲的冲击力。
　　但他手中的那把匕首，却是通过自己的手，直直刺进了这家伙自己的胸口中间，刀柄前面的十几厘米刀身，几乎有一半都没入了进去。
　　而且……
　　白水秋的那一刀，也在这家伙身上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从左侧的肩膀，一直穿过胸口，划到右侧肋下，透过翻卷的衣服和皮肉，还能看到一股殷红的血液，好像汩汩的喷泉一般不断往外奔涌出来。
　　只一转眼的时间，就把这家伙的上半身染成了一片通红。
　　松下好像直到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身上那股剧烈的疼痛，发出了一道凄惨的叫嚷声，好像一只砧板上的鱼一样在地上拼命地打起滚来。
　　“啊！！！！”
　　随着这家伙的挣扎，本来就已经很大的伤口，被再次撕裂开来，越来越多的鲜血流淌出来，混杂着地上的尘土，看起来狼狈肮脏到了极点。
　　不过这家伙的脑子还没有完全坏掉，所以哪怕嘴里哀嚎不断，也不敢立刻将匕首拔出来——
　　在胸口已经被插了一刀的情况下，如果不拔出来，及时到医院去做处理的话，是有可能不会伤及性命的。可一旦拔出来，恐怕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了……
　　白水秋停下脚步，在原地站定。
　　依然保持着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冷冷地看着这家伙的表演，手里的雪走横在身侧，似乎随时都准备再次挥出一刀。
　　这种状态，在剑道上叫做“残心”，目的是为了防止垂死的敌人发动反扑。
　　不过看松下现在的样子，短时间内大概是站不起来了。
　　至于另外那几个邪教徒……
　　刚才那两个分别被白水秋用回旋踢踢飞、和一掌按下去的家伙，现在还一个躺在地上，一个跪在原处，显然都没有再继续抵抗的能力。
　　而剩下的两个，虽然挣扎着勉强站了起来，但胸口被风刃切开的伤口还在流血，看起来很孱弱的样子，被白水秋扫视过去的时候，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一脸瑟瑟缩缩的表情。
　　白水秋扫了一眼，就转过身来，慢慢走了过去。
　　一个干脆利落的肘击，再接上一个砸在肚子上的一拳，把这两个家伙也一并放倒。
　　而后，将手中的雪走轻轻一振。
　　这个动作，就是剑道上所谓的“血振”了。
　　随着白水秋的动作，几滴鲜血从剑锋上被抖落下去，在布着青苔的石板上留下了一串星星点点的痕迹，宛如一朵朵梅花绽放，有种触目惊心的别致美感。
　　当然……
　　这时候除了白水秋自己以外，其他人是没有心思欣赏这幅景象了。
　　刚刚经历了一次被邪教徒袭击的惊险场面，紧接着又目睹了一场短促而激烈的战斗场景的两个女孩，这时候正呆呆的站在原地，还没有从惊讶的状态中反应过来。
　　庭院内，一片安静。
　　过了好半天，才听到“咕咚”一声，也不知道是日向飞鸟还是加奈子，默默吞咽了一口口水。
　　“好……好厉害……不愧是白水大人！”
　　连声音都不用听，这个称呼一看就知道是从加奈子嘴里说出来的。
　　“是，是啊，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把这些家伙给……”
　　日向飞鸟也同样一脸震撼，往周围看了一圈，视线从这群白莲宗的教徒身上一一扫过。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日向飞鸟甚至都有点怀疑，这群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家伙，究竟是不是刚才闯入神社的那群人。
　　刚才白水秋从内室出来的时候，她还在心里暗暗捏了一把汗，担心白水秋会被这群凶神恶煞的邪教徒伤到，可从头到尾，这些家伙根本就没有形成任何像样的抵抗，从头到尾，白水秋连衣服都没有乱，仿佛只是出来散了个步似的……
　　日向飞鸟语塞好好一会儿，才想起了自己原本想说的话：
　　“那个……”
　　“秋，你早上不是出门处理事情去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和加奈子都没有看到呢……”
　　“……”
　　面对日向飞鸟有点疑惑的表情，白水秋没做声，只是抬脚走到这个女孩面前，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叠便签纸，把最上面一张撕下来，抬手递了过去。
　　“‘090-1245……，成田警署的栗见警官’，秋的意思……是让我报警？”
　　日向飞鸟接过便签纸，把上面的字读了出来，然后抬头看了一眼白水秋。
　　白水秋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第314章 是故意的吧？
　　这张便条，是白水秋刚才从卧室出来的时候，提前写好的。
　　也同样是从一开始，她就在脑海中构想好了整个剧本。
　　——不管松下等人会在什么时候出现、一共带了几个人过来，对白水秋来说都不会有什么影响，反正最后倒下的一定是这些家伙。不过碍于傀儡娃娃不能说话，而且日向飞鸟和加奈子又在旁边看着，白水秋并不好像公寓楼那边一样，对这些家伙进行刑讯逼供。
　　所以，只能烦请警方来代劳了。
　　栗见成也那边，本来就在着手调查日向水产店的纵火案，只是暂时没抓到人而已。
　　而现在，蓄意纵火的真凶已经躺在这个院子里，如果这样栗见成也还问不出什么的话，就实在有点对不起他身为职业组警察的专业素养了。
　　宣扬邪教思想、蓄意纵火、私闯民宅、绑架未遂……
　　这些罪名，想来足够把这些家伙送到监狱，待个十年八年的了。
　　……
　　得到白水秋的首肯以后，日向飞鸟就从身上掏出手机，拨通了栗见成也的电话。
　　之前的极东组事件中，日向飞鸟和栗见成也是见过面的。
　　所以在女孩自报家门以后，这位警官很快就反应过来，然后听着她把发生在神社内的事情，仔细解释了一遍。
　　在这个过程中，加奈子小心翼翼地凑近过来，有点疑惑地看着白水秋：
　　“那个……白水大人，您现在……怎么好像有点怪怪的……”
　　傀儡娃娃和本体的相似度，可以说是很高了。
　　如果只看外表，不仔细辨认的话，就算是关系比较熟悉的人，也未必能够分辨出真假。
　　但加奈子毕竟是有着灵媒体质的人，感知能力比一般人稍微敏锐一点，所以还是觉察到了那么一点端倪，只是有点不确定。
　　对此，白水秋扯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而后抬头看向天空。
　　从她开始动手，到几个邪教徒纷纷倒地，前后一共也就不到半分钟的时间。
　　直到这时候，还有大量黑压压的云层聚集在天目山上空，过了近一分钟的样子，这些乌云才开始向四周悄然散开，呼啸而过的山风，也渐渐平息下去。只是周围的空气还很湿润，隐隐能嗅到一丝雨水的气息。
　　突然间，白水秋心有所感地往神社的大门外看了一眼。
　　目光过处。
　　就看到一抹绿色的身影，站在大门外的参道前，和她对视了一眼后，似乎笑了一下，然后就化作一滩水流，消失在这方天地间。
　　“……”
　　白水秋有点怀疑，雨女根本就是故意的。
　　说来也巧，她在天目山上，和雨女的两次照面，都是用傀儡娃娃的身体进行的，而这具身体因为不能说话，所以很难和别人正常交流，就算雨女没有立刻离开，她最多也只能通过便签纸上的方式，和这个绿衣女人沟通几句……
　　从这一点上来说……
　　傀儡娃娃和雨女的相似度倒是蛮高的，毕竟后者也不怎么善于说话的样子，和傀儡娃娃的区别，只是一个能开口，一个不能开口罢了……
　　“咦，刚才好像有人从门口走过去了？”
　　加奈子反应慢了一拍，才有点后知后觉地看向门外。
　　这个女孩先是看了白水秋一眼，就咬着嘴唇，慢慢往那边走了几步。
　　就在这时候……
　　又是一阵脚步声出现在神社的大门外，但声音很轻，好像是有几个人，正在蹑手蹑脚的往这边靠近。往大门那边走的加奈子并没有听到，反而是白水秋注意到了，有点狐疑地再次转过身来。
　　“难道是松下的同伙？”
　　白水秋皱了皱眉。
　　从感觉上来说，不太像，但是能用这种方式走过来的，也肯定不是一般的客人就是了。
　　所以，在短暂的迟疑过后，白水秋就抬起脚步，往大门那边走去，在靠近到加奈子身边的时候，抬手拉了一把。
　　“……白水大人？”
　　面对加奈子的疑惑，白水秋停下脚步，一言不发地看着门外。
　　很快。
　　就有一点微弱的反光，出现在大门的立柱旁边，好像是有人用镜子观察了一下神社内的情况，然后，就见两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出现在庭院外，迅速往院内看了看，其中一个人就飞快地开口说道：
　　“请问是白水秋小姐吗，我们是惠子小姐的手下，是特地过来帮忙的……”
　　“？”
　　没等白水秋作出回应，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
　　这一次的人数就有点多了。
　　走在最前面的，赫然是穿着一身小西装的凉子，后面还有另外几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其中有几张面孔，白水秋看着有点面善，没记错的话，应该也都是神代家的保镖，再加上最开始的那两个，一共有七八个人的样子。
　　而被簇拥在中间的，则是穿着一身白色衣裙的神代惠子，在一群保镖的簇拥下，宛如一朵小白花。
　　这一群人进入庭院以后，迅速往周围散开。
　　几个保镖上前控制住了那些邪教徒。
　　这些家伙之前就已经被白水秋教训过一顿，这时候大多都还站不起来，所以并不需要再费力气制服。
　　唯一有点特殊的就是松下，这家伙胸口还插着自己带来的匕首，神代家的保镖也不好随意挪动他，只能站在一旁守着……
　　而神代惠子本人，则是大步流星地走到白水秋和加奈子面前，虽然碍于有外人在场，一张小脸紧绷着，没有做出什么多余的表情，但紧抿着的嘴角，显然说明这个女孩的心情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
　　到了跟前，神代惠子迫不及待地抓起白水秋没有持刀的那只手腕，在她身上仔细检查了一遍，才松了口气；“小秋，你没事吧？”
　　“惠子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说话的是加奈子。
　　这个女孩在担任了天目神社的兼职巫女以后，曾经和神代惠子见过一两面，虽然彼此间没什么交流，但还算是认识，大概知道后者是个有钱人家的女儿。
　　“咳咳，这个……

第315章 衣服里面不会也一模一样吧……
　　神代惠子轻咳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地偷瞄了一眼白水秋，才低声解释道：
　　“早上凉子找到那群暴走族的下落以后，就立刻通知了小秋，但白莲宗在成田市内的据点不止一处，我担心可能会有人趁着小秋不在的时候，跑到神社这边来，对千代婆婆和你们下手，所以就提前带着几个人，到天目山脚下埋伏了起来……
　　刚才那群邪教徒过来的时候，我们就跟在后面上了山，本来是想先待在神社外面，等他们出去的时候，再打他们一个出其不意的，没想到这些家伙迟迟不出来，所以才过来看了一下……”
　　这番解释，加奈子听的有点茫然。
　　毕竟，日向家和白莲宗的关系，外人是少有知情的。
　　而白水秋或者日向飞鸟，又不可能将这种并不光彩的事情到处宣扬，所以，加奈子只是从和日向飞鸟的闲聊中，依稀了解到了一点日向家的情况，但知之不详。
　　不过白水秋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想想也是。
　　既然她都能想到，白莲宗有可能会出现信仰狂热的信徒，对日向飞鸟下手。
　　那么智商过人的神代惠子，自然也很容易预料到这一点。
　　不过这个女孩竟然不声不响地提前部署了人手，看守在天目山脚下，的确是有心了……
　　就算白水秋没有将傀儡娃娃和风狸留下，恐怕松下等人在绑架了日向飞鸟和加奈子以后，也很难竖着走出天目山。
　　碍于这具身体的体质，白水秋没办法开口道谢。
　　而神代惠子这时候也好像刚刚反应过来，忽然咦了一声，又重新看了看白水秋：
　　“诶，小秋你不是今天一早就和黑木大斗他们去那边的公寓楼找人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
　　白水秋从刚才就有点纠结，该怎么解释向日向飞鸟等人解释傀儡娃娃的问题。
　　其实如果只有日向飞鸟和加奈子的话，这个问题是可以糊弄过去的……
　　因为这两个女孩只看到了她一早从神社出去，并不知道她要去的地方，所以提前一点回来，甚至是假装出去一趟、实际上却是为了埋伏在神社周围守株待兔，都是合情合理的解释。
　　至于不开口说话的问题，也能用“嗓子发炎”之类的借口掩盖过去。
　　只要两个女孩不刨根究底，这件事情差不多也就算是过去了。
　　以日向飞鸟的性子，就算心里有疑惑，也不会问得太多。
　　而加奈子虽然好奇心比较重，但毕竟是天目神社的兼职巫女，又对白水秋有着一种谜之崇拜的情节，所以多半也很容易糊弄。
　　但神代惠子就不同了。
　　这个女孩应该是从她一早出门以后，就带着人过来了，然后在天目山脚下守了好几个钟头，对于上山下山的情况再清楚不过，自然知道白水秋并没有在这段时间内回来过。
　　而且，只要事后问问黑木大斗，就会知道她在同一时间，出现在两个地方的事情。随便编个理由的话，很难将她敷衍过去。
　　所以……
　　白水秋在犹豫了几秒钟后，就从口袋里掏出便签纸和笔，飞快地写了两行字，向神代惠子递了过去。
　　因为写的仓促，字迹有点潦草，不过还是很容易辨认的。
　　“小秋你的意思是说……这其实是一种法术？留在这边的只是一具分身？”
　　“可……看起来也太真实了吧？！”
　　神代惠子有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又往前凑近过来。
　　白水秋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但很快就被神代惠子再次抓住手腕，一脸好奇地在她的手臂上看了看，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摸了几下，又翻开她的手心看了看，嘴里啧啧称奇：“原来巫女的法术，连这种事情都能够做到吗……
　　皮肤的触感和真人完全一样，连手心的纹理都这么精细，根本分辨不出区别哎……”
　　神代惠子的手指细腻柔软，略微有点冰冰的，摸在身上的时候，触感其实并不糟糕。
　　只是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个女孩的双手渐渐往上面摸了过来，甚至有点往她的衣服领口处挪动的趋势。
　　白水秋穿在傀儡娃娃身上的衣服，是自己国中时期的校服，领口处的纽扣没有扣上，露出了一截看起来和常人无异的、白皙光滑的脖颈，神代惠子的视线落在那里的时候，好像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口水：
　　“话说，衣服里面该不会也和本体一模一样吧……”
　　“……”
　　眼看着这个女孩似乎有要亲自探索一下的意思，白水秋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一脸黑线地把自己的手臂从她手里挣脱出来，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了距离，才再次在便签纸上写了起来：
　　“现在优先要解决的，是这群家伙。”
　　在举起便签纸的同时，白水秋用笔尖点了点躺在庭院内的松下等人。
　　和傀儡娃娃的事情相比，这些才是亟待解决的要紧事。
　　另一边。
　　日向飞鸟已经报完了警，挂断电话后，就快步往这边走了过来，在白水秋身边停下。
　　然后把她和栗见成也在刚才那通电话中说到的内容，对白水秋复述了一遍。
　　“……栗见警官说已经派人往东郊这边来，准备把这群白莲宗的邪教徒押送回走，路况顺利的话，应该会在二十分钟内赶到。”
　　白水秋点了点头，没言语。
　　而旁边的神代惠子则是摩挲着下巴，重新变成了平时那副冷静的模样，“已经报警了吗……也是，这些邪教徒现在做的事情，已经是很严重的犯罪，是需要警方介入处理了……
　　小秋，如果不介意的话，后面的事情就交给我吧，我会尽快敦促成田警署，把这群家伙的嘴撬开的。”
　　说话间，神代惠子扭头看向白水秋。
　　虽然话语中是在探询白水秋的意思，不过从这个女孩的语气来看，显然已经打定了主意，现在只是向她知会一声而已。
　　白水秋下意识地张了张嘴，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不是本体，只好将便签纸拿起来，笔尖落在纸面上，却迟迟没有画出下一道笔划

第316章 就当你默认了哦
　　老实说，白水秋对神代惠子的提议是有点意动的。
　　之前成田警署在是否释放大川的问题上产生了争执，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某位“大人物”向警方捎了话，而如果仅仅是那群聚集在医院门口的抗议人士，虽然也能够给警署带来一些舆论压力，但不至于那么快就让警署方面松口。
　　假如那位大人物，真的是白莲宗的靠山，并且执意要介入进来的话，对松下等人的审讯工作可能会遭遇不少困难。
　　但……
　　神代财团的会长神代圭介，同样也是一位大人物。
　　甚至都不用他亲自出面，只要随便从神代财团的高层中挑出一位，或者是由神代惠子这位“神代家家主的独女”开口，都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警方的决策了。
　　而一旦撬开松下的嘴巴，得到白莲宗从事犯罪活动的确切证据，很多事情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只是这样一来，就不免要把神代家卷入进来……
　　这群邪教徒的疯狂程度，白水秋是亲身领教过的，虽然神代惠子身边有一群保镖24小时看护，应该不会出现什么状况，但难保他们会不会做出点什么事情，恶心一下神代财团。
　　那样的话……
　　至少白水秋心里是过意不去的。
　　神代惠子察言观色，几乎立刻就从白水秋的眼神中，看出了她的想法，摆了摆手：
　　“不用担心啦，小秋，只不过是一群走火入魔的邪教徒而已，比这还要恶心的家伙我都已经见过不少，仅凭他们，闹不出什么风浪的。”
　　说到这里，神代惠子微微眯起眼睛，眼眸中掠过一抹异色：
　　“而且，凉子这段时间也调查出了一些东西，如果白莲宗背后的靠山，真是那一家的话……那么我们神代家和它还有过不小的过节，就算不是因为这次事件，我家也早晚会因为生意场上的事情，和他们对上的。
　　所以，我可不仅仅是为了给小秋你还有飞鸟同学帮忙，也是帮自己家解决未来的隐患，小秋你不需要有任何心理压力。”
　　“……”
　　白水秋垂下眼帘。
　　从神代惠子轻描淡写的语气中，她一时间也摸不清楚，这个女孩的话到底是为了安慰她才说的，还是事实上的确如此。
　　但碍于傀儡娃娃的身体不能开口，所以这些问题也不好询问出来，至于单纯地用便签纸来交流，效率未免太低了一点，等把事情说清楚，估计栗见成也那边都要赶到这里了……
　　神代惠子等了几秒钟，就勾起嘴角，笑得眉眼弯弯：“既然小秋你不说话，那我当你默认了哦，这件事情就这么愉快地决定啦！”
　　白水秋心说自己“默认”个鬼……
　　但以她现在的状态，显然是不可能争辩得过神代惠子了，就算在便签纸写出反驳意见，多半也无法改变后者的决定，所以只能接受了这个女孩介入帮忙的事实。
　　“话说……小秋你这边有什么特别需要从这些家伙嘴里问出来的事情吗？”神代惠子又问了一句。
　　白水秋想了想，用笔在便签纸上刷刷写了几笔，举起来朝着她示意了一下：
　　“白莲宗的长老，可能是这一切事情的幕后主使。”
　　这条情报，还是白水秋用本体，从公寓楼的中年人那里得到的。因此两个身体本质上是一心二用，意识互通，所以得到的任何情报都可以第一时间共享。
　　按照白莲宗的内部配置，普通的邪教徒，基本上是接触不到“长老”的。所以想要得到和后者有关的具体情报，就只能从大川和松下这两个干部身上入手。
　　这也是白水秋决定将松下等人交给警方的时候，就已经做好的打算，即使现在神代惠子介入进来，这方面的调查也还是要继续进行的。
　　“长老？”
　　神代惠子仔细念了一遍便签纸上的内容，沉吟了一会儿：“凉子之前给我看过的那些关于白莲宗的资料中，好像是提到过这个宗教有一位长老常驻在千叶县内，负责他们这边的传教事务……看来这家伙才是这一连串行动的指挥者，是个值得警惕的对手呢……
　　不过放心吧，我会想办法尽快从这些家伙嘴里问出来的。”
　　听到神代惠子的答复以后，白水秋嘴角微微扬起了一丝弧度，在便签纸上又写了几划：“谢谢你，惠子。”
　　“嗯？”
　　这一次，神代惠子怔了一下，随后哑然失笑：“我还以为以我们现在的关系，已经不需要再说这种客套话了呢。”
　　“……”
　　白水秋没言语。
　　这种话，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过因为傀儡娃娃的无口属性，出现这种沉默的表现，倒也不算很突兀。
　　关于白莲宗的话题，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
　　接下来，在凉子的指挥下，几个神代家的保镖将松下等人从地上提起来，往山下带了出去，准备待会儿在山脚下直接交给警方。
　　其中松下因为胸口还插着一把刀，被带出去的时候，旁边的两个保镖显得格外小心翼翼。毕竟这家伙可是这次事件的关键人物，如果当场暴毙，探究白莲宗的线索可就要断掉一条了。
　　不过凉子也事先检查了一下，那一刀插进去的位置，恰好是胸口中间，顶多蹭到了一点肺叶，处理起来可能会稍微麻烦一点，但死亡的几率很低。
　　等大部分人都离开以后，凉子和剩下的另外一个保镖就从庭院角落拿起了扫帚、水桶，开始清洗刚才那番交战留下的血迹，顺带着整理院子中的狼藉。
　　神社院内的大部分地面，都铺设着青石板，倒不至于被砸坏，但是有些地方是用木质或者石质的围栏围起来的，被刚才松下等人撞了几下，多少有点松动。
　　“那个，凉子姐姐，这种活儿还是让我们来做吧……”
　　日向飞鸟怯生生地说道。
　　扫地这种事情，按理说是在兼职巫女的工作范围内的。
　　“几位还是先到屋子里面去休息吧。”
　　凉子一边卷起袖子，一边声音平淡地说道：“按照原先的计划，处理这些家伙应该就是我们的分内之事，而且清洗血迹和一般的打扫工作不太一样，如果是第一次做的话，使用的方式不当，很容易留下痕迹，以后就不好清理了。”
　　“……那好吧。”
　　日向飞鸟怏怏地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坚持。
　　而白水秋则是微微挑了挑眉，往凉子那边看了一眼：第一次？怎么听起来，这位女保镖好像已经轻车熟路了似的，难道她以前也做过不少次这样的事情？
　　给神代惠子当保镖，还需要掌握这种技能吗……
　　庭院内的事情有凉子处理，自然是不用过多担心的。
　　所以白水秋很快就在神代惠子的劝说和推搡下，抬脚往内室的方向走去。
　　不回去也不行，毕竟她手里还提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呢，如果恰好有客人这时候来到神社，看到了这一幕的话，指不定要脑补出什么剧情呢……
　　旁边的日向飞鸟和加奈子跟着走了几步，满脸好奇地往白水秋身上打量着，显然都对她的这种制造“分身”的法术很感兴趣，几乎就要像神代惠子那样，直接上手来摸摸蹭蹭了。
　　当然……
　　因为各自的性格，和彼此间的关系的缘故，日向飞鸟和加奈子并没有将这种想法付诸实践。
　　而且，现在还是神社正常营业的时间，两个女孩并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在走到玄关处的时候，就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秋，我们就先不进去啦，待会儿可能还有客人要来呢，你和惠子同学进去聊聊就好了……
　　额，我的意思是……”
　　话说出口以后，日向飞鸟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以傀儡娃娃的身体，是没办法像正常人一样“聊天”的。
　　所以，女孩语气一滞，有点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改口的样子。
　　神代惠子闻言微微一笑，轻声说道：“好啦好啦，我知道飞鸟同学的意思，我和陪小秋在里面坐一会儿就好，正好也有一段时间没有来这边拜访过千代婆婆了呢。”
　　“那就麻烦惠子同学了。”
　　在日向飞鸟和加奈子的目送下，白水秋和神代惠子登上台阶，然后一前一后穿过了内室外侧的走廊，白水秋先到自己的卧室，把雪走安置好，然后才出了房门，引领着神代惠子往会客厅的方向走去。
　　其实神代惠子是想留在卧室内坐一会儿的，但白水秋早上出门匆忙，没有来得及收拾，连床上的被子都没叠，所以不太方便在这里招待客人。
　　相比之下，还是在会客厅里面更自然一点。
　　虽然不方便说话，但倒水泡茶这种事情，傀儡娃娃还是能做出来的。
　　白水秋给神代惠子倒了杯茶，然后和这个女孩隔着一张茶几，面对面坐了下来。
　　“……”
　　“……”
　　两人说都没有先开口说话，只是默不作声地看着对方，场面一时间有点尴尬。
　　对视了有十几秒钟的样子，神代惠子才咳嗽了一声，打破了沉默：“说起来……虽然小秋你现在的这具身体不能开口说话，可我总觉得，这个样子好像比你平时的样子还要可爱，有种让人忍不住想动手欺负一下的感觉呢。”
　　“？”
　　白水秋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面无表情地看向神代惠子。
　　这个女孩也不知道脑补到了什么，白净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红晕，但一双眸子还是一眨不眨地白水秋身上看着，眼波微微转动，似乎又吞咽了一次口水。
　　白水秋不自觉地绷紧了身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感觉神代惠子现在看她的眼神，好像要把她整个人吞下去似的……
　　片刻后，神代惠子才端着茶杯，小口抿了一下，将茶水咽下去后，微微一笑：“嘻嘻，只是开个玩笑啦，别当真……话说，小秋你现在还没有给雪走制作刀鞘吗？”
　　刚才白水秋回到卧室，将雪走放在刀架上的时候，神代惠子是一路跟在后面看到了的，一直等到这时候才开口说道：
　　“像这种年代久远的古刀，如果不注意保养的话，很容易因为浸水之类的缘故生锈的，要不我联络一下认识的工匠师傅，帮你制作一个吧。”
　　白水秋把便签纸放在茶几上，飞快地写了一行字，然后撕下来往茶几对面推了过去：
　　“已经委托八千代市的刀匠师傅做了，按照约定这周就可以去取了。”
　　“八千代市啊，听起来好像有点远呢……需要我派人送你过去吗？”神代惠子问道。
　　“如果不麻烦的话，也可以……”
　　白水秋又撕了一张纸条递过去。
　　上周她去八千代市的时候，没有告诉神代惠子，主要是因为怕给这个女孩添麻烦。而且当时是她第一次到八千代，此前从来没有和那位津田刀匠见过面，不确定要花费多少时间才能找到，所以也就没必要让神代家的人陪着自己到处转悠了。
　　不过现在嘛，也就只是过去取个刀而已，就算自己搭乘电车过去，前后也就两三个小时的事情，能够节省一点时间，也无非不可。
　　“那就明天吧，你定下时间告诉我就好了。”
　　取刀鞘的事情，算是敲定下来了。
　　接下来，会客室内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两个女孩再次变成了刚才那样，隔着一张茶几互相对视着，房间内的氛围也再次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安静。
　　足足过了有好几分钟。
　　神代惠子张了张嘴，用很小的声音说道：“那个……小秋，上次我说过的那件事情，你……现在考虑的怎么样了？”
　　“？”
　　白水秋心里一动，但脸上依然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只是用眼睛向对方递过去一个探询的眼神。
　　神代惠子脸上的红晕变得更加明显了一些，少见地呈现出纠结的姿态，双手也不自觉地握在一起，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方：“就是……上次在商场采购文化祭的用品时，我说到的那件事情，你应该没有忘记吧……

第317章 我也没什么经验啦
　　“果然……”
　　其实白水秋一早就想到了。
　　早在文化祭的前一周，她和神代惠子一起去商场挑选演出服装的话，曾经在那家商场的试衣间内，有过一次零距离的接触。并且在料理店内，听到神代惠子说出的那番袒露心迹的话。
　　虽然之后的近半个月内，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再提起那件事情，但这种印象深刻的记忆……
　　要说忘记，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而现在……
　　这个话题又一次被神代惠子挑了起来，这一次，白水秋就很难用装傻来蒙混过关了。
　　其实她还有一个办法……
　　就是立刻解决【傀儡娃娃】的术式，这样一来，留在神社这边的这具身体就会自动变回陶土娃娃的状态，从而回避掉这个问题。可这种做法未免有点太小孩子气，而且单纯的逃避，不仅对问题的解决毫无帮助，还会让两人原本亲近的关系出现裂痕。
　　所以……
　　只能正面面对了。
　　“怎么说呢……”
　　为了避免被神代惠子再次当成“默认”，白水秋把便签纸放到面前，慢慢抬笔写道：“要说好感的话，我确实也蛮喜欢和惠子你待在一起的感觉的……”
　　白水秋现在虽然用着傀儡娃娃的身体，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但写字的时候，手指却微微有点泛白，笔尖也很用力。
　　“不过在答复你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
　　“惠子你该不会仅仅是因为爷爷们定下的那份婚约，才喜欢上我的吧？”
　　这些话，一张便签纸自然是写不完的。
　　所以白水秋在写完第一张纸后，就把便签撕下来，通过茶几推过去，然后又接着写起第二张。
　　神代惠子低着头，将纸上的文字默念了一遍，仔细想了想：
　　“当然不仅仅是因为婚约啦，其实我第一次跟随父亲过来，在这里见到你的时候，就感觉你的样子很熟悉，好像曾经见过似的……”
　　“至于后来……毕竟小秋你这么可爱，只要多接触几次，当然慢慢就会喜欢上啦。”
　　听着神代惠子的讲述，白水秋眼神动了动。
　　回想起来，她和这个女孩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天目神社的拜殿内。
　　神代惠子所说的那种“似曾相似”的感觉，她倒是没有体会到，不过她对神代惠子的第一印象，的确比一般人要强烈一些。
　　尤其是那双清澈灵动的眸子，白水秋还没有在第二个人身上见到过。
　　大概……
　　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
　　平心而论，神代惠子其实很符合白水秋的择偶标准。
　　她的择偶标准，当然不是看有没有钱……
　　和相貌、家世这些外在条件相比，这个女孩的性格才是最让她心生好感的，而且在先前几个月的接触中，也总觉得双方很有默契。这种心意相通的感觉，同样只有在神代惠子身上才最为强烈。
　　如果不考虑世俗观念的话，白水秋并不讨厌和这样的女孩子在一起。
　　但……
　　“其实我对女孩子间的恋爱这种事情，也不是很懂……”
　　这段时间，白水秋在网络上稍微查了一点关于“百合”的资料，本意是想给自己补补课，毕竟她在这方面的知识非常欠缺。
　　但是得到的东西中，有用的部分很少，搜到最多的就是一些少儿不宜的本子……
　　嗯，这种东西，也算是日本的一类特产了。
　　甚至在一些便利店的货架上，都能看到这种类型的漫画和轻小说。
　　虽然从白水秋的观看体验上来说，内容多少还是有点意思的，但是想要用这种东西来帮自己扫盲，就完全是在痴人说梦了，所以直到现在为止，白水秋也不太清楚女孩子间的恋爱要怎么开始……
　　“没关系，我也没什么经验啦……”
　　神代惠子微微歪着头，辨认着白水秋正在书写着的文字，然后慢慢倾起身子，往前凑近过来：“既然都是第一次，那我们就先尝试一下怎么样？比如……从最简单的KISS开始吧？上次在商场的时候，都还没来得及感觉就……”
　　“……”
　　面对神代惠子近在咫尺的面庞，和那双清澈的眼睛下方，两瓣水润润的樱唇，白水秋手里一颤，笔尖直接把便签刮花了一片。
　　“咕咚……”
　　也不知道是谁先吞咽了一口口水。
　　下一刻，白水秋微微抬起头，闭上了眼睛。
　　……
　　“白水小姐？”
　　公寓楼内。
　　刚刚从房间里面走出来的白水秋忽然顿住脚步，
　　跟在后面的黑木大斗差点撞了上来，好在这家伙反应很快，及时刹住了车，然后有点奇怪地低头看了过来：“怎么了，是有什么事情忘记了吗？”
　　“……”
　　过了好几秒钟，白水秋才如梦方醒般地回过神来，第一反应是用手背去擦拭了一下嘴唇，而后抬起头来，有点不自然地笑了笑：
　　“抱歉，刚才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有点走神……刚才说到哪里了来着？”
　　“是吗……”
　　黑木大斗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转而继续提起了刚才的话题：“……成田警署的人，从昨天晚上开始就在追踪这群暴走族的下落，最迟到今天晚上，应该就能查出他们的行动路线，在那之前，需要我们对这群邪教徒做什么处理吗？”
　　“你是指……”
　　“这些家伙亲眼看到了您的相貌，如果将这个消息告诉警方，或者白莲宗那边，很可能会给您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为了避免他们事后胡乱说话，最好实施一些封口措施。”
　　黑木大斗所说的这些，都是很现实的问题。
　　警方那边其实倒无所谓，毕竟白水秋和栗见成也也算是有些交情，只要不惹出太大的乱子，一般情况下都还是很好说话的。
　　而且，她现在也已经加入了对策组，身上挂着一个警部补的名誉警衔，也算是半个警务系统内的人了，所以就算破门逼供的事情暴露出去，警方最多也就是打电话盘问一番而已。
　　但白莲宗若是知道了这个消息，就说不好会做出什么举动了……
　　“……你说的封口措施，不需要杀人吧？

第318章 发烧了吗？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白水秋有点小紧张。
　　毕竟，“封口”的方式中，最干脆直接的就是“杀人灭口”了。
　　黑木大斗愣了一下，而后笑了笑：“您多虑了，现在可是法制社会，我们秋月组虽然是极道组织，但做事情向来都是很有分寸的……”
　　顿了一下，这位黑帮打手又解释了几句：“其实杀人这种事情，只是做的时候比较简单，事后处理起来是很麻烦的，尤其是现在，明里暗里的监控手段太多，已经很难再像几十年前那样，把所有痕迹都处理的干干净净……
　　所以在大多数情况下，杀人都是一种得不偿失的举动，如果只是为了将他们封口的话，还有很多更好的办法，用不着采取这么极端的手段。”
　　“……那好吧。”
　　白水秋选择性地忽略掉了黑木大斗前面的那几句。
　　杀人这种事情，对极道组织来说其实很正常。
　　毕竟，“黑帮”本身就是暴力性质的团体，哪怕是最近二十年新兴的帮派，手上也都是沾过血的，当街火拼甚至持枪杀人，都不是太罕见的事情。秋山本哉年轻的时候，恐怕就曾经经历过那样的场面。
　　直到近十年，警方对暴力团体的打压力度不断加大，再加上黑帮本身已经出现青黄不接的局面，才很少再发生类似的情况。
　　而这些事情，本来就是黑帮这个行当的生存规则，对于白水秋来说，只要秋月组是站在她这一边的，能够给她提供一些必要的帮助，就足够了。
　　至于剩下的……她作为外人，是没有资格指手画脚的。
　　简单询问了几句后，白水秋就不再多说，选择把事情全权交给秋月组来处理。
　　然后，白水秋又留了一下黑木大斗的电话，就在这群黑帮成员的护送下，回到了刚才过来时的路口附近，之前从天目山过来时乘坐的那辆汽车，还停靠在原处。
　　“黑木老大，没有任何异常。”
　　距离汽车还有十多米远的时候，就有一个秋月组小弟凑了过来，点头哈腰地说道。
　　这个小弟，显然是专门待在这儿帮忙看车的。
　　——虽然可能性不大，但如果有人趁着刚才车上没人的时候，在汽车底部安置了炸弹，或者只是单纯地扎破了汽车的轮胎或者油箱，都有可能会引起一些不堪设想的后果。所以在白水秋和山口都离开了以后，秋月组就派人过来守了一会儿。
　　在弄明白这家伙的身份以后，白水秋恍然大悟，然后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几个黑帮成员一眼：
　　“就到这里吧，不用再继续送了。”
　　“今天的事情实在麻烦你们了，后面若是有什么新的情况出现，还请随时和我联络。另外……改天有时间的话，还希望能向贵组组长当面道谢。”
　　这句话并不全是客套。
　　白水秋的确有和秋山本哉见面一叙的想法，一来是为了向后者道谢——算起来，从极东组那次事件开始，秋月组也算是帮过她好几次忙了，于情于理都应该感谢一二；二来，则是为了谈谈彼此间的合作。
　　神代财团固然随时都可以对秋月组发号施令，但白水秋不可能每次要找这些家伙帮忙的时候，都去找神代惠子或者凉子帮忙。至于自家的天目神社，虽说和秋月组的若头有些交情，但还不足以让后者鞍前马后地替自己当工具人。
　　只有确定了相互间的利益关系，才能顺理成章地让对方帮自己做事。
　　就算单纯地卖卖御守，赚一点点外快，也是很不错的。
　　毕竟，黑帮可是很有钱的……
　　“白水小姐客气了，您说的话，我会转达给秋山组长的。”
　　黑木大斗说完，就带着几个秋月组成员，对白水秋来了个九十度鞠躬，神情恭顺地等着她上车。
　　这种场面，在平日里并不多见。
　　如果是不知道情况的人，恐怕还以为这是一群黑帮成员，在护送黑道公主出行呢。
　　事实上，已经有几个从附近经过的行人，扭头往这边看过来了，但出于对黑木大斗等人的畏惧，没敢凑的太近。
　　为了避免引起更多人的注意，白水秋很快就钻进了汽车，关上车门后，透过车窗朝着外面的黑木大斗等人挥了挥手。
　　黑木大斗和另外几个男人直起身来，依然站在原地没动，看样子是打算等她走了以后再挪步了。
　　白水秋收回视线，对前面的驾驶座轻声说道：“山口大叔，麻烦送我回天目山。”
　　“是。”
　　山口应了一声，就点火发车，在踩下油门，往大路上开过去的时候，这个男人透过后视镜往后座的白水秋身上看了几次，终于忍不住低声说道：“那个，白水小姐您现在是发烧了吗，需要我把车内的空调打开吗？”
　　“啊？”
　　白水秋愣了一下，有点没反应过来。
　　山口随即就解释道：“刚才从公寓楼里面出来以后，您的脸色就有点发红，一直到现在还没消退下去，我想着可能是因为吹了风……
　　现在虽然是夏天，每天白天时的气温都很高，但如果接触到忽冷忽热的环境，还是有可能出现热伤风的状况的，所以如果您身体不舒服的话，还请随时告诉我。
　　我知道一家很不错的诊所，主治医生是东大医学部毕业的，医术很高明，我女儿前两个月发烧的时候，就是去那儿治好的……”
　　山口大叔断断续续地说了几句。
　　“咳咳……可能是因为天气有点热，刚从公寓里面出来时不太适应……
　　不过没关系的，应该很快就平复下去了，您就不用担心了……”
　　白水秋张了张嘴，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一下，才勉强露出一个和平时差不多的笑容，把这个话题盖了过去。
　　山口大叔将信将疑地又看了她几眼，才闭上嘴巴，专心开车。
　　直到这时候，白水秋才把身子往座椅后侧缩了缩，避开了后视镜的范围，然后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嘴里则是微微吐了几口气，平复着自己有点加快的心跳

第319章 这怎么好意思呢
　　白水秋的脸上的确有点发烫。
　　但这种烫，跟吹风是没什么关系的，更不是什么着凉，而是因为神社那边所发生的事情……
　　傀儡娃娃和本体，本质上是一心双体的关系，也就相当于白水秋将自己一分为二，然后在两个地方同时行动。所以傀儡娃娃身边发生的任何事情，她都能用本体第一时间看到和感觉到。
　　刚才从公寓楼内出来的那一会儿，恰好是神代惠子提出KISS的时候……
　　而且不同于商场试衣间那次偶然的触碰，是真正意义上的那种KISS。
　　在双唇接触的一刹那，沿着唇瓣蔓延而来的柔软触感，让白水秋的本体这边，都不自觉地有点心跳加速，心里更是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直到现在，都还总想用手背去摸一下嘴唇。
　　“呼……”
　　白水秋长长舒了口气，抬头看着车厢的顶篷，想要用分析关于白莲宗的情报的方式，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脑子里却是一团乱麻，尝试了好几次，都没能进入状态。
　　最后只好闭上眼睛，假装是在闭目养神，努力放空自己的心思。
　　虽然成效甚微，但这样一来，总算是掩盖了一下自己波动的心绪，山口看到她闭上眼睛以后，也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开着车，沿途遇到转弯变道的时候，都把车厢控制地非常平稳，几乎感觉不到行驶的迹象。
　　白水秋也渐渐把杂乱的思绪安抚下来，陷入了一种近似于冥想的状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司机山口的声音传了过来：“白水小姐，已经到了……”
　　“哦……”
　　白水秋睁开眼睛，假装揉了揉眼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境，然后坐起身来准备下车。
　　“咦，惠子小姐好像也在……”
　　山口这时候已经看到了停在另一侧山脚下的几辆汽车，错落着停靠在几处隐蔽的地方，其中一辆银灰色的汽车，赫然是神代惠子平时上下学的时候经常乘坐的，司机还坐在驾驶座上，没有下车。
　　而除了这几辆汽车以外，山脚下还停着一辆警车。
　　几个穿着黑西装的神代家保镖，正在和另外几个警察说着什么。
　　白水秋在里面还看到了栗见成也的身影，不过这位警官正忙着查看松下等人的状况，并没有心思关注她和山口这边。
　　“白水小姐，需要和惠子小姐联络一下，确认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山口大叔皱着眉头往那边看了几眼，就回头向白水秋问道。
　　刚才在公寓楼那边审问中年人的时候，山口是在场的，也听到了中年人供述的那段关于松下的情报。
　　但，凉子等人提前来到天目山脚下埋伏的事情，是神代惠子个人做出的决定，并且事先没有透露给任何人，所以就算身为神代家司机的山口，也不知晓其中的内情，现在看到神代惠子的车和警车一起停靠在山脚下，神情多少有点紧张。
　　假如神代惠子出了什么状况……
　　作为神代财团安排给大小姐的仆从，就算他当时并不在场，恐怕也要受到一定的连带处罚。
　　如果白水秋之前没有留下傀儡娃娃的话，现在的心情大概也和他一样。
　　不过……
　　“山口大叔不用担心，只是一点小事而已，没什么大碍的。”
　　白水秋笑了笑，打算推门下车的时候，又顿了一下，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几张御守，向前排递了过去：
　　“辛苦山口大叔陪我跑了大半天，这几张是我天目神社的御守，有着不错的辟邪效果，算是一点心意，还请您收下。”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山口一脸的受宠若惊。
　　说起来，这位大叔也是亲历过画皮事件的，当初白水秋和神代惠子一起追逐画皮赶往河川大桥的时候，就是他开的车。所以他很清楚白水秋制作的这些御守的价值。
　　虽然嘴上在说着推辞的话，双手却很老实地伸了出来，把御守接过去，在贴身的口袋里收好，然后又一叠声地道了几声谢。
　　白水秋微微一笑，推门下车。
　　先是过去和栗见成也等人打了个招呼。
　　毕竟，两人也算是朋友的关系，而且之前日向飞鸟打电话报警，还是出于白水秋的授意，现在在山脚下遇到，自然不可能装作看不见。
　　栗见成也虽然对白水秋的出现有点疑惑，但碍于手头的事情还没处理完，所以也没有多问，客气地寒暄了几句后，就任由白水秋穿过鸟居，沿着参道上了山。
　　一路回到神社内。
　　“白水大人，你回来啦……”
　　进入庭院的时候，加奈子率先发现白水秋的身影，快步凑了过来，在说话的同时，一双眼睛还在她身上不断流连着。
　　“怎么了，一直这么看着我？”
　　白水秋挑了挑眉。
　　加奈子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嘴里小声嘀咕着：“看起来完全就是一模一样嘛……白水大人你真的不是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从神社后面溜了出去，然后在外面换了一身衣服，再通过正门走回来，骗我们说是用了分身的法术吗？”
　　“……”
　　白水秋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没有回应这个女孩的疑问。
　　不过这倒也证明了，傀儡娃娃和本体的相似度的确很高，按说加奈子也算是每天都能见面的熟人了，却也分辨不出区别。想来只有像自家奶奶这样朝夕相处的人，才有可能在短时间分辨出来了。
　　“还有客人在，你和飞鸟先忙，我先进去了。”
　　白水秋往拜殿的方向看了一眼，那边有零星几个客人，正在日向飞鸟的招呼下进行参拜。因为人不多，所以飞鸟一个人就能应付得来。
　　“嗯嗯，那我就先去帮飞鸟了……”
　　加奈子点头应了一声，就一步三回头地从白水秋这边离开。
　　等这个女孩走远以后，白水秋才深吸了一口气，步入内室。
　　沿着走廊来到会客厅门口，把手放在木质的推拉门把手上，停顿了几秒钟，微微用力，向一侧推开了房门

第320章 小秋，你回来啦
　　房间内。
　　两道身影正在茶几两侧相对而坐。
　　其中傀儡娃娃的坐姿看起来比较端正，后背挺得笔直，而神代惠子则是把胳膊放在茶几上，一只手托着腮，直勾勾地看着前者的面庞，眼波中流动着异样的情愫。
　　不过……
　　无论是傀儡娃娃还是神代惠子，身上所穿的衣服都很整齐，除了神情上和之前相比略微有点不同，其他方面都看不出什么异常。
　　在本体从公寓楼赶回来的这段时间内，傀儡娃娃这边，除了那个KISS以外，并没有做出其他什么激烈的举动。
　　倒不是主观意愿上不想。
　　至少，神代惠子明显是有更进一步的想法的……
　　但两人身处的地方，毕竟是在神社的会客厅内，奶奶千代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回来，或者寄宿在这儿的日向飞鸟，也有可能进来取个东西之类的，所以无论是神代惠子还是白水秋，都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只是浅尝辄止了一下，就各自坐了回去。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
　　神代惠子的体质，也不容许她做出太过线的事情。
　　仅仅是刚才那个十几秒的KISS，这个女孩的心跳就已经加快了许多了，目测已经超过了每分钟一百下，足足过了好几分钟才平复下来，如果换成是更加刺激的场面……
　　恐怕这个女孩当场就又要病发吃药了。
　　所以，接下来的这二十分钟内，两人就各自坐在了茶几两侧，互相对视着。
　　白水秋是因为用着傀儡娃娃的身体，不方便开口说话，而神代惠子也默不作声，就那么看着她，整个房间内的气氛，呈现出一种异样的安静。
　　如果是不知道的，只怕还以为两人在玩谁先眨眼谁先输的游戏呢……
　　直到推门声响起，神代惠子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有点慌乱地把胳膊放下，坐直了身子，在不到一秒钟内，就恢复了平时那种冷静端庄的表情，然后扬起脸看向门外，露出了一个优雅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千代婆……额，小秋你回来啦，中午好。”
　　在认出来人是白水秋的时候，神代惠子脸上端庄的神情一松，说话时的尾音也微微上扬了几分，显然心情很愉快的样子。
　　“嗯，中午好……”
　　白水秋有点不自然地应了一声。
　　她还是第一次用这样的状态，和神代惠子见面。
　　之前本体和替身完全身处于两种不同环境中的时候，还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而现在，因为白水秋和傀儡娃娃相隔几米站在了一起，来自两个身体的双重视角也在这一刻交叠了起来，感觉就像是重影了一样，有种微妙的怪异感。
　　而神代惠子也同样有点新奇地睁大眼睛，把视线从白水秋的身上，慢慢挪到了茶几对面的傀儡娃娃身上，然后再重新挪回来：
　　“原来小秋你的这种法术，真的可以让本体和分身在同一个地点同时出现吗？
　　虽然之前就已经有点猜到了，可是现在真正看到的时候，还是感觉到很吃惊呢。”
　　“只可惜分身这边不会说话，不然的话，完全可以用这种法术来代替自己上课，然后本体就可以趁机偷懒了……”
　　说是“可惜”，但神代惠子脸上看不出什么惋惜的神情，反而将视线在两个白水秋身上流连了几下，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转了转，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呼吸频率隐隐变得比刚才更急促了几分。
　　“咳咳……”
　　白水秋咽了口唾沫，尽量做出了一个比较自然的笑容，然后往前走了两步，在傀儡娃娃旁边盘膝坐了下来，从旁观者的视角来看，就像是一对双胞胎似的：
　　“其实这种法术的原理，是将我的意识一分而二，然后把另外一半安置在这具身体上，所以我和她的意识是共通的，她所看到和听到的东西，也会被我看到和听到……”
　　白水秋到底是没好意思说，刚才的那个KISS，她的本体也同样感觉到了，但以神代惠子的头脑，自然很容易通过她的解释联想到这一点。
　　不过这个女孩的注意力，更多的是集中在另外一个方面：“那么，我刚才在这里说的话，小秋你都听到了，对吧？”
　　“……是的。”
　　白水秋有点迟疑地点了点头。
　　“所以，小秋你真的答应我了？”
　　“嗯……”
　　白水秋先是点了点头，看着对面的女孩双眼一亮，又含糊地说道：“至少先尝试一下吧……毕竟你我都是第一次，对这种事情没有什么经验，说不一定以后你可能还会改变主意什么的，所以……”
　　“不会的，感情这种东西可不是随便开玩笑的，不管以后遇到了什么事情，我都会始终如一的。”
　　神代惠子摇了摇头，一脸认真地说道。
　　“……”
　　白水秋看着对面女孩白皙的面庞，过了好一会儿，才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嗯，我相信你……
　　总之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就试着像情侣那样慢慢相处吧，至于现在，我还是先把分身收起来吧，不然待会儿奶奶回来看到了的话，可能会被吓一跳……”
　　“嗯嗯。”
　　在神代惠子一脸乖巧的注视下，白水秋和傀儡娃娃同时起身，然后一前一后回到了卧室，白水秋把维系傀儡娃娃的法术解除掉，然后将陶土娃娃小心地贴身收好，又顺手把卧室里面收拾了一下。
　　其实白水秋的卧室已经算是很干净了。
　　甚至简洁的有点过分，色系也是偏向于蓝白的冷色调。
　　从风格上来说，更像是一个男生居住的房间。
　　作为一名半路出家的女生，她并不像很多女孩子那样，有着收集绒毛玩具或者芭比娃娃的习惯，也同样没有购买手办和高达模型的兴趣——更主要的原因是没钱，毕竟手办和高达这种东西，烧起钱来可不比买车便宜太多……
　　前身倒是有几件很卡哇伊的布偶玩具，但除了两只绒布熊以外，其他的都被白水秋收到了柜子里，除此之外，整个卧室内能称得上装饰物的，也就只有挂在窗户上的几串风铃了

第321章 再上一次剑道课吧
　　这两只绒布熊，还是前身在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从爷爷奶奶那里收到的生日礼物。
　　而之后第二年，前身的爷爷就因病去世，所以，这两件玩具对前身来说有着很特别的意义。白水秋在继承了这些记忆以后，也没有将它们和其他东西封存起来，而是小心地清理干净，然后放回到床头柜的原位置上。
　　日本的小学是六年制的。
　　国小五年级，也就是白水秋刚到十岁时的事情……
　　经过这么多年，绒布熊已经被洗的有点泛白，有些地方还起了球，不过外观模样看起来倒是没什么变化。
　　白水秋先是叠好被子，把床边的柜子收拾整齐，然后又把书桌整理了一下，上课用的作业本、画符用的符纸和毛笔……都分门别类地放好。
　　在她收拾东西的过程中。
　　神代惠子轻手轻脚地从会客厅跟了过来，站在门外，探头探脑地往卧室里面打量着，直到白水秋转过身来的时候，才抬手敲了几下房门，然后笑嘻嘻地说道：“介意我进来看看吗，小秋？”
　　“哈？”
　　白水秋愣了一下，随后笑了笑：“只是一间普通的卧室而已，没什么好看的……而且你之前不是已经来过好几次了吗？”
　　“之前是之前，现在可是我们确定关系以后的第一次哦。”
　　神代惠子依旧是一副笑吟吟的表情。
　　“……那好吧。”
　　白水秋没太弄懂这两种说法有什么区别，但是听着神代惠子一副认真的语气，还是点了点头。
　　得到她的首肯以后，这个女孩才抬脚走了进来，目光往四周梭巡了一圈，一脸饶有兴趣地看着房间内的景象。
　　“最好离柜子那边远点，我在里面放了一点不太好的东西……”
　　白水秋瞥了一眼神代惠子的举动，随口说道。
　　其他东西倒是无所谓，反正她也没有写日记的习惯，卧室里面并没有什么能称得上秘密的东西。
　　但柜子里面的【鬼切】，和从鬼童子头上砍下来的那只角，却是和灵异层面有关的物品，对普通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尤其是像神代惠子这样体质较弱的女孩，如果不小心碰到了的话，恐怕会给身体带来一些不必要的负担。
　　神代惠子应了一声，视线从柜子内扫过。
　　鬼童子的角被白水秋包裹的严严实实，又贴上符箓，自然是看不到真面目的。
　　不过，神代惠子却是注意到了装纳着鬼切的黑盒子，眼眸中的好奇一闪而逝。
　　“对了……”
　　白水秋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虽然我们现在已经……唔，确定了关系……但平时在外面的时候，你还是不要表现地太明显。
　　如果被有些人，或者什么东西注意到的话，可能会带来一些不好的结果。”
　　比如白莲宗。
　　还有……
　　雨女曾经提到过的“它们”。
　　其实像这些由普通人组成的势力，反而不用太担心，毕竟日本最为庞大的势力，还是各大财团。
　　哪怕神代家还没有达到顶级财团的地步，和那些能够控制国家经济命脉的财阀巨头相比，差了点意思，但既然能够达到这个层次，就意味着是身价万亿的庞然大物，绝不是一群邪教徒或者黑帮团体能够轻易撼动的。
　　即便是和同等级的财团对上，最多也就是伤筋动骨而已。
　　而且，神代家的安保工作还是做得很不错的。
　　有凉子这位贴身保镖待在身边，神代惠子的安全系数还是很高的。
　　可……
　　如果面对的是那些灵异层面的东西，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当初画皮在河川大桥上制造的那起车祸，就是前车之鉴，直到现在还历历在目。
　　“我知道了。”
　　神代惠子点头答应下来。
　　场面安静了一会儿。
　　就听到神代惠子挑起了另一个话题：“说起来，已经有段时间没有教过你剑道方面的知识了，正好今天也没什么事情，不如我们再上一次剑道课吧……”
　　“好啊。”
　　白水秋闻言笑了笑，她本来就准备在文化祭结束之后，好好研究一下剑术方面的事情。
　　既然神代惠子主动提起，自然是瞌睡遇到枕头，除了这个女孩先前教过的那些基础的剑道知识以外，她手里还有不少十兵卫送来的资料，想要找个人帮忙一起钻研一下呢。
　　当下，两人就在卧室内铺了几张蒲团，双双坐下。
　　然后开始了一对一的授课。
　　因为刚才在会客厅内发生的事情，白水秋和神代惠子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而在紧挨着坐在一起的时候，彼此身上淡淡的香气更是飘散过来，再看到对方白皙的面孔和一双黑漆漆的眸子，两个女孩都有点心猿意马。
　　有意无意间，就多了一点摸摸蹭蹭的肢体接触。
　　毕竟，剑道嘛……
　　虽然并非必要，但如果手把手示范，还是能教得稍微快一点的。
　　不过，在肌肤相触的时候，白水秋也明显感觉到了神代惠子的呼吸加快，体温略有升高，为了避免这个女孩的心跳频率过快，她只能想办法避免了一些接触。
　　原本一个半小时就能说完的课程，在这种暧昧的气氛下，硬生生地拖了一个下午。
　　直到千代从外面回来，两人才彻底恢复到以前交往时的样子，把最后一点内容讲完。
　　“……总之大概情况就是这样了，如果有什么不理解的，可以随时问我。”
　　神代惠子轻咳了两声，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知道了，谢谢你，惠子。”
　　白水秋扭头往外面的走廊上看了一眼，吸了吸鼻子：“奶奶应该快要做好饭了，我们也出去帮帮忙，准备吃饭吧。”
　　“嗯……”
　　神代惠子点了点头，跟着白水秋起身，在往外面走的时候，忽然变得有点脸红：“话说，怎么感觉像是新婚夫妇见公婆似的……”
　　“嗯，你刚才说了什么？”
　　白水秋一不留神，有点没听清。
　　神代惠子很快摇了摇头，“没什么……”
　　当天晚上，天目神社的餐桌上出现了六个人一起吃饭的景象，对于一向人丁凋敝的神社来说，可以说是难得一见了

第322章 有关系的
　　虽然吃饭的人数翻了一倍有余。
　　但，饭桌上的气氛，却是出乎意料的安静。
　　白水秋和神代惠子刚刚做了点坏事，这会儿正是心虚的时候，都没敢随便开口说话，只是默默地端着碗筷，往嘴里扒拉着米饭。即使是在夹菜的时候，也有意识地避开对方伸过来的筷子，生怕被旁人看出什么端倪。
　　这里的“旁人”，主要是指奶奶千代……
　　毕竟老人家也上了年纪了，心理接受能力不比年轻人，对于搞百合这种事情，恐怕一时半会儿接受不来。
　　为了避免刺激到自家奶奶，白水秋和神代惠子都心照不宣地选择把这件事情按在心里。
　　至于以后……
　　自然还是等以后再说，现在想那些有的没的，还有点为时尚早。
　　她们俩都不开口，日向飞鸟和加奈子作为兼职巫女，吃饭的时候向来话语都不多，至于凉子，就更加不可能主动开口了。
　　一时间。
　　就只听到碗筷拨弄的声音，在餐厅内陆续响起。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千代打破了沉默，向白水秋询问了几句今天发生的事情。
　　——虽然松下等人过来的时候，千代并不在神社内，但是这群邪教徒被警方抓走的事情，算得上是天目山一带的大新闻了。
　　附近镇子里的民众，颇有一些看到了或者听到了成田警署的警车开到这边，再开回去的景象，口耳相传间，众说纷纭。
　　千代从外面回来的时候，也从一些认识的老人那里，听到了风声。
　　“事情是这样的……”
　　面对自家奶奶的疑惑，白水秋把白莲宗的事情，又从头到尾解释了一遍。
　　在场的几个人中，除了惠子和凉子是一早就知道其中原委的，其他几人都是一知半解，加奈子更是几乎对这些内情一无所知。
　　此刻听到白水秋的讲述，都有点惊讶。
　　“白莲宗……”
　　千代皱起眉头，好像回忆了一下：“这个宗教的名字，我倒是听说过一两次，当年曾经在茨城县闹出过几桩轰动性的新闻，没想到竟然直到现在还依然活跃，而且还把势力蔓延到了千叶这边……
　　这些邪教可都是非常危险的存在，一旦招惹上了，就会带来数之不尽的麻烦，小秋你怎么会……”
　　话说到这里，千代语气一滞。
　　这一连串与白莲宗有关的事件，如果追根溯源，都要落在日向家身上。
　　作为关系亲近的同学和朋友，白水秋出面帮助日向飞鸟，从那种深受邪教荼毒的家庭中脱离出来，自然是没有错的。哪怕是站在事后的角度，千代也挑不出什么毛病，甚至还对自家孙女的心性颇为赞许。
　　如果白水秋选择袖手旁观的话，她倒要开始怀疑对自家孙女从小的教育问题了……
　　而一旦涉入其中，招惹上了白莲宗，后面的一系列事情，就是顺理成章的了。
　　这种事情，和“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没关系，真要是像这些邪教徒这样的“苍蝇”，无论有没有缝，都会叮上去的。
　　而对待这些家伙，又很难像打苍蝇一样直接拍死。
　　事情一步步推进到现在这个地步，就算天目神社想要息事宁人，这场风波也注定是不可能轻易消停下去了。
　　“那个……”
　　日向飞鸟不声不响地放下了碗筷，弱弱地说道：“奶奶，还有秋，这些事情都是因我而起，如果不是为了帮我的话，你们也不会惹上这么多麻烦，甚至还被白莲宗的人找到了这里……
　　这段时间一直承蒙你们照顾，我已经非常不好意思了，所以接下来的事情，还是由我自己面对吧。
　　我会去找大川先生谈谈，请他劝说白莲宗不再打扰你们，应该可以……”
　　“别傻了。”
　　没等这个女孩说完，白水秋就打断了她；“邪教这种东西，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你现在去找他们，只会自投罗网，而且我们白水家虽然人丁凋敝，可还没有对深陷困境的朋友置之不理的习惯。”
　　白莲宗的事情，并非只是一个偶然。
　　从这群邪教徒最近几次的行动来看，他们的思维模式，已经被扭曲地非常严重了。
　　既然连杀人放火的事情，都能做得心安理得，那么就算不是日向家，也早晚会有另外一个导火索，将他们引爆。而对待这些家伙……
　　最好的办法就是以暴制暴。
　　等松下那边一开口，白水秋就准备直接去找那位“长老大人”谈谈。
　　如果对方不识抬举，她也不介意用点手段“说服”一下。
　　或者，可以趁这个机会，试验一下【鸣雷玉】的效果了……
　　白水秋心里的这些想法，不方便对自家奶奶和飞鸟等人说起。
　　而在她话音落下以后，千代也笑了笑，语气温和地说道：
　　“小秋说的没错，小飞鸟，你就先安心地在这儿住下吧，我虽然年纪已经大了，帮不上太多的忙，但也不会看着你落入那些家伙的魔掌的。
　　天目神社在成田市经营多年，也算是有一些人脉的，如果不介意的话……”
　　“如果不介意的话……
　　婆婆，这件事情就交给我们神代财团来负责吧。”
　　当了好半天听众的神代惠子，终于插了句嘴进来：“我家在成田市这边还算是有些人手，既然白莲宗已经盯上了神社，那么就由我安排一批保镖，守在天目山附近，负责保护婆婆您，还有小秋和飞鸟同学的安全吧。”
　　“这……”
　　千代怔了一下，面色有点迟疑：“不太好吧？白莲宗的事情，毕竟和你们神代家无关……”
　　“不，有关系的。”
　　神代惠子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说道：“婆婆与我爷爷是旧识，白水和神代两家更是世交，您和小秋的事情，就是我们神代家的事情，就算父亲知道了，也一定会这么做的。
　　而且，这些年来，天目神社对神代家的帮助很多，我转学过来以后，也受到了小秋和婆婆的不少照顾，所以，您就放心地将这件事情交给我吧。等白莲宗那边消停下去以后，我会再把人手撤回来的。

第323章 对策组的清单
　　在听到神代惠子的话时，白水秋瞥了这个女孩一眼。
　　如果是以前，听到这些话时，她大概还不会觉得有什么。
　　可现在……
　　听着这个女孩所说的“您和小秋的事情，就是神代家的事情”，白水秋总觉得有那么一点意有所指的味道，视线从神代惠子白净的脸上收回来，又偷偷瞄了一下自家奶奶，确认千代没有觉察出异样后，才松了口气，平复了一下略微加快的心跳。
　　对于安排保镖的事情，她并不反对。
　　毕竟，白水秋自己的精力有限，就算把本体和傀儡娃娃分开，同时照看自己身处的位置，和天目神社这边，但她总是要吃饭睡觉的，不可能一天24小时都处于防备状态。
　　而如果神代家的保镖，能帮忙分担一部分压力的话……
　　她也可以省去这部分后顾之忧，全力对付白莲宗。
　　当然……
　　神代惠子愿意派出自家的保镖来保护千代和日向飞鸟，是情分所在，白水秋自然不会把这种事情当作理所应当。
　　她已经在心里默默考虑着，要不要想办法弄一件护身法器，给神代惠子用来防身了。
　　御守和清心符什么的，驱魔性能到底还是弱了点。
　　抵御一下怨灵的侵袭没什么问题，可一旦遇到稍微强力一点的鬼妖，就只能暂时牵制，真正意义上的护身法器，至少也应该是【青怨风铃】这种级别的。
　　不过青怨风铃需要使用灵力才能催动，就算送给惠子，这个女孩大概也用不了。
　　而普通人就能使用的驱魔法器，白水秋见得又不多，对这方面的情况并不了解，之前虽然出现过用勾玉制作护身法器的想法，但除非是蕴含强大灵力的特殊勾玉，否则最后做出来的东西，也就是个强化版的御守罢了……
　　或许……
　　可以抽空询问一下对策组。
　　或者到老妖怪那里碰碰运气。
　　没记错的话，这个女人好像对鬼童子的角很感兴趣来着……
　　“……那好吧，这件事情就麻烦惠子你了，还请替我和小秋向圭介道声谢。”
　　千代犹豫了一会儿，才在神代惠子条理分明的劝说下，终于点头，答应了后者安排保镖的提议。
　　接着，又叮嘱了日向飞鸟和加奈子一番，让两人注意安全的话。
　　严格来说，加奈子才是真正的和这次事件完全无关的人，但那群邪教徒可未必会管那么多，趁着她下班回家的时候，挟持这个女孩当做人质，来威胁天目神社，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
　　这一顿饭，吃的时间有点长。
　　直到月上梢头，几个人才起身收拾了碗筷，刷洗过后，神代惠子提出辞行。
　　“请婆婆放心，我会尽快把刚才说的那批人手送过来的，您如果有什么其他需要的话，还请随意吩咐他们。”
　　“另外……小秋，再见啦，有时间我会经常过来找你玩的。”
　　神代惠子先是向千代鞠躬行礼，然后转向白水秋，在老人没有看到的角度，朝着她眨了眨眼，清澈的眸子中流露出几分狡黠。
　　“……随时欢迎。”
　　白水秋笑了笑，语气不急不缓地回应道。
　　周围还有这么多人场，白水秋和神代惠子之间，也不可能做出什么特殊的举动，简单的道别过后，后者就在凉子的陪同下，一路往山下走去。加奈子也跟着收拾东西，准备搭乘电车回家。
　　等一行人散了以后，白水秋才回到卧室。
　　先点开手机邮箱，把藤原七海之前发给她的几份邮件的内容，又一一看了一遍。
　　这些东西，是对策组内部流通的资料。
　　除了一些组内结构、人员配置之类的概况以外，还有就是各个对策组成员的身份和退治履历，以及“数据库”的账号和登录方式。
　　在这里面，白水秋找到了一张清单。
　　——铃木珠希曾经说过，对策组分配的任务完成以后，除了金钱方面的奖励以外，是可以选择一些符箓、法器。典籍之类的东西，作为自己的任务酬劳的。
　　甚至，还可以用自己手中的符箓、术法，去和对策组的其他成员交换自己想要的资源。
　　对策组内部的成员，大部分都来自于千叶县内的神社、寺庙，理论上，是可以交换各自掌握的一些秘术和法咒，互通有无的，只不过在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人主动这么做就是了。
　　对于白水秋来说……
　　她手上刚好就有一次任务奖励，还没有兑现。
　　也就是上周在八千代市击杀的那只鬼童子。
　　虽然白水秋是先斩后奏，但是这种情况，也同样可以算入到对策组的工作内容中，只不过需要补上一些必要的流程，才能进行任务结算。
　　“流程”的意思，就是关于事件的总结报告。
　　八千代市的警方会根据现场和事后调查的情况，提供一部分卷宗，作为鬼童子造成的破坏的侧面参考。
　　而另外一部分，则是由白水秋这位当事人来书写，对鬼童子的行踪和能力进行一番比较详细的描述。
　　只是白水秋这几天一直忙于文化祭，根本没有心思兼顾这些，等到好不容易结束了文化祭，又遭遇了白莲宗的背刺，所以藤原七海迟迟没有将鬼童子事件归档，也就没有领取到任务奖励。
　　按照这位对策组秘书提供的情报，鬼童子的评级一般在D级到C级之间。
　　比画皮略高一些的程度。
　　大概就是……
　　三四百万元的样子？
　　以白水秋现在的身家，对金钱的需要已经没有那么迫切，所以，完全可以尝试换取一些符箓和法器方面的奖励了。而这张清单，就是对策组目前能够换取的奖励列表。
　　“香取神宫的【离火符】，能够凭空生成一团白色高温火焰，对妖鬼之物造成出色的杀伤效果……
　　白龙寺的【安魂咒】和【定心木鱼】，念诵后可安抚怨灵，净化部分后者的怨气，并在数分钟内定住后者的行动……
　　玉前神社的【神木】，是从神社内供奉的千年御神树上自行脱落下来的木料，蕴含着强大的灵力，可以用来制作法器……

第324章 要到我家里来哦
　　白水秋花了十几分钟，把清单上列出的内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心里大概有了点底。
　　隔壁香取市的香取神宫、长生郡的玉前神社、还有市原市的白龙寺，这几家神社或寺庙的名字她先前也听说过一点。只是了解的不算太多。
　　看样子……
　　这几家大神社，还是有点底蕴的。
　　符箓咒术什么的，白水秋并不需要。
　　毕竟她手里也有一些类似的手段，而且退治鬼妖的效果，多半并不比这些大神社的逊色。
　　不过【神木】什么的，倒是值得考虑一下。
　　如果真是千年的御神树，那么经过日月光华的洗礼，再加上常年累月的香火供奉，多半已经具备了不弱的灵性。从这种树上脱落下来的枝干，是制作法器的上好材料。如果拿来做一把弓，应该有着不错的效果。
　　至于剑就算了……
　　和中国一样，日本也有着“桃木克邪”的说法，而许多神社也都将桃木剑作为祭祀时所用的礼器。
　　但既然有了鬼切和雪走，也就没必要再去制作这种东西了……
　　白水秋这么想着，就给铃木珠希发了条消息，请她帮忙指点一下这张清单上所列的东西的价值。
　　然后又顺手给鹫峰紫苑也发了条消息，隐晦地提到自己想要一件护身法器的事情。
　　消息发出去还不到半分钟。
　　鹫峰紫苑那边就迅速做出了回复：
　　“老妖怪：护身法器？而且最好是不需要什么灵力就能激发使用的那种？这么说的话……我倒是的确知道几件，是古代的王公贵族曾经用来防身过的，应该符合你的要求。”
　　“？”
　　白水秋挑了挑眉。
　　她本来只是那么一问，没想到这位老妖怪手里还真有？
　　能被老妖怪称得上“古代”的，想来至少也是明治时代以前了，能从那个时代流传到现在的法器，也算得上是历史悠久的古董了……
　　只是……
　　法器这种东西，大部分都是人类中的阴阳师或者神官巫女制作出来的，而王公贵族所用的，更不是寻常货色，这种东西，按理说应该被当作传家宝代代流传才对。
　　难道……
　　老妖怪认识的人中，有那些古代勋贵的后代？
　　该不会就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木匠朋友”吧……
　　“秋：嗯……成色稍微普通一点，能够稍微抵御一两次犬神、鬼童子这一级的妖怪的攻击，就足够了。如果紫苑老师您那儿可以找到这样的资源，我可以用鬼童子的角来交换，或者换成符箓之类的东西也可以。”
　　“老妖怪：鬼童子的角啊……”
　　“老妖怪：虽然作为素材来说，质地差了点，不过在能工巧匠手里，也还是能发挥出不少用处的。我就勉为其难，答应这笔交易了吧。”
　　“秋：？？？”
　　白水秋怔了几秒钟，才渐渐反应过来：“你说的那几件法器，都在你自己手里？不是那位木匠朋友吗？”
　　“老妖怪：嗯？呵……和那个小鬼没关系，只是我曾经有一段时间对这类法器感兴趣，所以从那些王公贵族手里稍微‘借’了几件，用作收藏罢了。
　　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已经没什么用处，闲着也是闲着，你想要的话，从里面挑一件就好了。
　　不过有一点要先说好，想挑选的话，要到我家里来进行哦。”
　　“……”
　　这话其实没什么毛病。
　　毕竟，这笔交易是白水秋先提出来的，她也确实需要一件护身法器，用来给惠子防身。而老妖怪对鬼童子的角只是略感兴趣，这种情况下，自然不可能让鹫峰紫苑亲自把那几件法器送过来，供白水秋挑选……
　　“去老妖怪家里吗……”
　　白水秋用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几个字，犹豫了一会儿，又抬手删掉，重新打了几行字。
　　说白了就是去做客嘛……
　　光天化日之下，老妖怪还能把她吃了不成……
　　而且，自己背后还有雨女在呢，如果鹫峰紫苑真的想要对她做什么意图不轨的事情，后者应该不会袖手旁观的……
　　“老妖怪：怎么样，考虑清楚了吗？我家里的床可是又大又舒服的哦。”
　　“秋：紫苑老师您就别开玩笑了……冒昧的问一句，你家在什么方位？”
　　鹫峰紫苑很快就发来了一个定位。
　　这个地方白水秋倒也知道，是一个位于成田市中心地段的高档公寓小区，和成田高中相距不远，从天目山坐电车过去，应该也就半个多小时的样子。
　　白水秋本来还以为，老妖怪的家可能是在郊区的某个大别墅呢……
　　如果那样的话，她可能还真要考虑一下去不去了。
　　“秋：那，紫苑老师您什么时候有空？”
　　约定好了时间以后，白水秋就关掉了聊天框。
　　看着窗外的天色已经很暗了，她也不再耽误时间，到浴室洗了个澡，就上床休息。
　　……
　　第二天上午，白水秋去了一趟八千代市。
　　开车的自然还是山口，这位司机大叔现在已然变成了白水秋的专职司机。
　　这一次，就没有再遇到什么灵异层面的事情了，一路上很顺利地来到了津田刀匠的铺子，从后者那里取到了已经打造好的刀鞘，用雪走试着插拔了几下，感觉大小尺寸刚刚好，拔刀入鞘的时候都很顺畅。
　　然后，白水秋又从私人诊所所在的街区绕了一圈，小待了片刻，再原路返回。
　　时隔一周，鬼童子事件的风波还没有彻底平息下去。
　　一些附近街区的民众，还在兴致勃勃地谈论着那天的事情，一个个说的煞有介事，好像亲自在场看到过全程一样。
　　不过因为八千代市的警方及时对诊所内的那几个人封了口，所以并没有人向外界透露出和白水秋有关的资料。
　　哪怕白水秋就站在这些民众旁边，也没有人认出，她就是“诊所事件”的当事人。
　　对此，白水秋暗暗好笑。
　　“……白水小姐，已经到了。”
　　汽车在天目山脚下停稳后，白水秋就推门下车，沿着参道一路回到神社，刚在玄关处换好鞋子，一扭头就看到一张熟悉的笑脸出现在视线中：“小秋，欢迎回来。”
　　“是惠子啊。

第325章 一起去看电影吧？
　　白水秋愣了一下，才恍然回过神来，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客厅里面并不是只有神代惠子一个人在。
　　千代今天也没有出门，在白水秋推门进来的时候，一老一少正坐在沙发两侧，正在聊着天，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如果是不知道的人看到了，恐怕还以为这两人才是祖孙的关系呢。
　　“小秋回来了？”
　　千代也回头看了过来，目光落在白水秋身上，笑呵呵地说道：“我和惠子刚才正聊到你们学校的事情呢，听说你在文化祭中的表现很是耀眼，可惜我当时没能亲自过去看看。”
　　“文化祭？”
　　白水秋看了一眼神代惠子，后者抿嘴笑了笑，没言语。
　　看样子，在她回来之前，神代惠子已经和千代聊了一会儿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把录制下来的那些“神社主题咖啡馆”，还有弓道部演出的视频，放给老人看，这个女孩当时拍摄了很多来着……
　　“奶奶说笑了，其实只是同学们之间的胡乱玩闹罢了，谈不上耀眼什么的。”
　　白水秋笑了笑，语气很恭顺地回应了自家奶奶一句，而后看向了神代惠子：“那个，惠子你今天过来，是……”
　　“哦，主要是为了昨天说的那件事情。”
　　神代惠子脸色微微一整，清了清嗓子，说道：“因为不确定白莲宗的人还会不会再来，所以我先挑选了四名保镖，准备在天目山的山腰附近盖一间木屋，暂时先驻扎在这里，位置和神社相距一百米左右。
　　待会儿我把他们统一叫过来，和你们互相认一下，之后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你和婆婆随时吩咐他们就好了。”
　　“木屋？”
　　白水秋挑了挑眉。
　　而千代这时候也有点无奈地笑了一下：“我本来是想把杂物间收拾一下，让那几位年轻人住下的，不过惠子说那几名保镖都是年轻男性，与你和飞鸟一起住在神社里面，多有不便，也容易让一些客人胡乱臆测，所以还是住在外面……
　　神社外东北角那一片地方，有一块平坦的空地，很适合用来搭建屋子。
　　而且位置相对来说不太起眼，如果不是特别细心的客人，可能直接就会忽略过去。”
　　听到这番解释，白水秋点了点头，心里了然。
　　日本倒是没有“男女授受不亲”的说法，但神代惠子给出的理由，却也是事实。
　　如果是那种人丁兴旺、房屋众多的大神社，雇佣几个安保人员住在一起，自然没什么问题。可天目神社的常住人口一共才两个人，再加上临时寄宿的日向飞鸟，三个人中倒有两个是刚上高中的未成年少女。
　　住在一起的话，生活起居，的确容易带来各种不便。
　　至于木屋这种房屋，只要找好合适的木材，搭建起来很快，而且现在又是夏天，也不需要担心夜晚着凉的事情。
　　既然神代惠子已经和千代商量好了，白水秋也就不太多说。
　　千代又坐了一会儿，就从沙发上起身。
　　“小秋，你陪惠子聊会儿吧，我出去看看。”
　　“嗯，奶奶慢点。”
　　白水秋站在原地，目送着自家奶奶缓缓走了出去，才放下心来，往客厅里面走了几步，坐在了千代刚才坐的位置上。
　　“惠子，你刚才和奶奶聊天的时候……没有透露出我们两个之间的事情吧？”
　　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显然易见。
　　如果神代惠子真的把昨天两人所做的约定说了出来，那么千代刚才是绝对不可能那么平静的……
　　“当然没有啦。”
　　神代惠子微微一笑，一脸柔和地看着白水秋：“放心好啦，我知道分寸的，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现在就说出来嘛……不过我今天过来，除了和婆婆商量安置那几名保镖的事情，主要还是为了找你。”
　　“？”
　　“咳咳……”
　　神代惠子作势咳嗽了几声，才压低声音说道：“那个……我听说最近有一部新上映的电影，口碑还不错的样子，我们一起过去看看吧？”
　　“……”
　　二十分钟后。
　　白水秋把雪走放回卧室后，就背着一个小包出来，出门和千代打了招呼后，就跟神代惠子一起，离开了天目山。
　　两个女孩结伴出门逛商场这种事情，其实很常见。
　　所以，千代也并没有对她们的出行感到意外，甚至还有点鼓励的味道。毕竟白水秋的交际圈本来就很窄，关系比较亲近的朋友更是就那么几个，偶尔一起出去玩玩，也能放松一下身心，免得在家里窝的发霉了。
　　而对于白水秋和神代惠子来说……
　　这次出行，更像是一次约会。
　　而且，还是两人确定了关系以后的第一次。
　　碍于跟在后面的凉子等人，两个女孩并不敢明目张胆地做出过于亲近的举动，只能通过眉目交流，来传递各自的意思。
　　神代惠子选中的那家电影院，在一栋大型商场内。
　　这个女孩已经提前买好了票，在等待检票的期间，白水秋陪着她在商场里逛了一会儿。在这个过程中，凉子还是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一边关注着周围的动静，一边盯着两人的去向。
　　这种被人注视的感觉，神代惠子自然是觉察不到的。
　　但白水秋却感觉得很明显。
　　直到买完了爆米花，检票进入影院以后，凉子的视线才终于暂时消失。
　　当然……
　　这位女保镖其实也跟着进入了影院内，只是不再像刚才那样一直盯着她们罢了。
　　随着电影开场，头顶的灯光瞬间黯淡下来。
　　白水秋还在东张西望，看着影院内的座次配置的时候，就感觉到一只光滑细腻的小手从自己的右侧探了过来，指尖在她的手背上轻轻触碰了一下，然后一点一点地试探着，将手指探到了她的右手指缝中。
　　“嘘——”
　　白水秋扭头看去，恰好看到神代惠子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朝着她眨了眨眼。
　　“……”
　　短暂的迟疑过后，白水秋也慢慢挪动着自己的右手，在座位扶手的遮挡下，和这个女孩的手指慢慢扣在一起

第326章 要不要来一根试试？
　　神代惠子的手很软。
　　手指纤细，肤质细腻。
　　虽然是她先做出这个十指相扣的动作的，但这个女孩的心里显然很紧张，白水秋能够感觉到，惠子的手心正在微微冒汗，握在手里的时候，稍微有点冰凉的感觉。
　　“咳……”
　　似乎是因为感觉到了白水秋的注视，神代惠子的呼吸急促了几分，不过一双眼睛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影院内的大屏幕，竭力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这种假装自然的表情，和暗地里偷偷摸摸做着的小动作，形成了一种鲜明的反差感。
　　但同时……
　　也很可爱。
　　感觉就像是被寄予厚望的优等生，在授课老师的眼皮底下偷偷打游戏一样……
　　白水秋无声地笑了笑，然后慢慢握紧了神代惠子的手，后者先是怔了一下，而后就勾起嘴角，看着大屏幕上的影像时，白皙的面庞上露出一抹会心的微笑。
　　“……小秋，要吃爆米花吗？”
　　神代惠子把刚才买好的爆米花桶递了过来。
　　“谢谢……”
　　白水秋笑了一下，看着神代惠子把爆米花桶放在两人中间的座位扶手上，然后才伸出左手，捏了几颗放在嘴里。
　　神代惠子也拿了几颗，不过用的右手。
　　整个过程中，两人的手就一直没有松开过。
　　当然，在这种情况下，白水秋和神代惠子也都没什么心思去看电影了。
　　她们俩的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对方身上，至于影片的内容……
　　白水秋只大概知道是个现代都市类型的恋爱喜剧，据说是日本的某位名导演拍摄的，片中的几位主演也都是演艺圈的知名人物，不过白水秋一个都不认识，所以基本上也就是看个热闹。
　　而且……
　　正因为是恋爱喜剧，所以过来看这场电影，大部分都是男女情侣，一眼看去，能看到不少亲亲我我的画面，有些比较腻歪的情侣，还偎依在一起，互相喂对方吃东西。
　　像白水秋和神代惠子这样两个女生一起过来看电影的，并不常见，但也能看到那么一两对。
　　毕竟，这场电影的男主演长得很帅，很容易吸引到一些心生爱慕的小女生，前来贡献票房。
　　至于两个男生一起过来看的情况……
　　嗯，也是有的。
　　比如在影院西侧的角落里，就有两个高中生模样的男生紧挨着坐在一起，也不知道是什么关系……
　　白水秋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电影，一边心不在焉地观察着影院内的观众。
　　而神代惠子却是一边吃着爆米花，一边看得津津有味。
　　在影片快要结束的时候，男女主角在海岛上拥吻在一起，影院内响起了一阵小声的欢呼，神代惠子也喃喃地说道：
　　“宗次郎导演拍摄的影片果然还是那么浪漫呢，这个海岛是在北海道那边取的景吗，有机会的话好想亲自过去看看啊……”
　　“宗次郎？”
　　“嗯，是那位导演的名字，他在日本国内算是一位很有名气的大导演了，很擅长拍摄这种恋爱题材的影片。”
　　“这样啊……惠子你还看过他的其他电影？”
　　白水秋有点意外。
　　她自己是没有看电影的习惯的，就算看的话，也是在网上，很少会到电影院这种地方来。而神代惠子的话……至少相识这么长时间，她还真没怎么从这个女孩嘴里听到过关于电影的话题。
　　“这个……只是偶尔看看而已啦。”
　　神代惠子好像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红，小声说道：“因为我也从来没有经历过恋爱这种事情嘛，又不可能随便找个人谈一下试试，所以只能通过这些渠道学习了……”
　　“学……习？”
　　白水秋愣住了。
　　通过看电影的方式，来学习恋爱技巧可还行……
　　不过仔细想想，在正式“表白”之前，神代惠子的确在有些时候，似有似无地透露出了一些对自己的好感，也发生过那么几件回想起来有点套路味道的事情……该不会，就是从电影里面学到的吧？
　　“好啦，电影快要散场了，我们准备出去吧……”
　　神代惠子轻咳了一声，打断了白水秋的思绪。
　　说话间，电影的结尾曲已经开始播放。
　　影院内的客人们纷纷起身离场，白水秋和神代惠子悄悄把座位下的双手分开，坐在原处稍微等了一会儿，等人群渐渐稀疏以后，才双双起身，结伴离开了影院。
　　一场电影看完，已经是临近中午。
　　看着外面的日头正烈，两人也没有出去挨晒的打算，在商场内随便找了一家比较高档的餐厅，就坐下点了几份餐，然后等待着饭菜上席。
　　在这个过程中，神代惠子提议道：“小秋，待会儿吃完饭以后，我们去看看衣服吧？”
　　“嗯？”
　　“这家商场对面，有一家不错的服装店，颜色款式什么的都很新颖，我们一起去买点衣服吧……情侣之间不是经常一起做这种事情吗？”
　　“……你该不会，是想帮我买衣服吧？”
　　白水秋看了看神代惠子。
　　她是去过惠子家的别墅的，虽然没有到她的卧室里面看过，但是也知道这个女孩的衣服应该不少，平时上学的时候还大都穿着校服，但周末和假期的时候，至少穿过七八套不重样的衣裙。
　　倒是白水秋自己，基本上就是那么两三件轮换着穿，最近半年都没有买过新衣服了。
　　“唔，我是有点这个打算啦，毕竟你平时都不怎么打扮自己，如果稍微尝试一点新的搭配，说不定会比现在更可爱呢……”
　　神代惠子看着白水秋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说道：“如果你不喜欢的话就算了，我们也可以去别的地方玩的。”
　　“倒也不是不喜欢……不过买衣服这种事情，还是我自己来比较好。”
　　白水秋盘算了一下自己身上带的钱，估摸着买几件普通牌子的衣服应该还够用。
　　至于那些高档的大牌子，一件几十万元都是很寻常的事情，所以白水秋根本就没有去买这些款式的打算，有那么多钱，还不如多买点好吃的犒劳犒劳自己呢……
　　不管怎么说，她是不可能让神代惠子出钱帮自己买衣服的。
　　神代家的确是很有钱没错，可这么一来，搞得好像自己在吃软饭似的……
　　……
　　一下午的时间，在逛街中悠然度过。
　　白水秋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买过新衣服了。
　　上次来这种地方，还是为了筹备文化祭，和神代惠子一起去挑选巫女服。不过日常所穿的衣服，和巫女服还是有点区别的，虽然不打算花太多钱，但白水秋的确觉得有必要，购置几件衣服来补充一下自己的衣柜。
　　毕竟……
　　除了自己平时穿戴的衣服以外，还需要再预留一两套出来，作为傀儡娃娃的日常装扮。
　　如果不是衣服换不过来，她也不至于把国中时期的校服翻出来，给傀儡娃娃穿上……
　　一番挑选和试穿过后，白水秋选定了几件中意的，让服务员包裹起来。
　　神代惠子也挑了两件款式相近的，美其名曰“情侣衫”。
　　等买完衣服，从商场上下来的时候，两个女孩又在大厅里面的娃娃机前逗留了片刻，玩了一会儿抓娃娃机。然后才提着大包小包离开商场，坐上早就准备好的汽车，一路回到了天目神社。
　　汽车在山脚下停稳。
　　白水秋拎着衣服下车后，神代惠子也送了出来，一脸笑吟吟的表情：“小秋，我今天过得很开心哦，你应该也一样吧？逛了一天，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早上见。”
　　“嗯，你也是，早点休息。”
　　神代惠子的体质比一般的同龄人要弱一些，这么一天跑下来，想必也很疲惫。只不过这个女孩正处于心情愉快的状态中，所以脸色看起来还很红润，也没有心虚气短的表现。
　　“对了，明天下午我可能要请半天假……”
　　白水秋顿了顿，才忽然想起这件事情，又开口说了一句。
　　“请假？怎么了，是有什么事情要处理吗，还是身体不舒服？”
　　神代惠子一脸关切地问道。
　　“都不是，只是要去见一位朋友，谈点事情。”
　　白水秋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道：“放心吧，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顺利的话三四点钟前就能回来，不过肯定不会再回学校了……明天的话，你就直接坐车回家吧，如果不介意的话，也可以顺路捎一下飞鸟……”
　　“我知道了。”
　　神代惠子想了想，点头应了下来。
　　事情说完后，两人就在山脚道别，白水秋转身穿过鸟居，沿着参道上山。
　　一夜无话。
　　第二天是周一。
　　一上午的课程结束后，白水秋找班主任天竺老师请了个假。
　　从办公室出来后，她就收拾书包下了楼，沿着树荫遮蔽的长廊往前走了一小段，就接到了来自鹫峰紫苑的电话：“准备好了吗，我已经到学校门口了？”
　　“这就来。”
　　——白水秋昨天对神代惠子说的那位“朋友”，自然就是鹫峰紫苑了。
　　按照这位老妖怪自己的说法，她的空闲时间比较多，除了周末以外，每周的前两天也都没什么课，所以白水秋如果想要“看货”的话，可以在这里面的任意一个时间段，到她家里去做客。
　　当然，如果选在平时的话，是需要向学校请假的。
　　白水秋本来是打算昨天过去的。
　　但她周六晚上才和老妖怪联络，约在第二天见面的话，时间上太紧张了一点，不太合适。至于下个周末，又隔得太久了，这一周内白莲宗那边恐怕不会安分，难免会夜长梦多。
　　所以，想来想去，也只有选在周一了。
　　“其实你完全没必要请假，可以在下午放学后，跟着我的车回家的，反正时间也差不了几个小时。”
　　鹫峰紫苑懒洋洋的声音通过话筒传来。
　　“呵……”
　　白水秋笑了笑，没言语。
　　日本的高中确实放学很早，一般三四点钟就能结束一天的课程，但考虑到从学校到老妖怪的住处，还有一段距离，等到了地方以后，可能就接近五点钟了，正值太阳落山，阴阳接替。
　　也就是大部分日本人传统认识中的“逢魔之时”。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
　　——准确的说是“孤人寡妖”……
　　鬼知道老妖怪会不会突然妖性大发，做出什么异常的举动，过去做客这种事情，还是在白天进行比较好。
　　几句话的功夫，白水秋已经出了校门。
　　远远地就看到一辆造型拉风的兰博基尼跑车，停靠在校门附近，鹫峰紫苑穿着一身衬衫短裙，双腿裹着黑色的丝袜，带着墨镜，嘴里叼着一根女士香烟，从车窗里招了招手：“这边。”
　　“……”
　　白水秋走到跟前，有点无语地扯动了一下嘴角：“那个，紫苑老师您可是在职教师，不用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吗……”
　　“嘛，反正我现在又没在上班，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咯。”
　　鹫峰紫苑把女士香烟掐灭，扬了扬下巴：“上车。”
　　白水秋没有再说什么，挥了挥香烟的雾气，就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座。
　　鹫峰紫苑看了她一眼，轻轻呼了口气，将车厢内的烟雾一扫而空。
　　而后，就听到这位老妖怪用调笑的口吻说道：“怎么，不喜欢香烟的味道？其实我刚开始闻到这种气味的时候，也不怎么喜欢，不过习惯了以后，感觉还蛮有滋味的。
　　你要不要来一根试试，说不定会有惊喜哦？”
　　“算了。”
　　白水秋果断摇头。
　　香烟这种东西，她前世的时候就不怎么喜欢，这一世就更不可能接触了。虽然抽个一根两根，可能对身体没什么影响，但是一旦形成习惯，就会在体内留下常年累月的侵袭，作为已经死过一次的人，白水秋可是很惜命的。
　　而且……
　　白水秋微微吸了口气，扭头看向旁边的鹫峰紫苑：“紫苑老师，按照日本的法律规定，向未成年人出售香烟和酒精是重罪，教唆未成年人抽烟饮酒，也一样是触犯法律的哦。”

第327章 神代家的往事
　　听了白水秋的话，鹫峰紫苑嘴角抽搐了一下，翻了个白眼：
　　“你是跟那个姓栗见的警察学会了吗……
　　嘛，我其实也只是那么一说，烟酒这种东西，的确还是少沾一点比较好，毕竟和我们这些妖怪相比，人类的生命太过脆弱，就算没有被牵扯到战争或者灵异事件中，只是染上了一些微小的病症，都有可能会因此丧命……”
　　说到这里，鹫峰紫苑又笑了笑：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倒是还蛮想体验一下，像人类那样生老病死的感觉呢。”
　　白水秋：“……”
　　对于老妖怪的这种说辞，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感觉上，就像是从小家财万贯的有钱人，说自己想要体验一下身无分文的感觉一样……
　　或许心里真的有过这样的想法，但……
　　这些人所谓的“身无分文”，大概和普通人理解的并不是一个概念。
　　所以……
　　这种话听听也就算了。
　　而且，妖怪和人类之间本来就有着天然的界限，人类是有可能因为阴气戾气、或者被大妖怪的骨血侵染，变成近似于妖鬼的存在的，但反过来的话，却是不可逆的了。尤其是像鹫峰紫苑这种根正苗红的妖怪。
　　哪怕是在妖力全失的状态下，肉体的强度也比普通人要高太多了，基本上就没有生病的可能。
　　……
　　“把安全带系上，我要开车了。”
　　鹫峰紫苑叮嘱了一句，就摇上了驾驶座一侧的车窗，同时透过后视镜，往校门的另一侧看了一眼，随口说道：“话说，停在那边树下的那辆车，是那位转学生神代同学家的吗？”
　　“嗯？”
　　白水秋往老妖怪所说的方向看了一眼，果然有一辆银白色的轿车停在那里，车上坐着两个身材健硕的男人，大概是神代家的保镖。
　　“应该是吧……怎么了？”
　　白水秋收回视线，有点小紧张地瞥了鹫峰紫苑一眼。
　　她一直不想让神代惠子和鹫峰紫苑有太多接触，就是担心惠子可能会被这位老妖怪注意到。
　　可上周的文化祭上，两人已经见过面了，还礼貌性地交流了几句，从某种意思来说，也算是相互认识了。
　　万一老妖怪觉得神代惠子知道的事情太多，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对她的记忆动点手脚……
　　那就不是白水秋想要看到了。
　　好在，鹫峰紫苑的语气并不是很认真：“没什么，只是稍微想到了一点事情罢了。那位神代同学的身份，应该和神代财团有关吧？说起来，这家财团也算是千叶县的一家传奇了。”
　　“……怎么说？”
　　“神代这个家族，本来是关东地区的贵族，不过到上个世纪初的时候，已经很没落了，除了身份比普通人高一点，在商界和政界几乎都没有什么像样的势力，连说得上话的人都不多。
　　不过从数十年前，神代文山成为少家主以后，就开始对整个家族进行了改制，并且大力扶植和培养黑白两道的势力。
　　经过前后三四代人的打拼，已经积累下相当可观的财富和势力，甚至能够和千叶县内那几家老牌财团分庭抗礼……
　　我听说，神代文山有一个私生子，是和一位姓宫城的舞女所生的，被他安排进入黑道，现在已经是松竹会的会长，这个帮会基本上可以算是千叶县的一家极道龙头，尤其是在千叶北部，势力根深蒂固。
　　成田市内的秋月组，就是从松竹会内分出来的一支势力。”
　　说话间，鹫峰紫苑已经一脚踩下油门，将兰博基尼开了出去。
　　白水秋注意到，这一次，她倒是没有穿高跟鞋开车，裹着黑色的脚上套着一双黑色短靴，看起来比上次去岩田家的时候，稍微守规矩了一点。
　　“这些关于神代家的事情，你怎么会知道？”
　　“呵，人活得久了，自然会了解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算不主动去打听，也会通过各种渠道，获得这些情报。”
　　鹫峰紫苑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道：“而且我还知道，神代财团前几年遇到了一点麻烦，也不知道现在解决了没有。”
　　“？”
　　“这也算是神代家发迹太快的弊端了，早年为了尽快扩张势力，神代家利用黑道手段解决了不少麻烦，也得罪了不少人，而近二十年又逐渐洗白，对极道方面的掌控力有所削弱，所以有些人就按耐不住了……
　　听说神代文山的儿媳妇，就是在七八年前的一场火拼中死掉的，那起事件可是在当时引发了不小的轰动，为了将风波平息下去，神代财团花了不小的力气。”
　　“……”
　　看来，活得久果然是有好处的。
　　这些内幕消息，白水秋还是第一次听说。
　　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这种关于神代家的情报，竟然会是从老妖怪这里得来的。
　　这倒也解释了，为什么之前几次出事的时候，秋月组的人都会在第一时间赶到。
　　松竹会是神代财团扶植起来的帮会，而秋月组又是从松竹会内分出来的支脉，也就是所谓的“弟中弟”……能够帮主家的人排忧解难，恐怕是这些黑帮成员求之不得的。
　　只要神代财团稍微将资源向他们倾斜一点，就够他们吃个盆满钵满了。
　　毕竟……
　　像秋月组这种黑帮，也是有着自己的产业的，在如今这种黑帮式微的大环境下，零售、防治、建筑业什么的，可比收保护费赚钱多了。
　　关于秋月组的事情，只是在白水秋心里一闪而过。
　　她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了鹫峰紫苑的后面半句话上面。
　　七八年前……
　　神代文山的儿媳妇？
　　该不会……是神代圭介的妻子，也就是惠子的母亲吧？
　　白水秋思量了一会儿，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鹫峰紫苑想了想，随口说道：“那场火拼发生的时候，我还没有到成田市来，所以只是知道一个大概，不过如果你说的神代圭介，是神代财团的现任会长，那么死的应该就是他的妻子了……”
　　说到这里，这位老妖怪才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咦，话说那位惠子同学的父亲，该不会就是神代圭介吧？

第328章 你住的是哪一间？
　　“这个……”
　　白水秋迟疑了一下：“我也不是太清楚，因为平时不怎么听惠子同学说起这方面的事情，但应该是这样吧……”
　　“是吗？”
　　鹫峰紫苑侧头瞥了白水秋一眼，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钟，才又收了回去：“总之神代家现在所处的境况蛮复杂的，或许那位惠子同学从千叶市转学过来，也是出于暂避风头的考虑。
　　毕竟千叶市是本县的中心区域，各种财团、极道组织、以及官方势力盘根错节，并不像成田市那么容易掌控。”
　　白水秋微微眯起眼睛，没言语。
　　的确……
　　虽然按照神代惠子自己的说法，她是为了在旧校舍时和自己所做的“约定”，才从千叶转学过来的，但这么大的事情，肯定是要征得作为父亲神代圭介的同意，才能顺利进行的。
　　现在看来，神代圭介可能还真有着这方面的考虑，才会放任神代惠子来到成田市……
　　“还是说说正事吧，你把那东西的角带在身上了吗？”
　　鹫峰紫苑换了个话题。
　　“嗯，带了。”
　　白水秋把放在座椅下的书包提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一只手放在了拉链上：“你需要先验验货吗？”
　　“验货？”
　　鹫峰紫苑哑然失笑：“免了，只是一只鬼角而已，又不是什么大妖怪的骨骸，没必要弄得这么正式……
　　不过，能够长出鬼角的鬼童子，也算是妖怪中小有气候的了，换做是前阵子那两个对策组的小鬼，恐怕都要花费一番手脚，才能解决，而且大概率会有人因此受伤。
　　你竟然能这么顺利地除掉它，实在有点出乎我的预料。
　　回想起来，我刚见到你的时候，你可还没有这样的术法造诣，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就能在术法方面取得如此的进步速度，简直就像是当年那位巫女的翻版了……”
　　“您是说……白水纱奈？”
　　白水秋精神一振，略微犹豫了一下，就开口问道：“紫苑老师，你认识那位巫女吗？”
　　“不，只是听说过而已。”
　　鹫峰紫苑微微一笑，双手在方向盘上干脆利落地打了一圈，在一处转弯路口来了个飘逸的甩尾，同时嘴里说道：
　　“千叶县这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出现过像她这样的巫女了，所以即使我当时不在关东地区，也曾经从别处听到过她的名字。只可惜红颜薄命，那位巫女的名声还没有来得及传出千叶，就早早殒命，实在是令人叹惋。”
　　“这样啊……”
　　白水秋心说你一个妖怪，为一名人类巫女的死亡感到惋惜是什么鬼。
　　这种事情对人类来说，的确是个损失，但是对于一般的妖怪来说，应该是个天大的喜讯才对……
　　原本还以为能够从鹫峰紫苑这里，问出一点有用的东西，可得到的结果，让白水秋有点小失望。
　　想了想，只能退而求其次，问起另外一件自己所关心的事情：
　　“那您和雨女，总该是认识的吧……”
　　“那个女人嘛……算是很久以前认识的一位朋友吧，那个时候她的性子就很冷，后来有一百多年没怎么见，最近几十年更是在人世间销声匿迹，我还以为她已经被其他妖怪杀掉了呢。
　　不过现在看来，她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比以前更加不会说话了。”
　　说话间，汽车已经驶入了一片高档小区内。
　　两个人的话题就此中止。
　　几分钟后，鹫峰紫苑把车开进停车场，停好了以后，示意白水秋下车，然后带着她回到地上，往前面某个方向指了一下：
　　“喏，我住的地方就在前面那栋楼，在顶层。”
　　顺着老妖怪手指的方向，白水秋把一只手遮在额前，挡住了午后略显刺眼的阳光，仰头往面前看了过去。
　　说是“小区”，其实就是几栋聚在一起的住宅楼。
　　日本是没有中国那种用围墙围起来的“小区”概念的。
　　究其原因，是因为日本是个岛国，土地资源相当匮乏，所以为了提高土地的利用率和使用价值，在法律中明文规定，任何小区都不得建设封闭性的围墙。而是用绿化带一类的东西，作为各个区域的隔断。
　　当然，“物业”还是有的。
　　档次低一些的小区，可能就只是一个老大爷，担任公寓楼的管理员，而高档小区，就会安排专业的物业团队和保安人员，对楼宇内的住户进行服务。
　　而这种服务的档次嘛……
　　基本上可以说是有求必应，大到家电维修，小到鸡毛蒜皮，就连家里的酱油用完了这种小事，只要一个电话，分分钟就会被服务生送到门口。
　　鹫峰紫苑居住的这种，就属于比较高档的小区了。
　　无论是公寓楼本身所处的地段，还是住宅区的采光、环境、以及各种基础设置，都搭配的恰到好处，楼宇的外观看起来也相当漂亮，估计价格不会太低。
　　而且，日本的富人普遍更喜欢高层，所以顶层的价格往往比低层要昂贵很多。
　　总而言之……
　　就是像她这样的普通人，不可能买得起的类型。
　　在鹫峰紫苑的带领下，白水秋一路步入主楼。
　　经过前台的时候，几个服务生纷纷鞠躬问好，很恭敬的样子。
　　两人很快就进入电梯，老妖怪刷了房卡，电梯上的示数自动跳到了12层。
　　——很显然，这栋公寓楼的电梯是刷卡类型的，只会根据房卡前往固定的楼层，所以如果只有白水秋自己一个人过来的话，多半是哪里都去不了的。
　　十几秒钟过后。
　　白水秋从电梯间内走出来，踩着脚下柔软的地毯，往走廊两侧看了看，回头瞥了一眼鹫峰紫苑：“紫苑老师你住的房间是哪一间？”
　　“什么哪一间？”
　　“诶？就是房间号啊……”
　　白水秋有点蒙。
　　鹫峰紫苑勾起嘴角，有点狡黠地笑了笑：“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住的地方是顶层。顶层的意思，就是这栋大厦的整个12层，都被我买下来了，所以这一层所有的房间，都是我一个人的。
　　因为我这个人比较喜欢安静，不希望住的地方周围有其他人在，吵吵闹闹的，听起来会很影响心情。”
　　“……”
　　白水秋张了张嘴，一时间整个人都有点傻了。
　　整个一层……全部都买下来了？
　　虽然还没有细看，但目测一下走廊的长度，这一层至少得有十几个房间吧？就算是其中一间，估计都价值不菲，一般社畜根本担负不起，而全部买下来的话，总价怕不是要好几亿。
　　就算比不上神代惠子居住的那栋山间别墅，价格也差不多是同一个量级的了。
　　老妖怪竟然……这么有钱？？
　　“咕咚……”
　　好半天，白水秋才咽了一口口水，把躁动的心绪安抚下来，有点好奇地问道：“话说，紫苑老师你除了在成田高中任职以外，还有什么副业吗？”
　　“副业啊，算是有吧，比如偶尔做点投资什么的……
　　我曾经花过一段时间，研究过人类的经济学，然后在最近这一百多年来，陆续投资过二十多家企业，其中有七八家现在已经发展成了跨国公司，直到现在每个月还能拿到不少分红……
　　另外我还在米国和欧洲买过几支股票，其中收益率最低的，市值大概翻了六七倍吧。
　　不过最近这十几年，我已经不怎么关注这些东西了，反正我平时花钱的地方也不多，这些钱差不多已经够用了。”
　　白水秋：“……”
　　如果是一般人说出这种话，多半可以理解成花式炫富。
　　但是对于老妖怪来说，钱财这种东西，意义真的不是很大。
　　如果这个女人真的想赚钱的话，凭借她那种修改记忆的能力，可以轻轻松松到摄取到巨额的财富，而根本没必要去花费那么多时间和精力，来研究金融市场。唯一的解释，就是兴趣使然。
　　——人类经过数千年的摸索，一步步发展和积累出来的经济学说，对她来说，可能就像弓道一样，只是一个用来消遣时间的游戏而已。
　　对此……
　　白水秋只能表示活得长真好。
　　有老妖怪这么悠久的寿命，哪怕什么技能都不会，每天只是出去搬砖，几百年下来，都能积攒下一笔相当惊人的财富了……
　　“我自己常住的房间是这一间，进来吧。”
　　鹫峰紫苑掏出钥匙开了门，对白水秋扬了扬下巴。
　　虽然仅仅是其中一个房间，但面积已经很大了，目测差不多有两百平方的样子，客厅内从沙发到壁灯，装饰的非常考究，哪怕白水秋并不懂室内设计这一行，也能看得出房间内的格调很高雅。
　　冰箱、电视之类的家具也很齐全，而且好像还是远程遥控的那种，都是最近这些年才研究出来的新品，因为价格太过高昂，还没办法在市面上大规模地推广。
　　当然……
　　和这层公寓比起来，这些家电就都是小钱了，想来老妖怪也不会在乎这部分花销。
　　除此之外，客厅内铺设的地板，也都是价值高昂的柚木地板，色泽典雅，散发着特有的醇香气味。
　　白水秋在玄关处脱下鞋子，只穿着一双白袜，来到沙发前。
　　“坐吧，要喝点什么？”
　　鹫峰紫苑从冰箱里取出几瓶饮料，用托盘盛放着，走到沙发的茶几前放下。
　　“不知道你最近这几天能不能喝冰的，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现榨几杯果汁，家里各式水果都有储备，或者咖啡或者奶茶什么的也没问题。”
　　“？”
　　白水秋有点没懂鹫峰紫苑的意思，这种天气酷热的盛夏，有冰镇的不喝，为什么要喝常温的？
　　虽然没有直接问出来，但鹫峰紫苑显然从白水秋的表情中，看出了她的疑惑，抿唇一笑：
　　“看来还是年龄太小，什么都不懂啊……算了，想喝什么自己随便挑好了，别拘束，当做自己家就好。”
　　说话间，鹫峰紫苑也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一脸笑意融融的表情。
　　“谢谢。”
　　白水秋道了声谢，端起一杯橙汁，慢慢喝了几口。
　　刚才那一瞬间，她其实还真想过，鹫峰紫苑会不会在果汁里面加了什么料，比如安眠药什么的……但仔细想想，老妖怪应该没那么无聊，也没必要采取这种low的手段来对付自己，平白掉了身价。
　　这时候，趴在白水秋肩膀上的风狸，也悄悄往前探出了半边身子，凑到了在另外一杯果汁跟前，鼻子几乎都要伸到杯子里面了。
　　“喂……”
　　“嘛，看来这个小东西也口渴了啊。”
　　鹫峰紫苑微微一笑，把果汁向前推了推，放到风狸面前，后者有点瑟瑟缩缩地回头看向白水秋，在她点了点头以后，才兴冲冲地跳到茶几上，将脑袋伸到杯子里，对着里面的果汁舔了起来。
　　一时间，客厅内陷入了一片安静。
　　只有风狸吸溜着果汁的声音幽幽响起。
　　白水秋喝了几口以后，就放下杯子：“紫苑老师，可以让我看看您之前说的那几件法器了吗？”
　　“这么着急？”
　　鹫峰紫苑挑了挑眉，看了白水秋一眼，而后点了点头：“好吧，既然你这样要求，那就先把这件事情做了吧。书包放在这里就好，跟我来。”
　　白水秋依言把书包放下，然后站起身来，跟着老妖怪，往客厅里面走去。
　　从几间类似于书房模样的房间门前经过，再穿过一条走廊，就看到鹫峰紫苑停下脚步，将手掌放在了一扇木质的推拉门上，
　　随着吱呀吱呀的声音，推拉门缓缓打开。
　　一间数百平米的巨大空间，就这么出现在白水秋的面前。
　　“因为这一层都被我买下来了，所以我之前稍微花了点时间，把其中几个房间打通了，当作自己的收藏室用。里面放置的这些东西，基本上都是我这数百年间搜罗起来的……
　　嗯，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因为我以前居住的地方在关西那边，全部搬过来的话有点太麻烦了，不过一小半还是有的。”
　　鹫峰紫苑絮絮叨叨地解释了几句。
　　白水秋已经愣愣地看着面前的景象，慢慢张大了嘴巴，一时间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第329章 老妖怪的收藏
　　就像鹫峰紫苑说的那样，这间“收藏室”是用好几个房间打通了，拼在一起的。
　　更确切地说……
　　整个12层左侧这一排的七八个房间，可能都被全部贯通了，因为白水秋刚才跟着老妖怪走过来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自己已经进入了另外一个房间，还以为是鹫峰紫苑家的走廊格外的长。直到现在，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看来，鹫峰紫苑的确在自己的住处上花费了不少心思。
　　改装和装修这么一整排房间，可是一项不小的工程量，而且，这还只是左侧的一排。
　　如果右边的那一排房间，也都被做过类似改造的话，那就实在是有点可怕了……
　　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四周。
　　入眼处的空间大的出奇。
　　七八百平米的空间内，和刚才的客厅一样，铺设着柚木材质的地板，墙面刷着米白色的油漆。而在靠近外侧的一面墙壁上，还安装了一整排落地窗，明亮清透的玻璃，至少在视觉效果上，把房间拓宽了不少。
　　但因为大部分区域都被厚实的窗帘遮住，所以并不显得很热。
　　而唯一没有遮上窗帘的那一片地方，则是坐落着一片四五十平米的入户花园，一座两米多高的小型假山旁边，栽种着各式花草，其中更是还有两棵翠色浓郁的景观树，看起来枝繁叶茂的样子，树冠部分从天花板正上方的天窗内探了出去。
　　也同样是在那扇天窗内。
　　有一束灿烂的阳光，透过半透明的玻璃照射进来，在地板上留下了金灿灿的一片，看起来稍微有点晃眼。
　　而在这间收藏室的主体位置……
　　则是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各种壁橱、柜子、博古架……
　　架子上摆放着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从常见的陶瓷玉器，金银琥珀，到样式材质不一的刀具、甲胄、弓矢，再到一幅幅带着不同国家和地区风格的古画、书籍、和浮世绘……
　　林林总总的各式物件，让人目不暇接，俨然是一家私人的博物馆了。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的话，恐怕任何人都不会相信，在这样一栋平平无奇的住宅区大厦顶层，竟然还藏着这么一片天地。
　　“呼……”
　　过了有一分多钟的样子。
　　白水秋才长长舒了口气，从刚才的震撼中回过神来，眼神有点复杂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鹫峰紫苑：“话说……紫苑老师你的本体不会是龙吧？”
　　“哈？”
　　“故事里不是都说，龙族最喜欢收集这些亮晶晶、看起来很值钱的东西吗……”
　　听了白水秋的话以后，鹫峰紫苑轻抿着嘴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说的那种龙族，是西方神话中的那种大蜥蜴，和东方的龙可是完全不同的品种，而且也只不过是那些探险家编纂出来的故事罢了，至于我的本体……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五位光吗……”
　　“其实我个人更喜欢的名字，是青鹭火。”
　　白水秋的确早就从风狸那里，知道了鹫峰紫苑的身份。
　　【青鹭火】这种妖怪，通俗点说就是一只巨大的青鹭，因为在羽翼随风飘逸的时候，会散发出有如火焰般的明光，将周遭照亮的有如白昼，才得到了这个命名。
　　至于【五位光】，这个名字其实并非本名，而是官方赐予的封号——
　　据说是平安时代的某位天皇，在出游时遇到了一只青鹭，派人前去捕捉未果，但后者却是在听到使者宣告了天皇的敕令以后，主动前来觐见，因此被天皇赐予五位之官，大概类似于正五品官的意思，并准许它升入清凉殿与殿上间的资格。其羽翼泛出的光，也被认为是彰显崇高身份的威光。
　　这些资料，白水秋都曾经在自家神社的典籍内看到过。
　　虽然因为时隔久远，说不清真假，但也能从中看出，老妖怪的确是妖怪中比较亲近人族的异类。
　　以妖怪之身，成为天皇封正的正职官员，这种事情在整个日本的历史上可以说是非常罕见了。
　　不过现在嘛……
　　既然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白水秋也就顺势多问了一嘴。
　　“你说这个啊……”
　　鹫峰紫苑微微眯起眼睛，笑了笑：“事情自然是真的，算是我在年幼无知的时候，做过的一件糊涂事吧……嘛，不提这些了，还是先进来看看吧，我之前说的那几件护身法器，就在这个房间里面。”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提起“五位封正”的事情时，白水秋似乎从鹫峰紫苑的眼神中，看到了一抹一闪而逝的黯然。
　　说起来，大江山的鬼族活跃在人世间的时间，也是在平安时代，和“五位光”封号出现的时间，差不多是在同一个时间段……
　　而老妖怪又是在那个时候，和鬼族结下恩怨的……
　　该不会，这两件事情之间，有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吧？
　　虽然很想打破砂锅问到底，但看到鹫峰紫苑主动岔开了话题，白水秋也不好再继续追问下去，只能闭上嘴巴，跟着前者走进了收藏室里面。
　　刚才从门口看到全景的时候，感觉就已经很震撼了。
　　而现在，亲自从这片收藏中穿行而过，白水秋心里再度掀起了惊涛骇浪，嘴巴几乎就没合上过，而旁边的鹫峰紫苑，也时不时开口介绍几句，一副熟稔于心的样子：
　　“这套唐三彩，是奈良时代的遣唐使从中国带回来的，曾经被存放在平安时代的皇室手中，后来被因为机缘巧合，落入到我这里……嗯，就是那个封正我的天皇送的。”
　　“这两把弓是室町时代的产物，放在当时算是质量过硬的名弓，是教授我弓道的师范送给我的，不过现在已经腐朽不堪，如果不是我用妖力维持它们的形态，恐怕风一吹就会烟消云散……”
　　“这把刀，是平安时代的一位名匠所作，叫做【蜂须贺正恒】，工艺上乘，我曾经用过几次，算是一件不错的古刀了。不过和旁边的这把【观世正宗】比起来，水准还是稍微差了一点……

第330章 窃刀……不能算偷！
　　“那个……【观世正宗】这把刀，不是存放在东京的博物馆中吗？”
　　白水秋打断了一下，开口提问道。
　　自从得到雪走以后，她也尝试着了解过一些剑道方面的资料，并且在资料中看到过“观世正宗”这个名字。
　　这把刀，也算是日本历史上一把出色的名刀了。
　　据说是镰仓时代的名匠会津正宗所作，在战国时期流落到德川家康手中，并被后者赐予三子秀忠，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在幕府内流传。直到明治维新后，辗转被皇室收入，成为皇家的御刀。
　　而现在，“观世正宗”和许多古文物一起被陈列于东京的国立博物馆，受到民众的瞻仰。
　　如果老妖怪家中的这一把，是真正的“观世正宗”，那么博物馆里面的那一把……
　　“哦，博物馆的那把，应该是德川家托人制作的赝品。”
　　鹫峰紫苑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道：“据说德川家曾经失窃过一次，并因此丢失了几把名贵的古刀，大概是因为怕传出去太过丢脸，所以德川秀忠找人仿制了几把。往后流传下来的，就都是那把赝品了。”
　　“是吗……”
　　白水秋有点狐疑地看了一眼鹫峰紫苑，总觉得这个女人好像故意少说了点什么。
　　但她的视线，很快就被另外一把刀吸引过去。
　　和观世正宗相比，这把刀明显要长一截。
　　目测差不多有八十公分，刀鞘并不华丽，甚至显得有点粗糙，从刀柄往下，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划痕，好像曾经经历过上百次激烈的战斗，仅仅是从模样上，就能感觉到战场杀伐的气息。
　　而且，这把刀是单独放置在一个金属质地的刀架上，用透明的玻璃柜容纳起来的。
　　玻璃柜的四面和顶部，依稀能看到一些符文图样。
　　好像是某种特殊的阵法，将这口玻璃柜封固了起来。
　　然而……
　　即使是经过这样的处理，白水秋还是能从这把刀上，感觉到一股略显压抑沉重的气息，好像沉睡中的猛虎，随时都要暴露出自己锋利的爪牙一样。
　　这种感觉，白水秋曾经在“鬼切”上面感觉到过。
　　只是，她有种直觉，可能就连鬼切，也比不上眼前的这把刀。
　　“这把刀……”
　　“这一把是【童子切安纲】，算是我收藏的刀具中最为珍贵的一把了，无论是从作为文物的价值，还是从法器方面来看，都是如此。”
　　“？！”
　　童子切……安纲？！
　　白水秋猛地瞪大眼睛，仰头看向鹫峰紫苑，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童子切安纲】的名头，可比【观世正宗】要大得太多了。
　　大名鼎鼎的天下五剑之一，出自平安初期的锻刀名匠安纲之手，源赖光的佩刀。同时也是一把名副其实的斩鬼之刃，曾经在后者手中，斩下过大江山鬼王酒吞童子的头颅，并因此名扬天下。
　　同为源赖光的佩刀，天目神社的鬼切就逊色了不少，基本上是一主一仆的关系，无论是名气还是战绩，都无法和前者相比。
　　白水秋原本还想等暑假有时间，到东京的国立博物馆去看看，亲眼见识一下这把刀呢。
　　可现在……
　　白水秋皱了皱眉。
　　这样一把斩鬼的名刀，怎么会落入到老妖怪手里？
　　没记错的话，这把刀在源赖光死后，应该是从源氏传到了义子足利氏手中，再辗转被德川家收入，由德川家康传给第二代将军秀忠……
　　等等……
　　又是德川秀忠？
　　直到这时候，白水秋才有点回过味来了：“那个，当初发生在德川家的那起失窃事件，其实就是紫苑老师你做的吧？”
　　“咳咳……”
　　面对她的目光，鹫峰紫苑轻咳了一声，有点不自然地抿唇说道：
　　“窃刀……不能算偷，只是暂借而已……
　　我本来是打算先借用几天，用它来对付一位鬼族的老朋友的，只是情报上出现了一点差错，在寻找那位老朋友的过程中，耽误了太多时间，没想到德川秀忠那家伙就在这段时间内，早早挂掉了……
　　不过我当初前去借刀的时候，曾经寻求名匠，仿照着童子切的模样制作了一把一模一样的刀，留在了德康家。
　　除了杀鬼驱邪的能力弱了点，赝品和原品的工艺水准是很相近的，所以也完全称得上是一把同等级的名刀了……”
　　“所以，这几把刀还是你从德川家偷来的？”
　　白水秋看着鹫峰紫苑，重复道。
　　“都说了窃刀不能算偷……何况当时盯上这把刀的，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是任由这把刀留在德川家手中，可能还会引起更大的灾祸。”
　　说这句话的时候，鹫峰紫苑的表情变得一本正经，让人分不清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
　　“……好吧。”
　　妖怪这种族类，是不能用人类的价值观来衡量的。
　　如果真是性情凶残的妖怪，为了得到童子切而杀光整个德川家，都是有可能发生的事情，相比起来，老妖怪的手段已经算是非常温和了。
　　所以，白水秋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死缠烂打。
　　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往童子切安纲那边多看了几眼。
　　鹫峰紫苑注意到她的视线，忽然笑了笑：“怎么，你对这把刀很感兴趣？其实只要你愿意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这把刀也不是不能送给你……”
　　“算了。”
　　白水秋果断摇头：“虽然不知道你说的代价是什么，但我知道任何东西都是有自己的价码，我可不觉得现在的我，有资格得到这把刀……所以还是去看看那几件护身法器吧。”
　　童子切这个等级的名刀，哪怕是对鹫峰紫苑来说，也是相当名贵的，她可不觉得这位老妖怪能这么干脆地送给自己。免费的东西，往往才是最贵的……
　　“哦？”
　　这个回答，似乎让鹫峰紫苑有点意外，随后又流露出赞许的神情：“果然是我看中的巫女，我好像比之前更喜欢你了呢。”
　　“……”
　　白水秋抿了抿嘴唇，没敢接这个话茬。
　　……
　　有了【童子切安纲】的衬托，接下来白水秋看到的几件防身法器，就稍显得有点普通了

第331章 会很舒服的哦
　　这几件法器的样式各异，有用勾玉串接起来的项链，有通体玉质的手镯，还有上面镶嵌着菱形宝石的戒指……外观看起来都很漂亮，比起法器，更像是一件件精美的艺术品。
　　白水秋很怀疑，这些东西是不是也都是鹫峰紫苑从某个贵族家里，扔个赝品换回来的，然后美其名曰是“借”……
　　而且在“借”的时候，她可能还事先做过一番筛选，没去管那些笨重丑陋的法器，而是只拿了这些模样好看的。
　　以这个女人的行事风格来看，这种可能性存在的几率相当大……
　　“我之前说的那几件法器，就是它们了。”
　　鹫峰紫苑在这排博古架前站定，侃侃而谈道：
　　“这一类法器的原理其实都大同小异，就是在法器内部，提前刻下了阵法术式。除了法器制作过程中，被人类阴阳师注入的灵力以外，平时戴在身上的时候，这些法阵也会慢慢运转，从外界吸收灵力，作为本身所蕴含灵力的补充；
　　而当使用者受到妖怪或者鬼祟的侵蚀时，这些灵力就会自动触发，形成一道由灵力构筑而成的防护层，所有靠近到一定范围内的妖鬼气息，都会被这层灵力挡在外面。
　　实力弱一点的话，多半当场就被消弭掉了。
　　而实力较强的那些东西，只要一时半会儿打不破这层防护，就会在身上留下难以清理的印记。
　　因为使用这些法器的人，基本上都是古代的王公贵族，身上大多都有着阴阳师和神官巫女的保护，所以只要撑过这一会儿，后续赶到的修行者，就可以通过追踪这些印记，前去猎杀那些逃窜的妖鬼之流，根绝后患。”
　　说话间，鹫峰紫苑稍微释放了一点妖气，给白水秋示范了一下。
　　当然……
　　这个女人是没有用出全力的。
　　对于鹫峰紫苑这个层级的妖怪来说，普通的法器其实已经很难起到应有的作用，如果真的让她释放出自己的全部妖气，恐怕这几件防身法器根本承受不住压力，分分钟就会破碎掉。
　　不过，用它们来抵挡一下鬼童子这种级别的妖怪，基本上问题不大。
　　“总感觉有点像‘青怨风铃’的原理啊……”
　　白水秋摩挲着下巴，思忖道。
　　和她手中的青怨风铃相比，这些防身法器的灵活性稍微差了点，不能根据使用者的心意随意变化形态。不过，能够自动触发的优点，倒是可以补回这个不足。
　　按照鹫峰紫苑的说辞，这几件法器的效果都差不多。
　　被制作出来的时间，都集中在平安时代和镰仓时代，制作者的水平也都很相近，都是当时小有名气的阴阳师，术法造诣普遍不俗。
　　当然，和安倍晴明那种大阴阳师比起来，就没什么可比性了。但安倍晴明毕竟是不世出的奇才，即使是在所有妖怪中，能够达到他这个等级的强者，也不会超过两手之数。所以存世的法器，大部分都是出自这些层级的阴阳师之手。
　　至于成色嘛……
　　虽然有的防护层厚一点，有的持续时间久一点，有的灵力恢复速度快一点……
　　但总体上都是一个档次的，彼此间的差别并不大。
　　白水秋在斟酌了一番后，选中了那串勾玉项链。
　　——从她用“灵觉”感觉到的情况来看，这串项链所蕴含的灵力强度，是这几件防身法器中最为浓郁的，总体的防身效果应该也是最均衡的。既然不是给自己用的，还是选个中规中矩的比较好。
　　确定了交易的对象以后，白水秋这一趟过来的目标，就算是达成了。
　　“还要去里面看看吗？”
　　鹫峰紫苑找了个木盒，把勾玉项链取下来放进去，递给了白水秋，然后做出了邀请：
　　“我的收藏里面，还有不少有意思的东西，应该会让你很感兴趣的。”
　　“额……好啊……”
　　白水秋往四周瞥了一眼，悄悄咽了口口水。
　　来都来了……
　　难道遇到这么一处藏品丰富的地方，索性就让自己一口气过过眼瘾，不然等下一次就未必还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接下来，白水秋又跟在鹫峰紫苑后面，走马观花，在偌大的收藏室内转了一圈。
　　老妖怪平时估计也很少会邀请客人到这里来参观，多少存着一点炫耀的心思，言语间，又捎带着把房间内的各种文物法器，妖怪的骨血之类的东西，大体介绍了一遍。
　　现在的白水秋，除了过过眼瘾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不过等她手里有足够的资源和筹码以后，或许可以过来和鹫峰紫苑再做几笔交易，换取一点对自己有用的东西……
　　白水秋一边浮想联翩，一边跟着鹫峰紫苑，又往里面走了几步，等到穿过一条短短的走廊以后，面前又是一片豁然开朗。
　　这间“收藏室”本来就是多个房间贯通起来的，所以兜兜转转的地方很多，白水秋前面已经穿过了好几条这样的走廊，所以并没有在意，还以为只是要踏入另外一个房间。
　　但这一次，出现在她眼前的，就不是盛放着文物的博古架了。
　　而是一间宽敞明亮的房间，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张巨大的床铺，目测有四米乘三米的样子，通体用米黄色的木料打造，铺设着柔软的天鹅绒，床铺的周围由四根立柱固定，护墙板上面则是雕刻着精美的浮世绘。
　　“额……这间不会是紫苑老师你自己的卧室吧？”
　　白水秋猛地停下脚步，视线迅速往周围扫了一眼，下意识地就想要从这个房间里退出去。
　　虽然文物中确实也有床铺这种类型，但眼前的这张大床，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古代的东西……
　　几乎是在白水秋退后的同时，鹫峰紫苑已经不露声色地出现在她背后，将一只手环绕在她的肩膀上，凑近过来，在她耳边轻轻吹了口气，用耳语般的声音说道：
　　“是啊，这张床铺就是我平时休息的地方，怎么样，之前说的很大并没有骗你吧？要不要亲自躺上去试一下，会很舒服的哦？”
　　“……

第332章 你别乱来啊
　　说这话的时候，鹫峰紫苑的语气中带着一种别样的魅惑感。
　　哪怕白水秋事先有所警惕，在听到这个女人的声音时，也不禁略微恍惚了一下，已经快要脱口而出的话，也一时间没能说出来。
　　下一刻。
　　鹫峰紫苑更是伸出舌头，在她的耳垂轻轻舔了一下，然后还用银牙轻咬了一下。
　　虽然力气并不大，但这一瞬，却有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袭遍白水秋的全身，吓得她整个人一个激灵，连说话的声音都有点走调了：
　　“你、你在做什么？！！！”
　　白水秋这一惊非同小可。
　　如果不是往门外退出去的路被老妖怪堵住，她现在恐怕已经掉头跑路了。
　　但，鹫峰紫苑的神情却是很轻松，依然用那副软绵绵的语气，轻描淡写地说道：“安啦安啦，只是和你开个小玩笑而已……”
　　说话间，这个女人把面庞贴的更近了一点，一只手轻轻捏着白水秋的下巴，然后在她的脸颊和发丝间嗅了嗅，动作异常轻柔。
　　但白水秋却只觉得毛骨悚然。
　　尤其是在卧室的里侧，还有一块半身镜，立在那张大床的旁边，从白水秋的视角，刚好能够看到她自己和鹫峰紫苑的小半边身子，以及后者贴到她身边时所做的这些动作。
　　如果忽略掉鹫峰紫苑的身份和性别，这一幕看起来甚至还有点养眼。
　　可……
　　一想到鹫峰紫苑的本体是妖怪……
　　白水秋心里的那一丝旖旎的心思，就立刻荡然无存。
　　转而觉得有一股森冷的寒意，从心头迅速上涌。
　　总感觉，自己现在好像被一只危险的蟒蛇缠上了，而对方正在斟酌着，该从哪里开始下嘴，然后一口口吃掉她。
　　“等等，紫苑老师……”
　　白水秋试着挣脱了几下。
　　但鹫峰紫苑按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却仿佛有着千钧之重，将她牢牢地束缚在原地，无论白水秋如何挣扎，都丝毫动弹不得，反而因为发力过猛，把自己的面庞涨得通红。
　　这种感觉，白水秋并不是第一次体验到了，先前在天目山后山遇到的雨女，也同样使用过类似的手段，和这些活过了几百上千年的妖怪相比，现在的她，不管是从实力还是其他方面，都还太过孱弱了一点……
　　这种样子落入到鹫峰紫苑眼中，这位老妖怪微微眯起眼睛，舔了舔嘴唇，脸上调笑的意味变得更浓了：
　　“呀嘞呀嘞，果然还是个不经世事的小丫头呢，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现在的你，还远远不是我的对手哦……”
　　“你、你别乱来啊……”
　　白水秋还在尝试着做最后的抵抗。
　　以她对鹫峰紫苑性格的了解，这个女人做事情还是很有分寸的，这种突然过界的举动，多少显得有点异常。哪怕是在心生寒意的同时，白水秋心里也略微有点困惑，总觉得鹫峰紫苑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似的。
　　就在这时候……
　　只听到一阵猛烈的风声响起。
　　住宅楼大厦的12层窗外，突然涌现出一阵狂风，在高空中鼓荡开来，敲打着12层外侧的窗户啪啪作响，住宅区的绿化带内，不少超过二十米的大树，都在着一股狂风中被吹成了弯曲的形状。
　　忽然间，就听到哗啦！——
　　伴随着这一声巨响，卧室的窗户忽然被吹开了，狂风从外面倒灌了进来，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布满了整间卧室，将两个人的头发吹的高高扬起。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白水秋有点愣神。
　　但鹫峰紫苑却好像早有预料，动作完全没有受到影响，甚至嘴角还浮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放在白水秋衣领前的那只手，也挪到了她的脸上，用食指轻抚着她的唇角。
　　呼呼的风声呼啸而过。
　　窗外的阳光好像突然黯淡了。
　　前后不过短短的几秒钟内，就从刚才的晴空万里，变得阴云密布。
　　一股潮湿的水汽从四面八方弥漫开来，透过打开的窗户，拍在白水秋和鹫峰紫苑的身上。感觉有种莫名的熟悉，就像是在别的地方曾经体验过一样。
　　白水秋隐隐猜到了什么。
　　这种突然变天的反常现象，显然不是正常的气候变化，在她的认知中，整个成田市内大概也只有一个人，能够做到这一点。而那个人，似乎也有着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很快。
　　随着天空中的乌云愈发浓郁，明明还是两点钟左右的午后，看起来却好像提前进入了傍晚，树木的枝条在风中飘摇，细密的雨丝也渐渐开始从高空中飘落下来，转眼间就变成了豆大的雨滴。
　　但，也不知道是老妖怪动了什么手脚，还是这些雨丝在从天空中坠落的时候，有意识地避让开这栋大厦的顶层。
　　就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这间卧室和外面的世界隔开，哪怕是如此狂乱的大雨，也没有一丝雨滴飘到这件卧室里面。
　　潮湿的气息更近了。
　　一团半透明的身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卧室内渐渐凝聚成形。
　　赫然是一个打着伞的绿衣女人，正站在靠窗的地板上，冷冷地看向这边。
　　这一刻，白水秋感觉到了一股惊人的压迫力，从雨女身上散发出来。
　　虽然这股压迫力的绝大部分，都是针对鹫峰紫苑的，只有很少的一点点余波，被白水秋感觉到了，但也足够让她感到心惊。
　　和前几次见面相比……
　　雨女这时候展露出来的气息，大概才是她的真实水准，和先前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看来，天目神社和她自己这位巫女对于雨女来说，果然是个很特别的存在……
　　白水秋心里暗暗想着。
　　面对雨女的现身，鹫峰紫苑似乎早有预料，这时候正不紧不慢地将食指从白水秋的樱唇上挪开，用一副懒洋洋的声音，慢悠悠地说道：
　　“比我预想的还要早了一点，但果然还是来了啊……喂喂，不要那么剑拔弩张，我可不是要找你过来打架的，把气息收一收，小心别吓到了小秋。”
　　“……

第333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
　　和鹫峰紫苑刚才的所作所为相比，从她嘴里说出的话，听起来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毕竟真正吓到了白水秋的，其实是她自己。
　　而雨女也同样一动不动地站在窗前，面无表情地看着鹫峰紫苑，嘴唇嗡动了几下：“你……知道……我……要来？”
　　滴答、滴答——
　　说话间，晶莹的水滴从这个绿衣女人的雨伞边沿和衣角下方滑落下来，在脚下汇成一小片清亮的水泊。
　　“猜到了。”
　　鹫峰紫苑勾起嘴角，笑了笑：“其实你不来的话，可能对我来说还更好一些……喂，先把妖力收敛一下，我家里的地板可是很贵的，弄坏了一块就要把周围的一片全部换掉，很麻烦的好不好！”
　　雨女没搭理她，只是微微抬起伞沿，扭头看向了白水秋。
　　这时候，白水秋也有点明白过来了。
　　从刚才那两句话来看……
　　鹫峰紫苑刚才对她的所作所为，是蓄意为之，真实目的其实是为了引出雨女。
　　不，可能引出雨女才是顺带的目的……
　　毕竟这个老妖怪刚才可是说过，“雨女不来会更好”的话，假如后者没有出现的话……
　　白水秋就算没有经历过，也不难想象鹫峰紫苑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情，大概……就像是那些本子漫上面描绘的内容？如果那样的话，好像也还……
　　呸呸，什么鬼！
　　白水秋摇了摇头，把自己脑海中的画面抛开，然后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景象上。
　　这么片刻的功夫，老妖怪已经再次开口了：“喏，你也看到了，我可还没有对小秋做什么哦。只不过刚才在那边参观累了，邀请她躺在床上休息一下而已，然后又顺便帮她提提神，活络了一下气血……
　　这种事情，并没有违背你我之间所做的约定吧？”
　　“约定？”
　　听到这个词，白水秋挑了挑眉，但并没有开口。
　　毕竟现在雨女才刚刚过来，恐怕还没有弄清楚情况，而老妖怪引出雨女的真实目的，也同样尚不明确，在局势还不清晰的情况下，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先静观其变。
　　而且……
　　白水秋其实也很想知道，鹫峰紫苑和雨女究竟是什么关系。
　　虽然老妖怪说两人是“朋友”，但这种说辞并不可信。毕竟平安时代的鬼族，同样是鹫峰紫苑口中的“老朋友”，而且还是能让她不惜从德川家偷来专杀鬼族的【童子切安纲】，然后提着刀过去见面的那种“朋友”……
　　不过，从雨女现在的表现来看，这两位应该至少不是敌人。
　　“你……想……做……什么……”
　　雨女的声音再次出现。
　　鹫峰紫苑有点肉疼地看了一眼被她浸湿的地板，呼了口气：“我这次引你出来的目的，你应该知道的。”
　　“？”
　　“很简单的问题，之前在文化祭上出现的那几只乌鸦，到底是什么来头？”
　　谈到这个话题的时候，鹫峰紫苑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认真起来，和刚才相比判若两人。
　　不过她的双手还搭在白水秋的肩膀上，其中右手还放在白水秋的衣领前方，对着她胸口上方的衣服，用纤长的食指有意无意地画着圈，让白水秋不由得往后缩了缩身子。
　　鹫峰紫苑看到白水秋的动作，不易觉察地笑了一下，才继续说道：
　　“上次在学校门口见面的时候，我就曾经问过你一次，当时你说这件事情与我无关，可……它们和小秋之间，总是有关系的吧？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直到现在，还没有将那些事情，对小秋提起过，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把关于那些泥浆怪物的真相告诉她，怎么样？”
　　“……”
　　短暂的沉默。
　　白水秋微微睁大眼睛，心里有点讶然。
　　她还真不知道，文化祭结束的那天，雨女也在成田高中的校园外出现过，而且还和鹫峰紫苑打过照面。这些事情，老妖怪回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提起。
　　不过，这个问题，倒也是一直萦绕在她心中的疑惑。
　　哪怕理智上明白，这种话题并不适合当众讨论，但她还是想听听雨女的回答。
　　如果雨女选择说出来的话，就说明这个问题其实并不需要严格对外保密。而反之，就有点值得深思了。
　　以白水秋的直觉判断，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果然……
　　足足过了有近半分钟的样子，雨女才摇了摇头：
　　“不……怎么……样……”
　　顿了顿，这个绿衣女人又看了一眼白水秋，再次开口：“这件……事情……现在……还……不适合……让她……知道……”
　　“嗯？”
　　鹫峰紫苑挑了挑眉，语速飞快地追问道：“现在不适合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因为你觉得小秋还太小了？嗯，好像是有点……”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老妖怪往白水秋的胸前瞥了一眼，舔了舔嘴唇，就接着往下说道：“其实我自己倒无所谓，毕竟我也是个妖怪，不管表面上表现得如何安分，都可能会在某一天突然效仿当年的那些妖怪，成为颠覆人世间的魔头，你不信任我也是合情合理的。
　　但事情既然牵涉到了小秋，她总是有知情权的吧，你难道想让她，再重蹈一次当年的白水纱奈的覆辙？”
　　“？！”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白水秋心头一跳，几乎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竖起耳朵，等待着老妖怪接下来要说的话语。
　　而雨女则是面无表情，眼神中完全看不出喜怒。
　　不过……
　　虽然面容上没有任何变化，但是在这一刻，窗户外面的天空似乎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呼啸的风声变得更加猛烈，堆聚的乌云也变得更加密集，围绕着市中心附近的这片区域，俨然已经提前六七个小时进入了黑夜。
　　没有人开口说话，安静的斗室内，连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轰隆！！
　　突然间，就看到一道耀眼的闪电劈在云层中炸开，照亮了四周。
　　也将卧室内三个人的身影，在地板上拉出了长长的一条，随着这道闪电的出现，一股名为紧张的气氛渐渐蔓延开来，宛若暴风雨到来前的宁静

第334章 你的名字？
　　气氛已经变得相当紧张了。
　　就连白水秋，都在手心暗暗捏了一把汗，生怕这两位突然间大打出手。
　　以雨女和老妖怪的实力，一旦动起真格来，恐怕这栋住宅楼都不够拆上几分钟的……
　　但，鹫峰紫苑却好像完全没有读空气的意识，只是往雨女背后的窗外看了一眼，就缓缓开口说道：
　　“那天回来以后，我就花费了一些时间和人脉，查阅了一下七十年前的资料。
　　虽然时隔久远，相关的知情人几乎都已经不在人世，成田市的警务系统也发生了太多变动，但我还是找到了一点东西，并且从那些陈旧的故纸堆中，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内容……”
　　“七十年前，天目神社的巫女白水纱奈在某次出行中神秘失踪，包括她的父母，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最后对外宣称的结果，是坠崖身亡。
　　但实际上，无论是天目神社的白水家，还是成田市的警方，都没有找到白水纱奈的尸体。
　　促使警方做出‘坠崖’这个结论的依据有两个——
　　其一，是白水纱奈在事发前，提前留下了遗书。
　　这份遗书被当时负责此案的警察，认为可能是白水纱奈的自杀宣言，并作出了‘跳崖自杀’的假设，但遭到了神社方面的严词否决。
　　其二，则是警方在成田市北郊的一处山崖下，发现的一些破碎的衣物，经过确认，是白水纱奈生前穿过的。
　　但……
　　无论是这两条依据中的哪一条，都是很不充分的。
　　遗书固然是白水纱奈自己写的，但有些人就是有着写遗书的习惯，会因为对未来的不确定性的恐惧，在年纪轻轻时，就把自己的后事安排好，
　　而衣服这种证据，是最容易伪造的，以次推断白水纱奈是坠崖身亡，未免过于武断。
　　尤其是当时的天目神社，在成田市内还算是小有名望，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情况下，让他们接受自家女儿已经身亡的事实，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可白水家的人，却偏偏就相信了。
　　而更重要的一点是……
　　这批卷宗明显有被人掩盖过的痕迹，其中绝大部分记录，都遭到了遗失或者破坏，再加上当时的互联网还没有兴起，所有备份资料都是以纸质的形式存在，保存起来难度很高，我发动了几乎所有在千叶县内的人脉，得到的情报仍然非常有限。
　　这些疑点全部放在一起，根本无法用一句巧合来解释，唯一的合理解释，就是有人在故意这么做。
　　而目的嘛，自然就是为了防止被后来的人，调查出白水纱奈的真正死因。”
　　“……”
　　整个过程中，雨女都没有开口。
　　这个绿衣女人身上的气息，也始终维持在一个较高的强度，似乎是在默默地酝酿着什么。
　　鹫峰紫苑的声音继续响起：
　　“调查进行到这里，本来已经无以为继了，毕竟就连白水家的小秋，和她的奶奶千代，都对当年发生的事情所知甚少，但……”
　　我又凑巧从另外一个渠道，得到了一个有趣的消息。
　　就是同样是在七十年前的秋天，成田市和佐仓市之间的群山中，曾经发生过一次伴随着特大暴雨的地震。
　　那场暴雨下了两天两夜才停歇，等到雨停的时候，整个震源的中心山区，就被一片浓郁的雾气覆盖，救援队几次试图深入，都没能成功。
　　不过因为遭到破坏的那片山区内，只有寥寥几个村庄，居民不过数十户，所以营救的意义并不大，在拖延了一段时间后，救援行动就干脆不了了之了……
　　但，这次地震发生的时间，和白水纱奈失踪的时间，中间的间隔非常短暂，几乎就是在同一个时间点发生的。
　　自此之后，不仅白水纱奈再也没有出现过，作为白水家式神的你，也从此销声匿迹，几十年都没有在成田市活动过。”
　　“所以……
　　我很好奇，七十年前的那个秋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先前出现在成田高中的那群包裹着泥浆的怪物，又是否和那件事情有关，所以才会让你对这一切讳莫如深？”
　　老妖怪的话终于说完了。
　　回应她的，是长久的沉默。
　　雨女那边迟迟没有作声。
　　白水秋则是微微垂下眼帘，在心里慢慢消化着鹫峰紫苑说出的消息。
　　关于七十年前的事情，她还是第一次听到除了千代以外的人说起，而且，和事发时还只有两岁、所有消息都是从他人口中听到转述的千代相比，鹫峰紫苑掌握的细节，显然更多一点。
　　如果这个老妖怪没有说谎，那么……
　　发生在七十年前的那场伴随着暴雨的地震，很可能就是自家神社的那位先代巫女，也就是她那位素未谋面的姨奶奶，曾经遭遇过的事情。
　　不过……
　　暴雨倒是容易理解，雨女就能轻而易举地做到，可地震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白水纱奈掌握的法术？
　　不，哪怕是传说中的大阴阳师安倍晴明，恐怕也很难做到这一点，如果白水纱奈的实力强到了那种程度，按理说根本就没有被一般妖怪杀死的可能才对，所以……
　　几率更大的可能是，这场地震，是由白水纱奈面对的敌人带来的！
　　这样的话，也就能够解释，为什么白水纱奈会提前留下遗书，又始终没有将真相告诉自己的家人了。
　　因为如果连白水纱奈自己，都只能以殒命告终，那么天目神社的其他人，若是牵涉进去，恐怕无一例外都会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那些……卷宗……是我……做的……”
　　雨女终于开口了。
　　然后，就又是一阵沉默。
　　“……没了？”
　　鹫峰紫苑挑了挑眉，有点诧异地看了一眼雨女：“这一点我已经大概猜到了，因为有动机做这件事情的，就只有当事的双方，而如果修改卷宗的人，是你们当年面对的敌人……
　　那么它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应该已经把白水家的人全部顺手处理掉了。
　　所以，当年那场地震的结果，是白水纱奈与对方同归于尽了，只剩下作为式神的你幸免于难？”
　　“……”
　　沉默。
　　“即使是拼着同归于尽，事件也只是暂时被镇压了下去，并没有完全得到解决，所以在七十年后的现在，那些泥浆怪物又开始出现，并且循着踪迹，找到流淌着白水家血脉的小秋身上来了？”
　　“……”
　　还是沉默。
　　虽然雨女从始至终，都没有做出正面的回应。
　　但鹫峰紫苑却好像逐渐理解了一切，微微颔首道：“看来，事情的真相可能就是像我猜测的这样了……可如果要面对的对手，只是这些泥浆怪物的话，就算告诉小秋也没什么问题吧？
　　除非当年的那只妖怪，并没有完全死掉，只是被封印了或者陷入沉睡，而现在，它可能快要醒来了？”
　　这一次，雨女终于抬起眼眸，冷冷地看向了鹫峰紫苑。
　　“你……很烦……啊……”
　　“……”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反应，已经是在做出答复了。
　　鹫峰紫苑笑了笑，然后轻轻拍了拍白水秋的肩膀：“喏，事情你已经听到了，该怎么做，你自己心里应该有数了吧？那么，这次就先到此为止吧。”
　　说话间，白水秋就感觉到全身一松。
　　从刚才开始就束缚在她身上的那股压制力，在这一刹那间悄然消失，几乎是在同时，雨女手指动了动，也没见到她身上的气息如何变化，就有几束水流，形成了细小的水蛇模样，将白水秋拉扯了过去。
　　鹫峰紫苑双手抱在胸前，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切：
　　“虽然知道可能还是会拒绝，但……需要我帮忙吗？
　　现在的小秋，还没有达到白水纱奈当年的水准，既然连白水纱奈都没能做到，只有你一个式神的话，大概是应付不来的吧？”
　　“呵……”
　　雨女似乎冷笑了一下，就握住了白水秋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身边，然后转身向外走去。
　　“等等，那边是窗……”
　　白水秋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雨女拉到了窗外，然后两人一起向地面上直坠下去！
　　“！！”
　　这种下楼的方式，可以说是相当刺激了。
　　白水秋平时就住在天目山上，所以并没有恐高之类的症状，但是面对这种类似于蹦极的场面时，还是忍不住闭上了眼睛，胸前内的心脏也在骤然间加快速度，仿佛擂鼓一般砰砰跳动起来。
　　但想象中被摔成肉饼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甚至就连一脚踏空的失重感，都只出现了一瞬间，等到几秒钟后，白水秋再次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已经和雨女一起，落在了地面上。
　　“是这层水膜的缘故吗……”
　　白水秋往周围看了一眼，在雨女带着她从12层跃下的那一刻，有一层无形的水幕出现在两人身边，将两人包裹在内。
　　似乎是因为这一层水幕的存在，即使是从接近40米的高空落下，她却完全没有感觉到坠落的感觉，仿佛只是迈下了一个台阶那么简单。
　　而且……
　　这层水膜，似乎还有着隔绝光线的作用，将周围往来的视线全部挡在外面。
　　现在的时间还只有两三点钟，周围往来的行人不算少，可是所有人，都好像完全没有看到白水秋和雨女的身影一样，熟视无睹般的径直走过。
　　回过神来，白水秋又往头顶上方看了一眼。
　　鹫峰紫苑站在窗前，摆了摆手，似乎是表示再见的意思。
　　“……”
　　老实说，白水秋现在的心情很微妙。
　　从结果上来说，老妖怪似乎真的是在帮她，刚才所说的那些情报，基本上都从雨女的反应中得到了确认，而且，如果不是鹫峰紫苑开口，雨女大概是不会把这些情况告诉她的。
　　但，先前的那番经历……
　　却又让她有点摸不清这个女人的心思。
　　在经历过神代惠子的告白以后，白水秋对百合这种事情，已经不再是一知半解，虽然老妖怪和自己并非同一物种，可妖怪喜欢上人类巫女的事情，似乎也不是那么罕见，有些灵异风格的百合本子，就出现过这个题材……
　　眼看着某些糟糕的画面，又要浮现出来，白水秋连忙摇了摇头，把这些纷扰的杂念甩开。
　　总而言之……
　　在对付外来妖怪的大方向上，老妖怪和她算是站在一边的，所以继续交往没问题。
　　但过来做客什么的，就要小心一点了，不过估计也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
　　雨女的脚步动了一下。
　　白水秋的手被她牵着，不由自主地往前跟了两步，目光从顶层收了回来，几乎自然而然地扭头看向了雨女，这个绿衣女人的脸上始终没有露出任何表情，仿佛不会为任何事情动容。
　　“那个……紫苑老师刚才说的那些，是真的吗？”
　　白水秋犹豫着开口问道。
　　雨女默不作声地瞥了她一眼。
　　直到这时候，白水秋才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等等……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白水秋意识到的问题，就是这个了。
　　“雨女”并不是一个名字，这个词本身，只是一个妖怪的称谓，就像老妖怪的“青鹭火”，还有“画皮”、“鬼童子”一样，而既然老妖怪都有着“鹫峰紫苑”这样的名字，雨女应该也是有的。
　　在白水秋略显期待的眼神中，雨女回过头来，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钟。
　　“下次……吧……”
　　“会……有……机会……但……现在……还……不行……”
　　“？”
　　白水秋愕然。
　　她其实很能理解，雨女为什么不告诉她关于白水纱奈的事情，毕竟这种事情本身是很危险的，既然连姨奶奶那样强大而巫女，都在那次事件中殒命，她这个实力远远不及白水纱奈的后辈，自然还是尽量远离一点比较好。
　　白水秋一直没有把老妖怪的真实身份，告诉神代惠子等人，也是出于同样的考虑。
　　但……
　　连名字都不能现在说，难道是有什么特殊的讲究吗…

第335章 别去……灯笼……山
　　算起来，这还是从立川兰案以后，白水秋第二次以本体的形式，和雨女见面。
　　之前在天目山的几次碰面，几乎都是用着傀儡娃娃的身体，所以根本没办法正常交流。
　　而这一次……
　　尽管有一肚子的疑问——关于雨女和天目神社的关系，关于白水纱奈，关于七十年前那件事情的真相，关于自己幼年时空缺的那段模糊记忆……
　　但真正面对雨女的时候，白水秋却有点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更主要的是，这个女人的气质有点太过清冷了，就好像一块冒着寒气的冰，让人下意识地不敢开口多说。
　　一片沉默中。
　　白水秋被雨女牵着手臂，又往前走了几步，从住宅楼下方的绿化带中穿过。
　　到了这里，萦绕在两人身边的那层隔绝视线的水幕，已经悄然散去，让白水秋和雨女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光天化日下。不过这时候天色还很昏暗，狂乱的风雨呼啸间，将天地染成了一片漆黑。
　　所以一大一小两个女孩的突然出现，并没有惊动周围的任何人。
　　在一处树荫下，雨女停下了脚步，沉默了几秒钟，就再次开口：
　　“青鹭……火……刚才……说的……没错……”
　　“那场……地震……的确……是……纱奈……小姐……和……它们……战斗时……造成……的……”
　　“嗯？”
　　听到雨女的话时，白水秋心头一震。
　　虽然刚才在老妖怪的卧室内，她已经基本上猜测到了这一点，但现在从雨女口中亲自说出来，算是正式得到了一次确认。
　　只是……
　　“所以那场地震，真的是纱奈奶奶当年面对的敌人，所拥有的能力？”
　　可……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哪怕并不是一场规模很大的地震，只波及到成田市和佐仓市交界处的那片山区，但也已经非常惊人了。
　　以白水秋现在的阅历，还根本想象不到，能够制造出地震的妖怪，究竟要强大到什么程度……
　　至少，雨女是做不到的。
　　否则七十年前的雨女和白水纱奈，也不会在那场战斗中折戟沉沙，不仅白水纱奈当场殒命，就连神社的御神刀鬼切，都被砍断成了两截。
　　至于老妖怪……
　　虽然不曾见到过她的真实实力，但从这段时间的接触，以及白水秋自己内心的直觉判断，多半也就是和雨女势均力敌的水准。就算因为活得更久，实力稍微强一点，但大体上都是在一个很相近的范围内。
　　这样的话……
　　或许真的可以考虑，让鹫峰紫苑插手进来帮忙了。
　　因为如果真的像老妖怪刚才在卧室内时说过的那样，当年和白水纱奈战斗过的那只妖怪，并没有死亡，而只是陷入了沉睡，那么一旦这东西醒来，恐怕整个成田市，甚至是千叶县都要受到巨大的震荡。
　　白水秋自认在术法上的造诣，还不如当年的白水纱奈。
　　而雨女虽然消失了七十年，可是对于已经存活了数百年的妖怪来说，七十年的时间，并不足以修炼出比之前强上一个档次的实力。
　　何况，修行一途上，还有着瓶颈这一说。
　　既然白水纱奈和雨女加在一起，都没能将事件的根源彻底解决。
　　那么换做白水秋和雨女联手，结果想必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在不考虑其他情况下的最优解，就是这两位老牌妖怪一起出手，才有可能在较短时间内，将那只妖怪一劳永逸地解决掉。
　　这些念头，只是在白水秋心里晃了一下，并没有说出来。
　　毕竟……
　　老妖怪先前已经提出过联手的要求，被雨女明确拒绝了。
　　或许这些妖怪之间，有着某些特殊的约定，不会轻易让对方插手到自己的事务中，那样的话，白水秋贸然开口提起，反而会弄巧成拙了……
　　“不行的话，就退而求其次，从对策组那边寻找帮手吧……”
　　“七十年前……也不知道对策组那边有没有关于这次地震的记录……”
　　白水秋心里默默想着。
　　“……”
　　难得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雨女停顿了许久，似乎在心里默默斟酌了一下措辞，但最后却只是笑了一下，把大部分话语都咽了回去，只是对白水秋嘱咐了一句：
　　“别去……灯笼……山……”
　　说完这句话后，雨女向后退了一步。
　　然后在白水秋开口之前，就伴随着哗啦一声，身影化作了一团水珠，散落一地。
　　这时候，弥漫在高空中的狂风和乌云，也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内，迅速消散开来，午后的阳光从头顶重新洒落下来，照耀在白水秋身上，往地面上拖曳出了一条长长的影子。
　　“灯笼山？那是……什么地方？”
　　白水秋一脸茫然。
　　她这具身体是从小在成田市长大的，这么多年下来，对于这座城市内大大小小的地名，还是多少有点了解的，但并没有从哪里听到过这样一处山的名字。
　　而从雨女特意提到这个地名的举动来看，“灯笼山”，很可能就是七十年前的那件事情的发生地点，也就是鹫峰紫苑说过的，位于成田和佐仓中间的交界处、发生过一次地震的群山。
　　白水秋准备回去查查地图。
　　再顺便找自家奶奶，问问当年的事情，老人家就算不明真相，但总该知道白水纱奈被认定为“坠崖身亡”的地方的……
　　至于现在……
　　白水秋抬手遮在额前，往周围看了看，打算去找个公交车站坐车回家。
　　她从学校过来的时候，是搭乘老妖怪的车过来的，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已经有点不欢而散的味道，自然不可能再回去，找后者开车带自己回家了。
　　老妖怪所住的公寓楼，位于成田市的中心地带，应该不难找到车站，无非就是回去的路上稍微多花点时间罢了。
　　几乎是在白水秋这么想着的同时。
　　就听到一阵轻微的风声出现在背后，一辆灰色的丰田从后面开了出来，在她旁边停下，鹫峰紫苑摇下车窗：“哟，又见面了，小秋。要送你回家吗？”
　　“……

第336章 想办法跑路吧
　　白水秋默默地看着老妖怪，没做声。
　　经历过刚才在房间内的事情以后，她现在对这个老妖怪的警惕心，已经再度攀升上来。这种心态上的变化，甚至影响到了风狸，小东西适时地在她的肩膀上立了起来，向鹫峰紫苑做出了一副龇牙咧嘴的动作。
　　当然……
　　做出这种动作的前提，是风狸脑海中关于鹫峰紫苑真实身份的那段记忆，已经被修改过了。
　　在现在的风狸眼中，这个女人就只是一位性格有点另类的指导老师而已。
　　否则就算借它几个胆子，它大概也不敢这样挑衅的……
　　“好啦好啦，刚才没有提前和你商量，就擅自采取行动，是我的不对，老师在这里向你道歉。不过天目山和这儿的距离还是挺远的，这片住宅区附近也没什么公交车站，你这么走回去的话，恐怕要花费很长时间的。”
　　说话间，鹫峰紫苑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动作。
　　这一次，这个老妖怪倒是没有再动用妖力，声音听起来很正常。
　　“你……”
　　白水秋抿了抿嘴唇，话音还没有从嘴里吐出来。
　　就看到鹫峰紫苑微微一笑：“我可以保证，不会再发生像刚才的那种事情了，如果你还觉得对我不放心的话，坐在车厢后排也可以哦。”
　　“……”
　　两人就这么停在原处，对视了好半天。
　　最后，白水秋微微垂下眼帘：“那就麻烦紫苑老师了。”
　　虽然对老妖怪刚才所做的事情有点不爽，但眼下的情况，并不适合把关系闹得太僵，尤其是她刚刚还盘算着，要找老妖怪帮忙出力，自然需要先看看鹫峰紫苑的条件，再做定夺。
　　如果这位老妖怪一定要让她付出某些代价，才愿意帮忙的话……
　　她也就只能放弃这条方案，转而去联络对策组了。
　　“话说……”
　　老妖怪从小区内开出来的，并不是刚才那辆兰博基尼？而是又一辆？
　　这家伙到底是买了多少辆车，不会像公寓楼的顶层一样，直接把整个4S店出售的所有车型全部买下来了吧……
　　不过白水秋也看得出来，这辆丰田的样式并不出众，和兰博基尼那种张扬的风格截然不同，价格估摸着也就百十万元上下，算不上豪车。
　　打量了几眼后，白水秋拉开车门。
　　出于对老妖怪继续动手动脚的担心，她这次没有坐在副驾驶座上，而是按照鹫峰紫苑刚才的提议，选择坐在车厢的后排，和后者拉开了距离。
　　而这一次，这位老妖怪也的确遵守了诺言，一路上表现地规规矩矩，将白水秋带回了天目山。
　　直到快下车的时候，老妖怪才回过头来：“关于白水纱奈的事情，你基本上都已经知道了，那个女人脑筋太死，不懂得变通，但你应该知道分寸。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随时和我联络。”
　　“这次帮忙是无偿的哦，毕竟我也不想让现在这种平静的生活，被一个不明的存在破坏掉。
　　而且像你这样的巫女，现在已经越来越少了，如果像当年的白水纱奈那样无声无息地死掉，我可是会很困扰的。”
　　“……我知道了，有需要的话我会联络你的。”
　　白水秋点了点头。
　　两人在天目山脚下道别，白水秋目送着鹫峰紫苑将汽车掉了个头，往原路返回后，才转身上山。
　　……
　　在白水秋的身影消失在参道上以后，鹫峰紫苑才把视线从后视镜上挪开，然后顺手点燃了一支女士香烟放在嘴里，将打火机的金属盖反复打开了几次，忽然笑了笑。
　　“竟然没有抹去我刚才留下的印记吗……”
　　“看来连你也知道此行凶险，没有把握能够活着回来，所以才会给小秋留下这么一条后路吗……”
　　说话间，鹫峰紫苑扭头看向了天目山的方向。
　　在这个距离，她可以很清楚地感觉到，一道模糊的气息正在沿着天目山的参道，朝着神社所在的方向挪动。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鹫峰紫苑言语中所指的人，已经显然易见了。
　　而之前在公寓楼的房间内，她所做出的那个咬耳朵的动作，也并非心血来潮，主要目的，是为了留下这样一个印记，以便实时掌握某个巫女的动向。
　　在鹫峰紫苑原本的预想中，这道印记很可能会被雨女抹掉，所以她特意多花了一点心思，将印记藏的更深了一些，避免过早被雨女发现。
　　可结果却出乎意料……
　　“灯笼山啊……”
　　鹫峰紫苑收回视线，转而又看向了往佐仓市去的方向，轻声嘀咕道：“能够制造出那样一场地震的妖怪，怎么想都不是个简单的角色，该不会是那几个家伙吧？不行的话，还是先想办法跑路吧……”
　　……
　　当天的晚饭过后，白水秋和日向飞鸟一起，帮忙刷洗了碗筷，而后就来到了自家奶奶的房间，委婉地提到了关于白水纱奈的事情。
　　“……你是想问关于姐姐的事情？”
　　在听到白水秋的话以后，千代的表情明显有点疑惑。
　　但，老人也并没有想太多，只当作白水秋是好奇心作祟，想要了解一下神社的历史罢了。
　　索性也没什么其他的事情，就耐心地坐在茶几前，整理了一下语序，对白水秋讲述了起来。
　　“姐姐过世的时候，我还只有两岁，记忆已经非常模糊了，但印象中，她是个很温柔的人……”
　　“虽然可能是因为自小就能看到鬼怪的缘故，在外人面前，姐姐一直寡言，但是在面对家人和朋友的时候，她总是能够把事情考虑的非常细致，又不声不响的把事情办好，只有真正相处过的人，才能感觉到这一点……”
　　“另外，姐姐就像是那种天生的巫女，不仅是指灵力方面，也是指责任感方面。
　　她就像古代那些斩妖除魔的巫女前辈一样，经常不辞辛苦地在外奔波，尽自己所能去退治那些害人的鬼祟，尤其是在十四岁到十八岁的那几年间，一直都很忙碌……”
　　千代一边着回忆，一边慢慢说道。
　　白水秋听在耳中，对白水纱奈的印象，也从刚开始的一个单纯的名字，渐渐变得清晰立体起来

第337章 红颜薄命
　　看样子……
　　白水纱奈的性格和经历，倒是和白水秋自己有点相似。
　　在白水秋穿越过来以前，她这个身体的前身，也因为幼年时能看到鬼怪的遭遇，一度养成了孤僻沉闷的性格，很少会与其他人有太深入的交往。所以从小学到国中，几乎都没有什么亲密的朋友，关系最近的也就是几位点头之交而已。
　　至于到别人家做客，或者邀请别人到神社来游玩这些事情，基本上是不可能发生的。
　　直到白水秋穿越过来，又上了高中以后，才逐渐结识了日向飞鸟、栗见早苗等人，又通过神代家的那次拜访，见到了神代惠子，才算是有了一些相熟的朋友。
　　而两人的另外一个区别……
　　大概就是白水纱奈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了。
　　哪怕是花费了大量的时间，用在处理灵异事件，以及维持神社的正常运转上面，也并没有耽误下作为学生的课程，每次考试的成绩都名列前茅。
　　无论是作为巫女，还是作为一名学生而言，白水纱奈都表现的很出色，俨然是一位文武双修的全才。
　　也难怪会被太爷爷认为，是带领神社复兴的希望。
　　按照千代的说法，七十年前的天目神社，在成田市内是小有名气的。
　　而这些名气，很大一部分要归功于白水纱奈，后者除了帮助太爷爷，处理神社内的各项事务以外，还经常会在付出和回报不成比例的情况下，为了一些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不惜跑到很远的地方去除魔。
　　受到了白水纱奈帮助的那些人，不乏有一些心怀感激的，会带着家人亲自来到天目山还愿。
　　一来二去，神社的名气就在成田和周边的几个城市内打了出去。
　　在白水纱奈那几年间，天目神社的香火络绎不绝。
　　最鼎盛的时候，几乎能够和隔壁香取市的香取神宫比肩。
　　白水家和神代家的交情，也同样是在那个时期结下的——
　　惠子的太爷爷，曾经因为灵异事件找到神社，得到过白水纱奈的帮助，因此结下了不小的渊源。往后的好几代，都和天目神社保持着密切的关系。其中神代文山和白水秋的爷爷，更是从小一起长大、又从同一所学校毕业的玩伴。
　　而天目神社目前拥有的另外几名金主，也有那么两三位，都是白水纱奈当初留下来的善缘。
　　这种身为巫女的责任感，对于神社的客人们来说，自然是一种可靠的优点。
　　可是对于白水纱奈自己来说……
　　就是一种很沉重的负担了。
　　在十七岁的时候，白水纱奈在一次外出除灵归来后，就生了一次大病，足足休养了半个多月，才痊愈过来。
　　此后，就在太爷爷的建议下，减轻了神社事务方面的工作量，将驱逐怨灵这一类比较简单的事务，都交给了太爷爷和神社的其他人来处理，而她自己是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在了符箓和咒术的修习上。
　　也是在这个时期，白水纱奈绘制了大量的符箓，并将其留在神社内，以备后用。
　　——这一条，在白水秋从千代那里拿到那本关于符箓的小册子时，曾经听说过一次。
　　不过画符这种事情，毕竟劳心劳神，就算白水纱奈再怎么天资卓越，几个月的时间，也只能绘制出数百张各式符箓。即使千代等人一直勤俭使用，到了白水纱奈过世的七八年后，这些符箓也渐渐用完了。
　　再往后，天目神社就再也无法维持原本的香火，在漫长的岁月中，渐渐衰落下去，只能依靠着千代和白水秋的爷爷勉力维持。
　　直到现在的令和年代，已经是整整两代人过去，除了靠近天目山的东郊一带，成田市其他地区的民众，基本上没有几个还记得当年的这段历史了。
　　另外……
　　也是那场大病的半年以后，某个万里无云的上午，白水纱奈不声不响地带着鬼切，从天目神社离开，就再也没有回来。
　　以往白水纱奈出远门，到别的城市处理灵异事件的时候，偶尔也会有这种夜不归宿的情况，但一般都会提前对家里说明，并约定好回来的大概时间。
　　可这一次，她却没有留下任何解释。
　　留在神社的太爷爷等人，过了差不多两天以后，才在白水纱奈的卧室中，发现了她提前写好的遗书。
　　焦急万分的白水家，匆匆联络了成田市的警方，又通过神代家，纠结到了大批人手，在整个城市内进行了地毯式的搜寻。
　　七十年前的那个年代，还没有手机这种东西，监控系统什么的就更不用说了，就连现在的日本，监控摄像头都没有覆盖到所有交通干道，所以一旦有人走丢，只能靠人力走访询问的方式来进行寻找。
　　警方和白水、神代两家出动上百人，同时又借助了一些客人的帮忙，搜索了近半个月以后，才终于有人在远离天目山的一座荒山的悬崖下，发现了白水纱奈衣物上的布条。
　　神社方面起初并不相信白水纱奈已经死了。
　　但后者在此之后，就从来没有再出现过，白水家也只能在搜寻无果下，接受了自家女儿已经“坠崖身亡”的事实。
　　对于一个年仅十八岁的女孩子来说，这种结局，可以说是红颜薄命了。
　　“那座山在哪儿，叫什么名字？”
　　白水秋竖起耳朵，等待着千代的回答。
　　“好像是叫做青贺山……是在成田市的北面，我在七八岁的时候，曾经跟着父亲去过两次，在姐姐坠亡的那座山崖下祭拜了一番，不过最近几十年都没有去过，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了。”
　　千代一边说着，一边幽幽叹了口气：
　　“听父亲说，姐姐离开后的那几天，成田市一直在下雨，刚开始还是断断续续，后来连续下了两天两夜的特大暴雨，导致利根川的水位不断高涨，最后甚至超过了五十年来的警戒线，险些酿成了一场水灾。
　　当时有不少人，都以为那场暴雨和雨师神有关，还到我们神社来询问状况。不过等姐姐坠崖的消息传开以后，这种传言就销声匿迹。而神社的香火，也在此后的数十年间，渐渐稀疏下去……”
　　“青贺山？”
　　那又是什么鬼地方？
　　白水秋皱了皱眉，在脑海中仔细想了想，嘴里则是继续追问道：“那，地震呢？”
　　“嗯？什么地震？”
　　“伴随着那场暴雨的同时，应该还发生了一次地震吧……”
　　“哦，好像是有这么一次……”
　　在白水秋的提醒下，千代又想了一会儿，似乎才终于回忆起了这个细节，恍然道：
　　“在姐姐失踪的那段时间内，市里的确发生过一场地震，但并不是很激烈。当时好像还是在后半夜，神社的屋顶被弄塌了一部分，父母连夜将我喊起来，带着我在院子里待了一宿，直到第二天地震平息以后，才开始清点财物，并且找人过来修补屋舍……
　　也正是因为那次地震，父亲才会发现姐姐留在卧室书桌上的遗书，因为自从姐姐过了十四岁以后，父亲一般是不会在未经允许的情况，到她的卧室去的……
　　咦，小秋你怎么会知道，有这次地震的？”
　　面对自家奶奶的疑问，白水秋打着哈哈含糊了几句。
　　看得出来，千代对这次地震的印象，远远没有那场暴雨深刻。
　　毕竟，日本本身就是个地震频发的国家。
　　更确切地说，这个国家就是在一片地震带上建立起来的，所以全国的任何地方，都是地震高发区，基本上每个城市，一年都会发生那么几次地震，大部分地震的强度并不是很大，但频率很高。
　　所以政府方面早早就做好了针对地震的防范措施和各项预案，各个地区的高校，也都会定期组织学生进行地震逃生演练。
　　和其他地震相比，七十年前发生的那一次，并不显得很突出，再加上发生的地点，是在成田和佐仓交界的山区，涉及到的破坏情况不算太大，伤亡人数满打满算也就几百人的样子，所以媒体方面也没有对其大书特书。
　　可那场暴雨就不一样了。
　　能够让利根川涨到五十年来的最高水位，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遇到的，七十年来可能也就发生过一两次。
　　所以，才会让千代的印象格外深刻。
　　眼看着真相已经近在眼前，白水秋也顾不上会被千代怀疑，敷衍了几句后，就立刻问出了自己的下一个问题：
　　“那场地震发生的地点，是在灯笼山吗？”
　　“灯笼山？”
　　千代皱着眉头，想了想：“我记得听父亲说过，那次地震的震源中心，好像是在成田和佐仓市交界处的群山中，但具体是不是这个名字，就有点记不清了……”
　　顿了顿，老人又补充了一句道：“那片地方的山还是很多的，什么样的名字都有，就算是同一座山，在不同山村的民众口中，也有着不同的称呼。
　　而且从我记事的时候开始，那片山区就终年雾气弥漫，附近已经很久没有民众居住了。
　　三十多年前的时候，市里面在修建从成田市通往佐仓市的公路时，曾经想要开采一条隧道，从那片山区穿过去，但最后还是迫于地形的复杂，再加上尝试了各种办法，都没能将雾气驱除，只能改道绕远，从另外一侧修建了一条公路……”
　　“浓雾遮掩的群山吗……”
　　白水秋抿了下嘴唇，心思差不多了然了。
　　老妖怪之前给出的情报，在千代这里得到了印证，看来，所谓的灯笼山，就位于那片发生了地震的群山中了。
　　而七十年前那次事件的秘密，也同样隐藏在这片浓雾的背后……
　　而雨女大概是因为不想让别人涉足那里，才会将白水纱奈的衣服布料，扔到了城市北面的青贺山，将天目神社和警方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并且在事发后的一段时间内，逐渐将关于这起事件的卷宗和相关证据销毁。
　　之前特意叮嘱过她别去灯笼山，也是出于同样的道理。
　　至于雾气……
　　就不知道是雨女弄出来的，还是当年那只妖怪弄出来的了。
　　其实就算没有妖力的影响，像这种常年人迹罕至的山林中，因为湿气的淤积，而产生久聚不散的雾气甚至瘴气，也是常有的事情。
　　“话说……奶奶您真的从来没有见过，或者从太爷爷那里听过，一个经常和纱奈奶奶接触的绿衣女人的事情吗？”
　　白水秋还是有点不死心。
　　“没有……”
　　千代摇了摇头：“不过听父亲说，姐姐好像是有着一些看不见的朋友，偶尔会对着空气说话，但父亲和我从来没有见到过那些朋友，所以关于你说的绿衣女人，我并不知情。”
　　好吧。
　　看来雨女并不是没有在神社附近现身过，只是太爷爷的灵觉不够，看不到她的存在而已……
　　至于白水纱奈身亡以后，雨女也消失了数十年，直到最近才重新出现在成田市内，所以千代当然也就没有见过她了。
　　在看到白水秋面露思索的时候，千代轻声问道：“怎么，小秋你今天一直在问关于姐姐的事情，是有了什么特殊的发现吗？”
　　“没，只是从别处听到了一点关于纱奈奶奶的消息，好奇而已……”
　　白水秋笑了笑，不置可否。
　　千代挑了挑眉，虽然还有点疑惑，但没有再继续追问。
　　千代也是见到过铃木珠希和十兵卫的，并且白水秋决定加入对策组的时候，也曾经将这件事情告诉了老人家，所以老人理所当然地，认为白水秋是从对策组那边得到了什么消息，才会有此一问。
　　祖孙俩各怀心思，一时间都没有再开口。
　　又坐了一会儿，白水秋起身告辞，回到自己的卧室。
　　在桌子前坐了一会儿，就翻开了手机上的地图软件，开始搜索群山一带的情况。
　　“地图上的山名中，最接近是……‘包子山’吗？”
　　按照千代的说法，这片山区的山很多都没有正式的名称，或许……所谓的“包子山”，其实就是“灯笼山”的官方称呼？
　　毕竟包子和灯笼的形状，看起来也蛮像的…

第338章 来自东京的神社
　　白水秋怀着好奇，又搜索查阅了一会儿。
　　但得到的结果并不多。
　　成田市和佐仓市中间的那片山区，本身就不是什么有名的观光胜地，又被雾气笼罩了那么多年，周围罕有人烟，所以就连网络上，也几乎看不到对这片地区的讨论，有用的资料少得可怜。
　　倒是有一条十多年前的新闻，说是有几个胆子大的年轻人，相约到那片山区去玩试胆游戏，其中有两个人因为往雾气笼罩的区域走得太远，从那片地方失踪。
　　哪怕后来剩下的人回去报了警，又找来了救援队，也能没能把人找回来。
　　新闻的内容很简单。
　　但花点时间仔细思考一下，不难看出一些更深层次的情报——
　　七十年前的那场地震发生的时候，救援队没能进入到雾气弥漫的群山中，很容易理解。
　　毕竟那个时候，还没有那么多高精尖的技术，连计算机都还刚刚起步，哪怕是专业的救援团队，也没办法在难辨方向的情况下，救出被地震波及到的众多山民。
　　但十几年前，距离现在已经很近了。
　　卫星定位技术什么的，都已经发展的足够完备，按理说不难找到那两个失踪的年轻人，除非后者已经和最开始的位置偏离太远，或者卫星定位技术在雾气弥漫的区域根本无法正常生效。
　　就白水秋个人的感觉而言，后一种可能性更大一些……
　　“又是一个类似于白荻湾隧道的地方吗……”
　　白水秋用手指轻轻摩挲着手机屏幕，陷入了沉思。
　　白荻湾隧道内的情况，她是领教过的，如果真有一片类似于那种地方的场所，而且面积还大到能覆盖一整座山头的话，的确是个非常危险的地方。就算是现在的她，也没把握能够在这种雾气弥漫的场所中进出自如。
　　一旦被困在里面，结果大概不会比新闻中那两个失踪的年轻人好到哪里去。
　　这也就难怪，为什么雨女会特意叮嘱她，别去灯笼山了。
　　不过……
　　如果让风狸先进去探探底的话……
　　想到这里的时候，白水秋看了一眼趴在桌子旁边的风狸。
　　这个小东西现在正百无聊赖地躺在桌角，四肢蜷缩在一起，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她，在白水秋扭头看过去的时候，小东西一骨碌爬了起来，一脸欢快地朝她摇着尾巴，好像在等待着白水秋发号施令。
　　“算了……”
　　白水秋摇了摇头。
　　风狸的感知能力的确很强，放在整个妖怪种群中，都能算得上出类拔萃的那一批。
　　但是这种感知能力，在被雾气笼罩以后，还能不能顺利使用，就是个未知数了。
　　毕竟，能够存在那么多年不散的雾气，肯定是有些门道的，如果为了试探这种门道，损失掉了风狸这么一个唯一的式神，多少有点亏。
　　“话说，用傀儡娃娃来作为替代呢？”
　　白水秋灵光一现，开始很认真地在心里琢磨着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和风狸不同，傀儡娃娃是可以随时召回的。
　　就算到山里遇到了什么危险，也能用解除术式的方法，将傀儡娃娃及时撤回来，而且若是真的遇到了出乎意料的强大敌人，连术式都来不及解除，那么损失的也只是一具傀儡，并不会因此伤到自己的本体。
　　“果然还是再慎重考虑吧……”
　　怎么感觉，傀儡娃娃比风狸还要值钱一点的样子……
　　白水秋一时间无法下定决心。
　　索性一边想着，一边又连入了对策组的数据库——这东西是用一个特殊的网址接入的，帐号密码都是藤原七海之前分给她的，据说所有传输的数据都是严格加密的，就算是职业黑客也很难窃取到。
　　白水秋对这种技术上的事情不太懂，她只是按照网站的索引，把昭和三十年前后的灵异事件记录都调取出来，仔细翻阅了一遍。
　　最后在【疑似灵异事件（待核实）】的这一条目下，看到了“灯笼山地震”的记录。
　　可是在白水秋试图查阅这条记录的情况时，却得到了“权限不足”的提示。
　　“不会这东西也要开VIP才能看吧……”
　　白水秋有点无语。
　　想了想，就给藤原七海发了条消息过去，然后又顺手询问了一下铃木珠希，有没有查阅这条记录的权限，请她帮忙翻看一下记录的内容。
　　消息发出去的几分钟后。
　　藤原七海的回复就先出现在屏幕上：“实在不好意思，白水小姐。虽然数据库中的大部分内容，都是对所有成员直接开放的，但其中也有一小部分，属于保密文件，需要较高的权限才能阅读。您看到的那条，就属于这一类。”
　　“那，可以临时帮我开一下权限吗？”
　　白水秋试着问道。
　　她加入对策组的身份，并不是常备成员，而是级别较低的流动成员，权限低一点也很正常。不过只是看一条记录，临时提一下权限，想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不用这么麻烦，我这边直接帮你查阅一下就好了。”
　　藤原七海顿了顿：“另外……这条记录的查阅权限，是东京那边的对策组总部设下的，按照对策组的办事章程，作为分部秘书的我，是没有权力帮你开通这一级的权限的……”
　　“？？”
　　白水秋愣了一下。
　　而藤原七海的声音很快就继续传来：“七十年前，成田市有一位巫女遭遇意外身亡，当时有一家东京的神社，派出几个子弟前来吊唁，在经过佐仓市的时候，发现了位于成田和佐仓两市中间的这片群山中，有妖气活动的痕迹，一路追踪过去，就发现了这片浓雾遮蔽的场所。
　　而这座名为灯笼山的山，也是不久前发生的地震震中。
　　那几位来自东京的神职人员，怀疑这片群山中隐藏着妖怪，因此对灯笼山一带进行了探查，事后留下了一些记录，并且告诫官方不可随意让人靠近这里。
　　后来对策组成立，将这条记录也纳入了数据库，就是你看到的这条了。

第339章 大凶之地
　　“来自……东京的神社？”
　　白水秋皱了皱眉。
　　能够从东京那边，特意跑到成田市来吊唁，讲道理，应该是交情很不错的朋友，才会这么做了。
　　可印象中，她却从来没有在千代口中，听到过关于这家神社的消息，最近十几年来，自家神社也同样没有接到过来自东京的客人……额，真要说的话，也还是有几个的，比如白水秋那对在东京定居的便宜父母。
　　自从六岁那年，这对夫妻把她带回天目神社以后，就几乎没有再到成田市来说，所以对于白水秋，这两位的身份其实和“客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藤原姐姐，方便告诉我那个神社的名字吗？”
　　白水秋斟酌着问了一句。
　　藤原七海摇了摇头：“抱歉，这个做不到，因为对方的身份与位于东京的对策组总部有关，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我没有资格透露出来。”
　　“那，记录中还有其他内容吗？”
　　“有的。
　　根据记录中的描述，当时进入灯笼山的那几个人，的确在那片浓雾中遭遇到了几种妖鬼之物。
　　第一种是‘怨灵’，推测是在那次地震中丧生的山民，和此前在山中丧命的人，遗留下来的幽灵，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第二种是‘河童’，这种妖怪是水陆两栖类型的，在日本的多个地区都有分布，通常都是生活在潮湿多水的地区，所以以此判断，灯笼山的深处很可能有一块湿地或者湖泊，不过具体位置并不明确。
　　第三种是‘置行堀’，这种妖怪同样有着喜好潮湿的习性，一般都是和雾气一起出现，会从雾气中突然伸出手，将人无声无息地拖走。
　　另外，灯笼山内还盘踞着一些模样奇异的怪鸟，样子有点像乌鸦，但是个头大小不一，而且数量众多。
　　因为灯笼山上的雾气过于浓重，越往上走就越是凶险，那几位来自东京的神职人员也在深入的过程中，受到了一些折损，所以没敢继续深入，在确认了基本情况后，就从山上撤了出来。
　　事后，他们立刻联络成田政府，加派人手封锁了灯笼山附近的进出通道，并把所剩不多的几个村庄举村搬迁出去。
　　从那时候开始的六十多年间，那片地区几乎没有再住过人或者修建过公路，已经变成被遗忘的地方了。
　　大约十多年前，对策组刚成立不久的时候，我们曾经想要再组织一批人去那边看看，核实一下情况，但方案还没施行，就被总部驳回，之后就一直没有再翻出过这份记录……”
　　“原来是这样……”
　　白水秋听完，微微吐了口气。
　　怨灵、河童、置行堀、怪鸟……
　　仅仅能够用妖怪来形容的东西，就有三种。
　　这座灯笼山上聚集的妖鬼数量，实在是有点多的吓人了。
　　白水秋之前见到过的地方里面，妖鬼密度最高的就是白荻湾隧道了，这条隧道因为被犬神使动过手脚，在近百年不断吸收和酝酿阴气，滋生出十几只不可名状的恐怖怨灵，已经形成了一处难得一见的阴域。
　　可是从藤原七海口中的灯笼山一比，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难怪当年的那批神职人员，会从里面退出来……
　　至于对策组进入灯笼山的方案被总部驳回，也是合情合理的。
　　毕竟，像这种平日罕见的大凶之地，一般人进去就是个死。
　　哪怕是铃木珠希和十兵卫这样的驱魔人员，大概也只能和当年的那批神职人员一样，只能勉力自保，而无法深入太远。
　　既然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发生过什么大规模的恶性灵异事件，自然是能不去招惹，就不去招惹的。万一真的捅翻了马蜂窝，搞不好整个千叶县的对策组全砸进去，都未必能够轻易收场。
　　可现在……
　　恐怕就不是招不招惹问题了。
　　加上画皮事件中出现过的那只河童，白水秋已经见过这类泥浆怪物三次了。
　　而且三次见面，都是集中在最近的一个多月内发生的，其中距离最近的一次，甚至都到了天目山上，如果不是雨女及时出手，那只窥探到傀儡娃娃的黑鸟，很可能会从天目山逃脱出去，再回到西郊一带的灯笼山。
　　这种出现频率，很不寻常。
　　白水秋依稀能够嗅到，某些一直躲藏在幕后的东西，正在蠢蠢欲动的味道。
　　而且，这股涌动的暗流，多半是冲着天目神社和白水家来的。
　　雨女大概也同样觉察到了这种意图，才会对她做出叮嘱。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绿衣女人很可能会在近期，采取行动。
　　“可以把您刚才说的那些情报，整理一份发给我吗，藤原姐姐？”
　　白水秋问道。
　　“可以。”
　　藤原七海点了点头，而后似乎觉察到了什么：“您该不会是打算，到灯笼山去看看吧？”
　　“虽然灯笼山的确是在您所在的成田市周边，但这处地方，委实太过凶险，我不建议白水小姐你，以及对策组的任何人贸然靠近……
　　事实上，我刚才还有一点没说，那位意外身亡的巫女，就是你们天目神社的上上代巫女白水纱奈，留下这条记录的人，认为她的死可能与灯笼山存在的异象有关……”
　　“这一点我已经知道了。”
　　白水秋笑了笑，用轻松的语气说道：“放心吧，我不会盲目行动的，只是想要了解一下有关灯笼山的情报而已……”
　　她现在的确有一点探查灯笼山的打算。
　　但具体怎么做，还没想好。
　　首先要保证不亲身犯险，其次又要完成情报的搜集，这个条件相互冲突，想要找出一条切实可行的方案，是一件很费脑筋的事情。
　　而且，雨女那边的动向也很值得关注，直到现在，白水秋还不知道这个绿衣女人的打算……
　　“那就好。”
　　藤原七海似乎松了口气：“虽然我个人不建议您去那里，但……如果真的要行动的话，还请提前与我沟通，我会想办法协调人手，到成田市那边帮忙的。不管怎么说，灯笼山这个地方，不是一个人能够进入的。”
　　“我会的。”
　　白水秋挂断了电话

第340章 是小秋的礼物吗
　　过了一会儿，铃木珠希的回复也过来了。
　　这个女孩虽然是对策组的常备人员，资历比白水秋略高一点，但同样没有查阅“灯笼山地震”这条记录的权限，所以很是歉意地在消息中做了一番解释。
　　不过铃木珠希除了对策组成员这一重身份以外，还是玉前神社现任神主的女儿。
　　所以就算没有资格查阅，知道的东西也比一般人多一些：
　　“如果你说的是发生在成田市西部的那场地震，我倒是听祖父说过一点……”
　　“其实那场地震本身并不稀奇，规模也不是很大，但是恰好那段时间，是贵神社的纱奈前辈意外身亡的时间，当时我们玉前神社还派人前往成田市，确认过这一消息，在那一次行程中，凑巧听说这次地震，所以印象格外深刻一些。”
　　“怎么了，小秋，你那边出了什么问题吗？”
　　铃木珠希不无关切地问道。
　　白水秋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消化了一下铃木珠希刚才说的话，心里有点意外。
　　她倒是没想到，玉前神社和自家神社还有过这么一次交集。
　　不过，两家毕竟没有什么直接关系，又分别处于千叶县的南部和北部，玉前神社那次派人前来，只是为了确认白水纱奈的死讯，并顺便吊唁一下。在数十年前的那一次交集以后，双方就再也没有打过交道。
　　“话说……藤原秘书说的那家来自东京神社，该不会也是当年和姨奶奶打过交道的人吧……
　　或许，就是那家不小心放出了狂骨的神社？”
　　白水秋忽然冒出了这个念头。
　　她之前曾经听铃木珠希说过，被白水纱奈斩杀的那只妖怪狂骨的来历。
　　这东西本来是战国时期的妖怪，被阴阳师抓住后，封印在东京练马区一带的小山中，后来因为看管它的神社一时疏忽，被它破开封印流窜到了千叶县，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按理说，自家神社封印的妖怪逃了，肯定是要派人追踪。
　　说不定，那家东京神社的人，就因此与白水纱奈产生了交情，并协助后者斩杀了狂骨。
　　那样的话……
　　在得到白水纱奈坠崖身亡的消息以后，派人前来吊唁，也就合情合理了。
　　而且，正因为那家神社的交情，只是针对白水纱奈一个人的，所以这一别后，就没有更多往来了。
　　“果然是人情似纸张张薄……”
　　白水秋心里有点唏嘘。
　　不过这些陈年往事，和她自己没多少关系，而且人情冷暖本来就是世之常情，所以她也只是这么一想，就把这个念头按了下来，心不在焉地和铃木珠希又说了一句。期间又顺嘴提了一下，灯笼山上可能盘踞着妖怪的事实。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白水秋只是随口一提。
　　但铃木珠希却是一下子来了精神。
　　“你是说……那个名为‘灯笼山’的地方，可能与画皮事件中出现过的那只河童有关？”
　　“可能是的……”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和十兵卫把上次那只河童送回组里以后，就一直没有得到听藤原秘书提起过关于它的消息，看来藤原秘书可能已经知道，那东西是来自于灯笼山一带了……被总部封存的消息吗……”
　　铃木珠希思索了一会儿，再次开口：“如果这样的话，那么这件事情就是上次那起事件的延续，也算是我和十兵卫的工作内容。
　　正好我们前段时间刚处理完一起灵异事件，暂时没有新的任务，不如就过去帮你吧。”
　　“这……”
　　白水秋有点犹豫。
　　灯笼山的事情相当凶险，连她自己都没有下定决心，要不要亲自过去查探，所以就更加不想拖别人下水了。
　　虽然铃木珠希和十兵卫的实力还算不错，之前也顺利解除过白荻湾隧道的阴域，但那种地方，和灯笼山是没有可比性的，如果出了点什么事情的话……
　　恐怕不好向对策组和玉前神社交代。
　　“没关系，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对策组的职责范围。
　　而且那只河童的出现，也说明灯笼山内的东西，开始变得不安分了，如果不提前获取一点情报，等它真的出现，恐怕就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时候了。”
　　铃木珠希笑了笑，说道。
　　白水秋考虑再三，最后才点了点头：“那好吧，不过你们过来后跟我说一下，千万别轻举妄动……需要我再跟藤原秘书汇报一下这件事情吗？”
　　“暂时还不用。”
　　铃木珠希想了想，说道：“我现在待的地方距离长生郡不远，本来还想着回家看看，既然正好遇到这件事情，我先回去准备一点东西，再找祖父当面询问一下当年的情报，大概两天以后，再去成田市吧。”
　　“两天吗……”
　　作为对策组的成员，铃木珠希落脚的地方并不固定，她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整个千叶县内四处活动的。
　　既然要先回一趟玉前神社，再来成田市，自然需要多花一点时间的。
　　白水秋也就顺嘴答应了下来，准备趁着这两天时间，把藤原七海发来的资料翻阅一遍。
　　最好是能和雨女，或者老妖怪，再商量一下对策。
　　不过在此之前……
　　还要先把另外一件心事解决了，免除掉自己的后顾之忧。
　　而这件事情，就是关于神代惠子的了……
　　第二天下午放学的时候，白水秋和神代惠子几人从学校回来，神代惠子再次借着教授剑道的名义，来到了天目神社，并踏入了白水秋的卧室。
　　两人在榻榻米上坐下来以后，白水秋就把自己从老妖怪那里得来的勾玉项链取了出来，双手递了过去。
　　“小秋，这是……”神代惠子挑了挑眉。
　　“咳咳，算是一点心意吧。”
　　白水秋挠了挠头，脸色有点不太好意思：“认识你这么久，一直受到你的帮助，也没什么像样的回礼……
　　这串勾玉项链也不算什么贵重的东西，但是是一件护身法器，作用效果比我之前绘制的那些御守，要明显得多，你戴在身上，可以驱邪避鬼，防止受到妖物的侵袭……”
　　“所以，这算是小秋你送给我的礼物吗？”
　　神代惠子的眼睛亮了起来。
　　“应该算是吧……”
　　白水秋微微有点脸红。
　　她之前其实也送过神代惠子一些御守、符箓，但这些东西，是算不上什么礼物的。
　　而且那个时候的白水秋和神代惠子，还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现在这串勾玉项链，才算是第一次正式意义上的礼物。
　　只不过来源稍微特殊了一点……
　　如果不是手艺不行的话，白水秋其实是想自己做一份的。
　　神代惠子歪了歪头，盯着白水秋手中的项链看了一会儿，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问道：“对了，小秋，你拿出来的这件法器，不会是那位紫苑老师帮忙制作的吧？她难道是那种专门制作法器的特殊人士？
　　我记得你们弓道部在文化祭上用的那座城门道具，就是她弄到学校来的吧……”
　　“哈？”
　　白水秋哑然失笑：“勉强算是吧。”
　　这件法器，的确是从鹫峰紫苑那里得来的。
　　而这位老妖怪，又的确有一位擅长制作法器的木匠朋友。
　　所以四舍五入，就相当于老妖怪是专门制作法器的人，对于并不了解灵异层面内情的人来说，这种理解就已经足够了。
　　神代惠子似乎只是出于好奇，从白水秋这里得到回答以后，就没有再继续追问，只是目光温柔地欣赏着白水秋手中的勾玉项链……
　　嗯，其实她的视线更多是集中在白水秋的双手上。
　　白水秋的手很标致，五指纤细修长，肤色白皙细嫩，整体给人的感官就是小巧秀气，仿佛一下就能抓在手心似的。
　　“……”
　　在神代惠子渐渐炽热的注视下，白水秋有点不自然地把手往回缩了缩，然后微微直起身子：“那个，我帮你把这串项链戴上去看看吧？”
　　“嗯，那就有劳小秋了……”
　　神代惠子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点了点头，然后慢慢挪动着双腿转过身去，变成背对着白水秋，跪坐在榻榻米上，双手将上衣最前面的两颗扣子解开，然后很自然地放在膝盖前。
　　一条完美的背部曲线，在白衬衫内隐约可见，再加上屁股下方那双白皙的双腿，和小巧粉嫩的脚。
　　——在进入卧室的时候，神代惠子就把自己的丝袜脱了下来，扔到一边，说是有点热。
　　六月份的天气，的确不太适合穿丝袜了，如果不考虑别人的注目礼，直接光着腿才是最舒服的。
　　而神代惠子这个时候，就是光着腿脚的。
　　而且……
　　因为最上面的纽扣解开，神代惠子的领口是敞开着的，夏天穿的衣服本来就不多，所以可以很清楚地透过领口，看到那双精致的锁骨，还有一抹莹润的白。起伏的弧度显得惊心动魄。
　　白水秋看在眼里，默默吞咽了一口口水。
　　然后按捺住心里的悸动，弯着腰走到神代惠子背后，将勾玉项链对着她比划了几下，然后慢慢戴了上去。
　　神代惠子的脖颈纤细修长，是那种所谓的天鹅颈，这串勾玉项链本身就是古代的阴阳师为贵族准备的，除了本身作为防身法器的性能以外，外观也是经过精心打磨的，戴在这个女孩的脖颈上后，显得格外精巧秀气。
　　“还不错。”
　　白水秋把手搭在神代惠子的肩膀上，看了一眼镜子中的画面。
　　“是吗……”
　　神代惠子抿唇一笑，然后自然而然地抬起左手，抓住了白水秋放在自己肩膀上的右手，在手心里轻轻把玩着。
　　看起来，这个女孩对她那只手的兴趣，反而比勾玉项链还要大一些。
　　“咳咳……”
　　白水秋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把手抽回来，只是往前凑近了一点，轻声说道：“我大概跟你说一下这件法器的用法吧，虽然基本上是可以自行生效的，但是有几个注意事项，还需要记一下……”
　　神代惠子一边把玩着白水秋纤细白皙的手指，一边嘴角含笑地听着她说话，等白水秋说完一遍后，这个女孩才点了点头：“嗯，我记住了。”
　　说话间。
　　就看到神代惠子将她的那只手放在唇前，在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从很早以前我就想这么做了……一直都觉得小秋你的手好漂亮，总想亲一下来着。”
　　“咳咳，其实也没什么特殊的吧，可能是经常进行弓道练习的结果……”
　　白水秋完全没有料到神代惠子的举动，被口水呛到了一下，才咳嗽着说道：“那个，惠子，我们就接着上剑道课吧？”
　　虽然并不排斥神代惠子现在所做的亲近行为，但两人现在毕竟还是在神社内，白水秋有点担心，自家奶奶会过来看到这一幕。
　　而神代惠子似乎也觉察到了她的心思，微微一笑，就松开了白水秋的手指，然后转过身来，开始说起了剑道方面的事情。
　　两个女孩一教一学，不知不觉就是一个钟头过去，直到千代过来喊吃饭的时候，两人才回过神来，相视一笑。
　　“那么，今天的课程就先到这里吧。”
　　“嗯。”
　　吃完晚饭后，白水秋把神代惠子一路送到了天目山脚下，相约明天见，才转身折了回来。
　　……
　　接下来的两天，过得平平淡淡。
　　白水秋抽空又往天目山的后山去了两趟，但几乎沿着整个山头绕了一遍，也没有见到雨女。
　　而铃木珠希那边，也迟迟没有新的消息传来。
　　反而是在周三这天下午，有另外一通电话，打到了她的手机上，号码很熟悉。
　　“喂，是栗见警官吗？我是白水秋。”
　　这天下午放学后的弓道场内。
　　白水秋将手里的和弓放下，然后穿着弓道服往外走了几步，在道场入口处的走廊边接通了电话。
　　“我是栗见。”
　　电话中，栗见成也的声音传了过来，听起来似乎有点疲惫：“松下已经开口了。”
　　“？”
　　乍一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白水秋还有点没反应过来，过了几秒钟，才恍然睁大了眼睛：“这么快啊……那家伙怎么说？

第341章 又是灯笼山？！
　　松下是在周六那天被捕的，到今天才过去了三天而已。
　　而且这家伙的胸口还插着一把匕首，按理说应该还在急救室耽误了大半天的时间……
　　和躺在医院十多天，都没有对警方开口的大川相比，这家伙被撬开嘴巴的速度，未免太快了一点。
　　“主要是因为有你那位朋友的帮忙，他们在这次审讯中介入很多，否则也不会这么快就得到结果……”
　　这里的“朋友”，自然是指神代家了。
　　看样子，松下能这么快开口招供，凉子等人也在事件中花费了不少力气。
　　不过，栗见成也似乎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很快就切入正题；
　　“按照那家伙的说法，无论是日向水产店的纵火事件，还是医院那边的抗议活动，都是白莲宗留在千叶县的那位长老指使的，只有前往天目山的行动，是松下个人私自决定的……
　　我现在正在设法调取松下和那位长老的通话记录，如果证据确凿，就可以申请逮捕令，以指凶杀人的罪名逮捕那位长老了。”
　　“这样啊……那他们的长老，又是什么人？”
　　白水秋皱起眉头。
　　“目前还不知道名字，因为白莲宗内部的高层，几乎都没有对下面的人透露过自己的真名，哪怕是作为干部的松下，也只知道那位长老的姓氏是‘阿部’。这次日向家事件发生后，那位长老和松下见过一次面，之后就是通过电话联络的了。”
　　“另外，根据松下提供的情报，白莲宗将在这个周末，举行一次集会，那位长老大概率会在这次集会上出场。”
　　“……集会？”
　　听到这里的时候，白水秋精神一振，等待着栗见成也继续说下去。
　　很快。
　　话筒那边的声音就再次传来：
　　“是的，白莲宗每隔一两个月，都会举行一次集会，而每年六月和十二月的集会最为正式，不出意外的话，长老都会亲自出场。而这次集会的具体时间和地点，就是在本周六晚上八点，位于成田和佐仓市交界处的灯笼山一带……”
　　“周六……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白水秋瞳孔一缩。
　　又是……灯笼山？！
　　“是的。”
　　栗见成也点了点头，语气平稳地继续往下说道：“灯笼山这个名字，其实只是一个俗称，也有一部分人，将它叫做包子山。这座山位于成田市的西侧，上个世纪曾经存在过几个村庄，不过自从七十年前的一次地震以后，这些村庄就各自消亡，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过了。
　　而且除了靠近山脚的几十米外，这座上的主体部分，都被终年不散的雾气包裹，向来少有人烟。
　　白莲宗的人在大约十多年前，选中了那里，然后在山脚处建造了一处庭院，作为他们举行秘密集会的场所。
　　能够到这个庭院参加集会的，几乎都是对白莲宗信仰狂热的死忠信徒，而且都得到了白莲宗高层的授意，禁止他们对外界透露这个据点的存在，所以就连我们警方，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个地方。”
　　“这样啊……”
　　白水秋微微垂下眼帘，若有所思。
　　从栗见成也的描述来看，这位警官并不知道灯笼山有妖怪活跃的情况，大概这几十年来，那座山上的东西也的确没有闹出什么动静，直到最近这段时间，才变得不安分起来。
　　白莲宗将自己的据点，定在了灯笼山脚下……
　　这似乎只是一个巧合……
　　毕竟灯笼山一带，的确是人烟罕至的荒僻之所，作为邪教的集会地点来说，本身是很符合条件的，为了逃避警方和公众的视线，选择在那里建造私人庭院，逻辑上也说得过去。
　　但……
　　在已经从自家奶奶还有藤原七海那里，知道了灯笼山的部分真相以后，再来看待这件事情，就实在不像是单纯的巧合了。
　　假如灯笼山上面，真的封印着一头强大的妖物，白莲宗的人在那儿待了十年，绝不可能对此毫无觉察。
　　或许，这两者之间，根本就是存在关联的！
　　搞不好，这个邪教的内部，很可能还有着邪修的存在。
　　“栗见警官，你们那边打算怎么做？”
　　白水秋一边思索着，一边开口问道。
　　“目前松下向我们招供的消息，还没有被太多人知道，就算是在警署里面，也只有我和署长等少数几个人掌握情况，所以……
　　我们打算暂时封锁这一消息，然后提前安排可靠人手，秘密前往灯笼山一带，白莲宗那边还不知道松下的情况，集会应该还会在本周末如期举行，一旦那位长老在这次集会上露面，我们就会立刻对其实施抓捕。
　　这也是神代财团方面提出的建议。”
　　听得出来，栗见成也对财团的态度有点排斥。
　　这也很正常。
　　日本的财团势力过于强大，触手更是涉及到了整个社会的方方面面，无论是商场，还是政坛，都能看到他们的身影。通过各种方式向警方施压甚至间接操控，也是常有的事情。之前白莲宗的靠山就曾经这么做过。
　　虽然神代财团现在所站的立场，是和警方一致的，但毕竟也插手到了警方的事务中。
　　所以作为职业组警察的栗见成也，自然有点不快。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
　　栗见成也似乎犹豫了一下，又多说了一句：“也是神代财团的人调查出来的，与白莲宗的动向有关，但我们暂时还不清楚他们的意图……”
　　“嗯？”
　　栗见成也沉了一口气，说道：“最近这段时间，在成田市的古水町街区，又发生了一起少女失踪案，报案人是失踪者的同学……
　　在巡查走访的过程中，我们发现她们的家人对女儿失踪的情况并不关心，甚至还对警方的调查有所抵触，更重要的是，我们的人在他们家中发现了大量白莲宗的宣传材料……
　　种种这些情况，和你那位同学之前曾经遭遇的境况，非常相似。”
　　“您说的是……日向飞鸟？

第342章 大孝子的心意
　　日向家的情况，白水秋是亲身经历过的。
　　假如当初她没有介入到日向家的事件中的话，那么日向飞鸟的下场，很可能就会被自己的父亲和哥哥出卖，落入到大川手里，然后再被送到白莲宗长老那里，接受所谓的“净化仪式”……
　　白水秋原本还以为，这起事件只是一个个例，原因是大川对日向飞鸟见色起意。
　　可现在看来……
　　被盯上的女孩，绝对不止日向飞鸟一个。
　　既然被警方发现了的，就已经有两例了，那么还没有被发现的，只会比这个数字更多，这分明就是一批有组织、有预谋的绑架事件！
　　“如果您说的那个女孩，也是因为不相信白莲宗的教义，而在家人的默许下被白莲宗的人抓走，那么他们的目的，应该是在本周末集会，对她们举行‘净化仪式’吧？”
　　没错。
　　按照白莲宗的行事规程，“净化仪式”只有长老出面才能进行，松下和大川这一级的干部是没有资格单独举行的。
　　而长老在一般情况下，又是不会主动现身的，唯一确定会露面的场所，就是在每年六月和十二月时举行的集会上。
　　换句话说……
　　如果日向飞鸟之前被大川带走的话，那么她要被送去进行净化的场所，很可能也是本周末的这次集会！！
　　栗见成也很快就明白了白水秋的意思，语气也变得凝重起来：
　　“确实存在这种可能，如果是这样的话，这群邪教徒的打算，可能比我们原本预想中的还要严重一些……”
　　无论是白水秋，还是身为警察的栗见成也，此前对“净化仪式”的印象，都是一个“打着宗教的幌子、实际上是为了行苟且之事”的恶心勾当。
　　这也是大部分有理智的人，对这类邪教活动的看法。
　　但……
　　如果只是为了做那些苟且的事情，没必要一次性抓走这么多人，除非他们真的是想要借这个机会，大张旗鼓地做一场特殊的“仪式”，通过当众施展“神迹”完成净化，来巩固在场教徒的信仰。
　　这种事情，听起来有点匪夷所思。
　　但是用正常人的思维来揣测那些邪教徒的脑回路，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而更深一步想下去……
　　之前那群暴走族驱车跑到日向水产店放火，还有松下安排的另外一批人，在医院门口所做的抗议，很可能都是为了吸引警方的注意力，为这次集会打掩护。等到成田市的警方腾出手来的时候，集会多半就已经结束了。
　　到那时候，无论白莲宗的意图是什么，都已经达成，就算警方事后赶到，也于事无补。
　　栗见成也说完以后，停顿了一会儿，等到白水秋把这些信息消化完毕，才再次开口：
　　“基本情况就是这样了，白水小姐您的打算是？”
　　其实白莲宗的事情，已经完全可以交给警方来处理了。
　　因为松下那边的证据，已经被警方收集到了，就算现在立刻对白莲宗提起公诉，也不算是无的放矢。
　　既然神代财团已经介入，以凉子的做事能力，想来会给白莲宗一次沉重的打击，让他们不敢再对日向飞鸟和天目神社下手。
　　但……
　　事情又牵涉到了灯笼山，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这个……我可能需要看看自己的时间安排，不介意的话，稍晚一点再和您联系吧。”
　　电话挂断。
　　白水秋用手指轻轻磨砂着手机屏幕，在走廊上站了一会儿，低头不语。
　　栗见成也的这一通电话，几乎将她原本的计划全部打乱。
　　按照她本来的想法，是想等铃木珠希和十兵卫来到成田市以后，凑到一起商量一下，再通过一些术法手段，对灯笼山进行试探和观察的。可白莲宗的集会地点，却偏偏选在了这里，而且集会的时间又是在这周末……
　　到时候，白莲宗的信徒肯定会出现在这里。
　　警方也是肯定要过去的。
　　而一旦灯笼山的存在，落入到媒体和公众的视线中，再想要过去探查，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而且……
　　很可能还会惹来意料之外的麻烦！
　　“如果和警方一起行动的话……雨女那边恐怕又……”
　　白水秋陷入了纠结。
　　还在思索中，就感觉到一道脚步声出现在自己身边，紧接着就有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鹫峰紫苑的声音传到耳畔：“怎么了，小秋，看你的样子好像正在纠结什么似的？该不会还是因为灯笼山的事情吧？”
　　“是紫苑老师啊……”
　　白水秋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女人，抿了抿嘴唇，没言语。
　　几秒钟的对视过后。
　　鹫峰紫苑将身子稍微前倾了一点，凑近到白水秋的面前，一只手勾住她的肩膀，压低声音说道：“其实刚才你在电话里和那个警官说的话，我大概都听到了。你猜的没错，根据我这几天的调查，那个叫白莲宗的邪教，和灯笼山，的确有点联系。”
　　“怎么说？”
　　白水秋心里一动。
　　“大部分人都以为，白莲宗最初的发源是在茨城县，但事实上，这个宗教的教主，其实是土生土长的千叶县人，就出生于佐仓市，而且他的父母，就是当初灯笼山那场地震中的幸存者……”
　　“虽然那对夫妻侥幸从地震中活了下来，但丈夫因为被滚落的岩石砸断了一条腿，伤口感染，被救出来以后不久就伤重去世，而妻子则是改嫁到了茨城县。
　　那位教主在继父家中长大，成年后投身佛教，成为净土真宗的弟子，在净土真宗待了二十年后，就带着一批搜罗而来的弟子自立门户，建立了白莲宗。此后，白莲宗就在茨城县扎根落地，然后像一般的邪教那样，通过各种明里暗里的手段，一步步发展壮大。
　　在大约十五年前，这位教主将自己尊为‘白莲大圣人’，并将教主的职位，移交给了跟随自己时间最长的弟子。
　　但千叶县毕竟是他的出生地，也是他生父的丧命之所，所以在白莲宗小有气候以后，这位大圣人就再次将触手伸到了这边……
　　嘛，这可能就是一位大孝子的心意吧。

第343章 求求你了
　　这番秘辛，可以说是白莲宗最大的秘密之一了。
　　却被鹫峰紫苑娓娓道来。
　　白水秋听在耳中，有点无力吐槽。
　　果然是一位大孝子……
　　自己一手张罗起来的邪教做大了，还不忘记提携一下自己出生的故乡，为了让故乡的人也感受到来自邪教的关爱，不惜花费大量人力和精力，在千叶县建立了一支分部，实在是一种令人感动的反哺精神……
　　“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那位‘白莲大圣人’才将白莲宗在千叶县内的集会地点，定在了灯笼山这个远离人烟的地方？”
　　“或许吧。”
　　鹫峰紫苑耸了耸肩：“我的确对你们人类社会研究了很久，也亲身接触过很久，但这群邪教教众的脑回路，有些我也不是很能理解。不过根据我的猜测，这位大圣人早年很可能是经历过，或者见到过什么东西，才会成立这个宗教。
　　我看过了他们的那个黑色逆七芒星标志，不像是在没有实物的情况下凭空画出来的，或许白莲大圣人在某个地方，真的见到过这样一个图案。而且……
　　那朵白莲给我的感觉，不是太好。”
　　“嗯？”
　　白水秋在日向飞鸟家中，也是见到过白莲宗的标志的。
　　后者的模样，就是一个黑色的逆七芒星，中间的空白处则是嵌着一株含苞待放的白莲，黑与白的对比相当鲜明，只要是亲眼看到过的人，很难不印象深刻。
　　白水秋并没有学过绘画，所以不能从构图等方面来分析，鹫峰紫苑所说的没有实物画不出来，她也没有太多感觉。
　　但……
　　既然连这位阅历丰富到了极点的老妖怪，都这么说了，自然是小心无大碍的。
　　“值得一提的情报，基本上就是这些了。
　　我其实还有点怀疑，这个叫白莲宗的邪教内，很可能有邪派修行者的存在，因为在他们崛起的过程中，有几次解决自己的对手时所用的做法，很像是一些邪修惯用的手段。不过这个只是我的个人猜测，没什么证据，权且当做参考吧。”
　　鹫峰紫苑将放在白水秋肩膀上的手挪开，然后双手抱在胸前，饶有兴趣说道：“怎么样，需要我这个作为老师的，来帮你排忧解难吗？”
　　“虽然我前几天说过了，这次事件我可以无偿帮忙，毕竟朋友一场，我也不想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你和那个女人去送死……不过我还是想你说几句好听的，比如求求我之类的，这个要求，总不算太过分吧？”
　　“求求你了。”
　　白水秋面无表情地说道。
　　“……咳咳，语气能稍微再软一点吗，我觉得像那种撒娇似的，听起来比较好。如果能再搭配一点动作就更好了。”
　　鹫峰紫苑摸着下巴说道。
　　白水秋心说撒个鬼娇，她这具身体除了自家奶奶千代以外，还没有对其他人撒娇过的经历，而且作为一名曾经的男子汉，身为男人的尊严，也不容许她做出这种羞耻的事情……
　　但为了得到老妖怪的帮忙，白水秋也只好耐着性子，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动作，然后微微扬起脸，用恳求的眼神看着鹫峰紫苑，轻声说了一句。
　　“……求求你了。”
　　这一句听起来还是有点生硬。
　　但鹫峰紫苑并没有再得寸进尺，而是抱着双臂，品味了一下后，开口说道：“说说吧，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如果你是想让我去帮那个女人的忙，恐怕可行性不高，以我对那个女人的了解，她做事情的时候是很固执的，一旦做出了决定，就很难因为外人的劝说而改变。所以我能做的事情，主要是保护你个人的安全。
　　如果你想在这个周末，和成田警署的警方一起行动的话，我可以和你同行，别的不敢说，但把你从灯笼山上带出来还是能做到的。”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那个女人”，显然是指雨女了。
　　这个绿衣女人的性子，白水秋也是有点了解的。
　　尽管从名义上来说，雨女是天目神社的式神，但这位式神的独立性很强，或许当初的白水纱奈，能够对她发号施令，但已经时隔久远，作为现任的天目神社巫女的白水秋，是没有能力做到这一点的。
　　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她也不敢冒险让鹫峰紫苑去帮雨女，万一这两位闹起矛盾，先打了起来……可就让灯笼山上的妖怪渔翁得利了。
　　所以，把鹫峰紫苑留在身边保护自己的安全，也不失为一种可选的方案。
　　一来，可以方便自己行动，对灯笼山以及白水纱奈的死因情况进行调查。
　　二来，可以让雨女免除后顾之忧，集中精力处理自己的事情。
　　三来，如果雨女真的出了状况，也可以在形势危急的时候，让老妖怪及时前去救援。
　　唯一的麻烦是……
　　“我已经和上次那两个对策组成员说过了，就是那位玉前神社的巫女，还有柳生一族的子嗣，他们手里有探查妖气的罗盘，如果你被他们认出来的话……会有什么问题吗？”
　　“铃木家的小丫头吗……”
　　鹫峰紫苑托着下巴，思索了一下：“虽然对策组的平均实力一般般，但如果他们注意到了的话，的确是会有点麻烦……
　　据我所知，铃木家的探测罗盘，能够准确探测的范围是一公里左右，一公里内，妖气几乎是无所遁形的，但超过这个范围后，探测精度就会迅速下降。就算我提前动用隐匿妖气的手段，最多也只能把这个范围压缩到500米，再近的话，就要被觉察到了。”
　　说到这里，这位老妖怪笑了笑：“不过解决这个问题也很容易，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只要你愿意和我签订契约，把我变成你的式神，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出现在那对小鬼面前了。
　　当然，我好歹也是有点实力的妖怪，所以这份契约的主体内容，需要由我自己来定，不过可以由你酌情做一些增减。怎么样，是一笔很划算的交易吧？”
　　“唔……还有没有其他备选方案？

第344章 定位法器？
　　老实说，白水秋对这个提议的确有点心动。
　　老妖怪的实力水准，可比风狸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如果拥有这么一个强大的妖怪，作为自己的式神，以后再遇到鬼童子之流的妖怪，根本就不用她亲自动手，直接扔给老妖怪出面解决就好了，省时省力。
　　但前提是……
　　老妖怪是个听话的式神。
　　而这种情况显然不太可能。
　　毕竟鹫峰紫苑的实力，比现在的白水秋还要高出很多，而且还在人类社会中混迹了近千年之久，论起头脑和心眼，恐怕比绝大多数人类都要强。
　　鬼知道她会在契约中，提出什么千奇百怪的要求，或者在某些字眼上，设下文字陷阱等着白水秋去跳。
　　在白水秋看来，身边跟着这么一个式神，和饲养一头老虎当宠物的性质差不多。搞不好以后连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要提心吊胆的……
　　“真的不用再考虑一下吗？”
　　“……”
　　白水秋仰头看着鹫峰紫苑，没吭声。
　　这个女人似乎早就猜到她会这么答复，无声地叹了口气，似乎有点小失望的样子。
　　“好吧，的确还有一种办法。”
　　说着，鹫峰紫苑从身上取出了一块形如玉片的东西，抬手向白水秋递了过来：“这东西算是一种定位法器，你带在身上以后，只要你我之间的距离没有超过二十里，那么我就能实时感觉到你的动向。
　　到时候你和对策组的那两个小家伙在前面先出发，我跟在后面，没有遇到状况的话自然最好，但如果遇到了危急情况，只需要将灵力注入到这东西内，我会尽快赶到的。”
　　“定位法器？”
　　这倒是有点少见……
　　白水秋接过鹫峰紫苑递来的东西，拿在手里看了几眼。
　　这东西看起来好像是玉质的，通体呈现出淡淡的莹绿色，入手的触感温润光滑，而形状则像是一枚羽毛。
　　一条羽茎将其从中间分成了两片，两侧是细长柔软的绒羽，哪怕是最细微的地方都纤毫毕现，比起法器，更像是一件做工精湛的工艺品。
　　而且……
　　白水秋试着将玉片弯折了一下，感觉这根羽毛的材质说不出的柔软坚韧，根本不像是玉石能够做到的程度，反而像是从某种鸟类身上脱落下来的真品。
　　而且，羽毛上面还能感觉到一缕淡淡的妖气，随着她的动作，在她的手指间悄然萦绕着。
　　“鸟类啊……”
　　说起来，老妖怪的真身好像就是一只青鹭来着。
　　那么这根羽毛的来历，就已经昭然若揭了，很可能就是从老妖怪的本体上面脱落下来的。
　　那样的话，羽毛上残留着一些妖气，就很容易理解了。
　　而且也正因为如此，它才能够被鹫峰紫苑准确定位到，毕竟是自己身上的羽毛嘛……
　　说起来，鹫峰紫苑也是一只近千年的老妖了，从她身上脱落下来的羽毛，恐怕也是一种制作法器的优质素材，甚至可能比鬼童子的角还要珍贵。
　　有机会的话，或许可以跟这个女人借几根过来，嵌到自己的箭矢上面，说不定能够增加箭矢的驱魔能力，制作出名副其实的“破魔箭”……
　　这个念头，只是在白水秋心里想了想。
　　但肯定是不可能直接说出来的，所以在礼貌地道了声谢以后，白水秋就把老妖怪给的这根羽毛收了起来。
　　这时候，又有几个弓道部的学员，从不远处往这边走了过来。
　　看到鹫峰紫苑的时候，几人一一鞠躬问好。
　　等到他们从走廊上过去，进入道场以后，鹫峰紫苑才直起身来，轻轻拍了拍白水秋的肩膀：“好啦，有什么事情之后再联系，我差不多也该发挥一下自己作为弓道部顾问的职责，去指点一下部员们了……
　　对了，今年的IH大赛差不多七月初开始预选，你可是我们社团的种子选手，要好好准备一下哦。”
　　“哈？”
　　后面这半句没头没脑的话，让白水秋愣了一下。
　　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哑然失笑：
　　没错，IH大赛每年举行的时间，的确是七八月份，从一开始各个县内进行的层层选拔，到晋级到最后的涉及全国数千所高中、数万名参赛者的全国大赛，整个赛事规程往往需要一到两个月的时间。而且每项运动举行比赛的时间、地点可能都不一样。
　　但……
　　现在的白水秋，可没有心思去考虑什么弓道比赛的事情。
　　目前摆在面前的第一要务，还是本周末的灯笼山之行。
　　她原本还以为，自己至少能有一周左右的时间，来准备此行所需的各项事物，再慢慢等待铃木珠希和十兵卫的到来，见面商量一下对策什么的……可现在看来，留给她的时间已经相当紧迫了。
　　“傀儡娃娃，风狸，雪走……”
　　白水秋默默心算了一下自己目前掌握的底牌。
　　这些东西，用来对付一般的妖物自然是问题不大，可是要闯入灯笼山那种地方一探究竟，就有点不太够了。
　　“或许……”
　　可以试试将那把刀也一起带上了……
　　……
　　在接到了栗见成也的那通电话以后，白水秋开始将自己的大部分心思，都投入到符箓的绘制工作中。
　　而学校的功课什么的，则是有意识的放了放。
　　反正现在住在天目神社的，除了她以外，还有日向飞鸟，这个女孩一向学习认真，每天的作业都会及时做，抄起……额，应该说是“借鉴”起来也比较方便。
　　甚至，如果不是白水秋觉得不好意思，再加上两人的字迹不太一样，日向飞鸟都打算亲自帮她写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摸索尝试，白水秋已经将【生金符】的成品率，从最开始的5%左右，提高到了20%，也就是五张符纸出一张符箓的成功率。
　　但，现阶段的【生金符】，质量上还是有点次。
　　差不多可以在不用太大力气的情况下，勉强抵挡住雪走的切割。
　　但是想要像原版的【生金符】那样，贴在傀儡娃娃身上，然后直接徒手拆房子……就有点不太现实了

第345章 都会一点点
　　绘制符箓的事情，倒也不用太着急。
　　这种技术活本来就是需要慢慢积攒经验的，如果急于求成的话，反而会出现欲速则不达的结果。
　　白水秋手里目前还有两张原版的【生金符】，是上次击杀鬼童子后剩下来的，用来维持一两次战斗，理论上已经足够了。
　　而且，真正被她视为底牌的，其实还是另外两件法器——
　　【鸣雷玉】和【鬼切】。
　　【鸣雷玉】现在还被白水秋当作手链，系在自己的手腕上。
　　鉴于这串勾玉一共只有4枚，也就是最多只能打出四道雷电，就要想办法充电。所以在没找到合适的练手对象之前，她也不敢随便浪费次数。
　　至于【鬼切】……
　　自从在自家奶奶那里，得到了这把御神刀以后，白水秋还一直没怎么试着使用过它。
　　平时练习剑术的时候，也基本上都是用的雪走，或者是神代惠子送过来给她练习用的几把木刀。
　　按照神代惠子给出的说法，这些木刀还是她学习剑道的时候用过的，对于白水秋来说，重量稍微有点轻了，挥砍的时候也总觉得轻飘飘的，力度好像不太够的样子。
　　但既然是惠子的一番心意，她也就欣然接受，反正练习剑术技巧方面的东西，也并不需要用出那么大的力气。
　　而现在嘛……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往灯笼山走一趟，也差不多是时候，试试这把刀的成色了。
　　晚上十点钟左右。
　　白水秋洗完澡后，就关上房门，换上一身干净的睡衣，将柜子里那口盛放着【鬼切】的黑盒子取了出来，放在桌子上。
　　闭上眼睛，屏息静气了片刻，等到心思沉淀下来，才慢慢伸出手，将这把御神刀从盒子内取出来，然后一只手按住刀鞘，另一只手握住了刀柄，慢慢做出一个抽刀出鞘的动作。
　　动作很慢。
　　咔嚓——
　　刀鞘和刃面相碰时，带来的轻微摩擦声响起。
　　和上次一样，鬼切的刀刃才刚刚从鞘内显露出来一寸，就有一抹水银般的刀光，从刃面上向外倾泻出来。
　　和这抹刀光同时出现的，是一股浓烈的杀气，有如实质一般，在整个卧室内迅速铺陈开来。给人的感觉，就仿佛是一股看不见的海潮，在这间不算太大的房间内翻涌滚动，发出了有如实质的呼啸声。
　　随着这股杀气的蔓延，靠近黑盒子的几张纸片，无声无息地被裂开成两半，好像是被锋利的刀刃从中间直接破开了一样，就连木质的桌子上，都隐隐出现了几道细密的裂纹。
　　还好白水秋在试刀之前，就已经把自己的作业和符纸都挪到了旁边的书架上，才避免了作业本被切成两半的局面……
　　“怎么感觉，这股杀气的强度比上次还要惊人了……”
　　白水秋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手中的长刃。
　　这把刀其实已经在她手里出鞘过一次了。
　　但当时是在自家奶奶的房间内，出于对老人家身体的担心，白水秋并没有将鬼切完全拔出，而是只出鞘了两寸左右。
　　即使是在那种情况下，从这把刀上散发出来的杀气，就已经让千代感到心惊了。
　　这一次，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没有理会越来越大的呼啸，一寸寸将鬼切从刀鞘内完全拔了出来。
　　两尺多长的刀身暴露在空气中的时候，呼啸声已然攀升到了顶峰。
　　此时此刻，她仿佛觉得自己手里握着的不是一把刀，而是一团凝固的血液，有种尸山血海般的气息，朝着她扑面而来。
　　不……
　　准确的说，不是“仿佛”，而是真的有一团浓郁的血气，从鬼切的刀身蔓延到了这间卧室的所有角落，将白水秋的整个视野，都染上了一层猩红，入目所及，到处都是有如血液般的颜色。
　　而鬼切也开始嗡嗡颤动起来，好像迫不及待地想要从白水秋手里跳出去似的。
　　“呼……”
　　面对躁动不安的鬼切，白水秋身子没动，只是用力收紧了五指，稳稳握住鬼切的刀柄。
　　同时，做了一个深呼吸的动作，等一口气慢慢吸入肺中，再一点点吐出来。
　　足足过了有好几分钟的样子。
　　鬼切的躁动才开始慢慢平息下去，那抹猩红的色彩，也从白水秋的视线中悄然淡去，虽然从刀刃身上弥漫出来的杀气依然很浓烈，但是对她来说，刺激已经不是那么强烈。
　　“……结束了吗？”
　　白水秋松了口气，低头朝着鬼切的刀身看了一眼。
　　她本来还以为，这把刀是因为存世久远，又在近几百年成为了天目神社的御神刀，日夜接受客人们的香火供奉，已经诞生了类似于“剑灵”之类的东西呢。
　　搞不好还要来个滴血认主什么的，也就是只有继承了“白水家的血脉”的人，才能成为这把刀的主人……
　　毕竟，小说里面都是这样写的……
　　可没想到，鬼切只是象征性地做了一下抵抗，就没有再闹出什么动静了。
　　修长雪亮的刀身安安静静地待在白水秋手里，看起来，就好像只是一把平平无奇的古刀一样。
　　这个结果，让她内心有点小失望。
　　哗啦——
　　白水秋推开椅子，从桌前起身，试着将鬼切拿在手里，对着空气轻轻挥动了几下，感觉还算顺手。
　　“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按照正常来说，像这种流传千年的斩鬼之刃，多少应该和一般的刀不太一样，挥舞起来的时候应该有点特效什么的才对……
　　可，就白水秋这几下挥动后的感觉而言，鬼切除了更锋利一些，似乎和雪走没什么两样。
　　额，真要说的话还是有点区别的……
　　毕竟从鬼切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是做不得假的，早在她刚才将鬼切从刀鞘内拔出来的时候，风狸就已经跳到了距离鬼切最远的柜子顶上，将自己毛茸茸的身体蜷缩成了一团，一副瑟瑟缩缩的样子。
　　哪怕白水秋通过心念呼唤了它一下，这个小东西还是执拗地停在原地，不敢动弹。
　　“难道这把刀的作用，就是在对付妖怪的时候，释放杀气来震慑它们？”
　　这可有点……
　　倒也不是说没用，只是有点不符合它的名气。至少在对付鬼族的时候，这把刀应该会有点特殊的作用才对。
　　白水秋心里犯着嘀咕，又试了几下刀，就把鬼切重新入鞘，再放回到黑盒子里面。
　　时间已经很晚了。
　　白水秋打了个哈欠，就关上台灯，上床休息。
　　第二天下午，铃木珠希和十兵卫终于姗姗来迟，赶到了成田市境内。
　　白水秋先是在LINE上收到了铃木珠希的消息，不过她还有课要上，没功夫去招呼这两位来客，所以两人就优哉游哉地在市内转悠了一圈，直到下午四点多钟，才搭乘出租来到了天目神社。
　　在神社内室的会客厅内，白水秋和这两位对策组的成员见了一面。
　　距离上次的画皮事件，差不多刚过一个月左右。
　　铃木珠希和十兵卫的模样没什么变化。
　　只是两人各自背了一个旅行包，包裹里面塞得鼓鼓囊囊的，看起来很重的样子。
　　十兵卫因为常年修炼九节棍，身体素质比一般人要出色得多，所以并没有表现的怎么样，但铃木珠希放下包裹后，稍微有点气喘。
　　“请用茶。”
　　白水秋将两杯热气腾腾的茶水推过去，有点好奇地看了一眼被依靠在会客厅墙边的两个旅行包，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些东西，都是你们这趟过来时准备的法器吗？”
　　她之前听铃木珠希说过，要先回长生郡的玉前神社准备一点东西，再到这边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两个旅行包应该就是……
　　“哦，有一大半是我从神社带出来的东西，另外还有一点是沿途购买的一些土特产……毕竟我和十兵卫也算是纵跨了整个千叶县，这一路上还是有不少好吃的东西的……”
　　“？”
　　面对白水秋略显疑问的表情，铃木珠希咳嗽了一声，正色道：“还是先说说灯笼山的事情吧，你这几天有得到什么新的消息吗？”
　　“事情是这样的……”
　　白水秋缓缓开口。
　　把自己从藤原七海、老妖怪、还有栗见成也等人那里得到的，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毕竟铃木珠希和十兵卫是不远迢迢从长生郡赶过来的，而且本来和灯笼山并无关系，没有非要参加这次行动的必要。
　　因此，白水秋自然要把事情的利弊讲清楚。
　　“……总而言之，现在的灯笼山万分凶险，而且还牵涉到了白莲宗这个邪教，如果按照我个人观点的话，我是不希望让铃木姐姐你们卷入进来的。”
　　顿了顿，白水秋又补充了一句：“藤原秘书之前也这么说过。”
　　“……”
　　片刻的沉默。
　　铃木珠希抬起头，笑了笑：“这件事情……其实和我是有关系的，准确的说，是和我们玉前神社有关系。”
　　“嗯？铃木姐姐的意思是……”
　　“我也是这次回家，才从祖父那里听说，当年那只狂骨在千叶县内作乱的时候，千叶县内的几家大神社几乎都有派人前去围捕，而我们铃木家的两位前辈，就曾经在这次行动中身陷险境，险些被狂骨当场撕成碎片。
　　还好遇到了贵神社的白水纱奈，出手搭救了一次，才免于粉身碎骨的结果。这份人情，直到纱奈前辈身亡的时候，也没来得及还回去。
　　既然灯笼山上的东西，可能与纱奈前辈的身亡有关，那么这件事情，玉前神社是绝对不能袖手旁观的。
　　另外，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灯笼山上的东西正在从封印的状态中复苏，那么现在就是探明真相的最佳机会。一旦让那东西解除了封印，成功脱困，被牵涉到的可就不仅仅是成田一座城市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
　　白水秋微微垂下眼帘，沉吟了片刻：“需要先联络一下藤原秘书，再找几位增援吗？”
　　其实按照白水秋自己的观点，她们三个人差不多就已经够了。
　　毕竟……
　　参与这次行动的，还有老妖怪和雨女。
　　前身的身份不能轻易暴露，后者则是自家神社的式神，但性情过于冷清，就连白水秋这个现任巫女，都没办法指挥她的行动。
　　介入这次事件的人数一多，就可能会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但，站在铃木珠希和十兵卫的角度，这就是个值得考虑的问题了。
　　“增援啊……”
　　铃木珠希摩挲着下巴：“确实我们三个的力量还是单薄了一点，不过现在的话……大概只有相川兄弟是闲着没事的吧，我稍后向藤原秘书确认一下吧，如果时间上来不及，就还是按照我们现在的阵容行动吧。”
　　说着，铃木珠希笑了笑：“我这次回家，从父亲和祖父那里拿到了几件好东西，多的不敢说，但保证我们从灯笼山上退出来，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是吗……”
　　白水秋看了一眼墙角的那两个旅行包。
　　虽然不知道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但看着那副鼓鼓囊囊的样子，还是能给人提振一点信心的。
　　“那么，我们就先趁现在，拟定一下周六的行动计划吧。”
　　说话间，铃木珠希将一个巴掌大的记事本摊开在茶几上，看向白水秋：“那个，还请小秋妹妹如实回答几个问题……”
　　既然是做计划，自然是要把所有主客观的因素全部考虑在内的。
　　客观因素，就是灯笼山所处的方位、地形、坐落在山脚下的白莲宗据点的位置，等等。
　　这些东西，在藤原七海之前给出的资料中，多少涉及到了一些，但精准度不算太高。
　　而主观因素，就是几个人各自擅长的能力了。
　　铃木珠希和十兵卫是固定的搭档，一个擅长术法，主要负责追踪、辅助、布置战术，另一个擅长近战，主要负责实际动手，攻坚克难。
　　而且，无论是铃木珠希还是十兵卫，都已经加入了对策组好几年了，彼此间的合作相当默契，类似于灯笼山这样的探察类任务，也执行过几次，所以只需要根据白水秋的能力，做出一点调整。
　　“我的话……符箓、术法、近战拳术什么的，算是都会一点点吧。

第346章 请刀一观
　　说话间，白水秋抬起右手，捏了一下“一点点”的手势。
　　她这句话并不全是谦虚之词。
　　白水秋是真心觉得，自己会的东西很少。
　　符箓也好，术法也好，都只会那么几种而已。
　　拳术也只练过一个八极拳，而且还只是lv2的水平，和一般人打打还没什么问题，配合灵力和内劲，对付并不以体术见长的妖怪也还算够用，但如果遇到了真正的拳法宗师，恐怕就要相形见绌了。
　　更重要的是，她的理论知识储备严重不足。
　　和那些传承悠久的老牌神社相比，天目神社内关于符箓咒术的典籍还是太过稀少，仅有的那么几本小册子，根本不足以形成一套完整的体系。
　　从这个角度想想，当年的白水纱奈，竟然能够在这种传承不足的情况，将一身灵力修炼到比足以斩杀狂骨的水准，的确只能用天纵奇才来形容了。
　　如果没有英年早逝的话……
　　恐怕现在也已经是名震一方的一流巫女了。
　　“一点点吗……”
　　铃木珠希看了白水秋一眼，用食指指尖在记事本上面轻轻点了点：“符箓和咒术的话，具体是指哪方面？”
　　“主要是火铃咒和驭水诀吧，这两种是我在退治妖邪的时候最常用的。”
　　这些手段，白水秋上次在河川大桥上对付画皮的时候，就曾经使用过。
　　虽然铃木珠希和十兵卫当时并不在场，但只要花点心思复盘一下，就会知道，所以根本就没有隐瞒的必要。
　　白水秋顿了顿，然后掰着手指，慢慢斟酌着说道：“然后，镇压、封印、结界、追踪、弓术、八极拳……这些都稍微会一点点，还有，我的式神会用一点风系的法术，我自己这段时间正在学习剑术……”
　　刚开始，铃木珠希还在本子上做着记录。
　　但很快，这个女孩就停下笔，眼神有点复杂地看向白水秋。
　　“……怎么了，铃木姐姐？”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理解的‘一点点’，可能和我们不太一样。”
　　铃木珠希抿了抿嘴唇：“虽然这种话由我说出来可能不太合适，甚至还有点可笑……但，贪多嚼不烂，就算是小秋妹妹你这样的天才，也不可能在所有方面都面面俱到，人类的精力是有限的，有时候还是集中一点比较好。”
　　“哈？”
　　天才……说的是我？
　　白水秋有点蒙。
　　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大概是因为有白水纱奈这个真正的天才作为先例，才让这个女孩先入为主，把自己也看成了和白水纱奈类似的人物。
　　不过，这种问题没什么辩解的必要，她也能听得出这个女孩言语间夹带的善意，当即点头应了下来。
　　而铃木珠希也在思索了一会儿以后，慢悠悠地开口说道：“近战方面的话，是十兵卫的强项，而我在追踪和结界方面略有心得，作为补充，小秋妹妹你就使用弓术和符咒来战斗吧，但切记不要和我们分散。
　　像灯笼山这种雾气弥漫的地方，最忌讳的就是单独行动，然后被那些妖物逐个击破，所以拳术和刀术这种需要贴脸才能发挥威力的能力，还是尽量少用比较好。”
　　“我明白了。”
　　白水秋点了点头。
　　接下来，三个人又商量了几句，针对可能遭遇到的情况，做出了不下四五种设想，并一一做了预案。
　　这方面，主要是铃木珠希在说，然后将一个个方案条理清晰地记录在本子上，白水秋时不时出声提点建议。
　　至于十兵卫，则是从始至终一动不动地坐在旁边，腰身挺拔如松，默默地担任着听众的角色。
　　一番讨论结束，已经是临近六点钟。
　　眼看着天色已晚，白水秋顺势邀请两人留下吃饭，铃木珠希和十兵卫考虑了一下，欣然答应。
　　“劳烦铃木姐姐和十兵卫大哥在这儿先等一下，我去看看饭菜有没有准备好。”
　　白水秋用右手撑了一下地板，就准备从榻榻米前起身。
　　“话说……”
　　铃木珠希则是坐在原处，和十兵卫对视了一眼，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从祖父那里听说，你们神社有一把相当厉害的御神刀，是白水纱奈前辈当年用过的，不知道方不方便让我观赏一下。我对这把刀的名声，算是仰慕已久了。”
　　“我也是。”
　　十兵卫也终于开口说了一句。
　　这家伙毕竟是出身于剑道名宿柳生一族，虽然自己练的是九节棍，但是对于日本刀还是很有研究的，既然有机会一览鬼切的真面目，自然是要争取一下的。
　　“嗯？”
　　白水秋怔了一下，略微有点意外。
　　但只是迟疑几秒钟，就点了点头：“当然没问题，那把刀现在就在我的卧室，请稍微等我一下。”
　　说起来，【鬼切】也算是天目神社的镇社之宝了，就算没有杀鬼驱邪的作用，只是一把流传千年的古刀，也足够让人当作传家宝，小心珍藏了。
　　但白水秋倒没有什么敝帚自珍的想法。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她的确需要提防一下对方，会不会因此受到什么侵蚀——这也是她从来没有在神代惠子面前，将这把刀取出来过的原因。但铃木珠希毕竟是灵异层面内部的人士，就没必要这么担心了。
　　再者说……
　　玉前神社多半也供奉着御神刀，而且成色未必比鬼切差多少，以这个女孩的身份，还不至于对鬼切有所图谋。至于十兵卫，柳生家收藏的古刀只会更多，所以也不用对他们藏着掖着。
　　很快。
　　白水秋就离开了会客厅，回到自己的卧室，将安放着鬼切的黑盒子抱在怀里，再沿着走廊回到这边，把黑盒子放在茶几上。
　　铃木珠希和十兵卫手脚麻利地把茶几上的茶杯收拾下去。
　　“小心点，这把刀的杀气有点重，全靠这口黑盒子收敛锋芒，打开的时候可能会带来一点点冲击，还请两位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白水秋先是抬头看了对面的两人一眼，提醒了一句，才慢慢按动机括，打开了黑盒子。
　　随着黑漆漆的刀身出现在几人面前，一股凌冽的气息扩散开来，铃木珠希和十兵卫都是神情一凛

第347章 可能是比较认生吧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鬼切……”
　　铃木珠希微微垂下眼帘，目不转睛地看着桌子上的长刀，欣赏了一会儿，才抬头看向白水秋，小心翼翼地问道：“小秋，介意让我拔出来看看嘛？这种级别的御神刀，我也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呢。”
　　“可以的，请便。”
　　白水秋点了点头。
　　再怎么说，鬼切也曾经是被白水纱奈用来战斗的御神刀，就算后来又被折断并重铸过一次，质地也只会变得比之前更加坚硬，自然不可能随便摸几下就弄坏了。
　　“谢谢啦。”
　　得到她的首肯以后，铃木珠希道了声谢，然后伸出双手，握住了鬼切的刀柄后，在深吸了一口气后，微微用力。
　　咔嚓——
　　细微的摩擦声再次出现。
　　在刀刃渐渐暴露到空气中的过程中，铃木珠希微微眯起眼睛，持刀的那只手因为过度用力，五指紧绷，手背上也呈现出几道细密的青色血管。可就算这样，也无法阻止手臂随着刀刃微微颤抖的动作。
　　不仅如此。
　　先前曾经被白水秋感觉到过一次的那种浓郁的血气，也再次呼啸而出，席卷到整个卧室内。
　　只不过这一次，首当其冲的人就不是白水秋，而是换成了铃木珠希了。
　　咯吱咯吱的晃动声响起。
　　白水秋先是一怔，而后往茶几旁边的地板上看了一眼，就看到刚被铃木珠希和十兵卫收拾下去的几个茶杯，都在以很微小的幅度轻轻震颤着，先是杯子内的水面出现了一道道波纹，然后整个杯身也开始晃动起来。
　　刀身颤动的迹象越来越明显，血腥气也愈发浓郁。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内，铃木珠希的脸色已经变得很苍白，鼻尖上也泌出了细密的汗滴。
　　足足过了有近半分钟的样子。
　　铃木珠希轻咬着贝齿，将鬼切往外拔了一寸有余，终于还是放弃了，把力道一收，反手将鬼切往回一推，送入了刀鞘内，然后长长舒了口气：
　　“果然是一把斩鬼无数的利刃，时隔千年，上面的杀气竟然还浓郁到这种程度，实在是令人吃惊……”
　　“不用拔出来看看吗？”
　　白水秋试着问了一句。
　　“不了不了。”
　　铃木珠希连连摇头，随后用手背擦了一把鼻尖上的汗水，抿嘴笑了笑：“虽然很想试试，但这把刀的凶性太强，恐怕不是现在的我能够负担的……若有机会的话，等我的修为有所成就，再来贵神社尝试一下吧。”
　　“是吗……”
　　白水秋暗暗蹙了蹙眉，沉默下去。
　　另一边。
　　十兵卫也过来试了一下。
　　相比于主职是巫女的铃木珠希，十兵卫出身剑道世家，多少也是习练过一点基础剑术的，而且他的力气也比铃木珠希要大很多，所以还算很顺利地将鬼切从刀鞘内拔了出来。
　　但几乎是在出鞘的同时，这家伙的双眼中就被一股赤红的色彩充斥，同时握刀的那只右手也狠狠一颤，仅仅坚持了几秒钟，就将鬼切脱手。
　　不……
　　准确的说，这一幕景象更像是鬼切主动从他手里挣脱了出来，然后落回到铺着绒布的黑盒子内，和通体纯黑的刀鞘并排着摆在一起，好像从一开始就被人安置在那里一样。
　　“实在抱歉，我刚才不小心脱手……”
　　十兵卫双眼中的赤红退去，回过神来的时候，额头上立刻冒出了一丛冷汗，就连呼吸声都变得比刚才沉重了几分，躬着身连连道歉的时候，还是一脸心有余悸的样子：
　　“如果对这把刀造成了任何损坏，我愿意承担赔偿的责任。”
　　什么情况？
　　白水秋看了看铃木珠希，又看了看十兵卫，最后将视线落在鬼切上面，有点疑惑。
　　鬼切上面蕴含的杀气，她也是亲身感觉过的，确实是一把杀气很重的刀没错，但应该还没到连拔刀都拔不出来的地步，要不是和这两位合作过一次，对他们的脾气秉性多少有点了解，白水秋还以为这两人是在故意演她呢……
　　虽然心里还有些不解，但白水秋还是很快开口回应道：
　　“没关系的，这把刀毕竟是一把御神刀，还没那么娇气。”
　　说着，白水秋就伸出手，轻描淡写地握住鬼切的刀柄，将这把刀重新收回到刀鞘内，双手托着在绒布上方放好。
　　这个过程中，铃木珠希和十兵卫各自看着她，欲言又止。
　　“小秋，你刚才握刀的时候，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
　　“额，是有一点点来着……”
　　白水秋笑了笑：“可能这把刀比较认生吧，因为和你们不熟，所以释放出来的杀气格外强烈了一些……”
　　话说到一半，连白水秋自己都觉得这个解释有点离谱，毕竟她和鬼切其实也不怎么熟……
　　“嘛，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下次若有机会的话，再请两位品鉴一二吧。另外，如果有时间，我还蛮想去铃木姐姐你们的玉前神社拜访一下呢。”
　　玉前神社也算是千叶县内的一家大社，和他们打好交情，对天目神社来说并没有什么坏处。
　　“这个嘛，好说好说，小秋你什么时候想过去了，可以和我联络，我随时都欢迎的。”
　　铃木珠希笑着说道。
　　谈笑间，鬼切刚才释放出来的那股杀气，逐渐消散和收敛回去。
　　等到话题变得轻松下来以后，白水秋把黑盒子盖上，跟两人说了一声，起身送回卧室，然后又顺便去厨房看了一下。
　　千代正在忙着做饭，日向飞鸟在旁边打下手帮忙择菜。
　　从竹筐里面的蔬菜肉类的数量来看，千代早就把铃木珠希和十兵卫的饭量算了进去，在白水秋过来的时候，祖孙俩交流了几句，而后，老人继续在厨房忙碌，白水秋则是回到会客厅，陪着两位客人又聊了一会儿。
　　直到二十多分钟后，饭食才准备完毕。
　　一行人在餐桌的两侧坐下，说了句“我开动了”后，就端起碗筷吃饭。
　　“对了，铃木姐姐和十兵卫大哥下午过来时，找好住处了吗？”
　　吃饭的时候，白水秋顺嘴问了一句

第348章 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铃木珠希和十兵卫上次过来，是为了处理画皮事件，算是公费出差，所以食宿都是由成田警署负责安排的。
　　而这一次，只是两人临时起意的行动，又没有牵涉到成田或者佐仓市内的灵异事件，当然也就没有这份待遇了。
　　面对白水秋的询问，铃木珠希把嘴里的米饭咽下，开口回应道：
　　“嗯，已经订好旅馆了，就在东郊这一带，和天目山的距离不算太远。”
　　这么两句话的功夫，旁边的千代也看了过来，询问了几句两人的来意。
　　毕竟，彼此间有交情是一回事。
　　但仅凭上次在画皮事件中，结下的那一点交情，还不足以让铃木珠希和十兵卫不远迢迢地跑过来，特意拜访一番天目神社。尤其是两人身上还背着鼓鼓囊囊的旅行包，显然是有备而来的样子。
　　“这个……”
　　白水秋和两位对策组成员互相对视了一眼。
　　然后，铃木珠希就率先开口，笑吟吟地说道：“奶奶，事情其实是这样的，我和十兵卫因为有任务要执行，从成田市取道经过，顺便到贵神社来坐坐，和小秋见面交流了一下……”
　　白水秋也点了点头，附和了一句：“是的，我打算和铃木姐姐他们一起行动，相互帮衬一下，所以这个周末可能要出门，提前跟奶奶您说一声。”
　　“任务吗……”
　　千代微微颔首：“市内最近又有什么新的灵异事件发生了吗，好像一直没有听小秋提起过呢，这次又是什么级别的妖怪？”
　　“是……”
　　白水秋犹豫着还没开口，就听到铃木珠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这次是在神崎町，也就是成田北面的那个邻区，出现了一个怨气很重的幽灵，本来我是想问问小秋知不知道内情的，毕竟神崎町和成田距离很近嘛，没想到小秋会主动提起要和我们一起去处理这起事件……
　　不过奶奶您不用担心，只是一次很普通的小事件罢了，有我和十兵卫在，一定会把小秋安安全全地送回来的。”
　　说着，铃木珠希在桌子底下用膝盖轻轻碰了白水秋一下。
　　这番说辞，并不是两人提前商量好了。
　　但，对灯笼山的事情有所保密，却是双方都心照不宣的。
　　一来，灯笼山上的东西，很可能牵涉到了白水纱奈真正的死因，而这件事情正是白水家的一份伤心往事，在已经过去近七十年的情况下，再旧事重提，很容易刺激到老人家。
　　二来，这次行动的未知因素太多——雨女、山上的浓雾、数十年前的那所东京的神社、还有白莲宗的集会……
　　哪怕直到现在，很多信息都还是扑朔迷离。
　　连白水秋自己都不确定，她这一趟能不能顺利回来，自然就没必要提前告诉千代，让老人假徒增烦恼了。
　　其实白水秋之前也有考虑过，要不要像当年的白水纱奈那样，提前留下一份遗书，放在卧室的抽屉内。如果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也好方便自家奶奶处理自己的后事。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她自己否决掉了。
　　遗书这种东西，感觉就像是一个flag。
　　不写的话还好，一旦写了，多半就真的回不来了……
　　……
　　两人的这番解释，似乎说服了千代，老人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一时间，就只听到拨弄碗筷的声音在餐桌四周轻轻响起。
　　饭后，铃木珠希和十兵卫起身告辞。
　　跟自家奶奶说了一声以后，白水秋就出门送客，一路将这对搭档送到了天目山脚下，等他们搭乘公交离开，才转身折回来，这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了，树林中也开始出现了密集的蝉鸣。
　　白水秋去浴室冲洗了一下，换上干净的衣物，正一边用干毛巾擦拭着头发，一边沿着走廊回自己的房间。
　　就在这时候，一道声音冷不丁地从不远处传了过来：“小秋，你最近是调查出了什么关于姐姐的情报了吗？”
　　“？！”
　　白水秋吓了一跳。
　　立刻扭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一条人影站在十几米外的房门前，赫然是自家奶奶，因为没开灯，老人的面容有点模糊，只能看到一头银丝，在窗外的月光映照下微微泛着光。
　　“没，没有，奶奶您记错了吧……”
　　白水秋平复了一下心跳，还在试图掩饰。
　　但千代已经笑了笑，继续道：“其实我之前只是有点怀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这次珠希和十兵卫的造访，让我确认了自己的判断。看样子，小秋你果然是得到了一些关于当年那件事情的线索……
　　姐姐当年的死，其实并不是一起单纯的意外，而是和当年发生在灯笼山的那场地震有关，对吧？”
　　“……”
　　尽管很想再编一个借口，将这个问题敷衍过去，但话到嘴边，白水秋有点说不出口。
　　黑暗中，祖孙俩就这么相对而立。
　　长久的沉默。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收拾完拜殿的日向飞鸟从外面回来，蓦然看到白水秋和千代的身影时，吓了一跳，过了几秒钟，才有点后知后觉地问道：
　　“小秋，千代奶奶，你们是在……”
　　“哎……”
　　黑暗中，千代幽幽叹了口气：“从发现你身上有着和姐姐一样强大的灵觉能力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一条迟早会到来的。你做事情一向很有主见，既然已经决定，恐怕我无论说什么，都没办法劝说你改变主意，但……
　　无论你想要做什么，都要记住，一定优先保住自己的性命。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假如当初姐姐能后退一步，就算可能会让一些妖邪破封而出，在人世间肆虐作乱，但至少不会让自己落得一个英年早逝的结局吧……”
　　“奶奶……”
　　白水秋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直到这一刻，她才忽然意识到，她有点把自家奶奶想的太简单了。
　　作为天目神社的老一辈巫女，千代的确没有像白水纱奈那样出色的灵力，但这位老人毕竟活了七十多年，积攒下来的阅历丰富到了极点。就算之前并不知道，但经过这么多年的分析和推测，想来也早就推断出了白水纱奈的死因。
　　白水秋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殊不知早就被千代看得一清二楚。
　　而现在……
　　千代显然知道了她想要去做什么，但态度却分明是默认了。
　　“奶奶说的话，我都记住了，我会安然无恙地回来的。”
　　白水秋微微欠身，语气很郑重地说道。
　　得到了这句保证后，千代似乎笑了一下，然后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
　　在推门的那一刻，这位老人的脊背分明变得比刚才佝偻了一些，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好几岁的样子。
　　白水秋看在眼里，眼角轻颤了一下，而后微微垂下眼帘，内心中有点五味陈杂。
　　“秋……”
　　直到千代卧室的房门关上，日向飞鸟才怯生生地开口，有点不安地喊了一声。
　　对于白水纱奈和灯笼山的事情，日向飞鸟是并不知情的，所以她也并不清楚白水秋和千代刚才那几句对话中蕴含的意义。
　　而白水秋也没有向她解释的意思，只是笑了笑：“放心吧，没事的。”
　　“……”
　　最后又深深看了一眼千代的卧室，白水秋长舒了一口气，转身回到自己的卧室，继续进行了一会儿【生金符】的绘制，等到十点半左右，准时上床睡觉。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切如常。
　　白水秋按照惯例早早起床，先到后山晨练了一会儿，然后和日向飞鸟一起吃了早饭，下山搭乘神代家的汽车前往成田高中上学。
　　上午课间的时候，神代惠子找机会凑近过来，向白水秋询问了几句铃木珠希的事情。
　　——昨天下午，铃木珠希和十兵卫前往天目山拜访神社的时候，是和神代惠子打过一个照面的。
　　神代惠子的头脑和记忆力向来不错，虽然已经时隔一个多月，但还是第一时间认出了铃木珠希和十兵卫的身份，只是之前没有开口，一直默默地把问题憋到了现在，才终于问了出来。
　　这一次，白水秋没有隐瞒。
　　除了关于老妖怪和藤原七海的那部分情报，被她有意识地一语带过，其他情况基本上都如实相告。
　　毕竟，白莲宗的事情是凉子一直跟进的，神代惠子手中搞不好也收集到了一部分关于灯笼山的情报，只是不太详细罢了，之前那番敷衍自家奶奶的说辞，根本没有对她提起的必要。而神代惠子的脸色也很快就变得紧张起来：
　　“是比画皮还要强大的妖怪吗，需不需要我派人帮忙？”
　　“不用。”
　　白水秋心说这次的妖怪和画皮可没什么可比性，就说当年那批来自东京的神职人员曾经探查到的【置行堀】，就是一种货真价实的中级妖怪，实力至少不亚于犬神。再加上身处于灯笼山的大雾之中，普通人恐怕去多少死多少。
　　但这种话，就不可能对神代惠子说出来了。
　　“总之……”
　　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和神代惠子正面相对：“这次行动的确会有危险，但我保证，我一定会顺利归来，相信我就好了。”
　　“嗯。”
　　在白水秋的注视下，神代惠子脸色有点微微泛红，但还是郑重地点了点头，将右手的小拇指伸了出来：“我相信你，小秋，在你行动的时候，我会看护好神社这边的。但等你回来，一定要把这次发生的事情，好好跟我说一说哦。”
　　“嗯？”
　　伸出小拇指的意思，是要拉钩？
　　白水秋愣了一下，才笑了笑，也把自己的小拇指伸过去，和神代惠子拉在一起：“我会的。”
　　因为身处于学校内，两人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很快就把各自的右手分开，坐回了原处。
　　等到下一节课的铃声响起，课程继续进行。
　　接下来的半天，平平淡淡地过去。
　　下午放学后，白水秋抽空去弓道部找了一趟老妖怪，把自己和铃木珠希等人商量的行动方案，跟她说了一遍。
　　鹫峰紫苑一手抱在胸前，另一只手托着下巴，听着她讲完：“听起来没什么大问题，只要你们别随便冒进就好了，明天开始行动的时候给我发个消息，我会保持距离跟在你们后面的。”
　　顿了顿，鹫峰紫苑又问道：“对了，你最近这几天有见过雨女吗？”
　　“没……”
　　白水秋摇了摇头。
　　从那天询问雨女的名字未果以后，她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在自家神社附近看到过雨女了，本来她还想找这个绿衣女人套点情报来着……
　　“这样吗……”
　　鹫峰紫苑沉吟了片刻，摇了摇头：“看样子，那个女人现在应该还没有动手，否则我差不多已经能感觉到一些灵力波动的迹象了……先不管那么多了，按照现在的计划行动吧，记得万事小心，有什么状况及时用那根羽毛通知我。”
　　“我知道了。”
　　又说了几句，白水秋就提前离开了弓道部，在教学楼下和神代惠子汇合，乘车回家。
　　……
　　与此同时。
　　远在近百里外的群山一带。
　　一个身穿绿衣的女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一座几十米高的小山上，和一座被白茫茫的浓雾遮盖着的山峰遥遥相对，面无表情地看向了那座山峰的脚下。
　　在那里，坐落着一间很宽敞的庭院。
　　一些身穿各色僧袍的人，正在院子内来回走动，好像很忙碌地在准备着什么的样子，其中有一个身穿紫色僧袍的老者，看起来尤其醒目。在雨女的注视下，就看到这家伙带着两个弟子，推着两车生肉，往灯笼山的方向走去。
　　这辆车肉显然是刚刚屠宰好的，还在渗着血水，泛红的皮肉间能看到白森森的骨茬。
　　在走到山口的时候，那片白茫茫的雾气好像分开了一条小口子，仿佛一头巨兽张开了嘴巴，将他们放了进去，然后再慢慢闭合。
　　几个人推着小车，很快就消失在山道上，再也看不到踪影。
　　“信徒……吗……

第349章 那边就是灯笼山了
　　雨女微微垂下眼帘，看着发生在灯笼山脚下的那一幕。
　　直到雾气将穿着紫色僧袍的老者吞没，这个绿衣女人才慢慢抬起头，重新将目光投向了雾气遮蔽的灯笼山，在一片白茫茫的景象背后，依稀能感觉到有一股隐晦的气息缓缓浮动，仿佛正在酝酿着什么。
　　“呵……一群……伪神……”
　　这一声，似乎惊扰到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就看到一群黑色的鸟儿从灯笼山上飞了出来，在天空中绕着圈盘旋起来。
　　从远处看起来，这似乎只是一群游曳的乌鸦，庭院内的那些僧人都已经习以为常，没有任何惊讶的表现，抬头看了一眼后，就低头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
　　但如果有人用望远镜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这些东西的身体好像都是用泥浆包裹着的，围绕着这片天空飞行的时候，身上还在滴滴答答的往下滴落着泥水，落在地上，留下一块块黑色的斑点。
　　雨女瞥了一眼，向后退了一步，身影消失在这座矮山上。
　　从始至终，这个绿衣女人几乎没有泄露出丝毫的气息，直到她的身影从这座山头消失以后，才有几只黑鸟飞了过来，从上方往下俯瞰了几眼，然后收起翅膀落下来，在一棵树干上梳理着羽毛。
　　高空中。
　　一朵乌云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渐渐凝聚成形。
　　在一片安安静静的景象中，似乎有一股无形的暗流，正在悄然涌动着……
　　…………
　　白莲宗举行集会的时间，是在周六晚上八点。
　　成田警署的目的既然是为了抓捕“长老”和这个宗教的主要骨干，自然不可能等他们的集会开始了以后，才跑过去凑热闹，而是要采取提前埋伏的办法，事先安排人手到集会地点附近进行踩点观察。
　　所以，按照栗见成也的打算，是在周六早上就赶过去。
　　白水秋和铃木珠希商量过后，决定跟随警方一同行动。
　　“灯笼山就那么大的的地方，行动时完全绕开警方并不现实，而且也没必要。白莲宗的人选择将集会地点定在灯笼山脚下，未必只是偶然，说不定他们和灯笼山上的东西是有勾结的，我们还是先观察一下情况，再做决断。”
　　铃木珠希是这么说的。
　　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这个女孩似乎犹豫了一下，又低声补充了一句：“明天行动的时候，大家一定要小心点……
　　小秋你加入对策组的时间还短，可能见识过的灵异事件还是稍微少了一点，其实在很多时候，对我们威胁最大的并不是那些四处作乱的妖鬼邪祟，而是与他们狼狈为奸的人类。如果是修行者的话，反而还好对付一些，但如果是心术不正的普通人……
　　这些人往往会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做出一些常人所无法理解的事情，如果不能及时辨别出来的话，很可能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对策组就曾经有人因为这种事情而死。”
　　“……”
　　白水秋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她确实没有遇到过铃木珠希所说的那种状况，但是不管有没有和妖怪勾结，白莲宗无疑都是个烫手的山芋。像之前在日向家放火烧房的那群暴走族，如果不是十几个，而是几十个、上百个的话……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应对的了。
　　只能寄希望于警方，可以对这群邪教徒起到足够的威慑力了。
　　白水秋和铃木珠希这边已经商量妥当。
　　栗见成也那边自然是没有任何意见的。
　　这位警官也算是亲身经历过几次灵异事件的人了，之前也知道一点关于灯笼山的奇异传闻的，对于铃木珠希和十兵卫的出现，并不是非常惊讶，很快就把警署方面的各项安排和盘托出。
　　到目前为止，警方还不确定参与这次集会的白莲宗教徒，都会用什么方式前往集会地点，考虑到进出灯笼山的路可能只有一条，而且路况大概率不会太好，为了避免和那群邪教徒遭遇到，出发的时间被定在了周六早上三点钟，也就是凌晨的时候。
　　为此，白水秋在周五这天晚上，特意提前了几个小时洗漱上床，从七点半睡到了凌晨两点，才被自己提前设定的闹钟吵醒。
　　“到时间了吗……”
　　白水秋按掉闹钟，揉着惺送的睡眼坐了起来，在床上发了几分钟呆，才起身拧开了台灯，就着昏黄的灯光，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背包。
　　背包是昨天晚上收拾好的，看起来鼓鼓囊囊，但份量并不是很重。
　　鬼切还是用黑盒子装起来，这个盒子的两侧有类似于绳扣的部件，可以用绳子穿过去，然后提起来背在肩上。
　　而背包里面装着的，主要是一些符箓、法器、给傀儡娃娃准备的换用衣物、还有一些面包、巧克力之类的速食品——不出意外的话，她至少要在灯笼山那边待上一整天，为了避免过去以后饿肚子，这些东西也是必须要带的。
　　另外，为了确保对邪祟有着足够的杀伤力，白水秋还特意带上了神社内的那把梓弓，以及一套用箭筒装着的“破魔箭”。
　　这些箭矢，都是她亲手用灵力加持过的，比起普通的铝合金箭，多了几分驱鬼杀邪的效果。
　　当然，仅仅这样，还算不上是真正的破魔箭。
　　如果能够从老妖怪那里借来一包妖怪的尾羽，用来制作一套箭矢的话，或许就另当别论了……
　　“呼……该出发了。”
　　白水秋匆匆洗漱了一下，穿戴整齐，顺手把一根巧克力棒塞到嘴里，然后拎起背包和黑盒子，最后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间，就关灯出门。
　　这个时间点，千代和日向飞鸟都在熟睡。
　　白水秋没有吵醒任何人，轻手轻脚地穿过走廊，推开房门，然后离开了神社。
　　沿着参道来到山脚的时候，一辆警车已经等在这里了，铃木珠希从后排的车窗里探出头来，朝着她招了招手：“小秋，这边。”
　　“来了。”
　　白水秋应了一声，快步走到跟前，拉开车门上了车。
　　负责开车的栗见成也踩下油门，驱车离开了天目山，一路往西面的佐仓市方向驶去。
　　“如果还觉得困的话，可以在车上躺一会儿的，今天可能一整天都没什么时间休息，所以一定要确保精力充沛才行。”铃木珠希扭头看了一眼白水秋，语气关切地说道。
　　“没关系的，我都已经睡了七八个小时了。”
　　白水秋笑了笑，把身上的背包放在自己的双腿下方，然后透过后视镜往后面的公路看了看，没有发现第二辆车跟在后面的迹象：“参与这次行动的，果然只有我们几个吗？”
　　“你是指警方，还是对策组？”
　　铃木珠希轻声说道：“如果是前者的话，我们是特意跟着栗见警官的车过来接你的，其他人都在市区那边，正在等待命令……
　　如果是后者，我昨天已经和藤原秘书联络过，她准备抽调现在正在四街道市的相川兄弟，过来协助我们，但时间上最早也是在今天上午，所以目前还是先按照只有我们三个的方案行动吧。
　　其实人数多了，也未必是件好事，在灯笼山那样的地方，一旦发生混乱，局面会比人少更难控制。”
　　“是啊……”
　　白水秋点了点头。
　　车厢内的空气沉默下来。
　　趁着没有开口说话的间隙，白水秋在LINE上给鹫峰紫苑发了一条信息，顺手把自己的定位也发了过去，大约半分钟，得到了后者的回复，表示已经从家里出发。
　　确认这位老妖怪没有放自己的鸽子，白水秋松了口气，将手机放下，双手抱在胸前闭目养神。
　　汽车一路飞驰。
　　在穿过中心区的时候，又有两辆警车从旁边的道路中开了出来，跟在栗见成也这辆车的后面。
　　按照铃木珠希刚才的说法，应该都是成田警署的警员，被安排一起参加这次行动的了。
　　不算白水秋他们三个对策组的成员，三辆警车加起来差不多有十来个警员，基本上把成田警署的刑事组出动了一大半，算得上是一次规模不小的行动了。
　　这个时间点，正是凌晨，夜色最为浓重的时候。
　　黑沉沉的夜幕下，有月无星，长长的街道上，一片空旷无人的景象。
　　三辆警车无声无息地穿过市区，往城市的西侧一路疾驰而去。
　　从成田市区开出来以后，道路就渐渐变得偏僻起来。
　　日本也算是个多山的国家。
　　其中不少山区，都被开发成了温泉、度假村之类的旅游场所，但更多的山区还保留着相对原始的生态，比如成田市和佐仓市中间的这一片群山，就属于后者。这块地方绵延数十公里，大大小小的山头有十几座，但山势虽多，却没什么值得开发的资源。
　　而灯笼山，更算是这片群山地带的腹地。
　　和靠近外侧的那些地方相比，这一片就更是人烟罕至，又不是什么交通运输的要道，只有几条不算太宽敞的公路，是当年住在山里的村民出山用的。
　　因为年久失修，早就变得崎岖不堪，有些地方还能看到被汽车压出来的车辙印。
　　这种地方，自然也不可能有路灯的存在了，而警方出于对打草惊蛇的顾虑，也没敢开灯，只能降下车速，在不算太亮的月光映照下，慢慢往前挪动着。
　　“就到这里吧。”
　　在一处路口，栗见成也踩下了刹车。
　　到了这个地方，手机已经基本上搜索不到信号了，白水秋趁着网络还没断，在LINE给鹫峰紫苑发了两条消息过去，收到了后者“正跟在后面”的回复。这个结果，让她稍稍松了口气。
　　另一边，跟在后面的两辆警车也在这个位置依次停下，车上的警员们纷纷推门下车。
　　“再往前就没路了，而且再转一个弯，差不多就能看到白莲宗的据点，一旦被他们发现我们的行踪，很容易打草惊蛇，所以剩下的这几公里，我们还是走过去吧。”
　　栗见成也回头对白水秋几人解释道。
　　白水秋没言语，先回头看了一眼铃木珠希和十兵卫。
　　后者沉吟了一下：“那就按照栗见警官说的做吧……小秋你怎么看？”
　　“我没意见。”
　　作为一名从小生活在山上的巫女，白水秋对山路很熟悉，并不存在不习惯的问题。刚才先看铃木珠希，也是担心这个女孩的体力可能会吃不消，毕竟前面还要走上好几公里。
　　达成了统一意见后，三个人就跟着栗见成也从车上下来，然后往左侧的矮山上方走去。
　　在过去之前，当然是要先找个制高点，观望一下四周的情况的。
　　至于其他警察，则是拎起背包，进入了土路两侧的隐蔽处，借着灌木的遮挡隐蔽身形，几辆警车的司机则是掉头开了回去。
　　——这些警车放在这儿没地方停，虽然也可能像这些警察一样，想办法开到某个隐蔽的树丛角落里，用乌篷布之类的东西遮盖起来，但这样一来，很容易在四周留下痕迹，进而被白莲宗的人发现。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只能先把警车开回去，让参与这次行动的人辛苦一点了。
　　白水秋的体力向来不错。
　　而栗见成也和十兵卫，又都是时常锻炼的成年男性，爬一座不足百米的矮山，自然没什么压力。唯一有点吃力的是铃木珠希，这个女孩毕竟是术法系的巫女，虽然有花费时间磨练过自己的体力，但也只是同龄人的一般水平，爬这种没路的荒山，多少有点费力。
　　不过有白水秋和十兵卫搭手帮忙，问题也不大。
　　十几分钟后，一行四人就出现在矮山上方，往四周张望过去。
　　这里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制高点，借助从头顶洒落下来的月光映照，视线还算开阔，能够很清楚地看到周围各处的山形轮廓。
　　“那边就是灯笼山了。”
　　栗见成也抬手往前指了一下。
　　白水秋抬起头来，一只手搭在额前，顺着这位警官所指的方向，往斜前方看了过去

第350章 称名念佛，他力本愿
　　其实不用栗见成也说，白水秋也看出哪边是灯笼山了。
　　因为别的方位，都能很清晰地看到山形的轮廓。
　　唯有东南方向，大约数百米开外，入目所及只能看到一大团白茫茫的雾气，将视线拦腰截断。如果是白天的话，应该能看得更明显一点，但现在光线不足，就稍显有点模糊了。
　　如果不是栗见成也亲口确认，再加上雾气中有几处地方，隐约露出了一点青色的山林，白水秋恐怕根本想不到，这片雾气后面居然还藏着一座山。
　　“这片雾气已经存在很多年了，就一直没有散去过，哪怕是开着直升飞机，从山顶上方俯瞰，也几乎看不到山体的存在。”
　　栗见成也比划了几下，说道。
　　“当初市政府想要修建隧道的时候，曾经动用了一些化学手段，想要驱散这片雾气，但成效甚微，最后只能放弃。就算开车多年的老司机，也不敢开着冲进这片区域，一旦在里面迷路，基本上必死无疑。”
　　“至于白莲宗修建的那处庭院，差不多是在那个方位……”
　　白水秋微微眯起眼睛，运足了目力，往栗见成也手指指向的方位看了过去，依稀能看到一片规模不小的院落，坐落在灯笼山的脚下。
　　其中隐约还能看到一些模糊的人影。
　　因为是夜晚，距离又远，迷迷糊糊地看不太清楚。
　　旁边的铃木珠希从背包里取出了望远镜，看了一会儿，又递给白水秋。
　　“那些人，应该就是白莲宗的教徒了吧，看他们的样子，是在布置集会的会场？”
　　“应该是了。”
　　栗见成也点头：“按照松下的供述，白莲宗的集会将在今天晚上八点开始，我们还有十四个小时的时间用来准备，先往那边靠近一点吧，小心点，那群白莲宗的教徒手里可能也有望远镜。”
　　“嗯。”
　　白水秋又看了几眼，也分辨不出“长老”在不在那片庭院中，于是放下了望远镜，跟在栗见成也后面，慢慢往前走去。
　　大约一个小时后。
　　几个人在一座小山包上，再次停了下来。
　　这一次，他们所处的位置，已经和这座庭院非常近了，直线距离也就不到两百米的样子，哪怕是在夜晚，也能很清楚地看到那边的景象。
　　这座庭院显然存在了有些年头了。
　　整体上的建筑样式，有点像是传统的日式庄园，就坐落在灯笼山的山脚下，周围用院墙隔开。
　　其中最引人注意的，就是靠近山脚处的一栋三层小楼，外观看起来和市区的那些私人别墅差不多，和周围这片渺无人烟的景象搭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大概是长老和干部用来临时休息的居所。
　　小楼前面是一个近一米高、近二十米长的巨型木台。
　　再往前，是一片硕大的圆形广场，广场内的地面，都被事先打理的平平整整，周围拉上了灯泡和电线，用望远镜的时候，能看到一个个蒲团，在这片广场上依次排开，目测大概有三百多个的样子。
　　看起来，这些蒲团就是为这次集会准备的了。
　　现在正是凌晨三四点钟，庭院内几乎看不到什么光亮。
　　但还是有几个白莲宗的教徒，正在院子的四周和门口值岗放哨。
　　从望远镜中的景象来看，这些家伙都光着头，穿着类似于僧袍的白衣服，有点像是寺庙内的小沙弥的样子。
　　白水秋已经从鹫峰紫苑那里，了解到了白莲宗的起源。
　　这个邪教，的确是从日本佛教中分离出来的，而且还是大名鼎鼎的【净土真宗】的一脉。
　　净土真宗，可以说是日本目前最大的佛教派别了，虽然和其他日本佛教一样，最初的源头都是来自于中国，但是在融入本国的过程中，已经进行了大量的本土化改造。变得出了名的不重戒律。
　　净土真宗的主张，是“称名念佛，他力本愿”。
　　说白了，就是只要嘴上喊喊佛号，就能靠外在的佛力得渡，自己根本不需要修行，更没有吃斋念经的必要，所以自然也就没有任何清规戒律可言。
　　酒肉斋戒暂且不说，在明治时期以前，整个日本承认和尚可以娶妻生子的，只有这一派。
　　如果用中国的话来形容，这种禅修之法，根本就是所谓的“野狐禅”。
　　只是因为净土真宗在培养僧兵上很有一手，与历朝历代的政权联系紧密，以此获得了大量的土地和人口，再加上大部分普通人无法忍受严格的斋戒，所以随着时间推移，反而后来居上，成为了日本佛教中的主流。
　　现在活跃在公众视野中的那些DJ和尚、电音和尚、牛郎和尚，有九成都是来自于这一派……
　　白莲宗既然是从净土真宗中分出来的，出现穿着僧袍的沙弥，也就不奇怪了。
　　老实说……
　　白水秋对【净土真宗】的印象不算太好。
　　毕竟，这一脉的教义本身就有点邪气。
　　而从望远镜中看到的那几个小沙弥，就更是完全没有僧人该有的样子了，无论是相貌还是气质上都是如此，一个个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的，画风上倒更像是一批退役的黑帮成员，穿上了僧袍……
　　“看来这里就是那群家伙集会的地方了。”
　　“仅仅是信仰比较虔诚的教徒，就能凑够这么多人，看来白莲宗在千叶县内的渗透，比我们原本掌握的还要深啊……”
　　栗见成也的语气有点低沉。
　　按照警方先前得到的情报，白莲宗在成田市的信徒差不多有三百人。
　　可……
　　仅仅是过来参加这次集会的，就已经有三百人了。
　　以此推算，他们在成田和佐仓两座城市发展的信徒，至少也在一两千人以上。
　　虽然白莲宗在名面上是有着合法宗教这一重身份，作为挡箭牌的，但能够在有所觉察的情况下，让他们在市内偷偷发展出这么多信徒，的确算是警方的失职了。
　　叹了口气后，栗见成也取出衣兜里的对讲机，调试了几下：
　　“喂喂，听得到吗，良树？”
　　一阵嘈杂的电流声过后，对讲机中传来了良树的声音。
　　“头儿，我们已经就位了。

第351章 生而为人，我很……
　　“那就好。”
　　确认了对讲机能够使用以后，栗见成也松了口气，又把另外三个都取出来，依次调试了一遍，分别递给了白水秋和铃木珠希、十兵卫三人：
　　“这片地方已经算是荒山，手机基本上是没有信号的，只能用对讲机来联络了。四百米以内可以正常沟通，超过六百米的话，基本上就收不到电波了，所以你们待会儿不要走得太远。
　　另外……
　　根据这一带的山民，还有往年一些救援队员流传下来的经验，一旦进入了那片雾气笼罩的范围，所有电波信号都会第一时间失效，切记小心。”
　　“……明白。”
　　白水秋和铃木珠希对视了一眼，接过了对讲机。
　　准备工作基本上已经布置妥当，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距离白莲宗预定的召开集会的时间，还有十几个小时，哪怕有着很明确的目标，但是这么长时间待在这里，还是有点无聊的。
　　到了天边泛白的时候，铃木珠希从背包的侧面口袋里掏出了一副扑克牌，笑嘻嘻地说道：“要玩会儿牌吗？留一个人盯梢就好，其他三个人趁现在稍微放松一下吧，今天晚上可能会遭遇到的凶险很多，精神一直紧绷着，会出问题的。”
　　“额……”
　　白水秋有点迟疑地点了点头。
　　然后，就由栗见成也继续盯梢，白水秋和十兵卫往铃木珠希那边坐过去了一点，三个人围成一圈席地而坐，就玩起了扑克牌。
　　至于玩法，就是日本最常见的抽鬼牌。
　　白水秋倒是没有玩过这种玩法，毕竟在她生活的天目神社内，只有千代和她祖孙两人，并没有什么能跟她一起玩的同龄人，不过这种游戏的难度本来就很低，而且白水秋在前世的时候，也曾经在动漫中看到过里面的主人公玩这种游戏。
　　所以试着玩了两局，就迅速上手。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过得平平静静，四个人轮流玩牌，输的人就去盯梢白莲宗，彼此间行动的很默契。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日头渐渐升起，虽然灯笼山依然是一片雾气弥漫的景象，但周围的大小山头却是渐渐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有几个僧人登上了庭院内外的高处，睁大眼睛往四周打量着，似乎是在望风。
　　为了避免被这些家伙发现，白水秋几人将身体往后缩了缩，借助灌木丛的遮挡掩盖各自的身影，栗见成也也通过对讲机，吩咐良树等人注意隐蔽。
　　中午，几个人吃了点东西填饱肚子。
　　从下午两点钟开始，陆续有一些车辆出现在这片山区的土路上。
　　都是那种类似于长途旅行客车的大巴车，估摸着可能是白莲宗方面统一安排的，一辆车拉个几十名信徒过来，有点颠簸地通过了夹在群山中间的土路，然后在距离灯笼山脚下还有几百米的地方停下。
　　这一片地方比较平坦，周围用木质的围栏围了起来，看起来像是一片简易的停车场。
　　等大巴车停好以后，这些信徒就纷纷下车，步行着往庭院的方向走去。
　　这样的场景，出现了五六次。
　　等到临近傍晚、太阳开始落山的时候，那片圆形广场上已经坐满了人。
　　这些信徒的穿着各异，其中颇有不少看起来光鲜亮丽、人模狗样的，如果不是出现在了这种场合，只怕落在别人眼力，还是以为是在参加一群白领精英的见面交流会。
　　还有一部分是拖家带口过来的，一家三四口都在。
　　而且有些人似乎是相互认识的，见面后还凑在一起交头接耳，仿佛是在交流自己研读白莲宗教义的心得，一个个说的满面红光，好像吃了兴奋剂的样子。
　　其中还有几个年轻的女信徒，被小沙弥引到了那栋小楼里面。
　　看样子，可能是带她们去接受一些特别的传授仪式了。
　　“……”
　　白水秋冷眼旁观地看着这些景象，没有作声，而不远处的十兵卫则是探起身，往那几辆大巴车过来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边好像又有人过来了。”
　　“嗯？”
　　白水秋和铃木珠希齐齐收回目光，朝着十兵卫所说的方向看去。
　　视线过处，就看到一辆造型华丽的豪车，从那边的道路上开了过来。这辆车似乎是经过改装的，比一般的汽车更适合越野，所以即使是在这种崎岖泥泞的山路上，也丝毫没有减速，一直开到了那所庭院的门口。
　　车一停，前面的司机就立刻跳下来，跑到后面拉开了车门，然后匍匐着跪了下来，似乎是要用自己的身体，来充当车上之人下车的踏板。
　　很快。
　　就有一个身穿黑色僧袍的中年人，从车厢内钻了出来，踩着那名司机的脊背走了下来，一副大腹便便的样子。
　　周围的一群小沙弥齐齐鞠躬行礼，神情恭敬到了极点。
　　早有人把一卷红地毯抱了出来，在庭院门口铺设上去，地毯看起来很是华贵的样子，刚才没有拿出来，大概是怕被之前那些信徒踩坏了。
　　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白水秋眼皮一跳。
　　“那家伙，难道就是那位‘长老’？”
　　可……
　　这排场也太大了吧？
　　她见到过的地位最高的人，大概就是神代圭介了，后者身为神代家的现任家主，是一位名副其实的财团大佬，跺跺脚就能让整个千叶县的商界震动，可是当初的神代圭介，也没有弄出这么兴师动众的排场。
　　而白莲宗这边，如果仅仅是一位长老，就弄得这么隆重，那再上一层的“教主”，乃至“白莲大圣人”，要奢靡到什么地步？
　　只怕要比肩古代皇室的待遇了吧……
　　白水秋心念一闪。
　　另一边，又是一行人从那栋三层小楼走了出来。
　　领头的是一位穿着紫色僧袍的光头老者，在一群小沙弥的簇拥下，快步来到庭院门口，在相距十几米远的时候，就匍匐下去，嘴里高声喊道：“阿部率千叶县教众四百人，恭迎教主亲临！”
　　广场上那一群人，也有不少认出了这位黑袍中年人的，在光头老者跪下以后，很快就跟着跪了下去，转眼间，就呼啦啦跪倒了一片。
　　一群人以面贴地，一脸虔诚地祷告着。
　　整个过程中，蹲在矮山上方暗中观察的白水秋等人都没有说话，直到几百人齐齐呼喊的声音隐隐传来时，白水秋才收回视线，看向了铃木珠希和栗见成也。
　　“他们刚才喊的……是‘教主’对吧？”
　　“白莲宗应该……只有一位教主吧？”
　　排除了所有的可能性，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了：
　　从小楼里出来的那个光头老者，才是所谓的“阿部长老”，而这位新出现的中年人，则是白莲宗的教主！！
　　“看来，这次还真是钓到了一条大鱼啊。”
　　的确是一条大鱼。
　　本来还以为只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邪教集会，有一位长老出面主持，已经算是很隆重了，没想到居然连白莲宗的教主都来了，这可是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后者在这个邪教内的地位，仅次于那位装神弄鬼的“白莲大圣人”。
　　如果能趁这个机会，把这些家伙一网打尽的话……
　　就算不能把白莲宗彻底消灭，也能让它大伤元气。
　　“良树，你们那边可以稍微靠近一点，注意保存证据，待会儿这些家伙说的话、还有做的事情，都是将来对他们提起公诉的关键材料。”
　　栗见成也通过对讲机说了一句。
　　警方办案，都是要讲究证据的。
　　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哪怕明知道对方是个邪教，也做不了什么。
　　典型的例子就像当初的“奥姆真理教”，虽然在他们制造出东京地铁毒气事件以前，就有很多人，知道这东西是个蛊惑人心的邪教，官方也同样心知肚明，但直到毒气事件发生的时候，政府才终于对他们出手，突击逮捕了教主麻原，然后从这个教派的各处据点内，搜出了大量的犯罪证据。
　　白莲宗的势力当然没有当初的“真理教”那么大。
　　但同样和本县的财团有所勾结，如果不能留下确凿的证据，很容易在接下来的调查中被人掣肘，甚至直接翻案都不是没可能。
　　山脚下的集会已经开始了。
　　那位姗姗来迟的教主，开口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场面话，让大家起身，然后就在一群手下的簇拥下，登上了高台，坐到专门为他准备的座位上。
　　时间差不多刚好是八点钟左右。
　　在这个家伙到来以后，场中的气氛终于出现了一些变化，这场蓄势已久的集会，终于正式开始。
　　白水秋和铃木珠希等人打起精神，重新看了过去，目光过处，就看到穿紫色僧袍的长老，则是跟到了台边，对着身边的沙弥吩咐了几句。
　　很快。
　　就有几个和尚，开始对在座的信徒发水。
　　是的，就是“发水”。
　　大约有七八个僧人，端着木质的托盘，将一碗碗清水，依次递给了在场的信徒，然后亲眼看着他们仰头喝下去。
　　“那些水……”
　　白水秋皱了皱眉，隐约猜测到了什么。
　　旁边的铃木珠希适时说道：“这些水，应该是加了料的。”
　　“我之前在别的地方，也见识过一些邪教的人，知道他们常用的手段……为了迷惑教众，除了话术和心理上的侵蚀以外，他们还会用一些特制的药物或者电流刺激的手段，来紊乱信徒的神经，从而让他们更容易接受自己的传教。
　　这三百多人本来就有很大一部分，是信仰比较虔诚的忠实教徒，一旦喝下了混杂致幻药物的水，就会与狂信徒无异。
　　到那个时候，白莲宗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会乖乖的去做，哪怕是对自己的父母儿女动刀子，都不会有丝毫犹豫。”
　　“是吗……”
　　白水秋听在耳中，沉默不语。
　　这个距离，风狸其实差不多能听到了一点那些人说的话。
　　从这个小东西的转述中，白水秋依稀捕捉到了几个“通神水”之类的字眼，大概就是说只有喝了这些水，才能证明自己对信仰的虔诚，然后才有资格，聆听和接受“白莲大明神”的教诲。
　　这套说辞其实是有漏洞的，如果是正常人的话，根本就不会相信，更不用说喝一杯来历不明的水了。
　　但那群信徒们却是毫不迟疑，几乎都在拿到水的第一时间，就仰头喝了下去。
　　偶尔有那么一两个不肯喝的，就会有和尚过去劝说几句，如果还是不行，就会直接叫人把他们拖起来带走，然后让后面的人补上前面的空位。
　　等到所有人都喝完“通神水”以后，就由那位穿着紫色僧袍的长老上台，开始发表演说。
　　白水秋大概听了几句。
　　大体上，就是说什么末法时代已经来临，这个世界变得并不安宁，越来越多的妖邪从阴影狭缝中出没，于人世间兴风作浪……生而为人，我很……
　　额，这一句是她听错了。
　　那个老头说的是生而为人，需要在这片炼狱般的人世间承受诸多苦难，唯有相信白莲大圣人，才能获得明灯的指引，从苦海脱离出来。然后还有只要大家秉承正信，就能在大圣人的引领下，走向光辉的彼岸云云……
　　这些话听起来，有点像是日本动漫里面的中二台词。
　　但是在这位阿部长老颇具煽动性的讲述下，却并不显得滑稽，反而有种振聋发聩的错觉。
　　再加上台下的这些人，本来就已经被白莲宗忽悠瘸了，所以这时候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全都听的津津有味。
　　“……我教的白莲大圣人，秉承着正道与公义，带领我们，为了探索世界的和平而努力，却总是有人污蔑和造谣我们，甚至将我们划入邪恶一流。此等行径，实在是令人愤慨！”
　　洋洋洒洒说了好大一篇后，阿部长老话锋一转：
　　“但，我教的教主和白莲大圣人慈悲为怀，不仅不怪罪他们，还主动赐予我无上的圣水，用以净化她们被邪魔侵蚀的灵魂……
　　田川，你们几个，去把那些罪人带到台上来！

第352章 已经没救了
　　“是！”
　　被叫做田川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
　　这家伙看起来四十来岁，个头比旁边的几个僧人高了大半头，而且，额头上还有一条明显的刀疤，几乎将整个头皮割开，看起来相当恐怖。估摸着可能是从哪个极道组织退役出来的下岗再就业人员。
　　在听到阿部长老的话以后，这家伙应了一声，就带着几个僧人，往那栋大楼走了过去。
　　几分钟后。
　　就看到这群僧人，拖拽着几个女孩回到台上。
　　这些女孩的年龄都不大，一共六七个，平均也就二三十岁的模样，年龄最小的一个，看起来像是个还在上高中的学生。
　　每个人都光着脚，身上裹着床单，排成一队，在那几个身材魁梧的僧人用力推搡下，颤颤巍巍地来到了台上。
　　其中有几个人的脸上和肩膀上，还能看到一些被殴打过后的淤青痕迹，好像刚刚遭受过某些暴行的样子。
　　阿部长老转过身来，冷冷地扫了她们一眼。
　　这几个女孩，基本上都是来自信众的家庭。
　　而且，也几乎都曾经在自己的父母、兄姊、长辈面前，尝试拆穿过白莲宗的邪教面目，正因为如此，才被白莲宗的人抓了过来，带到这里。
　　现在站在这群面目可憎的僧人中间，几个女孩都有点瑟瑟缩缩的样子。
　　突然间，其中一个女孩抬起头来，往台下的一处角落高声喊道：“爸爸，妈妈！救命啊……”
　　“给我闭嘴！”
　　伴随着一声暴喝，阿部长老猛地向前追了一步，一把揪住女孩的头发，用力将她掼倒在地。
　　在这个过程中，女孩身上包裹着的床单松散开来，倒在地上的时候，一具白花花的胴体就呈现在了众目睽睽之下。女孩呼喊的声音戛然而止，转而尖叫了一声，就手忙脚乱地挡住自己的身体，一脸的惊慌失措。
　　“大家都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这些邪魔丑陋肮脏的样子！”
　　阿部长老一脚踩住了女孩的左手手腕，不顾后者的挣扎和痛苦的哀鸣声，扯着她的头发把她半边身体提拉起来，嘴里高声喝道：
　　“我知道，她们中的有些人，是你们的女儿、妹妹、侄女、妻子……
　　但，从被邪魔附体的那一刻开始，她们在人世间的身份就已经不复存在，只剩下一具被‘异端’占据的躯壳！正是这些异端，不断地污蔑和亵渎我教，让各位教友脱离正信，实在罪不可赦！”
　　在阿部长老开口说话的时候，另外几个女孩身上的床单也被后面的僧人扯下来，然后全部推搡着跪倒在高台上。
　　在略显昏黄的灯光映照下，几团赤果果的身体跪在一起，看起来白的晃眼。
　　其中一个三十来岁的长发女人挣扎着想要起身，被旁边的僧人朝着小腿重重踢了一脚，惨呼一声倒在地上。
　　阿部长老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疾声厉色道：
　　“若只是邪魔附体，倒也罢了，但这次集会上，还有几个别有用心之徒，通过蛊惑其他信众，潜入到我们之中，而且还拒绝服用教主大人赐予的‘通神水’。
　　对于这些想要对我们的教派图谋不轨的家伙，哪怕教主和‘白莲大圣人’超脱物外，不屑于争辩，但是我等教徒，却无法容忍他们的卑劣行径，此等危害人间的恶魔，只有……”
　　“杀了她！”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
　　紧接着……
　　“杀了她们！”
　　先是几个稀稀落落的呼喊声，然后这种声音越来越大，渐渐扩散到了整个广场。
　　在致幻药物的刺激下，这些白莲宗的教众一个个都好像吃了兴奋剂一样，神情变得无比狂热，脸上和身上的动作，都因为这种过度的兴奋而变得扭曲起来。
　　尤其是，被刚才那个女孩呼救求援的那两位，也就是她的父母，也沉浸在这种狂热的气氛中，一边挥舞着手臂，一边大声地跟着其他人一起喊“杀了她”，脸上的神情迷茫而激动。
　　就好像躺在地上的那个女孩，并不是自己的女儿，而只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似的。
　　虽然局中的人毫无觉察，但是对于外面的人来说，这种情景就着实有点可怕了。
　　……
　　“这些家伙……不会真的要杀人吧？”
　　山坡上，白水秋暗暗攥紧了手心。
　　这趟过来的时候，她其实对这种场面已经有了一些心理准备，毕竟白莲宗之前抓走好几个信徒家的女孩，必然不是无的放矢，大概率是在为所谓的“净化仪式”做准备。
　　但……
　　白水秋毕竟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邪教集会的场面。
　　所以她万万没想到，这场仪式的形式居然是这样的。
　　在大庭广众之下，赤果果地躺在地上，被无数目光、甚至是来自自己父母家人的视线注视着，而且还要承受言语上的羞辱和恐吓，这种场面，对于被卷入其中的那几个女孩来说，简直这就是一场噩梦。
　　如果是自尊心比较强烈的女孩，估计就算能顺利活到事后，也只能选择自杀了。
　　而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她们现在所遭受的事情，并不是直接杀了她们来的轻巧。
　　”这些家伙，已经没救了。”
　　铃木珠希的声音从旁边幽幽传来：“他们现在已经没有理智了，本身就被白莲宗的教义洗脑，现在又受到这种狂热的情绪感染，如果这些僧人敢把刀子给他们的话，他们恐怕也会毫不犹豫地动手。
　　在这种荒郊野岭，杀一个人之后随便找个地方毁尸灭迹，是件很容易的事情，而且……就算警方日后发现了尸体，也没办法追究。”
　　道理很明显——
　　毕竟……
　　法不责众。
　　如果这群邪教徒，真的在白莲宗的蛊惑下，群起而杀人，那么警方的处理办法，只能是把阿部长老等几个主事者抓起来，而不可能把在场的这三百人全部投入监狱。虽然从实际上来说，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其罪当诛的嫌犯。
　　最让白水秋心里发毛的是，刚才铃木珠希说过的“就算是对自己的父母儿女动刀子，都不会犹豫”的话，现在已经应验了。
　　——那几个被剥光了衣服躺在高台上的女孩，基本上，都是台下那群信众的血肉至亲。
　　而现在，就连这些人，也在呼喊着要杀了她们。
　　若非亲眼所见，恐怕很难相信这种事情竟然能在现实中存在。
　　“呼……”
　　白水秋长长吐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左右两侧的铃木珠希和栗见成也：“我们可以动手了吧，再观望下去，局面恐怕就要变得不可挽回了？”
　　“……”
　　铃木珠希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下。
　　而栗见成也则是睁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高台上的其中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慢慢拧起眉头：“那个女人……好像是晨星报的记者。”
　　“嗯？”
　　“那是总部佐仓市的一个报社，涉及民生、体育、金融等等多个板块，做过不少出名的系列报道，在整个千叶县内都很有名气……这个女人刚才好像就坐在台下，因为拒绝饮用‘通神水’，被那群恶僧架起来带走，没想到竟然……”
　　在栗见成也的解释声中，白水秋心中灵光一闪。
　　看来，刚才那位阿部长老所说的“图谋不轨”的人，就是指这个女人了。
　　从眼下的情形来看，这个女人多半是发觉了白莲宗的情况，潜入进来想要获取一些第一手资料，但没想到还有“通神水”这个环节，因而暴露了身份。
　　如果不及时采取行动的话，她的下场恐怕是凶多吉少。
　　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
　　那片广场上，已经出现了新的变化。
　　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杀了她”的喊声，似乎让阿部长老很满意，这家伙举起双手，做了一个往下压了压的手势，然后话锋一转：
　　“诚然，这些家伙都是罪孽深重的恶魔，但我教的白莲大圣人心怀慈悲，依然以最大的善意对待他们，不惜耗费自己的法力，制造出了珍贵的圣水，想要以此清洗他们的罪孽……”
　　说话声中，又有几个僧人，用木盘端着几瓶“圣水”呈了上来。
　　这些“圣水”都是用玻璃瓶容纳的，瓶身看起来很是精致，做成了方形杯的样子，但是里面的水，却是一种近乎纯黑的色彩，看起来就像是刚从河沟里捞出来的污水一样。
　　”……这些圣水，都是大圣人用法力生成的结晶，若是用它们都无法清洗这些邪魔的罪孽，那么，她们就真的无药可救了。”
　　阿部长老一边说着，一边挥了挥手。
　　几个僧人立刻端起圣水，朝着那几个女孩的身上泼了过去。
　　“啊！！”
　　这些“圣水”似乎很凉。
　　几个女孩在被泼到的第一时间，就向两侧躲避，一边慌乱地爬开，一边惊慌失措地尖叫着。
　　但周围几个僧人看得很紧。
　　而且，这些女孩之前都已经被殴打过一顿了，正处于体力不济的状态，哪怕用尽力气，也做不出什么像样的抵抗，很快就被抓了回来，按在地上。
　　“圣水”很快就流遍了她们的全身，将这些女孩原本白净的身子，染成了黑一片白一片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一朵朵被污泥沾染上的白莲花。而且，“圣水”似乎还很粘稠，粘在她们身上，有点流淌不动的样子。
　　刚才那个晨星报的女记者，鼓足了力气，往拉着自己的僧人的虎口上用力咬了一口。
　　“妈的……好疼！”
　　被咬了的僧人发出一声痛呼，然后一脚往前踹了出去！
　　这家伙，正是那个叫田川的人。
　　他的个头本来就很高大，这一脚没留力气，直接把女孩踢得往前滑出去两三米，满脸痛苦地捂着肚子，将整个身体蜷缩成了一团，好像连肋骨都被踢断了几根的样子。
　　“草，这群畜生！”
　　栗见成也低声骂了一句，就拿起了对讲机：“良树，带人行动！！”
　　话音未落，白水秋已经适时地拎起书包，哗的一声从地上站了起来，双膝微微屈起，娇小的身影宛如一头猎豹，全身上下的神经一瞬间绷紧。
　　而在靠近庭院的另一边。
　　几乎是在栗见成也那道命令发布下去的同时。
　　就看到良树等人，从树丛中穿了出去，快步冲向举行集会的那座庭院。这么一行十来个人聚在一起，很快就引起了庭园方向的注意。守在院门外的几个和尚拿起棍棒兵刃，纷纷围了上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你们是什么人？站住，这里是白莲宗的私人地盘！”
　　领头的和尚挥动了几下手里的铁棍，扯起嗓子高声喝道。
　　“警察办案，闲杂人等全部滚开！”
　　良树掏出了警官证，也用很大的声音喊了回去。
　　“警察？！”
　　双方的声音都很大，但是庭院的院门和那片广场中间，隔着几十米，而广场上现在正是一片高呼沸腾的景象，所以良树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这片嘈杂中，显得毫不起眼。
　　拦住他们的那群和尚互相看了看，似乎交换了一下眼神，丝毫没有向后退避的意思：
　　“这里是私人庭院，所有外人都禁止入内！就算是警察也一样，我们可都是年年给政府纳税的！”
　　白莲宗的背后是有人的。
　　而且还是财团级的大势力在背后为他们撑腰。
　　正因为这一层背景作为保护伞，这个邪教才能安然无恙地存在那么多年，虽然几次被警方盯上，却一直没有受到过真正意义上的惩处。
　　这些和尚对这一点心知肚明，所以面对警官证，完全没有露怯的表现。
　　而良树等人身上都有配枪，但是在这种人员密集的场合，谁都不敢轻易拔枪，一时间有些僵持。
　　栗见成也这时候也站起身来，往高台的方向看了一眼，直接朝着对讲机吼道：“别管那么多了，良树！开枪示警一次，然后立刻冲进去，如果有敢阻拦的，直接开枪射击，有什么问题我负责！”
　　接到命令后，良树也不废话，立刻掏出手枪，对着天空放了一枪！
　　砰！
　　和这声枪响同时出现的，是良树的厉喝声：“让开！！

第353章 有内鬼，中止集会！
　　这一枪的威慑力还是很大的。
　　几个守门的和尚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避，让开了一条很窄的路。
　　在良树带着人从他们中间冲过去的时候，其中有一个和尚突然发狠大吼了一声，抡起手里的砍刀，猛地朝着一个警察的后背劈了过去！
　　“啊！！！”
　　这一刀势大力沉，被劈中的警察惨叫了一声，往前扑了一下，身上的便服已经被劈开了一条大口子，伤口一直延伸到了胳膊上，带血的皮肉向两侧翻开，一片触目惊心的景象。
　　“三井！”
　　这一幕发生的突兀。
　　良树扭头看了一眼，目眦欲裂。
　　眼看着其他几个和尚也都有再次合围上来的迹象，这位警察毫不犹豫地抬手开了两枪，打在了持刀那名和尚的大腿上，后者惨叫了一声，半跪在地上，然后就被旁边的两名警察合力扑上去，抓着肩膀按倒在地。
　　“都别乱动！”
　　“站住！”
　　“你们这群混蛋……难道还想袭警吗？！”
　　跟在良树后面的三四名警察，齐刷刷地从腰间掏出手枪，朝着周围的和尚指了过去。领头的僧人大声呼喊，喝令其他人先别动手：“误会误会，大家都别冲动！听我说！”
　　两边都在相互警惕着，扯开嗓子大声嘶吼。
　　一时间，场面再次陷入了一片混乱。
　　趁着这一会儿，早有人一路小跑着溜进庭院，往广场的方向快步奔去，向里面的人通风报信去了。
　　——这也正是刚才那个和尚突然动手的目的。
　　——袭警确实是个不小的罪名，但是也要经过公诉和审判，未必就会被判处死刑，而在庭院内正在举行着集会的情况下，如果他们这些守门的僧人，放任警察直接闯入进去的话，很可能会从教主和长老那里，受到比这更加可怕的处罚。
　　虽然门口处的动静闹得很大，但是广场这边，仍然处于一片狂热的气氛中，几百个人一起呼喊喧闹的声音，把周围的杂音全部盖了下去，只有少数几个僧人，听到了一点枪声，抬头看了过去。
　　坐在高台上的教主皱了皱眉，吩咐身边的一个小沙弥过去接应那个报信者，询问情况。
　　而台上的“净化仪式”还在继续进行着。
　　几瓶“圣水”已经被这群僧人，全部泼到了那几个女孩身上。
　　黑色的液体从瓶子内流淌出来以后，好像有生命的活物似的，在她们身上肆意游走，将她们赤条条的手臂、胸脯一一包裹起来，在这个过程中，几个女孩的眼神都渐渐变得迷离起来，甚至开始配合地把自己的身体舒展开来，让“圣水”流遍全身。
　　这一幕场面，看起来有点诡异。
　　但台上的那群信徒们却是已经见怪不怪了。
　　其中那些身份是台上女孩的父母、亲人的教徒，甚至都开始喜极而泣，好像真的相信用这种“净化仪式”，能够让自己的女儿、孙女“恢复正常”似的。
　　庭院外是一片混乱，庭院内是一片狂热，从旁观者的视角看过去，就好像是在看一副画风奇异的浮世绘。
　　……
　　小山坡上。
　　白水秋已经开始动身了。
　　但刚踏出了几步，就被后面的铃木珠希喊了一声，顺手拉住了她的手腕：“小秋，先等一下，现在还没到我们出手的时候……那些家伙逃不出去的，良树他们已经开了枪，除非这些家伙也动用枪械，否则根本不可能将他们拦在门外，这边还需要有人总揽全局……”
　　说这几句话的时候，铃木珠希的眼神并没有落在白水秋身上。
　　而是一直看着广场那边，脸上的神情有点不确定的样子，张了张嘴，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话说……小秋你看到了吗，从她们身上冒出来的那缕灰气？就是从刚才被那些圣水泼到身上以后，开始出现的……”
　　“嗯？”
　　白水秋怔了一下，也顺着铃木珠希的视线，再次往那边的广场看了过去。
　　的确是有一缕非常微弱的灰气，在那几个女孩的身体上方萦绕着，冥冥中，似乎和灯笼山上的雾气连在了一起，就好像有一条无形的线条，将这两者联系起来，而被雾气遮掩的灯笼山深处，仿佛有种令人不安的气息正在慢慢升腾起来。
　　“那些水……”
　　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刚才开始，白水秋就感觉那些“圣水”，带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就像曾经在那里，见到过类似的东西一样。
　　就像……
　　“是那种黑色的泥水！”
　　猛然间，一道灵光在白水秋脑海中划过。
　　她也是刚刚反应过来，那些所谓的由“白莲大圣人”亲手制作出来的“圣水”，其实根本就和之前形成黑鸟的泥水一模一样！更确切地说，是一种介于液体和固体之间的黑色泥浆！正因为如此，这些东西才能黏附在那些女孩的身上！
　　白莲宗和灯笼山上的妖怪……果然是有所关联的！！
　　甚至更进一步地想下去……
　　或许在画皮事件中出现的那只河童，就是由“白莲大圣人”释放出来的，这家伙搞不好本身就是一个邪修甚至妖怪，在那次事件中注意到了画皮的存在，并从那个时候开始盯上了她！
　　不……
　　或许还要更早！
　　虽然日向飞鸟并没有像这些家伙透露过关于她的消息，但是她和日向飞鸟毕竟是同桌和朋友，既然后者也曾经被白莲宗视为需要“净化”的目标，那么未必就没有提前调查过日向飞鸟的人际关系，从而注意到她这个巫女的存在。
　　一瞬间，白水秋心思电转。
　　无数种猜测在心里纷至沓来。
　　也就在这短短的片刻功夫，那个通风报信的家伙，已经和里面的人接上头了，在从他嘴里听到了外面正在发生的情况时，几个僧人的表情瞬间起了变化。
　　“怎么会被警察摸上来，是哪个混蛋提前走漏了风声！”
　　“话说，前些日子大川和松下两位干部先后被警方抓住，难道是他们成了内鬼……”
　　“先别管那么多了，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立刻把事情告诉长老和教主，中止集会！

第354章 箭与刀
　　几个僧人简单商量了一下，就匆匆行动起来。
　　阿部长老在得到情报以后，面色如常，甚至还很镇定地开口安抚了一下送信的僧人，然后示意另外几个人，把台上那几个被黑色的“圣水”包裹着的女孩架了起来，往台下送去：
　　“这些邪魔已经受到了‘圣水’的清洗，但‘圣水’还需要一小段时间，才能发挥作用，能否将她们身上的罪孽洗清，就要届时的表现了……”
　　顿了顿，阿部长老又说道：“刚才我们的教友传来消息，白莲大圣人从茨城县降临了最新的神谕，需要由教主亲自前去接收，再传达给我们，还请大家在这里小待片刻，等候教主回来，稍安勿躁……”
　　说话间。
　　坐在上位的教主，也从小沙弥那里得到了消息，和阿部长老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就缓缓起身，在两个僧人的簇拥下，朝着那栋三层小楼的方向走去。
　　在这个过程中，又有几个西装革履、看起来身份不低的白莲宗教徒，往庭院大门外的方向走去。
　　这时候，聚集在广场上的那群信众，已经有人开始感觉到不对劲了。
　　但更多的人还是一脸狂热的跟着在阿部长老的带领下，呼喊着白莲宗的口号。
　　不管怎么说，他们大多都是喝了“通神水”的，这时候脑子里还有点迷乱，并不能很清楚地思考问题，少数几个听到枪声的信众，都是坐位比较靠近大门的，但因为警方和那群和尚的对峙发生在大门外，所以这些信众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这家伙的心理素质倒是不错……”
　　山坡上。
　　铃木珠希语气很冷地说道。
　　尽管是站在敌对的立场，但也不得不承认，能够把白莲宗做大到现在的地步，这群骨干成员的确都是很有手段的人。
　　白水秋把铃木珠希的话听在耳中，没应声，只是将视线一直盯着那位“教主”，抿了抿嘴唇：“那个家伙，不会是想要开溜吧？”
　　“嗯？”
　　铃木珠希皱了皱眉：“那座庭院只有大门一处入口，背后就是灯笼山，周围的土质又都是很坚硬的山岩，就算是从地下挖暗道往外面通，难度都很大，除非那些家伙有直升机，可以直接从这里飞走，否则……”
　　“不，还有一条路。”
　　“……你是说？”
　　“上山。”
　　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扭头看向铃木珠希：“既然白莲宗，和灯笼山上那个能够制造泥浆的怪物存在联系，那么对于一般人来说意味着危险、一旦进入就会失去方向的灯笼山，对于他们来说就未必如此了……
　　这片地方的土质或许的确不适合挖暗道，但如果只是一段十几米长的暗道，通往后面的山路，还是很容易做到的。”
　　“？！”
　　铃木珠希眼皮跳了一下，扭头和十兵卫互相看了一眼，霍然起身：“小秋，你和栗见警官守在这里，我们先过去看看，如果真的像你猜测的那样，就必须赶在那家伙离开庭院前，把他截下来了……”
　　“……”
　　白水秋没吭声，只是微微眯起眼睛，目测了一下这座小山包，和那片广场之间的距离。
　　“这个距离……大约有150米吗？”
　　一秒钟的犹豫。
　　下一刻，白水秋俯身从地上捡起了早就组装完毕的复合弓，挽弓、搭箭，拉弓如满月，整个动作几乎是在短短一秒钟的时间内完成，在旁边的几个人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她就已经将箭矢瞄准了正在从高台上下去的白莲宗教主。
　　“小秋，你是要……”
　　铃木珠希有点惊讶地张大嘴巴。
　　作为玉前神社的巫女，她对弓术还是有点了解的。
　　哪怕自己并不经常使用这种手段，而是惯用符箓和咒术，但也能大概看出，这个距离已经远远超出了一般弓箭的最大射程。
　　尤其是，远远超出了和弓的有效射程……
　　毕竟，多用竹子作为原材料制作出来的日本和弓，本来就是注重近距离杀伤破甲的弓种，正常情况下，有效射程也就是五十米的样子，如果不追求精准度，最大射程可以达到百米左右。
　　而到了百米左右，能否命中就要随缘了，一般只有在战场上的大量箭雨中，才可能出现那种流矢。
　　更何况……
　　这里的150米，指的是水平距离。
　　而小山坡和庭院之间，还有着几十米的垂直落差，从这个位置射箭，需要考虑重力、风速等等因素的干扰，准确命中的几率无限接近零。
　　“呼……”
　　白水秋深呼吸，目不斜视。
　　这一刻，她的精神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姿态高度凝聚起来，精、气、神汇成一线，视线所过之处，整个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一百多米外正在走动着的教主，在短暂的蓄势过后，白水秋手指一抬，松开了绷紧到极限的弓弦。
　　咻！！
　　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弓弦颤响，一枚箭矢从白水秋手中脱出后，有如闪电般掠过了百米的夜空！
　　下一个瞬间，这枚箭矢就已经出现在了那位教主的面前，异常精准地射向他的小腿！
　　但也在这个时候。
　　跟在教主身边的一个年轻僧人突然回过头来，将视线投向了白水秋所在的山坡这边，有那么一瞬间，和白水秋四目相对。
　　按理说，小山坡所处的地方与庭院相距很远，又是从光线充沛的明处往暗处看，应该很难看清楚才对，但这家伙却似乎注意到了白水秋，
　　而与此同时，又有一抹灰色的刀光也猛地从旁边的虚空中浮现开来，劈向了那枚箭矢，一道过后，持刀的东西被远远震飞了出去，而箭矢也在偏离了几寸后，射入了旁边的地面。
　　“吓？！”
　　教主停下脚步，一脸惊魂未定地看着从自己身前蹭过去的箭矢，脸上后知后觉地冒出了冷汗。
　　“刚才那是……”
　　白水秋眼神动了动，将视线的焦点从那个僧人身上往旁边又挪了几寸，看向了离他十几米远的地方。
　　在那个位置，一个狗头人身的东西正在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手里抓着一把灰色的短刀，同样一脸凶狠地往小山坡这边看了过来

第355章 三连珠！
　　这个狗头人的身形，本来是透明的，一直隐匿在教主身边的空气中。
　　但是为了抵挡刚才那一箭，消耗了太多妖力，所以这时候已经无法维持自己的隐形状态，不得不显露了出来。
　　直到被白水秋看过去的时候，这东西还是一副龇牙咧嘴的模样，握着灰色短刀的毛绒绒的手臂，正在小幅度地轻轻颤动着，一双狗爪子也有点抓不稳刀的样子，好像被刚才那一箭冲荡的力道，还没有完全卸掉。
　　这一幕落到一些信众的眼中，立刻就引起了一片惊呼。
　　毕竟，在场的这些信众大部分都是普通人，还没有过与灵异事件接触过的先例。
　　但偏偏他们心里又对白莲宗的那些“大圣人”、“圣水”之类的说辞深信不疑，真的以为这位大圣人是所谓的“佛陀转世”，掌握着某种神秘莫测的伟力，而教主则是为其代言的“神之子”。
　　所以这只突然冒出来的狗头人，也被理所当然地脑补成了跟在教主身边的“护身灵”之类的东西。
　　不过对于白水秋来说……
　　这种妖怪的模样，她可就太熟悉了。
　　就在一个多月前，她还曾经亲手干掉过这么一只同样种类的妖怪。
　　“原来，布下白荻湾隧道那处阵法的那位犬神使的子嗣，也是白莲宗的人吗……”
　　白水秋目光闪烁。
　　看样子……她之前怀疑犬神使和大川有关系，还真不是冤枉了那家伙。
　　巧合也好，预谋已久也好，这两者所处的立场，的确是一致的，而那位一直隐藏在暗处的犬神使，不出意外的话，就是跟在白莲宗教主身边的那个年轻僧人！
　　虽然刚才只是匆匆一瞥，但白水秋已经看到了这家伙大概的体貌特征，是个面容瘦削的男人，颧骨很高，目测也就三十多岁的样子。
　　这个年龄，自然就不可能是一百多年前，在隧道内布下阵法的那位犬神使了。
　　——或许有些邪派的修行者，可以利用类似于养尸的术法，让自己长生不死，但也不可能将时间倒退着往前活过去。从这家伙和当初那个犬神使的年龄差距上来看，两人的关系，大概率是祖孙或者重祖孙。
　　更重要的是……
　　这位犬神使明明就在白莲宗内，不可能对发生在白荻湾隧道的情况并不知情，但却从始至终，都没有暴露在她和铃木珠希等人的视线中，如果不是白水秋这一箭迫使他出了手，这家伙或许还会继续隐藏下去。
　　这份隐忍的功夫，的确是不可小觑了。
　　是个棘手的敌人……
　　白水秋在心里作出了判断。
　　在她目光闪动的时候，年轻僧人也在观察着她，略显狭长的双眼中，流露出一丝狠厉的色彩。
　　“竟然是犬神……”
　　站在白水秋旁边的铃木珠希也看清楚了那只狗头人的模样，在短暂的愣神过后，飞快地从背包里掏出了罗盘，盘面上的指针轻轻颤动了几下后，径直指向了广场所在的方位：“……十兵卫！”
　　“明白。”
　　仅仅是一句话的交流。
　　没等铃木珠希再多说什么，十兵卫就迅速将自己和铃木珠希的背包提了起来，背在自己身上，然后大步流星地往山坡下方跑去。而铃木珠希则是回头一边看着罗盘，一边扭头朝着白水秋喊了一句：
　　“小秋，你和栗见警官待在这儿观察情况，有什么变化随时通过对讲机告诉我们……我和十兵卫先过去会会那家伙！”
　　扔下这一句话，也没等白水秋做出回应，这个女孩就匆匆沿着山路，追向了前面的十兵卫，往庭院的方向跑去。
　　从犬神使现身的那一刻开始，这起邪教集会事件的性质，就已经从简单的邪教活动，上升到了与灵异层面有关的程度。
　　也到了他们这两位对策组成员，出手介入的时候了。
　　白水秋没应声，只是用余光瞥了一眼，就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广场的方向。
　　在铃木珠希和十兵卫两人动身下山的同时，她和犬神也同时采取了行动。
　　仿佛只是眼花了一下。
　　犬神突然一矮身，往旁边蹿出了几米，整个身形连同手里的那把长刀一起，迅速淡化下去，几乎一眨眼的功夫，就要从视线中再度消失。
　　而白水秋则是飞快地回手从背后的箭筒中取出了一支箭，弯弓搭箭，在箭矢离弦的同时，第二支箭已经再次搭上，然后是第三支……
　　不到两秒钟的时间内，三连珠！！
　　一刹那间，就看到三支箭矢接连划破夜空，划出了三条抛物线的形状！
　　这三支箭，就没有刚才那一箭那么快了。
　　但，每一支箭射出的力度和角度，却几乎都像是经过了精确测量一样，第一支箭在两秒钟的飞行过后，就落向广场中间，和犬神消失的地方距离两三米远的一处虚空中。伴随着一道尖锐的破风声，一抹灰色的刀光再次浮现而出！
　　当！！！
　　火光迸溅中。
　　犬神正在变淡的身形，再度变得凝实起来，有点吃力地挥刀抵挡了一下从天而降的箭矢，但还没等它喘口气，第二箭就已经紧随而至，射向了同样的位置，和前一箭的差距几乎精确到以厘米计算！
　　这一次，犬神在挥出短刀的同时，已经飞快地向旁边扑了一下，试图躲避。
　　这种妖怪的移动速度很快。
　　尤其是在小范围内的腾挪闪躲，几乎达到了连肉眼无法看清楚的地步，一瞬间就掠出了三四米远，但白水秋的第三箭，已经到来！
　　唰！！
　　这一箭，恰到好处地落在了犬神的胸口中间，看起来，就好像是这家伙主动来到了箭矢的行进轨道前一样，只听到一声风响，这只狗头人才刚刚抬起爪子，就被连人带刀射翻了出去！
　　身体还在半空中的时候，就听到——
　　轰！！
　　原本是木料材质的箭杆前端，突然间爆出了一团火焰，将犬神的身形完全包裹在内，然后熊熊燃烧了起来！
　　这一幕，从远处看起来，有如一朵硕大的火莲当空绽放

第356章 犬神使的手段
　　直到这时候，白水秋才放下手里的弓箭，长长舒了口气。
　　刚才这几箭，自然都是因为【心眼】的作用了。
　　自从在与画皮的一战中，触摸到了这个境界的门槛以后，她就有意识在自己平时的训练中，感悟和巩固这种境界。
　　经过这一个多月来的不断摸索练习，现在的她，已经能够在短时间内，让自己的精、气、神三者合一，从而稳定地发挥出“心眼”境界的实力水准。
　　平时在学校里的时候，这种能力并没有太大的发挥空间，但是到了这种实战性的场合，就能够看出锋芒了。
　　按照白水秋个人的感觉，“心眼”其实是一种很玄妙的状态。
　　就好像，在箭矢脱手之前，就能够预先判断出箭矢的行动轨迹，以及命中目标时对方所处的位置。
　　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周围的光线是否充足、也无论对方会选择往哪个方向闪避……都会落入到“心眼”的预判之中。哪怕对方对箭矢行进轨迹所做的预判，也同样会被“心眼”提前感觉到。
　　所以箭矢一旦射出，几乎必然会命中目标。
　　唯一的缺陷，就是消耗太大。
　　精气神三者合一的状态，对心力的消耗是相当剧烈的，河川大桥上第一次用出来的时候，白水秋仅仅射出了一箭，精力和体力就几乎都被瞬间抽空，事后在惠子的车上睡了一路，直到第二天早上醒来，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这其中，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白水秋之前就已经和画皮战斗过一番，并非全盛状态。
　　但即便是满状态，也只能稍微好一点罢了。
　　现在的话，白水秋倒是能稍微多坚持一会儿，但为了避免再次陷入那种体力精力双空的状态，她在射完那几箭以后，就立刻从“心眼”状态中脱离了出来。
　　至于那团火焰……
　　就和弓术没什么关系了。
　　而是因为白水秋提前在一部分箭矢上，贴了【火铃符】，这种符箓本身就有着驱鬼杀邪的作用，用来对付犬神这种妖怪，算是专业对口。
　　“呼……”
　　白水秋腾出一只手揉着太阳穴，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广场那边，暗暗皱起眉头：“成功了吗？”
　　仅仅几秒钟后，她的眼神就微微沉了下来：
　　“不……”
　　还差一点。
　　这只犬神，比白荻湾隧道内的那只要弱了不少，毕竟后者本身就已经活了近百年，其中又有好几十年是在白荻湾隧道内待着的，在那个地方吸收了大量的阴气，一般的犬神，自然是没有那种待遇的。
　　但即便如此，这东西也不是一道火铃符就能轻易消灭的。
　　在火焰燃烧了十多秒钟以后，就看到犬神一个翻身跳起，就地滚了几圈扑灭了一部分火焰，然后迅速从几个僧人的身下穿过，蹿到了一根柱子后面。
　　这样一来，两人中间就被一团障碍物隔开了。
　　弓术这种技能，就算已经踏入了“心眼”的境界，还是要遵循基本的物理法则的。
　　白水秋可不会在弓弦松开的那一刹那，手腕急速的抖动，给箭矢一个水平的加速度，让箭矢形成一条弧线形的行动轨迹……在有其他东西遮挡的情况，再怎么精妙的箭术，也不可能命中。
　　不过……
　　从风狸感知到的情况来看，这只犬神已经遭受了重创，身上的气息迅速萎靡下去。
　　白水秋趁着这个机会，从衣兜里掏出一块巧克力塞到嘴里，慢慢咀嚼着吞咽下去，一双眼睛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庄园内的动静，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刚才那团火焰，视觉效果还是相当震撼的。
　　亲眼目睹了教主的“护身灵”被从天而降的三连珠射爆，在场的不少信徒都瞪大眼睛，感觉到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
　　“发生了什么，难道长老大人所说的颠覆人间的恶魔，已经现世了？”
　　“教主大人身边应该还有其他护身灵守卫吧，话说刚才那几支箭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还能凭空制造出火焰……”
　　有些按捺不住的，已经开始往四周东张西望了。
　　但这种搜寻显然是徒劳的，在没有灵力加持的情况下，普通人的视力很难看清楚一百多米外的小山坡上的景象，这些信徒甚至连那几枚箭矢是从哪个方向射过来的都分辨不清。
　　而另一边。
　　良树等人也终于突破了门口的防线，从庄园入口处破门而入，冲进了庭院里面。
　　混乱中，又有几个和尚趁乱挥起手里的棍棒刀具，往这群警察身上招呼了几下，然后得到了几枚子弹作为回应，双方各自都有人挂彩。
　　这一次的枪声，就比刚才响亮多了。
　　哪怕在场的白莲宗教徒，大部分都喝下了“通神水”，也不禁被骤然出现的砰砰枪响，吓得有点惊魂不定。
　　“我们是成田警署的警察，所有人立刻站在原地，抱头蹲下……还有你们，把手里的武器都扔掉，立刻放弃抵抗！！”
　　在良树等人的呼喝声中，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教主快步进入了那栋小楼里面，而刚才经受了“净化仪式”的那批女孩，也在半分钟前就被前面的一批僧人送了进去，直到这时候，阿部长老才向那个年轻僧人示意了一下。
　　“松尾，把他们都解决掉！”
　　被叫做松尾的年轻僧人往犬神躲避的方向看了一眼，咬了咬牙，猛地抬起自己的拇指，一口咬破，然后飞快地结出了几道术式。
　　一缕殷红的血气飘散开来。
　　作为有着家学渊源的邪派修行者，年龄又比白水秋大上一轮，松尾自然不可能只有召唤犬神这么一种单一的攻击手段，而他现在用出的这种术式，显然就是一种流传于犬神使这一团体内部的法术。
　　至于作用……
　　则是在短时间内，强行提升犬神的妖力，而在某些特殊的情况下，也能用来当作恢复的手段。
　　就像现在。
　　随着术式的结出，松尾自己的脸色变得有点苍白，但犬神的气息却是迅速充盈起来，刚才被白水秋那三连珠射中，急剧萎靡下去的妖气，转眼间就恢复了有一小半的样子。
　　“把这些家伙……全部杀光！

第357章 如入无人之境
　　随着松尾的一声令下，犬神再次从自己藏身的地方蹿了出来，往良树等人的方向疾奔过去。
　　这一次，这东西倒是学精了。
　　往前行进的时候，一路俯身弯腰，从那些僧人和信徒的身边蹭了过去，用各种人和障碍物作为挡箭牌，隔断了从白水秋这个方向投过去的视线。
　　这东西的身形本来就比常人矮小得多，在有意隐藏的情况下，更是缩成了一团不到半米高的黑影，在略显晦暗的光线掩护下，宛如鬼魅般向前高速移动着。
　　速度很快。
　　白水秋在犬神动身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将巧克力塞到嘴里，然后迅速抬起弓箭，试着瞄准了好几次，却迟迟没有放箭。
　　以她的弓术水准，只要能预判出犬神行进的方位，从这个距离直接射中那家伙，问题其实并不大。但白水秋委实没有把握，能够在有着这些僧人在中间遮挡的情况下，将后面的犬神射杀。
　　至于将前后两者一并射杀，同样不怎么现实。
　　因为复合弓射出的箭矢，还没有那么强大的动能。换做是古代战争时所用的那种巨型床弩的话，倒还有可能做到这种地步……
　　几秒钟的时间稍纵即逝。
　　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犬神就已经穿过了广场侧面，在一双双眼睛的注视下，朝着那群警察扑了过去，手里那把灰色的短刀在身前横了起来，刀锋向外。
　　到了靠近门口的那片地方，聚集在一起的人员就更多了，白水秋已经有点看不清犬神的位置了。
　　“铃木姐姐和十兵卫，应该能及时赶到吧……”
　　白水秋往山坡下方扫了一眼。
　　十兵卫和铃木珠希刚刚从山坡上冲下去，正在一前一后，往庄园的方向一路飞奔着，但和庄园的大门明显还有着一段不短的距离。
　　而犬神和良树等人的距离，却已经很近了。
　　“那是……什么东西？！”
　　看着眼前这条疾速飞掠而来的黑影，良树等人都有点毛骨悚然，几乎下意识地从举起了手枪，往犬神的方向砰砰开了几枪。
　　但犬神只是晃了晃。
　　也不见它动作幅度多大，就把这些飞射而来的子弹躲掉了一大半，而剩下的几颗子弹，要么被它挥舞着手里的短刀劈飞出去，要么直接打在了它身前的妖气防护中。
　　——作为妖怪，犬神的体质本来就比人类要强悍数倍不止，而这家伙更是在行进的过程中，将体内的妖力鼓荡出来，在身前形成了一层类似于防护罩的东西。
　　所有子弹打在这东西面前的时候，都仿佛打入了一团泥泞之中，强大的动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被消磨殆尽，然后哗啦啦掉落下来，洒下一地的弹壳。
　　做完这一切后，犬神双腿一蹬地面，一个纵身高高跃起，从近乎两米的高度，居高临下地往下劈出了一刀！
　　唰！！
　　只见一道雪亮的刀光闪过。
　　一个警察持枪的手臂，立刻迸现出一条血线，当即惨叫了一声，手里的手枪立刻落地，用另外一只手捂着伤处，趔趄着往后退去。
　　犬神身形落下，扑在了另外一个警察的肩膀上，一双后爪猛地发力，将那人踹飞了出去，再顺势往前补上一刀。
　　又是一抹血光浮现！
　　虽然在白水秋的弓术面前，犬神好像没什么抵抗的能力，但是这东西毕竟是个妖怪，而且实力比当初的画皮要强出一筹，面对这些稍加训练的普通人，实力差距几乎是碾压性质的。
　　等犬神冲入到良树等人中间，有个僧人手疾眼快地俯身蹲下，想要去捡刚才那个警察丢掉的手枪。
　　但还没等他碰到枪管。
　　又是一支箭矢从天而降，挟着尖锐的破风声刺穿那个僧人的手面，然后再往前一钉，将他的右手牢牢扎在了地面上。
　　这一箭，自然是出自白水秋的手笔。
　　那名僧人愣了一下，才发出杀猪似的凄厉惨叫，拼命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却尝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
　　下一刻……
　　“所有人都散开！！！”
　　十兵卫在距离庭院大门还有二三十米远的时候，就大吼了一声，伴随着这一声爆喝，他整个人陡然加速，向前飞蹿了几步，手里的一条九节棍已经舒展开来，远远地向前抽了过去！
　　哗啦啦！
　　九根由铁链勾连起来的铜皮棍，在这一刻练成了一线，将十兵卫的手臂延伸了七八米长，笔直刺向了犬神的刀锋所过之处！
　　刀棍相交的一刹那，火星四溅。
　　犬神的刀尖一歪，砍到了旁边一个和尚的肩膀上。
　　这么一耽误的功夫，十兵卫已经欺身而近，手中的九节棍宛若一只灵蛇般施展开来，如入无人之境。
　　良树等人事先已经从对讲机内听到了命令，这时候纷纷反应过来，往周围退避，只剩下犬神和几个和尚在中间，伴随着九节棍凌空扫过，犬神再次挥刀抵挡了一下，矮小的身影连连后退，双臂颤抖的动作比刚才接下白水秋那一箭的时候更甚。
　　九节棍虽然属于钝器，没有太刀那么锋利，但杀伤力还是相当强劲的。
　　每一节棍子都用铜皮包裹，重量不下好几斤，整根九节棍更是有着数十斤的重量，被十兵卫这么虎虎生风地甩起来，气势看起来相当惊人。
　　周围的那几个和尚，但凡被棍尖扫过一点，就立刻皮开肉绽，发出了一叠声的惨叫。
　　有几个靠的比较近的，更是直接被抡翻在地。
　　身体还趴在地上的时候，胳膊或者小腿的部位已经扭曲起来，显然连里面的骨头，都被九节棍砸断了几根。
　　再过了十几秒，铃木珠希也赶到了门口。
　　这个女孩倒是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近战能力，所以并没有靠的太近，而是飞快地从书包里取出了一串符箓和御币，往四周打了过去。
　　那些符箓一经落地，就好像生了根一样，上面的符文幻化出一团白茫茫的光华，在地面上迅速铺陈开来。
　　十兵卫以及周围的几个警察和僧人，都没什么特别的表现，但这些符文在靠近到犬神身边的时候，却好像修到了血腥的鲨鱼一样，迅速朝着这东西身上游走过去，附上了它的一双后爪，然后迅速向上蔓延。
　　在这些符文的束缚下，犬神的行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迟缓起来。
　　“这两个家伙……”
　　白水秋站在山坡上，挑了挑眉。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铃木珠希和十兵卫出手。
　　虽然之前的画皮事件，还有白荻湾隧道事件中，她就与这两位有过合作，但要么是分头行动，要么是时间上错开，所以白水秋只是大概知道这两位对策组成员擅长的手段，却并没有亲眼见到过。
　　而这一次，倒是让她颇为意外。
　　铃木珠希倒还好说。
　　这个女孩早就说过自己擅长的是符箓术法，现在用出来的手段，和白水秋事先猜测的差不多。
　　但十兵卫就不一样了……
　　除了他以外，白水秋还从来没有在第二个人身上，看到九节棍这种特殊的武器，即便是在历史上，能使用这种兵器成名的武者，也屈指可数。
　　而现在所见的场面，算是让她开了一番眼界。
　　难怪这家伙出身于柳生一族这样的剑道豪族，却偏偏要选择九节棍作为自己的武器，看来他在棍道上的天赋，的确非同一般。而且更重要的是，这家伙现在才二十多岁。
　　假以时日，达到宗师级的水准，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如果这家伙不是生于现代，而是投生在古代的话，多半也是战场上的一员猛将……
　　“说起来……八极拳好像也有配套的枪术来着？”
　　据说八极拳最有名的宗师李书文，同时也是一位枪术大师，号称“神枪李”，其枪术造诣精湛到可以用枪尖刺下落在墙壁上的苍蝇，而不在墙壁上留下痕迹的地步……
　　不过，这种技艺在现代怕是没有多少用武之地了。
　　和冷兵器时代的红缨枪相比，还是现代的枪械，杀伤力更大一些。
　　白水秋心里晃了一下这个念头，但并没有继续往下想，而是很快将视线投向了庄园的里侧。
　　阿部长老和那个犬神使还留在院子里。
　　但“教主”已经不见了踪影，还有刚才那几个被施以“净化仪式”的女孩，也都被这些白莲宗的僧人带走，不知去向。不过那片庭院周围也没什么能藏得下太多人的地方，唯一值得在意的，就是那栋三层小楼了。
　　“铃木姐姐，那个教主已经不在外面了……”
　　白水秋通过对讲机，向铃木珠希两人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
　　身处于战斗中的两人都没有应声。
　　但十兵卫手里的棍势，明显变得比刚才更猛烈了一些，好像打桩机一样，不断地朝着犬神兜头盖脸地砸过去。
　　这东西挥舞着短刀，奋力抵挡了几下，就听到咔嚓一声——
　　坚持了许久的灰色短刀，终于在一记势大力沉的棍棒轰杀下，从中间断成两截。
　　失去了武器的犬神，已经不再是十兵卫和铃木珠希的对手，强撑了十几招，就被十兵卫一棍子砸翻在地。
　　铃木珠希趁机上前，将手中的一叠符箓打了出去，形成一道小型的结界，将犬神的身形禁锢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
　　做完这一切，铃木珠希看向旁边的那群警察：
　　“你们几个先进去看看，后面听小秋和栗见警官的指示就好……”
　　经过刚才那一番斗法，铃木珠希和十兵卫的周围已经空了一大片。
　　从对讲机中接到了栗见成也的命令的良树等人，这时候也纷纷回过神来，留下两个人照顾刚才被砍伤的同事，剩下的人陆续开枪击中了几个僧人的双腿，然后一鼓作气突破了这些家伙的阻拦，冲到了庭院中间。
　　松尾还在试图抵抗。
　　作为来自九州的犬神使一脉后裔，这家伙的大部分实力，都集中在那只犬神身上，而犬神现在已经被铃木珠希和十兵卫全面压制，连自保都做不到，根本没有余力关照自己的主人。所以松尾选择从身上掏出几张黑色的符，试图用术法来对付良树等人。
　　但良树的反应也很干脆。
　　没等松尾念完咒语，抬手就是两枪过去，打在了他的手臂上。
　　松尾惨叫了一声，双手手腕血流如注，符箓也掉在地上。
　　趁着这个机会，两名警察一个虎扑上前，将松尾的双手反剪到了背后，再牢牢压在地上，掏出手铐把他铐了起来。
　　至于阿部长老，似乎想要跟良树等人讲道理。
　　然后也被一个警察抓过来，一把摁在地上。
　　这位长老只是一个普通人，又上了年纪，虽然在信众们面前作威作福，但真实的战斗力甚至不如外面守门的那些和尚，所以根本没有掀起什么浪花。
　　这番动静，就有点大了。
　　坐在广场上的那些信众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纷纷从蒲团边站起来，有点蠢蠢欲动的样子。不过这些人中真正能称得上狂信徒的，还是少数，大部分人就算喝了“通神水”，也只是思路不太清晰，趋利避害的本能还是有的。
　　面对良树等人出示的警官证，以及喊话的内容，这些家伙都有点迟疑不定。
　　而周围那些僧人，本来是想过来救阿部长老和松尾的，但是在被警方开枪打伤了几个以后，也都束手束脚地停在原地，不敢再随便动作了。
　　直到这时候，良树才长长缓了口气，一边双手握着手枪，指着周围那些白莲宗的僧人，提防着有人趁乱上前围攻，一边通过对讲机，向栗见成也请示下一步的指令：“头儿，我们现在……”
　　“……”
　　栗见成也扭头看向了白水秋：“白水小姐，你看……”
　　事情牵涉到了灵异层面，他这位当警察的，也不敢随便拿主意了。
　　“唔……”
　　白水秋想了想，回应道：“栗见警官，麻烦您让良树他们先维持一下广场上的秩序，把局面稳定下来，至于那位教主，还有那栋小楼的情况，还是等我们到齐了以后再说吧。

第358章 脑内禁制
　　说这话的时候，白水秋犹豫了一下。
　　她其实是有想过，让良树等人先到那栋小楼去探探情况的，“教主”刚逃进去没几分钟，就算那栋小楼里面真的有暗道之类的东西，这时候应该也没跑远，动作快一点的话，说不定还能赶在他溜走之前，把这家伙抓住。
　　但……
　　这个方案的风险太大了。
　　虽然眼下的局面，看似已经被警方的人控制住了，威胁最大的犬神和松尾，一个被铃木珠希的结界困住，一个被良树等人摁倒在地，在失去了领头的人以后，剩下的那些白莲宗教众根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大部分都畏畏缩缩地不敢上前。
　　但越到这种时候，反而才越是要小心谨慎一点。
　　毕竟，这些家伙已经在这座山脚下，将这片庄园经营了多年，又与灯笼山上的妖怪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对灵异层面的接触和了解，绝对比一般人要深刻得多。
　　既然已经证实了，这群家伙中有邪派修行者的存在，那么就不太可能只有松尾一个。
　　要么，白莲宗内还有其他邪修，但现在不在这里。
　　这种情况是完全有可能的，因为灯笼山只是白莲宗众多据点中的一个，出现在这次集会上的白莲宗教众，也只是这群家伙中的一部分而已。
　　那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白莲大圣人”，多半也是一个邪修，或者身边有邪派修行者的存在。
　　要么，在那栋三楼小楼内，还有着其他陷阱，正在等待良树他们踩进去。
　　退一万步说……
　　就算白莲宗真的只有这么一点手段，经过刚才那番战斗，这批警察已经减员过半，虽然没有人死亡，但轻伤和重伤的就有好几个，如果再分出两三个人，去找教主的话，恐怕剩下的人员，根本无法维持现在的场面。
　　万一再引起一片骚乱，引起的麻烦可就大了。
　　“我们也过去吧，栗见警官。”
　　白水秋收起手里的弓箭，往庭院四周又看了一圈，将视线在雾气笼罩的灯笼山方向定格了几秒，最后回过头来，对栗见成也说道。
　　后者点了点头，从蹲伏的地方站起身来，跟在她后面往山坡下走去。
　　几分钟后。
　　等到白水秋和栗见成也，来到庄园大门前方的时候，守在门口的那群和尚，已经在几个警察的呵斥下，抱着头在门前蹲成了一排。
　　至于松尾和阿部长老，则是被良树从别处找了几根绳子，从头到脚结结实实地绑了起来，在绳索勒紧的情况下，这两个家伙好像一团大粽子一样趴在地上，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小秋。”
　　铃木珠希回头看向白水秋，微微让开了一点身子，将被结界困住的犬神呈现在她面前，这东西现在已经被牢牢禁锢起来，但还在努力地龇牙咧嘴，朝着外面的人，作出了一副凶相毕露的样子。
　　在剧烈的挣扎下，困住犬神的那层结界上面，都开始出现了一道道的光华变幻，好像随时都要破裂开来似的。
　　不过，铃木珠希似乎对此并不担心。
　　而十兵卫也已经将九节棍收了起来，好像不打算再继续出手了的样子。
　　“铃木姐姐，这东西……”
　　白水秋有点疑惑地看了这两人一眼。
　　铃木珠希笑了笑，轻声说道：“犬神这种妖怪，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出现过了，尤其是在关东地区这边，几乎还没什么记录，上次白荻湾的那只犬神没能留下尸体，这次既然能捉到一只活的，总比带一具死的回去要好。”
　　“这样啊……”
　　白水秋了然。
　　对妖怪尸体的研究，也是对策组的一项工作内容，不少关于妖怪的资料，都是通过这些方式得来的，上次她在八千代市击杀的那只鬼童子，也是被特勤组带回了千叶市的总部，交给特勤组的医学团队进行研究。
　　而活体的研究价值，肯定是比尸体要高得多的。
　　顿了顿，铃木珠希又说道：“从这只犬神的个头和实力来看，它应该已经跟在这群家伙身边有段时间了，或许知道一点关于灯笼山的内情，小秋妹妹你的那种灵觉能力，可以对活物生效吗？”
　　“……我试试吧。”
　　白水秋迟疑了一下，应了一声。
　　然后将自己的右手向前伸了出去，隔着一层无形的结界，按在了犬神的额头上，深吸了一口气后，微微闭上眼睛。
　　入眼是一片灰蒙蒙的景象。
　　就好像，有一层浓重的雾气，将眼前的视线遮掩了起来，无论往哪个方向看去，都是这种灰白的色彩。
　　“……”
　　白水秋皱了皱眉。
　　这还是她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按照以往的经验，“灵觉”这种能力，对活体也同样是有效的，之前在八千代市遇到的那只鬼童子，就是在奄奄一息的情况下，被她用灵觉探查了脑海中的记忆的，按理说，犬神的记忆应该也能被读取到才对。
　　可眼前的这一幕景象，不管怎么看都不太正常。
　　白水秋沉吟了片刻，试着将自己的灵力发散出去，好像一只无形的触手向前探出，慢慢拨开了这些灰蒙蒙的雾气，向浓雾的深处探了过去。
　　雾气的后面……
　　还是雾气。
　　就好像犬神的脑海中，全部被这种灰蒙蒙的东西塞满了一样，白水秋尝试着往前深入了一段距离，仍然没有看到任何有用的信息，最后只能无奈地放弃了，选择将灵力撤了回来。
　　“这东西的脑海中，可能被人提前设下了某种禁制……”
　　白水秋看向铃木珠希，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设下禁制的人实力很强，以我现在的灵力水准，根本无法窥破这道禁制，应该……不会是那个叫松尾的家伙做的。”
　　虽然刚才她并没有直接和松尾交手斗法，但从刚才那家伙被两枪撂倒的情况，还有犬神的实力来看，那家伙的水平应该也就一般。
　　如果犬神脑海中的那种雾气，真的是某种禁制的，恐怕绝对不是这家伙能够设下的。
　　更大的可能是……
　　“灯笼山上的那个东西吗……

第359章 封妖卷轴
　　这个念头，在白水秋心里晃了一下。
　　铃木珠希似乎也猜到了什么。
　　两人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没有说出各自心中的担忧，但眼神中都多了几分凝重的色彩。
　　“总之我们还是先进去看看吧，不过在此之前……需要先把这个东西处理掉。”
　　铃木珠希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从身后的背包里取出一副卷轴，俯身蹲下来，在地上摊开，轻声念动了几句咒语。
　　随着灵力涌动，就看到一团浅绿色的光华，从卷轴内浮现出来，幻化成了几条锁链的模样，然后哗啦啦向犬神的方向蜂拥而去，将这只狗头人的身体牢牢缠绕起来，再一路拖拽着，迅速缩回到了卷轴内。
　　在这个过程中，犬神还在尝试着抵抗。
　　但它本来就被结界困住，而这些浅绿色光华所化的锁链，强度似乎更在那层结界之上，只看到卷轴上泛出了几道涟漪，狗头人的身体直接没入了进去，当着白水秋的面消失不见。
　　而卷轴的纸面上，则是慢慢多出了一团环形的符文字样。
　　直到这时候，铃木珠希才舒了口气，将卷轴合了起来，用丝带重新缠上。
　　“铃木姐姐，这幅卷轴是……”
　　“哦，这是我家神社的一种法器。”
　　铃木珠希笑了笑，开口解释道：“名字的话，叫做【封妖卷轴】，虽然本身没有什么杀伤力，但是用来封印妖怪的时候却很好用，卷轴内的术式激活后，会形成一方结界，一般的妖怪根本无法挣脱。
　　不过这件法器需要的材料比较苛刻，制作工序也很繁琐，数量不算太多，我还是在这次回到神社的时候，从祖父那里拿了几幅过来，准备用在这次行动中的。”
　　“那倒是蛮好用的……”
　　白水秋点了点头。
　　但心里又悄然生出了一点好奇：“话说……除了妖物以外，这种法器还能封印别的东西吗？”
　　如果是灵体的话，封印起来倒是并不复杂。
　　因为灵体本身是没有重量和实体的，而且可以随心所欲地改变自己的形态，只要揉吧揉吧，可以很容易地收入到法器或者符箓之中。当初在白荻湾隧道的时候，白水秋就曾经用这种方式，将加奈子的一缕残魂从隧道内带了出来。
　　但妖怪的话，除了少部分偏灵体系的妖物，其他都是有实体的。
　　既然这幅卷轴，能够容纳下犬神……
　　就说明卷轴内，是有着一定的空间的，理论上换做其他体积相当的东西，应该也能塞得下。
　　“别的东西？”
　　铃木珠希怔了一下，想了想：“体积不算太大的死物，应该可以吧……不过一般没人那么做，因为普通的物件直接带在身上就好了，没必要用这种蕴含灵力的法器，来做搬运的事情，除非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白水秋点了点头，表示了然。
　　也是。
　　玉前神社研究出这种法器的本意，就是为了封印妖物。
　　从刚才那些拉扯犬神的锁链来看，这东西内部应该有着相当繁杂的术式，制作起来，想来是要花费一番功夫的。用来当容器用，的确有点大材小用。
　　不过……
　　如果是一些不方便携带、又比较重要的东西，比如白水秋手里的【鬼切】，或许就可以试试用这种卷轴来盛纳了。
　　白水秋心里这么想着，打算等这次事件结束后，试着从铃木珠希那里换一副卷轴过来，好好研究一下。
　　而现在，她并没有说什么。
　　等铃木珠希把【封妖卷轴】收好以后，两人就进入了庭院，十兵卫往旁边走了几步，提起刚才扔到地上的背包，也快步跟了上来。
　　“外面这些家伙，就麻烦栗见警官你们了。”
　　铃木珠希往广场那边看了一眼，视线从那些参加集会的信众身上一触即收：“我和小秋到那栋小楼里面看看，如果外面有任何情况发生的话，还请及时告诉我们……
　　虽然可能性不大，但白莲宗未必没有在周围设下埋伏，或许会有人前来营救松尾和阿部长老，如果遇到的话，可以直接开枪。”
　　“请放心交给我吧。”
　　栗见成也点了点头，郑重其事地说道。
　　出于稳妥起见，在动身之前，白水秋和铃木珠希各自拿出了一些御守和符箓，分给了在场的这批警察。
　　这些东西在面对邪祟的时候，多少能帮他们抵挡片刻。
　　做完这一切以后，两人才和十兵卫一起，往那栋小楼的方向走了过去。
　　在靠近到三层小楼的大门处时，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
　　十兵卫也不动声色地往前挪了几步，走在了最前面，握着九节棍的双手微微抬起，一副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的模样。
　　尤其是在进入楼门的一刹那，几个人的精神都紧张到了极点。
　　可，想象中的突袭并没有发生。
　　白水秋三人很顺利地穿过玄关，来到了走廊上。
　　鞋子踩在空心的木质地板上，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声响。
　　这栋小楼的内部，是那种很传统的日式房屋的风格，一条狭长的走廊两侧，是一扇扇木质的推拉门，里面摆放着榻榻米、茶具、插花之类的东西，看起来相当朴素。
　　其中有两间房间的推拉门后面，是一条用鹅卵石铺设而成的小路，外面是一片稍微小一些的庭院。
　　几十平米见方的空间内，安置了一处三四米高的假山，山顶和二楼的窗户平齐，而假山下面的水池里面，甚至还游动着几条五颜六色的金鱼。
　　活的那种。
　　在白水秋靠近观察的时候，这些金鱼好像受惊了一样，纷纷游散开去。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里是白莲宗的据点，白水秋甚至都以为自己是来到了一家山中民宿。
　　不过，考虑到这片庄园所处的位置，是一处连公路都没有的偏僻之所，能够把这些假山、金鱼之类的东西，从外面运过来，想必也是花费了很大一番心思的。看来这群白莲宗的高层，还很会享受生活。
　　“话说，刚才的那群人呢？

第360章 如芒在背
　　白水秋往周围看了看，又绕着假山转了一圈，没看到人。
　　等她回退了几步，再次来到走廊上的时候，就看到铃木珠希和十兵卫两人，也从另一侧的日式房间内走了出来，从敞开的房门看过去，那边的房间也一样是空着的。
　　刚才进入这栋小楼的，除了那位大腹便便的教主以外，还有七八个僧人，和几个被施以“净化仪式”的女孩，加起来至少有十几个人之多。
　　但前后仅仅几分钟的时间，这些人就凭空消失，留下一片人去楼空的景象，这件事情，多少透着几分古怪。
　　“难道是藏在楼上了？”
　　“还是说，在这栋小楼里面，还有着某些没有被我们发现的暗格或者地道，被那群白莲宗的教徒提前溜走了？”
　　怀着这种疑惑，白水秋和铃木珠希简单商量了两句，决定由她们两个留在一层再仔细检查一遍，而十兵卫则是到楼上去看看。
　　毕竟，铃木珠希的长处在于符咒，在面对普通人的近身威胁时，算是三人中最弱的一个。
　　所以在她身边，肯定是要留一个人帮忙照应的。
　　而上面的两层楼，房间数量是楼下的两倍，检查起来的工作量更大，所以理所当然地交给了十兵卫这个男人来负责。
　　事实上，白水秋本来是想自己去的，但既然能省点力气，她也就顺其自然了……
　　说定了以后，三个人就分头行动。
　　这一次，白水秋从小楼的玄关处开始，将一排房间挨个看了过去，重点检查了一下每个房间的墙壁和地板，还有柜子和榻榻米后面的底部。
　　按照正常套路，如果真的有机关的话，藏在这些地方的概率更大一些。
　　不过接连检查了好几个房间，白水秋都没有发现什么端倪，一直到靠近走廊最深处的倒数第二个房间时，她才突然感觉到一股凉意，在拉开推拉门的第一时间迎面扑来。
　　是风。
　　山里的夜晚，温度本来就不会很高。
　　但这个房间却是尤其冷了一些，正对着房门的窗户，不知道被什么打开了，露出一片黑黝黝的夜色。山风呼啸着往室内倒灌进来，在不算太大的斗室内打着旋儿，和外面的走廊相比，房间里面的温度大概低了有两三度的样子。
　　白水秋身上穿的衣服不算太厚，所以很自然地感觉到了这种温度变化。
　　而且……
　　如果只是凉风的话，还不至于将温度下降这么多，白水秋几乎是在第一时间感觉到，这股寒气之中，似乎还夹杂着一点别的东西。
　　“原来……是藏在这里了吗？”
　　白水秋眸光动了动，但脸上却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表情。
　　“嘤嘤嘤……”
　　也是在冷风袭来的同时，风狸适时地立起身来，用爪子拨弄了一下她的衣服，脑袋朝着某个方向点了点。
　　“我知道了，别担心。”
　　白水秋通过心念安抚了这个小东西一句，然后若无其事地踏入了这个房间，向前走了两步，像刚才一样，敲了敲房间内的墙面，然后一路慢慢往里面的茶几前走去。
　　在这个过程中，房间内那股阴寒的气息，变得比刚才更加浓重了一些。
　　白水秋的灵觉本来就比一般人更敏锐一些，所以这时候，能够很清楚地感觉到，有几束冰冷的视线，正在从房间的某处往她和风狸身上看了过来，眼神中仿佛不带有任何人类该有的情感，让她如芒在背。
　　“呼……”
　　白水秋微微张开嘴巴，深呼吸，平复了一下略微加快的心跳，然后不露声色地抬起右手，靠近了自己身上的书包。在那个位置，书包的拉链已经拉开，从里面探出了一截用布匹包裹着的长条状事物。
　　咚咚咚——
　　指关节敲打着墙面的声音在房间内回荡。
　　这栋小楼的大部分墙面，都是木质的，厚度差不多也就几公分，所以敲击的声音显得格外清脆。
　　脚步挪动间，白水秋的身体转到了房间的右侧，背对着左侧的墙面。
　　就在这时候……
　　嘭——
　　突然间，就听到了一声脆响，房间左侧的那一面木墙在猛然出现的大力下轰然破裂，几道高大的身影从破开的木板中蹿了出来，只一步就越过了近三米的距离，将手里的刀鞘往前一丢，挥刀朝着白水秋的背后劈了而来！
　　这一幕事发突然。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但……
　　几乎是在墙面破碎的同一时间！
　　白水秋双腿一屈，在向前蹿出一小步的同时，一个垫步起身，娇小的身形好像装了弹簧一样，从自己站立的位置腾身而起，往背后甩出了一记迅猛有力的鞭腿！这一脚，直接抽在了被这几个人扔过来的刀鞘上面，将三根铁质的刀鞘踢飞了出去！
　　而后，身子还在半空中的时候，白水秋就已经拧腰调整了一下姿势，而后抽刀出鞘，手中多了一把雪亮的长刃，向前奋力一挥！
　　这一刻，就看到一道流畅的圆弧从左到右，在半空中划了出来！
　　当！！！
　　几道金属相碰的声音，在同一个瞬间响起。
　　三柄刀尖几乎是从白水秋的面前划了过去，直到她身形落地的时候，才来得及迅速扫了一眼，看清楚了面前几个敌人的模样。
　　这三个家伙，都是穿着僧袍的僧人，光头，身材壮硕，面貌有点相像，也不知道是三兄弟，还是单纯长得比较像，裸露在外的双臂上面肌肉虬结，手里握着六十公分左右的短太刀，都是一副杀气斐然的样子。
　　更重要的是……
　　这几个家伙的眼神，都很冷。
　　好像眼眶里含着冰渣一样，看不出丝毫人类该有的情感。
　　“这些家伙……”
　　在看到这三个僧人的眼神时，白水秋心里咯噔了一下，陡然生出了一丝不安的预感。
　　但，还没等她细想，就听到“哈！”的一声，三个壮汉僧人再次挥刀，三把太刀划出三条平行线，迎面斩了出来！
　　而接下来……
　　就是一阵狂风暴雨般的猛攻！

第361章 以一敌三的战斗
　　事实证明，双拳难敌四手的说法，还是很有道理的。
　　哪怕白水秋已经提前预判到了这几个家伙的出现，并做好了应对的准备，但面对迎面而来的三把刀，以及几个僧人过于凶猛的攻势，还是稍微有点吃力。
　　招架了几下后，就慢慢将脚步向后挪动，借由脚下的动作，卸掉了一部分冲击力，才稍微化解了一下即将落入下风的劣势。
　　算起来，白水秋也算是经历过不少战斗了。
　　但她还真怎么遇到现在这种局面。
　　她之前交手过的那些对手，主要都是一些鬼妖邪祟。
　　这些东西要么像当初的立川兰那样，习惯使用阴气这种远程的对敌手段，或者精神系的能力，比如鬼打墙和幻象；要么就是像鬼童子那样，凭借自身的肉体强度进行战斗。而像犬神这种持有武器作战的，则是妖怪中少有的异类。
　　至于普通人……
　　白水秋倒是遇到过不少拿匕首的，比如当初的极东组，但这些家伙只是一味的好勇斗狠，要说剑术什么的，是谈不上的。
　　而现在……
　　这三个持刀的僧人，却分明都是专门习练过剑术的，每次劈斩的力度、角度，都仿佛千锤百炼过一般，而且彼此间还配合的非常默契，前一个人身边的空隙，立刻就会被后一个人补足。
　　面对这三个家伙的合攻，白水秋只能挥动着手里的雪走连连招架，根本找不到反击的机会。
　　确切的说……
　　她其实倒是能看出来一点，这几个僧人剑术中的空隙，只是手里的动作跟不上。
　　说到底，白水秋的剑术，目前还是属于初学者的水平。
　　理论知识上，从神代惠子那里学到了不少。
　　再加上十兵卫给的那些剑术方面的影像资料，仔细观摩过一部分以后，见识上也算是稍微有了点底子。
　　可是实战方面，就不太行了。
　　如果按照剑道派别内的正式标准来划分的话，还是刚刚入门的“切纸”阶段，平时自己在天目山尝试练习的时候，多少还能够做出一些进攻、回守的招数变化，但是一旦面对这种激烈的实战，就很难再考虑到那些技巧层面的东西了。
　　而且……
　　这几个僧人还偏偏配合的非常默契，达到了一加一大于二的程度，三人合力之下，俨然已经是一位剑道方面的成名高手，时不时还会从一些很刁钻的角度，将太刀的刀尖递到白水秋面前，让她不得不仓促地举刀应对，很快就变得手忙脚乱起来。
　　甚至，还有一丝淡淡的危机感，从白水秋心里涌现出来。
　　她这次用的，可是自己的本体，而不是傀儡娃娃的身体，如果真的被刀尖刺中了……恐怕是真的要流血的。
　　“咚！”
　　又一次后退了一步之后，白水秋的背后已经快要碰到了墙壁。
　　这个房间的面积本来就不是很大，纵向距离差不多也就六七米的样子，她原本就站于中间偏右的位置，之后为了抵消三个僧人的劈砍，往后退了几步，就这么接近到了墙边，已经退无可退。而三个僧人的刀势，依然有条不紊。
　　“这几个家伙……难道都不会累的吗？”
　　眼看着三把刀就要再次劈到面前，白水秋也发狠了。
　　“守！”
　　随着这一声低喝，青怨风铃的灵力迅速涌动，形成了一层无形的光膜，将白水秋整个人层层包裹了起来。
　　下一刻，白水秋先是鼓足了剩下的力气，往前又挥出了一刀，将三个僧人的刀锋架住，然后猛地深吸了一口气，将体内的灵力和内劲调动起来，挺起刀锋，向前劈斩了出去！
　　从这一刻开始，白水秋所使用的刀术，也从神代惠子教授的居合，变成了她最擅长的“夏姬八砍”。
　　正常状态下的白水秋，力气和这几个僧人也差不太多。
　　但是在动用了灵力和内劲以后，情况就截然不同了，在这一瞬间，从她手里挥出去的雪走，力道比之前增强了两倍不止，而且速度更是快的惊人，几乎是在一眨眼间，就劈出了三四刀，每一刀都带着开碑裂石的气势！
　　有着青怨风铃的光膜在，白水秋并不担心自己会被砍伤。
　　因此，也就舍弃了所有的防守，改为全力进攻。
　　完成了这种心态上的转变以后，白水秋的剑势变得越来越凌厉，一刀沉似一刀。
　　一时间，就看到刀刃在半空中连连碰撞。
　　火星四溅中，白水秋的脚步开始向前踏了出去，转而压制住了三个僧人的太刀。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
　　四把刀已经碰撞了不下近百次。
　　和雪走这种经过邪修亲手改造的名刀相比，这几个僧人手里的刀，材质做工还是逊色了一些。
　　所以大约上百次劈砍过后，就听到当的一声，一截断开了的刀身，朝着房门的方向飞了出去，嗖的一声，牢牢钉在了门板上面，大半个刀尖都刺到了门外。
　　最左边一名僧人手里的太刀，已经变成了一柄断刃。
　　一不做，二不休。
　　趁着这三人的围攻出现了一丝空隙，白水秋将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最左边的那个僧人身上，手中的雪走在两个呼吸间劈出了六七刀，直接将后者手里的半截断刀磕飞了出去，再追了一刀过去，已经在这家伙的上半身划出了一道狭长的血痕。
　　这一刀，基本上没有留手。
　　被砍中的僧人，胸前的皮肉翻卷开来，溅出了一条长长的血箭，紧接着就被风狸化成的气流轰飞了出去。
　　解决掉了一个以后，剩下的两个就轻松多了。
　　十几招过后，另外一个僧人的太刀也被雪走碰断，然后被白水秋一个箭步窜到跟前，对着胸口正中来了一记铁山靠，将这家伙直接砸翻在地。
　　至于最后一个人，也被白水秋转身一个鞭腿抽在了小腿上，再往手腕处补上一刀，半只手几乎都被切了下来，手里的太刀也当啷一声落地。
　　做完这一切，白水秋才松了口气，抬手甩了一下雪走上的血滴，胸脯剧烈起伏着

第362章 惑心术
　　战斗从开始到结束，前后也就几分钟的时间。
　　这么几十刀连续劈砍下来，还是很费体力的。
　　等到局面稳定下来，白水秋持刀的双臂都有点微微麻烦，心跳也比刚才加快了近一倍，不得不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努力平复着有些紊乱的呼吸频率。在这个过程中，白水秋的视线扫过了身边的几个僧人。
　　她自己只是暂时有点脱力。
　　而这几个家伙的模样，显然比她要凄惨的多。
　　其中两个人的身上和手腕上，都被雪走的刀锋划过，留下了清晰的伤口，至于没有中刀的那个家伙，也同样被白水秋那一记铁山靠砸的有点闭气，脸色发青。
　　但即使这样，这几个僧人还在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甚至还朝着地上的那几把断刀伸出手去，想要将这些断刃捡拾起来，继续和她拼斗的样子。
　　当！
　　白水秋冷冷地看着这几个僧人的动作，在其中一个人快要摸到刀柄的时候，抬起一脚，将唯一完好的那把太刀远远踢开。
　　“话说，那位教主给了你们多少钱，能让你们这么替他卖命？”
　　如果那位教主现在在场的话，这几个家伙为了保护后者，卖力和她拼斗，倒是并不奇怪。
　　可……
　　前者已经跑得没影了，而这几个僧人接到的命令，应该是“留下来拦截追兵”，按理说没必要这么拼命。
　　难道，这就是被白莲宗深度洗脑过的“狂信徒”？
　　白水秋倒是没有和白莲宗的狂信徒打过交道。
　　她所接触过的人中，有不少深受白莲宗的教义荼毒的，比如当初的日向父子和大川先生，还有那群往下野町扔燃烧瓶的纵火犯。但是那些家伙和眼前的这三个僧人比起来，就差点意思了，这三个家伙从出现以后，就给她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白水秋也说不好，那种感觉到底该怎么形容，但其中蕴含着危险这一点，是无需质疑的。
　　“……”
　　没有人回应。
　　在白水秋的注视下，就看三个僧人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完全不顾自己身上正在流血的伤口，要么捡起地上的半截断刃，要么就直接空着手，再次朝着白水秋虎扑了过来。即使是在负伤的情况下，他们的气势也没有比刚才衰落多少。
　　不过，就算气势依然凶狠，这几个家伙身上的伤势总是做不得假的，挥刀的速度和力度都比刚才减弱了不少。
　　所以，白水秋很轻松地看清楚了他们挥刀的动作，然后抬起雪走，一一招架了过去。
　　没过几招，其中一个人的手掌就被白水秋刺伤，然后手里的太刀也被挑落下去。
　　等到这家伙失去武器，白水秋一个箭步上前，拧腰沉肩，又是一肘轰了出去。
　　这一肘的力道，比刚才还要迅猛一些，被砸中的僧人闷哼了一声，整个人都双脚离地，向后飞起了有近一米远，落地后又踉跄了几步撞到了后面的墙壁上。
　　准确的说，这其实是一面隔板。
　　后面有一片近一米宽、三四米长的空间，是这三个僧人刚才用来藏身的，地面上还留有他们破墙而出时留下的木质碎屑。那个僧人趔趄着退后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一块木板，仰面倒在地上，后脑勺被一块几厘米长的木刺直接插了进去。
　　但，即使是在这样的状态下，这家伙还在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继续加入战斗。
　　“你……”
　　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白水秋都有点被惊到了。
　　这样的场面，已经不是一句简单的“狂信徒”能够形容的了。
　　看他们这种毫不惜命的做派，倒更像是古代那些大名培养的“死士”。
　　但，培养一个死士的成本，是相当高昂的，就算是战国时代那些割据一方的雄主，也只能小规模地培养几个，而现在却一下子冒出来三个，就算白莲宗是个经营多年的老牌邪教，人脉和资金都很雄厚，也不太可能有这样的能力……
　　更重要的一点是……
　　白水秋看得很清楚。
　　在这个僧人起身的时候，还有一团若有若无的阴气在他的脑袋周围萦绕开来。
　　在这团阴气的刺激下，这家伙后脑勺被磕破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结痂，虽然这个僧人身上还是被染成一片血红，但伤口却已经不再流血，身上的力气似乎也因此恢复了不少。
　　“莫非……”
　　一个从刚才开始，就隐隐萦绕在心中的念头，在白水秋心里又一次浮现了出来。
　　回想起刚才进入这个房间的时候，从凉风中感觉到的那股阴寒的气息，白水秋生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如果事情真如她想象的那样，恐怕这几个人僧人的背后，隐藏着不小的麻烦……
　　这么一会儿功夫。
　　这边的动静，已经引起了铃木珠希的注意，后者从走廊另一侧，一路小跑着来到这边，在看到房间内的景象时，猛地刹住脚步：“他们是……”
　　“你先别过来。”
　　白水秋轻描淡写地抛下一句，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将手里的雪走狂乱地向前劈砍出去。
　　这一次，白水秋没有丝毫顾忌，将雪走抡出了一团缤纷的雪花，迅猛的刀风过处，就看到一条条血箭四处飞溅，几个僧人身上也很快就出现了一道道伤口，浓稠的鲜血溅射出来，洒落的到处都是。
　　连白水秋自己的衣服上和脸上，都沾到了一些星星点点的血渍，仿佛一朵朵梅花绽放，触目惊心。
　　“小秋，你……”
　　这一幕落在旁观者的眼中，委实血腥了一点。
　　铃木珠希都有点被吓到了。
　　如果不是对白水秋的性格和为人有些了解，她怕是都以为，白水秋是被什么妖物的能力影响了，突然间变得杀性大发了呢。
　　对此，白水秋并没有开口解释的意思，而是将手里的雪走奋力挥了出去，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
　　和刚才那个摔倒的僧人一样。
　　剩下的两个僧人在被雪走砍翻在地以后，也格外顽强地从地面上重新爬了起来，而且，也同样有着一团团的阴气，从这些家伙的体内溢散出来，把他们被砍伤的部位恢复如初。
　　随着这些阴气的出现，几个僧人的眼神变得更冷了，看向白水秋的眉宇间，流露出溢于言表的杀气。
　　“果然……”
　　猜测验证了。
　　白水秋的目光沉了下来。
　　从刚才进入这个房间，并看到这几个家伙的眼神时，她就已经注意到了。
　　如果真的是对白莲宗信仰虔诚的狂信徒，就算表面上再怎么镇定，眼神中应该多少能够看出一点狂热的迹象。但这三个僧人的眼神，却是冷得出奇，甚至连一点正常人类该有的情感都看不出来。
　　培养死士的确成本太高，在现在这个年代，能够培养出一两个就已经殊为不易。
　　可……
　　如果是用另外一种方法的话，就很容易做到了。
　　“操控心智类型的邪术吗……”
　　大概……
　　是类似于老妖怪的操控记忆那样的术法？
　　这时候，铃木珠希也很清楚地看到这一幕，这个女孩皱了皱眉，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凝重：“这种法术……是惑心术吗……”
　　“嗯？”
　　白水秋扭头挑了铃木珠希一眼。
　　后者深吸了一口气，语速飞快地说道：“我曾经在典籍中，看到过关于这种术法的描述……
　　简单点说，就是通过将一种特制的符箓，安放在人类的身体上面，然后以此作为媒介，达到操控他们行动的目的，因此得名为【惑心术】。
　　这种符箓上面，蕴含着施术者的灵力，和事先储存进去的阴气，只要这些阴气没有耗尽，无论这些人受到什么样的创伤，都能在较短的时间内愈合。
　　当然，这种术法对于被施术者的伤害是很大的，即使只是使用了一会儿，就立刻解除，被施术者也会有过半的概率直接死亡。
　　另外……
　　修炼这种术法需要有很强的精神力量，如果修炼者的意志比较薄弱，而被操控者的意志力却更加强悍，就很可能会遭到反噬，轻则吐血大伤元气，重则当场丧命。所以，掌握这种术法的邪修虽然数量并不多，却大多都是小有气候的强者。”
　　“能看出操控他们的邪修在哪里吗？”
　　白水秋看着又一次朝自己冲过来的三个僧人，握着刀柄的掌心用力，目光微微闪动。
　　她对【惑心术】的历史渊源兴趣不大。
　　毕竟，像这种精神系的法术，作用原理和效果都是大同小异，对于精于此道的修行者来说，想要做到并不困难，最多只是精细程度上的差别罢了。
　　但如果真如铃木珠希所说……
　　那么和这几个家伙继续缠斗下去，显然是没有意义的，想要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必须把制造出他们的源头揪出来才行。
　　“……看不出。”
　　铃木珠希摇了摇头，一边努力思索着，一边继续说道：
　　“按照典籍中记载的情况，修炼【惑心术】的邪修，体质往往比较孱弱，因为人的时间和精力是有限的，既然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到了精神系的修炼里面，就很难再兼顾身体上的锤炼，所以往往会提前在一个比较远的距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好……
　　这个距离，一般在三到五公里左右。”
　　“五公里……”
　　白水秋回想了一下这座庄园附近的地形。
　　方圆五公里，算是一个很大的范围了，只要随便找个山洞或者草丛钻进去，想要把人翻出来，都无异于大海捞针。
　　不过……
　　“如果能得到操控他们的媒介，或许就能找到一点关于背后那个邪修的线索。
　　而且，想要把这些家伙解决掉的话，也必须将符箓破坏掉才行，否则就能面对他们前仆后继的冲击，直到施术者注入到媒介中的灵力完全耗尽为止。
　　这种符箓的位置，一般都是在后脑勺附近。”
　　铃木珠希又说道。
　　“媒介吗……”
　　白水秋把铃木珠希的话听在耳中，往三个僧人的脑袋上看了一眼。
　　在短暂的蓄势过后，她就选择了主动出击，一个箭步向前跨出，挑中了最左边的一个僧人欺身而近，一拳轰在这家伙的肚子上以后，就趁着他受力弯腰的间隙，一个手刀砸在了这个僧人的后脑勺上面。
　　透过柔软的头皮，就感觉到一点明显的触感，似乎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正埋在这家伙的脑壳下方。
　　但从位置上来看，又显然不是颅骨的后半部分。
　　这就是铃木珠希刚才说过的符箓？
　　白水秋心里闪过一丝犹疑，但很快就打定主意，吩咐风狸将身体化作风刃，直接切开了这家伙脑袋后方的头皮。
　　这一幕看起来，就有点恶心了。
　　在没有头发遮挡的情况下，看到僧人的后脑勺被切开一条创口的同时，白水秋自己也觉得头发一阵发麻，全身都有种鸡皮疙瘩生出来的感觉。不过也正是在头皮被割开的那一瞬间，白水秋看到这个僧人后脑勺处的一团细长的事物。
　　就像是……
　　一条冰棱。
　　“把那东西取出来。”
　　白水秋通过心念吩咐了一句。
　　她自己实在不敢用手指去往这个僧人的后脑勺里面塞，所以这种脏活儿，就只能交给风狸代劳了。
　　小东西倒是听话，很快就用气流包裹着那条细长的冰棱，将它从僧人的脑袋里面取了出来，在失去这条冰凌的一瞬间，僧人的动作也随之一顿，就像是电池没电了的机器人一样，立刻向前趴倒在地。
　　仅仅是几秒钟后。
　　这家伙的尸体就迅速腐败，原本看起来还算正常的皮肤，因为失水而迅速萎缩，变得干枯发黄。
　　体内的内脏似乎也腐烂变质了，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异味。
　　“这是什么情况……”
　　白水秋下意识地想要掩住口鼻，但剩下的两个僧人，还在不管不顾地对她发动攻击，所以她也只好如法炮制，利用风狸帮忙，将这两人后脑勺处的冰棱，也一并挖了出来。
　　做完这一切，白水秋连一眼都没有多看，迅速退到了房间外面

第363章 在灯笼山上？
　　“这东西……就是铃木姐姐你说的那种媒介吗？”
　　直到站在了房间外面的走廊上时，白水秋才看向了从几个僧人后脑勺内挖出来的那几枚冰棱。
　　这几根东西，现在正被风狸用一团气流包裹着，飘浮在半空中。
　　从外观上看，和冬天气候寒冷时，常见的那种冰溜没什么两样，整体呈尖锥形，长度大约有两三寸的样子，上面萦绕着一团森冷阴寒的气息，哪怕不直接拿在手里，也能很清楚地感觉到。
　　白水秋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术法。
　　的确有些诡异。
　　但这几枚冰棱的模样，和铃木珠希刚才所说的“符箓”，似乎有点搭不上边。
　　“其实符箓并不全是用符纸绘制的，理论上只要有足够的灵力支撑，无论将术式绘制在什么东西上，都可以生效。传闻古代的中国道士中，就曾经出现过修为高深者，甚至能够以手做笔，虚空画符。”
　　铃木珠希看出了白水秋的疑惑，笑了笑，轻声解释了几句：“这种冰符，其实也不是天然的寒冰，而是在特殊的术式作用下，用灵力形成的冰块。
　　看这几枚冰棱的成色，制造出它们的人，应该已经在这种术法上小有成就了……”
　　说话间。
　　铃木珠希已经把几枚冰棱接了过去。
　　大概是因为担心这些东西上还有什么门道，这个女孩并没有直接触碰它们，而是用一张白色的符箓包裹着几枚冰棱，而后俯身蹲下，将它们小心翼翼地将在地上。
　　之后，又从背包里取出了罗盘，口中默默念叨起来，好像是某种特殊的咒语。
　　说起来，这种探测类的法术，也算是玉前神社的一种秘传了。
　　白水秋虽然挂着一个巫女的名头，而且前世还是个根正苗红的中国人，但是对于罗盘这种从中国传到日本的法器，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了解，甚至连盘面上刻着的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都认不太全。
　　只知道这些字迹与天干地支、阴阳八卦之类的东西有关，但具体有什么说头，就一窍不通了。
　　看了几眼后，就把视线从盘面上收了回来，然后站在铃木珠希身边，警惕地看着四周。
　　刚才那几个僧人倒下以后，并没有新的敌人出现。
　　从敞开的窗户外吹进来的夜风，将房间内腐烂的尸臭味带了出来，从面前吹过的时候，略微有点刺鼻。
　　“按照罗盘的指示，那个邪修的位置，应该是在……”
　　过了有两三分钟的样子，铃木珠希似乎终于推算出了结果，猛地抬起头来，看向了走廊尽头的墙壁。
　　更准确的说，是看向了被墙壁挡住的那个方向。
　　而那边……
　　“在灯笼山上？”
　　白水秋眼皮一跳，蓦然睁大了眼睛，顺着铃木珠希的视线往墙边看了一眼，心跳加速。
　　过了几秒钟后，她才又回头看向这个女孩，心里思绪翻动；
　　“对这几个僧人使用【惑心术】的人，也是刚才跟在教主身边的那几个僧人中的一个？还是说……他其实一直待在灯笼山上面，作为白莲宗的后手，只有集会上出现了什么意外状况的时候，他才会插手？”
　　前一种可能，倒还没什么。
　　最多只能说明这个邪修善于隐藏，在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被松尾吸收过去的情况下，近乎完美都掩饰了自己的身份，无论是白水秋，还是见识更广的铃木珠希和十兵卫，都没有觉察到他的真实身份。
　　但后一种，就有点细思极恐了。
　　像灯笼山这种雾气弥漫的地方，一般人进入了以后，就会迷失方向，不知所踪，连逃避都来不及，就连雨女之前提到这个地方的时候，也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如果真的有人能够安然无恙地待在上面，那么他和灯笼山上那个妖怪的关系，恐怕就不是一般的深了。
　　难道……
　　这个修炼惑心术的邪修，就是白莲大圣人本人？
　　既然连教主都亲自参加了这次集会，这位白莲大圣人也一同前来，躲在暗处总揽全局，似乎也不是那么值得奇怪的事情，
　　“现在还说不好。”
　　铃木珠希摇了摇头，将几根冰棱包了起来，在背包里放好，然后才站起身来：“看来，这座灯笼山的水的确很深，或许白莲宗这个邪教的形成，都是和灯笼山上的东西有关……
　　不过既然事情已经牵涉到了邪修，又有大量的普通人被卷入其中，在他们制造出更大的麻烦之前，有必要到这座山上去探探底了。”
　　“……”
　　白水秋没吭声，只是从衣兜里掏出手机，点开屏幕看了一眼。
　　自从进入了这片山区以后，手机上就没有任何信号了。
　　毕竟，像这种方圆十几里都没什么人烟的荒山野岭，是不可能有信号塔的存在的，如果是前世的中国，倒还有那么一点可能……
　　而对于白水秋来说，没有信号，就意味着她和鹫峰紫苑完全无法联络，所以根本无从得知，这个老妖怪有没有跟过来，现在又到了哪里。
　　不……
　　其实还是有一种联络方式的，就是老妖怪给的那件“定位法器”。
　　但这东西的“定位”是单向的，也就是鹫峰紫苑能够通过这根羽毛的气息，捕捉到白水秋所在的方位，但反过来却，白水秋却做不到同样的事情。除非向羽毛中注入灵力，但眼下这个场合，老妖怪似乎并没有出现的必要。
　　至于雨女……
　　自从那天从鹫峰紫苑家中回来以后，白水秋就一直没有和这个女人再见过面，所以根本不知道雨女的计划。这种不确定的感觉，让她有点介意。
　　或许……
　　可以先找个借口，溜出去和老妖怪碰个面，商量一下后续的行动计划，再和铃木珠希等人一起上山？
　　白水秋在心里暗暗这么想着。
　　思忖中，又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从楼梯口的方向传来。
　　抬头看了一眼，就见十兵卫一手提着九节棍，另一只手拎着一颗黑乎乎的事物，从楼上走了过来，在靠近到白水秋和铃木珠希这边的时候，一扬手，就把拎着的东西丢到地上，赫然是一沓用黑色塑料袋包裹起来的书册。
　　“这是？

第364章 有什么想法吗
　　白水秋和铃木珠希同时一愣，看向了十兵卫。
　　“这东西是我在楼上找到的。”
　　十兵卫开口解释道：“我在楼上两层转了一圈，没有发现暗道，但是从一个房间的墙壁内找到了一处暗格，里面放着这些东西。我刚才翻开看了几页，好像是白莲宗在成田和佐仓两市的信徒名册，不过应该只是其中一部分。
　　另外，除了名册以外，好像还有一些账单之类的东西。”
　　“这样啊……”
　　白水秋站着没动。
　　而铃木珠希则是往前走了两步，将黑色塑料袋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拿在手中翻看了一会儿，又转手递给了白水秋：“这份账单，好像是白莲宗从那些信徒手中搜刮的来的各类财物的清单……十兵卫，除了这些账本以外，楼上还有别的东西吗？”
　　“有一个保险箱，不过上了锁，而且分量很沉，大概需要动用一些器械，才能搬下来了。”
　　十兵卫回答道。
　　“哦？”
　　铃木珠希回头和白水秋对视了一眼，沉吟了一下：“先上去看看吧。”
　　对于这个提议，白水秋不置可否。
　　很快。
　　三个人就沿着楼梯，在十兵卫的带领下，来到了小楼二层的走廊尽头，从右侧的一扇房门推门而入。
　　一进屋，白水秋就看到了墙壁上被挖空出来的暗格中，赫然立着一个半人高的铁质箱子，四四方方的模样，外面用密码锁锁住，看起来很结实的样子。
　　“是最新式的密码锁吗……”
　　铃木珠希凑到锁芯前观察了一下。
　　而白水秋则是绕着保险箱转了一圈，敲了敲外侧的铁皮，又尝试着推了一下，纹丝不动。
　　在不动用灵力的情况下，她的力气不算太大，但至少比普通人要强出一筹，既然一点都没推动，估摸着这口箱子至少也有百八十斤。在没有发力点的情况下，仅凭人力，的确无法将这东西从原地抬起来。
　　“这口箱子里面，应该是装着账本上写的这些财物吧……”
　　铃木珠希摩挲着下巴，做出判断。
　　按照那几本名册上面的记录，白莲宗在成田和佐仓两市发展的信徒，至少有上千人。
　　这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信仰虔诚的忠实信徒，并且听从长老和干部的蛊惑，将自己的大半家产，捐献给了教派。
　　现金、存折、古玩字画、珠宝首饰……
　　这些由信徒缴纳的供奉，用了厚厚的几本账簿才记录下来，保守估计也有着上千万的资产。几千万现金如果全部堆在一起，重量也是很客观的，再加上铁质保险箱本身，和白水秋刚才感觉到的份量，差不多能够吻合。
　　不过……
　　好几百斤重的现金？
　　白水秋脑补了一下那幅画面，忍不住悄悄咽了一口唾沫，以她的阅历，还不曾见到过这么多的财物，虽然知道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有生出了想要一睹为快的念头。
　　“话说，小秋，你身边那只式神，可以把这个密码锁劈开吗？”
　　铃木珠希研究了一会儿密码锁，回头问道。
　　“大概……不行吧。”
　　白水秋有点迟疑地回应道。
　　一般像这种保险柜，都是有一定厚度的，风狸的风刃虽然切割力很强，但是想要将坚硬的铁板直接劈开，还是有点难度的。
　　出于保险起见，白水秋吩咐风狸挥出一道风刃，试着往保险箱的侧面切了过去。
　　风刃过处，只在箱子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
　　“果然行不通啊。”
　　如果一口气连续挥出十几道风刃的话，也未必不能把这口箱子切开一条缝隙，但那样根本不算是打开了箱子，而且万一弄坏了密码锁，之后再想要打开，恐怕就有点费劲了。
　　“算了，还是让栗见警官他们把这口箱子带回去，找专业的人员来研究如何开锁吧。”
　　铃木珠希做出决定。
　　当下，由十兵卫守在这里，白水秋和铃木珠希出去了一趟，对外面的栗见成也解释了一下自己在小楼内发现的情况，听着两人的描述，这位警官的眉头渐渐锁紧：“白莲宗在成田市的势力，竟然已经这么庞大了吗……
　　我知道了，这些事情就请放心地交给我们吧，我会妥善处理这份名册，和楼上那口保险箱的。”
　　顿了顿，栗见成也抬头看向白水秋和铃木珠希：“那你们现在打算？”
　　“我们准备顺着教主一行的去向追过去，看看能不能把那些家伙，还有被他们掳走的那几个女孩找回来。”
　　铃木珠希说道。
　　这个问题，才是最大的疑点。
　　如果只是教主一行人，眼看着形势不对趁乱逃走的话，倒是没什么问题。
　　可，那几个参加了“净化仪式”的女孩，也被这群僧人一并带走，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在跑路的过程中，带上几个大活人，麻烦并不比扛着一个保险箱小多少。连信徒的名册，还有供奉的财物这么重要的东西，都被扔到了这栋小楼里面，而那群僧人却偏偏带走了那几个女孩，这种事情，回想起来相当让人怀疑。
　　刚才从楼内出来的时候，白水秋和铃木珠希已经就这个问题，交流了几句。
　　“或许……那场‘净化仪式’，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你有什么想法吗，小秋？”
　　面对铃木珠希的询问，白水秋微微眯起眼睛，回头看了一眼灯笼山的方向：“只是有种猜测，但没什么证据……
　　铃木姐姐你应该还记得，之前被那些僧人把‘圣水’泼洒到那几个女孩身上以后，从她们身上冒出来的那缕灰气吧？有没有可能，这些女孩的用途就是被白莲宗的人当作祭品，献祭给灯笼山上的妖怪……
　　虽然因为我们的出现，净化仪式被中途打断，但是对于白莲宗的人来说，这次献祭却是不能中断的，否则就会触怒山上的妖怪，为他们带来灾祸。
　　反之，如果献祭成功，他们则会从山上的妖怪那里得到一些赏赐……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们在逃走的时候，还不忘记带上那些女孩，就可以说得通了。

第365章 追山
　　这个猜测，并非心血来潮。
　　早在从老妖怪那里得知，白莲大圣人的父母，就是灯笼山当年那场地震的幸存者时，白水秋就产生过这种怀疑了。
　　或许……
　　白莲大圣人在年幼的时候，曾经与灯笼山上的妖怪有过接触。
　　甚至，还很可能从后者那里得到了什么。
　　所以，这位曾经的净土真宗弟子，才会放着和尚这么一个钱途宽广的职业不做，带领一帮弟子出来自立门户，成立了白莲宗。而且，还在壮大这个邪教的过程中，招揽了一批像松尾这样的邪修，为自己效力。
　　这些事情，换做一个对灵异层面丝毫不了解的普通人，是不可能做到的。
　　听着白水秋把自己的想法说完，铃木珠希沉吟了一下。
　　“这么说来，的确存在着这种可能……”
　　“在古代的时候，经常有一些愚昧的民众，会将各种自然现象造成的灾祸，归咎于神明或者妖怪的怪罪，为了祈求宽恕，他们往往会将一些人选做祭品，献祭给那些神明或妖怪，我家神社的典籍中，就有过好几条这样的记录……
　　另外，还有像酒吞童子这样，主动向民众索要祭品的存在……”
　　“……”
　　白水秋眸子动了动。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说起来……”
　　弓道部在文化祭上表演的那个节目，其实说的就是这么一个故事吧？因为鬼王作祟，年轻的巫女被选做祭品什么的……
　　表演这个节目的时候，白水秋还不知道灯笼山的事情，所以只是觉得这个故事有点俗套，但现在想想，却总觉得有点意有所指的味道。或许，老妖怪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了某些情报了？
　　还是说，这个关于献祭的故事，其实是老妖怪在年轻时亲眼见到过的史实？
　　不得而知。
　　白水秋摇了摇头，没有再这个问题上继续想下去。
　　而铃木珠希则是重新拿起了刚才的那份名册，又重新翻看了一遍：“这份名册上的有些名字，被人为画了一个红圈，该不会和那些被施以‘净化仪式’的女孩有关吧？”
　　“嗯？”
　　“不过数字有点对不上，被红圈圈起来的名字至少有几十个，而且这上面记录的，应该都是白莲宗教众的名字才对，大概这些被画了红圈的，都是白莲宗的忠实信徒吧……”铃木珠希自言自语道。
　　白水秋挑了挑眉，默默地思忖了一会儿，没吭声。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外面的庭院中。
　　然后，把调查出来的事情和栗见成也说了一遍。
　　末了，铃木珠希又把那个装着名册和账本的黑色塑料袋，也一并递了过去。
　　不管这份名册上面有什么玄机，调查这种事情，肯定还是交给警方来做会更方便一点。
　　“那么……”
　　“我们也准备上山吧。”
　　虽然已经做出了决定，但无论是白水秋还是铃木珠希，表情看起来都不轻松，看向雾气弥漫的灯笼山时，脸上都是如临大敌的表情。
　　白水秋正琢磨着找个什么借口，往外面去一趟，和老妖怪碰个面，就听到铃木珠希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好像……要下雨了。”
　　“嗯？”
　　白水秋仰头望向天空。
　　双眸中映出了一片黑沉沉的夜空。
　　不久前白莲宗的人在这里进行集会的时候，还能看到一些月光，虽然光线黯淡了一点，但总归还是能看到的。可是现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月亮和星星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团团乌云，在灯笼山的上空中渐渐堆聚起来。
　　呼啸的山风从高空中掠过。
　　一股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山雨欲来。
　　“说起来，灯笼山这片地区好像很少下雨……”
　　栗见成也也抬头看天，忽然说道：“前段时间我派人过来打探情报的时候，听住在这一带的山民说，最近半年以来，灯笼山附近还一次雨都没下过。就算周围的山区下雨，也总会刻意绕开它，就像是有着什么东西在暗中操控似的……
　　不过这一带的山民本来就少，而且因为七十年前的那场地震，很多人都会灯笼山有着一些近乎迷信的心理，所以这条消息是真是假，也不太好验证。但如果是真的……
　　这应该是半年来第一次下雨了。”
　　“……半年？”
　　白水秋心头一动。
　　还没等她细想，就感觉到胸口一热，却是老妖怪交给她的羽毛，忽然散发出一团热量，白水秋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扭头看向了某个方向，就看到相距数百米外的一座小山头上方，一条火柴棍大小的人影立在那里，晃了一下，就消失不见。
　　几乎是在那条身影消失的同时，羽毛也恢复了原本的温度。
　　“老妖怪和……”
　　“雨女吗？”
　　白水秋依稀捕捉到了什么。
　　看样子，这两位都已经就位了。
　　确认了这一点以后，白水秋松了口气，对于自己的灯笼山之行，也多少有了几分底气。
　　不管怎么说，老妖怪和雨女两人的实力之和，至少不会低于七十年前的雨女和白水纱奈，有着这两位在后面压阵，就算灯笼山上的那个妖怪超乎预料，逃得一条性命总是是可以做到的……
　　而如果运气好的话，甚至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
　　“咦，刚才那个方向……好像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
　　铃木珠希揉了揉眼睛，看向白水秋看着的那座山头。
　　“可能是路过的鸟儿吧……”
　　白水秋笑了一下，不动声色地说道。
　　铃木珠希本来也没有看清楚，再加上双方之间的距离太远，她的罗盘也没有发生什么异动，两人很快就把这个话题揭了过去，和栗见成也交待了几句后，又重新回到了那栋小楼中。
　　这时候，外面的场面已经被渐渐控制住了。
　　那群白莲宗的和尚，被良树等人用手铐或者绳子把双手困了起来，在角落里蹲了一排。
　　而前来参加集会的那几百名信徒，则是被两位警察看着，其中不少人都在大声抗议，说着“警方暴力执法”、“扰乱民众信仰自由”之类的话，场面还有点混乱。不过有着那批中枪的和尚作为前车之鉴，这些家伙都只是打打嘴炮，没几个人敢跳出来公然抗警。
　　栗见成也叫了一个警察，跟着白水秋和铃木珠希进楼，帮忙检查楼宇内的情况。
　　这一次，没花几分钟，几个人就在刚才那三个僧人出现的房间里面，找到了一条暗道。
　　准确的说，是一条地道。
　　靠近窗户边的几块地板掀开以后，就看到一条黑黝黝的通道口显现出来，十兵卫拧开手电照了一下，发现是一条两米多深的暗道，由一排石板堆砌的台阶通下去，里面散发着阴暗潮湿的气息，方向则赫然是通往灯笼山那边的。
　　“白莲宗的教主他们，应该就是从这里逃走的。”
　　白水秋三人用眼神交流了一下。
　　然后，十兵卫就率先抬起脚步，往地道内走了过去，白水秋和铃木珠希先后跟上。
　　三个人小心翼翼地向前挪着步子，大约走了二三十米的样子，就又出现了一条台阶。
　　上来以后，再推开一个布满青苔的旧石板，就来到了庄园的外侧。
　　同时，也是灯笼山的边缘。
　　再往前不到十米，就是被白茫茫的雾气遮掩着的区域了。
　　三个人同时停下脚步，互相对视了一眼，无论是白水秋，还是铃木珠希和十兵卫，都有些心跳加速。
　　过了好一会儿。
　　白水秋才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底的那一丝不安压了下去，用力握紧了手中的雪走，然后率先抬起了脚步，踏向了雾气遮掩的灯笼山。
　　“……走吧。”
　　只是一步。
　　在进入雾气内的一瞬间，白水秋就感觉到全身一凉，仿佛整个人没入了一盆冷水之中，抬头往四周看去的时候，前后左右所有的方向，都是一片白茫茫的景象，超过一米远的地方，基本上就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
　　“雾气这么浓？”
　　白水秋有点惊讶。
　　不过很快。
　　铃木珠希和十兵卫的身影，就从背后穿了过来，在和她相距不到半米的地方停下，看到周围的景象时，这两位的表情也都有些凝重，显然以他们在对策组待了好几年的阅历，也从来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
　　过了好几秒钟，铃木珠希才轻轻吐了口凉气：“好大的雾。”
　　“难怪这些年间，几乎每一个进入到灯笼山的人，都再也没有回来过，山上的雾气浓郁到这种程度，如果不小心闯入进去的话，可能就真的回不来了。”
　　白水秋没吭声，只是低头看向了手里的指南针。
　　“指南针的指向和刚才完全不一样，看来这座山上的磁场干扰很强……”
　　“卫星导航也用不了。”
　　“对讲机也失效了。”
　　果然……
　　和当初的白荻湾隧道一样，这片地方也同样是一片阴域，只不过范围格外大了一点。覆盖整整一座山头的阴域，别说白水秋，就连铃木珠希和十兵卫，显然也都是第一次见到。
　　“如果出去的话，应该没问题吧？”
　　白水秋试着往后退了两步，确认她们所处的位置，的确是在雾气的边缘。
　　想想也是，如果连地形都能瞬间变化的话，那么这片阴域就太可怕了，那样的话，根本就是重叠在现实世界中的另外一重空间了……
　　“既然可以原路返回，那么问题还不是很大。”
　　铃木珠希看着白水秋进进退退的动作，笑了笑：“稍等一下，我带了一件法器过来，应该可以应对这种情况。”
　　说着，这个女孩就原地蹲下，从背包里取出了一叠玉片，将最上面的一枚拆下来，插到了脚下的泥土中。
　　这一叠玉片差不多有四五十枚，每一个玉片都有一指长，通体白色，有点类似于箭头的形状，表面上泛着玉石特有的莹润光芒，被一根青色的编织绳串接起来。
　　在铃木珠希将那枚拆下来的玉片，插到地面上以后，就看到一层薄薄的毫光从玉片内散发出来，将周围的雾气驱散了少许。而且，玉片的四角更是有一丝丝有如细刺般的凸起，延伸到泥土的里面，仿佛扎了根。
　　“这种法器，是我这次回家时从祖父那里借来的。”
　　“玉片一共有四十九枚，都是从一块整玉上面切下来的，在插入地面以后，玉片就会像植物一样落地生根，而且彼此间会有所呼应，在这种雾气浓郁的场所，正好可以作为路标，帮助我们识别道路。
　　如果待会儿遇到什么意想不到的局面，我们也可以顺着这些玉片，原路返回。”
　　铃木珠希解释了几句。
　　白水秋点了点头。
　　而后，就看到这个女孩又从书包里掏出了一串神乐铃，系在自己的手腕上，轻轻摇了摇。
　　随着铃木珠希的动作，一团蒙蒙的浅银色光华，从这串铃铛内浮现出来，仿佛一道看不见的帷幕，在方圆两三米内撑开，周围的雾气似乎变淡了一些，能见度也比刚才提到了不少。
　　这次就不用解释了。
　　白水秋自己也能看得出来，这串神乐铃的作用，就是用来当作“手电筒”，照亮周围的路面。
　　“果然是出身于大神社的巫女啊……”
　　白水秋心里幽幽叹了口气。
　　虽然自家神社也有着不少驱魔法器，供奉御神刀更是【鬼切】这种名震天下的斩鬼之刃，但是比起功能性和全面性，就无法和玉前神社这样的千年古社相比了。
　　不过这倒也没什么好攀比的。
　　毕竟这些东西，都是铃木家几十代人积攒下来的传承和底蕴，而自家的天目神社，存在的时间没那么长，传承又是断断续续的，自然无法和前者比肩。对此，白水秋看得很开。
　　说不定，等风狸这个小东西成长起来，感知能力也会进一步提升，到那时候，完全可以作为这些法器的替代品……
　　“小秋，十兵卫，你们都小心一点……这些雾气有点古怪。”
　　铃木珠希对两人提醒了一句，然后将刚才那个罗盘拿在手里，微微蹙着眉头，仔细辨认着上面的方位

第366章 遇袭
　　与此同时，十兵卫也蹲下身来，在周围的草丛中拨弄了一下，又捏起一捧土嗅了嗅，慢慢将视线投向了某个方向：“他们应该是往那边去了。”
　　“诶？”
　　注意到白水秋略带疑惑的视线，十兵卫笑了笑：“我曾经跟千叶市的警方，学过一点刑侦方面的技巧，根据沿途留下的蛛丝马迹，判断对方的行动路线，算是一种基础技能了。
　　那些家伙也不是什么犯罪专家，而且他们和我们的行进路线基本上是一致的，所以可以通过这种办法来辨别。”
　　“原来如此……”
　　白水秋点了点头，明白过来。
　　看着这两位对策组成员各显神通，她也没什么好做的，只能默默地待在一旁，吩咐风狸感知周围的动静。
　　这时候，铃木珠希也已经通过罗盘和刚才那几根冰棱，判断出那个使用【惑心术】的邪修的大概方位，和十兵卫所说的方向基本一致。
　　“看样子应该没错了。”
　　“虽然暂时还没什么影响，但是这些雾气中，可能会夹杂着一些不知名的毒素，这种符可以用来抵御瘴气和毒素的侵袭，你们带在身上，以防万一。”
　　说着，铃木珠希从身上翻出了几张符箓，往白水秋和十兵卫手里递了过来。
　　“谢了。”
　　白水秋道了声谢，把符箓接过来，放在掌心看了几眼，而后顺手塞到口袋里。
　　她身上带着的【清心符】，其实也有一部分驱逐瘴气的作用，不过这种东西肯定是多多益善，等这次回去，或许还可以研究一下铃木珠希给的这张符箓，触类旁通，给自己在符箓上的练习带来一点启发。
　　准备妥当后，三个人就抬起脚步，慢慢往前走去。
　　考虑到周围的雾气中，可能蕴含着大量的危险，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放慢了步调，行进中，警惕地看着四周。
　　大约走了有十几米远，铃木珠希又取出一枚玉片，插到了地面上。
　　如此反复。
　　就像铃木珠希刚才说的那样，这些玉片，彼此间似乎都是有联系的，以白水秋的灵视能力，依稀能看到一条由灵力构成的细线，在它们之间串了起来，只不过因为线条太细，在雾气中几乎无法辨别。
　　“话说，如果这些东西被妖怪拔出来怎么办？”
　　白水秋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铃木珠希先是一怔，而后笑了笑；“放心吧，如果有一枚玉片被人挪动，其他所有玉片都会相互感应，并且通过灵力的相连形成一个整体，除非对方强大到能够一瞬间把所有玉片连根拔起，否则单独对某一枚玉片下手，是没有意义的。
　　而就算真的遇到了那样的妖怪，这些玉片也可以作为攻击性的法器，通过将所有玉片内的灵力一瞬间引爆，炸伤敌人。”
　　当然……
　　这种做法是一次性的。
　　在有其他替代选择的情况下，是不会那么做的，毕竟这些玉片也算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功能性法器了，用来自爆炸伤敌人，未免有点浪费。而且如果对方真的能瞬间拔出所有玉片，那么这种炸伤，可能也没有太大效果。
　　无非是拖延那么几秒钟的时间罢了。
　　简单的交流了几句，白水秋和铃木珠希继续走着，十兵卫也亦步亦趋地跟在旁边。
　　沙沙的脚步声向前。
　　根据藤原七海提供的资料，灯笼山的海拔高度，大概在五六百米的样子，不算太高，但是坡度有些陡峭，而且有不少上上下下的斜坡，从山脚走到山顶的话，哪怕按照直线前进，至少也有着两三公里的路程。
　　那样的话，铃木珠希手里的玉片肯定是不够用的。
　　不过，几人本来也没打算直接冲上山顶。
　　他们这一趟行动的首要目标，是搜寻白莲宗教主等人的去向，其次是探查灯笼山上的情报。如果深入到数百米，仍然没有得到有效的线索，那么也就只有先行撤退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白水秋三人沿着陡峭的山路向上攀爬，期间调整了几次方向，渐渐往灯笼山的山腰部位靠近过去。
　　越往山上走，周围的雾气就越是浓重。
　　走到两百米左右的时候，就算是铃木珠希的神乐铃，都无法将周围的雾气驱散了，能见度也再次下降到了一米以内。
　　这时候，一股略显湿冷的气息出现在几人的正前方。
　　铃木珠希的罗盘上，率先出现了异动，盘面上的指针微微颤动，指向了那个气息出现的方向。
　　几乎是在同时，风狸也感觉到了异样，用爪子拨弄了一下白水秋的肩膀。
　　两个女孩同时抬起头来，看向前方。
　　这种动作其实没什么意义，因为前后左右都是白茫茫的雾气，根本什么都看不清楚，比起眼睛看到的东西，反倒是听力上的感觉来的更准确一些。
　　声音靠近。
　　听起来，有点像是某种东西正在拍打着翅膀的声音。
　　“是那种黑鸟？”
　　白水秋心里晃过这个念头。
　　这种东西，她曾经亲眼见到过两次，而且在藤原七海先前提供的那些资料中，当年那个来自东京的神社，在前往灯笼山探查情况的时候，也曾经遇到过这种东西。
　　似乎是为了印证这种猜测，几乎是在她浮出这个念头的同时，就听到——
　　唰！！
　　一只硕大的黑鸟突然从雾气中穿了过来，出现在白水秋和铃木珠希等人面前，因为雾气的遮掩，能见度过低，所以直到这东西距离很近的时候，几个人才觉察出它的准确位置。
　　下一刻。
　　白水秋手中的雪走，和十兵卫的九节棍，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挥了出去，雪亮的刀刃和铜皮包裹着的铁棍在半空中划出两道弧线，一先一后落在了黑鸟的身体上，在这东西做出下一步的动作之前，就把它切成了两半。
　　黑鸟的身体在半空中四分五裂，化作星星点点的泥水，往四周飞溅过来。
　　白水秋往后退了一步，衣袖上还是被沾到了几滴。
　　黑色的泥点出现在白色的衣服上，看起来异常醒目。
　　但……
　　这只是一个开始

第367章 置行堀
　　第一次黑鸟的出现，似乎只是一个信号。
　　预示着白水秋等人的行动，已经被山上的东西觉察到了。
　　很快。
　　就听到浓密的雾气中，传来了一阵嗡嗡作响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拍打着翅膀，往这边飞了过来一样，由远及近。几个呼吸过后，数十只体形如乌鸦般大小的黑鸟穿过雾气，出现在白水秋一行的面前。
　　“这么多？！”
　　白水秋微微一惊。
　　而后顾不上多想，立刻挥舞着雪走，往半空中劈斩了过去。
　　十兵卫也在同一时间出手，由根根锁链缠绕的九节棍，从他手中飞出以后，挥舞成了一团令人眼花缭乱的棍影，在几个人头顶上方呼啸开来，仿佛一张硕大的棍网，将几个人的身影笼罩在内。
　　这群黑鸟的数量，远远比白水秋预想中要多得多。
　　之前在成田高中的校园内见到这些东西的时候，仅仅是十几只而已，看起来就已经是黑压压的一片。
　　而现在，出现在白水秋和铃木珠希等人面前的黑鸟，数量何止上百只，从前后左右的各个方向蜂拥而来，瞬间填满了整个视野。好像指甲刮擦黑板一样难听的尖啸声此起彼伏，让她有种说不出的干燥。
　　白水秋已经张开了青怨风铃的“守”字光膜。
　　手中的雪走也不断重复着挥刀的动作。
　　再加上十兵卫的九节棍形成的棍网，绝大部分冲刺而来的黑鸟，都被当场分尸。
　　偶尔有那么一两只突破了白水秋和十兵卫的防线，冲到里面的，也都被铃木珠希抬手一张符箓拍过去，然后在灵力的蒸灼下迅速融化。
　　在这种情况下，黑色的泥水好像下了雨一样，从头顶溅落下来，很快就遮挡住了几人的视线。
　　短短几十秒的时间，数十次劈斩，如此高强度的挥刀动作，让白水秋都开始觉得有点手酸，
　　突然间。
　　一丝警兆在她心里生了出来。
　　没等白水秋做出进一步的反应，就有一只苍白的手臂，突然从右侧的雾气中探了出来，握住了白水秋持刀的手腕。再一用力，就把她往外面的雾气中拖了过去！
　　“？！”
　　白水秋眼皮一跳。
　　身体已经在第一时间作出了反应，先是下意识地微微屈膝，一个拧腰，将自己的重心沉了下去，然后右手一松，在雪走向下坠落了几公分后，左手一探就抓住了这柄小太刀，再斜斜地往右侧的雾气一刺！
　　在这个过程中，风狸已经化作一团青色的气流，往前面鼓荡开来，牢牢挡住了袭向白水秋正面的冲击。
　　在心意相通的情况下，这个小东西和白水秋的配合，几乎可以用完美来形容。
　　白水秋的反应已经很快了。
　　但雾气中的那东西，似乎也有着不亚于她的应变能力。
　　几乎是在白水秋剑交左手的同时，那只苍白的手臂就突然松开她的手腕，然后往后一缩，整个人迅速没入到白茫茫的雾气之中。白水秋那一剑挥过去以后，落处空荡荡的，好像什么都没有砍到。
　　“刚才……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苍白手臂的出现到消失，都发生在电光火石。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白水秋后背上已经冒出了一身冷汗。
　　有这么一个不知名的怪物隐藏在雾气中，她也不敢再和这群黑鸟纠缠下去了，趁着风狸打掩护的间隙，从口袋里掏出了几张符箓，往前一挥，口中飞快地念动咒语：
　　“朱鸟凌光，神威内张……敕！”
　　轰的一声！
　　几道符箓过处，迅猛的火焰熊熊燃烧起来，眨眼间就在半空中烧成了通红的一大片，大大小小的黑鸟尖啸着四处飞舞逃窜，而白水秋紧接着就将另外一张火铃符拍到了雪走的刃面上，锋利的小太刀立刻变成了一柄火焰大剑，在她手中向前挥砍出去。
　　火势迅速蔓延。
　　很快，就连十兵卫挥舞的九节棍上面，好像都燃起了火苗，抡起来的时候，就看到一片片红色的棍影迎空闪烁。
　　火铃符对这种低级邪祟的杀伤力，还是相当出色的。
　　这些黑鸟本来就堆聚地非常密集，至少有二三十只，都被这团火焰撩到，其中绝大多数都被雪走和九节棍打落下来，很快就变得稀稀落落起来，剩下的那一小半黑鸟，则是拍打着翅膀飞上了更高的地方，在几个人头顶上方徘徊着。
　　这个距离，就连十兵卫的九节棍都砸不到，更不用说白水秋的雪走了。
　　不过，这些东西带来的威胁，也终于解除了。
　　白水秋长长松了口气，将雪走横在身前，警惕地看着四周：“刚才那东西……应该还没有走远吧？”
　　说这话的时候，白水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袖。
　　刚才被那条苍白手臂握过的地方，赫然多了一片白茫茫的冰霜，好像一团手环围绕在她的手腕上，直到现在都没有化开的迹象。而且，刚才被那东西握住的一瞬间，感觉到的那股冰凉刺骨，也让她记忆犹新。
　　“是和冰雪有关的妖怪吗……”
　　这时候，铃木珠希和十兵卫也都稍微放松了一点，前者抬头看向了白水秋这边。
　　刚才迎战那群黑鸟的时候，铃木珠希算是被白水秋和十兵卫护在中间的人，有充足的时间观察四周，所以那条苍白手臂出现在白水秋身边的景象，也被她看得一清二楚。
　　“那东西……应该是置行堀。”
　　“置行堀？”
　　白水秋挑了挑眉。
　　这个名字，她倒是有点印象，似乎是当初前来灯笼山探查情况的那支来自东京神社的队伍，在卷宗中提到过的。
　　“嗯，那是一种比较少见的妖怪，最初形成于江户时代，由大量淹死在河水中的妇人的怨念而生，因此喜欢生活在潮湿阴冷的环境中，一般只有在大雾的天气才会出现，以女人面貌展现出来，伤害生人……”
　　铃木珠希深吸了一口气，语速飞快地说道：“藤原秘书给的那份记录中，也提到了这种妖怪的名字，看来那东西这几十年来，一直没有离开过这座山，很可能就是山上那个妖怪的同伙和帮凶……

第368章 两股气息！
　　情况其实已经显而易见了。
　　和置行堀的来历相比，这个妖怪所擅长的能力，才是最重要的信息。
　　白水秋用余光看了一眼铃木珠希，张了张嘴。
　　还没等她问出来，铃木珠希就接着说道：
　　“按照以往的情报记载，置行堀的能力主要有两种。
　　第一种是在雾气中隐匿身形，甚至连本身的气息，都能够与浓雾融为一体，让人难以辨别它的准确方位；第二种能力则是与水有关，置行堀可以操控水流，并通过降低温度使水结成冰霜，从而冻伤和刺杀敌人。
　　另外，因为这种妖怪是偏向恶灵系的，所以普通怨灵的能力，它也基本上都具备，比如制造简单的幻象，还有将自己的身体从其他物体中穿透过去……”
　　说到这里，铃木珠希顿了顿：
　　“这种妖怪在历史上出现的次数其实并不多，远少于犬神和鬼童子，而且其中与修行者遭遇的经历，只有一半左右，所以相关资料的完整性还有待商榷，或许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藏能力也说不定。
　　总而言之，是个很难缠的对手。”
　　“我知道了……”
　　白水秋点了点头，继续观察着四周。
　　与此同时，风狸也悄然爬到了她的肩头，毛绒绒的脑袋注意着四周的动静，但置行堀不知道是走远了，还是隐匿气息的能力格外出色，哪怕是以风狸这样的感知能力，都捕捉不到它的位置。
　　至于铃木珠希……
　　这个女孩看了一眼自己的罗盘，摇了摇头：“那东西的妖气弥漫在周围的这片雾气中，理论上它可以从任何一个方向出现，所以我也判断不出它现在所处的位置。”
　　“不行的话，还是先往山上走吧。”
　　白水秋提议道。
　　既然置行堀不想主动出来，在这里干等下去，显然也不是办法，倒不如先慢慢往上走，路上稍微小心一点就好了。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就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继续上山。
　　在这个过程中，刚才那群黑鸟还在周围的半空中徘徊。
　　而浓雾的背后，也开始出现了一些怨灵的影子，在雾气中若隐若现，时不时往白水秋等人面前蹿一下，然后被白水秋抬手一刀劈成两半。
　　和山上的这些妖怪相比，这些怨灵的实力还是太过孱弱了一点，根本不足以对他们形成有效的威胁。
　　不过，置行堀也一直都不曾现身，作为一只妖怪而言，这东西似乎有点谨慎过头了。
　　在又一次前进了十米左右的时候，铃木珠希俯身往泥土中插下了一块玉片。
　　就在这时候，一丝略显冰冷的触感，从白水秋脸上划过。
　　“咦？”
　　“好像……下雨了？”
　　白水秋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望向天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有一些淅淅沥沥的雨点，出现在了灯笼山的上空，穿过浓郁的雾气滴落下来，打在白水秋和铃木珠希等人的头上。
　　这些雨点并不大，似乎只是毛毛细雨，连衣服都打不湿的那种。
　　但……
　　却有一股潮湿的气息，在这片天地间蔓延开来，白水秋近乎本能地感觉到，有一股隐晦的暗流正在山顶的方向悄然酝酿，好像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的前兆。
　　就在这时候……
　　轰隆！！！
　　一声闷雷从高空中轰然炸响！
　　山间的狂风一瞬间比刚才猛烈了好几倍，呼啸的风声从四面八方响起，越来越浓重的水汽在空气中弥漫，越来越多的雨滴从半空中坠落下来，落在灯笼山上的时候，这片一直笼罩着的雾气，似乎也被冲散了一些。
　　“那是……”
　　铃木珠希猛地低头。
　　就在刚才那道雷声炸响的那一刻，在她手中，那块罗盘上的指针，突然间剧烈颤动起来，但指向却是定格在某一个方向上，比巴掌略大一些的盘面上，各种天干地支的符文疯狂流转，整个罗盘更是在这一刹那光芒大作，给人一种下一刻就要炸开的错觉。
　　而事实上……
　　咔嚓——
　　突然间，就看到一道细微的裂纹出现在这块罗盘上面。
　　而后，这道裂纹又迅速向前扩散，一直延伸了两三厘米，才渐渐停止了继续扩大的趋势。
　　随着裂纹的蔓延，罗盘上的符文字迹变得有些模糊，原本还算充沛的灵力，也悄然向空气中溢散了几分。
　　很显然，这种变化对罗盘本身的伤害是很大的，这件法器已经在一定程度上遭到了破坏。
　　但……
　　这个时候，铃木珠希已经顾不上心疼自己的法器，而是第一时间抬起头，看向了指针的朝向，也就是灯笼山山顶的方向，双眸睁大：“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强的妖气，而且还是两个……被封印这座山上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除了那只妖怪，另外一个又是谁？”
　　其实不用铃木珠希多说。
　　白水秋和十兵卫也都很清楚地感觉到了。
　　隔着重重雾气的遮挡，在灯笼山山顶的方向，有两股强大到让人震惊的气息，正在同一瞬间轰然爆发，刚才那阵突然猛烈起来的山风，似乎就是这两股气息冲撞带来的结果。而且……
　　就在几个人抬头张望过去的时候，这两股气息还在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速度，继续向上攀升着！
　　铃木珠希手中的罗盘，是用来探测妖气的法器。
　　根据指针的朝向，还有刻录在罗盘盘面上的那些符文的变化，可以推算出妖怪的所在方位和大致强度，之前处理画皮事件，还有这一次上山的时候，铃木珠希都曾经使用过这种能力，也被白水秋看得一清二楚。
　　而当罗盘感应到的妖气过于强大，甚至超出了它本身的承受限度的时候……
　　那么就会发生现在的这种事情了。
　　想想也是，既然连白水秋和十兵卫这样本身并不擅长探测的修行者，都能感觉到的气息波动，显然这种气息的强度已经非常惊人了。
　　或许，就连山下的栗见成也等人，都能看出一些异状。
　　罗盘上那一丝裂开的痕迹，已经很清楚地说明了问题。
　　“一共有两股气息……吗？

第369章 又……见面……了啊
　　这一瞬，白水秋心思电转。
　　在场的三个人中，她是唯一一个知道雨女和老妖怪的存在的，而且，也只有她对灯笼山当年的情况略知一二，虽然这点情报，和身为当事人的雨女相比，只是一点细枝末节，但用来解释眼下的情况，已经足够了。
　　看样子……
　　这两股气息中的一股，就是来自雨女的了。
　　而另外一股，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灯笼山上被封印着的那个妖怪释放出的。
　　但……
　　那东西……竟然已经苏醒过来了？
　　而且，雨女展露出来的真实实力，竟然也这么强？！
　　如果连这样的雨女，和当年那个术法造诣比自己更加出色的白水纱奈，都在这里折戟沉沙，白水纱奈更是在持有鬼切的情况下，在此殒命，那么灯笼山上的这个妖怪……又究竟是位何方神圣？！
　　隆隆的雷声越来越响。
　　潮湿的气息也变得越来越明显，冰冷的雨水从天空中洒落下来。和猛烈的山风一起砸在脸上，有种火辣辣的疼痛感。
　　白水秋微微眯起眼睛，眼神中透露出了越来越浓的惊异之色。
　　一滴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
　　时间退回到三十分钟前。
　　灯笼山的山顶。
　　这里是一片相当荒凉的地方。
　　靠近山路边的一片空地上，坐落着几排破败的房屋，似乎曾经有人在这里居住过，但经过几十年的风雨洗礼，房屋早已经破败到看不出本来的模样，周围的各个角落都被青葱浓密的树木布满，各种藤蔓植被在这方天地间肆意生长。
　　而在这片废墟的旁边，则是有一条很窄的小路。
　　是那种再常见不过的山间土路，因为一代代的人从上面走过，才被踩踏出来，变成了一条上山的通道。
　　越过这条小路，再往前走出上百米，就是整个灯笼山山顶的中间地带。
　　其中最为醒目的，就是位于层层植被深处的一片深潭。
　　潭水很黑。
　　是那种完全看不到底的黑，哪怕捧起一滩水放在手里，也是完全不透明的样子，所有照射到山顶的阳光和月光，都被周围的树丛和浓雾挡住，所以这片黑潭就显得格外幽深，黑黝黝的水面宛如古井无波，连一丝涟漪都看不到。
　　偶尔才会有一团淤泥，沿着河畔滑落下去，在黑潭的底部沉积起来，然后就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
　　周围的树林间，仿佛没有一只活物。
　　除此之外……
　　在这片黑潭的周围，还散落着一些白森森的骨架，其中大部分都已经风化腐朽，有些看起来是属于动物的，有些是属于人类的，还有几具则是明显的异类。
　　尤其是其中一具三四米高、十几米长的巨型骨架。
　　这幅骨架的整体形状宛如一条巨大的鲶鱼，但鱼骨之间的间隙，甚至都可以容纳两个人并排站立，而且骨架上方的雾气格外浓重，似乎遍布着整个灯笼山的雾气，都是从它上面散发出来的。
　　从黑潭，到周围的骨架……
　　所有画面，都透露着诡异的味道，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心中发寒。
　　脚步声靠近。
　　几条人影穿过那条通往山顶的小路，出现在了这片树林间的空地上。
　　领头的正是那位大腹便便的教主，后面跟着一行七八个僧人，每个僧人都架着一个全身赤果的女孩，赫然是刚才在庭院的广场上，接受“净化仪式的”那些女孩。
　　这一行人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过来了，轻车熟路地穿过了树丛，沿着一条很窄的山间小道，来到了山顶。
　　黑潭附近的泥土潮湿而松软。
　　在距离黑潭还有近百米远的时候，这些白莲宗教徒脚下的鞋子，已经有一大半都没入了淤泥中，越是往前，就越难继续挪动脚步。
　　终于，教主率先停下脚步，然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后面的一群僧人都跟着停下脚步，学着教主的动作跪在淤泥中，其中有两个人似乎有点紧张，双眼不断地往四周打量着。
　　至于那几个女孩，也都被随手放在了满是淤泥的地面上，被黑泥包裹着的白净身躯，微微陷入到松软的泥土中，在经受了所谓的“圣水”洗礼后，这些女孩全都是一副意识模糊的状态，对自己所处的境遇根本就不知情，也就更没有抵抗的力气了。
　　“黑泥大人，这次的祭品已经送到了……”
　　教主喃喃地祷告了几句，然后朝着黑潭的方向说道。
　　事情的确如白水秋猜测的那样。
　　几乎所有被带来参加这次“净化仪式”的女孩，都是白莲宗精心挑选的“祭品”，从年龄、到生辰，都经过了一些特殊的筛选，甚至可以说，正是因为将这些女孩视作自己的目标，白莲宗才会派遣干部，去发展她们的家人成为信徒。
　　按照教主原本的计划，是打算在集会结束以后，再把她们带过来的。
　　毕竟，并不是每一个女孩的父母，都对白莲大圣人有着足够的信仰。
　　万一对方事后选择报警的话，对白莲宗来说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所以只有在确认她们的父母态度以后，这些女孩才会被送上来。
　　但……
　　既然这次集会出了点意外状况……
　　那么也就只有临时变更一下计划了。
　　在教主的话音落下以后，黑潭里面渐渐出现了一些细微的水泡，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地向上浮了起来。
　　但因为潭水太黑，什么都看不清楚。
　　“咕咚……”
　　几个僧人咽了一口唾沫，表情有点紧张。
　　他们中有几个，已经到这片地方来过好几次了，但每次过来的时候，都会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感。而这一次的感觉，则是格外明显一些，好像有一种致密的杀气，从潭水深处浮现出来，往四周的空气中不断蔓延。
　　“……黑泥大人？”
　　教主试探性地又喊了一句，但黑潭中的东西依然没有传来任何回应。
　　在短暂的犹豫后，教主就咬了咬牙，示意身边的几个僧人，把那几个女孩架起来送过去。
　　被眼神示意的几个僧人互相看了一眼，经历了一番短暂的心理挣扎，就先后起身，准备按照吩咐行动。
　　献祭的流程其实并不复杂。
　　经过了“净化仪式”上的圣水洗礼以后，只需要将这些被黑泥包裹着的女孩，投入到黑潭中就可以了，这种事情无论是教主，还是负责千叶县一带的阿部长老，都做过不止一次，早已经烂熟于心。
　　几人已经踩着淤泥，往前走了两步。
　　就在这时候……
　　在远离黑潭的方向，突然有一股湿润清冷的气息突然吹了过来，从这群僧人身上掠过的时候，包括教主在内的一众白莲宗教众，纷纷打了个寒颤，有种汗毛倒立的感觉从心里油然而生。
　　“什……什么人？”
　　十几束目光的注视下。
　　就看到雾雨朦胧中，有一道打着伞的绿色身影，沿着山路慢慢拾阶而上。
　　那是一个很高挑的女人，身上穿着绿色的衣裙，因为雨伞的遮挡，看不清面容，但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质，却是一副从容自如的样子，缓缓挪动着脚步往山上走来的时候，气息很沉稳，仿佛只是一个前来观光的游客。
　　随着这个女人的到来。
　　黑潭水面上的气泡明显变多了一些，像是在预示着什么。
　　“呵……”
　　绿衣女人停下脚步。
　　用一副平淡如水的目光，往整个山顶扫了一眼，视线在教主等人身上停留了一瞬，接着就看向了黑潭的方向。
　　在看到潭水周围那一堆堆散落的骨架时，雨女眸子动了动，眼神中流露出几分追忆的神情：“又……见面……了啊……”
　　“……”
　　“七十……年来……我一直……都在……等待……这一天……的到来……”
　　似乎是因为触景生情，雨女的心情浮动之下，就连原本艰涩的说话声，都渐渐变得流畅起来。
　　黑潭依然只是在冒着水泡，看不出更多的动静。
　　但每个人都能很清楚地感觉到，正有一种令人不安的感觉，在这团安静中悄然酝酿起来，似乎连空气都有点凝固了，跟在教主身边的几个僧人，不约而同地感觉到呼吸困难。
　　而那些正处于半昏迷状态的女孩，脸色也同样涨的通红。
　　终于，其中一个僧人忍受不了这种过于压抑的气氛，大声喝问道：“你，你是谁？什么时候跟踪我们来到这里的？！”
　　“跟……踪？”
　　雨女将视线投了过去。
　　被那双冰冷的目光注视着，说话的僧人有点露怯，但很快又觉得有些丢脸，转而再次喝道：“对，你也是那群警察请来的帮手对不对，有黑泥大人在，像你们这些不自量力的家伙，来多少都要死在这里……”
　　一瞬间！
　　没有任何征兆的，一道尖锐的水箭突然从雨女身边迸发出来，笔直地射向了那名僧人。
　　后者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箭尖贯入了额头正中，瞪大眼睛，然后慢慢仰头倒了下去。
　　鲜红的血液，从额头的洞口中潺潺流淌出来。
　　下一刻……
　　一条绿影从潭水边蹿了出来，好像一条现世的鬼魅，只一刹那，就越过了十几米的距离，拖曳着一条残影来到雨女面前，但还没等它有进一步的动作，就看到一条条水蛇从雨女身前的空气中陡然浮现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那条身影牢牢缠裹了起来！
　　然后，就听到砰的一声！
　　绿影甚至连真实面目都没有展露出来，就被这几条水蛇捏爆！
　　墨绿色的血液和残肢向四周飞溅，但没有一丝落在雨女身上的。
　　“这种……不入流……的货色……就……不必拿出来……丢人现眼……了吧？”
　　雨女的声音还没有落下。
　　就看到黑色的水潭中，突然以一种近乎疯狂的姿态暴动起来，刚才还一片平静的水面，在一瞬间彻底沸腾，一根根黑色的触手破开水面探了出来，每一根触手都是由黑色的泥浆构筑而成，宛若常人大腿粗细，在电光火石之间，缠绕着扑向了雨女。
　　战斗在一瞬间爆发。
　　雨女晃了一下雨伞。
　　大量的水流从虚空中汹涌而出，形成了一条条粗大的水蛇，吐着信子迎向了那些触手。
　　不仅如此。
　　还有一股更加庞大的水流，在雨女的脚下轰然涌现出来，将这个绿衣女人的身体高高托起，一眨眼的时间，就已经形成了一道超过十米高的巨大水墙，宛如一面气势磅礴的瀑布般，紧接着，黑泥构成的触手和水蛇冲撞在一起！
　　和这些泥浆相比，水流的硬度似乎还是稍逊一筹，数十条的水蛇轰然碎裂，但紧接着就有上百条水蛇补了上去，一瞬间，偌大的山顶都被这两团阴影遮蔽，巨量的水汽往四周扩散出来，数十米开外的教主等人，瞬间被淋了个落汤鸡。
　　“那……那是什么？”
　　教主人都傻了。
　　其他几个僧人也纷纷露出错愕的表情。
　　但现在这片场景的主角，显然不是他们了。
　　直到刚才的第一次交锋过后，雨女和黑潭中的气息，才急剧攀升起来。
　　普通人对妖气的感知并不敏锐。
　　但，有一股越来越浓重的压抑感，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却是在场的所有人都能感觉到的。
　　教主等人的身体开始颤栗，心里的恐惧油然而生，双腿膝盖更是不自觉地发软，似乎想要直接跪下去顶礼膜拜。
　　然而……
　　这还只是开始。
　　尤其是当黑潭中的阴影，渐渐从水面下展露出来的时候，一团团愈发迅猛的狂风，往四面八方席卷开来，越来越多的水汽、沙石、树枝、灰尘、甚至是散落在潭水岸边的那些骸骨，都被卷了起来，在这一小方天地内，翻腾，舞动！！
　　“果然……是你啊……”
　　雨女微微垂下眼帘。
　　这一刻，这个绿衣女人的身上，涌现出了滔天的怨气，盘在一起的头发披散开来，眉宇间掠过一丝异色，原本清冷平和的气质，也在一瞬间变得凌厉起来，有如一柄出鞘的刀剑！
　　下一刻。
　　高大的水幕托举着雨女，向黑潭的方向迅速推进！

第370章 从一开始就是白热化
　　没有任何前奏。
　　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是白热化的状态。
　　哪怕是在沿海的城市中，也很难能见到超过十米高的巨浪，当这种规模的海浪出现在自然界的时候，往往已经是海啸的级别，巨量的海水带着成千上万吨的重量，足以将一座海滨城市淹没，摧毁沿途的汽车、电线杆、高楼、乃至一切人类的造物和生命体。
　　而现在……
　　这样一面有如瀑布般的水幕，却出现在了灯笼山的山顶。
　　而且，还不是从那片黑潭中出现的。
　　在雨女催动着这面巨浪，汹涌向前的时候，站在不远处的教主等人纷纷转身，向更远处的树林中逃窜，而那几个经历了“净化仪式”的女孩，则是被顺手扔下。
　　在这种关头，这些白莲宗教徒显然没有心思关注献祭的事情了。
　　但，这种行为显然是徒劳的。
　　因为这些家伙才刚刚跑出几步，汹涌的浪头就从背后追上，从背后将教主等人拍倒在地，然后迅速将他们吞没。这些白莲宗教徒在水里扑腾了几下，就被巨浪卷挟着，一路往前冲了出去。
　　接着，这团水流就涌入了树林，伴随着嘭嘭的闷响声，也不知道撞断了多少树木，大片大片的枝叶随着水流向前涌动。
　　灯笼山山顶这片地方的土质，本来就很松软，有点像是被临时抽了水的湿地。
　　水流这么一冲，立刻有一些泥土被带了起来，一时间沙石俱下，仅仅一会儿的功夫，灯笼山的山顶俨然就已经变成了一片泽国。
　　一片混乱的景象中。
　　黑潭内的东西也终于显露了出来。
　　在无星无月之夜，它的身形显得有些模糊，只是在水面上浮出了一片巨大的阴影轮廓。
　　这只妖怪似乎并没有完整的形体。
　　它的整个身躯，都是一团黑色的污泥组成的，好像一只橡皮泥捏成的怪物，但是个头却大的有点惊人，仅仅是露出水面的部分，就已经有七八米高，在黑潭中缓缓蠕动着，和站在巨浪上方的雨女差不多平齐。
　　而在黝黑的水面之下，也不知道这东西还有多少身躯没有显露出来。
　　给人的感觉，宛如冰山一角。
　　咻咻咻！！
　　几道水面破开的声音，在同一时间炸响。
　　又是数十条黑色的泥浆，从这东西的身上延伸出来，好像章鱼身上的触手一样，迅速向了雨女所在的方位抽射而出，与此同时，这东西更是伸出了一团近三米宽的巨型触手，好像人类的手臂一般，往水墙横扫过来！
　　雨女神情变得更冷了。
　　握着伞柄的右手微微抬起，伞尖指向前方。
　　在这一瞬间，大量的妖力从这个绿衣女人身上散布出来，化作一柄柄水箭，在半空中堆聚出了密密麻麻的一大片，在极为短暂的蓄势后，宛如万箭齐发一般向前激射而出！
　　半透明的水流和黑色的触手隔空交错，转眼间就形成了一片黑白相间的暗影！
　　时不时有几条黑色的触手被数十上百支水箭射穿，钉在地面上，或者直接四分五裂，化作大块大块的泥土块，重新落入到黑潭中，溅起数米高的水花。
　　也有一些黑色的触手，穿透了雨女脚下的水幕。
　　但和这股滔天巨浪的规模相比，这些触手的作用显然并不大，仅仅两三秒钟后，水幕就和黑泥的那条手臂撞在了一起！！
　　嘭！！！
　　这一撞的力道，何止万钧！成千上万吨的重量形成的冲击，已经超出了一般人想象的范畴，雨女操控的水幕轰然破碎，大量的水流漫天飞溅，在这片数千平米的空间内飘飘落下，好像下了一场雨。
　　不……
　　是真的在下雨。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萦绕在灯笼山上空中的积雨云，已经将水汽积蓄到了极限，在雨女和黑泥之间的战斗爆发的同时，开始下起了雨。刚开始还只是一些淅淅沥沥的毛毛细雨，但很快，雨滴就大了起来，渐渐变成了滂沱大雨。
　　冰冷的雨水泼洒下来，很快就形成了一片白茫茫的雨幕。
　　弥漫在四周的雾气，被渐渐打散，视野变得清晰起来。
　　但那口黑潭却依然是一片看不透的样子，黝黑的水面下方，根本看不出还有多深的水。
　　在这场大雨中，雨女再次升腾起一条水柱，将自己的身形托起，因为刚才那一撞而变得有些衰落的气息，慢慢充盈起来。
　　而黑泥则是有些烦躁地张开了身体，再次向前伸出了手臂，而这一次，就不再是扫向水幕，而是直接往雨女身上拍了过来！
　　这一抓的速度很快。
　　明明是一团由泥浆形成的手臂，抓出去的动作，却快到连肉眼都看不清楚，只见半空中拖曳出一条残影，黑色的大手朝着雨女所在的方位呼啸而至，似乎要将她整个人攥到手里！
　　“呵……”
　　面对黑泥的攻击，雨女只是将雨伞持在手中，伞尖向前，好像握着一把剑似的，转了个圈。
　　庞大到令人战栗的妖气鼓荡开来。
　　随着大量的妖力涌入，就看到这柄绿色的雨伞前方，有一层层水流呈螺旋状生了出来，在不断旋转的过程中迅速扩大，好像凭空生出了一团巨大的漩涡，一转眼间就已经成形，随着雨女将伞尖向前刺出的动作，宛若一枚水质的钻头般，向前奔涌出去！！
　　在前冲的过程中，还有更多的水流聚拢过来，将这枚钻头聚的越来越大，模样也越来越清晰。
　　到了最后，竟赫然形成了一头巨大的龙形！
　　水做的长龙！！
　　这一刻，这条水龙咆哮着穿过稀薄的雾气，在一片倾盆大雨中前进，狰狞的龙头，和覆盖着鳞片的龙身，散发出睥睨一切的气势！一头扎向了黑潭的中央，也就是黑泥的身躯所在！
　　下一刻，黑泥的手臂拍到了雨女面前。
　　而水龙也撞到了黑泥身上，宛如一颗深水炸弹般，在这东西和它面前的水中轰然炸开！！
　　轰！！！！
　　随之而来的这一道声响，更好像是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一般，震耳欲聋

第371章 一人成军
　　这一次的声势，远远比刚才那几下要壮观得多。
　　两股妖气隔空相撞的一刹那，一股有如冲击板般的气浪掀了起来，将周围的一切吹飞了出去，短暂地制造出了一片真空区域！
　　巨大的轰响声中。
　　黑潭中的水面，以前所未有的姿态暴动起来，溅起的水花足足有十几米高，水珠在四处纷飞的过程中，就已经被迅速蒸发，形成了水蒸气，往周围的空气中弥漫开来。很快，整个灯笼山的山顶，就再次出现了白茫茫的雾气，将视线遮蔽起来。
　　当然……
　　这些雾气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会让能见度剧烈下降的存在，而对于在场的两位妖怪来说，就如同无物了。
　　轰隆隆的响声中。
　　水潭中的黑泥晃了晃，庞大的身躯在雾气笼罩下若隐若现。似乎受到了一些创伤。
　　而另外一处，那道绿色的身影却好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砸在了不远处的地面上，在即将落地的前一秒，身形闪烁了一下，然后化作一团水流，在十多米开外的地方再次出现，凝聚成一道绿色的人形。
　　和刚才相比，雨女的样子明显变得有些狼狈。
　　这个绿衣女人几乎完全没有躲避黑泥的攻击，而是采取了以伤换伤的打法，直到黑泥的巨手袭到面前的时候，才匆匆张开一层水幕抵挡了一下，然后整个人就被拍飞了出去。
　　等到再次出现在地面上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变得有些脏兮兮的，脚步也略微踉跄了一些，手里的雨伞更是有几根伞骨出现了断折的迹象，伞面上也被腐蚀出了几个不算太大的孔洞。
　　灯笼山的山顶除了那片黑潭以外，本来是一片无水之地。
　　在这种地方制造出巨量的水幕，本质上是一件非常耗费妖力的事情，哪怕雨女提前在灯笼山上空聚集了积雨云，借助了这场滂沱大雨的势，但是造成的消耗仍然非常剧烈。
　　对于并不经常采用这种战斗方式的雨女来说，算是有点透支了她的妖力。
　　但……
　　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
　　雨女却完全没有退避的意思，一双冰冷的眸子中，仿佛有着火焰在燃烧。
　　伞尖再动。
　　随着雨女再次挥动雨伞的动作，就看到刚才那条水龙从有些松散的状态中，再次凝聚成形，在一阵宛如炮弹炸响的咆哮声中，朝着黑泥身上撕咬过去！
　　“吼！！！”
　　一黑一白两道庞然大物的身影，在潭水中翻腾滚动。
　　刚才的那一记沉睡炸弹，并不是没有对黑泥造成伤害。
　　这东西的身躯明显出现了一大块空缺，身上的气息也比刚才衰落了一些。
　　但很快，就看到这团庞然大物在黑潭中，做了一个有点像人从座椅上起身的动作，将越来越多的由黑泥构成的身躯，从水面下方拔了出来，泥浆蠕动间，很快就补上了刚才的空缺，甚至就连有些衰落的气息，也在以极快的速度回升。
　　准确的说……
　　并不是回升。
　　因为刚才显露出来的气息，根本就不是黑泥的全部实力。
　　直到此刻，这东西才终于拿出了如临大敌的姿态，转眼间就在黑潭中升起了二三十米的高度，黑黝黝的一片，宛如一座小山似的，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压迫力。
　　巨大的阴影笼罩下，雨女的身形显得格外渺小，甚至仰起头来，都有点看不到黑泥的全貌。
　　而刚才那条近十米长的水龙，就显得过于孱弱了。
　　从远处看起来，就好像一条缠绕在大象身上的蟒蛇，无论如何努力撕咬，都很难给对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反而被黑泥用一对粗壮的双臂扼住脖颈，狠狠掼入水面之下，又一次溅起冲天的水花。
　　黑潭中的水，似乎和一般的水不太一样。
　　这种连月光都无法反光的水，似乎有着某种强烈的腐蚀性，水龙在被拍到潭水中以后，身上的鳞片迅速融化，勉强挣扎了几下，做着最后的抵抗。
　　但显然已经无法逆转要被彻底拍入水中，融化掉的结果。
　　在做出这个举动的同时，黑泥的身躯上有几处地方动了动，很快，就有几十团黑色的泥弹从它的周身各处抽射出来，往雨女所在的方向飞去！
　　这些泥弹的势头很猛，每一团都有半人大小，落在地面或者树林中时，瞬间就炸开了一个个数米宽的坑洞。
　　雨女抬手张开一层水幕挡在身前，挪动脚步躲闪了几下。
　　但泥弹既多又密。
　　很快，就有一颗轰在了水幕上面，在水花破碎的同时，几条泥浆凝成的触手已经往这边卷了过来。
　　雨女不慌不忙地挥动雨伞，一条条水蛇从她脚下蹿出。
　　而这些东西，也紧接着就被粗壮的触手缠卷起来，碾成了一团团飞扬的水沫。
　　雨女先前的这些手段，用来对付未出全力的黑泥没什么问题，可是面对现在这个已经展露出完整实力的黑泥，就显得有些乏力了。
　　密如雨点的泥弹中，一根根泥浆触手抽射而出，好像一头捕猎的章鱼，很快就把雨女逼到了绝境，七八条触手和她的距离已经不到五米，眼看着就要将她缠裹起来。如果这一击得手，这场战斗的局势差不多也要定下来了。
　　面对扑面而来的杀机。
　　雨女微微眯起了眼睛，猛地停住了脚步。
　　“看来……只能……用……那种力量……了啊……”
　　“呼……”
　　轻微的呼气声。
　　也不见这个绿衣女人做出什么动作，就看到一点水波样的纹路，出现在她的额头上，先是闪烁了一下，然后渐渐变得清晰起来。与此同时，雨女身上略显疲软的气势，也在极短的时间内，轰然暴涨。
　　隐隐间，似乎有一道虚影在雨女背后闪了一下。
　　气息涌动之间，比刚才更加狂乱的巨浪，以雨女的身体为中心汹涌起来，形成了一团巨大的漩涡，往周围扩张。
　　一根参天巨树般的水柱托着雨女的身体，将她再次升入高空，这些旋转着的水流，渐渐形成了一条体长超过三十米的巨龙，围绕着雨女盘旋了几圈，然后扭头面向了黑潭的方向。
　　这一次的水龙，不仅体形比刚才更加庞大，气势也同样更加惊人，从龙头到龙尾，每一块鳞片都栩栩如生，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迫力。
　　“你……”
　　黑泥抬起头颅。
　　这东西其实并没有脑袋、眼睛这些配置，因为它的整个身体，就是一滩蠕动的泥浆构成的。
　　但是这一刻，它却分明是在看着雨女，尤其是看着雨女额头正中的那道水波样的纹路。
　　这一刹那……
　　绿衣女人的身影，似乎和七十年前的某条白色的身影重合了。
　　而她手中的那把雨伞，似乎也和某把纯黑的御神刀重合了，在短暂的蓄势后，雨女抬起右手，将雨伞举过头顶。
　　下一个瞬间。
　　就看到雨女做了一个挥刀下劈的姿势！
　　“这一刀……”
　　是为纱奈砍的！
　　绿光一闪。
　　三十米长的水龙咆哮着再次扑向了黑潭，与身形如同小山般的黑泥隔空相撞，伴随着一声石破天惊的轰响，无数的水浪和气浪冲天而起，有如蘑菇云一般的冲击波向四周席卷开来，方圆百米内的树木都被这股沛然巨力连根拔起，远远地抛飞了出去！
　　就连黑潭的水面，也在一瞬间被蒸发了近半米，靠近岸边的淤泥之间，露出了更多的白骨！
　　以及……密密麻麻的妖怪。
　　河童、水虎、溺之女、还有更多叫不出名的妖怪。
　　这些东西似乎从一开始，就已经藏在了这里，借着黑潭的水面遮挡，并没有显露出自己的存在。刚才黑泥从水潭中浮上来之前，就是有一只河童率先扑向了雨女，但还没有靠近，就被雨女顺手击杀。
　　而现在……
　　这些妖怪似乎得到了某种命令，在现出身形以后，就纷纷从藏身的地方蹿了出来，前仆后继朝着雨女扑去。
　　这一刻，雨女仿佛一人成军。
　　而对面，则是来自黑潭的千军万马！
　　轰隆隆——
　　妖气对冲下，有种地动山摇的感觉，往四面八方蔓延开来！！！
　　…………
　　雨女和黑泥战斗的动静，白水秋和铃木珠希等人都感觉到了。
　　准确的说，是听到了。
　　因为刚才那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响，已然传到了几公里外，哪怕是身处于山脚下那座庄园中的栗见成也等人，都隐隐听到了一些动静，而身在山上的白水秋，就更是听的一清二楚了。
　　虽然不知道山顶上的战况如何，但白水秋却是在心里暗暗捏了一把汗。
　　“雨女……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对于自家神社的这位式神，她还是有点感情的，毕竟两人之间虽然没什么交流，从头到尾说过的话可能都不超过二十句，但平心而论，雨女的确是她最能信任的妖怪。就算是鹫峰紫苑，也在帮助她的同时，打着自己的主意。
　　如果可能的话，白水秋倒是很想去山上帮忙。
　　可是从现在的这幅动静来看，这场战斗的强度，已经超出了她原先的预想。
　　“原来当年纱奈奶奶曾经面对过的敌人……是这样的对手吗？”
　　白水秋和铃木珠希等人从山上以后，也就前进了三四百米的样子。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甚至连半山腰都算不上，和山顶更是差着很大一段距离。
　　既然连这个地方，都能够感觉到这么明显的波动，那么山顶上的战况究竟激烈到何种程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老实说……
　　白水秋并不觉得，自己能在这样的战斗中帮上什么忙。
　　和她先前所见的那些妖怪比起来，无论是现在的雨女，还是盘踞在灯笼山山顶的那只妖怪，都不是一个数量级的，像鬼童子和犬神这样的货色，怕是根本没有资格插入到这种级别的战斗中，哪怕只是被战斗的余波扫到，都会分分钟被碾成碎片。
　　“铃木姐姐，我们……”
　　白水秋咽了口唾沫，有点迟疑地看了一眼铃木珠希。
　　她已经开始考虑着，通过那根羽毛和老妖怪联络，请后者过来帮忙了。
　　虽说按照之前的约定，只有在她身陷险境的时候，才会召唤老妖怪过来帮忙——因为一来，老妖怪并不想在铃木珠希和十兵卫这两位对策组成员面前现身，二来，雨女本身也有些排斥老妖怪插手这件事情。
　　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雨女展露出来的实力虽然很强，但山顶上的另外一道气息也丝毫不比她逊色。
　　如果在没有外力介入的情况下，最好的结果，恐怕也就是拼个两败俱伤了。
　　而且……
　　雨女这边只有她自己一个，基本上是确定了的。
　　可对面有几个妖怪，就很难断言了，万一那家伙身边还有帮手，蜂拥而出之下，雨女寡不敌众，出了点什么状况，恐怕就不是白水秋想要看到的结果了……
　　有老妖怪帮忙压阵，至少能够保证雨女不会因为偷袭而落败。
　　“话说……”
　　“刚才先于我们一段时间上山的教主那群人，也去了山顶吗？”
　　这个念头，在白水秋的心里一闪而逝。
　　还有那个使用【惑心术】的邪修，不会借机搞出什么事情吧？
　　不管怎么说，那个邪修的修为应该还是不错的，而且擅长的还是远程操控类的法术，理论上是可以通过别的什么东西，参与到山顶上的那场战斗中的，不过碍于这一类邪修的本身普遍孱弱，这家伙应该并不在山顶，而是藏身于稍远的位置。
　　虽然雨女那边的战斗，她是帮不上忙。
　　但是对付邪修，还是没太大问题的。
　　只是，前提是要能找到那家伙，而这个，就需要由铃木珠希出手了。
　　白水秋这么想着，就准备和铃木珠希商量一下，尽快采取行动。
　　但还没等她开口，就听到一道轻微的风响从雾气中传来。
　　仅仅是一眨眼的时间，就看到置行堀的身影穿过浓雾，出现在白水秋背后几米远的位置，双手向前伸出，长长的指甲有如一柄柄锋利的短刀一样，朝着她的后背和脖颈疾刺过来，似乎是要趁着这个机会，将她一举击杀

第372章 青雷赤炁，洞按九宫！
　　置行堀这次现身的方向，是从白水秋视线的死角。
　　因为大部分心神都放在了从山顶传来的动静上面，所以白水秋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直到从风狸那里听到一道短促的叫声时，才有些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在转身的同时，已经将手里的雪走横在身前，做了一个招架的动作。
　　当！！！
　　火光迸溅中，雪走和置行堀的指爪撞在一起。
　　作为一把名刀而言，雪走已经相当锋利了，在力道、角度合适的情况下，完全可以开碑裂石，但是比起被供奉为御神刀的鬼切，斩妖破邪的能力还是逊色了不少。
　　所以在偷袭的举动被白水秋接下以后，置行堀立刻用指爪扣住刀锋，做了一个往后拖拽的动作，突然从手中传来的沛然巨力，让白水秋一时间有点握不住刀，立刻踏开双脚稳了一下重心，和这只妖怪僵持下来。
　　也同样是在这个时候，白水秋才终于看清楚了置行堀的相貌。
　　这东西的模样分明是一个身穿白色和服的女人。
　　黑色的长发从垂落下来，遮住了半边脸，裸露出来的另外半张脸则是苍白如纸，和从袖子内探出的双手是同样的颜色，身上更是不断散发出蒙蒙的雾气和略显冰冷的气息，看起来有点渗人。
　　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发力，把雪走抢回来。
　　就在这时候……
　　白水秋的身子忽然不自觉地晃了一下。
　　不仅是她，就连铃木珠希和十兵卫，也都同时晃了晃。
　　这一刻，正是灯笼山山顶的战斗进行到最激烈的时刻，在两股强大到极点的气息正面对冲的情况下，整个灯笼山的山体都在这股冲击下震动起来，一时间，有种山崩地裂的感觉往四周迅速蔓延开来！
　　盘旋在高空中的那些黑鸟，仿佛突然进入了暴走状态，以近乎疯狂的姿态飞舞起来，再次向白水秋和铃木珠希等人展开了自杀式的冲击，一团团的鬼影也从各自的藏身处蹿了出来，一窝蜂地冲向这边，转眼间就把几个人的身影淹没。
　　少了白水秋这边的帮忙，仅凭十兵卫的九节棍，有点应付不过来。
　　铃木珠希从怀里掏出一大串白色的御币，挂在胳膊上，口中念动咒语，生出了一层淡银色的光幕，横在几人面前。
　　但所有人的心思，都有很大一部分，被山顶处传来的动静吸引了过去。
　　“刚才那是……”
　　“地震了吗？！”
　　这种情景，很难不让人多想。
　　灯笼山本来就发生过一次地震。
　　也就是七十年前，雨女和白水纱奈经历过的那一次。
　　虽然表面上看不出太大的变化，但那场地震，或许已经在某种程度上，对灯笼山的山体结构、甚至是周围一片群山地带的地形，都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所以，在雨女和黑泥的妖气对撞中，这股震荡渐渐从山顶蔓延下来，扩散到了整个灯笼山上，哪怕是距离山顶还有几百米的白水秋和铃木珠希等人，都感觉到了清晰的震动。这种突如其来的震荡，将她们原先准备做出的动作都打断了。
　　而置行堀则是趁着这个机会，一把按住了白水秋的肩膀，将她整个人拖进了浓密的雾气中！
　　“小秋！”
　　铃木珠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但很快就听不清楚了。
　　在整个身子没入到雾气中的那一刻，白水秋的周围迅速被一片白茫茫的雾气填满，所有的声音和影像都被隔绝开来，只剩下和她近在咫尺的置行堀。
　　从身体接触到的那一刻开始，就有一层冰霜从这个妖怪体内迸发出来，顺着雪走的刀身，蔓延到白水秋身上，带来刺骨的凉意。就连白水秋的脚下，都开始出现了冰霜，将她的鞋子黏在地上，似乎是要把她整个人都封冻起来。
　　风狸尖啸了一声，化作一柄风刃切了过去。
　　但就在这时候，置行堀的身体忽然飘忽了一下，好像变得虚幻的样子。
　　青色的风刃直接从这东西身上切了过去，就像斩开了一团雾气，等到风狸因为用力过猛，跌入到另一侧的浓雾中时，置行堀的身躯才再次凝聚成形，仍然保持着一手扣住雪走，另一只手抓着白水秋肩膀的动作。
　　“这东西……可以将身体雾化？”
　　这可是个有点麻烦的能力……
　　白水秋沉下眼帘，不动声色地将左手摸向了背在身后的黑盒子，按动了某个机扩。在做出这个动作的同时，她已经将握着雪走的手松开，然后原地一个拧腰，把右手探向了自己的左肩上方。
　　咔——
　　黑盒子的机扩转动，将盒子内的黑剑向外弹出了几寸。
　　剑柄恰到好处地落在白水秋触手可及的地方，随着她手掌一握，猛然做了一个挥剑的动作！
　　御神刀·鬼切，出鞘！
　　好像有一道黑色的光闪过。
　　在鬼切的杀气彻底释放出来以前，白水秋的这一刀，就已经划过半空，从置行堀抓在她肩膀上的那条手臂上方穿了过去，后者还想将身体雾化，但根本没来得及做出这一应对，就被鬼切斩了过去。
　　一条手臂直接被切了下来。
　　置行堀迟钝了一秒，才尖啸着想要逃离。
　　作为一只经历过七十年前那一战、并在灯笼山上盘踞了上百年的妖怪，置行堀还是很识货的，哪怕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鬼切】是白水纱奈曾经用过的武器，也能感觉到从这柄黑刀上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
　　置行堀的速度很快。
　　这种妖怪本身就是以行动能力见长，尤其擅长在大雾中自如行动。
　　白水秋的双脚被一层冰霜黏住，行动还有点不便，追上去已经来不及了，而鬼切也没有那么长的刀身，能够劈中近两米外的置行堀。
　　眼看着这东西就要再次没入到浓密的雾气之中。
　　“呼……”
　　白水秋抬起持刀的手臂，看了一眼手腕上那根用红绳串起来的勾玉手链，口中默念着早就酝酿好的咒语，语速很快：
　　“……三天育元，景霄正刑，青雷赤炁，洞按九宫！

第373章 别去山顶！
　　这一霎，被白水秋挂在手腕上的那四枚勾玉中，突然有一枚亮了起来，蕴含在勾玉内的那一抹苍青色的弧度闪烁了一下，紧接着，就化作一道刺眼的雷光，在白水秋指尖萦绕跳跃了一下。
　　而后，就随着白水秋抬手一指的动作，雷光的光芒撕开雾气，笔直轰向了正要转身逃蹿的置行堀！！
　　置行堀的速度固然很快。
　　哪怕是能够将身体化作气流的风狸，在这东西逃走的第一时间追了上去，都没能追上它。
　　但雷电挥出的速度，却更是以光速前进的，后者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雷电从背后赶上，然后在短短一瞬间，炸裂开来！！！
　　轰！！！
　　一瞬间的强光迸发，让白水秋微微眯起眼睛。
　　不过大概是因为这团雷光，本来就是从她手上迸发出去的，所以对她的刺激并没有那么强烈，眯起眼睛的动作也只是下意识的行为。
　　而这道雷光对置行堀造成的伤害，却是实打实的。
　　在被雷电追上的一刹那，置行堀的身体就被从中间贯穿，然后直接向前轰飞了出去，沿途的雾气都被驱散开来，显露出一条笔直的通道。一直到二三十米外的一块巨石前方，雷电才终于停了下来，带着所向披靡的气势，将那块近三米高的巨石劈成了碎块。
　　数十块大大小小的碎石，往四周溅射开来，其中甚至有几块丢到了白水秋的脚下，碰撞间发出几道清脆的声响。
　　足足过了近半分钟。
　　等到电光渐渐平息下来。
　　置行堀的身体已经被灼烧成了一片焦黑的痕迹，躺在凌乱的碎石间，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在它身边，还有一道道细小的雷弧，有如一条条小蛇游走，发出滋啦滋啦的细响。
　　白水秋微微吐了口气，有点惊讶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老实说，【鸣雷玉】的作用效果，和她之前想象的场景略微有点差别。
　　在白水秋原先的预想中，从勾玉中迸发出来的雷电，应该是类似于自然界那种落雷的形式，有如雷霆万钧般从天而降，一瞬间灭杀敌人。而从现在的景象来看，这道雷电却好像是从她自己手中打出去的，气势上总感觉略微差了一点。
　　不过杀伤力倒是很足，算是一个不小的惊喜了。
　　置行堀也算是一个实力不俗的妖怪，按照白水秋的估计，在她交过手的妖怪中，这东西大概也就只比变身后的鬼童子稍逊一筹。
　　论起对她的威胁程度，应该还在白荻湾隧道的那只犬神之上，是一只名副其实的中级妖怪。
　　但……
　　仅仅是从一枚【鸣雷玉】中迸发出的雷电，就把这东西的战斗力彻底瓦解。
　　甚至都能把它击溃到了只剩一口气的程度，躺在碎石中的时候，还看到这个白衣女人的身影若隐若现，几乎变得透明，一副随时都要从白水秋面前彻底消散掉的样子。
　　而这一口气能够剩下的原因……
　　自然不是鸣雷玉的杀伤力到此为止，而是因为那道雷电的力量还没有完全耗尽。
　　随着白水秋抬手一招，剩余的一小半雷光，就从置行堀身边的空气中飞了回来，重新落入到她的手心上方，好像一只雷电凝成精灵一般，萦绕、跳动着。
　　明明是自然界中最不可控的雷电，这时候却透露出了一股温驯的感觉，似乎可以随着白水秋的心意，在周围自如游走。
　　这种感觉，多少有点奇妙。
　　白水秋眼帘低垂，默默地看着这团雷光。
　　然后抬手往上一弹！
　　电光被她这一弹飞到了高处，化作一团醒目的电光四处飞溅！
　　迅猛的雷电有如万千雷蛇四处游走，仅仅是一眨眼间的时间，就把周围一大片区域的雾气驱散开来。
　　本来就因为下雨，而变得有些稀薄的雾气，这下子几乎完全散开，周围一二十米内的能见度，也已经恢复到了接近正常的水平，山石间的景色清晰可见。
　　白水秋还是第一次清楚地看到灯笼山的模样——哪怕只是区域性的。
　　和一般的山比起来，灯笼山并没有什么显著的区别。
　　非要说的话，也就是构成这座山的主体部分，土质显得异常黝黑，踩下去的感觉松软泥泞，可联想到灯笼山已经近半年没有下过雨，这种感觉的出现就多少显得有点奇怪了。
　　“铃木姐姐……和十兵卫呢？”
　　白水秋往周围扫了一圈，没看到铃木珠希和十兵卫的身影。
　　不过却是在不远处的某块地方，看到了一枚插在地上的玉片，正在散发着微弱的毫光。
　　既然玉片在这里，想来铃木珠希和十兵卫的位置应该就在附近，可能正在和刚才那群黑鸟和怨灵搏斗，这些东西单个出现的时候，实力不算很强，但凑到一起出现的时候，就容易让人焦头烂额了，万一出了点什么状况，也不是闹着玩的。
　　现在，周围一片区域的能见度已经提升上来了，花点心思找起来，也不是什么很费力的事情。
　　不一会儿，风狸似乎已经捕捉到了两人的方位，通过心念告诉了白水秋。
　　在确认了一点以后，白水秋就回过头来，把注意力重新放在了置行堀身上。
　　抬脚向前。
　　慢慢走了几步，就来到了这个妖怪身边。
　　这个过程中，置行堀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一副惊恐畏惧的样子。
　　不过这家伙被鬼切斩下一条手臂，又被鸣雷玉打中了一发雷电，现在已经陷入了极度虚弱的状态，就连气息都几乎感觉不到了。
　　所以躲闪的动作，自然也是徒劳的。
　　白水秋在它面前蹲下，伸出手，准备探索一下这个白衣女人的记忆。
　　可就在手指快要触碰到的时候，突然有一种强烈的危机感，在白水秋心里生了出来，让她硬生生地停下了动作。
　　下一刻……
　　轰的一声！！
　　就看到置行堀的身上似乎有一道黑色的符文闪烁了一下，紧接着，这个白衣女人的身体就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撕裂开来，化作一团黑气袅袅飘荡了一下，就随着山风一吹，彻底烟消云散。
　　“？！”
　　什么情况？！
　　白水秋眼皮一跳。
　　她刚才确实生出了一种危险的感觉，所以才临时中止了手上的动作，本来还以为是置行堀有什么临死反扑的手段，要做最后一搏，可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只妖怪体内分明被人设下了某种禁制，在符合特定条件的时候，就会直接自爆，不留半点痕迹。
　　这种做法本身倒没什么。
　　因为白水秋走过来的时候，置行堀的气息已经非常微弱，哪怕当场自爆，造成的破坏力也很有限，根本不足以威胁到她。
　　但……
　　白水秋原先想要读取置行堀记忆的打算，却因此泡汤了。
　　她对灯笼山七十年前的那场战斗，还有自家姨奶奶白水纱奈身亡的事情，一直所知甚少，大部分都是个人根据一些蛛丝马迹，所做的猜测。本来还想通过置行堀，来验证一下这些猜想的，结果这下子直接没戏了，不禁让她有点烦躁。
　　而且，她很快就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刚才那种黑色符文……是灯笼山山顶那个妖怪的手笔吗？”
　　白水秋抬头看向了山顶的方向。
　　在手下的妖怪体内留下禁制，避免它们泄露出关键性的情报这种做法，在历史上并不罕见，许多饲养式神的阴阳师都有过类似的举动。
　　但如果是一个妖怪做出来的话……
　　就另当别论了。
　　能做到这一点的妖怪，至少在智力水平上，已经超过了大部分普通人的平均水平，如果再有着非常强大的实力，那么对人类的威胁程度就呈指数型上升了。
　　从白水秋被置行堀拖入雾气中，到她动用鬼切和鸣雷玉将后者消灭，整个过程都发生在两三分钟内。
　　直到现在，灯笼山山顶的震动还在一波波传来。
　　但两股强大到让人战栗的气息，已经从刚才最为鼎盛的状态，开始出现了衰落，似乎这场战斗已经快要分出胜负了。
　　“雨女……”
　　白水秋咬了下嘴唇，暗暗攥紧了掌心。
　　她本来是不打算往那边去添乱的。
　　但是在验证了【鸣雷玉】的威力以后，白水秋就突然改变了主意。
　　既然【鸣雷玉】可以瞬间秒杀置行堀这个等级的妖怪，那么对上山顶上的那个妖怪，想来也有一定的杀伤效果。而若是剩下的三道雷电一起催发出去的话，未必不能对那东西造成一些实质性的伤害。
　　假如……
　　那只妖怪在和雨女的拼斗中，身受重创的话……
　　那么现在上山的白水秋，很可能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只有将那东西彻底灭杀掉，才能一劳永逸地解决灯笼山的问题。
　　反过来说，如果落败的一方是雨女，那么一旦山顶的那个妖怪乘胜追击，就算她和铃木珠希等人立刻下山，也未必能够躲过这场灾难，还不如反其道而行之，或许还能杀出一条血路。
　　短暂的犹豫过后，白水秋开始往山上走去。
　　这个决定本质上还是一种冒险。
　　所以白水秋并不打算让铃木珠希和十兵卫跟着过来，陪自己一起上山，万一出了点意外，有她和雨女在前面顶着，也能帮两人争取一点时间，下山和其他的对策组成员取得联络。
　　不过，从刚开始就准备着的另外一个后手，却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行进间，白水秋将怀里的羽毛取了出来，注入了一丝灵力。
　　这个做法，自然是为了通知老妖怪。
　　在灵力注入进去以后，周围安安静静，没有发生任何动静。
　　“不在这边吗……”
　　白水秋抿了抿嘴唇。
　　这种局面其实也在她的预料之中，鹫峰紫苑的实力虽然不俗，但毕竟是不会瞬移的，哪怕是在收到她的消息以后，立刻赶过来，也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而白水秋自己却是抓紧了稍纵即逝的时间，加快脚步往山顶攀爬。
　　通过山顶的路上，仍然聚集着不少雾气。
　　但山顶的那两股强盛的妖气，却是担任了最好的向导，只要往那两股妖气所在的方向，自然会抵达山顶。
　　白水秋将鬼切收入黑盒子，然后把雪走当作砍刀，劈开两侧探出的树枝和灌木，一路上行。
　　她和山顶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甚至从一处地势较高的地方往前看去的时候，灯笼山最高处的那片丛林密布的山崖，已经遥遥可见，依稀能看到一些阴影轮廓的模样，在夜色中，也看不出是两位当事人展露出来的本体，还是战斗形成的气浪。
　　可……
　　突然间。
　　从某一刻开始，两股气息中的一股迅速衰落下去。
　　仅仅十几个呼吸过后，另外一股气息也迅速回落，好像和前者一起消散掉了似的。
　　在感觉到这个迹象的时候，白水秋停下脚步，望着气息最后一次碰撞的方向，咽了一口唾沫。
　　“已经分出胜负了吗？”
　　一片静寂。
　　在两股气息先后消失了以后，那种地动山摇的感觉，也跟着平息下去，呼啸的山风渐渐慢了下来，只有淅淅沥沥的雨滴还在下着，打在白水秋的脸上和身上，周围的空气安静地可怕。
　　面对这种摸不清楚的情况，白水秋也不敢再轻易做出决定了，而是默默地停在原地，等待着想要再捕捉到一点什么，好让她确定山顶的情况。
　　但，没有任何回应。
　　过了有几分钟的样子……
　　就忽然看到一把绿色的雨伞，从山崖上方飘了过来。
　　这把伞随着山风飘荡了片刻，就落在了白水秋面前，被她下意识地伸手抓了一下，将折起来的伞面握在手里。在看到这把雨伞的模样时，白水秋蓦然瞳孔一缩，心跳几乎都漏掉了一拍。
　　这把伞……
　　她是见过的。
　　分明就是雨女手中的那把！！
　　所以……
　　在这场战斗中落败的一方，竟然还真的是雨女？！那样的话，另外一个妖怪岂不是马上就要追下来了？
　　这个念头才刚刚冒出来，一个略显晦涩的清冷声音，就顺着雨伞，出现在白水秋的脑海中：
　　“先走……离开……这里……别去山顶……

第374章 上来吧
　　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白水秋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低头看向了自己手中的雨伞，有点迟疑地张了张嘴：“你……是雨女吗？”
　　答案其实显而易见。
　　雨伞和声音什么的，或许还可以被其他妖怪模仿，用来诓骗她，但是这把伞上透露出来的气息，就分明是做不得假的了。只不过和之前的几次见面的时候相比，现在的雨女显得非常虚弱，甚至连声音都有点有气无力的样子：
　　“是……我……”
　　“山上的……那个东西……暂时……不会……跑出来了……但它……现在……还活着……所以……”
　　雨女的声音断断续续。
　　白水秋把这个绿衣女人所说的话，在心里拼凑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还活着吗……”
　　看样子，这场战斗的结果，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顺利。
　　雨女固然是从山顶上顺利脱身了，可灯笼山上的那个妖怪，却并没有被彻底解决。说到底，这依然是一场两败俱伤的战斗，山顶上那个妖怪的情况不得而知，但雨女这边的状态，显然非常不妙，甚至都不能维持人类的形体。
　　话说……
　　雨女究竟是藏身在了这把雨伞里面，还是她的本体其实就是这把伞？
　　白水秋有点好奇。
　　她之前从对策组的资料库中，大概翻到过一些关于雨女的资料，知道这个女人和鹫峰紫苑那种妖怪不同，反而更接近置行堀这一类的妖怪，也就是偏向灵体系的妖怪。而雨女最初的形成，也就是一种特殊的恶念凝聚体，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实体。
　　不过，这一类妖怪往往都可以通过寄宿在某件东西上面，让自己拥有实体。
　　比如画皮，就可以寄宿在从人类身上剥下来的皮囊中。
　　而置行堀，则是寄身于白茫茫的大雾之中，雾气这种东西，严格来说也是由一些水汽聚集而成的，所以本质上是拥有实体的。
　　至于雨女……
　　白水秋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敢把雨伞撑开看看，而是抬头看向了山顶的方向：“灯笼山上的那个妖怪……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
　　雨女没有回应。
　　似乎是因为刚才说的那几句话，牵动到了之前战斗中的伤势，从雨伞中散发出来的气息波动了一下，好像被风吹得一明一灭的烛火。
　　而在气息变得微弱下去的那一刹，不知道怎么的，白水秋突然生出了一种头疼欲裂的感觉，就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她脑海中钻出来似的，在疼痛的刺激下，白水秋不自觉地捂住了太阳穴，嘴里更是小声地哼了一下。
　　这种感觉来的非常突兀。
　　隐隐间，似乎有几幅画面从她眼前闪过——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空旷无人的城市……
　　游荡在一处处建筑物背后的阴影轮廓……
　　所有这些场景，都让白水秋生出了一种似曾相似的感觉。
　　仅仅是几秒钟后。
　　随着雨女的气息再度稳定下来，那种头疼的感觉也悄然退去，一层白茫茫的水雾化作锁链重新连接起来，将脑海中浮出的画面隔断，就像电视机内的雪花屏幕一样，只留下白水秋心有余悸地站在原处，后背上早已经不知不觉地冒出了一层冷汗。
　　“咕咚……”
　　白水秋咽了一口口水，同时用右手的食指轻轻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刚才那是……”
　　虽然只是惊恐一瞥，但刚才从她脑海中掠过的那几幅画面，白水秋却看得分明，如果没记错的话……
　　分明就是她在听自家奶奶讲述自己六岁以前的事情时，曾经看到过一次的那段被尘封已久的记忆！
　　再联想到自己在那段记忆中，曾经见到过一次的那抹绿色身影，事情的真相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了。
　　恐怕……
　　自己这具身体在六岁前的记忆，正是被当年的雨女出手封印起来的！
　　之前的近十年间，雨女的状态一直很稳定，所以这种封印也始终维持的很好。而现在，因为刚刚经历过和黑泥的战斗，雨女的气息变得极度萎靡，所以这种封印才出现了一丝松动，不过也仅仅是一丝。
　　仅凭那几秒钟内闪过的画面，白水秋还完全没有弄清楚，自己这具身体在六岁前，到底都经历过什么。
　　尤其是，记忆中出现过的那片地方，又是在哪里……
　　按道理说，六岁的她，肯定是没有能力跑到成田市外面的。
　　可成田市内的中心街区，白水秋也不是没有去过，完全找不到和记忆中出现的那幅画面一样的地点。
　　疑惑在心里悄然而生。
　　雨女似乎看出了白水秋的念头，用虚弱的声音慢慢说道：
　　“接下来……我要……先沉睡……一段时间了……”
　　“这段……时间内……不要……来灯笼山……”
　　“等我醒来……以后……会把……一些……你该知道的……事情……告诉你的……”
　　简短的几句话后，雨女再次沉默了下去。
　　空气陷入了长久的安静。
　　“……睡着了吗？”
　　白水秋试探性地轻轻唤了一声，然后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雨女的回应，不过萦绕在雨伞上的那股气息已经逐渐平稳下来，好像陷入了熟睡一样。
　　不过……
　　雨女好像并没有提到，自己要沉睡多长时间？万一这一觉睡个一年半载的，岂不是……
　　白水秋站了一会儿，幽幽叹了口气，将雨伞拿在手里，然后深深看了灯笼山的山顶一眼，转眼往回走去。
　　在这个过程中，几道鬼鬼祟祟的气息从山顶的方向渐渐往这边靠近过来，似乎是盘踞在那里的妖怪。但气息强度普遍都很弱的样子，甚至比刚才的置行堀还要逊色一些，估摸着也就和犬神差不多。
　　白水秋把空着的那只手握向背后的鬼切，做好了出手应战的准备。
　　可，这些妖怪跟着她往山下走了一段，就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似的，突然齐刷刷地扭头蹿了回去，一副要逃命的样子。
　　“？”
　　白水秋还在困惑不解。
　　就听到了一声清越的鸟鸣，从高空中传来。
　　伴随着这道声音的出现，就看到一团巨大的阴影划开天幕，往这边靠近过来，在飞行的过程中，又扇动了几下翅膀，由远及近，一转眼就已经越过了数百米的距离，出现在灯笼山的上空，盘旋了几下，往白水秋所站的这边降落了下来。
　　直到这时候，白水秋才看清楚了这团阴影的模样，赫然是一只巨大的青鹭。
　　刚才飞在高空中的时候，还不太能仔细辨别出来。
　　但是降落下来以后，就可以很清楚地看出来，这只青鹭的体形目测有十多米长的样子，后面拖着长长的尾羽，双翼展开更是达到了二十米以上的长度，毛绒绒的羽翼之间，散发出一团团青色的磷光，在这个无星无月之夜，看起来好像熊熊燃烧着的火焰一般，略微有点晃眼。
　　“你不会是……”
　　白水秋慢慢张开嘴巴。
　　在她瞠目结舌的注视下，就看到这只巨大的青鹭，在降落的同时渐渐缩小，最后变成了一个高挑的人形，扇动着的双翼化作一对白皙的手臂，落在了这片地面上。
　　羽翼扇动间带起的气流，将周围的雾气驱散开来。
　　“小秋，晚上好。”
　　鹫峰紫苑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道。
　　“你刚才……那个是……”
　　白水秋还没有从惊讶中恢复过来，一双眼睛睁的很大，在鹫峰紫苑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又抬头看了一眼已经空无一物的高空。
　　鹫峰紫苑的本体是“青鹭火”，这一点是白水秋很早以前就知道了的……
　　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位老妖怪的本体竟然是这样一幅模样。
　　刚才那样从天空中往这边飞过来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看到了一头史前翼龙呢。
　　确切地说，就算是翼龙，也没有那么大的体形，一般情况下翼展能达到七八米就已经非常惊人了，而现代体体形最大的安第斯神鹰，双翼展开的时候也就三米左右，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的话，白水秋根本无法想像，人世间竟然有如此巨大的鸟类。
　　不过既然是妖怪的话……
　　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毕竟，日本最为著名的妖怪八岐大蛇，在传说中可是有着如同山岳般的身躯的，和那种东西比起来，鹫峰紫苑的个头已经算是非常纤细渺小了。
　　“嗯，没错，刚才那个就是我的本体。”
　　鹫峰紫苑抿唇一笑，好像很满意白水秋流露出的惊讶表情，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后，就看向了被她握在手里的雨伞：
　　“话说，这把雨伞，不会就是雨女吧？看样子，她这次可是狼狈得很，不过对上那种级别的妖怪，出现这个结果也是理所应当的，换做是我的话，也没有把握能够取胜。”
　　“你见过山顶那个妖怪了？”
　　白水秋试探着问了一句。
　　“没有，只是在很远的地方感知了一下，毕竟刚才那两股气息出现的那么明显，就算我不是擅长感知的妖怪，也能够很清楚地觉察到，从而判断出战斗的经过……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山顶那个妖怪，应该是暂时被雨女封印了。
　　但这种封印能够维持多久，就很难说了，或许几个月，或许大半年，那东西就会再次突破封印，出现在人类的视线中。”
　　“……”
　　白水秋抿着嘴唇，有点想让鹫峰紫苑带她去山顶看看，可是雨女刚才又明确地跟她提了好几次，不要去山顶，现在雨女才刚刚睡着，就做出这种事情……心理上未免有点过意不去。
　　“怎么，你想让我带我去山顶看看？”
　　鹫峰紫苑看出了她的心思，微微一笑：“直接走过去的话，的确有点不太好，因为雨女刚才布下的封印，其实很松动，如果那只妖怪因为我的妖气而躁动起来，未必不会提前破封而出，所以我们从上方看一眼就好了。”
　　“上方？”
　　“嗯，从空中。”
　　说话间，鹫峰紫苑的身形微微变幻。
　　很快，这个女人就再次变成了青鹭的模样，朝着白水秋扭头说道：“上来吧。”
　　“诶？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白水秋有点纠结。
　　虽然老妖怪现在呈现出来的是本体没错，但是这个女人平时的模样，已经在她心里形成了定式，现在坐到这只青鹭的背上，感觉就像是骑在老妖怪的脖子上似的，总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
　　“现在这种时候，就别考虑那么多了，先从这座山上出去再说吧。”
　　“好、好吧……”
　　白水秋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收起了鬼切，绕着老妖怪的本体转了半圈，最后抓住了老妖怪左翼上的羽毛，小心翼翼地往这只青鹭的脊背攀爬了上去。
　　鸟类这种生物，本来是不适合用来当坐骑的。
　　但老妖怪的体形着实大了一点，宽阔的背脊看起来就像是一张超大规格的床，柔软的羽毛则像是床铺上铺设着的床单被褥，坐上去的感觉软绵绵的，甚至还有点舒服。唯一的缺陷就是太过松软，略微一用力，就会把半边身子陷入到羽毛形成的坑里面。
　　“那个，紫苑老师，我还有两个朋友也在这座山上……”
　　白水秋忽然想起了这件事情。
　　“是铃木家的那个小丫头，还有柳生家的小鬼吧？”
　　鹫峰紫苑似乎叹了口气：“算了，我把你们几个一起送出去吧。待会儿他们问起来的话，你就说我是你们神社的式神好了。这两个小家伙的性格都还算识趣，只要你好好叮嘱一下，应该不会把事情说出去。”
　　这倒是实话。
　　白水秋和铃木珠希两人打过好几次交道，对他们的人品还是有些了解的，的确不是会出卖朋友的人。如果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以老妖怪的能力，也可以很轻松地抹除吊他们离开灯笼山的这一小段记忆……
　　当然，这种方式就是下策了。
　　白水秋在心里琢磨着怎么劝说铃木珠希和十兵卫。
　　而鹫峰紫苑则是挥动着翅膀，再次腾空而起，然后升入高空，绕着灯笼山盘旋起来，寻找着铃木珠希两人的踪影

第375章 封印法阵
　　在这个过程中，白水秋在老妖怪的背上探起身来，往下方看去。
　　灯笼山本来就有五六百米的高度，而白水秋和鹫峰紫苑碰面的地方，是在和山顶遥遥相望的一处山路上，海拔高度大概四百多米。所以鹫峰紫苑从那儿腾空而起后，只是扇动了几下翅膀，就拉升到了近千米的高空之上。
　　从这个高度抬头往上，似乎连星月都触手可及的样子。
　　而往下俯瞰的话……
　　就有点吓人了。
　　尤其是这个高度的山风，刮的异常猛烈，从脸上吹过去的时候，仿佛一把把冰冷的刀子划过面颊，好像随时都要把人吹飞出去似的。白水秋刚探出半边身子，就忍不住往后缩了缩，双手抓紧了老妖怪的羽毛，将重心低伏下来。
　　“咳咳……”
　　这个动作多少有点露怯的意思。
　　白水秋做完以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扭头看了一眼鹫峰紫苑，欲盖弥彰地说道：“那个……紫苑老师您看到他们了吗？”
　　“还没有。”
　　鹫峰紫苑的声音透过狂风，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这座上的雾气太重，大概是在当年那场战斗中形成的，此后就一直遗留至今，我只能通过那两个小鬼的气息来寻找，你身边那个小东西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也一起帮忙寻找吧，可能会节省一些时间。”
　　“我知道了……”
　　白水秋在心里默默吩咐了风狸几句。
　　然后在这个小东西使用感知能力，寻找铃木珠希和十兵卫所在的时候，自己则是在老妖怪的脊背上跪坐下来，压低重心，眯着眼睛看向四周。
　　视线所及，方圆十几里内的群山几乎都尽收眼底，除了灯笼山依然被一团浓雾遮掩，其他的地区都看得一清二楚。
　　不过，能看清楚的东西，只限于山上的那些山石林木。
　　而坐落在灯笼山脚下的那座属于白莲宗的庄园，现在已经只有火柴盒大小，庄园内的人更是有如蚂蚁一般渺小，完全看不出谁是谁。
　　往四周扫了一眼以后，白水秋就收回视线，看向了灯笼山山顶的方向。
　　这片地方因为经历了雨女和黑泥的那场战斗，雾气比山腰稀薄许多，所以还是能看得很清楚的。
　　最为醒目的，自然就是山洞那一片巨大的黑潭了。
　　仿佛纯粹的黑夜一般的潭水中，似乎有什么恐怖的东西，正在蛰伏着，一道道近乎透明的符文链条，从黑潭的四面八方延伸出来，好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延伸着从水面上放，将整个黑潭封印了起来。
　　这些符文链条看起来并不规则，有些地方光华流转，有些地方则是黯淡无光。
　　尤其是黑潭的东北角，更是空缺了一块。
　　一些影影绰绰的东西，正在从那一块缺口处攀爬而出，仰头往夜空中张望过来，有那么一瞬间，似乎和白水秋目光相对了一下。
　　“这些东西……就是雨女布下的封印吗？”
　　白水秋仔细看了几遍。
　　作为天目神社的现任巫女，她对封印这方面，其实了解的并不多，尤其是这种范围庞大的符文阵法，只靠一双眼睛观察，根本看不出其中的窍门。
　　雨女竟然……还会这一手？或许是因为她是天目神社的式神的缘故？
　　“不，这道封印应该是白水纱奈布下的。”
　　“嗯？”
　　白水秋愕然抬头。
　　就听到鹫峰紫苑的声音从前面幽幽传来：“这个妖怪在七十年前应该就已经被封印过一次，但是因为时隔久远，封印的力量逐渐减弱，再加上某些居心叵测之心有意破坏了一部分封印，才导致这东西破封而出。
　　但，因为整个封印的主体部分异常坚固，所以就算这只妖怪破坏了大部分封印，活动范围也依然只能局限在灯笼山的山顶。在彻底破开封印法阵之前，只能使用像那些黑鸟一样的眼线，代替自己的本体，前往外面探查情报。
　　而雨女这次和它战斗的时候，将黑潭上方的封印临时修补了一下，才让这处符文被重新激活，再次限制住了黑泥的行动。
　　不过就像我说的那样，这道封印法阵的力量，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不断减弱，哪怕重新修补，被挣脱出来也只是时间问题。
　　等到它再次破封而出的时候，恐怕就不会像现在那么容易对付了。”
　　顿了顿，鹫峰紫苑又补充了一句：“这些都是我猜的。”
　　“……”
　　白水秋有点无语地沉默了片刻，再次看了一眼那片深不可测的黑潭：“如果是紫苑老师你的话，能够解决这个家伙吗？”
　　“我？”
　　鹫峰紫苑似乎迟疑了一下，而后笑了笑：“大概不能。”
　　“？”
　　“我和你家雨女的实力，其实半斤八两，差距并不是很大，而黑潭下的那东西……如果我没判断错的话，刚才展露出来的那一部分实力，还并不是它的全力。因为它的力量，始终都被那道封印法阵牵制了一部分，如果完全挣脱出来的话……
　　至少我是没把握应付过来的。”
　　“是吗……”
　　白水秋皱了皱眉，心里暗暗一沉。
　　她本来还以为，雨女和黑泥是拼了个两败俱伤，可是从鹫峰紫苑现在的话语中听起来……似乎黑泥的实力，其实比雨女和老妖怪还要强出一筹？
　　也是……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当年的白水纱奈应该也不至于在这场战斗中丧命。
　　“话说，纱奈奶奶的尸体是埋在了这座山头吗……”
　　还是，已经被雨女带走，另寻地方埋葬了？
　　白水秋心里突然生出了这个念头。
　　“呵……”
　　鹫峰紫苑笑了笑，语气听起来有点微妙：“灯笼山的这种封印法阵，我也只在现实中见到过两次而已，如果这处阵法真的是由白水纱奈布下的，那么那位巫女，恐怕已经……
　　嘛，这些事情，还是等雨女醒来以后，再由她告诉你吧。
　　毕竟我并没有亲身经历过七十年前的那次事件，猜测出来的东西未必准确，万一对你造成误导，可就麻烦了。

第376章 需要把记忆抹除掉吗
　　“不说就不说嘛，还要故意卖关子……”
　　听着从鹫峰紫苑嘴里说出来的话，白水秋撇了撇嘴，然后低头看了一眼被自己攥在手中的雨伞。
　　虽然不太想承认，但事实的确就像这个老妖怪说的那样。
　　关于白水纱奈，关于七十年前的灯笼山……还有太多扑朔迷离的东西，无论是她还是鹫峰紫苑，现在所掌握的情报，都只是一些旁枝末节。也只有雨女，才能够将这一切的真相，完完本本地告诉她了。
　　“对了……”
　　白水秋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鹫峰紫苑刚才所说的内容， 抬起头来：“你刚才说的，有意破坏了灯笼山上的封印的人……是指白莲宗吗？”
　　“应该是了。”
　　鹫峰紫苑点了点头：“刚才那群家伙在庄园中所做的表演，我也通过望远镜看到了，他们所谓的‘净化仪式’，其实是一种特殊的‘献祭仪式’。也就是将人类的血肉和灵魂作为饵食，献祭给妖怪，从而从后者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古代的时候，这种事情经常出现。
　　有些是自发进行的，比如居住在海边的渔民，会将村子里的女儿献祭出去，用以祈求海洋中的妖怪，将风暴平息下去；
　　还有在一些城堡、隧道、水坝之类的大型建筑破土动工的时候，也会有人被选出来担任祭品，捆在柱子上，然后活埋到土里，也就是所谓的‘人柱’，日本的一些地区认为这样能够安抚神明。
　　而且，这种习俗直到上个世纪，都还没有完全断绝……
　　另外，也有一些，是妖怪主动向人类索取祭品的情况，比如大江山的鬼族。
　　至于索取祭品的目的嘛……就因妖而异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鹫峰紫苑顿了顿：
　　“酒吞童子的话，属于生性好淫的妖怪，喜欢将年轻貌美的人类女子掠到自己的宫殿中，等到玩腻了以后，就吸干她们的血液，然后将尸体抛进山谷。正因为如此，京都的人们才对它恨之入骨，最后由源赖光率领大军，将大江山的鬼族覆灭。
　　而这只黑泥……
　　据我猜测，它的目的很可能是为了利用那些女孩的血液，破除这里的封印。一些在特定时间出生的人类，血液中往往蕴含着比一般人更加充溢的生机，有些妖怪能够利用这些生机，做到一些特殊的事情。
　　当然，白莲宗的人应该也不是在打白工，他们也可能从黑泥那里得到了一些好处。
　　像这种级别的妖怪，如果真的想要用什么方式，来诱惑普通人类为自己做事的话，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明白了……”
　　白水秋默不作声地听着老妖怪说完，点了点头。
　　“人柱”这种传闻，她倒是也听说过一些。
　　据说日本现存最古老的城堡之一、位于福井县的丸冈城，就有一根人柱，被筑在城堡主楼的中央支柱内，古代的日本人认为“人柱”可以保护城堡免于遭受袭击、火灾等等灾祸。
　　至于“生辰八字”……
　　日本也有类似的说法，的确有一些出生日期比较特殊的人，天生就有着更加强大的灵觉，能够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鹫峰紫苑所说的，大概就是这种情况了。
　　这方面，等这趟回去以后，可以让栗见成也那边设法调查一下。
　　白水秋这么想着。
　　而现在……
　　还是先处理好灯笼山上的事情要紧。
　　“咦……那边好像有人？”
　　白水秋忽然揉了揉眼睛，将视线定格在树林间的某一处。
　　整个灯笼山的山顶，除了那片黑潭所在的区域以外，剩下的地方，大部分都被郁郁青青的树林占据。
　　雨女和黑泥之间的那场战斗，对山顶附近的地形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不仅黑潭附近的地面上，留下了一块块坑坑洼洼的痕迹，好像刚刚经历过一番轰炸似的，周围的很多树丛也都被巨浪冲垮，呈现出一块块光秃秃的痕迹。
　　有几个地方，更是形成了一股股湍急的洪流，顺着山势往山下流淌而去，水面上能看到一些横木沉沉浮浮。
　　在其中一处地方，有两条不算太明显的人影。
　　好像是抱着一截断木，从山顶被一路冲刷下来的，然后在靠近山腰的一片树林间游上了岸，正坐在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从白水秋的视角看过去，看不清楚这两人的面孔，但是两团白花花的胴体却很醒目的，显然是没有穿衣服的。
　　嗯……
　　估摸着应该是之前被带上来的“祭品”……
　　白水秋跟前面的鹫峰紫苑说了一声，后者就扇动着翅膀，缓缓往那边落了下去。
　　十多秒钟以后。
　　就落在了那两人面前十几米外的一片空地上。
　　直到这时候，白水秋才终于确认了，这两个女孩的确就是刚才在广场上，曾经出现过的那群被施以“净化仪式”的女孩，其中一个人的面孔，她还有点模糊的印象。
　　在广场上的时候，这些女孩都被黑色的“圣水”淋了一身，陷入了意识迷离的状态。
　　而现在，可能是因为顺着水流被一路冲下来的缘故，她们身上的黑泥已经被冲刷干净，意识也重新清醒过来，正双手抱在胸前，两个人紧紧挨在一起，瑟瑟缩缩地坐在一棵大树下。
　　在看到从天而降的白水秋和鹫峰紫苑时，两人都被吓了一跳。
　　“你、你是……”
　　两个女孩往后缩了几步，神情中满是惊恐。
　　对于没有见识过这种场面的人来说，突然看到两个人从天上落下来，产生恐惧的心理是理所当然的。
　　从她们的眼神来看，这两位显然是把白水秋和鹫峰紫苑，都当作妖怪一类的东西了。
　　虽然这种判断其实也不是全错……
　　“别担心，我是来帮你们的。”
　　白水秋笑了笑，说话的语气很轻。
　　但两个女孩的紧张情绪，完全没有得到缓解，其中一个人甚至偷偷摸起了一根树枝，藏在了背后，似乎是打算用这东西来防身的样子。
　　当然……
　　这种举动在白水秋看来，多少有点滑稽。
　　真要防身的话，拿一块尖锐的石头在手里，可能还更靠谱一点，而且退一万步说，如果她和鹫峰紫苑真的有恶意，恐怕这两个女孩现场掏出手枪都没用……
　　但，白水秋也不敢再随便刺激两人，只能停在原地，做了一个用双手往下压了压的动作：
　　“还请两位稍安勿躁，我是来自成田警署的警察，真的是特地过来救你们出去的……你们知道其他那些被白莲宗带上来的人，都在哪里吗？”
　　说话间，白水秋往周围看了看。
　　之前在庄园内的广场上，接受“净化仪式”的女孩，至少有六七个，而现在出现在这里的却只有两个，剩下那些人的去向，让她有点在意。
　　片刻的安静。
　　过了一会儿，似乎是觉得白水秋并没有恶意，两个女孩才颤巍巍地开口说道：“不知道，我们刚才醒过来以后，就发现自己在这里了，根本没有看到其他人……那个，您能告诉我们，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哈？”
　　白水秋愣了一下，有点疑惑地审视着两个女孩。
　　看她们的神情和眼神，并不像是在说谎。
　　所以……
　　这两个女孩，根本就不知道“净化仪式”结束以后的事情，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被白莲宗的僧人带上了灯笼山？那样的话，岂不是雨女和黑泥之间的那场战斗，她们也毫不知情了？
　　那样的话……可就有点让人失落了。
　　白水秋本来还想从这两位目击者嘴里，询问一下刚才发生在灯笼山山顶的情况呢……
　　“这里是灯笼山，简单点说，你们在刚才那场‘净化仪式’结束以后，就被那群僧人带上了山……”
　　白水秋想了想，开口解释了几句。
　　在听到“净化仪式”的时候，两个女孩脸上本来已经有些平静下来的表情，再次变得惊惧莫名，好像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一样，左边那个女孩更是一脸嫌恶地抹着自己的嘴巴，好像那里有什么脏东西似的。
　　“你……你别过来！！”
　　另外一个女孩也紧紧抱着膝盖，把身体缩成了一团，嗓音嘶哑地喊道。
　　眼看着两人就要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
　　这时候，一直站在白水秋身边默不作声的鹫峰紫苑，轻飘飘地叹了口气，一缕淡淡的妖气从这位老妖怪身上散发出来，朝着两个女孩所在的方向飘了过去，两人的表情又变幻了几下，就一倒头，昏昏睡了过去。
　　而后，鹫峰紫苑从白水秋身边越过，往前走了几步，在两个女孩面前停下，俯身将食指的指尖轻轻抵在其中一人的额头上。
　　“紫苑老师……”
　　白水秋下意识地轻喊了一声。
　　“……”
　　鹫峰紫苑没有应声。
　　过了几秒钟，这个老妖怪收回手指，重新站直了身子，笑了笑：“和我猜测的一样。”
　　“这些女孩在被当作祭品，送上那场‘净化仪式’之前，曾经遭遇过一些事情，留下了很严重的心理阴影，所以在你提起那件事情的时候，才会发生这么激烈的反应……需要我把她们的记忆抹除掉吗？”
　　“嗯？”
　　“无论是在白莲宗那群人手里遭遇过的事情，还是关于黑泥的事情，对她们来说都不是什么好的记忆，直接抹除掉的话，她们以后或许还能活的更轻松一点，否则，大概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需要心理医生的陪伴了。”
　　“……”
　　白水秋抿了抿嘴唇。
　　这些女孩的经历，她大概也能猜得到。
　　——以白莲宗这群人的作风，做出什么卑劣的事情，都不值得奇怪。
　　如果不作任何处理的话，大概真的就像鹫峰紫苑说的那样，需要把她们送去心理医生那里接受治疗了……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能够把那段不堪的记忆忘掉，对她们来说反而是一种幸运。
　　白水秋还是第一次感觉到，清除记忆这种事情，或许并不是件坏事……
　　“……好吧。”
　　“不过紫苑老师您在动手的时候，只清除她们在白莲宗手里的那段遭遇，还有‘净化仪式’以后的记忆就可以了，如果一次性抹除太多记忆的话，恐怕会对她们的神智造成一些不好的影响吧……”
　　虽然不知道老妖怪那种能力的作用原理，但对记忆方面动手脚，很容易带来一些隐患。
　　毕竟，这可不是喝醉酒断片儿那么简单。
　　这两个女孩脑海中需要被清除掉的，很可能是一整天的记忆……
　　“放心吧，我知道分寸。”
　　鹫峰紫苑抿唇一笑，双眸中泛出一抹针尖般的青芒，将其中一个女孩的眼皮翻开，看了一会儿，然后又对另外一个也如法炮制。
　　“好了。”
　　“？？”
　　白水秋有点惊讶地睁大眼睛：“这么快？”
　　“对普通人使用这种能力，自然生效很快，如果是修行者或者其他妖怪的话，因为精神力量普遍比一般人强一些，所以不是那么容易得手，才需要多花一些时间。”
　　鹫峰紫苑随口说了一句，然后看了一眼两个女孩全身赤果的样子：“小秋，你背包里有多余的衣服吗？”
　　“……有的。”
　　白水秋还真的带了一身备用的衣物。
　　本来是打算给傀儡娃娃穿的。
　　但这一趟下来，傀儡娃娃根本没有派上用场，所以也就干脆拿出来，给两个女孩套上去遮挡了一下。
　　然后，鹫峰紫苑再次化作青鹭的模样，由白水秋把两个女孩依次抱上了青鹭的脊背，然后自己也坐了上来，再次腾空而起。
　　绕着灯笼山又转了一圈，白水秋又发现了另外一个被当作祭品的女孩。
　　但也就那么多了。
　　灯笼山毕竟地方广袤，整个山头又被终年的雾气遮挡，另外那几个女孩，还有教主等人，都不知道被冲到了哪里，白水秋转了好几圈，都没有找到她们，只能吩咐鹫峰紫苑掉转方向，往刚才发现的铃木珠希和十兵卫所在的方向，飞了过去。
　　然后穿过一片白茫茫的雾气，在山腰处降落下去

第377章 铃木珠希的惊讶
　　和那群被当作祭品的女孩子相比，铃木珠希和十兵卫这边倒是不需要花费太多口舌去做解释。
　　事实摆在面前，哪怕这两位对策组成员都是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也只能相信了白水秋的说辞，然后和她一起，坐上老妖怪的脊背，被后者托载着，一路飞出了雾气重重的灯笼山，从高空中向前滑翔过去。
　　也幸亏老妖怪的体形足够大。
　　连同白水秋，还有那三个参加过“净化仪式”的女孩子在内，一共有六个人，但坐在老妖怪背上的时候，却并不显得很拥挤。
　　而且，和第一次坐上来的时候相比，白水秋的胆子略微大了一些。
　　甚至都开始鼓起勇气，透过老妖怪翅膀的边缘，往四周的群山间探头探脑地张望着。
　　在两侧的夜风吹拂过来的时候，看着四周一片山峦起伏，在心跳加速之余，还有一种腾云驾雾般的快感。
　　几分钟后。
　　老妖怪再次降落，在距离灯笼山三四里远的一座矮山上收起羽翼。
　　白水秋和铃木珠希等人从青鹭的脊背上跳了下来，然后又把那几个还在昏睡中的女孩也一一抱了下来，放在旁边的草地上。
　　“那个，你先回家吧……”
　　白水秋咳嗽了一声，有点含糊地对鹫峰紫苑说道：“等我忙完这边的事情，再回去找你。”
　　这里的回“家”，自然是指老妖怪自己的家了。
　　不过因为有铃木珠希和十兵卫在场，白水秋也不敢把话说的太明白，这几句话落在不明真相的铃木珠希两人耳中，还以为她是让鹫峰紫苑先回天目神社等待。两人都没有作声，只是默默地站在旁边等待着。
　　“……”
　　鹫峰紫苑同样没有说话。
　　在即将起身的时候，鹫峰紫苑回过头来，轻描淡写地瞥了铃木珠希和十兵卫一眼，似乎笑了一下，接着就拍打着翅膀，飞入到高空中，两三下振翅过后，就不见了踪影。
　　等到老妖怪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铃木珠希才回过头来，有点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
　　“小秋，这只青鹭火……真的是你们神社的式神吗？”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白水秋有点心虚，但脸上却没有做出任何表情。
　　“那倒没有，只是觉得有点惊讶罢了……”
　　铃木珠希摇了摇头，而后笑了笑，语气中不无羡慕：“式神这种东西，现在这个年代已经非常少见了，而且一般神社和阴阳寮供奉的式神，都是实力比较弱小的那种，大概也就和犬神使家族内部代代相传的犬神类似。
　　而像青鹭火这样年龄悠久、又实力强大的妖怪，就算是在古代，阴阳术法最为昌盛的那段时间，也很少有被人类收服的先例。”
　　“是吗……”
　　白水秋笑了笑，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自己背后的书包。
　　在那个位置，有一截伞柄露了出来，赫然是雨女用来安身的那把雨伞。
　　刚才过来的时候，她其实还有点提心吊胆，担心雨女的存在会被铃木珠希发现……
　　毕竟，这个女孩手里可是有着一块能够探测妖气的罗盘的。
　　但大概是因为陷入了沉睡的缘故，属于雨女的气息已经尽数收敛起来，那把雨伞也完全看不出有什么特殊之处，就像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老物件一样。
　　所以，从灯笼山一路过来，铃木珠希并没有觉察出，天目神社真正的式神其实藏在这里。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
　　铃木珠希深吸了一口气，把脸上的惊讶和羡慕一一收敛，说话的语气重新变得认真起来：“还是聊聊正事吧……”
　　说话间，这个女孩往前凑近过来，微微弯腰，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白水秋：“小秋，你现在应该可以把山上的事情告诉我们了吧？既然青鹭火是你们神社的式神，那么你手中掌握的情报，应该比之前说的那些，要丰富得多吧？”
　　“这个……”
　　这个问题是绕不过去的。
　　之前在天目神社见面商量计划的时候，白水秋丝毫没有透露过关于雨女的事情。
　　毕竟那时候连她自己，都不确定雨女的打算。
　　可一转眼，雨女独自找上了黑泥，并且制作出了这么大的动静，现在连老妖怪的存在都显露了出来……
　　如果不能给出一个合理解释，恐怕对策组方面迟早还是要纠集人手，到灯笼山的山顶去验证一下的。
　　再者说……
　　黑泥的事情，并不是白水秋自己一个人就能解决的，如果对策组能有什么办法将那东西重新封印，或者趁着后者被封印着的时候，把它一举消灭掉的话，对她来说反而是件好事。
　　还有白莲宗那边，也需要对策组介入，对这群家伙的献祭活动加以清算……
　　所以，白水秋在斟酌了片刻后，就把自己知道的关于黑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这其中，所以牵涉到雨女的部分，都被她用“青鹭火”代替。
　　从七十年前白水纱奈布下的封印法阵……
　　到“青鹭火”和黑泥之间的战斗……
　　反正老妖怪和雨女的实力大体在一个档次，而且也都是妖怪中和人类关系比较亲近的个体，用老妖怪来帮雨女打掩护，基本上没什么冲突，偶尔有几处细节上的疏漏，白水秋也都想了个能够自圆其说的理由，把问题掩盖过去。
　　说到底……
　　雨女的存在，才是天目神社最重要的秘密。
　　既然已经抬出了老妖怪这个挡箭牌，也就没必要再把这个绿衣女人的事情透露出来，节外生枝了。
　　在白水秋讲述的过程中，铃木珠希和十兵卫默不作声地听着。
　　直到她停下以后，铃木珠希才摩挲着下巴，又问了几个问题，心里大概明了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原来那只妖怪，是被纱奈前辈留下的封印法阵镇压着吗……”
　　“真是没想到，千叶县当年竟然诞生过这么强大的妖怪，如果不是纱奈前辈前去阻拦，恐怕整个千叶县早就被它肆虐为祸，造成生灵涂炭了……

第378章 援兵到来
　　在听到铃木珠希的话时，白水秋微微垂下眼帘，叹了口气。
　　七十年前灯笼山事件爆发的时候，白水纱奈的年龄委实太过年轻了一点，才刚过十八岁的样子。
　　按照日本现行的法律，甚至都没有成年……
　　如果没有那么早死去的话……
　　或许再有个十年二十年的时间，让她慢慢成长起来，以自家这位姨奶奶在术法方面的天赋，说不定能够修炼出和古代那些成名阴阳师相媲美的灵力。等到那个时候，再和雨女一起去对阵黑泥，或许就能得心应手很多。
　　甚至在布局得当的情况下，将黑泥顺利击杀，也并非不可能。
　　只可惜……
　　没有如果。
　　在刚刚声名鹊起的时候，就遭遇到了黑泥这样的对手，落得香消玉损的结果，也只能说是天意弄人了。
　　“事情的经过大概就是这样了。”
　　“按照我家式神的判断，黑泥能够破开山顶的封印，很大程度是因为白莲宗的活动导致的。这个宗教与黑泥关系匪浅，像今天这样的‘净化仪式’，很可能已经进行过很多次。而且……
　　白莲宗的教主在带人上山以后，就一直下落不明，不排除目前已经从灯笼山上逃离出去的可能性。”
　　白水秋说道。
　　说起来……
　　除了白莲宗的教主以外，她其实还对一个人的存在很在意。
　　就是那个使用【惑心术】，操控了三名手持长刀的和尚，在三层小楼内阻击过白水秋的家伙。
　　她总觉得，这个邪修是个不可小觑的角色，毕竟到目前为止，她和铃木珠希甚至连这个邪修的名字和面貌都不清楚，虽然雨女和黑泥的战斗打得很激烈，但如果当时，这个邪修不在山顶附近的话，是完全有机会顺利逃脱的。
　　“白莲宗啊……”
　　铃木珠希微微眯起眼睛，很是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会把这些事情，向藤原秘书汇报的，是时候对这些无法无天的家伙，采取一些必要的措施了。”
　　此前，白莲宗在对策组眼中，只是一个活跃于关东地区、在各个城市大力发展信徒的邪教势力。
　　打击邪教这种工作，是当地警察的职责，和对策组的业务范围并不搭边，所以即使知道了白莲宗放火烧房、举行非法集会的这一系列事情，对策组也没有理由介入进来。
　　可现在……
　　这一次的行动已经证明，白莲宗不仅在暗中培养邪修，为自己做事，还与灯笼山上的妖怪有所勾结，甚至通过将活人献祭的方式，帮助后者从封印中脱困。
　　这些行径，可就不是单纯的邪教能够定性的了。
　　尤其是，白莲宗想要放出的黑泥，还不是一般的妖怪。
　　按照对策组对灵异事件等级的划分，一般的怨灵和妖怪出没在人世间作祟，都属于D级和C级事件的范畴。
　　而像狂骨那种，能够在较短时间内，造成数百人伤亡的，属于比较少见的B级事件。
　　根据这个划分层级……
　　黑泥至少也是一只B级的妖怪。
　　毕竟当年它和白水纱奈之间爆发的那场战斗，带来的地震，造成的伤亡数量就已经有近百人之多了，一旦这东西完全从灯笼山内脱离出来，出现在普通人的视线中，恐怕分分钟就能给人类社会带来难以想象的破坏。
　　甚至……
　　还有可能接近传说中的A级。
　　不过铃木珠希也说过，A级只是一个理论上的概念，对于这个级别的标准，对策组内部还没有一个清晰的定义，大体上的认知，就是【能够给国家带来动荡的罕见灾难】。
　　以这个标准来判断的话，黑泥还是差了点意思的……
　　“总之，这次的灯笼山事件，严重程度已经大大超出我们先前的预估，而且，这也已经不单单是你们天目神社的事情了，现在优先要做的，是把白莲宗的那群信徒疏散出去，再把整个灯笼山封锁起来，再慢慢跟白莲宗清算……”
　　在铃木珠希说完以后。
　　白水秋又和这个女孩凑在一起，商量了几句。
　　然后，就由她们俩留在原地，守着那几个还在昏睡着的女孩，而十兵卫则是往灯笼山脚下的庄园那边跑了一趟，把事情跟栗见成也等人说了一遍。
　　后者很快就派了两个警员过来，和白水秋一起，把那三个女孩从矮山上一路背了下去。
　　老妖怪之前降落的这个位置，距离这片山区的入口不远，稍微还能搜到一点信号。
　　铃木珠希拨通了成田警署的电话，对着话筒交待了几句。
　　“栗见警官之前安排了一些接应人员，距离这儿不远，应该很快就能赶到，先等一下吧。”
　　“哦。”
　　白水秋点了点头，就和铃木珠希一起坐在路边，耐心等待。
　　期间，两人又从背包里翻出几块面包，就着火腿肠吃下去，稍微垫了下肚子。
　　刚才在山上讨论事情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现在沉默下来，白水秋才感觉到周围一片万籁俱寂，时不时有几声昆虫鸣叫，从幽深的山谷中传了出来，显得空气更加安静了。
　　过了有一刻钟的样子。
　　才终于看到几辆警车，从崎岖的山路外侧开了进来，在白水秋和铃木珠希面前停下。
　　车门一开，立刻就有一行人从车上跳了下来，大步流星地走向这边。
　　其中有几个，白水秋看着都很面熟，好像都是成田署的警员，上次处理画皮事件的时候，她曾经见过一两面，虽然叫不出名字，但多少有点印象。
　　而另外几个警员，则是穿着一身黑色制服，好像跟前面那几个不是一路的。
　　这批黑制服径直走到白水秋和铃木珠希面前，才停下脚步，领头一个男人躬身致意：“铃木大人，还有白水大人，我是千叶市特勤组的西平小次郎，奉藤原秘书的命令前来支援两位，若有需要，还请两位随意吩咐。”
　　“特勤组？”
　　白水秋挑了挑眉。
　　难怪她看着这身黑制服有点似曾相识，当初被藤原七海抽调过来，从她手里取走鬼童子尸体的人，也是这么一身装扮。
　　“嗯。”
　　面对西平小次郎等人，铃木珠希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然后就将目光越过这几个特勤组成员，看往警车的方向。
　　在大部分人都下了车以后，才又有两个人，从后面一辆警车的后排走了下来。
　　这两位看起来像是一对双胞胎兄弟，年龄都是二十来岁的样子，除了左边的一个个子稍微高一点，外形几乎一模一样。而且，这两位身上都背着一副包裹，里面塞得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
　　从这两个家伙身上，白水秋依稀感觉到了一股灵力波动的气息，而且还都不弱的样子。
　　大概就是比铃木珠希稍微强一点的程度。
　　不过灵力这种东西，也不是完全看强度的。
　　因为除了少部分天赋异禀的异类，一出生就具备着常人无法企及的灵力以外，大部分拥有灵媒体质的人，灵力强度其实都差不多，最多只能通过后天修炼，小幅度地强化一下。而决定修行者实力高低的，主要还是看灵力运用的方式，还有具备的术法和法器。
　　在同等水平下，对灵力的利用率越高，能够发挥出来的实力自然也就越强。
　　至于白水秋自己……
　　老实说，她也不太清楚自己在修行者中处于什么水平，毕竟她会的东西太杂，从符箓、到术法、再到法器和式神，单独把灵力拎出来讨论的话，并没有太大意义……
　　“你们来了。”
　　铃木珠希微微点头，似乎是和那对兄弟打个了招呼。
　　“是铃木姐姐啊，好久不见了。”
　　两兄弟中个子较高的那个挥了挥手，和铃木珠希寒暄了几句，然后就把目光投向了白水秋这边：“这位应该就是藤原秘书说过的那位新成员，来自成田市的天目神社的白水秋小姐了吧？”
　　“你好，我是白水秋。”
　　白水秋也笑了一下，点头致意。
　　她大概猜出来这两位的身份了。
　　早在这次行动正式开始之前，铃木珠希就曾经透露过，藤原七海正在从成田和佐仓附近抽调人手，前来协助她们。而这对相貌几乎一模一样的双胞胎，想必就是之前被提到过一次的“相川兄弟”了。
　　似乎是为了验证白水秋的猜测。
　　很快，铃木珠希就转过身来，对她和相川兄弟分别介绍了几句。
　　这对相川兄弟，都是来自馆山市的安房神社，父亲是该神社的现任神主。
　　这家安房神社，也拥有着相当悠久的历史，据说早在飞鸟时代就已经建立，分为上之宫和下之宫，分别祭祀着包括天太玉神、天目一个神在内的多位神明，论其规模，其实应该用“神宫”来形容才更贴切一些，哪怕是玉前神社，相比起来都小了一点。
　　同时，和玉前神社一样，安房神社和对策组也是固定合作的关系。
　　相川家每一代都会出两个人，加入到对策组中，负责处理千叶县内的各种灵异事件。
　　而作为回报，对策组会对相川家提供一些便利。
　　一番寒暄过后。
　　就由铃木珠希开口，把事情的经过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评定为B级以上的妖怪吗……”
　　“看来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呢。”
　　相川兄弟互相看了一眼，表情都有些凝重：“不管怎么说，还是先过去看看吧。”
　　当下。
　　由两个特勤组成员出面，把那三个被白水秋从山上救下来的女孩抬上了车，先送往医院去做检查。
　　而白水秋和铃木珠希，则是和相川兄弟一起，再次回到了灯笼山脚下。
　　雨女和黑泥的那场战斗，对山下还是造成了一些影响的。
　　那场持续时间不长的地震，形成了很多落石，有些石头砸落到了庄园附近，给庭院内的人们带来了不小的恐慌。一些信仰坚定的邪教徒，已经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白莲大圣人的惩罚”、“亵渎神明的代价”之类让人听不懂的话了。
　　甚至还有一些人，开始胡言乱语地说什么“从天空飞过去的青色巨鸟”、“散发着火焰磷光的不明飞行物体”……
　　额……
　　这些描述应该就和白莲宗无关，而是在说老妖怪了。
　　老妖怪带着白水秋等人，从灯笼山内飞出来的时候，并没有故意隐藏自己的行踪，再加上她的本体青鹭火，本身就带着荧光闪闪的特效，一双羽翼上面的磷光，好像熊熊燃烧的火焰一般。
　　在今天这样无星无月的夜晚，看起来是相当醒目的。
　　只要庄园内的人不是瞎子，肯定有不少人，都看到了那一幕。
　　好在没有人拍摄视频……
　　因为白莲宗在进行集会之前，就把所有信徒的手机都统一收到了一起，除了那些僧人以外，普通信徒是接触不到自己的手机的，所以也省掉了一番麻烦。
　　不过，听到这些声音的时候，白水秋和铃木珠希还是互相看了一眼，脸色都有点古怪。
　　“那个，小秋，你家里的那位式神，应该不会在意这些人的议论吧……”
　　顿了顿，铃木珠希又补充了一句：“网络上流传的消息，对策组方面会想办法进行清理，但是一些人私下里的议论和传播，可能在所难免，如果出现了什么状况，还请你及时告诉我们，另外也请你劝说一下那位青鹭火，不要太在意这些声音。”
　　“嗯，我会的……”
　　白水秋大概知道铃木珠希是在担心什么。
　　一般实力强大的妖怪，脾气往往都不怎么太好。
　　如果看到自己的身影出现在网络上，被人议论指点，很可能会因此动怒。
　　对此，白水秋只能应了下来，准备回头跟鹫峰紫苑说一声。
　　不过估计这个老妖怪也不会太在意……
　　毕竟，鹫峰紫苑平时都是以弓道部顾问的身份，在人类社会活动的，用本体出现，只是这一次而已。
　　说不定在看到网络上的消息时，这位老妖怪还会抱着看乐子的心态，躲在电脑屏幕后面当吃瓜群众呢…

第379章 你说的那位朋友……
　　在以西平小次郎为首的特勤组成员，还有成田警署的支援队伍赶到以后，庄园这边人手不足的问题立即得到了缓解。
　　在此之前，跟随栗见成也从市区赶过来的，只有包括良树在内的十来个警员。
　　这些家伙都是从今天凌晨一直熬到现在，正处于人困马乏的时候，而且在和白莲宗那一众僧人的拼斗中，多多少少都受了点伤。
　　尤其是遭遇犬神袭击的那两位。
　　哪怕利用背包里携带着的酒精和止血带，进行了一些应急性质的处理，也还是有鲜血不断从被纱布包扎过的伤口处蔓延出来，看上去触目惊心。
　　新来的这批警员，和特勤组人员，很快就把良树等人替了下去。
　　然后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善后工作。
　　白莲宗的那群僧人，都被戴上了头套和手铐，排成一队蹲在墙角。
　　至于那些前来参加这次集会的信徒，则是被警方和特勤组分批疏散，带出了这座庄园。
　　这些信徒其实是最麻烦的，因为这些家伙不仅人数众多，还鱼龙混杂，来自各行各业的都有，其中不乏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果放在平时，成田警方可能还真不敢随便动他们，万一被这些家伙往媒体上一捅，很可能会在舆论层面引起一阵轩然大波。
　　可现在……
　　事情已经牵涉到了灯笼山上的黑泥，和这东西可能破封而出的风险相比，这群信徒的言论自由权，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只要千叶县的警方有心动作，想要让这些家伙不乱说话，办法还是有不少的。
　　不过这些和白水秋的关系并不是很大。
　　毕竟，她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兼神社巫女而已。
　　如果是灵异方面，或者是与白莲宗那几个邪修有关的事情，她倒是可以帮忙解决一下，至于这些普通人信徒的事情，自然都是交给警方和对策组来应付了。
　　在庄园内的疏散工作进行着的同时。
　　白水秋也和铃木珠希一起，带着刚从外市赶过来的相川兄弟，在灯笼山脚下转了一圈。
　　相川兄所在的安房神社，位于馆山市。
　　而馆山位于千叶县的西南角，再往前一点就是大海，所以相川家的活动范围，也基本上都围绕在千叶的南部地区，当年在千叶县一度掀起腥风血雨的狂骨事件，他们并没有插手，所以对白水纱奈的名字并不是很熟悉。
　　但……
　　“青鹭火”这种妖怪，相川兄弟还是听说过的。
　　在得知连“青鹭火”，都只能勉强和黑泥抗衡，并且还是在借助了白水纱奈当年留下的封印术式，才把黑泥重新封印的时候，这对双胞胎的神情明显慎重了不少。
　　两人从各自身上的背包里，掏出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物件，估摸着可能是一些探测性质的法器，在雾气笼罩的外围地带观测起来。
　　白水秋偷偷瞥了几眼，就收回视线，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勾玉。
　　“【鸣雷玉】的次数……已经用掉了一次了啊……”
　　之前在灯笼山上的时候，为了对付行动诡谲的置行堀，她抱着试验威力的心态，动用了这件法器，以消耗掉其中一枚勾玉内蕴含的雷电力量为代价，瞬间击杀了置行堀。
　　事后想想，倒没什么可惜的，毕竟法器这种东西，早晚都是拿出来要用的。
　　可问题是……
　　白水秋直到现在，都不知道【鸣雷玉】该怎么充电。
　　总不会，真是要挂在避雷针上，然后扔到房顶上，等着雷电劈上去吧？
　　如果把这串勾玉劈坏了，那可就欲哭无泪了……
　　刚才在灯笼山上的时候，白水秋本来想趁机问问鹫峰紫苑的，这位老妖怪见多识广，想来应该知道一些情报。可是因为那几个“祭品”女孩的事情，打了一下岔，后面就一直没找到再问的机会。
　　而现在嘛……
　　“话说，铃木姐姐，你有见到过蕴含雷电之力的法器吗？”
　　在等待着相川兄弟探察情报的时候，白水秋看似不经意地向铃木珠希提起了这个话题。
　　“嗯？”
　　面对白水秋的询问，铃木珠希愣了一下，歪着头想了想：
　　“雷电系的法器吗……
　　这样的法器在历史上好像是有出现过，但数量很少。
　　因为现存的法器，一般都是由历代的阴阳师，还有各大神社的神官巫女制作出来的，而就算是术法最为昌盛的平安时代，能够掌握雷法的阴阳师，也只有极少数天纵奇才的人物。
　　由他们亲手制作出来的法器，经过这么多年的流传，就算没有遗失，内里蕴含的灵力也基本上已经耗尽，发挥不出什么威力了。”
　　这倒也是事实。
　　就像天目神社的那把“梓弓”，当年刚刚被制作出来的时候，多半也是一件杀伤力很强的破魔法器，可是经过这么多年，早已经变得陈旧不堪。
　　如果不是千代基本上不怎么使用它，这把弓可能在白水秋出生之前，就已经报废掉了。
　　“不过……”
　　铃木珠希话锋一转，又接着说道：“现今仍然存于世间的法器中，倒还真有一件非常有名的雷电系法器，就是相传由建御雷神赐予神武天皇的那把配剑，其名为【布都御魂】。
　　这把剑被供奉在奈良县的石上神宫，另外茨城县的鹿岛神宫也有一把，是前一把的仿制品，据说是由平安时代的某位阴阳师锻造而成。
　　真品的话，基本上没几个人见到过，但那把仿制品，曾经在茨城县的对策组成员手中出现过，算是一把很厉害的御神刀了。
　　和小秋你手中的【鬼切】比起来，大体上应该差不多吧……”
　　说完，铃木珠希才回头看向了白水秋：“小秋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额……”
　　白水秋迟疑了一下，有点含糊地说道：“我有一个朋友，手里就有一件雷电系的驱魔法器，我曾经在她那里见到过一次，觉得有点好奇罢了……”
　　“……”
　　在听到这句回答以后，铃木珠希抿了抿嘴唇，看向白水秋的眼神动了动：
　　“你说的那位朋友……是不是就是你自己？

第380章 雾气的成因
　　“铃木姐姐，别开玩笑了，真的是一位朋友啦……”
　　在铃木珠希的注视下，白水秋表情一滞，有点心虚地打了个哈哈。
　　说起来，她和铃木珠希也算是一起经历了好几次灵异事件了，彼此的关系已经很熟悉，【鸣雷玉】的事情，其实也不一定非要对这个女孩刻意隐瞒。
　　反正和鬼切一样，全部推到白水纱奈身上就是了，就说是自家“祖传”的法器，外人也没办法进行验证。
　　不过底牌这种东西嘛……还是要稍微藏一下的。
　　尤其是相川兄弟就在不远处，这两个家伙都是第一次和她见面，白水秋可不敢对他们抱以太多信任。
　　不过现在这会儿，这对双胞胎兄弟似乎发现了一些线索，正在讨论着什么，你一言我一句，说得很激烈的样子，并没有心思关注这边的动静。
　　“哦？真的是朋友吗……”
　　铃木珠希似乎看出了白水秋的心思，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若无其事地问道：“那是一件什么样的法器？”
　　“是一枚勾玉，据说可以用来储存着雷电之力……”
　　白水秋开口解释了几句。
　　说这话的时候，她还不露声色地把戴着勾玉手串的右手往后缩了缩，同时拉扯了一下自己右侧的外套衣袖，将自己的手腕连同右手手背都遮盖起来。
　　作为一件法器而言，【鸣雷玉】的隐蔽性还是很强的。
　　虽然在这几枚勾玉中，都蕴含着相当暴烈的雷电之力，但如果不用手亲手触摸一次的话，几乎是感觉不到这件法器内流淌着的灵力波动的，从外观上看起来，完全就是一枚普普通通的手链。
　　所以，一旦遮掩起来以后，就不会被任何人注意到了。
　　铃木珠希也同样没有留意，只是听着她的描述，微微颔首：“储存雷电啊……
　　好像是有一些特殊的法器，是需要借助雷雨天气，才能吸收更多的力量的，比如经常被修行者用作素材，拿来制作法器的雷击木，就是被雷电劈中的桃木或者枣木。
　　桃木本身有着辟邪的效果，被雷电劈中以后，上面更是蕴含着一丝雷霆的余韵，用来防身是最好不过的。
　　理论上来说，既然是与雷电有关的法器，一般都是可以抵御自然界的雷电的冲击的，就算不能用这种方式，为法器‘充电’，至少是不会有劈坏的风险的。
　　不过勾玉的话……
　　我的确没有亲眼见过类似的法器，可能说不太准。
　　这样吧，等这次回去以后，我再帮你查查资料，等得到确切的结果，再告诉你吧。”
　　“好吧，那就麻烦铃木姐姐了。”
　　白水秋点了点头，很认真地道了声谢。
　　在她和铃木珠希说话的这一会儿，相川兄弟也已经结束了讨论，往这边走了过来。
　　这对双胞胎的手里，还拿着几件造型各异的法器，似乎是得到了什么结果，其中那个个子较高的哥哥开口说道：
　　“情况我们基本上已经了解一遍了，这些笼罩在灯笼山上的雾气，应该是某种妖怪身上的妖气溢散出来，凝结成的液体结晶。因为时隔久远，妖气中的毒素已经挥发殆尽，所以只剩下单纯的水雾，在这里终年不散……”
　　“嗯？”
　　这个说法，让白水秋和铃木珠希同时一怔。
　　她们的确也早就觉察出，这些雾气有点古怪。
　　毕竟，在正常的自然环境下，像灯笼山这种海拔不算太高的小山，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出现那么大的雾气。
　　而且……
　　自然条件下形成的雾气，也不可能覆盖整个山头，无论刮风下雨还是晴空万里，都没有减退的迹象。再加上进入这些雾气笼罩的范围内以后，所有电子设备，甚至连指南针都会瞬间失灵，种种迹象都说明，这片雾气的成因很不简单。
　　只是，因为黑鸟群和置行堀等妖物的出现，无论是白水秋，还是铃木珠希和十兵卫，都忙于应付那些家伙，没有花费更多心思去探究这些雾气的具体成因。
　　“这些雾气……是黑泥制造出来的吗？”
　　白水秋皱了皱眉。
　　她对黑泥的能力了解不多。
　　只知道这东西能够把泥浆包裹在一些低级妖怪身上，然后驱使后者外出行动，充当自己的眼线，探查外界的情报。
　　之前曾经在天目山，还有成田高中出现过的黑鸟群，都是用这种方法被制作出来的。
　　不过这些雾气是不是这东西搞的鬼，就不得而知了。
　　唯一和黑泥正面打过交道的雨女，现在还在沉睡，而鹫峰紫苑只是站在远处，隔岸观火，并没有看清楚那场战斗的具体过程，所以对黑泥所具备的能力，多半也只是一知半解，之前带着她从灯笼山出来的时候，也并没有提到过这一点。
　　“不清楚。”
　　相川兄弟中的哥哥摇了摇头：“我们没有亲眼看到过青鹭火和黑泥的战斗，对它的情报掌握不足。不过从目前观察到的情况来看，制造出这些雾气的，可能并不是一只活着的妖物。”
　　“那是什么意思？”
　　“的确有些妖怪，能够操控空气中的水汽，形成大雾笼罩的环境，比如你们之前在山上遇到的置行堀就是如此。
　　但由妖怪制造出来的雾气，往往都能找到源头，因为形成这些雾气的妖力，和妖怪本身，是一个相互维系的整体，就像从一条大河中分出的支流一样。
　　可是灯笼山上的这些雾气，却都是一些无根之水，造成这个结果的可能性有好几个，但其中几率最大的一种可能，就是那个妖怪已经死掉了，所以体内的妖力尽数流失，才会形成这样经年不散的浓雾……”
　　相川兄弟又解释了几句。
　　这两位的年龄，比铃木珠希稍微大几岁，加入对策组的时间也比她早了几年，经历过的灵异事件更多。
　　所以只花了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已经把雾气的可能成因，分析的差不多了。
　　白水秋听着两兄弟的描述，微微眯起眼睛，沉吟起来：
　　“这么说来……”
　　“我之前的确在灯笼山的山顶上，看到过一具体形非常巨大的尸体……

第381章 地震鲶？
　　说这句话的时候，白水秋脑海中浮现出之前在老妖怪背上俯瞰到的景象。
　　虽然当时她的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口黑潭，和布于其上的封印法阵上面。
　　但也同样注意到了，在黑潭旁边散落着的那堆白森森的尸骸。
　　这些东西，显然都是很久以前留下来的。
　　其中有一具三四米高、十几米长的巨型骨架，形状看起来很像是一条鲶鱼。
　　在周围大部分区域的雾气，都被雨女和黑泥交手时带来的冲击吹散的情况下，唯独这东西的身影，始终被一团浓重的雾气包裹着，仿佛连猛烈的山风都吹不开的样子。
　　或许……
　　灯笼山上这些雾气的根源，就是来自这具尸体了。
　　“形状像是一条鲶鱼吗……”
　　在听到白水秋的描述以后，相川兄弟和铃木珠希面面相觑地互相看了看，沉吟了片刻：
　　“这么说来，白水小姐见到的这具骨架，有可能是传说中的地震鲶……”
　　“地震鲶？”
　　白水秋心头一跳。
　　她突然有点明白，先前的资料中提到的那场地震，是怎么回事了。
　　“地震鲶”这种东西，也算是一种相当古老且稀有的妖怪了。
　　因为时隔久远，最初的成因已经很难考据，但普遍观点认为，“地震鲶”的本体是一种体型巨大的鲶鱼精，拥有着撼动地脉的能力，从而引发大范围的地面震动。在古代的一些地方，这种妖怪曾经被人类供奉起来，当作神明祭拜，祈求后者将地震平息下去。
　　不过在多数情况下，地震鲶还是以妖怪身份存在的。
　　比如传说中，被建御雷神镇压在鹿岛神宫的那只大鲶。
　　——据说在鹿岛神宫初建的时候，建御雷神曾经用【要石】，将一只大鲶镇压在神宫的地下，而在1855年的神无月，也就是10月份的时候，因为建御雷神暂时离开神社，外出云游，而看管地震鲶的神官一时行事不利，导致大鲶潜逃出来，引起了历史上有名的“安政大地震”。
　　这场地震，可以是日本历史上破坏力最大的几次大地震之一了，造成了九州岛近万民众的死亡。
　　另外，历史上还有几起地震，被传言说是与地震鲶有关。
　　当然，因为日本这个国家本来就是处于地震带上的，因为板块挪动和摩擦形成的地震和海啸，本来就是常有的事情，完全推到妖怪作祟上面，就有点过于主观了。
　　真正被确切证实过的、由地震鲶引起的地震，也就屈指可数的那么几起而已。
　　只不过和一般的妖怪相比，地震造成的危害相对大一些，所以地震鲶的存在，才格外让人忌惮一些。
　　如果那具骨架，真的是属于地震鲶的话……
　　倒是可以解释，七十年前发生在灯笼山的那场地震是怎么回事了。
　　看样子，盘踞在灯笼山上的妖怪，并不是只有一个黑泥，这只地震鲶，也曾经在山顶上出现过，只是在白水纱奈与黑泥的战斗中，遭到斩杀，所以这次才没有出现。
　　嗯……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
　　就是地震鲶其实是被白水纱奈收服的式神，跟随后者一起参加了这次战斗，但因为实力稍弱，所以在斗法中被黑泥杀死，死后的尸体留在灯笼山，而体内的妖力则是溢散出来，化作浓郁的雾气将整个山头遮掩起来，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帷幕，阻止外来者的窥探。
　　说到底，这些雾气的存在本来就是双向的。
　　一方面阻止灯笼山内的情况，被外面的人窥探到，一方面也最大限度杜绝了外来者随意进入山中的可能性。否则，黑泥的存在可能早就被人发现了。
　　两种可能，似乎都能说得通。
　　而真相如何，还不得而知，或许只有等雨女醒来以后，才能询问清楚了。
　　接下来，相川兄弟又对白水秋细细询问了一番。
　　等到她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全部说完一遍以后，这两位才闭上嘴巴，开始站在一起，思考讨论起来。
　　这时候，夜色已经很深了。
　　白水秋揉了揉眼睛，感觉有点倦意上涌。
　　铃木珠希看出了她的疲倦，微微一笑：“好啦，小秋妹妹今天也很累了，不如先回去休息吧，灯笼山这边有我和十兵卫，还有相川兄弟负责，不会出什么乱子的。如果之后有什么新的情况，我也会及时和你联络的。”
　　“……那好吧。”
　　白水秋点了点头。
　　她是真的有点困了。
　　从今天早上三四点钟的时候，起床往这边赶过来，到现在已经接近二十四个小时，除了中午打了个盹儿，白水秋还一直没有合眼过。
　　所以这个关头，也顾不上再和铃木珠希客气了。
　　和这个女孩，还有相川兄弟打了个招呼以后，白水秋就离开了灯笼山。
　　在得知白水秋的去意以后，身为特勤组负责人的西平小次郎，安排了两个成员，将她一路送回了天目山。
　　白水秋沿着参道，风尘仆仆回到神社，一进自己的房间，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趴在枕头上，沉沉睡去。
　　这一睡就是一整天……
　　白莲宗举行集会的时间是周六，所以今天是不用上学的，可以安心休息。
　　直到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白水秋才终于醒了过来.
　　迷迷糊糊地从床上坐起来，衣服和头发都有些凌乱，晃了晃脑袋，正对着墙壁发着呆的时候，就听到房门的方向，传来几声轻微的敲门声，入目所及，是一张笑意盈盈的白皙面庞：“可以进来吗，小秋？”
　　“诶？”
　　白水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有点后知后觉地整理了一下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是惠子啊……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神代惠子抿唇一笑，轻声细语地说道：“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刚才一直在客厅那边陪千代婆婆聊天，本来想趁着婆婆出去，过来看你一眼的，没想到正好遇到你醒过来。”
　　“是吗……”
　　白水秋将信将疑。
　　如果神代惠子真的是刚刚过来的话，穿过走廊的时候，应该会有脚步声才对。
　　但白水秋醒来以后，可是完全没有听到这样的声音，所以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女孩应该是在她还在睡着的时候，就已经来到门口了，至于时间上是不是凑巧，就不得而知了。
　　“不好意思，我今天早上才从外面回来，一直睡到现在，都没来得及洗个脸……”
　　白水秋有点不自然地笑了笑，从床上起身，先是把放在床头柜上的那把雨伞，小心翼翼地在柜子里面放好，然后又把身上的衣服整理了一下，拉了拉衣领。
　　但不管怎么整理，都感觉衣服黏糊糊的，有种不舒服的感觉挥之不去。
　　“那个，惠子你先陪奶奶坐一会儿，我去洗个澡……”
　　“好的。”
　　神代惠子答应地很干脆，但脚步却并没有挪动的意思，一直等到白水秋把换洗的衣物找出来，抱在怀里往外面走的时候，才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
　　当然……
　　神代惠子还不至于跟着她进入浴室。
　　在路过客厅的时候，这个女孩就回到沙发上，安安静静地坐好。
　　白水秋冲澡的速度很快。
　　除了洗头发的时候，耗费了一些时间，仅仅十多分钟后，白水秋就换上了干净清爽的居家服，把之前所穿的衣服往洗衣机里面一丢，才一边用干毛巾擦拭着头发，一边及拉着拖鞋，从浴室走了出来。
　　“久等了。”
　　在神代惠子一脸笑意的注视下，白水秋来到客厅中间，和这个女孩隔着一张茶几坐下。
　　千代大概是出去忙事情了，这段时间天目神社的客流量比以前增加了不少，只靠日向飞鸟和加奈子这两位业务还不算太熟悉的兼职巫女，有时候都会忙不过来，需要由白水秋或者千代帮衬一下才行。
　　至于凉子，这位女保镖大概也是被支到外面帮忙去了。
　　所以这会儿，客厅内只有白水秋和神代惠子。
　　两人都没有立刻开口说话。
　　空气陷入了一片安静。
　　神代惠子双手放在膝盖上方，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白水秋，好像怎么看都不厌烦的样子。在她这种炽烈的目光注视下，白水秋因为刚刚洗过澡，而有点泛红的脸庞，变得更红了一些：
　　“那个，我去倒杯水过来……”
　　茶几上是放着两个杯子的。
　　目测可能是神代惠子和千代刚才在这里聊天的时候，用来喝水的，不过杯子里的茶水显然已经凉了，里面的茶叶也都沉了下去。
　　白水秋起身又沏了一壶茶水，先倒了一杯送到神代惠子面前，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在那杯水递到跟前的时候，神代惠子好像故意似的，伸手接过去的是，顺便握住了白水秋的双手，看着她略微一愣的表情，露出一个恶作剧得逞似的笑容：
　　“咳咳，不开玩笑啦……”
　　神代惠子把茶杯接到手里，轻轻吹了吹上面的热气，笑眯眯地说道：“小秋，你还记得你之前说过，等这次回来以后，会把你经历的事情和我好好说一说这个约定吗？现在，应该可以兑现那个约定了吧？”
　　“你说这个啊……”
　　白水秋微微一笑。
　　她的确说过这样的话。
　　而且，还是在这一次动身去灯笼山之前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她，的确对这次灯笼山之行有点没底，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平安归来，毕竟七十年前的白水纱奈，也是做过和她类似的事情，之后就再也没能回来。而现在，算是有惊无险。
　　在斟酌了一会儿后，白水秋就慢慢开口，把关于灯笼山和白水纱奈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神代惠子双手捧着茶水，时不时轻轻呷上几口，好像在听故事一样，听着白水秋的讲述。
　　“总感觉，这些前辈的经历，就好像志怪故事里面的那些传说一样，让人心驰神往呢……”
　　“是啊……”
　　白水秋也喝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喉咙，点头应道。
　　老实说，直到现在为止，她对白水纱奈的了解还非常浅薄，除了从千代那里听到的一点边角料的情报以外，就只知道后者曾经击杀过令各大神社束手无策的妖怪狂骨，又在殒命前，和雨女一起在灯笼山封印了黑泥。
　　但想想也知道，白水纱奈经历过的灵异事件，绝对不止这两件。
　　哪怕是按照两个月遭遇一起灵异事件的频率来估算，从白水纱奈十五岁到十八岁之间，至少也有过十几次撞鬼的经历。
　　更不用说，这位姨奶奶在年轻的时候，还经常接受神社的客人委托，前往千叶县的各地帮忙驱魔。
　　如果把这些经历全部记录下来的话，应该会是一段很长的故事。
　　或许等雨女醒来以后，会把这些事情告诉她……
　　又是片刻的安静。
　　神代惠子把最后一口茶水喝完，放下杯子：“说起来，成田警署的栗见警官，还有你说的铃木姐姐她们，现在应该还在灯笼山吧？”
　　“大概是吧……”
　　白水秋迟疑着应了一句，然后扭头看向窗外。
　　这个时间点，太阳已经从西边垂落下来，往天目山上投来一片夕阳的余晖，把整个山林、还有坐落于山腰上的神社都染成了一片橘红色。从窗户往外看去，还能看到天边的一片晚霞，红彤彤的好像火烧云一样。
　　她自己固然是一觉睡了一整个白天。
　　但灯笼山那边的事情想要解决，可不是几个钟头就能完成的。
　　这么一上午加一下午的时间，恐怕最多也就是把那座庄园内的所有白莲宗信徒全部疏散干净，而针对灯笼山的封锁工作，大概才刚刚开始。
　　……
　　与此同时……
　　远在成田西侧近百里的群山地带。
　　栗见成也等人还在庄园内外忙碌着。
　　在这些警察进进出出的同时，一架直升机从佐仓市的某处起飞，越过一座座山峦，飞到了距离灯笼山山顶近百米远的高空中，机舱内的人拿着望远镜，朝着这座雾气弥漫的小山遥遥张望着。
　　“白水小姐所说的黑潭，就在那个位置吗……

第382章 桔梗印
　　这架直升机，是对策组从别处临时抽调过来的。
　　作为负责处理千叶县内大大小小灵异事件的特殊部门，对策组虽然因为性质特殊，在公众面前没有什么曝光度，但在警务系统内的等级并不低，基本上和千叶县的警察本部平起平坐，而且还有着从后者那里临时征调警员、来协助进行灵异事件调查的权力。
　　出动一架直升机，自然也不算太难的事情。
　　这个时候，机舱内正坐着四五个人。
　　除了相川兄弟，和铃木珠希以外，还有一个穿着黑色制服、头发在脑后盘起的长发女人，也在用望远镜，看着黑潭附近的场景，神情很严肃的样子。
　　“山顶的画面，已经用摄像机拍摄下来了吗？”
　　“已经按您的吩咐收集好了，藤原秘书。”
　　说话的人是旁边的一个特勤组成员。
　　在得到了确切的回应以后，被叫做藤原秘书的长发女人才点点头：“这趟回去以后，把这些影像资料多拷贝几份，发送给到对策组名单上的各大神社，请他们帮忙分析一下，如果能得到相关的线索，记得及时反馈回来。”
　　“明白。”
　　等两个负责收集影像资料的特勤组成员应了一声，转过身去继续忙碌起来以后，相川兄弟中的哥哥才轻咳了一声，面向藤原七海，轻声说道：
　　“藤原秘书，还请再稍微靠近一点，从那座黑潭的上方越过去，我们还需要更多和‘黑泥’有关的情报，以便确定这次行动的可能方案。”
　　“……”
　　藤原七海没说话，而是先看了一眼铃木珠希。
　　这个女孩在犹豫了一会儿以后，点了点头：
　　“就按照相川兄弟说的去做吧，不过尽量小心一点，尽可能和灯笼山的山顶拉开距离，那东西能够操控为数不少的黑鸟群，在灯笼山附近的区域内自由活动，如果被它们纠缠上的话，会很麻烦的。”
　　对于高速行驶中的飞机来说，被鸟群撞上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哪怕是一只体型很小的鸟类，如果撞到了发动机的叶片，也很容易导致整架飞机失控坠落。
　　直升机的话，倒是没那么麻烦，但那些黑鸟也并非寻常的鸟类，而是被黑泥制造出来的眼线，如果被它们盯上了的话，想要全身而退并不容易。
　　很快，等机舱内的几人都做好了准备以后，藤原七海才吩咐驾驶员，慢慢将直升机飞向了灯笼山的山顶上方。
　　绕着黑潭俯瞰了一圈，重点观察了一下被白水纱奈留下的那道封印法阵，并把影像也录制下来以后，才准备掉头返航。
　　就在这时候……
　　黑潭的水面突然出现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波动。
　　这一丝波动，几乎立刻就被铃木珠希捕捉到了，这个女孩的神情一下子就变得紧张起来。
　　而相川兄弟更是在对视了一眼后，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很快就从身上取出了一串符箓，放在手中。
　　下一刻。
　　就看到黑潭的水面突然炸开，一只只通体漆黑的鸟儿从水面下蹿了出来，带着潮湿的水渍，往直升机所在的方向猛冲而来，黑压压的一片，目测至少有数百只的样子，一眨眼就在灯笼山山顶上方的空中铺开了厚厚的一层。
　　原本应该栖息于树上的鸟类，却从水面下成群结队的蹿出来……
　　这种画面，多少显得有点诡异。
　　但机舱内的几人也都是早有准备。
　　在黑鸟腾空的同时，相川兄弟中的一人，就猛地大喝一声，将双掌合在一起。随着他的动作，一股气势不俗的灵力波动从这家伙身上升腾起来，短短一个呼吸间，就扩张成了一团直径超过五米的球形光幕。
　　这个范围，刚好可以把这台直升机的大部分部位笼罩在内。
　　而两兄弟中的另外一个，则是抬起了手中的十字弩。
　　这把弩，是刚才直升机往灯笼山上空飞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这家伙拿在手中的，上面已经有五根细长的弩箭一字排来，每一支箭矢都是用金属制作，上面绘制着细密的符文。
　　在黑鸟群冲锋而来的时候，手持十字弩的那位相川兄弟扣动了扳机。
　　唰唰唰！
　　作为产生于冷兵器时代的另外一种远程武器，弩的射程和精度比弓毫不逊色，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要更加强劲。这几箭射出去以后，几乎一瞬间就没入到了黑鸟群之中。
　　而就在这两者发生接触的一瞬间，五根箭矢上面的符文，突然光华大作，彼此间似乎勾连出了一个五芒星的图案！
　　——在日本的阴阳道中，五芒星其实又叫“桔梗印”，据说是安倍晴明独创的一种咒术符印，蕴含着杀鬼驱邪的强大力量。
　　而这一颗五芒星，却分明是由五根箭矢中所蕴含的灵力勾连而成，形成了一张细密的罗网形状，在半空中铺陈开来，罗网的另外一端，则是有一道细长的线，连在了十字弩上面。
　　所有撞在这张罗网上的黑鸟，都被兜头盖脸地网在一起，好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
　　相川兄弟本来是想把这些东西活捉的。
　　但很快，两人就发现这种想法并不现实，因为黑鸟群挣脱的力量相当剧烈，罗网上的光芒很快就开始闪烁不定，似乎随时都要被撕裂开来。
　　在意识到这一点以后，相川很快就变更了计划，抬手掐出一道法印。
　　轰！！！
　　罗网在半空中轰然爆炸！
　　灵力爆发带来的耀眼光芒中，数十只黑鸟的身形被瞬间吞没，一道无形的冲击波往四周冲荡开来，将周围几米内的黑鸟群扫荡一空！
　　而少数十几只冲到了直升机面前的黑鸟，也被另外一名相川的防护罩挡在外面，冲撞了好几下，都没能破开防御，反而发出了一阵乒乒乓乓的沉闷响声。
　　“走，先离开这里！”
　　相川兄弟头也不回地喊道。
　　直升机的驾驶员心领神会，在得到命令的第一时间，就重新调转方向，往远离灯笼山的方向飞去。
　　即使这样，还是有一群黑鸟在后面穷追不舍。
　　与此同时，深不可测的黑潭中，似乎有一条巨大的阴影浮动了一下，然后再一次沉寂下来

第383章 松活弹抖闪电刀
　　“那是……”
　　铃木珠希是最先注意到黑潭内的动静的。
　　因为密密麻麻的黑鸟群遮挡了大部分视线，正在施展驱魔法术和它们对抗的相川兄弟，反而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看到这一幕。
　　但仅仅只是几秒钟。
　　等到直升机从灯笼山上空离开以后，所有这些异动就渐渐平息下去，只有黑鸟群还在扑腾着翅膀，一直追逐着直升机来到几百米外的一片山顶空地上降落下来，才被相川兄弟祭出的符箓打散。
　　“这些东西，还真是穷追不舍……”
　　直到这时候，铃木珠希和藤原七海等人，才从机舱内下来，有点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灯笼山的方向。
　　“看来被封印在黑潭中的那只妖怪，即使是在现在这种状态下，也能发挥出不俗的力量，这些东西对修行者的威胁不算太大，可如果大量涌入到人类社会的话，恐怕会带来不小的麻烦。”
　　这句话并非危言耸听。
　　因为和黑泥的本体不同，这些黑鸟是不被封印影响的，可以很随意地离开灯笼山，在整个成田市、乃至千叶县的范围内四处飞行，之前一路飞到天目山，就是很好的例子。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
　　“我们现在需要做的事情，也已经很清晰了。”
　　藤原七海整理了一下思路，开口说道：
　　“首先是安排人手，把灯笼山一带的进出通道封锁起来，避免有人闯入这里，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
　　“但即使这样，也不能阻止像那些黑鸟群一样的东西从空中离开，所以需要有人时刻观察山顶的动静，一旦发现那些东西的异动，就要立刻向组内报告。”
　　“再有就是白莲宗，这些家伙是造成黑泥提前破封而出的主要原因，必须尽快采取措施，遏制他们的行动，同时对白莲宗的主要成员实施抓捕……”
　　“主要成员”之中，自然也包括白莲宗内的那几位邪修了。
　　松尾这个犬神使已经被抓住，就不用多说了，接下来只需要按部就班地进行审讯。
　　常年修炼术法的人，意志力会比普通人强悍一些，但和普通人也并没有本质的区别，用常规的刑讯手段，是可以撬开他们的嘴巴的，就是耗费的时间可能会稍微长一些罢了……
　　而现在更关键的，还是那个使用了【惑心术】的邪修，还有白莲宗的教主和白莲大圣人。
　　这几个家伙，在灯笼山事件中下落不明，但他们才是与黑泥联系最多的，甚至有可能在暗地里，和这只妖怪达成了某种不为人知的交易，知道的内情也比一般人更多。想要彻底解决黑泥的隐患，这几个家伙是必须要控制起来的。
　　“这方面，就要拜托你们几位了，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还请随时开口。”
　　最后这句话，是对铃木珠希和相川兄弟说的。
　　只有修行者，才能对付修行者。
　　像松尾这样的邪修，如果不是被抓了个现行，然后又在战斗一开始的时候，就被白水秋将手里的犬神重创，以他的手段，有很多种办法可以逃避警方的追捕。
　　想要抓到这群家伙，还是要由这批对策组成员出手才行。
　　面对藤原七海的请求，铃木珠希和相川兄弟也都躬身致意，点头应道：“明白了，请藤原秘书放心，我们会尽快搜集情报，对那些家伙采取行动的。”
　　顿了顿，铃木珠希又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对了，天目神社那边，是不是也要联络一下……
　　小秋妹妹可是这次事件的关键人物，而且有着比我和十兵卫更强的术法造诣，有她帮忙的话，应该可以事半功倍。”
　　“当然。”
　　“白水小姐也是对策组的成员，我们这边得到的所有情况，都可以随时和她共享，至于天目神社，我会在近几天内亲自登门拜访一次，毕竟当年封印这只黑泥的人，就是白水小姐的祖辈，或许在她的血脉中，也同样流淌着不亚于白水纱奈的强大力量……”
　　顿了顿，藤原七海又补充了一句：
　　“更何况……白水小姐身边还有一只青鹭火，想要彻底击杀或者封印黑泥，还需要借助它的力量。”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铃木珠希几人脸上神情各异。
　　他们几个也都是神社出身，对式神这种东西，自然并不陌生。
　　甚至，无论是铃木家的玉前神社，还是相川兄弟所在的安房神社，也都是有过式神的存在的。
　　可一般神社收服的式神，基本上也就是个中级妖怪的水准，对付一下犬神之流的邪祟没什么问题，可是要和青鹭火这种能够和黑泥对抗的妖怪相比，就没什么可比性了。两者根本就不是一个层级的。
　　当然……
　　按照常理来说，实力越是强大的妖怪，在签署契约时所受到的束缚，也往往越轻，历史上不乏出现过像这种式神的实力强过阴阳师本人的例子，而在这种情况下，式神往往都不怎么听话，甚至会凭自己的主观喜好，公然违背主人的意思。
　　但即使这样，一只强大的式神，也足以让阴阳师和神官们趋之若鹜，甚至不惜花费巨大的代价，来和那些能够交流的妖怪达成交易。
　　“话说，青鹭火介意再多打一份工吗……”
　　“下次见面的时候，或许可以问问白水小姐的意见……”
　　虽然知道可行性不大，但这一刻，铃木珠希和相川兄弟的脑海中，几乎同时浮现出了这个念头。
　　…………
　　“阿嚏——”
　　天目神社内，白水秋打了个喷嚏，有点不自然地揉了揉鼻子。
　　对面的神代惠子闭上嘴巴，神情略显紧张地看了白水秋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道：“没事吧，小秋？怎么突然间……”
　　“放心吧，我没事的。”
　　白水秋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她对自己的身体素质还是有点自信的。
　　虽然昨天周六的时候，在灯笼山上吹了点风，但说到底只是小打小闹，应该还不至于上升到感冒着凉的程度。
　　在得到白水秋的保证以后，神代惠子的脸色才缓和了下来。
　　刚才这一会儿，白水秋和神代惠子已经暂时结束了关于灯笼山的话题，转而开始讨论起剑道方面的事情。
　　这一次在灯笼山，白水秋接连动用了雪走和鬼切，尤其是和那三名被【惑心术】操控的僧人拼斗的时候，因为对手和自己一样都是人类，所以她的心态和对付妖怪的时候相比，稍微出现了一点变化，有点下意识地把那次战斗，当成了一次实战训练。
　　一开始的确是这样……
　　但因为那三个僧人的意识被邪修操控，出手过于狠辣，又丝毫没有疲惫的意思，所以白水秋很快就在三人的围攻下变得险象环生，还是因为及时用出了自己擅长的“夏姬八砍”，才得以解围……
　　但在那场战斗中，她还是看到和想到了不少东西，对于神代惠子之前教授的那些内容，也多多少少有了一点心得体会。
　　这时候对着神代惠子说起时，这个女孩微微皱起眉头，似乎思索了一会儿：
　　“听小秋你这么说，那几个僧人用的，应该是一刀流的技法。”
　　“哦？”
　　白水秋挑了挑眉，有点小惊讶：这也能听得出来？
　　她倒是从之前的那几次剑道授课中，听神代惠子提起过，日本的剑道流派数量众多，但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剑道流派，都可以纳入到三个最主要的流派之中，也就是一刀流、神道流，和阴流。
　　这其中，流传时间最久、弟子数量最多的，就是一刀流。
　　这种流派的核心理念，是“一刀毙敌”。
　　说白了，就是抢在敌人反击之前，迅速把对方砍倒在地，攻击性相当明显。
　　相比起来，神代惠子掌握的香取神道流，最初其实是一门甲胄兵法，也就是为了在行军打仗的时候，为了配合身上穿戴的铠甲而衍生出来的剑术技法，更讲究大开大合，而对爆发力和速度并没有那么着重强调。
　　当然，不着重强调，并不意味着不予重视。
　　毕竟几乎所有的日本剑术流派，都是从战场上衍生出来的杀人剑术，各个流派的区别，只是在剑术技法上的不同侧重点罢了。
　　从这个角度上来看……
　　那三个白莲宗僧人使用的剑术，的确和一刀流的理念更接近一点。
　　“其实一刀流这种剑术，虽然看起来声势惊人，弱点也是很明显的。”
　　神代惠子抬起手，并指成刀，比划了一下，慢慢说道：
　　“凡是强调爆发力的招数，基本上都有着发力过猛的缺陷，一刀挥出去的时候，无论是竖劈、横斩、还是直刺……总有那么一两个方向，是他们无法充分顾及的，放在刀身上的力量越集中，弱点就越是明显。
　　所以，只要找到剑招内的薄弱点，在他们力量来不及收回的时候出剑，就可以使用最小的代价，将对手顺利击败。”
　　“弱点吗……”
　　白水秋沉吟不语。
　　从逻辑上，她大概能够理解神代惠子所说的话。
　　毕竟，人体的反应速度是有极限的，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一刀看出去以后，再想临时变招，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至少也需要零点几秒的反应时间，只要在旧力用尽、新力未生的情况下出手，就可以达成迅速退敌的目的。
　　可……
　　说着简单，实际上想要做起来，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了。
　　至少就白水秋个人的感觉，寻找对手的弱点进行攻击这种说法，就像老妖怪所说的“心眼”一样，或许真的有人能够做到，但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都有一种故弄玄虚的味道。
　　毕竟……
　　如果弱点真的那么好找，那些成名的剑术流派，也就不知道在战乱频繁的情况下，一直流传延续至今了。
　　或许只有技艺高超的强者，才有可能体悟到这种理念，并将其贯彻到实战中。
　　“惠子你说的这种理论，是从教授你剑术的那位老师那里学到的吗？”
　　白水秋试探着问道。
　　“算是吧……”
　　神代惠子点了点头，有点含糊地说道。
　　这个女孩停顿了一下，又再次开口：“其实我在这方面，也稍微学到了那么一点点皮毛，虽然可能不是很精通，但至少理论上的理解还是没问题的。如果小秋你想学的话，我可以找个时间给你示范一下。”
　　“是吗……”
　　白水秋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看了一眼神代惠子的面庞，欲言又止。
　　她倒不是怀疑神代惠子在剑道方面的理解能力，毕竟这个女孩本来就是个智商超群的天才少女，无论接触到什么样的课程，都能在极短时间内迅速上手，所以剑道方面也一样，以惠子的理解能力，至少理论上肯定是满分的。
　　但实践上嘛……
　　就不好说了。
　　和弓道相比，剑道的对抗性更强烈一些，所以对体质的要求也更高，而神代惠子的身体又偏偏是有着先天不足的，如果真的放在了剑道擂台上，恐怕用不了几分钟，心跳就会超过负荷……
　　在这种情况，她很难想象，神代惠子要怎么做示范。
　　总不能像某位武术大师一样，对着空气劈出一套“松活弹抖闪电刀”，再用一个个拆解出来的慢动作，来个“混元剑法”的讲解什么的……
　　至于和白水秋对练，其实也行不通。
　　因为白水秋自己的剑术，本来就是初学者水平，招数方面只会几个基础动作，全靠自己体内内劲和灵力加持，一口气狂劈猛斩，而她在灵力加持的情况下，力气比普通人大了一倍不止。
　　神代惠子就算再怎么技术精妙，也不可能在力量差距数倍以上的情况下，还能够做出有效的对抗。
　　只有在对方也同样擅长剑道，甚至精通多个流派的剑术技艺的情况下，神代惠子的示范，才有足够的说服力和演示效果。
　　所以在考虑了一会儿以后，神代惠子作出了决定。
　　“那么，就把示范的地方，放在成田高中的剑道社吧。”
　　“诶？？？

第384章 特殊的原因
　　在白水秋略显疑惑的注视下，神代惠子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做解释，只是抿唇笑了笑，一副故作神秘的样子。
　　这时候，千代也恰好从门外步入内室。
　　在看到坐在客厅内的两人时，老人家脸上流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小秋，你回来啦。”
　　“奶奶。”
　　白水秋站起身来，有点不好意思地喊了一声。
　　她是今天凌晨的时候，回到天目山的，之后就在神社内睡了一整天，还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和自家奶奶打招呼，所以这时候，才算是祖孙俩在灯笼山之行后的第一次见面，虽然只隔了一天多，但千代的表现却像是分离了许久一样。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当着神代惠子的面，千代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在简单询问了几句后，就借口准备晚饭，洗手去了厨房。
　　当天晚上，神代惠子在神社内吃完饭，由白水秋将她一路送到山下。
　　等到目送着这个女孩驱车离开以后，白水秋才抽身回来，准备回家。
　　就在这时候。
　　一点火光突然在她的视野中闪了一下。
　　白水秋脚步一顿，条件反射般的往那边看了一眼，就看到一辆咖啡色的丰田停在了几十米开外的背光处，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站在车门，慢悠悠地点了一支烟，同时用一双眼睛往她这边看了过来。
　　这个女人大概是动用了一点隐匿气息的手段，所以就连白水秋，都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
　　“紫……苑老师？”
　　白水秋犹豫了一下，转身走了过去。
　　这次的灯笼山之行，老妖怪算是帮了她不小的忙，虽然并没有直接和黑泥交手，但若是没有这个女人的话，她大概是不能那么轻易地从山上走出来的。
　　所以，于情于理都应该过去道个谢。
　　另外，之前从这位老妖怪那里得到的那件“定位法器”，也是时候交还回去了。
　　“道谢的话就免了。”
　　在听到从白水秋嘴里说出的话时，鹫峰紫苑微微一笑，袅袅吐出一口烟气：“我这次其实也没帮上太多忙，就算当时我没有出现，在黑泥已经被封印的情况下，以你和那两个小鬼的能力，也完全可以从灯笼山内走出来。
　　至于那根羽毛，就给你留作纪念吧，毕竟黑泥事件还没有完全解决，以后或许还有用得到它的时候。”
　　“这……”
　　在白水秋犹豫的时候，鹫峰紫苑已经不由分说地将她递出去的手心合上，再推了回来，然后掐灭了自己手里的烟头：“好啦，这种小事就不要再多费口舌了，说点正事吧……在你回来以后，雨女那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目前还在沉睡，好像之前和黑泥交手的时候，受到了一些损伤……”
　　白水秋如实回答道。
　　“这样吗……”
　　鹫峰紫苑微微颔首：“我大概也能猜得到，毕竟那个女人的能力，本来就不是爆发性质的，和黑泥那种实力强劲的对手，能够拼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容易了。而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或许还动用了一些不属于自己的力量，恐怕在这个过程中，也遭受到了不小的反噬。”
　　“不属于自己……的力量？”
　　那是什么意思？
　　白水秋愣了一下，本能地感觉到鹫峰紫苑话里有话。
　　但这个女人却丝毫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是微微眯起眼睛，往天目神社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收回视线：
　　“嘛，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种猜测，无论是真是假，都是雨女和你们神社之间的秘密，有些事情，在实力未到的时候过早涉及，对你来说并没有好处。所以，还是等那个女人从这次沉睡中醒来以后，再让她决定是否应该告诉你吧。”
　　“……”
　　白水秋撇了撇嘴。
　　她已经有点习惯了，从灯笼山的状况暴露出来以后，这个老妖怪就总是在一些关键问题上遮遮掩掩，言语间有点故意卖关子的味道。
　　也不知道是这些秘密的确事关重大，不可轻易说出，还是鹫峰紫苑其实也并不知情，只是在说一些故弄玄虚的话，故意逗她玩罢了……
　　以这位老妖怪一向的性格，后一种可能性虽然存在的几率小了点，但并非不存在。
　　“呵。”
　　鹫峰紫苑似乎看出了白水秋的心思，又是抿唇笑了笑：“对了，今天白天的时候，对策组那边又来了一批人，好像是从千叶市过来的，大概是最新派出的增援。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应该会在近期内封锁灯笼山，并通过各种方式搜集黑泥的资料，寻找解决这次事件的办法，或许还会有人过来找你。”
　　“新的增援吗？”
　　这件事情，白水秋倒是不知情，看来，对策组已经开始意识到了灯笼山事件的严重性，能够多派一些人手过来，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
　　“所以，你之前跟那几个小家伙所说的关于式神的谎言，还要继续编下去哦。”
　　鹫峰紫苑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白水秋的肩膀：“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我可能无法进入你们神社，也并不想和对策组的人有太多接触……不过如果真有什么需要，再继续扮演一下你的式神，倒也不是不可以，在表演这一块，我还是稍微有点心得的。”
　　“……”
　　这一点，其实并不用老妖怪多说。
　　白水秋可是记得，这个女人出色的演技的，即使没有修改记忆的能力，只要鹫峰紫苑想，也可以轻而易举地在栗见早苗等人面前隐藏自己的妖怪身份。所以，如果真想陪着她在对策组面前演一出戏，恐怕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等到有必要的时候，我会和你联络的。”
　　接下来，两人又简单随口聊了几句，白水秋就目送着鹫峰紫苑回身上车，然后从天目山脚下一路驱车离去。
　　看着这辆丰田的身影消失在道路的尽头，白水秋才转过身来，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鸟居和参道：
　　“老妖怪……不能进入天目神社吗？”
　　对于造成这个结果的所谓“特殊的原因”……
　　她很好奇。
　　…

第385章 “观摩学习”
　　第二天是周一。
　　得益于前一天的充分休息，白水秋在这天早上五六点钟的时候，就精神抖擞地从床上爬起来，一路跑到后山去晨练了一会儿，然后再回来冲洗了一下，收拾书包，准备去学校上学。
　　在这个过程中，白水秋顺便看了一眼被她放在柜子里的那把雨伞。
　　和昨天一样，雨女还是没有展露出任何动静，只有在她仔细观察的时候，才能够从这把雨伞上面，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气息，正在缓慢恢复着。
　　看样子，这个绿衣女人的确需要沉睡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过来了。
　　想想也是。
　　昨天在灯笼山上和黑泥交手过后，雨女的气息已经变得非常萎靡，显然是一副受伤很重的样子，现在才过去了一天而已，就算雨女的恢复力再怎么强大，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痊愈如初。而白水秋也只能从那一丝微弱的气息中，判断出雨女现在的状态。
　　此外……
　　还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也是亟待考虑的。
　　——雨女的沉睡，意味着天目神社的防御力量大大减弱。
　　以往，有这个女人待在天目山上，白水秋并不需要担心神社这边出现什么状况，无论是去学校上学，还是外出处理灵异事件，都可以放心地把家里交给雨女来看管。而现在，这个女人暂时陷入了沉睡，如果再有黑鸟群，跑到天目山上来探查情报的话……
　　恐怕就没有人，能够处理掉它们了。
　　千代就不说了。
　　哪怕是白水秋自己，在面对这些能够在天上飞的家伙时，也多少有点无力。在高度差超过十米以后，她能对这些黑鸟造成伤害的唯一手段，基本上就是用弓箭射杀了。
　　可如果黑鸟群的数量，达到灯笼山上那种程度的话，哪怕动用梓弓，也很难杀的完这些东西。
　　退一步说，就算黑鸟群不来，如果白莲宗的人前来闹事，也是很麻烦的事情。
　　或许，有必要采取一些防范措施，来杜绝这些意外状况的发生了……
　　“要不要去哪里抓一个妖怪回来，给自家神社看门护院？”
　　这个念头在白水秋心里盘旋了一下，但随即就被她摇了摇头，抛在脑后。
　　说到底，妖怪也不是那么好抓的……
　　细算起来，她这几个月来也算是见到过不少妖怪了，但要么是性情暴虐、无法沟通的家伙，要么就是像犬神那样，已经有了主人，想要把这些东西收服，其实是一件很不现实的事情。
　　如果可以轻易做到的话，铃木珠希也不会在当初得知她拥有风狸这只式神的时候，感觉到惊讶了。
　　既然抓妖怪行不通……
　　“实在不行的话，就把傀儡娃娃留在家里吧……”
　　白水秋这么想着。
　　她现在的一心二用能力，其实还不能算是很熟练。
　　之前在灯笼山的时候，她没有将傀儡娃娃这张底牌祭出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了——在面对的敌人数量众多，实力又普遍较强的情况下，随便分心他用，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甚至可能会给对方带来可乘之机。
　　但，如果面对的对手，只是那些黑鸟，或者白莲宗的那些信徒的话，那么傀儡娃娃还是能够应付过来的。
　　再者说，神代惠子上次安排的那批保镖，现在还驻扎在灯笼山上，只要白莲宗的那几个邪修没有露面，由普通信徒引发的纠纷，扔给这几位保镖来处理，已经完全够用了。
　　白水秋一边暗暗思忖着，一边提起书包，心事重重地出了卧室。
　　防范措施的设立，并不是这一天两天的事情。
　　在厨房简单吃了点东西填饱肚子，白水秋就和日向飞鸟一起，离开了神社，在山脚下搭上惠子的车，前往学校。
　　……
　　虽然出了点意外，但灯笼山那边的事情，暂时算是告一段落。
　　短时间内，被雨女再次封印起来的黑泥，应该是没有能力再搅出大乱子了，顶多也就是派出一些眼线，遍布到外界来获取情报。
　　而对策组那边，肯定会对此有所防范。
　　所以，这些东西出现在天目神社的概率，本质上并不是很大。
　　而白水秋也打算暂时收敛心思，把精力从驱魔方面的事情上收回一些，转而放在学习上面。作为学生，不管怎么说，学习还是第一位的……
　　当然，在上课之余，她也关注了一下校园内的动静。
　　这次发生在灯笼山的事情，按理说已经不算小了……
　　如果是消息灵通的媒体，多半已经得到了线索，前去调查那片山区的情况。
　　警方可以对内部人员下达封口令，约束自己的手下不要乱说，但那些参加集会的信徒，就不好说了。
　　不过……
　　大概是因为那一带山区所处的区域，地理位置委实偏僻了一些，而且事情还牵涉到了邪教团体之间的非法集会活动，在警方和对策组有意进行了隐瞒的情况下，这些消息暂时还没有传播被外界的媒体获悉，至于成田高中的学生们，就更不知情了。
　　既然如此，白水秋自然不可能主动把话题引到这上面，在确认大部分师生都不知情以后，就闭上了嘴巴。
　　接下来的一个白天，过的风平浪静。
　　白水秋像往常一样，听课学习，认认真真地做着笔记，课间休息的时候，就和旁边的神代惠子还有日向飞鸟闲聊几句。
　　言谈中提到的，也都是一些日常生活的琐碎事宜。
　　其实这些东西，几个女孩早就聊过很多次了，因为日向飞鸟现在本来就是天目神社的住客，而神代惠子也时常抽时间过来拜访，对彼此的境况并不陌生，只是到现在为止，还热衷于提起这些事情，乐此不疲。
　　一直等到下午放学后。
　　白水秋才终于合上课本，收拾了一下书包，准备动身前往社团。
　　这时候，神代惠子也动作麻利地拎起书包，跟在白水秋后面一起出了教室。
　　这一次，她们要去的就不是弓道部了。
　　按照昨天在神社交流剑术心得时，商议好的结果，今天是她们去剑道社“观摩学习”的时间

第386章 发生什么事了？
　　成田高中的剑道部，也算是一家老资格的社团了。
　　早在这所高中建校的时候，就已经出现在了校园内，并此后的几十年间，一直保持活跃，前不久的文化祭上，剑道部也精心准备了几场节目。虽然在弓道部的衬托下，其他社团都显得有些黯然失色，但节目本身还是相当精彩的。
　　另外，听说前几年的时候，剑道部还有几位部员拿下了玉龙旗比赛的敢斗奖。
　　——玉龙旗这东西，最早是在九州地区流行的地方赛事，后来渐渐风靡全国，距今已经有一百多年历史，可以说是剑道方面最为隆重的赛事之一了，举办的时间和IH大赛一样，都是在每年的夏季。
　　比赛中的优胜者，往往都会被一些俱乐部投来橄榄枝，有些人干脆和后者签约，毕业后直接成为职业剑士，也算是一条不错的出路。
　　白水秋对这些情况并不太懂。
　　毕竟，她在剑道方面完全是半路出家，尽管从神代惠子，还有十兵卫那里，得到了不少纸质和影像资料，补充了一些知识，但是对于这些基础性的常识，却并不是很了解。
　　反倒是神代惠子，对这些赛事颇为熟络的样子。
　　在两人往剑道部去的路上时，还跟白水秋简单解释了几句。
　　“话说，惠子你也曾经参加过这类赛事吗？”
　　白水秋有点好奇地问道。
　　神代惠子以前在千叶市的樱木私立高中上学时，的确加入过那所学校的剑道部。
　　这一点，白水秋早就从她口中听说过。
　　按照这个女孩自己的说法，她加入剑道部只不过是玩票性质，但如果樱木私立高中，也派出队伍参加了前几年的玉龙旗或者IH大赛的剑道比赛，而神代惠子又恰好想一起去的话，应该不难从中占上一个名额。
　　至于上台比试，恐怕就有点……
　　“我以前在千叶市上中学的时候，曾经跟着学校的剑道部，去过一些剑道比赛的现场。不过我那时候的身体状况很糟，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坐在台下当观众，并没有亲自登台过。但这些比赛规则什么的，都是做过了解的。”
　　神代惠子笑嘻嘻地说道。
　　“好吧……”
　　这个回答，并没有出乎白水秋的意料。
　　但她心里的疑惑，却丝毫没有消减的迹象。
　　毕竟，就算是到了现在，神代惠子的病情仍然没有治愈，最多也就是在常年的疗养下，体质比初中时期略微提升了一点罢了，但和健康的同龄人相比，仍然是一块短板，甚至都无法支撑较长时间的激烈运动。
　　在这种前提下，她实在猜不出，所谓的“示范”要怎么进行。
　　在这种将信将疑的心态下，白水秋和神代惠子已经来到了成田高中的剑道部。
　　和弓道部的道场相比，剑道部的场地显得更大一些。
　　两人刚从门外进来，就立刻有人认出了她们。
　　准确的说，是认出了白水秋。
　　“请问你是弓道部的白水秋同学吗？”
　　“嗯？”
　　听到一个剑道部部员走过来询问的话语时，白水秋愣了一下，有点茫然地和神代惠子对视了一眼，张了张嘴：“你……知道我的名字？”
　　“哦，是这样的，前段时间的文化祭上，我和同学一起看到了你们社团表演的节目，实在是太精彩了，真的很难想像，竟然能够在学校里看到这样优秀的演出，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女部员一脸激动地说了几句，才切入正题：“那个，请问两位是过来找人的吗，还是说，白水同学也对剑道感兴趣？”
　　“这个……”
　　白水秋被刚才那一通夸，说的有点不好意思。
　　其实日本人的说话风格，本来就有点委婉和夸张，即使内心里觉得不怎么样，嘴上也会说出一些溢美之词。但从这位女部员的语气和神情来看，显然并不是随便来一波商业吹捧，而是真的很欣赏弓道部的那场演出。
　　面对这种情况，白水秋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的来意了，毕竟她和神代惠子要做的事情，可不真的只是“观摩学习”。
　　而是要借助剑道部的场地，进行一番剑术演练。
　　“你好，我是和小秋同班的神代惠子，前不久刚从外市转学过来。”
　　在白水秋犹豫的时候，神代惠子已经接过话头，微笑着说道：“因为我个人对剑道颇感兴趣，有心想要加入贵校的社团，但又不熟悉贵社的情况，因此才请小秋带我过来看看，应该不会打扰到你们吧？”
　　“不会不会，我们欢迎还来不及呢。”
　　女部员连连摆手。
　　日本社团的活动经费，大部分都与人头数有关，人数越多的社团，经费往往越是充足。
　　而且，各大社团在文化祭上表演节目的目的，也有很大一部分是为了招新，对于主动前来的新人，自然不会拒之门外。
　　“请进，我带你们在部内转转，熟悉一下我们社团的情况好了。”
　　在女部员的带领下，白水秋和神代惠子步入剑道部的道场，在周围转了一圈。
　　这个女部员是真的以为她们想要加入社团，所以介绍情况的时候，很是尽心尽力。
　　而在这个过程中，道场内众多部员训练的声音，也从旁边传了过来，时不时还能听到几声气势汹汹的呼喊，在白水秋扭头看去的时候，就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生，啪的一下子把自己的对手砍翻在地，动作很快的样子。
　　在做出这个动作的同时，那个男生嘴里还喊了一声：“面！”
　　“面？”
　　白水秋微微一怔。
　　旁边的神代惠子抿唇一笑，轻声说道：“这是剑道上的规矩，虽然剑道本质上是从古代的剑术中脱胎出来的，但是作为体育竞技项目，增设了许多严格的得分、计时规则，比如所谓的‘气体剑一致’。
　　‘气’的意思，是‘气合’，也就是在出剑时必须以精神饱满的声音，叫出自己想要打击的位置；
　　‘体’的意思是姿势要端正，而且只有面部、喉咙、手……这些有护具保护的地方，才算有效打击部分，劈砍腿脚等部位的话是不得分的，甚至还可能会因为犯规而被扣分；
　　最后的‘剑’，是指要用竹剑前端四分之一长度的部分实施打击……
　　虽然听起来很麻烦，但也是现代剑道在发展过程中，必然出现的结果了。”
　　“明白了。”
　　白水秋点点头，心里想了一遍，已经大概了然。
　　说到底，剑术这种东西，是从冷兵器时代的战争，被不断摸索和演变出来的杀人技艺，使用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更加高效地砍翻敌人，所以注重实用性，不会搞一些虚头巴脑的操作。
　　而现代剑道的目的，却主要是为了观赏和比赛，所以需要设定严格的计分规则，同时在剑招动作上，也剔除了一些观赏性不强的杀招。
　　所以，在剑道比赛中表现优秀，并不代表就有着远超常人的实战能力。
　　当然……
　　就算是以观赏性为主，只要平时的训练没有偷懒，身体素质和反应能力摆在那里，就算在平时的打架斗殴中，也肯定还是比普通人厉害一些的。
　　在神代惠子对白水秋做着讲解的时候，女部员的神情略微有点惊讶，似乎是在意外于神代惠子对剑道方面了解。
　　这时候，道场内两个正在切磋的部员也结束了战斗，其中那个喊“面”的高大男生摘下面甲，往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大踏步走了过来：
　　“两位同学是过来参观我们社团的吗，我是二年级的长谷川，如果对剑道部有什么想要了解的，可以尽管问我。”
　　“长谷川学长好。”
　　神代惠子礼貌地点头问了声好，然后往长谷川过来的方向看了一眼：“学长刚才是在陪部内的学员训练吗，看起来很激烈的样子呢。”
　　“哦，剑道方面的技艺嘛，肯定是要经常训练才能提高的，不过不用担心，这些训练并不是强制的，可以根据你们自己的时间安排来定……”
　　长谷川还想再继续介绍几句社团的情况。
　　神代惠子已经微笑着问道：“可以让我来试试吗？”
　　“……可以啊。”
　　女部员迟疑了一下，那个叫长谷川的二年级生也微微一怔，然后满口答应下来：“按照部里的规矩，入部的新部员都需要进行测试考核，确定大概的水平阶段，以便为每个部员制定不同的培养方案，如果神代同学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助你进行测试的。”
　　“那就麻烦学长了。”
　　神代惠子很客气地回应了一句，然后扭头看向白水秋：
　　“小秋，你在这里稍等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嗯，注意安全。”
　　白水秋微微颔首，目送着神代惠子去了试衣间，自己则是一脸好奇地在剑道部的道场内转了几圈，听着旁边的女部员解释了几句剑道比赛的计分规则。
　　和弓道一样，剑道也有专用的服装，也就是所谓的剑道服。
　　而护具，则是按照不同的保护部位，分为面、甲手、胴、以及护裆等等。其中头，手腕，腹部和喉咙，都是有效打击部位，击中是可以得分的，不过喉咙用的比较少，低段位的选手在比赛中是不允许使用这种手段的。
　　至于刺面和刺胸，则都是被禁止的动作，如果在正式的比试中用出来，属于典型的犯规，是要扣分的。
　　“有点复杂……”
　　白水秋听着女部员的讲解，心里暗暗打消了加入剑道部的念头。
　　对于她来说，有着严格规则限制的“剑道”除了强身健体以外，几乎没有什么实际用处，和这些学员们之间的切磋必试相比，砍杀妖怪时所用的那种能够杀人的“剑术”，才是她最为需要的。
　　等了有几分钟的样子。
　　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从侧面传来，白水秋扭头看了一眼，注意到神代惠子穿着剑道服，手里握着一把竹剑，往这边走了过来。
　　“惠子，你的身体……不要紧吧？”
　　白水秋到底还是有点担心，万一这个女孩在台上犯了心脏病，可就麻烦大了。
　　“放心吧，我知道分寸的。”
　　神代惠子眨了眨眼睛，向白水秋递了个眼色：“这场比试，小秋你可一定要好好看着哦，我之前要演示的那些东西，都会在比试的过程中表现出来的。”
　　话说完以后，神代惠子就在白水秋的注视下，步入了场地中央。
　　正规的剑道比赛场地，是一个9x9的方形场地，周围都划好了线，在神代惠子进去以后，长谷川也带上面甲，站在了她的对面。
　　按照剑道的规矩，两人先是互相行礼，然后开始摆出准备的姿势。
　　“神代同学，请。”
　　长谷川说完，停顿了几秒钟，示意神代惠子先攻。
　　但神代惠子却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意思，只是端端正正地将竹剑在面前举起，做出一个中规中矩的中段式起手姿势，在确认她的确不打算进攻以后，长谷川才沉了一口气，猛地低喝一声，向前踏出了一步，将手里的竹剑劈了出来。
　　“小心了，我这一剑会攻向你的面门……”
　　说话的声音先于动作传出。
　　这一剑的力道并不大，速度也不是很快。
　　显然，长谷川是顾虑到神代惠子是个女生，又有着入部的意愿，所以刻意在手下留了情。
　　几乎在长谷川一步踏出的同时……
　　不，准确的说是在他行动的前一刹那，神代惠子眼神闪烁了一下，提前挪动了一下脚步，往旁边侧开了几寸。
　　她的步子分明很慢。
　　但就是这么一个挪步，却恰到好处地避开了迎面袭来的劈斩，同时又抬起自己手中的竹剑，斜斜的往前一刺。
　　“甲手。”
　　这一刺的动作同样并不快，但长谷川却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神代惠子的剑式一样，还在保持着前冲劈砍的姿势时，就被刺中了手腕，然后手指一抖，直接松开了竹剑，空着手又往前冲了两步，才听到竹剑落地的清脆声响。
　　长谷川愣了几秒钟，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我……刚才……”
　　“发生什么事了？

第387章 点到为止
　　“甲手有效，红方一本。”
　　在长谷川手里竹剑落地的时候，台下负责计分的临时裁判适时地举起小旗，做出判决。
　　剑道比赛的得分规则，是三本定胜负，先得两本者取胜，通俗点说就是三局两胜。神代惠子刚才那一剑，算是拿下了一句，但比赛还没有结束。
　　按照传统比试的规则，既然对方手里的竹剑已经掉落，这种时候显然是要点到为止的……
　　所以，所以神代惠子在一剑得手之后，就向后退了回去，脱离了长谷川的反击范围，然后再次将手中的竹剑抬起，警惕地看着后者——这就是剑道上的“残心”了，若是在正式比赛中，缺少了这一环节，很可能是不得分的。
　　长谷川这时候也回过神来了，俯身捡起竹剑，然后往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重新行了个礼。

第2回 合开始。
　　“神代同学，请注意了。”
　　有了刚才的经历，长谷川终于变得认真起来，动作已经不再像刚才那样随意。
　　在提醒了一句后，就听到这家伙双眼一瞪，嗷嗷叫着往前冲了出来，将手里的竹剑再次挥出：“啊啊啊！！”
　　这几声嚷嚷来的突然，台下的白水秋眼神一动，有点被吓了一跳。
　　旁边的女部员看出她的惊讶，用耳语般的声音，低声解释了几句：
　　这种嗷嗷叫嚷的场面，其实也是剑道的一项保留传统了。
　　其目的主要有两个，一个是为了用声音震慑对手，达到让对方不战而怯的意图，从而增加自己的胜率；二是为了贴合剑道的理念，展示自己勇猛精进的精神面貌，显得更加有气势，在比赛中不管输赢，都能稍微拉一点印象分。
　　如果是初涉剑道的新手，的确有可能会被这种手段唬住，然后被分分钟击败。
　　但神代惠子显然不是新手。
　　这个女孩轻抿着嘴唇，很冷静地注视着长谷川的一举一动，往后退了几步，每一步的幅度都很小，但就像刚才一样，每一次都堪堪躲开长谷川的斩击，哪怕是在长谷川有意识地加快了斩击的速度和力度时，依然迟迟无法取得战果。
　　这就有点意思了。
　　毕竟，刚才的那一回合，还可以说是长谷川主动放水，给了神代惠子可乘之机。
　　那么现在这一回合，就能够看出一些东西了。
　　短短二三十秒内。
　　长谷川接连进行了十几次斩击，到后面的时候，手中的竹剑已经晃出了几道残影，落在空气中时发出啪啪的破风声，显然已经拿出了自己的真实水平。
　　他的个头本来就比神代惠子高出了半个头，现在动用真实实力的时候，看起来更是气势汹汹，而神代惠子则像是暴风骤雨中的一叶孤舟，无论风浪如何猛烈，始终保持着自己的节奏，然后在某一刻的时候，突然向前刺了一剑。
　　这一剑，是往那一串暴雨般的剑影穿过去的。
　　但却完全没有碰到长谷川手里的竹剑，而是在一个呼吸过后，刺在了他的喉咙上。
　　“咽喉。”
　　如果是在无规则的剑术比拼中，咽喉处挨了这么一剑，基本上是立刻毙命的结果。
　　而对于脱胎于古流剑术的剑道来说，这样的攻击同样是有效的。和刚才刺中手臂的一剑加起来，神代惠子已经得了两分，算是取得了这场练习赛的胜利，剩下的第3回 合根本不用再比了。
　　但……
　　太快了。
　　从两人登台互相行礼，到现在比试结束，整个加起来也就刚到半分钟的样子。
　　哪怕高强度的剑道切磋，时间本来就不会很长，但也很少会有这么快就结束战斗的，长谷川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输了。
　　“多谢前辈指教。”
　　神代惠子微微舒了口气，躬身行礼，然后重新站直了身子：“学长，还需要再继续测试吗？如果不会打扰到你们的训练的话，我还想看看自己的真实水准，在贵社内所处的阶段？”
　　“这……”
　　长谷川迟疑了一下。
　　神代惠子的话听起来很委婉，但稍微注意一下，就不难发现她的潜台词，是要接着打下去的意思。而作为二年级学长的长谷川，剑道水平在她面前还太不够看。
　　如果是一个男生说出这样的话，多半是要惹出一些麻烦的。
　　但换做是一个相貌出众、声音又好听的女孩子，就另外别论了……
　　没等长谷川做出回应，就有一个站在不远处观看了整场比试的二年级生，抬脚走了过来：“换我来吧，难得遇到一个基础扎实的剑道胚子，就由我这位参加过剑道比赛的学长，来测试一下这位同学的真实水平吧。”
　　“好。”
　　长谷川怏怏地撇了撇嘴，从台上下来。
　　由这位二年级生穿戴好了面甲，重新走了上去：“神代同学需要再休息一下吗？”
　　“……稍等一下。”
　　神代惠子站在原地，扭头往白水秋这边看了一眼，默默调整着呼吸，等了有一分钟左右，就看到这个女孩重新握紧竹剑，躬身行礼：“可以了，请开始吧。”
　　接下来的半分钟内，仿佛是刚才那番比试的重演。
　　这个二年级生的剑道水平，的确比刚才的长谷川要优秀一些，进攻的势头很凶猛，反应速度也更快一些，神代惠子刺往手臂的一剑，也被他迅速招架住了，而且在两把竹剑碰到的时候，神代惠子的手臂明显轻颤了一下，呼吸变得急促了几分。
　　站在台下的白水秋都暗暗捏了一把汗，生怕这个女孩出什么状况。
　　但是又过了几招，二年级生就和长谷川一样，被神代惠子先后两剑分别刺在了面甲和咽喉处，以0：2落败。
　　这时候，周围的观众已经渐渐多了起来。
　　几乎整个剑道部道场内的所有学员，都被这边的比试吸引了过来，纷纷凑近过来，一边围观，一边小声地议论着。
　　其中已经有人认出了白水秋和神代惠子的身份。
　　她们俩一个是弓道部的新秀，一个是最近才刚从千叶市过来的转学生，在学校里面还是有一点知名度的。
　　身处于视线焦点的神代惠子默默收回竹剑，在原地站定，轻声说道：“前辈，承让了。

第388章 未卜先知的剑术
　　“不，该说这话的应该是我才对……你刚才其实还没有拿出自己的真实水平吧？”
　　二年级生往后退了两步，表情有点复杂看了一眼神代惠子的脚下。
　　作为亲自应战的人，他能看到的东西，比台下的围观者更多一些。
　　无论是剑术还是剑道，都是崇尚积极进攻的运动，追求用勇猛突进、用凌厉的剑式斩杀对方。
　　而这一点，本身就是由日本刀的特性决定的，日本的刀剑注重切割，刀身薄而锋利，杀伤力很强，古代的那些剑客在生死对决的时候，往往都是在几分钟内解决战斗的。而如果用日本刀来防守的话，相当于是扬短避长，难度很大。
　　但……
　　神代惠子的战术风格，就有点防守反击的意思了。
　　从始至终，她的腾挪闪躲，几乎都是在脚下一米见方的范围内进行的。
　　能够用这么小的动作幅度，就躲开了所有的斩击，只能说明她的技艺已经远远超出了自己，甚至都不需要主动发起进攻，就能够轻松取胜。如果换做真刀实剑的比斗，二年级生和长谷川大概都死了好几次了。
　　想到这里，二年级生的表情更复杂了。
　　神代惠子似乎看出了这位二年级生的想法，微微一笑：“前辈误会了，其实我不是不想主动进攻，而是因为身体不太好，没有主动发起进攻的能力，只能用这种被动防守的方式，来抵御您的攻势，能取得这样的战果，完全是前辈手下留情的结果。”
　　这番话，给了二年级生足够的面子。
　　后者也没有傻到当众反驳，说自己其实已经尽了全力，而是在回了一礼过后，转身离开场内。
　　神代惠子依然留在原地，只是微微扭头，往台下扫了过来。
　　这是……
　　还要继续比试的意思？
　　的确，连白水秋这个对剑道方面一知半解的路人都能看得出来，刚才那两场比试，神代惠子都表现的游刃有余，一副很轻松的样子，无论是长谷，还是另外那个二年级生，都没有逼迫她展露出自己的实在水平。
　　这种接连两个老部员，被一位还没有入部的新人打败的情况，成田高中的剑道部似乎也是第一次遇到。
　　一时间，场边的部员们议论纷纷。
　　“这个新生的名字，是叫神代惠子吗……前两年的国中比赛中，你们有人听说过这个名字没？”
　　“没有，话说她不是转学生吗，或许以前上的不是千叶县这边的国中？”
　　“按照这个水平，打入全国大赛应该都够格了吧，无论是在哪里上的学，都没道理名不见经传，除非她一直没有参加过剑道方面的比赛，可……这么优秀的剑道水平，竟然能忍住不去参加比赛？”
　　这些议论声，也有一部分传入到白水秋的耳朵里。
　　对此，白水秋抿了抿嘴唇，心念闪动。
　　神代惠子应该是真的没有参加过剑道方面的赛事，最多也就是坐在台下当当观众，在这一点上，这个女孩并没有哄骗自己的必要。
　　可……
　　刚才的那两场比试中，神代惠子展露出来的剑术水准，却让她都觉得有点吃惊。
　　从比试的过程来看，神代惠子的剑术造诣，远远超过长谷川和二年级生，对于出剑时机和角度的把握，更是精妙到了极点，要说她的弱点的话，大概就是那副柔弱的身体了，如果遇到比二年级生更强的对手……
　　“咳咳。”
　　伴随着这道咳嗽声，人群外侧突然骚乱了一下。
　　白水秋扭头看了一眼，就注意到围在这片场地周围的剑道部部员们，纷纷往两侧让开了一条通道，一个神情冷峻的男生从外面走了进来，朝着白水秋和她身边的那个女部员点头致意了一下，又看向台上的神代惠子：
　　“我是剑道部的副部长渡边泽，目前担任团体赛男子组的主将，曾经参加过两次玉龙旗大赛……如果神代同学不介意的话，就由我来担任你的对手吧。”
　　“……”
　　剑道部的副部长？
　　白水秋挑了挑眉。
　　不管成田高中剑道部的整体水平怎么样，能够在社团内担任副部长的，肯定是一位实力靠前的选手了，而且这位渡边泽的气势，明显比长谷川两人强悍一些，似乎不太好招惹的样子，他的出面，已经能充分地表现出剑道部对这次比试的重视了。
　　“话说……”
　　明明刚开始说的是“比试”，怎么现在的感觉，越来越像是来踢场子的了？
　　而且，还是神代惠子以一敌三，面对剑道部三位部员的车轮战？
　　这……
　　和预想中的剧本有点不一样啊……
　　渡边泽走到场边，停下了脚步，没有再继续往前：“在比试开始前，还请神代同学先休息一会儿，十分钟以后再开始吧。”
　　“这样吗……那就多谢前辈了。”
　　听到这句话以后，神代惠子道了声谢，就往后退了几步，来到场次的边线前跪坐下来，把面甲脱掉，撩了一下有点出汗的鬓发。白水秋顺势走了过去，在这个女孩旁边蹲下来，从口袋里取出一块手帕递过去：
　　“惠子，没事吧？”
　　“嗯？”
　　“我的意思是，连续进行三场战斗，对你来说会不会太辛苦了……”
　　白水秋看着神代惠子白净的面庞。
　　两场比斗下来，这个女孩的呼吸频率并没有太多变化，额头上也只有很少的几点汗滴，但是她的心跳频率，却是比最开始的时候加快了不少，差不多从每分钟六十下，增加到了每分钟七八十下的样子。
　　虽然和一百二十下的临界值还有一段距离，但是在战斗激烈的时候，心跳是很容易一下子飙升上去的。
　　事实上……
　　在和二年级生竹剑相碰的时候，神代惠子的心跳就已经超过了每分钟一百下，只是之后又降回来了一些罢了。
　　“小秋是在担心我吗？”
　　听到白水秋的话时，神代惠子抿唇一笑：“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顿了顿，神代惠子又说道：“小秋，刚才那两场比试，你有看出什么门道吗？”
　　“……”
　　白水秋挠了挠头。
　　观看了神代惠子的两场比试下来，她的确生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想法，仿佛看出了什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描述，面对这个女孩的询问，一时间有点迟疑。
　　神代惠子双眸定定地看着她，笑了笑：“没关系的，毕竟这两场持续的时间太短，有些东西可能演示的不太明显，下一场的话，应该可以看得更清楚一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位渡边泽学长，很可能也修炼过古流剑术。”
　　“嗯？”
　　白水秋闻言看向了渡边泽。
　　经神代惠子这么一说，这位渡边泽学长身上，似乎还真的有一点若有若无的气势，尤其是在手握竹剑的时候，会体现的更加明显。
　　不过和剑术家族出身的十兵卫相比，就逊色了不少。
　　毕竟，渡边泽的身份只是成田高中的一名学生，多半也就是在周末和假期的时候，在外面拜师学习剑术，但本身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背景，大概也就是个业余高手的水平。
　　而十兵卫就算不凭借灵力，只说在九节棍方面的造诣，就已经有了棍术大师的风范，和普通人的确没什么可比性。
　　接下来，神代惠子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到了九分钟左右，这个女孩就重新戴上面甲，把手帕还给了白水秋，然后步入场内：“还请渡边学长多多指教。”
　　渡边泽这时候也穿戴好了护具，提起竹剑走进赛场边线，站定以后，忽然问了几句：“你练过古流剑术？”
　　神代惠子怔了一下，随即应道：“是，跟外面的老师学过一点点。”
　　“明白了。”
　　按照古流剑术的传统，只有获得“免许”资格的人，才可以在比试中透露出自己的师承来历，而能够获得这个资格的人，只是很少的一部分，大多数学员是不被允许向外人自报家门的。
　　所以，渡边泽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点了点头，先是和神代惠子行礼致意了一下，然后就举起竹剑，在简单的蓄势过后，一个踏步前突！
　　几乎是在他动身的同时，神代惠子也挪动了一下脚步，幅度依然很小，但速度很快，同时将手里的竹剑向前一递。
　　“？！”
　　仿佛只是眼花了一下。
　　在神代惠子这一剑递出去的时候，渡边泽和她的距离还有四五米，而等到竹剑的剑尖停在半空中的时候，两人的距离就已经只有不到一米远，剑尖不偏不倚地指向了渡边泽的咽喉，如果他往前一点，就势必要撞上去。
　　渡边泽的反应很迅速，几乎立刻就踩了个刹车，然后踩出一个三角步，往旁边侧滑了一下。
　　但同时是在他刹车的同时。
　　神代惠子再次剑尖一指，仍然赶在渡边泽动作结束之前，将竹剑指向了他面前十几公分的距离。
　　“咦？”
　　这下子，不仅是白水秋，整个道场内的剑道部部员们，也都纷纷流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如果说刚才和长谷川两人的比试，还可以解释为神代惠子反应敏锐，能够第一时间判断出对方的动向，而现在这一幕，就有点未卜先知的味道了，就好像两人早就提前商量好了进攻和防守的方位似的。
　　直到第三次突进无果的时候，渡边泽才终于作出了举剑格挡的动作，这家伙的反应速度比前面两位快了近一倍，哪怕神代惠子提前收剑回撤，也还是被渡边泽的竹剑碰了一下，剑刃偏移了几分。
　　渡边泽立刻抓住了机会，握紧手里的竹剑，迅速斩击。
　　白水秋这段时间也算是看过了不少剑术比拼的视频资料，目测渡边泽学习的剑术，可能是一刀流的某个派别，这时候用出的正是一刀流的核心技法“切落”，目的就是直接斩破神代惠子手里的竹剑，然后再把她的防守也一并斩破。
　　面对突如其来的斩击，神代惠子依然保持着那种小幅度挪动身形的步伐。
　　但是身体素质上的差距，这时候就展现出来了。
　　虽然步法没什么区别，但这个女孩的样子已经不再像刚才那样轻松写意，反而显得有点狼狈，好几次都差点被竹剑劈中，而且，脚步也一再后退。
　　在退出了五六步以后，神代惠子咬了咬牙，突然举剑迎向渡边泽的斩击，往旁边一绞。
　　这一绞的本意，是想要让渡边泽的竹剑脱手。
　　但神代惠子的力气实在弱了点，只是让后者的竹剑略微松动了一下，就再次握稳，然后迎面挥出一记横斩，在距离如此之近的情况下，躲闪显然是来不及了，所以神代惠子只能用竹剑抵挡了一下。
　　紧接着，渡边泽又挥出了几记斩击，都被神代惠子持剑挡下，但这种正面相抗的风格，显然让这个女孩很不适应。
　　仅仅几剑过后，神代惠子的呼吸就变得急促起来，握剑的手腕也在剧烈颤动。
　　忽然间，就看到神代惠子闷哼了一声，脚步踉跄了一下。
　　渡边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情，手中的竹剑还保持着劈落的动作，就看到一道白影突然从场外蹿了进来，抬手一抓，就把他手里的竹剑攥在手里，另一只手则是从背后扶了一下神代惠子：“惠子，你没事吧？”
　　“没……”
　　那道突然入场的白影，自然是白水秋了。
　　看到她的身影时，神代惠子勉强笑了一下，就一只手捂着胸口，往后退了两步，干脆利落地说道：“我认输。”
　　“？”
　　说完这一句，神代惠子就脱下了面甲，微微张着嘴巴，急促地换着气，从白水秋的角度能够很清楚地看到，这个女孩的表情呈现出一丝不正常的潮红。
　　白水秋看着神代惠子喘息了几口，到底还是有点不放心抓着这个女孩的手腕，试了一下她的脉搏，估摸着已经接近了一百二十下，而且似乎还有点心律不齐。
　　“不行的话，还是先去医务室吧。”
　　白水秋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
　　和切磋剑道的事情相比，还是自己的身体更加重要一些…

第389章 心剑术
　　“不用了，还没到那么严重的地步……”
　　神代惠子匀了几口气，就对着白水秋笑了一下，轻声说道：“只是呼吸有点急促，稍微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是吗……”
　　白水秋有点将信将疑。
　　她也算是和神代惠子接触许久了，印象中，这个女孩虽然偶尔会出现身体不适的症状，但是需要靠吃药来缓解的，好像也就是之前在山间别墅的那一次。而这一次，虽然神代惠子的心跳短暂地接近了一百二十下，但并没有继续向上攀升。
　　反而随着神代惠子不断调整呼吸的动作，渐渐回落下去，只是女孩脸上的潮红一时间还没有消退。
　　注意到这个变化，白水秋松了口气。
　　看来，这个女孩的身体的确没什么事情，只要心跳平复下来，其他方面的问题倒不是很大。
　　另一边。
　　渡边泽也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收起竹剑，有点不确定地开口问道：
　　“神代同学，你的身体……”
　　其实刚才和那个二年级生切磋结束的时候，神代惠子就已经说过，自己身体不太好的话。
　　但那个时候，在场的大部分人，包括渡边泽在内，都以为她是在谦虚。毕竟，身体不太好，就能轻轻松松地把两个十八九岁的二年级男生打败，那如果身体好的话，岂不是分分钟就要在剑道部内大杀四方了？
　　可现在……
　　所有人都能看得出，神代惠子的体质的确是有点问题了。
　　而且，这种问题还相当严重……
　　从长谷川开始，神代惠子站在场上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十分钟左右，中间还休息了几次，这种运动量就算是对新入部的部员们来说，都有点少了，而老部员的话，像渡边泽自己，几乎都怎么活动开。
　　神代惠子微微一笑：“学长不用担心，刚才是我自己的疏忽，本来还以为能够多抗衡几下的，不想渡边前辈的技艺如此精妙，让我心悦诚服。”
　　“哪里哪里，神代同学的剑术也很厉害……”
　　渡边泽顺嘴来了几句商业互吹，然后才想起了自己的主要意图，语气略显迟疑地说道：
　　“我现在已经大概知道，神代同学你的剑术水平了，那么关于入部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咳咳，我们剑道部的条件很完善的，各种设施都很齐全，每年也都会组织外出旅行的活动，偶尔还会用社团的经费给大家发点小福利。如果你以前在国中的时候，也曾经加入过剑道部的话，那么相信我们这里也不会让你失望的……”
　　等渡边泽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通，神代惠子才笑了笑：
　　“前辈，我可能没办法按时参加社团的训练，也不能保证在正式比赛的时候随军远征，因为身体状况不允许……这样也没关系吗？”
　　“没关系，这些并不是社团的强制要求……”
　　渡边泽应了一句，但到底还是有点不甘心：“神代同学你的身体真的没办法参加比赛吗，以你在剑术上的造诣，只要好好训练一段时间，就算在玉龙旗上拿下女子组的前几名，也不是没可能的……”
　　“抱歉了。”
　　神代惠子已经做出了明确的表态，渡边泽虽然有点惋惜，但也只好点了点头，然后又对白水秋劝说了几句，说是只挂个名，不用参加训练也没关系。
　　对此，白水秋用“先考虑考虑”搪塞了过去。
　　等到渡边泽回去做自己的事情，周围的剑道部部员们也在他的号令下，陆续散开，继续进行各自的训练以后，她才和神代惠子一起，在赛场外侧坐了下来：“惠子，你刚才……是故意认输的吗？”
　　“……小秋你看出来了？”
　　神代惠子眨了眨眼，表情有点意外的样子。
　　“我猜的。”
　　“不过现在，已经确认了。”
　　白水秋本来只是有点怀疑。
　　从神代惠子刚才的状况来看，如果她没有闯入场中，打断这场比试的话，这个女孩可能还真不定会输，因为刚才那一两分钟的对拼中，神代惠子不过是由于气力不足，稍微占了一点下风而已，并没有显露出明显的败象。
　　而且剑道比赛是三本定胜负，哪怕先负一本，还是有可能将比分追回来的。
　　可……
　　比赛继续进行下去的话，谁胜谁负先不说，神代惠子心脏发病的风险很大，万一出了点什么状况，就得不偿失了。
　　“其实也不全是故意的啦。”
　　神代惠子盈盈一笑，说道：“渡边泽的技术和经验比前面两位学长厉害太多，我当时的体力的确有点跟不上了，再坚持下去的话，就算有反败为胜的可能，也会打得很难看，还不如干脆一点，直接认输。
　　渡边泽是剑道部的副部长，又是参加过玉龙旗的选手，剑道水平算是高中生中拔尖的了，输给他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原来如此……”
　　白水秋明白了。
　　就像她前几个月刚加入弓道部的时候，也经常会故意放水，掩饰自己的真实水平，以便给部内的学长们留些面子。
　　神代惠子抱有这种想法，也是理所应当的。
　　区别就是后者的放水，除了主观因素以外，还有一部分客观原因，是身体状况真的不太行……
　　如果神代惠子，有着一具健康的身体，就算只是和同龄的女生一样，这场战斗的结果恐怕都是没有悬念的。
　　难怪这个女孩有着这样一手出色的剑术水平，却从来没有参加过正式的比赛……
　　两个女孩都沉默了下来。
　　气氛短暂地安静了一会儿，只能听到两个平稳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过了几分钟，才听到神代惠子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
　　“刚才我和那三位学长比试的时候，使用的技巧，就是我之前想要告诉你的东西。具体来说，就是上衫老师曾经教授给我的一种心法修炼理念。而这种心法的名字，叫做‘心剑术’。”
　　“心……剑术？”
　　白水秋抬起头来。
　　这个名字……让她下意识地想到了弓道上的“心眼”。
　　大概是日本人骨子里的中二属性作祟，总是喜欢用一些听起来很厉害的名词，来描述自己的技艺。
　　这个特点，从众多古流剑术流派的名字上，就能看得出来了。
　　不过，神代惠子刚才那种未卜先知一般的能力，白水秋是亲眼所见的，的确很有些门道。
　　所以，白水秋这时候并没有反驳，而是很认真地等待着下文。
　　“嗯。”
　　神代惠子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这种剑术原本是香取神道流的秘传，再加上老师多年习练剑术，所做的一点心得感悟，和一般的剑术招式以及技巧相比，更多的是一种心性方面的修炼方法，对体质并没有太高的要求，因此才会传授给我。
　　简单点说，这种剑术的本质，其实就是一种预读的思维模式，加上一点对物理规则的把握。”
　　“预读……”
　　相比于“心剑术”这么一个听起来有点玄乎的名词，预读的意思，白水秋还是能够理解的。
　　在日本古代的时候，剑术又被称为“小兵法”，剑士则是被称为“兵法家”。
　　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剑术这种东西，本来就不是粹靠着蛮力砍杀的，更多的时候需要斗智斗勇。
　　比如这一剑斩出去以后，对方可能会采取什么样的应对方式，而根据这种应对，己方又该如何进行下一步反应……都是需要策略和技巧的，也往往需要预判出对方的行动，这就是普遍意义上的“预读”。
　　甚至在剑术本身以外，也存在着很多阴谋和阳谋的比拼。
　　这方面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宫本武藏和佐佐木小次郎的一战了。
　　传说中，在严流岛之战的时候，宫本武藏在决战前故意迟到，提前消磨了佐佐木小次郎的心志和体力，而后又刻意舍弃了自己擅长的圆明一流，选择将一根沉重的船桨，临时削成了一柄超长的木剑，用“一寸长、一寸强”的优势，迅速击败了小次郎。
　　当然……
　　佐佐木小次郎也不是毫无准备。
　　在对决开始之前，他就已经在宫本武藏的归路上，设下了弟子作为伏兵，准备自己一旦失手，就让门徒围杀武藏。
　　只是这批弟子实力不够，没能伏杀成功，才让宫本武藏一战成名，并且在纵横剑术界数十年后，又开创了真正让他跻身剑道宗师境界的“二天一流”……
　　总而言之，古流剑客之间的决斗，从来都不是只看剑术水平的。
　　凭借各种计策和谋略，以弱胜强的例子，从古至今都不罕见。
　　所以，像冢原卜传和上泉信纲这样凭借自身的强悍实力，横压同代各大剑道流派的，才会被日本的剑术界公认为剑圣。
　　“几乎每个古流剑术派别，都会有类似的心性修行，只是叫法各不相同……”
　　“而上衫老师身为香取神道流的剑道大师范，有着数十年的剑术修炼在身，以及丰富到极点的对战经验，所以老师在神道流本身的心法中，又掺入了一点自己的感悟，也就是对于世间万物规则至理的把握。”
　　神代惠子轻声说着：
　　“所谓规则至理呢，听起来好像很厉害，但本质上也没什么复杂的。
　　比如说我这一剑如果是竖劈，那么力量就是从上而下，如果说横斩，就是从左到右，如果是上挑，就是自下而上……这是物理层面上的基础规则，就像子弹出膛时一定是按照直线行进一样，再高明的剑士，也不可能让手中的剑违背基本的力学原理。
　　而除非达到了相对较高的大师境界，否则大部分剑术修炼者，进攻方式都很单调，只是几种技法的组合和重复运用而已。
　　说白了，就像下棋一样，每种棋子都有固定的走法，发力的方式也都要符合既定的规则……
　　只要掌握这些规则，再稍加计算，就可以提前判断出对方可能采取的进攻模式，应对起来就很轻松了。”
　　“……”
　　白水秋咬了下嘴唇，有点云里雾里。
　　神代惠子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想了想，抬起一根手指比划了几下：
　　“就拿刚才的那几场比试说吧，和长谷川学长比试的那一场，我在他出剑之前，就模拟出了三四种进攻方法，并且对每一种进攻方式，在脑子里作出了相应的应对，或是切落、或是格挡、或是侧身躲避……
　　然后把其中可能会导致自己被斩杀的那些方式，全部剔除掉，再选出最节省体力的那一种应对方式……
　　前两场的时候，因为对手都不算太强，战斗风格也很容易捉摸，所以基本上不需要花费什么力气，只凭借单纯的招数技巧，就可以利用剑道的得分规则将他们轻松击败。
　　但在面对渡边学长的时候，因为渡边泽的剑道水平更加优秀，体力、速度、气势、杀机也都非常强盛，就不是三两招内能够解决的对手了。
　　根据我对他的观察，我模拟出的进攻方法一共有九种，由这九种进攻方法衍生出来的防御方式，有二十一种，然后每一种应对，又可能会带来三到四种不同的反应，这其中绝大部分，对我而言都是不利的……
　　按照推演的结果，我的胜率不超过10%。
　　再加上对阵渡边泽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场，所以我才冒险和他正面抗衡了一下，想要看看自己的实战水平，没想到差距会这么大。”
　　“另外，在‘心剑术’稍微有点造诣以后，还可以更进一步，通过对敌人神态、动作、声音、性格等等方面的观察和把握，提前判断出对方的剑术风格，进而预先计算出对方每一剑可能的进攻方向和角度……
　　甚至再进阶一步，就是捕捉对方的杀机、气势、感应，结合当天的风向、气候、甚至是空气湿度，综合判断……
　　但这些东西就很复杂了，知易行难，现在说的话，你可能听不懂。”
　　“额……”
　　白水秋张了张嘴，没做声。
　　用不着进阶，她现在就已经听不太懂了…

第390章 这还是人？
　　对于“心剑术”的理念，白水秋其实还是能大概捉摸到那么一点点的。
　　大致就是说，剑术其实就像是下棋一样，一枚棋子落下以后，理论上就可以根据当前的棋局，计算出对手下一步可能的落子位置，进而推算到下下步、下下下步……乃至整个棋局的通盘走势。
　　就像刚才。
　　渡边泽每一次突进时的方向和位置，都在行动之前，就被神代惠子算得死死的，所以看起来，就好像是神代惠子把竹剑提前放在那里，然后“等”着后者主动撞上来一样。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料敌先机的能力，真的就像是开了挂一样，还没动手的时候，就已经把敌人的全盘动作尽数掌握，可以说只要自己不主动放水，想输都难。
　　而神代惠子会落入下风，也不是因为“心剑术”本身的不足，而是随着战况的激烈化，身体跟不上反应了。
　　——心率不能超过一百二十的身体，对运动方面的限制程度，根本就是难以想象的，甚至连幅度稍微大一些的动作，都不能随便做出来。
　　不过……
　　能想明白是一回事。
　　想要做到神代惠子所说的这种程度，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真正的剑术对决，可不比下围棋简单多少，实际战斗中，对手的身法、步伐、挥剑的动作，都是实时变化的，稍有一步差池，就有可能造成身首异处的结果。一般剑士都是凭借常年训练留下的身体记忆，来应付这些局面的。
　　说白了，就是靠经验。
　　而想要在一瞬间，把对方接下来可能采取的所有行动都计算出来……
　　这……
　　真是人类能够做到的事情？
　　白水秋咽了一口口水，有点悚然地看向神代惠子：“这些东西……都是你在刚才那一瞬间计算出来的？”
　　“算是吧。”
　　神代惠子顿了顿，又飞快地补充了一句：“其实也不全是，因为我在前几天的时间，就打探过一点剑道部的资料，提前得到了一点情报，所以在今天过来之前，就对渡边前辈他们的情况有了一些了解……”
　　“是吗……”
　　白水秋嘴角动了动，不置可否。
　　后面这句解释，听起来可没什么说服力。
　　渡边泽是剑道部的副部长，又曾经代表成田高中，参加过两次玉龙旗比赛，算是剑道部的头脸人物，从资料中提前看到一些情报是有可能的。
　　但长谷川和另外一个二年级生的出现，却是个偶然事件，神代惠子总不可能提前把所有剑道部部员的资料都研究一遍……
　　而且，就算真的是提前做过研究的，能够比试中的每一步细节都推敲出来，涉及到的计算量也相当惊人了。
　　只能说……
　　人和人的脑子是不能一概而论的。
　　神代惠子大概就是那种，在下棋的时候，一个棋子落下以后，就能迅速计算出之后一百多步的棋局走向的人，基本上已经和一台人形计算机差不多了。
　　而白水秋自己，最多也就往后算个两三步，而且大部分情况，都是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而她的直觉……
　　说实话并不怎么准。
　　“其实小秋你不用把‘心剑术’想的这么复杂。”
　　神代惠子似乎看出了白水秋的想法，微微一笑，轻声说道：“我自己的话，是因为体质不够，需要把每一丝体力都用到最恰当的地方，所以才会这么费心费力的计算和比较，选择能够节省体力的最佳方案……
　　但小秋你和我不一样，爆发力、速度这些都是你的长处，在大多数情况下，以力破巧也是一种性价比很高的选择。
　　所以如果是你的话，只需要判断出大概的方向，规避掉那些可能会让自己身陷险境的选择，就足够了。”
　　“是吗……”
　　白水秋有点迟疑地点了点头。
　　这样的话，听起来倒是还有点可行性。
　　接下来，神代惠子又说了几句关于“心剑术”的理论。
　　不过这里毕竟是剑道部的地盘，周围人来人往的，并不是个适合上剑道课的地方。
　　在神代惠子脸上的潮红已经消退下去以后，两人也不好意思再一直坐下去，所以很快就拍了拍衣服，站起身来，准备先从道场内离开，等之后有时间的时候，再继续讨论“心剑术”的事情。
　　反正这种心法，也不是分分钟就能学会的，倒不用急于一时……
　　在离开前，神代惠子先去更衣间把身上的剑道服换下来，又找刚才带她们进来的那位女部员要了一份报名表，趴在桌子上填写了一下。
　　“诶，惠子你真的要加入剑道部啊？”
　　白水秋有点意外。
　　她还以为，这个女孩之前说的要加入剑道部只是随便说说，没想到还真的有这种想法。
　　“再怎么说，之前也麻烦了前辈们这么久，帮忙凑个人头数也是应该的。”
　　神代惠子笑吟吟地解释了一句，而后看向白水秋：“对了，小秋，你要一起加入吗？”
　　“我？”
　　“对啊，反正是挂名嘛，又不需要强制进行训练和参加比赛，偶尔过来练习一下，就当作是消磨时间，也还是蛮有意思的。”
　　神代惠子说的一脸认真。
　　“……那好吧。”
　　白水秋对剑道本身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抵触情绪，毕竟在现代社会，原本以杀人为目的的古流剑术，逐渐演变成剑道这样一种注重身心修炼的体育运动，也是一种发展的必然趋势。大部分普通人，是没有用剑道来进行实战的需求的。
　　而白水秋自己，只是觉得需要学习的东西太多，没必要在这项对实力提升不大的运动上，花费太多时间罢了。
　　不过……
　　如果只是挂个名，偶尔陪神代惠子过来玩玩的话……
　　也就无所谓了。
　　所以，在从女部员那里确认了一遍剑道部内部的章程以后，白水秋也随手填了一份报名表，交还回去。
　　然后婉拒了女部员提出的再逗留一会儿的邀请，和神代惠子一起，离开了剑道部的道场

第391章 是绝版的哦
　　这个时间点，太阳已经开始落山了。
　　按照往常的习惯，白水秋应该再去弓道部训练一会儿的，但她周末刚在灯笼山经历了一番激战，这时候还没有彻底把心态调整过来，索性就偷了个懒，打算早点回家休息，训练的事情明天再说。
　　两人在教学楼下，和留在教室写作业的日向飞鸟汇合，然后乘车回往东郊。
　　一直等到坐在车厢里的时候，白水秋才有点后知后觉地想到了一件事情：
　　说起来……
　　神代惠子那种出色的察言观色能力，该不会也是依靠“心剑术”，训练出来的吧？
　　理论上，这两种能力是有相通之处的，既然能够在剑术实战中，瞬间计算出对手的进攻方式，那么在平时的日常生活中，根据对方所做的动作和微表情，算出对方想要说的话，甚至是隐藏在内心的想法……
　　似乎也并不是那么困难。
　　这么一想，这种“心剑术”的能力，就着实有点可怕了。
　　“咦，怎么突然这么看着我？”
　　神代惠子注意到了白水秋的视线，回头看了她一眼，同时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没什么……”
　　白水秋笑了一下，收回了目光。
　　不管怎么说……
　　神代惠子毕竟是自己人，察言观色的能力强一点，倒也没什么坏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心性反而更让人放心一点，至少不用担心她会在面对普通人造成的威胁时吃亏。
　　至于像白莲宗这样与灵异层面有染的家伙……
　　就需要由她亲自来对付了。
　　有对策组和成田警方的介入，想必寻找到白莲宗教主等人的踪迹，并不是太困难的事情，只是需要等待一段时间罢了。
　　接下来的几天，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因为对策组那边，一直没有确切的消息传来，所以白水秋也就渐渐把绷紧的心思放松下来，恢复到了以前的生活状态。
　　白天到学校上课，下午放学后去弓道部训练一会儿，然后晚上回家再练习一会儿符箓和剑术……
　　每天都过的很充实。
　　神社方面的事情，大部分都已经交给日向飞鸟和加奈子负责了。
　　经过一两个月的磨合，这两位兼职巫女对神社内的各项事务已经轻车熟路，完全可以独自应付前来祭拜的客人，只有在一些特殊的场合，比如进行祈福仪式的时候，才需要白水秋这个本职巫女出面。
　　因此，她也就安心地当起了甩手掌柜，利用节省出来的时间，不断磨砺着自己的咒术水平。
　　这期间。
　　白水秋也抽空和神代惠子交流了几次“心剑术”。
　　其中大部分时间，都是神代惠子在讲解，而白水秋则是担任着听众的角色，
　　神代惠子显然花费了一番心思，把上次说过的“心剑术”的理念，尽可能细致地做了拆分，用最浅显的形式描述出来，并且和白水秋自身的战斗风格结合在一起，弄得她都有点不好意思，感觉如果不能再剑术上小有成就，就有点对不起神代惠子的一番苦心似的。
　　偶尔，两人也会用木剑比划几下，做一些动作拆解什么的。
　　当然……
　　考虑到神代惠子的身体素质，这些训练基本上都是点到为止，也就是只练招数，不比力气的那种。
　　而在这几天时间内，发生在灯笼山的事情，也逐渐在外界发酵起来。
　　千叶县内的媒体和网络上，开始零零星星地出现了一些关于周末那场集会的传言，其中流传最多的，就是灯笼山附近有择人而噬的大型猛兽出没，因此这片山区才被成田和佐仓两市的警方，安排人手封锁了起来，禁止无关人员的出入。
　　灯笼山被封锁起来了是真的。
　　据说两座城市的警方，和来自千叶市的特勤组，出动了不少人，在灯笼山的各处设立了卡点，对灯笼山的内外进行严密监视。
　　这种做法，在一定程度上坐实了“大型猛兽出没”的传闻。
　　但是对于传闻中的“猛兽”的模样，各家媒体却是众说纷纭。
　　有说是虎熊一类的猛兽，有说是栖息在湖泊中的巨蟒，还有说是一种全身燃烧着青色磷火、体长超过十米的猛禽……
　　对于最后一种说法，大部分网友都嗤之以鼻。
　　毕竟，现实又不是拍电影，超过十米长的猛禽怪兽，只存在于奥特曼一类的特摄剧中，而现实中的鸟类，最长也不可能超过三米……
　　哪怕后来有人贴出了一段视频作为证据，也没有把这种观念纠正过来——视频好像是从很远的位置拍摄的，画面中的确有一只全身泛着青光的大鸟在夜空中翱翔，但是看起来非常模糊，只有几秒钟，目测可能是某个当时正在往灯笼山方向看的人，用手机拍摄下来的。
　　这段视频，遭到了不少人的质疑，被普遍观点认定是后期制作出来的。
　　这其中，尤其以一条由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弓道部顾问，发布出来的打假帖，点赞数颇高。
　　嗯，没错……
　　那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顾问，自然就是传言中的那只“全身青色磷火的猛禽”本人了。
　　白水秋是在第二天下午放学后，参加弓道部例行训练的时候，才从鹫峰紫苑嘴里，确认了这个消息的。
　　对此，她一时有点无语。
　　“话说……紫苑老师您平时经常在网上冲浪吗？”
　　“嗯，毕竟我平时要教的课程也不多，除了弓道部这边需要照看一下以外，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要忙，闲暇的时候在网络上和别人对对线，有时候也蛮有意思的。”
　　鹫峰紫苑是这么回答的。
　　话虽这么说。
　　但如果不是这次灯笼山事件，白水秋可能还不知道，自己身边这个活了近千年的老女人，竟然还是个关注数颇高的网络红人。
　　不过，老妖怪的爆火，倒是和弓道没有什么关系……
　　白水秋是在点开了鹫峰紫苑的主页以后，才发现，这个老妖怪竟然是一位小有名气的插画师，经常在自己的帐号下，发布一些个人创作的同人志和短篇漫画，其中还有那么几部同人志，曾经正式出版过，而且卖得还不错的样子……
　　在她发布的那些状态中，频频能够看到一些把她叫做“老师”，而且说话的语气都很恭敬。
　　而事实上……
　　这些网友的评论，算是歪打正着。
　　这个女人在现实中还真是个老师。
　　——虽然在成田高中担任教师，只不过是近几年才发生的事情，但至少就现在而言，鹫峰紫苑的确是一名老师。
　　但，连白水秋都有点意外，这个老妖怪居然还会画画……
　　而且，从鹫峰紫苑个人主页内的一些贴图来看，她的画功似乎还相当不错的样子。
　　“你也知道，我平时闲得很，有时候没事做，就自己随便画点东西，然后刚好前几年有个同人志社团找到了我，想让我加入他们一起画点东西，我就随口答应了……
　　本来只是想玩玩的，后来能得到这么多粉丝的关注，老实说连我自己也蛮意外的。”
　　鹫峰紫苑摩挲着下巴，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之前出版过的那几部同人志，销量好像还不错的样子，不过我自己又不缺钱，所以赚来的稿费基本上全部转赠出去了，就当作是资助一下未来的漫画家了，毕竟不少有名气的漫画作者，都是从画同人志起步的。”
　　这倒是实话。
　　日本的动漫产业相当发达，由此衍生出来的同人产业，也同样有着相当完备的体系，一些著名的商业志作家团体，就是从同人志社团开始发迹的。而且，这些社团还可以将成员们创作的同人作品集结出版，送到同人志专卖店去出售。
　　老妖怪之前出版的那几部，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
　　——顺带一提，同人志的售价通常比较贵。
　　——因为这种作品一般都是自费出版，制作成本比正规的出版社要高，而且往往不会再版，其中的优秀作品，往往都是有一定的收藏价值的，偶尔也会出现被卖到脱销的情况……
　　“哦，对了。”
　　白水秋还在无语的时候，就看到鹫峰紫苑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往前凑近了一点：
　　“我记得，在我之前出版过的那些同人志中，好像还有几部是本子类型的，你要是有兴趣的话，我可以送你几部哦？”
　　“……”
　　白水秋嘴角抽搐了一下，而后深吸了一口气，一本正经地说道：“身为老师，也请您稍微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辞可以吗？这里还是在学校呢……”
　　说这话的时候，白水秋下意识地往周围打量了一遍。
　　她和鹫峰紫苑说话的地方，是在露天射箭场旁边的一块休息区，距离最近的弓道部学员，差不多在十几米外，以普通人的听力水平，应该是听不到她们的说话声的。
　　但白水秋自己总觉得有点心虚，好像在做什么不好的事情似的。
　　“所以，你到底想不想要呢？”
　　鹫峰紫苑还是一脸狡黠的笑容，稍微压低了一点声音，慢悠悠地说道：“那几部本子可都是绝版的，在市场上已经找不到了，据我所知，那些粉丝中有人开价好几万元，想要从购买过这批作品的人手中收一本，却一直没能如愿呢。”
　　“好几万……”
　　在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白水秋动摇了一下。
　　然后就立刻摇了摇头，义正辞严地说道：“这种东西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我才不会去看那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呢……”
　　“是吗……”
　　鹫峰紫苑抿唇笑了笑，不置可否。
　　关于“本子”的话题，算是就此打住。
　　而后，白水秋咳嗽了几声，岔开话题，转而聊了几句关于灯笼山的事情。
　　作为妖怪，鹫峰紫苑的消息渠道，比她更宽广一些，所以知道的东西也更多一些——
　　除了“大型猛兽伤人”这个传闻，白莲宗在灯笼山一带举行集会的事情，也通过一些小道消息流传了出来，只是在网络上的讨论度还不高，所以暂时看不到相关的帖子罢了。
　　“关于集会的消息，是白莲宗那群人传播出来的吗？”
　　白水秋猜测道。
　　鹫峰紫苑耸了耸肩：
　　“也不一定，说不定是警方有意放出来的呢。毕竟当天参与集会的人太多，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管住自己的嘴的，而且白莲宗方面又有着一些漏网之鱼，难免不会对外界说些什么，被嗅觉灵敏的媒体觉察到异样，也是迟早的事情。
　　既然如此，用“邪教集会”作为幌子，虽然可能会引来媒体的注意，但也可以避免大多数普通人因为好奇，而前去一探究竟。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警方应该已经完全了对灯笼山的封锁，就算有记者赶过去，多半也是没办法深入其中的。”
　　“是这样的……”
　　白水秋点了点头。
　　她这几天和铃木珠希通过一两次电话，最近的一次通话就是昨天晚上。
　　灯笼山那边的相关事宜，目前主要是藤原七海带领特勤组和成田、佐仓两市警方在做，出于保密需要，很多消息都只有少数几位领导者才知道，连铃木珠希都只是知道一些大概的关节。
　　而这个女孩，和十兵卫、还有相川兄弟担负的任务，主要是追踪白莲宗一众的下落。
　　他们已经趁着之前的几天，将灯笼山的四周、连同白莲宗举行集会的那座庄园，仔细勘察了一圈。
　　按照相川兄弟的推断，教主等人大概率没有死掉。
　　至少，是没有全部死掉。
　　因为在灯笼山西北角的一处树林间，很清晰地留下了一串人为经过的痕迹，地面上的脚印、被折断的树枝、还有斑斑点点的血迹……种种迹象都表明，近期内有人从这里逃出了灯笼山。
　　而从脚印的深度、出现时间等等综合判断，留下这些痕迹的人，大概率就是当日的白莲宗一行了。
　　对方似乎还把这些痕迹简单处理了一遍，但大概是因为跑得匆忙，所以处理的手法很草率，根本瞒不过专业人士的眼睛

第392章 我很欣慰
　　“从这些脚印判断，逃走的人一共有四个……
　　所有脚印都是来自灯笼山深处，一直延伸到距离这座山五公里左右的地方，然后就变成了车辙印。不出意外的话，那辆车很可能是白莲宗的人提前准备好，停放在那里的，教主等人一到，就立刻驱车离开……”
　　“我和十兵卫，还有相川兄弟一路追踪那些车辙印，找到了白莲宗位于成田市境内的另外一处据点，不过教主等人已经提前换车离开了……
　　目前的话，藤原秘书已经申请和千叶县北部几座城市的交通部门通力合作，在各处交通要道设立哨卡，避免教主等人逃出千叶。
　　而我和相川兄弟他们还在继续搜寻。
　　如果有进一步的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和你联络的。”
　　铃木珠希在电话中是这么说的。
　　“……我知道了。”
　　虽然是敌对的关系，但白水秋也不得不承认，白莲宗的这群家伙，考虑的非常周密。
　　从之前位于庄园小楼内的暗道，到从灯笼山逃出去之后的这一系列路线，整个行动轨迹几乎就是一条直线，中间没有任何犹豫，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不像是临时起意，而更像是从很早以前，就预先留好的退路。
　　只要发生了类似于这次集会一样的意外，教主就会在其他人的护送下，利用这条路线迅速离开。
　　至于要前往的目的地嘛……
　　也并不是很难猜测。
　　可能性最大的无非是两种：
　　第一，就是前往白莲宗位于千叶县境内的某处不为人知的落脚点，暂避风波，等待外面的风头过去。
　　第二，直接从千叶县内离开，逃往茨城县的白莲宗总部。
　　前者的话倒还好，只需要继续寻找就是了。
　　但后者的话，因为茨城县并非千叶对策组的地盘，而同时又是白莲宗苦心经营多年的大本营，想要跨县追捕，必然会遇到诸多麻烦，所以如果有可能的话，还是在千叶县的地盘下把教主一行截下来，才是最好的选择。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
　　铃木珠希的声音再次出现：
　　“成田警署那边，已经通过我们从三层小楼内取出来的那份名册，进行了初步的调查，根据目前得到的结果，白莲宗的‘净化仪式’，从三年前就已经开始了，三年间陆续进行了十多次，每一次都会选中一些人，作为祭品献祭给黑泥。
　　这些人的名字，就是在名册中被划上了红圈的那一部分，你之前也曾经见到过的。”
　　“献祭的意思是……”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白水秋的语气有点迟疑。
　　“嗯，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铃木珠希的声音也变得沉重下来：“他们会把用‘圣水’洗礼过的‘异端’，直接扔到黑潭中，任由黑泥吞噬……说白了，其实就是蓄意杀人。
　　但因为被献祭的那些女孩，大部分都是来自于白莲宗麾下信徒的家庭，所以那些女孩的父母，都认为自己的女儿得到了最终极的净化，几乎没有人会选择报警。
　　虽然也有过几例，但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都是按照失踪案来处理的。”
　　“……”
　　日本的刑事案件破案率很高，尤其是涉及枪支的，几乎能达到百分之九十以上。也正因为如此，日本才能将枪击案的发生次数，维持在每年只有个位数的水平。
　　但……
　　失踪案的破案率，就不敢恭维了。
　　而这些失踪案中，很多其实就是蓄意杀人，只不过因为线索不足，或者受到一些烟雾弹的迷惑，迟迟找不到受害者的尸体和下落，所以无法定性为刑事案件，只能按照失踪来处理。
　　至于像这种由邪教主导的献祭活动，其实也并非白莲宗一家独有。
　　“那些被他们当作祭品的女孩子……身上有什么特殊之处吗，比如出生日期什么的？”
　　“这个……
　　据栗见警官说，的确有两个女孩，被证实是在盂兰盆节出生的——也就是阴历的七月十五，中国那边叫做中元节。但其他人的出生日期并不统一，目前还没有找到明确的规律。
　　而且，被你和青鹭火从灯笼山上救出来的那三个女孩，好像都失去了在灯笼山上的记忆，这方面……小秋你有什么头绪吗？”
　　“咳咳，这个……”
　　白水秋犹豫了一下，含糊道：“毕竟她们都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可能还在灯笼山山顶，看到了黑泥的真面目，大概是应激反应什么的吧……”
　　其实老妖怪那种修改记忆的能力，说出来也没什么。
　　毕竟铃木珠希等人都以为老妖怪是天目神社的“式神”，就算知道了这一能力的存在，也不会对那个女人怎么样。
　　但……
　　白水秋自己是清楚真相的。
　　对于绝大部分普通人类来说，篡改记忆这种精神系的能力，比单纯的实力强大更让人忌惮，就算铃木珠希和十兵卫可信，但对策组那边会持有什么态度，就不好说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这种事情没必要透露出来。
　　……
　　“大概情况就是这样了，关于白莲宗那群人下落……紫苑老师您有什么头绪吗？”
　　白水秋把自己从铃木珠希那里得到的情报，对鹫峰紫苑说了一遍。
　　反正这位老妖怪也算是半个自己人，而且在对付白莲宗的这件事情上，算是和对策组站在统一战线，彼此间互通一下情报，也没什么坏处。而且搞不好还能从这位老妖怪嘴里，问出一些关键性的线索。
　　“白莲宗的人吗……”
　　鹫峰紫苑摩挲着下巴，并没有立刻回答问题，而是微微眯着眼睛，有点狡黠地看向白水秋，话锋一转：
　　“话说，小秋你对铃木家的小丫头隐瞒我在精神方面的能力，是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吗？该不会，是想保护老师我吧？
　　果然我并没有看错你，作为学生，能够随时随刻担心老师的安危，我很欣慰。”
　　“诶？”
　　白水秋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咧了咧嘴，有点僵硬地笑了一下：“那个……我能说，我其实是想保护铃木珠希她们吗……

第393章 最好的磨刀石
　　白水秋的确不想让对策组和老妖怪发生冲突，这两者无论哪一边受到了损伤，对她而言都有弊无利的。
　　而从目前的情况来看……
　　如果真的打起来了，对策组吃亏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至于鹫峰紫苑，就算以一敌多打不过，将本体显现出来跑路还是很容易的。在青鹭火的形态下，这个女人的飞行速度远比鹰隼一类的猛禽要快，除非军方的战斗机出动，否则人类基本上是没可能抓到她的。
　　而那种场面，同样是不可能出现的。
　　毕竟对策组的定位，是归入警察序列的，并没有调动军队的权限。
　　如果真的到了必须出面战斗机群出动，才能解决的地步，想来已经惊动了东京的高层政要，属于非常严重的事件了。
　　而那种级别的事件……
　　至少已经有几百年，都没有出现过了。
　　假如是三大妖怪这种级别的怪物，出现在日本某地的话……或许会招来这种待遇。
　　而这次的黑泥，从目前展露出来的实力上看，还是稍微差了点。
　　“呵，还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小丫头。”
　　鹫峰紫苑笑了笑，等到再次开口的时候，脸上的玩笑神情已经收敛了几分：
　　“那天晚上，我的确看到过白莲宗那群人一次，就是在我用本体飞过去接应你的时候，顺便俯瞰到的。”
　　“嗯？”
　　在白水秋略显疑惑的表情中，就听到鹫峰紫苑接着说道：
　　“当时灯笼山山顶的斗法还没有结束，雨女制造出的那些水流形成了大量山洪，从山顶往下面倾泻，那几个白莲宗的教徒，就是在那个时候被冲下来的。
　　他们大概是在半路上，设法从水里游了出去，然后一路逃出了灯笼山，再驱车离开……
　　往后的行程，大概就是铃木家的小丫头跟你说的那样了，我这几天没怎么关注过，所以知之不详。”
　　山洪的事情，白水秋是有印象的。
　　她从灯笼山上救下来的那几个被当作祭品的女孩，就是被水浪卷裹着从山顶冲下来的，然后侥幸从水中游了出来，一起靠在树边休息的时候，被她和鹫峰紫苑看到，才顺手搭救了出来。
　　至于其他的人，就不知道被冲到什么地方去了。
　　灯笼山的地界还是蛮大的，山体上本来就遍布着茂密的山林，又到处都是雾气弥漫，想要从这么一片地方中，找出几个普通人的位置，无异于大海捞针。
　　周六那天晚上，跟随教主上山的白莲宗僧人，一共有七八个。
　　最后也只逃出来四个，剩下的人，恐怕也都丧命在这座山上了。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
　　“你当时怎么……”
　　“我当时为什么没提醒你，是吗？”
　　鹫峰紫苑笑了笑：“本来我是想那么做来着，不过转念一想还是算了。
　　原因很简单，以雨女的手段，哪怕大部分精力都被黑泥牵扯，无暇他顾，但想要顺手击杀教主那群人，也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可是她却放任教主一行从山顶离开，你觉得这么做的原因会是什么？”
　　“这……”
　　白水秋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难道，是为了把这些人留给她来解决？
　　和当年的白水纱奈相比，现在的白水秋，实力上还是稍微弱了一点，假若这次雨女没有出面，仅凭她和铃木珠希等人，如果对上了山顶黑潭中的黑泥，几乎就是送菜的结果。
　　眼下雨女虽然修补了封印，但并不牢固，黑泥再次破封而出也只是时间问题，在那种局面之前，白水秋必须要具备和它一战的能力。
　　理论上，凭借“鬼切”和“鸣雷玉”，白水秋是可以和黑泥过上几招的。
　　但前提，是她能够轻松自如地驾御这两件法器。
　　不过就目前而言……
　　白水秋显然还没有达到这种程度，“鸣雷玉”在灯笼山的时候才第一次尝试使用，而“鬼切”在她手中发挥出来的作用，仅仅是比雪走略大一点罢了。
　　现在的白莲宗，就是最好的磨刀石。
　　鹫峰紫苑一直看着白水秋的表情，在注意到她眼神上的变化时，才笑了一下，慢悠悠地开口说道：
　　“想明白了？其实白莲宗内部的情况，我还稍微知道一点别的东西——
　　上次已经跟你说过，白莲宗的现任教主，是白莲宗大圣人早年所收的弟子，这家伙能力其实一般，主要是对白莲大圣人忠心耿耿，深得后者信任，因此利用神通手段‘赐予’了他一些力量。
　　‘神通手段’什么的，是白莲宗自夸的说法，实际上，这位教主可能是从黑泥那里得到了一些力量，比如从黑泥身上分化出来的一缕妖力……
　　这家伙对你来说，其实威胁不大。而真正需要注意的，是另外一个人。”
　　“你说的，是那个用了【惑心术】的家伙？”
　　白水秋猜到了鹫峰紫苑要说的话。
　　“嗯，这个人最近几年才加入白莲宗的邪修，来头不小。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很可能是来自某个相当古老的修行派别，我还以为这群家伙在江户时代就已经死光了，没想到还有一批漏网之鱼……
　　所谓的【惑心术】，其实就是一种通过咒术手段，操控它人意识的精神系法术，虽然需要符箓作为媒介才能使用，但是因为他们这一派所用的‘符箓’，形式上与其他修行者略有不同，所以理论上，是可以在较短时间内，将一个正常的活人炮制成自己的傀儡的。
　　你的话，我倒是不很担心，毕竟你的精神力量比一般人强得多，如果那家伙想要控制你的话，大概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过铃木家的那个小丫头，还有柳生家的小子，就说不好了，如果你们之后一起遇到这个家伙，务必要小心应对。”
　　“我记住了。”
　　白水秋郑重地点了点头。
　　鹫峰紫苑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又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其实你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再求我帮忙的，毕竟我现在还是你们神社的‘式神’嘛，对付这种精神系的法术，我可是最擅长不过了。”
　　“这个……还是不麻烦紫苑老师了。”
　　鹫峰紫苑出手的话，固然是可以轻轻松松地解决掉这个家伙，甚至把白莲宗安插在千叶县内的整个势力连根拔起，可能都不是很困难的事情。
　　但过于依赖这位老妖怪的帮助，对于白水秋自己的实力提升，却并没有任何好处。
　　为了给以后可能面对的更强大的敌人，早早做好准备，这次的麻烦，还是由她亲手解决比较好……
　　更重要的是，就算鹫峰紫苑说过，会在灯笼山这件事情上给她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但白水秋也不敢总是麻烦这位老妖怪，毕竟人情这种东西，尤其还是一位千年老妖怪的人情……
　　这个女人要不要是一回事。
　　可若是欠的太多了，再想偿还起来，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
　　当天晚上。
　　晚饭后，天目神社的道场内，再次亮起了灯光。
　　这个道场，还是白水秋小时候跟着自家奶奶学习弓术的时候，曾经使用过的，后来随着她年龄渐长，精力被其它事情牵扯，放在弓术上的心思一度少了很多，因此被空置了下来，最近一次重新启用，还是在两个月前，神代惠子过来做客的时候。
　　嗯……
　　当时神代惠子还曾经提出要试着学习弓术，结果在拉弓拉到一边的时候，突然没了力气，还是由白水秋手把手，才帮她拉开了那把和弓。
　　而现在，白水秋准备把这里收拾一下，用来训练剑术。
　　百十平米的室内道场，作为弓术训练的场地，已经有点小了，但是作为剑道场的话，倒是刚刚好。
　　“呼，这样应该就差不多了……”
　　花了小半个钟头，白水秋把道场内的木质地板擦了两遍，又把一些没用的东西搬到角落，最后把墩布往水桶里一扔，擦了把额头上的细汗，长长舒了口气。
　　另一边。
　　神代惠子已经换上了一身宽松的剑道服，把一些木剑、刀架之类的东西擦拭干净，在墙角一一摆放整齐。
　　——这些剑道用具，除了少部分是白水秋在网上买的，剩下的都是由神代惠子资助的。
　　按照这个女孩的说法，这些东西都是她以前学习剑术的时候置办的，但因为买的太多，而她自己因为身体原因，放在剑术训练上的时间比较少，所以大部分物件都闲置了下来，现在正好借给白水秋用。
　　说是“借”，但其实用“送”来形容，还更加准确一些。
　　因为神代惠子显然是不可能再把这些东西，从天目神社要回去的。
　　白水秋在推拒了几次以后，也就任由这个女孩安排人手，把这些东西搬了过来。
　　说到底，以她和神代惠子现在的关系，很多账都已经算不清了，上次从老妖怪那里得来的勾玉项链，现在还挂在神代惠子的脖子上呢，若是以价值而论，这条勾玉项链的价值，是远远高于这些剑道用具的。
　　所以……
　　也就没有必要在这种小事情上再做斤斤计较，反而显得有点小家子气。
　　大不了下次自己再得到对普通人有用的东西时，给神代惠子留着就是了。
　　不过话也说回来……
　　其实白水秋一直有个想法，就是把神代惠子的心脏病彻底治愈。
　　这个念头，最开始是在画皮事件结束的时候就生出来了，经过这几个月来的接触，变得更加强烈了一些。
　　但以白水秋现在的能力，还做不到这一点。
　　就算是鹫峰紫苑……
　　白水秋之前倒还真问过老妖怪一次，有没有能够根治心脏病的办法，但从后者那里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按照鹫峰紫苑的说法，有几种手段能够缓解心脏上的症状，进而延长患病者的寿命，但是想要根治，却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尤其是先天性的暗疾，因为是在出生前就已经形成的，几乎没有彻底治好的办法。
　　更准确地说……
　　是没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因为确实有几种手段，能够做到这一点，比如直接在患病者体内灌注大量妖气，将他硬生生地从人类，改造成一只妖怪的话，是可以凭借妖怪的特殊体质，把这些病症的副作用全部抵消掉的。
　　可是，用不做人了作为代价，来治愈普通人身上的疾病，未免有些本末倒置。
　　而另外几种手段，和这个办法差不多，可行性几乎为零。
　　“如果你真想知道答案的话，我建议你去问问雨女。”
　　“治愈疾病这种事情，大部分妖怪都做不到，和实力强弱没关系，就是单纯的做不到。
　　可，如果是具有神格的神明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如果你能找到你们神社的雨师神，请祂帮忙，或许就可以根治这种病症了，不过成功率嘛……大概也就比零高一点点，因为就算是我，也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见到过活着的神明了。”
　　老妖怪最后给了她这么一个回答。
　　对此，白水秋虽然有点不解，但也只好怏怏作罢。
　　看来，所有问题的答案，都只能等雨女醒来再说了……
　　……
　　言归正传。
　　经过这么一番改造，这间道场焕然一新，至少从外观上看起来，已经有模有样了。
　　“小秋，今天就先收拾到这里吧。”
　　神代惠子扭头往白水秋这边看了过来，微微一笑：“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你也快点换上剑道服，然后开始训练吧，清洗墩布的污水先放在门口，待会儿我让凉子帮忙倒掉就好了。”
　　“还是别麻烦凉子姐姐了……”
　　白水秋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自己去把脏水倒掉，然后又花了几分钟冲了一下身上的汗水，换上干净的剑道服，再回到道场这边：“抱歉，惠子，让你久等了，现在可以开始讲解了。”
　　“嗯。”
　　神代惠子从刀架上抽出两把木剑，将其中一把扔了过来，自己则是握紧了另外一把。
　　“那么，就从昨天最后提到的内容说起吧……

第394章 冥想
　　接下来，是神代惠子的剑道课教学时间。
　　从“心剑术”在心性层面上的修炼，到具体的剑招，和对敌时的应对技巧，被这个女孩用不疾不徐的声音，一点一点地娓娓道来。
　　白水秋认真的听着。
　　至于风狸，则是被她丢到了墙边的柜子上，小东西将自己的身体缩成一团，好像毛茸茸的线团一样，趴在柜子上方睡着觉，偶尔支棱一下耳朵，偷听着这边的动静。
　　……
　　碍于孱弱的身体，神代惠子实际跟人动手的经验其实并不多。
　　毕竟，修炼剑术本来就是很耗时间的事情，而神代惠子因为先天性的心脏病，练不了几分钟，就要停下来休息，这种情况下，很难参加正常形式的剑术训练。
　　——同样是在剑道部待两个小时，换做那些体力充沛的男生，可以一直保持训练状态，中间最多也就休息一两次，而神代惠子的实际训练时间，可能还没有他们中间休息的时间长，这样一来，训练效果自然就大打折扣。
　　但……
　　负责教授神代惠子剑道的那位上衫老师，却是香取神道流的剑道大师范，有着数十年的剑术造诣，放眼当今日本的剑术界，都能算得上是一位有头有脸的人物，对阵经验自然是丰富到了极点。
　　这些经验之谈，大多都曾经被上衫老师，对神代惠子提起过。
　　然后被这个女孩用出色的记忆力，牢牢记在脑海中。
　　所以……
　　尽管在现实中的实战经验不多，但是神代惠子脑子里记下来的东西，却是连很多习练剑术多年的老手都无法企及的。
　　其实古流剑术中，本来就有着冥想和推演的传统。
　　简单点说，就是通过和脑海中假想的敌人作战，来推演剑术上的对敌技巧，寻找拆招破招的方法，所谓的“预读”，也正是在这种思维方式上建立起来的。
　　这种能力，对于剑术的修行相当重要。
　　特别是在战斗结束后进行复盘的时候。
　　“冥想吗……”
　　白水秋听着神代惠子的讲述，若有所思。
　　“是啊，我就经常在体力不济的时候，用推演的方式在脑海中习练剑术，感觉就好像自己和自己下棋一样，用来消磨时间，还是蛮有意思的。”
　　神代惠子点了点头，然后一脸笑意地看向白水秋：“那么，小秋你要试试吗？”
　　“这个……具体要怎么做？”
　　“唔……首先是放松身心，把脑海中的各种杂念抛开，将精神集中在自己的呼吸上，然后慢慢勾勒出一个敌人的形象，越具体越好……
　　刚开始尝试的话，可以用现实中遇到过的对手来充当假想敌的角色，比如小秋你之前在灯笼山遇到的那几个僧人，你只要把他们的形象在脑海中观想出来，然后用这几天我教你的那些技巧，和他们对阵……”
　　神代惠子不厌其烦地讲解着。
　　白水秋坐在原地，按照神代惠子的指点，双手放在膝盖上方，闭上眼睛，微微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冥想这种事情，听起来很简单。
　　但实际做到并不容易。
　　仅仅是放空心思这一环节，就有点知易行难，哪怕白水秋已经尽可能放空了自己的心思，但总觉得哪里还是差了一点什么，迟迟无法进入状态。
　　说起来，剑术上的“冥想”，和弓道上的“心眼”，其实有点相近的味道。
　　两者都是精神层面上的修炼，而且前置条件，也都是先把整个脑海放空。
　　但，“心眼”的本质是一种“聚焦”，也就是把所有的精、气、神凝成一线，形成一种意识高度凝练的状态，从而不管周围的环境如何，都能在箭矢出手的前一刹那，判断出敌方所处的位置，达到箭出必中的目的。
　　而“冥想”的本质，则更接近一种“沉淀”。
　　也就是要让精神沉静下去，达到物我两忘的状态，从而完成剑术的推演和领悟。
　　在禅宗上，这种状态被叫做入定。
　　而白水秋现在却迟迟无法入定，显然就是因为定力不够了。
　　神代惠子坐在对面，看了一会儿，慢慢站起身来，慢慢踱着步子绕到了她的背后：
　　“小秋，你有点太紧张啦，还是放松一点比较好……”
　　说话间，神代惠子俯身蹲下，将双手按在了白水秋的肩膀上，轻轻揉捏了一下，力道很轻柔。
　　伴随着柔和的说话声，这个女孩的头发垂落下来，撩到了白水秋的脖子上，有点痒痒的感觉，让她下意识地身体僵硬了一下。
　　老实说，白水秋还是有点不太习惯这样近距离的亲密接触。
　　哪怕对方是神代惠子。
　　不过这个女孩却像是捕捉到了她的心理，微微一笑，把手里的动作变得更加轻柔，同时靠近到了白水秋耳边，用近乎耳语般的声音，轻声轻语的说道：“好啦，别多想了，就当这间道场里只有你一个人，周围是静谧的树林……”
　　“……”
　　神代惠子身上特有的芳香气息还在周围的空气中萦绕着。
　　白水秋慢慢将呼吸放缓，平复着略微有点加快的心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仿佛是在一瞬间，只是一种突如其来的安定感，让白水秋的心思彻底沉淀下来，整个人的呼吸变得平稳悠长，所有噪杂的念头和声音，都从身边远去。
　　眼前的场景，似乎再一次回到了灯笼山脚下的那栋三层小楼。
　　三个手持太刀的僧人并排而立，一声虎吼过后，就整齐划一地朝着白水秋扑了过来。
　　唰！！！
　　三把刀划破空气的声音，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
　　白水秋下意识地抬起右手，掌心悄然多了一把雪走，被她连连挥舞着，和三个僧人迎面劈来的刀锋撞在一起，刹那间，就只听到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不绝于耳，四把太刀不断在半空中碰撞，迸溅出一丝丝刺眼的火光。
　　突然！
　　白水秋的防守出现了一个漏洞。
　　最右侧的一个僧人立刻挺刀刺了过来，还没等白水秋做出进一步的反应，就一刀划破了她的肩膀，一道血箭从伤口处迸溅出来，但并没有很疼痛的感觉。
　　“原来如此……”
　　白水秋有点摸出门道了。
　　看样子，冥想时的感觉，有点像是睡觉时偶尔会遇到的“清醒梦”，虽然是在做梦，但意识却很清醒，受伤的时候会出现伤口和流血的迹象，但对于疼痛的感觉却是被钝化了，并不像现实中那么清晰。
　　而这种状态，自然是最合适用来磨练剑术的。
　　所有这些念头，都在一瞬间闪过。
　　接下来，白水秋有意识地开始使用神代惠子教授的技巧，观察几个僧人的挥刀动作，并时不时横刀招架几下。
　　这些动作，有些是神代惠子之前分析时提出来，并且用木剑做过示范的。
　　——这个女孩虽然身体实在孱弱了一些，但是如果不进行激烈的对抗，仅仅是自己一个人做出一些动作上的演示，还是可以很轻易地完成的。白水秋在学习上的效率略微低了点，但是模仿神代惠子的剑招，还是能做到的。
　　不过，同样的剑术技巧，在神代惠子和白水秋手中用起来的时候，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神代惠子持剑时的动作，是轻松写意。
　　好像一位技艺出众的高人，站在较高的水准线上，看待弟子的修炼一样，轻飘飘的动作，几乎不带一丝一毫的烟火气。配上这个女孩清丽脱俗的容貌和气质，哪怕仅仅是在旁边看着，都有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而白水秋的风格，却是杀气凌厉。
　　就算不动用灵力和内劲，她的剑招动作，也具有很强的杀伐之气。
　　在现在这样的实战对决中，这种杀气的存在，就变得更加明显了。
　　白水秋已经在尽可能地持刀和三个僧人相抗。
　　但以一对三，哪怕剑招再怎么精巧，也难免会出现防守疏漏的地方，然后就被三个僧人突刺进来，身上很快就再次多出几道伤口。
　　等到伤口数量增加到五六处的时候，白水秋忽然觉得眼前的画面一阵恍惚，所有的色彩都迅速退去，变成了单调的黑白色。
　　天旋地转。
　　等到重新回过神来的时候，白水秋就已经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坐在道场内的木地板上，神代惠子则是紧挨着坐在她身边，一只手正放在她的额前，将白水秋的刘海捏在指尖，轻轻揉捏了几下，似乎还想要在她脸上也捏几下的样子。
　　在看到白水秋睁眼的动作时，这个女孩似乎吓了一跳。
　　几乎立刻就松开了手指，在把手掌收回去的半道上，又抿唇一笑，将右手五指摊开，在白水秋面前摇了摇。
　　“小秋你……醒过来了吗？”
　　“能看清楚这是数字几吗？”
　　白水秋并没有看清楚神代惠子刚才的那几个小动作。
　　她刚刚从冥想状态中脱离出来，这时候还有点迷糊。
　　在听到神代惠子的话时，白水秋笑了一下，揉了揉眼睛，然后抬手握住了这个女孩的五指，微微舒了口气：“嗯，刚才好像做了一场清醒梦一样，感觉很真实的样子，应该算是按照你说的，成功进入冥想状态了吧……”
　　神代惠子并没有把自己的右手抽离出去，但身体却是微微坐直了一点，语气很认真地说道：
　　“能说说更具体的情况吗？”
　　在神代惠子的注视下，白水秋把自己刚才观想出来的景象大概说了一遍。
　　“也就是说……你刚才已经在观想中，和那三个僧人重新对阵过一次了？”
　　“嗯，差不多拆了十几招的样子吧，不过最后还是失败了……按照假想的对战情况，我应该是被他们乱刀砍死了吧……”
　　白水秋笑的有点无奈。
　　“不……”
　　神代惠子摇了摇头：
　　“如果讨论的仅仅是战况的话，那么你的确是败给了那三个僧人，不过这些家伙本来就是由你假想出来的，他们的实力强弱，也都是由你赋予，或许你在潜意识中，将他们的实力拔高了，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不过这样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只有强大一点的敌人，才会有动力去打败嘛。”
　　说到这里，神代惠子扭头看向白水秋，双眸中一副异彩连连的样子：
　　“其实我最惊讶的，还是小秋你的学习能力……
　　我第一次遵从上衫老师的指点，学习冥想这种技巧的时候，也是用了小半个钟头才找到状态，而且只维持了几分钟就破功了……你能够在第一次冥想的时候，就做到这种地步，已经让我感到非常吃惊了。
　　若是深究原因的话，或许是因为你的精神力量更强，所以和一般人比起来，成功率才会变得更高一些吧。”
　　顿了顿，就听到神代惠子嘟囔道：
　　“要是早知道这种手段有效，我就早点把‘心剑术’教给你了，剑招这种东西什么时候修炼都不迟，但心法上的修行，早点进行肯定是有好处的。”
　　“也许吧……”
　　白水秋唇角微抿。
　　“心剑术”是香取神道流的不传之秘，又融入了一点那位上衫老师的心血，可以说是一种很珍贵的法门，按道理神代惠子甚至都不应该随便教给她。所以时间上稍微晚几天，也算不上浪费时间。
　　至于精神力量比较强什么的……
　　类似的话，她也从老妖怪那里听到过。
　　按照鹫峰紫苑所说，她的精神力量甚至比铃木珠希和十兵卫都要强悍一些，因此很难受到精神系能力的操控，而反过来说，用这种程度的精神力来观想推演，自然也应该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只是……
　　连白水秋自己都不确定，她能够抵御老妖怪修改记忆的能力，到底是因为她本身的精神力足够强大，还是因为在她的脑海中，存在着那么一段犹如锁链般的封印，将所有从精神层面上针对她的进攻，都隔绝在外。
　　总之，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倒也不算是什么坏事。
　　“我刚才身处于冥想状态的时间，大约持续了多久？”
　　白水秋有点好奇地问道

第395章 一起去吗？
　　“这个嘛……”
　　神代惠子扭头想了想，轻声说道：“大概有四五分钟的样子吧……
　　其实冥想状态下的时间流速，和现实中是不一样的，就好像晚上睡觉，做梦的时候一样，你在梦境中感觉度过了好几天，但一觉醒来，或许只是过去了几个钟头。
　　不过一般来说，精神力量越强，冥想维持的时间也就越久。
　　而且，在具备了一定的熟练度以后，就算是身处于冥想状态中，也可以同时兼顾着外界的情况，避免遭到来自外界的偷袭。
　　但那种境界已经很高了，短时间内也用不着去刻意苛求啦。”
　　“了解了。”
　　白水秋微微点头，表示了然。
　　刚才那一会儿，她的确没有注意到外界的情况，所有心思全部都落在那场假想的战斗中，仿佛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特殊的沉睡。如果在这种状态下遭遇了敌人，很可能就是被对方偷袭、进而重伤殒命的结果。
　　在暗杀活动最为盛行的时代，不乏有一些成名的剑士，因为类似的原因遭到斩杀。
　　当然……
　　现在的时代已经变了。
　　传统的古流剑术，还有以隐匿术和暗杀术闻名的忍者，都是冷兵器真正时代的产物，而现在这个年代，这些东西已经渐渐销声匿迹，只在小范围内继续传承着，而就算发生了踢场子之类的争端，大家也都会优先选择报警，用法律途径来解决。
　　打打杀杀什么的……
　　都已经是过去式了。
　　万一造成了人命伤亡，就算日本几乎没有死刑，被进到监狱里待个十几年，滋味也不怎么好受的。
　　不过，白水秋的身份毕竟还是特殊一点，再加上灯笼山事件之后，她和白莲宗已经结下了死仇，虽然几率不是很大，但白莲宗的人在对策组和警方的围追堵截下，狗急跳墙，也并非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和单纯的武者或者剑客相比，白莲宗内的那几个邪修，才是更让人忌惮的。
　　“不管怎么说，还是尽量小心一点吧……”
　　白水秋暗暗想道。
　　接下来，白水秋把自己在刚才那段假想中交手的情况，对神代惠子仔细讲述了一遍。
　　后者认真地听完以后，思忖了片刻，然后又站起身来，用木刀比划了几下。
　　“刚才那三个僧人在围攻时所使用的招式，是这样的，对吗？”
　　“嗯。”
　　“这样的话，就大概能看出一些东西了。”
　　神代惠子一边斟酌着语气，一边慢慢：“你看，这三个僧人的动作虽然几乎一模一样，但细微处的差别还是很大的，比如最左边的这名僧人，每次挥刀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将力量往自己的身体右侧压过去，由此造成的结果，就是重心也一并随之偏移到了那边，因此双脚踏地的时候，左边会略微虚浮一些。
　　如果能在他挺身挥刀的时候，快速突袭他的左侧，就能造成出其不意的效果……
　　至于中间的僧人，他的个头是三个人里面最高的，每次起手的时候，都会习惯使用上段式，这种姿势利于进攻，气势迅猛，但胸腹部位的门户大开，防守偏弱，很容易抓到间隙……”
　　“嗯？”
　　这也能分析出来？
　　白水秋有点惊讶地睁大眼睛，回想着自己假想中的画面。
　　好像，还真有那么一点符合神代惠子的分析……
　　“当然啦。”
　　神代惠子微微一笑：“我刚才不是都说了嘛，你假想出来的敌人的样子，其实都是由你的潜意识决定的，那三个僧人曾经出现在灯笼山脚下的小楼中，并和你发生过战斗，他们的行为、动作、习惯，都会在你的潜意识中留下印象，然后被投影到这次的冥想中。
　　因为时间才刚刚过去一天，你对他们的印象还比较深，所以假想出来的他们，应该和实际情况非常接近。
　　反之如果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再去回想，结果可能就不是那么准确了。”
　　“好吧。”
　　白水秋点了点头，听着神代惠子继续说下去。
　　然后，两人又双双起身，用木刀演示了几遍，将刚才那段冥想中的动作逐一拆解。
　　这个过程中，神代惠子着重讲解了一下拆招的思路。
　　再之后，白水秋又一次进入了冥想，与那三个僧人对战了一番。
　　这一次，她比刚才多坚持了几十招，在砍翻了左边那个僧人以后，被另外两个僧人合力砍杀。
　　然后是又一次的复盘和冥想。
　　事实证明……
　　在不动用体内的灵力，以及青怨风铃等法器的情况下，白水秋仅凭自己常态下的身体素质和剑术技艺，的确无法做到在以一敌三的战斗中无伤取胜，不过每一次复盘，都会有一截肉眼可见的进步，这一点让白水秋很是欣慰。
　　半个钟头内，她用打游戏刷BOSS的心态，和那三个僧人打了三次。
　　直到第三次冥想结束，神代惠子打消了白水秋继续尝试的打算：
　　“好啦，冥想这种事情也是很费心力的，别一次性做太多，今天就先到此为止吧。明天放学回来以后，我们再继续练习。”
　　“嗯。”
　　白水秋轻呼了一口气，然后拍了拍衣服，站起身来。
　　天色已经很晚了。
　　经过刚才这一个钟头的训练，白水秋和神代惠子都略微出了点汗，在穿好鞋袜从道场内走出来的时候，被外面的凉风一吹，顿时生出了几丝冰冷的寒意。神代惠子脚步顿了一下，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身子。
　　她现在还穿着刚才训练剑术时的剑道服，这种衣服看着很厚实的样子，其实并不怎么保暖。
　　被山间的晚风一吹，还是有点凉的。
　　白水秋把神代惠子的动作看在眼里，迟疑了一下：“那个，要不惠子你还是先去浴室洗个澡，把衣服换下来吗？不然这样乘车回去的话，很容易着凉的。”
　　“唔，这样直接借用可以吗？婆婆和飞鸟同学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会。”
　　“那……”神代惠子微微眯起眼睛，双眸中满是狡黠：“小秋也一起去吗？”
　　“？？？

第396章 可以哦
　　在听到神代惠子这句话的时候，白水秋愣了一下。
　　然后下意识地扭头，往这个女孩的方向看了过去。
　　“咳咳……”
　　神代惠子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浮出了一团红晕，心跳也在很短的时间内，迅速加快：“反正只是冲个澡，一起洗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嘛……而且正好大家都出了点汗，可以帮忙擦背什么的……
　　当然，小秋你要是比较介意的话，就算了……”
　　“也不是介意，只是……”
　　白水秋张了张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她的确没有和别人一起洗澡的习惯。
　　之前虽然也有过一两次这样的经历，但都有着特定的原因，比如前不久和日向飞鸟一起洗澡，就是因为这个女孩淋雨发了高烧，全身酸软无力，在天目神社没有其他年轻女性在的情况下，只能由她来帮忙照顾。
　　而现在……
　　就显然不能用“事出有因”来解释了，因为只有神代惠子是需要换衣服回家的，而白水秋完全可以多等一会儿，在她离开以后再去洗澡。
　　“……只是擦背的话，可以哦。”
　　白水秋不露声色地吐了口气，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说道。
　　几分钟后。
　　两个女孩沿着走廊来到了内室。
　　作为一间位于山中的老神社，天目神社是装了热水器这种东西的。
　　刚才吃完晚饭后，日向飞鸟已经在浴室冲洗过一次，然后回到房间去写作业，所以这会儿，水温还维持在四五十度的样子，并不需要再烧热水。
　　白水秋和神代惠子一先一后进入了浴室。
　　然后……
　　两人都站在入口处的洗衣机旁边，没有做出下一步的动作。
　　“那个，要不你先……”
　　“还是你先……”
　　白水秋和神代惠子不约而同地谦让了几句，然后看着对方略显无措的样子，又双双哑然失笑。
　　而后，两人各自往旁边挪开了一点，背对着对方，开始脱下身上穿着的剑道服，又把里面的衣服也一并脱下，放在了洗衣机旁边的木桶里，在这个过程中，就听到一个砰砰的心跳声，渐渐变得明显起来，似乎是从神代惠子的胸腔内发出的。
　　“惠子，你没事吧……”
　　白水秋扭头往神代惠子那边看了一眼。
　　从她的角度，刚好能够看到一具白皙的胴体，正半背对着自己，双手分别放在胸前和小腹的下方。柔软而纤细的腰肢上下，形成了一道S形的曲线，再往下是一双白皙笔直的腿，脚踝纤细，盈盈一握。
　　虽然身体素质孱弱了一点，但神代惠子的身段还是相当不错的，而且皮肤细腻莹润，仿佛吹弹可破的样子。
　　“咕咚……”
　　白水秋看了两眼，就强迫自己挪开了视线。
　　算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亲眼看到神代惠子的身体。
　　哪怕已经将视线移开，但那一眼仿佛惊鸿一瞥般的印象，还是深深刻在脑海中，迟迟挥之不去。
　　这时候，神代惠子似乎也鼓起勇气，往她这边偷瞄了一眼，那种心跳的声音，突然间变得更明显了一些。
　　“我没事，可能是因为刚刚运动过，还没有恢复过来……”
　　这句话显然是个借口。
　　毕竟，神代惠子的心跳是在进入浴室以后，才开始突然加快的，这一变化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引起的，两人其实都心知肚明，只是彼此都心照不宣地把话咽了回去，没有说破。
　　白水秋从墙边的挂钩上，取下一条浴巾，裹在自己身上。
　　然后又把另一条向神代惠子递了过去。
　　“咳咳，还是先裹上浴巾吧，待会儿冲澡的时候再取下来……”
　　“谢啦。”
　　神代惠子道了声谢，先是有点不自然地往白水秋这边瞥了一眼，似乎是在确认她已经裹上浴巾以后，才松了口气，抬手接过了白水秋递过去的浴巾，裹到自己身上，然后站在原地，深吸了几口气后，才抬脚往更里面的浴室走去。
　　天目神社的浴室并不大。
　　因为这间神社的主体部分，是在两百多年前就已经修建好了的，数百年间都没有发生过太大的变化，而且白水家从好几代前开始，人丁就一直不怎么兴旺，所以也不需要对家族中人居住的房屋进行扩建。
　　这间浴室的面积，满打满算也就十几平米。
　　和神代惠子居住的山间别墅相比，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
　　更不用说，神代惠子家的浴室，还不止一间，浴缸和花洒这些卫浴装置，都配备了好几套，理论上三四个人一起洗都够用了……
　　白水秋拧开水龙头，在浴缸内放了一缸热水，然后用盆子舀起来，示意神代惠子拿去冲洗身子：
　　“抱歉，家里浴室的条件有点简陋，你不在意就好……”
　　“没关系，我觉得蛮好的啊。
　　其实我也没那么娇气啦，现在在成田市这边住在别墅，是因为那边上学比较方便，而以前在千叶市那边的时候，我也曾经和爷爷一起，在一间日式庭院住过一段时间，那里的生活设施和你们神社差不多，甚至很多地方还要落后一点。
　　我那时候总觉得住的不舒服，但现在想想，还觉得蛮怀念的。”
　　神代惠子笑了笑，把水盆接过去，犹豫了一下，将身上的浴巾解开，叠起来放在浴缸边，端起水盆从自己脖子往下倒了下去。
　　这样一来，神代惠子的身子自然又一次在空气中暴露了出来。
　　大概是因为害羞，这个女孩的心跳又开始加快了。
　　白水秋咳嗽了一声，顾左右而言他：
　　“你说的是神代文山爷爷吗？”
　　她对神代文山没什么印象。
　　按照千代的说法，这位神代财团的老会长，在前几年身体还算健康的时候，每年都会亲自带着人，到天目神社来祭拜一番，不过那时候白水秋还没有穿越过来，前身的年龄又小，相关的记忆已经非常模糊了。
　　就算亲眼见到这位老人家，她都不一定能够认得出来。
　　不过……
　　除了千代以外，鹫峰紫苑也曾经跟她提到过神代文山，而且这位老妖怪的言语中，对后者的评价似乎还很高的样子

第397章 会有机会的
　　据说在神代文山以前，神代家并没有现在这样的地位，甚至可以用没落来形容。
　　直到这位老家主上台以后，才凭借着出色的能力和手腕，一步步将神代财团发展壮大，做到了今天这样的地步，即使放在整个千叶县境内，都足以算得上是一方响当当的财团势力。
　　如果把这位老家主的经历写成书的话，应该也是一本励志学的大作了。
　　“嗯，就是他。”
　　神代惠子点了点头：“那时候我年龄还小，爷爷的身体也还很健康，虽然在其他人面前，都是一副很有威严、不近人情的样子，但私下里却是一位很和蔼的老人，经常带我去游乐园玩……
　　不过前几年生了一场大病以后，爷爷的身体就迅速衰退，现在已经大不如前了。”
　　“这样吗……”
　　白水秋本来还想问问，要不要用自己手中的“净心符”，帮助治疗一下老爷子的病症。
　　但转念一想，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毕竟，神代文山的身体状况下降，恐怕不仅仅是因为生了一场病，也是因为上了年纪，身体各方面的机能都开始退步。再怎么说，他也是和千代一辈的老人了，至少七十多岁是有的，“净心符”只能用来治伤，对衰老和疾病并没有什么用处。
　　“以后若是有机会的话，希望能到千叶市拜访一下老爷子……”
　　白水秋笑了一下，说道。
　　说这话的时候，她自己其实没想太多。
　　只是觉得两家的交情摆在那里，礼尚往来，联络一下感情也是应该的，免得常年不互相走动，变得生分了。
　　而登门拜访这种事情，肯定是要趁着老爷子还健在的时候过去……
　　但，这番话落入到神代惠子耳中的时候，就仿佛带着一点别的意味了。
　　“诶？”
　　“咳咳，会、会有机会的……反正就在千叶市，离成田也不远，而且我爷爷思想很开明的……”
　　说到这里，神代惠子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一红，说话的声音也变小了许多。
　　“很开明是指……”
　　白水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是说……”
　　仔细想想，她刚才说的话，的确有点见家长的意思……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考虑这种事情的时候。
　　毕竟她和神代惠子的交往，才刚刚开始，而且再怎么思想开明的家长，恐怕也很难接受自家的孙女和别人家的孙女跑了这种事情，老人家的身体本来就有些抱恙，万一一时激动，弄出了点什么状况……
　　那她的过错可就大了。
　　一时间，白水秋和神代惠子都没有开口说话。
　　但，两人的心思却是不约而同地活络起来，往对方那里互相看了一眼，脸上都有点升温的迹象。
　　哗啦啦的水流声，在这间斗室内默默回响着。
　　浴室内，也悄然多出了一股旖旎的气氛，让人耳红心跳。
　　“那个，我来帮你擦背吧……”
　　足足过了小半分钟，白水秋才清了下嗓子，故作镇定地说道。
　　“好啊，那就麻烦小秋啦。”
　　很快，神代惠子就双手抱在胸前，在浴缸前的小凳子上坐了下来，背对着白水秋。
　　擦背的时候，自然不可能再继续裹着浴巾了，所以这个女孩的身体，是完全暴露在灯光下面的，站在后面的白水秋，能够看到这个女孩光洁白皙的脊背，细腻的肌肤在灯光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质感。
　　至于身体正面……
　　其实也是能看到一些轮廓的。
　　尤其是在白水秋站着、神代惠子坐着，这样居高临下的情况下，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一对白皙精致的锁骨，和玲珑娇嫩的曲线弧度，让白水秋脸颊一阵发烫。
　　“呼……”
　　白水秋闭上眼睛，长舒了几口气，又在内心里暗示了自己几句，才拿起旁边的毛巾，慢慢蹲了下来，将毛巾放在了女孩的后背上。
　　神代惠子的皮肤确实很好。
　　入手的感觉滑滑的，好像柔软光洁的绸缎一般，哪怕隔着一层毛巾，触感都显得非常明显。再加上白皙的肤色，有如凝固后的牛奶一般，让白水秋情不自禁地又开始有点心猿意马，手下的动作也不自觉地停顿了一下。
　　“小秋？”
　　“没什么……”
　　白水秋笑了一下，继续帮神代惠子擦背，但视线却是悄然往下挪去，从女孩莹润的臀部曲线，挪到了那双笔直修长的小腿上，脑海中忍不住地浮想联翩。
　　在这个过程中，神代惠子似乎感觉到了她的视线，身体略微僵硬了一下，然后有点不自然地把自己的双腿并在一起。
　　一颗颗粉嫩的足趾也并拢起来，脚面上的皮肤因为血液的流通而显得红彤彤的，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
　　嘭嘭、嘭嘭……
　　越来越明显的心跳声在室内响起。
　　突然间，神代惠子好像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突然捂着胸口，连连咳嗽起来，而白水秋则是被吓得动作一顿，神情立刻变得紧张起来。
　　“惠子，你没事吧……”
　　“没……”
　　神代惠子一边捂着嘴巴咳嗽着，一边摆了摆手，脸色憋得通红。
　　在说话的时候，神代惠子不可避免地回头看了一眼，在看到白水秋的身体正面时，这个女孩的视线凝固了一下，然后心跳就变得更快了，好像擂鼓一般，在胸腔内酝酿起来，跳动的频率，甚至比刚才在道场练习剑术的时候还要快上一些。
　　眼看着神代惠子的呼吸越来越重，白水秋手脚麻利地把搓澡毛巾扯下来扔到一边，然后裹上了浴巾，做好了出去找凉子取药的准备。
　　“等等，秋，先不用去找凉子……”
　　神代惠子坚持着又说了一句，然后闭上眼睛，做出深呼吸的动作。
　　足足过了好几分钟。
　　这个女孩的脸色才终于慢慢缓和下来，接近临界点的心跳频率，也以缓慢的速度恢复下去，但脸上和身上依然是一副白里透红的样子，让站在旁边的白水秋，掌心里暗暗捏了一把汗。
　　直到又一次深呼吸过后，神代惠子才睁开眼睛，用还有点急促的语气说道：
　　“放心吧，小秋……我已经没事了……

第398章 找到他们的下落了
　　尽管神代惠子这么说了。
　　但白水秋显然不可能真的就立刻放下心来。
　　而是仔细观察了一会儿，一直看着神代惠子脸上的红晕，慢慢消退了一些，才终于松了口气，紧绷着的心情也略微放松了一些。
　　看样子，这个女孩这次应该是暂时不会发病了……
　　但这种情况下，当然不可能再继续互相擦背了。
　　白水秋有点迟疑地来到神代惠子身边，先是端起水盆，帮这个女孩冲洗了一下后背，然后往后退了几步，自己也站在花洒下面淋了几分钟，等后背的汗水随着水流被冲刷掉以后，就擦拭干净身体，重新把浴巾裹在了身上。
　　“那个，惠子，我先出去了……”
　　白水秋轻声说道。
　　她这时候也看出来了，神代惠子出现刚才那种过度紧张的情绪，有很大一部分原因都要落在她身上。
　　就像她看到神代惠子的身体时，会忍不住面红耳赤、心跳加速一样，这个女孩在也存在着同样的状况。而且，因为本身的心脏就不太好，神代惠子的表现比她更加明显一些，刚才就已经接近了一百二十下的临界点。
　　为了避免这个女孩的心跳再次加速，增加心脏病发作的风险……
　　她也只能先暂时避让一下了。
　　“你冲洗完了以后，也快点换上衣服出去吧，虽然是夏天，但山里的夜晚温度不高，在浴室里面待的时间太久了，很容易着凉的。”
　　白水秋想了想，又叮嘱了一句。
　　“我知道了……”
　　神代惠子张了张嘴，有点嗫嚅地点头应道，同时还在用视线偷瞄着白水秋这边，看了一会儿，就又脸色通红地挪开视线。
　　白水秋挠了挠头，没有再说什么。
　　对着镜子瞥了一眼，确认自己身上没有露出什么走光的部位以后，就赤着脚从神代惠子身边走过去，然后推门出了浴室。
　　在她回卧室换上睡衣，又用吹风机吹干了头发以后。
　　过了好一会儿。
　　才看到神代惠子推开浴室的房门，往外面走了出来，脸上还带着几分没有完全消退下去的红晕。
　　一头湿漉漉的黑发搭在肩膀上，将没有被浴巾包裹着的肩膀映衬地格外白皙，整个人在柔和的灯光下，仿佛一朵出水芙蓉般，娇嫩的皮肤散发着有如象牙般的光泽，看在眼中的时候，略微有点有点晃眼。
　　哪怕白水秋已经不是第一天认识这个女孩了，再看到这样一幕刚刚出浴的景象时，也忍不住出现了一晃神，才笑着说道。
　　“快点换上衣服吧，我送你出去。”
　　“嗯。”
　　更换的衣服，都是凉子在刚才那十几分钟内，提前准备好的。
　　这位一直跟在神代惠子身边的女保镖，其实还担负着照料神代惠子日常的生活起居的职责，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算是身兼数职，更换衣物这种小事，甚至都不用神代惠子事先吩咐，就会被凉子安排的妥妥帖帖。
　　等到神代惠子借用白水秋的卧室，穿好了衣服以后，凉子又把搭在自己胳膊上的一件外套递了过去：
　　“惠子小姐，夜间风寒，还请您尽快披上衣服，以免待会儿回去的路上着凉。”
　　“谢啦，凉子。”
　　神代惠子接过衣服，抬手往身边披着。
　　这时候，千代也穿过走廊，来到了客厅这边，笑呵呵地说道：“惠子还是早点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下次有时间再过来玩。”
　　“嗯，我会的，婆婆也早点回房间休息吧。”
　　神代惠子礼貌地点头应了一句，就准备和凉子一起，动身离开神社。
　　白水秋和自家奶奶说了一声后，就跟着出了门，一路把这个女孩送到了天目山脚下，目送着她坐上汽车，朝着山间别墅的方向驱车离开，这才转身折了回来，原路回到家里。
　　时间已经不早了。
　　白水秋和神代惠子是接近六点钟的时候从学校回来的，在神社吃完晚饭后，又训练了一个多小时剑术，
　　这时候，客厅墙壁上的挂钟刚好指向了八点钟。
　　或许是因为刚刚进行了训练的原因，白水秋觉得稍微有点饿，从柜子里翻出几包饼干，垫了一下肚子。然后就回到自己的卧室，就着台灯散发出的幽黄色光芒，坐在桌子前绘制了几道符箓。
　　符箓和术法的练习，现在已经是白水秋每天的必修课了。
　　经过这几个月的反复磨练，白水秋现在绘制符箓的成功率，已经比最开始的时候提高了一大截。
　　像【火铃符】和【清心符】这些练了很久的符箓，成品率已经能够达到80%以上的，基本上很少失手。
　　而最近才刚刚开始临摹的【生金符】，成品率也达到了33%左右。
　　至于质量……
　　白水秋亲自尝试了一下，把这些东西贴在身上的时候，大体上相当于裹了一层不算太厚的铁皮。
　　想要靠这种手段，来达到刀枪不入的目的，有点不太可能，但现在这样的程度，基本上已经可以用在实战中了。只要不涉及到枪械，以及灵异层面的妖怪鬼祟，普通人身上贴这么一张符上去，抗打击能力瞬间就能提升好几倍。而如果贴在黑木大斗那样本来就很能打的黑帮打手身上……
　　或许就是以一当百的画面了。
　　是的……
　　这些在提升熟练度的过程中，制作出来的半成品，白水秋是准备用来换点钱回来的。
　　像秋月组这种常年混迹在黑道上的人，想必会很需要这种东西。
　　定价十五万元一张卖给他们，应该不算贵……
　　甚至可以说还稍微便宜了一些，毕竟这种东西应该是独此一家的，只有白水秋这里才有，换做其他地方未必能买得到……
　　另外，凉子那边也可以赠送一些出去。
　　抛开神代惠子这一重关系不谈，在牵涉到白莲宗的这一连串事件中，凉子也算是帮了白水秋不小的忙，回礼表示一下感谢也是理所应当的。顺便也可以增加神代惠子身边的安保力量，免得白莲宗的人不开眼，跑去找神代家的麻烦。
　　白水秋心里这么想着，把东西收拾好以后，就熄灭了灯光，然后穿着睡衣躺到床上，准备睡觉。
　　但这一次，她并没有立刻睡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印象格外深刻的缘故。
　　闭上眼睛以后，刚才在浴室内看到的那一幕幕景象，在白水秋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来，让她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心境，再一次变得心浮气躁起来。翻来覆去了好几次，又做了几次深呼吸，还是没能将这些画面放空出去。
　　白水秋试着数了一会儿羊，还是睡不着，索性坐起身来，依靠在床边，看着窗户发呆。
　　“惠子这时候应该也已经准备入睡了吧……”
　　……
　　山间别墅内。
　　穿着一身丝绸睡衣，躺在床上的惠子，也同样没有睡着，侧着身望向落地窗外的夜色，脸上的神情晦暗不明。
　　“小秋现在，应该已经睡着了吧……”
　　神代惠子嘀咕着翻了个身，抬头看向了正对着床铺上方的天花板，喃喃张了张嘴。
　　“果然还是不行吗……”
　　“不，这一次的结果，至少已经比上次好多了。哪怕心率一度接近了临界值，但只要放空心思，就可以重新降下来，只要想办法训练一段时间，应该是可以在现在的基础上更进一步的……所以接下来，还要继续想办法进行适应训练。”
　　由基因层面原因引起的先天性心脏病，是现代医学没法彻底治愈的，这一点没错。
　　但是……
　　经过长期的训练，是有可能将心境磨练到古井不波的程度的，只要心跳没有达到一百二十的临界点，神代惠子能做的事情就很多。
　　“嗯，还是先睡吧……”
　　神代惠子下定了决心，正准备闭上眼睛，又忽然往落地窗外看了一眼，随着这个动作，女孩的眼波悄然动了动：
　　“咦，好像……下雨了？”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天目山上的夜空变得愈发浓重，空气中渐渐多了一些充溢的水汽，到了十一点以后，就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有如细丝般的雨点飘飘洒洒，落在神社后侧的几棵大树上，在宽厚的叶子里面聚起了晶莹剔透的一大团。
　　在重量达到一定限度以后，雨水就通过树叶的脉络落到地上，然后叶片弹了回去，再次聚集着从天空中飘落下来的水滴。
　　发了半天呆的白水秋，这才终于觉得有点困了。
　　一仰头倒在床上，脑袋一沾枕头，就沉沉睡了过去。
　　一夜无话。
　　第二天，白水秋按照惯例和日向飞鸟一起下山，搭乘神代惠子的汽车前往学校。
　　在山脚下见面的时候，白水秋和神代惠子两人的眼神都有点躲闪，不过碍于日向飞鸟在场，都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像往常一样问了声早，就老老实实地坐在车厢后排，一路来到了学校。
　　晨练、上课、吃饭……
　　一切如常。
　　直到下午第3节 课下课，放学铃声响起的时候，白水秋才收拾了一下书包，准备去弓道部训练一会儿。
　　这段时间，准确的说是从半个月前的文化祭结束一伙，包括绪方在内的弓道部部员们，普遍都加大了训练强度。
　　因为再过不到半个月，就是今年的IH大赛揭开帷幕的时间了，第一步是在各个县内进行层层选拔，从各个学校的社团内遴选出一批优秀选手，再送往指定的城市，参加全国大赛。对于绝大多数高中生来说，这已经是他们能够有机会参与的级别最高的赛事。
　　若是能够在赛事中取得名次，是可以为自己的履历增色不少的。
　　以后无论是去考大学，还是直接出去找工作，都能在别人面前拉高一点印象分。
　　更进一步说，如果能够在全国大赛上拿到名次的话，是有机会被俱乐部招揽，成为职业运动员的。
　　因此，不仅是弓道部，各个社团的部员们都铆足了劲，加大训练强度。
　　白水秋倒是没那么大的动力。
　　她现在的弓术水平，已经算是很不错了，在先前领悟“心眼”境界逐渐稳固下来以后，虽然还达不到老妖怪说的那种，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也能准确命中靶心的程度，但是只要不是故意放水，基本上是箭出必中的。
　　按照往年的经验，像绪方这样的水平，已经能够稳稳进入县大赛前十了。
　　至于白水秋……
　　按照老妖怪的评价，只要她稍微用点心思，冲进前三问题不大。
　　若是能拿到这个名次，基本上已经算是预定了一张全国大赛的门票。
　　至于能不能冲击一下县大赛的冠军，就要看情况了。
　　毕竟，千叶县的高校少说也有近百家，难免会出现几个实力强劲的新人，弓道比赛这种事情，也不是谁射的准谁就晋级的，还要综合一些姿势、气势方面的得分项，通盘考虑……
　　去年的IH大赛中，栗见早苗就是以县大赛第一名的成绩，杀入全国赛的，而今年，栗见早苗为了集中精力复习高考，已经确定不再参加比赛，所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白水秋就是唯一一个有希望在全国赛中拿到名次的部员了。
　　虽然对这些虚名并没有太大的野心，但就算是为了全国大赛的奖金……
　　她也还是要尽力尝试一下的。
　　往弓道部去的路上。
　　白水秋忽然感觉到衣兜内的手机震动了几下，拿出来看了一眼，就发现是一条来自铃木珠希的电话。
　　“怎么突然在这时候……”
　　白水秋皱了皱眉，心里隐隐生出了一丝不太好的念头。
　　而事实情况，也的确如同她猜测的那样。
　　在电话接通以后，铃木珠希的声音很快就传了过来，开门见山地说道：“小秋，你现在有时间吗，我们刚刚发现了白莲宗教主一行的行踪……”
　　“？”
　　白水秋怔了一下，而后微微眯起眼睛：“确定不是白莲宗故意扔出的烟幕弹吗？还有，那群家伙现在在哪里，是成田市的某个地方吗……

第399章 前往佐仓市
　　“那群家伙的落脚点，在佐仓市境内……”
　　铃木珠希回应道：“根据我们一路追踪的结果，教主一行人在从灯笼山离开以后，就由成田辗转逃至佐仓市，在那里有着白莲宗的另外一处秘密据点，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应该是打算在那儿暂避几天风头，再从佐仓北上，绕道进入茨城县……
　　现在对策组已经向佐仓市警方发布了借调函，由特勤组和当地警署联手，封锁了通往茨城县的交通要道。
　　但……”
　　“但？”
　　白水秋挑了挑眉。
　　很显然，铃木珠希接下来要说的话，才是她这通来电的重点内容。
　　“但白莲宗的这处据点，位于佐仓市的闹市区内，而且，还是在一片人流熙攘的风俗区……”
　　“？”
　　在白水秋略显疑惑的表情中，话筒那边，铃木珠希轻轻叹了口气：“你应该还记得，我们之前调查出的那些关于白莲宗的情报吧？这个宗教组织，与关东地区的几家财团关系暧昧，而他们现在栖身的这处据点，就是那家财团旗下的产业……”
　　“……”
　　白水秋先是怔了一下，然后慢慢有点回过味来了。
　　虽然铃木珠希的话语中，并没有将事情的关节彻底挑明，但透露出来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看样子……
　　白莲宗背后的那家财团终于按捺不住了……
　　对于绝大多数的日本民众来说，像白莲宗这样的邪教势力，和黑帮一样，都不是什么善茬，牵涉进去意味着大量的麻烦，所以心智正常的人，对他们的态度都是敬而远之。
　　但是对于财团来说，事情就不一样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邪教和黑帮一样，都是一种非常好用的工具。
　　无论是用来聚敛财产、发展人脉，还是用来洗钱、进行权色交易……邪教团体能够为财团提供的便利之处很多，再加上宗教群体本身就有点法外之地的意思，一些见不得人的灰色勾当，也都可以扔给他们来解决。
　　而作为交换条件，财团则会担任邪教团体的保护伞，在必要的时候出面保下他们。
　　前段时间，大川刚刚落入到成田警署手中的时候，就曾经有“大人物”发话，要求尽快将他释放。
　　而现在……
　　事情的焦点已经从大川，转移到了白莲宗的教主身上。
　　如果教主落入警方手中，性质可就和区区一个大川完全不同了。
　　到时候，如果那些见不得人的黑资料被抖落出来，哪怕是那些势力根深蒂固的老牌财团，虽然不至于直接垮掉，但伤筋动骨是在所难免的。这种代价，是那些财团绝对不想担负的。
　　因此，这些原本站在幕后的存在，已经按捺不住地想要插手进来，保下白莲宗。
　　面对这种情况……
　　对策组的处境就有点难做了。
　　抓捕教主一行、封锁关于灯笼山的消息是势在必行的。
　　而财团势力，也是不能轻易得罪的。
　　因为这些家伙，才是盘踞在千叶县内的地头蛇，势力和触手遍及整个县的各个角落。相比起来，成立至今才二十多年的对策组，实在过于年轻了一点，如果在这次行动中结下了死仇，以后那家财团经常给对策组的行动使点绊子，甚至蓄意制造出一些人命官司什么的，就会很难受。
　　铃木珠希在电话中简单解释了几句。
　　白水秋听在耳中，想了想：“那，藤原秘书怎么说？”
　　“现在我们才刚刚确认教主一行的下落，但那家财团的态度已经非常明显了，就是要保下教主等人，再加上那片街区是人流量很大的闹市区，在没有得到更高级许可的情况下，对策组也不好大张旗鼓地冲进去抓人。
　　所以，为了避免教主等人趁着这段时间再次逃走，只能采取一些非常手段了……”
　　“铃木姐姐的意思是？”
　　白水秋皱了皱眉。
　　“先斩后奏。”
　　铃木珠希一字一顿地说出这个成语：
　　“大规模的人员进入，容易引起混乱，也会被那家财团注意到，受到更大的阻力，但如果只是少数几个人溜进去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我们的第一要务是抓捕那几个从灯笼山逃出来的漏网之鱼，在此前提下，尽量避免和那家财团的人发生正面冲突，如果能在不惊动那家财团的情况下，把人带出来是最好的，如果做不到，再考虑撕破脸皮也不迟。”
　　“明白了。”
　　看来，铃木珠希和十兵卫，还有相川兄弟，就是要潜入进去抓人的人选了。
　　至于白水秋这边……
　　她毕竟也在对策组内担着一个临时工的身份，名义上属于组织内的人，如果有时间的话，自然是要参与进去的。
　　这也是铃木珠希打来这通电话的目的。
　　白水秋在脑海中，把刚刚得到的情报过了一遍，而后沉吸了一口气：“还请铃木姐姐把事发地点告诉我，我会尽快赶过去的……”
　　“……”
　　几分钟后。
　　白水秋挂断电话，站在原地想了想，又拨通了另外一个熟悉的号码：
　　“是惠子吗，我是秋，有件事情要找你帮个忙……”
　　惠子的动作很快。
　　自从加入剑道部以后，这个女孩也开始很有规律地在每天放学后，去剑道部参加一会儿训练，等白水秋结束了弓道部的训练以后，再从道场内出来，在教学楼下与她汇合，然后一起结伴回家。
　　所以，几乎是在白水秋刚刚放下电话，还没过两分钟的时候，就看到神代惠子的身影出现在这条林荫道上，朝着她招了招手，一脸笑意盈盈的表情：
　　“怎么了，小秋，这么着急给我打电话，是哪里又出现了什么新的灵异事件吗？”
　　“差不多吧，我可能要去一趟佐仓市……”
　　“诶？”
　　神代惠子愣了一下，有点意外地睁大眼睛：“现在就去？”
　　“嗯，现在就去。”
　　接下来，白水秋用三言两语，把关于白莲宗的事情草草说了一遍。
　　神代惠子是听她说过灯笼山的事情的，对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大体知情，所以这会儿听到以后，也并不显得很意外，只是脸上稍微呈现出几丝担心的情愫：
　　“佐仓市啊，听起来还蛮远的……需要我和你一起去吗？”
　　“不用了，你还在留在成田这边吧，又不是去游玩，可能会遇到危险的。”
　　顿了顿，白水秋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这次又不是去灯笼山，对手只是一群邪教徒而已，有铃木姐姐和十兵卫他们在，不会出什么状况的。”
　　“……那好吧。”
　　看到白水秋摇头拒绝，神代惠子也没有再继续坚持，而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用纤细的指尖在屏幕上飞快点了几下：“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已经通过凉子了，她应该很快就会赶到学校这边……我陪你一起出去吧。”
　　“嗯。”
　　这一次，白水秋点了点头，没有再拒绝。
　　两个女孩转过身来，并排着往校园外侧走去。
　　在这个过程中，神代惠子斟酌着语气，慢慢开口说道：“如果教主一行现在藏身的地点，是在佐仓市的风俗区，那么我大概能够猜到那家财团的底细了……”
　　“嗯？”
　　“应该是野山会。”
　　神代惠子微微蹙着眉头，说道：“这个组织，是由千叶县内的三家大财团共同把持的，算是千叶县内资格最老、势力最大的一家财团了，从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开始，就有着雄厚的资金和人脉势力，旗下产业涉及到酒业、船业、风俗业……甚至是赌博和毒品交易。
　　当年我爷爷起家的时候，曾经在生意场上和他们发生过好几次冲突，甚至还被他们派出的杀手暗杀过，后来我父亲开始执掌家业的时候，也有过一次……”
　　说到这里，神代惠子的声音忽然顿了一下。
　　但很快，这种语气上的变化就被她掩饰了过去，哪怕是近在咫尺的白水秋，都没有注意到。
　　“……另外，野山会也暗中培养和扶持了好几个黑帮和邪教势力，通过它们来洗钱、并进行各种灰色交易，这些脏事烂事，不少人都心知肚明，真要把案底翻出来，能放满一整间屋子。
　　不过因为他们的势力实在太过庞大，所以就连警方也没有办法清查。”
　　“野山会……”
　　白水秋喃喃地念叨了一遍这个名字。
　　神代惠子这么一说，她就有点印象了。
　　记得这个女孩的确曾经提到过，神代家与白莲宗背后的那座靠山，有一些生意场上的过节，原本还以为只是普通的商业纠纷，可是没想到，两者的冲突居然严重到这种程度，连神代文山都被暗杀过，这可不是一般的仇了……
　　但其实也正常。
　　毕竟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时候，是黑帮盛行，整个日本最为混乱的时候。
　　为了争权夺势，各个财团几乎都会动用一些黑色手段，暗杀、投毒、绑票、谋杀、灌上水泥扔进东京湾……
　　种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在那个年代没少发生。
　　而且因为那时候互联网还没有兴起，媒体传播的途径也不发达，所以这些黑历史，基本上都局限在一小片地区内，普通民众很少有知道内情的。到了最近二十年间，这些满手血腥的家伙把黑历史一盖，摇身一变，就成了公众知名的实业家，受到媒体的大肆吹捧。
　　回头看起来，多少显得有点讽刺。
　　不过……
　　对于白水秋来说，这些情报倒是让她的思路更加清晰了一点。
　　既然野山会是神代财团的仇家，那么如果真的像铃木珠希说的那样，形势恶化，发生了正面冲突……也就没必要和他们客气了。
　　白水秋心里暗暗思忖着，一时间没有开口说话。
　　另一边。
　　神代惠子在说完那段话以后，也沉默了下去，好像是由刚才的那番讲述，回想起了某段难以忘怀的经历，低垂着的眼帘中，有一丝阴霾掠了过去。
　　沉默中，两人走过了两百米的校园主道。
　　几乎是在她们刚刚走到校园门口的时候。
　　一辆银灰色的汽车已经出现在成田高中的校园门口，稳稳地停靠在路边的林荫道旁，副驾驶座的车门被人从里面推开，穿着一身小西装的凉子从上面走了下来，对着白水秋和神代惠子微微躬身：
　　“惠子小姐，还有白水小姐，车辆已经安排妥当，有什么要求还请随意吩咐。”
　　“谢啦，凉子姐姐。”
　　白水秋也欠了欠身，对凉子道了声谢：“这段时间三番两次请您帮忙，给你和惠子添了不少麻烦，实在不好意思。”
　　凉子淡淡的笑了一下，声音依然没什么起伏：“无妨，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寒暄了几句过后，白水秋就转过身来，和神代惠子道了个别，然后就拉开车门坐到了汽车的后排，往驾驶座的方向看了一眼。
　　额，开车的司机还是那位山口大叔……
　　这位大叔也算是她的老熟人，这段时间几乎每次白水秋出行的时候，都是由他负责驾驶，俨然已经变成了她的专职司机，白水秋都有点犹豫，要不要单独给他开一份工资了。毕竟她乘坐的这些里程，如果换做是出租车的话，估计十几万的车费都有了……
　　“大叔，麻烦去一趟天目山。”
　　白水秋把心思收敛起来，对前面说了一句，然后朝着车窗外的惠子和凉子挥了挥手：“再见。”
　　山口大叔应了一声，就踩下油门发动了汽车，银灰色的汽车缓缓起步，往宽敞的来路上开了过去，驶向了东郊的方向。
　　这个时间点，还没到上下班的高峰期，路况不错，没什么车。
　　仅仅十几分钟过后。
　　白水秋就回到了天目山脚下，先是匆匆上山，收拾了一下东西，把雪走和鬼切一并背在身上，又顺手把桌子上的一堆符箓塞到书包里，然后出门跟自家奶奶打了声招呼，就快步回到山下，再次上车。
　　这一次的目的地，就是远在数十公里外的佐仓市了

第400章 野山会的产业
　　说起来，白水秋已经不是第一次到佐仓市来了。
　　但上一次过来，只是为了帮神代父女处理旧校舍的灵异事件，事后也只是在西郊女子高中内外转了一圈，就匆匆忙忙地乘车回去了，并没有多做逗留。直到现在，她算是正式来到了这座城市，透过车窗，大概看了一遍沿途的风貌。
　　佐仓市算是千叶县众多城市中比较靠近首都圈的一个，城市的规模、人口都算是整个县内中上游的水准。
　　从一路走来看到的景象来看，似乎是比成田要更繁华一些的样子。
　　白水秋从天目山出发的时候，就已经是四点多钟了。
　　所以在汽车驶入了佐仓市的市区以后，时间就已经临近傍晚，夕阳的余晖洒落在周围的地面上，两边街道也纷纷亮起了霓虹灯，各种花花绿绿的牌子琳琅满目，看起来稍微有点晃眼的样子。
　　在车上，白水秋又和铃木珠希互发了几条消息。
　　从这个女孩口中，得知了那片风俗区的详细地点，然后转告给了前面开车的山口大叔。
　　大约半个小时以后，汽车在一片灯红酒绿的街区附近停了下来。
　　“白水小姐，已经到了。”
　　山口从后视镜往后排看了一眼，低声说道。
　　“这么快？”
　　白水秋透过车窗，往前面的街区看去。
　　就像铃木珠希之前在电话中提到的那样，这片街区属于闹市区，人流量很多，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白水秋看了一圈，也没有找到铃木珠希和十兵卫的位置。
　　反倒是在这辆银灰色汽车的后面，又陆续有两三辆汽车驶了过来，在相距数十米的地方停下，其中一辆车的车门打开，一道近两米高的高大身影走了下来，遥遥往白水秋所在的这辆车的方向看了一眼。
　　“咦？”
　　白水秋皱了皱眉。
　　这个身影，她可以说是非常熟悉了，正是打过几次交道的秋月组成员黑木大斗。
　　这家伙明明应该呆在成田市才对，怎么会……
　　“那个，惠子小姐有点不放心您的安全，所以事先通知了秋月组的人，跟在我们后面随行护卫……之前没有告诉您，还希望白水小姐不要介意。”
　　山口似乎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出声解释了一下。
　　这时候，黑木大斗也已经来到这辆汽车前，弯下腰，一脸恭敬地向白水秋打了个招呼。
　　“……好吧。”
　　白水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抿了抿嘴唇，心情多少有点微妙。
　　她倒是能理解神代惠子的做法，毕竟之前的灯笼山事件，因为牵涉到了灵异层面的隐情，神代惠子没有能力插手，但这次面对的是白莲宗和野山会，神代家还是能派出一定的人手进行支援的，黑木大斗等人过来的目的，自然就是为了保障她的安全了。
　　不过……
　　对白水秋来说，这些“保镖”的存在其实意义不大。
　　因为对策组这次针对教主一行的抓捕行动，本来就是暗中进行的，为了避免惹来更大的麻烦，造成的动静是越小越好的。
　　而如果黑木大斗等人跟她一起过去，恐怕分分钟就会被野山会的人注意到。
　　尤其是黑木大斗，这条街上恐怕没有第二个人像他这么显眼了……
　　“你们几个还是先留在外面吧。”
　　白水秋眼神有点复杂地看了一眼黑木大斗那副棕熊一般的大块头，叹了口气：
　　“这次行动是秘密进行的，我自己一个人过去就好，如果之后真的遇到了什么需要你们帮忙的状况，我再和你们联络……至于惠子那边，我会和负责她解释的。”
　　“这……那好吧，若有需要，还请白水小姐及时吩咐。”
　　黑木大斗之前收到的命令，是到了佐仓市以后，一切遵从白水秋的吩咐行动。
　　现在白水秋已经这么说了，他也只好后默默地闭上嘴巴，又躬身致意了一下，就转身回到自己的车前，回到了车厢内。
　　直到这时候，白水秋才推开了车门，一边在LINE和铃木珠希发着消息，一边辨认了一下方位，抬脚向前走去。
　　其实她不让黑木大斗等人跟上来，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这里毕竟不是秋月组的主场。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如果真的爆发了大规模的冲突，仅凭这几个秋月组成员，还真未必能够发挥多大的作用。所以至少在没有弄清楚教主一行的下落之前，是不适合与野山会发生正面冲突的……
　　几分钟后。
　　白水秋在一处自动贩卖机旁边，找到了守在这里的铃木珠希和十兵卫。
　　旁边还有一个穿着便服的男人，好像是那位特勤组的小头目，名字叫做西平小次郎的，之前在灯笼山那边曾经出现过一次。目光相对的时候，后者鞠躬致意了一下，态度显得很恭敬的样子。
　　“小秋，你来啦，要喝点什么？”
　　铃木珠希正拿着一瓶果汁，站在贩卖机旁边慢悠悠地喝着，看到白水秋过来的时候，笑嘻嘻地问了一句。
　　“随便吧……”
　　白水秋下意识地回应道。
　　铃木珠希想了想，又投了一枚硬币进去，从贩卖机下方的出口处取出一瓶脱脂牛奶，顺手递了过来：“平时多喝点这个吧，对身体发育很有好处的，你现在还是在长身体的阶段，可不能缺了营养。”
　　“……”
　　白水秋嘴角抽搐了一下，但还是接过了牛奶，然后往两边看了一眼：“你们是特地在这里等我吗，还有，相川兄弟没来参加这次行动？”
　　按理说，这次事件中牵涉到了使用【惑心术】的那名邪修，作为神官的相川兄弟，应该也被牵涉进来了才对。
　　“不，他们俩已经绕到另外一边去了。”
　　铃木珠希又喝了一口果汁，然后抬起右手，往前面的一个方向指了一下：“喏，看到几百米外的那栋大厦了吗，那栋大楼就是野山会的产业，有线人提供线索，说亲眼看到教主一行被野山会的人带进这个地方，之后一直没有离开过。
　　待会儿我们要去的，就是那里了。

第401章 有备而来
　　白水秋一边拆开牛奶的外包装，把吸管放在嘴里，一边抬头往铃木珠希手指的方向看去。
　　距离大约是两百米开外。
　　说是“大厦”，但其实也就是一栋比较高的大楼，目测有七八层的样子，外面的窗户大多都亮着灯，能够看到里面灯火通明的景象，但同样也有很多地方，是被墙体或者帘布遮掩起来的，从外面完全看不出都是些什么场所。
　　就在她和铃木珠希看过去的时候，还有许多客人在大厅门口进进出出，往来于大厦周围的那些情人旅馆、风俗店之间。
　　在日本，风俗店一类的产业都是合法经营的，唯一被法律明确禁止的，就是不能发生实质性的关系。但除此之外的各项服务几乎都是被允许的……
　　这个时间点，正是这些风月场所生意最为火爆的时候。
　　无论是刚刚结束一天工作的社畜、学生，还是三教九流的社会人员，都会在这里聚集，用各种方式来放松身心，所以就形成了这种鱼龙混杂的局面，有些背景复杂的地方，连警察都不敢轻易去管，巡逻遇到的时候都会远远绕开。
　　这间大厦，显然就属于后者了。
　　“这地方……”
　　白水秋皱了皱眉。
　　虽然还没有进去看过，但是从大楼的层数和规模上，不难想象出里面会是一副什么样的人员密集景象。往少了说，几千人肯定是有的……
　　想要在这么大的地方，把白莲宗的那群家伙揪出来……
　　难度可不比搜山小多少。
　　“按照正常情况，的确是这样……”
　　铃木珠希顿了一下，压低了一点声音：“不过根据那位线人提供的情报，教主一行身处的地方，应该是在六层和七层之间，虽然范围还是有点大，但是既然知道了大体方位，找起来就容易多了。”
　　“线人？”
　　白水秋注意到了这个称呼。
　　电影中倒是经常出现这种类似于卧底的桥段，但是在现实中，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身份的人，感觉很神秘的样子。
　　“嗯，那家伙是个黑帮成员，当年曾经因为一些事情，被佐仓市的警方发展成了线人，现在已经成了极道组织内部的一名小头目，为野山会做事，之前的那些情报，就是由他提供的。”
　　“……这个人可靠吗？”
　　“他和佐仓警方打过不少交道了，可信度肯定没问题。
　　但这条情报传递出来的时间，是昨天午夜的时候，当时教主一行刚刚被转移到这里，之后野山会有没有再临时做出什么行动，就不好说了。
　　另外……
　　在你过来之前，我已经用罗盘探测了一下，有一些微弱的感应，不管教主在不在，那个使用【惑心术】的家伙肯定是在这栋大厦内的。
　　这家伙是白莲宗招揽的邪修，威胁性比教主本人更大，也是这次行动的主要目标之一，所以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要进去看看的。”
　　铃木珠希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对了，那个线人是个光头，眼皮右侧有一块明显的三角形伤疤，很好辨认的。待会儿如果在里面遇到他的话，当做不认识就好了，免得他向我们传递情报的事情被野山会的人发现。”
　　“我知道了。”
　　空气再次沉默下来。
　　白水秋和铃木珠希一人站在一边，慢悠悠地把手里的饮料喝完，再把空瓶子扔进垃圾分类箱。
　　直到这时候，十兵卫才低声开口道：“我们出发吧。”
　　“嗯。”
　　白水秋和铃木珠希应了一声，就准备动身。
　　旁边的西平小次郎站着没动，只是微微欠身，用一副很恭敬的语气说道：“三位大人请多加小心，如果在里面遇到了不可预期的状况，还请第一时间通知我，我会立刻带人前去接应你们的。”
　　这时候，白水秋也注意到，这片街区周围散布着几个略显眼熟的面孔，似乎是前几天在灯笼山附近出现过的，想来都是从千叶市赶来的特勤组成员了。
　　铃木珠希交待了几句后，就抬起脚步。
　　白水秋和十兵卫也动身跟了上去。
　　三个人穿过人流，往前走了几分钟的样子，就来到了那座大厦前，夹杂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踏入一层大厅。
　　这栋大楼的里面，是一种类似于回字型的中空结构，从一层大厅抬头往上看的时候，能够很清楚地看到楼上几层的大概模样，一排排霓虹灯上面，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字样：歌舞剧院、酒吧、卡拉OK、风俗店……
　　到处都是一片男男女女、人头攒动的景象。
　　白水秋三人的出现，很快就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尤其是白水秋。
　　铃木珠希和十兵卫虽然也都很年轻，但至少已经成年，出现在这种地方并不是很突兀，而白水秋的模样一看就是中学生，甚至因为面相比较嫩，看起来好像还不到十五岁的样子，似乎正在上国中，和这座大厦内部的整体气氛格格不入。
　　得益于出色的灵觉能力，这些从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第一时间被白水秋捕捉到了。
　　“左前方一个，斜上方两个，正后方的影像店门口一个……”
　　白水秋微微蹙眉，不动声色地抬起眼帘，用余光往四周扫视着。
　　从观察的结果来看，这些投来视线的家伙，几乎都是一些普通的老色批，并没有看到像是白莲宗和野山会内部的可疑人物。
　　另一边。
　　铃木珠希也借着白水秋和十兵卫的身形遮挡，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罗盘，然后迅速把罗盘塞进了挎着的单肩包内：“罗盘暂时还没有生出新的感应，可能是距离太远，先到楼上去再说吧。”
　　这栋大厦内，是有直梯和扶梯的。
　　出于对电梯“临时损坏”这种可能性的担忧，三个人并没有选择乘坐直梯，而是从扶梯上，一层一层辗转向楼上走去，在这个过程中，白水秋也东张西望了一会儿，把整个大厦内部的景象收入眼中。
　　整个大楼的一层到五层，都是各种五花八门的娱乐场所。
　　也是人流量最多的地方。
　　可是从六层往上，就看不到多少人了。
　　准确的说，不仅仅是人流量明显变少，那一层似乎还有一些穿着黑西装的家伙，正在走廊上来回巡逻着，看起来守备很森严的样子。
　　难道是因为教主一行被安置在那里的缘故？
　　白水秋有点疑惑地轻声问了一句。
　　铃木珠希抬眸看了一眼，然后轻声解释道：“和教主一行没关系，最上面的三层，本来就是野山会开设的私人会所，而且是用会员制的形式，面向特定人群开放的，普通人在没有受到邀请的情况下，根本不被允许进入。
　　所以一般情况下，也很少会有人往六层以上去，就连扶梯都只能通到五层。”
　　白水秋听在耳中，皱了皱眉：“那我们怎么上去？”
　　“大厦的西北角还有一条安全楼梯，是服务人员运送东西的使用的，不对客人开放，不过那位线人设法给我们留了一个暗门，我们直接从那边上去就好。”
　　“好吧。”
　　白水秋一向很少到这种地方来，并不了解这座大厦的内部结构，所以在铃木珠希开口以后，就点了点头，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和十兵卫，往逆着人流的方向走去。沿途又穿过了几处弯弯绕绕，就渐渐偏离了人群，来到一间上了锁的铁门前。
　　“就是这里了。”
　　铃木珠希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钥匙，对着锁芯转动了两圈，就缓缓用力，无声地推开了这扇铁门。
　　门一开，就有一股凉气扑面而来。
　　眼前是一条十字形的通道。
　　和外面那些刻意装修过的店面不同，这条通道的主体，依然保持着当初大厦刚刚建成时的模样，显得有些荒凉。
　　悬挂在天花板上方的几盏灯泡，此刻正散发出黯淡的光芒，将周围的墙面照亮，或许是因为年久失修的缘故，墙面上已经有些脱皮开裂，透出了淡淡的异味，让白水秋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也同样是在这扇铁门打开的时候……
　　一股被人窥视的感觉，忽然袭遍了白水秋的全身，让她下意识地一个激灵，抬头往四周打量过去。
　　“铃木姐姐，那边……”
　　白水秋嘴唇嗡动了一下，抬手轻扯着铃木珠希的衣角，然后用手指往上面指了指，在她手指的方向，赫然挂着一台监控探头，正在往通道入口的方向打了过来。
　　“十兵卫！”
　　在看到这台监控探头的时候，铃木珠希同样神情一凛。
　　听到声音的十兵卫立刻一个垫步上前，在纵身起跳的同时，将怀里的一张符纸掏出来，贴在了摄像头上面，看到他做完这一连串动作，铃木珠希才松了口气：
　　“这种符箓是用来制造幻象的，在三分钟左右的时间内，摄像头拍摄到的东西，会固定在我们没进来之前的景象上……”
　　还有这种符箓？
　　白水秋有点讶然地睁大眼睛。
　　铃木珠希笑了一下，又从挎包里掏出了几枚类似于小型摄像机的设备，递给白水秋和十兵卫：“这是红外线夜视仪，虽然可能性不大，但通道内有可能会有野山会的埋伏，如果他们突然把通道内的电断掉，我们会很被动，所以为了防备这一点，还是先把这东西戴上吧。”
　　“……”
　　明明看起来不怎么大的单肩包，竟然能装那么多东西？
　　白水秋抿了抿嘴唇，接过夜视仪，学着十兵卫的样子戴在眼眶前。
　　夜视仪内的画面，和正常裸眼看到的有点不太一样。
　　不过差别也没大到无法适应的程度，所以往周围看了一圈，熟悉了一下情况以后，白水秋就和铃木珠希以及十兵卫一起，快步往通道对面走去。
　　在尽头拐了个弯，就看到一条通往六层的楼梯。
　　三个人小心翼翼地往四周看了一圈，又听了一会儿周围的动静，才踏上了楼梯，快步上楼。
　　又是一条通道。
　　这一次，通道右侧出现了一扇扇房门，有些是锁着的，有些则是半掩着的，站在楼梯口时，依稀能够听到一些琐碎的人声，从那些房间中传了过来，让白水秋下意识地放慢了呼吸，双手也不自觉握紧了几分。
　　“这条通道两侧，是会所的后勤间，那些说话的人，应该大部分都是这家会所的服务人员……”
　　铃木珠希往四周看了看，指向一个方向：“从那边绕过去。”
　　很快，三人就离开了楼梯口，往铃木珠希所说的方向走了一段。
　　半路上，白水秋心里忽然一动，鬼使神差地往自己身体右侧的墙面上摸了一下。
　　入手的感觉很凉，好像摸着一块冷铁。
　　“这里是会所的生鲜仓库，野山会将他们从海边运回来的新鲜鱼类，都放在了这里，制作成餐食提供给来会所消费的客人，这里一般没什么人的，不用担心……”
　　“不……”
　　白水秋摇了摇头。
　　“嗯？”
　　“这间仓库里面……有人，而且是很多人。”
　　几乎是在白水秋话音落下的同时。
　　就听到前面十几米处的仓库大门，缓缓向两侧收起，好像有人从里面按动了开门的机关，下一刻，就看到一群穿着黑西装的男人从里面鱼贯而出。每个人都是身材魁梧，全身肌肉虬结的样子，手里提着砍刀或者匕首，戴着夜视仪，面无表情地往这边看了过来。
　　“果然……”
　　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白水秋心里一沉。
　　她刚才说出仓库里面有人，一半是因为风狸的提醒，另外一半则是出于心里的直觉——
　　虽然这次行动，算是有心算无心，而且铃木珠希也的确是有备而来，但她们这一路走过来，似乎过于顺利了一点，从头到尾，甚至连野山会的人都没有见到几个，穿过的那几条通道也都畅通无阻，这种情况，未免有点反常。
　　而现在……
　　答案揭晓了。
　　很显然，野山会的人早就对她们的到来有所防备，并且在这条通道内设下了埋伏，直到现在，才终于图穷匕见。
　　紧接着，又是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响起。
　　刚才白水秋三人过来时的那条通道上，也有一群黑西装围了过来，目测有一二十人的样子，堵住了他们的退路

第402章 黑暗中的战斗
　　从冷冻仓库的大门打开，到两拨黑西装从前后两侧包抄过来，整个过程不过是发生在几秒钟内的事情。
　　在看到这群家伙的一刹那。
　　白水秋立刻从衣服外侧的口袋里，摸出了两张符箓，贴在了自己身上。
　　下一刻。
　　啪的一声，没有任何征兆的，几个人头顶上方的灯光突然熄灭了。
　　时间本来就已经是在晚上，这条通道四周的墙壁又大多是封闭的，并没有窗户与外界连通，所以随着灯光一灭，整个通道内立刻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哪怕事先戴上了夜视仪，白水秋还是觉得眼前一暗，没能在第一时间适应过来。
　　而这个灭灯的变故，好像是一个信号。
　　从冷冻仓库内走出来的那群黑西装，立刻就往这边冲了过来，在距离还有四五米的地方，就举起了手中的砍刀，做出了劈砍的动作！
　　没有人说话。
　　面对来势汹汹的杀机，白水秋近乎条件反射一般，从背后抽出了雪走，迎面一划，做出了回应！
　　当啷！！！
　　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中，一丛火光迸溅出来。
　　领头两个黑西装手中的砍刀，和雪走的锋刃相碰后，挥砍的势头立刻受阻，但这两个家伙毕竟也是训练有素的老手，所以很快就稳住了动作，然后再次劈了出来。与此同时，走廊后面的几个黑西装也扑了过来，从前两人的身体两侧挥出了砍刀。
　　杀气腾腾！
　　白水秋抿了一下嘴唇，在其中一把刀快要落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用没有持刀的那只手，手疾眼快地往前一抓！
　　当！！
　　一道轻微的金属相碰声中，白水秋的手掌异常精准地握住了那把短刀。
　　原本势如破竹般的劈砍势头，被她这一抓牢牢止住，再也寸进不得。
　　这个结果，显然出乎了持刀者的预料。
　　哪怕是在古流剑术的对决中，也很少有人会采取用肉掌去接刀刃的做法，因为即便是以空手入白刃的技法闻名的柳生新阴流，所使用的【无刀取】，其实也更多是用手掌去抓敌人的刀柄，将对方的武器夺过来。
　　至于直接用手指去抓开了锋的刀刃……
　　再怎么训练有素的剑士，身体也都是血肉之躯，敢这么做的人，如果不是对自己和对方的实力差距有着绝对的自信，那就无疑是在找死了。
　　而白水秋……显然是前者。
　　她刚才贴在自己身上的那种符箓，就是之前绘制出来的【生金符】，为了避免符箓的使用效果不理想，白水秋还特意贴了两张在身上，并且已经做好了一旦自己没能握住刀刃，就让风狸释放风刃，避免手指被砍伤的准备。
　　可现在看来，虽然还比不上原版的那两张，但临摹版的【生金符】，在实战中的效果已经相当不错了。
　　既然如此……
　　“夺！！”
　　随着白水秋手指发力，正在试图抽刀的黑西装一下子没把握住，手里的短刀被她硬生生地夺了过来。
　　紧接着，白水秋的眼神沉了下来，猛地脚步一踏，整个人不退反进，一个箭步向前蹿了出去，右侧的面颊从一抹刀锋前堪堪划过，而后就合身扑进了这群黑西装的中间。
　　这条通道的宽度，大约在两三米的样子。
　　作为一条过道，可以说是很宽敞，但是如果作为打群架的地方，就显得有些拥挤了，刚才白水秋在这群黑西装对面的时候，同一时间最多面对三个人，而现在，一旦闯进了这群家伙中间，周围各个角度几乎处处都是人，一把把砍刀和匕首从四面八方招呼过来。
　　当当当——
　　火光四溅。
　　在确认【生金符】有着足够防御能力的情况下，在做好了防御手段以后，白水秋就彻底放下心来，双手各持一把刀，将雪走和抢来的那把短刀，好像大风车一样挥舞地虎虎生风。
　　其实在日本剑术中，本来就有着“二刀流”的说法。
　　所谓“二刀流”，并不是一项技法的特指，而是只要同时使用两把刀来作战，就可以冠以这种称呼。
　　至于由宫本武藏开创的“二天一流”，则是指用一长一短两把刀作战的技法，有着正式的流派和理念，而且至今仍有传承。非要说的话，就是所有“二刀流”中名头最响亮的一种。
　　香取神道流其实也有使用双刀的技法，但白水秋并没有练过。
　　不过剑术的本质，还是对力量和速度的追求，至少在白水秋看来，只要反应足够迅捷，拿一把刀和两把刀战斗，并没有太大区别。
　　一时间，就听到刀刃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有如鞭炮一般接连响起。
　　另一边。
　　十兵卫也从背包里取出了九节棍。
　　九节棍这种兵器，其实更适合在空间开阔的地方使用，而在现在这种略显狭窄的通道内，全长接近十米的九节棍，多少有点施展不开。
　　所以，十兵卫抬手一抖，就把九节棍中间的锁扣拆开，然后双手各自持着其中的两节，在原地挥舞开来。
　　这样一来，九节棍就变成了双节棍。
　　虽然杀伤范围和威力小了一点，但是却更适合在这种类似于巷战的环境中使用，而且十兵卫显然也是练过双节棍的技法的，两段双节棍挥动之间，迎上了对面的几个黑西装。
　　不过，敌我双方的人数悬殊委实过大了一点。
　　再加上铃木珠希并没有能拿得出手的近战能力，在面对妖怪的时候，还可以用结界和咒术来抵御一二，但是面对成群结队的黑帮分子，她的自保能力并不比普通人强多少，所以十兵卫在交手中，还要顾虑她的安危，一时间多少有点被动。
　　只能尽力守住自己身边两米开外的地方，避免被这些野山会的人突入进来，然后慢慢寻找反攻的机会。
　　面对这群狂砍乱杀的家伙，铃木珠希深吸了一口气，一边掏出罗盘念动咒语，尝试寻找那名邪修的所在，一边用余光关注着周围的动静。
　　突然……
　　“小秋，小心……”
　　几乎在铃木珠希脱口而出的同时。
　　一把肋差从白水秋斜后方的死角处刺了过来，直直地指向她的后心，一副要将她斩于刀下的架势。
　　眼看着刀尖快要刺到身前，白水秋突然松开了那把抢来的短刀，好像脑后长了眼睛一样，回手一握，就攥住了突刺而来的肋差。
　　这把刀似乎比刚才那把要锋利的多。
　　即便有着【生金符】在发挥作用，白水秋的手指还是感觉到了一阵疼痛，好像被尖锐的石头刺到了似的。
　　不过……
　　既然没有破皮流血，就说明问题不大。
　　“撒手！”
　　白水秋迅速换了口气，就想要把肋差抢过来，但这一用力，竟然没能奏效，反而感觉到另外一股力气在和自己抗衡，好像想要把刀夺回去似的。在两人角力的同时，又有几把刀劈了过来。
　　既然抢不过来，白水秋也就不白费力气了，脚尖一挑，已经将刚才扔掉的短刀踢入空中，然后迅速收回左手，向前一抓，再一抡，整个人仿佛陀螺般转了一圈，将两侧的敌人逼退。
　　浓稠的血液迸溅出来。
　　这一番拼斗，双方都用上了刀，战况激烈到这种程度，不见血都是不可能的。
　　甚至，有可能都已经出现了死伤。
　　但是因为通道内的灯光被人灭掉，在戴着夜视仪的情况下，白水秋也分辨不出那些躺在地上的家伙，是单纯受伤还是已经挂掉了，反正这群家伙的人数太多，就算砍翻了几个，也没感觉承受的压力变少了多少。
　　就连从他们身上迸溅出来的鲜血，也显得毫不起眼，在夜视仪下，和身体基本上是同一种颜色，分不清彼此。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浓烈的血腥味在四周晕散开来，地面上也开始出现了黏糊糊的感觉。
　　“又来了……”
　　在白水秋因为踩到一滩血迹，脚下的动作突然停顿了一下的时候，刚才那把肋差又一次出现在她的视线死角，有如鬼魅般刺了过来。
　　刚才偷袭的那一下，这家伙在一刺不中以后，就立刻退到了人群后面，借由其他人的掩护，将自己的身形藏匿了起来。
　　在十几个黑西装的包围下，白水秋也没有看清偷袭者的相貌。
　　而这一次，白水秋懒得再跟这家伙耽误时间了。
　　“风狸！”
　　随着白水秋心念一动，一直趴在她肩头，注意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动作的风狸，突然向前一跃，整个身体化作一柄巨大的风刃，往肋差背后的持剑者身上切了过去。后者显然没有料到会发生这种变化，闷哼了一声，立刻收刀后退。
　　“还想走？！”
　　觉察到这家伙的打算时，白水秋猛地用雪走来了一记横扫，把身侧的几把刀挡下，然后就不管不顾地往肋差那边冲了过去，灵力运转之间，一个垫步跃起，身形好像鸟儿一般腾入空中，迎面挥出了一道自上而下的竖劈！
　　这一刀，声势惊人。
　　刀锋的寒芒过处，哪怕是在一片黑暗中，都浮现出了一道刺眼的弧度。
　　下一秒，就听到“扑通”一声，白水秋身形落地。
　　因为刚才那记竖劈发力过猛，她甚至产生了一瞬间的脱力。
　　但，雪走劈中实物的感觉，却是更加明显。
　　而且，在刚才那一瞬间，白水秋分明嗅到了一抹血液的腥味。
　　“朱鸟凌光，神威内张……”
　　随着白水秋将一枚符箓捏在手中，低声念诵了一遍咒语，一团炽烈的火焰熊熊燃起，驱散了这条通道上的黑暗。
　　火光映照下，就看到一群穿着黑西装的家伙，在她脚下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有些身上的西装已经被砍的破破烂烂，露出了里面的白衬衫，不过这些衬衫的颜色，也大多都被鲜血染红，有如穿了一件件血衣。
　　经过这几分钟的激战，白水秋身边还站着的黑西装已经不多了，还有五六个人，此刻正喘着粗气凑在一起，一脸警惕地看着她。
　　但这几个人，显然也都是强弩之末。
　　不仅体力已经所剩无几，就连胆气，也都被刚才的那场激战磨灭的差不多了，所以即使白水秋将雪走的刀锋放了下去，这几个家伙还是迟迟不敢发动进攻，只是面面相觑地往对方那边看着。
　　白水秋的视线越过他们，往铃木珠希和十兵卫那边瞥了一眼。
　　确认这两人目前都还没什么事情以后，才把目光投向了稍微往远处一点的地方，看到了那把肋差的主人。
　　这家伙的模样……
　　有点奇怪。
　　“……忍者？”
　　白水秋皱了皱眉。
　　这个人的打扮，的确很像是日本古代的那种忍者做派。
　　黑色的紧身衣、黑色的头套、还有黑色的手套和鞋子……将他的全身都包裹在内，只露出一双眼睛，别说相貌了，连性别是男是女都分辨不出来。
　　而此刻，这家伙的胸口赫然出现了两条巨大的创口，一横一竖，几乎把他斩成四断，透过翻卷的皮肉，甚至能看到位于体内的几根嶙峋的白骨。
　　这两道伤口，自然是白水秋和风狸留下的。
　　刚才那一记合击，算是结结实实地落在他的身上，换做一般人，就算没有当场毙命，也应该奄奄一息站不起来了。
　　可，这个疑似忍者的家伙，却是咬着牙又站了起来，再次握紧了肋差，身形晃了一下，从原地消失了。
　　不……
　　不是消失，而是利用了一种特殊的步伐技巧，从白水秋的视野中脱离了出去，然后立刻往通道的另外一侧跑去。
　　白水秋犹豫了一下，就立刻动身追了上去。
　　虽然这批黑西装，都是野山会提前安排在这里的，但是对于她们来到这里的具体时间，以及这场战斗的交战情况，野山会的人是不可能提前预知的，所以现在这个时候，教主一行很可能还在会所内部。反倒是如果让这个忍者回去通风报信，形势有可能会出现新的变化。
　　退一万步说……
　　就算是在身受重伤的状态下，这个忍者对她们一行的威胁，也比其他那些黑西装更大！
　　白水秋自己灵觉敏锐，又有风狸跟在身边，能够第一时间觉察到他的行动，但是换做铃木珠希和十兵卫，情况就不一定是这样了……
　　所以，必须在这家伙从视线中彻底脱离出去之前，将他截下来

第403章 是枪！
　　一追一逃，两人行进的速度都很快。
　　这个疑似忍者的家伙，的确有着非同一般的疼痛忍耐力，哪怕是在受到了那种程度的伤势以后，依然还能起身逃跑，但是这些伤势给身体带来的影响，却不是凭借单纯的意志力，就能够豁免掉的。
　　在奔跑的过程中，就看到这家伙的脚步变得有点踉跄，原本就已经很严重的伤口，也随着转身逃窜的动作，被又一次撕扯开来，鲜红的血液不断从胸膛处流淌出来，顺着紧身衣的外侧滑落到地面上。
　　滴答、滴答……
　　鲜血滴落的声音，很快就被急促的脚步声盖过。
　　在往前追出去的过程中，白水秋将雪走再次横起，刀锋向外，一股无形的杀气在她的双眸中凝聚起来，随着握刀的动作不断用力，白皙的手背上赫然已经浮现出淡淡的青筋。
　　两者间的距离迅速拉近，从十米，到五米，再到三米……
　　终于！
　　眼看着这家伙就要冲进了通道尽头的一处铁门内，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脚步猛然加快，三步并作两步地向前一跃，再从黑衣忍者的背后高高跳起，换成了双手握住刀柄，一记凶狠绝伦的横斩向前扫了出去！
　　唰！！
　　刀刃破空！！！
　　这一道风声，黑衣忍者显然听到了，仓促间，这家伙满眼惊骇地回头看了一眼，下意识地就想要抬起手中的肋差，挡下白水秋的刀锋。
　　但，即使这家伙现在还是完好无损的状态，也未必能够挡下这一刀，更何况现在他的实力已经大大削弱，下一刻……
　　就听到轰的一声！！！
　　伴随着一道雪亮的寒光，雪走的锋刃过处，先是斩裂了黑衣忍者持刀的虎口，然后势头几乎完全没有减弱，一路压着他的肋差继续向前，只一个呼吸间，就直接将黑衣忍者连人带刀劈飞了出去！
　　后者的身体在半空中飞了近两米远，然后就一头撞开了那扇铁门！
　　哐啷！！
　　这扇铁门本来就不算算太结实，门锁也只是简单地挂在上面，被黑衣忍者一两百斤的体重撞上去以后，瞬间就被直接轰开，而且黑衣忍者落地后又滚了几圈，四肢和铁门又碰撞了几下，由此带起的巨大声响，就算隔着几十米都能很清楚地听到。
　　铁门后面是另外一个很大的房间。
　　而且，房间里面还亮着灯。
　　虽然光芒不算很亮，可突然如来的光暗变化，还是让白水秋下意识地眯起眼睛。
　　与此同时，又有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往这边靠近过来，几个魁梧大汉出现在了铁门的另一侧，冲在最前面的几个人，正在往自己的西装上衣里面掏着，上衣口袋看起来鼓鼓囊囊的，好像装着什么东西。
　　“难道……？！”
　　是枪！！
　　在这一瞬间，白水秋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强烈到极点的杀机，往自己的正前方袭来！
　　“守！！”
　　来不及多想。
　　白水秋不假思索喊出了一声，被她挂在脖子上的青怨风铃颤动了一下，储存在其内的灵力以近乎疯狂的姿态涌动起来，在电光火石之间，就形成了一层无形的光膜，在白水秋身边撑开。
　　而风狸也在同一时间向前扑出，身形化作一团青色的气流鼓荡开来，横在了白水秋面前。
　　几乎是在这两层防御层张开的同时。
　　就听到砰砰几声！
　　几个魁梧大汉从西装内掏出了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指向白水秋，扣动了扳机。
　　时间仿佛在这一秒凝固了。
　　在精神紧张到极点的情况下，白水秋的瞳孔收缩，双眸很清楚地看到了那几颗子弹从枪口内脱离出来以后，在半空中划过的直线轨迹。双方中间十米左右的距离，对于手枪子弹来说不过是一眨眼的事情，所以下一刻，这些子弹的影子就在她的瞳孔中迅速放大！
　　噗——
　　这一声，就比刚才的枪声小得多了。
　　三颗子弹在撞在风狸形成的青色的气流中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减速，好像重物坠入水中时一样，子弹出墙带来的动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受到削弱，但仍然顽强地向前飞出了两寸，打在了青怨风铃的光膜上。
　　光膜在子弹的冲击下剧烈晃动，摇摇欲坠。
　　白水秋瞳孔急剧收缩，条件反射般的提起手中的雪走，挥刀横斩！
　　事实证明，风狸和青怨风铃的双重防护，是可以挡下子弹的。
　　光膜剧烈震颤了几下后，并没有破裂，反倒是子弹消耗掉了最后一丝动能，开始向下自由落体。
　　而这时候，白水秋的横斩已经到了跟前，随着刀锋划过一道弧线，异常精准地劈中了几颗子弹，将它们崩飞了出去！
　　整个过程，其实都只是发生在一两秒钟的时间内。
　　从野山会那边的人看起来，就好像白水秋只是挥了一刀，就把他们射出去的子弹劈飞了出去，这种神乎其神的技法，让这几个大汉当场愣住了，有点懵逼。
　　但白水秋的动作，却没有停顿。
　　在看到几颗子弹崩飞出去以后，她立刻就向前一蹿，整个人好像一头白色的幼虎般冲进了铁门内侧，然后在那几个大汉开出第二枪之前，将雪走劈了出去！！
　　一刀！！
　　血光飚出！！
　　在这股沛然巨力的劈斩下，三个大汉的身体同时向后飞出，上半身几乎从胸膛被直接斩成了两段，其中一个人还没有死透，手指颤动了一下，好像是要再次扣动扳机，但紧接着，三道青色的风刃就从白水秋身侧挥出，将这几个人的手腕整齐划一的切断下来！
　　嘭！！
　　白水秋在那三个大汉原先站着的地方双脚落地，踏出了重重的一声。
　　这群刚刚赶过来的人手，并不是只有最前面那三个，后面还有一群，只是被刚才看到的景象惊到，又被前面三人遮挡了视线，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一瞬间的对视。
　　然后，她就再次向前，左手依然握着雪走，右手则是从背后的黑盒子中抽出了鬼切，双手挥动之间，以所向披靡的气势，杀进了这群黑西装中间

第404章 白莲宗余孽
　　在鬼切从黑盒子内被抽离出来的那一刻，就有一股强烈的杀气，在这片空间内扩散开来，带着一股尸山血海般的压迫力，袭向了这群野山会的打手，将他们所有人笼罩在内。
　　在灯笼山的时候，白水秋曾经动用过一次鬼切，用来斩杀藏匿在大雾中的那只置行堀。
　　在因为出刀仓促，而且当时那只置行堀在被斩下了一条手臂以后，就立刻被【鸣雷玉】的雷电追上，当场灰飞烟灭，所以鬼切的使用效果，还没有得到完全的展现，就被收了回去。
　　可这一次，鬼切的杀气释放出来以后，和白水秋身上原本就已经生出的杀气混合在一起，形成的声势就有点惊人了。
　　这群家伙掏枪的动作，齐刷刷地顿了一下。
　　然后，甚至连躲闪的动作都没有做出来，就被白水秋挥刀冲到了跟前！
　　在距离拉开的时候，枪械的威胁性是很大的，可是一旦距离被缩进到了七步以内，枪支能够发挥出来的作用就大打折扣了，而白水秋手中的两把刀，则是以最大限度爆发出自己的杀伤力。
　　也就二十秒的时间。
　　或许还要更短。
　　就连身为当事人的白水秋自己，都没有意识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感觉自己只是胡乱地劈了几刀出去，就把这些家伙一刀一个，好像砍瓜切菜一样，纷纷砍翻在地。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周围就已经再也看不到第二个还能站着的人了。
　　一个个黑衣大汉仰面躺在地上，身上的衣服都被刀刃砍得破破烂烂。
　　有几个人已经当场毙命，有的还在血泊中苟延残喘着，眼看着出气多进气少了。
　　其中还有一个，因为喉咙被刀刃斩开，哀嚎的声音好像破风箱一般，听起来沉闷压抑的厉害。
　　至于那几个手快一点、在白水秋动身时就想要掏枪射击的，则是都被风狸第一时间用风刃削断了手掌，断掉的手指和枪支残骸散落一地，也分不清谁是谁的了。
　　在一片狼藉的景象中，白水秋自己也同样被一层浓郁的杀气笼罩，原本洁白的衣服和面颊上，还残留着一些星星点点的血迹，脸上的神情冷如寒霜，视线往周围扫视的时候，好像一尊浴血的修罗，让人不寒而栗。
　　而下一刻……
　　“刚才……”
　　直到这时候，白水秋才后退了一步，背后上瞬间生出了一层冷汗，将衣服迅速浸湿。
　　老实说……
　　她其实是有点后怕的。
　　日本是个严格禁枪的国家，除了警察以外，普通人想要合法持枪是很难的，需要经过严格的筛选和审查程序，就算有了持枪许可，能够持有的也就那么几种枪械，而且还要定期接受复审，另外在一般情况下，只能在弹夹内装填橡皮子弹。
　　——这种材质的子弹威力一般，在距离稍远一点的情况下，就很难起到有效的杀伤力。
　　顺带一提，按照日本的相关规定，就连警察在下班后也是禁止携枪的。
　　就算是上班时，每一颗打出去的子弹，也都要有严格的备案和材料说明，各种审查流程的步骤相当繁琐。如果有警员一时想不开，用手枪开枪自杀的话，很可能在死掉了以后，还要受到当局的犯罪起诉，并剥夺作为警察时的所有荣誉和家属待遇。
　　所以，一般警察在处理案件的时候，基本上是能不开枪就不开枪的……
　　反过来说，警方对枪支类型的案件敏感度极高，如果有一名刚参加工作的警员，能够破获一起涉及枪支的案件，基本上都是当场被官升一级的节奏……
　　同样是因为这几个原因，白水秋此前几乎还没有过和持枪的敌人打交道的经历。
　　不……
　　不是几乎，而是根本就没有。
　　普通人就不说了，基本上都拿不到持枪的许可，就连当初的极东组、还有秋月组这样的黑帮势力，也没有动枪杀人的先例。
　　所以，这次突然在这里遇到野山会的枪手，白水秋其实是有点措手不及的。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她好像稳得一批。
　　但实际上，在面对那几支黑洞洞的枪口时，白水秋心里慌的厉害。
　　此前，白水秋的确曾经设想过，青怨风铃和“生金符”能否抵挡住子弹的冲击，但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种几乎都没有被她当真的猜想，竟然会在这样的场合下，得到一次验证。而从这次经历的结果来看……
　　单纯的一层由青怨风铃形成的光膜，对枪械的防御力道似乎还不太够。
　　如果不是风狸化作的气流，抵消掉了大部分的子弹冲击，仅凭一层光膜的守护，能不能将子弹挡在外面，还是个未知数。
　　至于生金符……
　　正版的生金符能不能奏效先不说，至少白水秋自己临摹出来的半成品，大概率应该是挡不住的。
　　就算不被子弹穿透进去，但火药爆发带来的冲击力，也足以对受打击部位造成很大的伤害了。
　　“呼……”
　　略显杂念的思绪被慢慢收了回来。
　　白水秋长长吐了口气，一边努力平复着依然激烈的心跳，一边往后退了两步，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是被刚才一个人用过的手枪。
　　白水秋犹豫了一下，甩了甩雪走和鬼切这两把剑的刃面上残留的鲜血，然后把鬼切重新收回黑盒子中，蹲下来捡起了那把手枪，放在手里比划了几下，学着刚才那几个枪手的样子，做出一个举枪瞄准的动作。
　　和成年男性相比，她的手掌比较娇小，所以在握着这种手枪的时候，感觉稍微有点不顺手，而且因为以前从来没有摸过枪，白水秋连准星都不太会看，只能凭着看电影的经验，试着虚瞄了一下。
　　“如果开枪的话，应该是这个样子吧……”
　　白水秋试着瞄准了几下，到底还是没敢扣动扳机：
　　“还是回头找个时间，让铃木姐姐他们帮忙试验一下吧……”
　　“或者找惠子帮忙，如果是神代财团的话，应该能搞到真枪吧……”
　　对于青怨风铃的防护光膜，到底能做到什么样的防御上限，白水秋还很好奇的，如果能有机会试验一下的话，也好让自己心里有个底，免得下次如果再遇到威力更强的枪械，会在阴沟里翻船。
　　这个念头，在白水秋心里闪了过去。
　　紧接着，她就把这支手枪往自己背后的书包网兜里一塞，然后回头看了看，从这片血泊中，挑中了一个还能喘气的枪手，起身走了过去。
　　“喂，问你一点事情。”
　　没有理会黑西装一脸惊恐莫名的表情，白水秋在他脑袋旁边蹲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白莲宗的教主，还有从成田市那边逃过来的那批白莲宗教众，现在在哪里？你们应该是从昨天开始，就已经和他们见过面了的。”
　　“……”
　　黑西装咬着牙，没吭声。
　　白水秋皱了皱眉：
　　“同样的话我不想再说第二遍，要么回答我的问题，要么就到下面，去和你的那些同伴汇合。两条路，你要走哪条，自己选吧。”
　　经过刚才那番刀刀见血的战斗，她说这种话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黑西装的眼神中，也的确透露出一股恐惧的色彩，但嘴里却始终咬紧牙关，一副坚韧不屈的样子，这种奇异的反差感，让白水秋觉得有点古怪，心里也下意识地咯噔了一下：
　　“难道……”
　　一个念头在白水秋脑海中浮现出来。
　　短暂的犹豫过后，白水秋伸出右手，往这个黑西装的脑后探了一下。
　　在手指快要触摸到这家伙的头皮时，她就感觉到一股很微弱的灵力波动，从他的后脑勺内部传了出来，而后，随着白水秋五指张开，用力一抓，一条硬邦邦的冰条就被她从黑西装的后脑勺内取了出来。
　　几乎是在冰条被取出的同时，黑西装的脸色迅速衰败，好像整个人的生机都在飞快流失，原本黑色的头发，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多了几根雪白。
　　没等白水秋再开口发问，黑西装就脑袋一歪，倒头昏死过去。
　　“又是一个被【惑心术】操控的家伙吗……”
　　白水秋抿着嘴唇，然后抬头往周围看了看。
　　在这群家伙中，被惑心术操控的人，恐怕还不止一个。
　　但是从外观上，她还真没看出什么异样。
　　或许，是因为这些家伙的手脚，大部分都被白水秋和风狸斩断了，所以就算那名邪修有意操控，也无法让他们在腿脚肌肉断裂的情况下，还能站起来继续阻拦……
　　至于现在，既然惑心术的伪装已经被识破，而且冰棱已经到手，也差不多是时候回去找铃木珠希和十兵卫，请这个女孩用罗盘来判断那群幕后主使身处的方位了……
　　白水秋用一层灵力将冰棱包裹起来，握在手中，就准备起身。
　　这个动作才刚刚做到一半，就突然有一行文字，在她的视线正前方显现了出来：
　　【限时任务：解决藏匿于野山会所二层的白莲宗余孽，该任务需要在接取后的一个小时内完成，逾期则默认视为任务失败，任务成功奖励不明】
　　说起来，白水秋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接到过系统发布的任务了。
　　上一次接到和灵异层面有关的限时任务，似乎还在八千代市，遭遇鬼童子的时候。
　　而之后，无论是对付白莲宗，还是去往灯笼山，都没有触发过任务。
　　现在突然出现了这么一条消息，似乎就有点过于凑巧了，尤其是随着这行文字的出现，白水秋的心念忽然动了一下，就好像有一种冥冥中的力量，在指引着她一样，让她很清楚地感觉到了教主一行现在所处的方位。
　　“这种感觉……”
　　“在……二层吗？”
　　白水秋还没有从系统突然发布任务的错愕中回过神来，就下意识地抬起头来，隔着一层天花板和几面墙壁的遮挡，看向了头顶上方某个方向。
　　虽然看不到，但她有种强烈的感觉，就是教主等人现在都在那个地方。
　　野山会开设的这家私人诊所，位于整个大厦的最上面三层。
　　而会所二层，对应的就是大厦的第七层。
　　直线距离并不算远。
　　另外……
　　“完成任务的时限要求……是一个小时以内？！”
　　这还是白水秋第一次遇到时限要求这么短暂的任务。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要求意味着……教主一行很可能会在这一个小时内，从这间会所逃离出去？！
　　“要尽快行动了啊。”
　　白水秋站起身来，先是往刚才过来时的方向看了一眼，就定了定神，然后径直朝着这群枪手刚才出现时的地方，快步走了过去。
　　穿过一扇铁门，就来到了一条走廊上。
　　这条走廊，看起来就像是这家会所内部的走廊了，地面上铺设着木质的地板，材质看起来好像很华贵的样子，两边则是一个个包间，站在白水秋所处的位置，能够很清楚地看到一些灯光从包间内透了出来，依稀还能听到窃窃私语的声音。
　　“这些包间里面，都是这家会所的客人吗？”
　　白水秋微微蹙眉。
　　她对野山会的印象非常糟糕，连带着对来这家会所消费的客人，也有了一些不好的印象，感觉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指不定野山会是在利用这家会所，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
　　但，白莲宗的事情，和这些客人没什么关系。
　　白水秋还没有失去理智到随便迁怒于他人的地步，所以在扫了一眼周围的情况以后，就按照那股心念的指引，迅速往通向七层的楼梯口走了过去。
　　这时候，背后的过道上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听起来似乎人数不少的样子。
　　一群穿着黑西装的魁梧大汉的身影，出现在白水秋的背后，正在往她这边厉声呼喝着：“站住！停下来！”
　　“我说……”
　　“你们这些家伙是真的很烦啊……”
　　白水秋懒得再和这些家伙纠缠不休，在他们靠近过来之前，就加快了脚步，一路小跑起来。
　　沿途转了几个弯。
　　然后就来到了一处楼梯口前，蹬蹬瞪爬了上去。
　　在这个过程中，恰好有一个穿着和服的女人从旁边一个包间内出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好像是个服务生，正有点愕然地看向白水秋：
　　“等等，请问你……”
　　没等她说完，白水秋就一记手刀劈在了这女人的脖子上，后者不声不响地倒在地上，手里的托盘被白水秋顺手接过来，往旁边的地板上一放。
　　接着，白水秋就一只手拎着雪走，将刀刃略微斜向下方，快步来到了会所的第二层。
　　几乎沿着一条直线，一路冲到了一个包间前，停顿了一下，就一脚踹向包间的大门！
　　砰—

第405章 我就是天罚！
　　伴随着这声巨响，包间的大门被用力踹开。
　　而后，白水秋并没有第一时间冲进去，而是先在门口的走廊上停下来，努力平复了一下呼吸。
　　这么一路从楼下跑过来，又先后遭遇了两场恶战，对体力的消耗还是相当剧烈的，即便白水秋的身体素质，已经在灵力的作用下提升了不少，这时候也多少有点气喘，柔软的胸脯随着心跳频率的加快，而不断起伏着。
　　在调整呼吸的同时。
　　白水秋也抬起头，面无表情地往包间里面看去。
　　这间包厢的面积很大。
　　里面的装修看起来也格外的富丽堂皇，榻榻米、茶几、电视、沙发……一应俱全。不过和这些东西相比，更加惹人注目的，是从玄关往里去的地面上，则是散落着一些衣物。
　　男女样式的都有，很随意地扔在房间各处，看起来非常凌乱的样子。
　　出现这种画面，自然不是因为这些白莲宗的僧人有女装的爱好……
　　而是因为，房间里面是有女人的。
　　而且还不止一个。
　　从白水秋的视角，依稀能够看到客厅内，几个男男女女的躯体纠缠在一起扭来扭去的景象，在灯光下，整个房间内的空气都仿佛带着一圈圈青色的烟雾，一些烟草和酒精的味道散发出来，其间还夹杂着一些肮脏靡乱的气息，闻起来令人作呕。
　　“这群家伙……”
　　白水秋的眼神彻底沉了下来。
　　对于白莲宗这个邪教的根底，她也算是了解颇深了，出现这种令人作呕的场面，其实应该是有所预期的。
　　毕竟，无论是之前大川，还是之后在上周六的灯笼山集会中，出现过的那群僧人，都已经足够说明白莲宗的品性，集会上进行的那场所谓的“净化仪式”，在某种程度上，和白水秋现在看到的这件事情，性质是一样的……
　　但……
　　这一刻的所见，却让白水秋心里涌现出前所未有的怒意。
　　一边是受到蛊惑的信众家庭，因为邪教的侵蚀，而变得父女反目，甚至家破人亡……
　　一边是这些高高在上的邪教高层，使用从教徒那里搜刮而来的钱财，享受纸醉金迷的生活，哪怕之前做下了那么多令人发指的恶事，却依然没有遭受到法律的制裁……
　　两相对比之下，不能不让人出离愤怒。
　　尤其是，作为白水秋身边的朋友的日向飞鸟，正是遭遇到这种境况的一员，还有被她和鹫峰紫苑从灯笼山上救下来的那几个女孩，都是因为白莲宗，毁掉了自己原本应该更加顺利的人生……
　　甚至，如果她自己没有那么多术法手段傍身的话，今天闯入野山会所的结果，很可能是和铃木珠希、还有十兵卫一起，被那群枪手乱枪射杀！
　　这种肆意妄为的行径，已经不是单纯的草菅人命能够形容的了。
　　如果不动用某些特殊的手段，将他们扼杀的话，恐怕还会有更多的家庭，被这些邪教徒毁掉！！
　　想到这里，白水秋的双眸变得愈发凌冽。
　　从胸腔内涌现出来的怒火，也迅速转变为不加掩饰的杀意！
　　“怎、怎么回事……”
　　“这个女孩是谁？！你们两个，快把她赶走！可恶……竹田他们刚才不是已经过去对付这群家伙了吗，怎么还会让人闯到这里来……”
　　房间内的几个白莲宗僧人，这时候也注意到了白水秋，一双双浑浊的眼睛里，充斥着惊慌失措的情绪。
　　其中一个僧人下意识地捡起衣服，遮了一下自己的下半身，然后往玄关这边走了几步，想要把白水秋赶走。
　　但很快，这家伙就注意到了白水秋身上和脸上那些斑斑点点的血迹，以及被她横在身体侧面的雪走。虽然是个身材娇小的中学女生，却在此刻，展露出了有如杀神一般的气势，整个人散发出来的锋芒，让人不敢直视。
　　说话的僧人也感觉到了这股杀气，面色一滞，话音也在抵达喉咙边的时候戛然而止。
　　“呼……”
　　白水秋吐了口气，慢慢抬起了手中的太刀，刀刃指向自己的正前方，双眸也看向了正前方，目光如刀。
　　“差不多，是该偿还罪孽的时候了……”
　　“咕咚……”
　　面对白水秋凌冽的眼神，靠近玄关处的两个白莲宗僧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唾沫，有点瑟瑟缩缩的样子：“你，你想做什么……别乱来啊，这里可是野山会的地盘……
　　而且，我们可都是白莲宗的教众，受到白莲大圣人无上的神力庇护，像你们这些不相信教义的邪魔外道，要是敢对我们有所不利的话，一定会被大圣人觉察，降下最为严苛的天罚的！”
　　在听到“天罚”这个字眼时，白水秋都有点被气笑了。
　　下一刻，她的身体毫不迟疑地向前踏出了一步，同时抬起右臂，一抹刀光有如闪电般挥了出去！
　　唰！！
　　这一刀，快到出现了残影！
　　站在过道内的僧人话语还没说完，就被一刀从额头上方划过，过了两三秒钟以后，才看到一条细长的血线，在他头顶上方浮现出来，然后一路蔓延而下，僧人喉咙里咯吱咯吱了几下，就仰面倒了下去，丑陋的身躯迅速被鲜血染红。
　　“杀、杀人了！”
　　房间内响起了惊叫声。
　　白水秋侧了一下头，被她目光扫到的另外一个僧人张了张嘴，结结巴巴地说道：
　　“这……这是蓄意杀人，你快点把手里的刀放下，不然我们就要报警了……”
　　“报警？”
　　白水秋歪了歪头，脸上流露出一丝讥笑的表情：“很抱歉，警察和法律这些东西，可不是用来保护你们这些渣滓的。既然已经作出了那么多的恶行，那么也早该有为此付出代价的觉悟了吧。
　　现在，我就是针对你们的天罚！
　　你们不是自诩受到神明的庇护吗，我倒是想看看……当天罚降临到你们自己头上的时候，你们所谓的神明，和佛陀转世的大圣人，又究竟能用那虚无的‘神力’为你们做些什么！

第406章 邪修
　　在说出“天罚”的同时，白水秋就已经开始踏步向前。
　　在接近到第二个僧人身边的同时，手臂动了一下，又是一抹雪亮的刀光划过。
　　动作干脆利落。
　　第二个僧人被一刀从脖子上切过去以后，还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仿佛愣住了一下，任由白水秋从他面前经过，直到几秒钟后，才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然后贴着墙壁缓缓倒了下去，脑袋几乎从脖子上彻底断开。
　　解决掉这两个家伙以后，白水秋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穿过了过道，来到这间包厢的客厅内。
　　在她大踏步前进的同时，客厅内的几个僧人，和那些为他们服务的女人一起，尖叫着往后退去。
　　说起来……
　　这群白莲宗的教徒，其实是没见过白水秋的。
　　那天在灯笼山的时候，最先冲进庄园的人，是良树带领下的成田警署的警察，后来铃木珠希和十兵卫也及时赶到，而白水秋则是一直待在庄园附近的山顶上，使用弓箭对场内的教徒和犬神进行远程射杀，敌暗我明的情况下，凭借普通人的视力，是不可能看清楚白水秋的相貌的。
　　而在此之后，教主一行和白水秋等人，就先后进入了灯笼山。
　　因为雾气的遮挡，再加上行进路线的不同，一直到黑泥被雨女重新封印，双方都没有碰到过。
　　所以严格算起来，直到现在，才算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正式见面。
　　这群邪教徒虽然既蠢又坏，但毕竟不是傻子。
　　就算刚开始还有点蒙，这会儿也都已经意识到，白水秋是怎么过来的了。
　　“难道竹田大人，还有谷野大人……都已经被你干掉了？！”
　　“竹田……那是谁？”
　　白水秋挑了挑眉。
　　听起来，这两个名字，可能一个是那群枪手的头领，一个是那个藏头露尾的忍者？
　　对于那群枪手，白水秋倒是没什么太深的印象，毕竟无论是对方的射击，还是她的反杀，都发生在短短十几秒钟的时间内，所以白水秋根本没有时间去辨认，那群人中有谁看起来级别更高一些，或者比较像其他人的头领的。
　　但是对于那个忍者……
　　白水秋的印象就很深了。
　　因为她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这种装束的人，而且那家伙在战斗时表现出来的那种阴险的战术风格，也的确和日本古代的忍者很像，想来如果不是遇到她这个比较特殊的存在的话，应该是搞暗杀的一把好手……
　　无论那个家伙，是被野山会用古代忍者的培育方式，从小培养出来的，还是本来就掌握着这些技能，被野山会设法招揽过来的，想必都花费了不少的心思。现在被白水秋一刀斩杀，野山会受到的损失恐怕不小。
　　不过……
　　都无所谓了。
　　因为从今天过后，就是对策组和警方来找野山会的麻烦了。
　　从这些家伙针对白水秋和铃木珠希等人，设下了那场伏杀的时候开始，这幅局面就绝对没有善了的可能了。
　　更不用说，这群家伙还动用了手枪……
　　以日本警方对枪械案件的敏感力度，就算野山会有心隐瞒，这桩案子也势必要被佐仓市的警方追究到底了……
　　白水秋继续前进，一直来到了这个房间的客厅中间以后，才停下了脚步。
　　剩下的几个白莲宗僧人畏畏缩缩地后退，在过度惊恐的情况下，这些家伙的面容变得格外狰狞，几乎都互相抱在了一起，似乎想要用这种方式来逃避恐惧。
　　“一群垃圾……”
　　明明在宣传邪教教义、破坏信徒们的家庭时，都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好像自己真的是神明派遣下来的使者一样，而现在一旦面对比自己更强的对手，就立刻原形毕露，这种双面人般的表现，实在是荒诞可笑。
　　对于这种人，就算杀掉，都嫌脏了自己的手。
　　白水秋用看渣滓的眼神，冷冷地看了这群家伙一眼，同时也再次确认了一遍，这群家伙里面并没有“教主”的存在。
　　她和“教主”其实也就是有过一面之缘，而且还是相隔甚远的情况下，远远瞥了一眼，所以对这家伙的长相已经记不太清楚，只记得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体形在其他僧人面前一对比，算是鹤立鸡群，很容易就能看到。
　　既然不在客厅里……
　　白水秋回头，往周围扫了一圈。
　　这个包间内，还有几个单独的隔间。
　　其中有两扇单间的门是半掩着，里面好像摆放着一张床铺，和一些桌椅之类的东西，不像是能藏得住人的样子。唯独有一个单间的门是关着的，看不到里面的景象。
　　更重要的是，在白水秋看过去的时候，依稀能感觉到一股邪异的气息，正在那扇房门背后酝酿成形，好像随时都要爆发出来。
　　看来……
　　教主可能就是在这个单间里面了。
　　而且，那个使用【惑心术】的邪修，多半也是藏在这个房间里，毕竟仅凭教主一个人，大概率是弄不出这样的动静。就在这一两分钟内，甚至开始有一缕缕黑色的气流，从房门下方的门缝内流淌了出来，散发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吱呀——
　　令人牙酸的门轴转动声幽幽响起。
　　在白水秋看过去的时候，就见那扇房门从里侧慢慢打开，出现在视线中的，是一团浓郁的乌黑气流，几乎充斥着整个房间的各个角落。
　　一个全身墨色的身影，慢慢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在房门前站住，和白水秋相隔十多米的距离对视着。
　　“你就是那个邪修？”
　　白水秋蹙眉。
　　答案本来就是二选一，既然这家伙不是教主，那就只能是那个素未谋面的邪修了。
　　面对白水秋的询问，邪修没吭声，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一缕灵力从他身上渐渐凝聚起来，好像一股无形的声波，慢慢渗透到周围的空气中，从白水秋身边的四面八方蔓延过来，萦绕在她脑袋四周，似乎想要钻入到她的脑海中。
　　“这种感觉……”
　　原来就是所谓的【惑心术】了吗？
　　白水秋心有所悟

第407章 通灵仪式
　　白水秋原本还以为，惑心术是一种偏物理形式的法术，也就是需要在近身接触的时候，把那种形如冰棱的“媒介”，从被施术者的脑袋后面插进去，然后配合咒语使用，完成对他人身体的操控。
　　可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
　　情况似乎和她原先预想的不太一样。
　　这种咒术，其实更像是一种特殊的催眠，通过将自己的灵力释放出来，渗透到被施术者的意识中，从而达到影响对方心智的目的。
　　想想也是……
　　无论是铃木珠希还是老妖怪，都曾经提到过，修炼惑心术的邪修往往具备强大的精神力量，而在体术方面则是比较薄弱，如果真要把冰棱插进脑袋里面，才能使用惑心术的话，至少还需要不俗的近战能力打底，这就显然有点强人所难了……
　　在白水秋暗暗思忖着的时候，邪修的灵力还在源源不断地释放出来，试图彻底操控她的意识。
　　然而……
　　就在这个时候，白水秋的意识深处，再次出现了那团由水雾形成的锁链形状，好像一道紧闭的门扉，将邪修的灵力隔绝在外。
　　似乎是因为雨女陷入沉睡的缘故，这一次出现的水雾锁链，感官上比之前要薄弱很多，有种似真似幻的错觉……
　　但是用来抵御惑心术的侵蚀，已经足够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邪修似乎觉察到了什么，慢慢瞪大眼睛，额头上也渐渐冒出了冷汗。
　　而白水秋的反应则是更直接一些。
　　在弄清楚惑心术的大概原理以后，她就已经抬起脚步，慢慢向前走了几步，手中的雪走也悄然横了起来，刀尖略微拖地，原本已经有点淡化的杀气，也再一次变得凌厉起来。
　　“不、这不可能！”
　　在白水秋前进的同时，邪修也抬脚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的骇然神情变得更加明显：“怎么会有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就把精神力量锤炼到这种地步的人，竟然完全找不到可以攻陷的破绽……
　　你到底是什么人，难道是由妖怪化形的怪物吗？！！”
　　“哈？”
　　这个邪修倒是没有像那些死忠的白莲宗教徒一样，用“异端”、“邪魔”之类的邪术语来描述白水秋，但是话语中的意思也差不太多，抛开极少数天纵奇才以外，无论是神官巫女、阴阳师，还是各个派别的修行者，修为水准基本上是和年龄挂钩的。
　　只要不牵涉到体术，越是年龄大的人，在术法方面的经验和造诣就越是丰富。
　　像精神力这方面的修炼，就更是如此了，毕竟这方面的修炼，本身就是一个磨时间的活儿，没有几十年如一日的磨砺，很难成为个种高手。
　　事实上……
　　就连这个邪修自己，年龄其实也已经不小了。
　　从这家伙满脸皱纹的样子来看，至少在五十岁以上，面相算是貌不惊人，只是一个又干又瘦的小老头，但是唯独眼眶部位，却是一副眼窝深陷的模样，瞳孔好像在透着精光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家伙长期修炼精神力，所带来的后遗症。
　　在和他对视时，白水秋近乎本能地生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但……
　　白水秋对精神系能力的抵御能力的确很强，甚至可以说达到了基本免疫的地步。
　　要知道，就连老妖怪那种修改记忆的能力，都无法对白水秋生效。
　　这家伙的精神力再强，也不可能强过老妖怪，试图操控白水秋的打算，自然就更加是徒劳了。
　　在确认了这一点以后，邪修脸上浮出更加明显的惊恐，又一次往后退了两步，已经站到了那扇房门前。
　　在踩到门槛的时候，邪修停了下来，睁大眼睛看着白水秋慢慢靠近，将手里的刀锋提了起来，突然间，就听到这家伙突然间嘶吼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然后用力插到了自己胸口！
　　噗嗤——
　　这一刀插的结结实实，接近半截刀刃都没入到了胸腔内，目测是捅到心脏了。
　　“？？？”
　　白水秋一怔。
　　什么情况，难道这家伙是因为自觉打不过，所以直接自杀了？
　　可，也没听说过日本的邪修有自杀的传统啊，武士倒是有剖腹的传统，而且在剖腹以后还需要一个专门的介错人帮忙砍下自己的头颅，以便减轻死亡时的痛苦……
　　这个念头，只是在白水秋脑海中盘旋了一瞬间，很快，她就注意到，被邪修捅到自己身上的那把匕首，其实也是一件法器。
　　约摸二指长的刀身，从刀柄往下，遍布着大量的黑色符文。
　　在被插到胸口上以后，这些符文就开始游动起来，好像无数盘踞在池塘内的蝌蚪，被一颗石头惊动了似的，疯狂地向邪修身上涌去，然后在他的体表肆意游走，从旁边看起来，就仿佛一种会活动的纹身贴在了这家伙的身上。
　　唰！！
　　没有任何征兆，白水秋毫不迟疑地出刀就砍。
　　但凡有点眼力的人，都看得出，这个邪修显然是在动用自己的杀手锏。
　　虽然不知道这一招有什么作用，但白水秋显然不可能像动漫中的主角一样，傻乎乎地等待着对方掀开底牌，再想办法加以应对。最理想的方案，自然还是趁着这家伙还没放出大招之前，在他读条的时候一刀砍了，免得横生枝节。
　　这一刀去的极快。
　　而且，力度也极强！
　　在白水秋全力劈出的情况下，刀刃在空气中带起了一阵尖锐的呼啸声，不偏不倚地劈向了邪修的面门。
　　邪修显然没想到白水秋的出手会这么果断。
　　在黑色符文还没有包裹全身的情况下，他只能腾出其中一条胳膊，横在自己身上挡了一下。
　　然后……
　　一刀过处，先是邪修的整条左臂，从手肘以下被直接斩断！
　　然后，余势稍减的雪走继续向前，带着骇人的气势斩到了邪修身上，迅猛的力道在这一瞬间爆发出来，几乎将他整个人一刀劈成了两半！
　　强烈的疼痛刺激下，邪修惨叫了一声，但剩下的那只手还是死死按着匕首的刀柄部位，保持着匕首的大部分尖锐都插在自己的身体内。
　　在这个时候，那些黑色如蝌蚪般的符文，也已经在这家伙身上铺满了一层。
　　然后在极短的时间内，出现在这家伙的面门上。
　　随着一道蒙蒙的黑气覆上额头，邪修也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力气，猛地伸出了右手，一把抓住了雪走的刀背，然后往外一拔！紧接着，整个人就如同一头发狂的野兽般，向前蹿了过来，似乎要用牙齿来撕咬白水秋！
　　面对突然发狂的邪修，白水秋惊而不乱，一个吐气开声，径直向前迎了出去，一掌拍在了前者的下巴上。
　　“猛虎硬爬山！！”
　　这一招，是八极拳中的杀招，力道何等迅猛，就算邪修再怎么不情不愿，也还是被这一掌推的整个头颅高高扬起，。
　　趁着邪修的整个脑袋往上一抬，白水秋化掌为拳，掌心用力握紧的同时，再顺势接上了一肘，往邪修的咽喉处挥了过去！！
　　“喝啊！！”
　　虽然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遇到过体术型的妖怪，但白水秋几乎每天都会在天目山的后山打上几趟八极拳，作为自己的晨练项目，偶尔还会把傀儡娃娃召唤出来，在小溪边的林间空地上对练几招，用以增加自己的实战经验。
　　所以这么长时间过去，她的拳术非但没有生疏，反而变得愈发凌厉，比当初对付犬神的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
　　邪修甚至连躲避的时间都没有，就被这一肘砸中了喉咙。
　　然后伴随着咔嚓一声——
　　这家伙的脖子处就软趴趴地凹陷了下去，刚刚向上抬起的脑袋再次垂了下来，一张嘴，就吐出几颗带血的牙齿。
　　一不做，二不休。
　　白水秋这一肘还没有收回来，就松开了握着雪走的另外一只手，在将刀柄往前一只手的掌心递去的同时，又是一记拳刺向前轰出！
　　嘭——
　　这一拳，算是名副其实的寸拳了。
　　因为在白水秋发拳的时候，拳面和邪修胸腹的距离只有两三寸的样子，但是在灵力和内劲的催动下，这一记拳刺的爆发力却是极其惊人，几乎要比常态的傀儡娃娃还要强悍几分，直接将邪修的身体打的弓成了虾米，趔趄着往后退了两步，就一屁股坐到地上，嘴里又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就这？”
　　白水秋已经重新握紧了雪走，刀尖向前指去。
　　她本来是有点担心的。
　　毕竟这个邪修刚才又是给自己捅刀，又是弄出了大片大片的符文覆盖全身，一看就是要放大招的架势，而这些旁门左道的邪派修行者，往往都有着一些特殊的底牌傍身，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小觑。
　　所以，即便提前出手斩断了这家伙的一条手臂，白水秋还是不敢掉以轻心，生怕被这家伙突然用出什么招数阴了。
　　可现在看来……
　　这家伙的表现却是虚有其表。
　　除了刚才突然冲过来撕咬的气势，让白水秋略微被吓了一跳，后续的进攻，基本上很轻松地就被她化解掉了。而后的几记拳肘，更是把这家伙直接打退了回去。
　　相比起来……
　　甚至还没有当初在白荻湾隧道遇到的那只犬神，带给她的压迫感来的强烈。
　　“咳……咳咳……”
　　在接连遭到重创的情况下，邪修似乎已经丧失了战斗能力，踉跄了几步，就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喉咙里咯吱咯吱了几下，却迟迟没能说出话来。
　　遍布在他身上的那些黑色符文，似乎有一些愈合伤口的作用。
　　但是因为这家伙所受的伤势过于严重，所以这种愈合作用，只能说是聊胜于无。甚至，因为喉咙已经被打碎，所以邪修努力了好几次，声音还是显得囫囵不清：“哈、哈哈……我的作用已经……达到了，现在已经晚了……
　　教主的通灵仪式已经开启，无论你有多强的力量，在那位大人面前，都不堪一击……放心吧，你很快就会死在这里……”
　　接下来的话音，白水秋已经不怎么关注了。
　　她的视线，已经转到了邪修的背后。
　　这家伙刚才出来的那扇房间门，现在还敞开着。
　　一缕缕黑色的气流，正在这个房间内飘荡着，刚才邪修从里面出来的时候，这些黑气还显得有些稀薄，而现在，却已经粘稠到有如液体一般，将整个房间的每一寸空间填满。在这种略显诡异的背景下，一股莫名的气息正在缓缓凝聚着，升腾起来。
　　沙沙，沙沙……
　　细碎的脚步声响起。
　　突然，一只手出现在房门处，扒拉着右侧的门框，然后慢慢用力，将后面的身躯拖曳出来。
　　在看清楚这个从门内出来的东西的模样时，白水秋心里咯噔了一下，双眸睁大了几分。
　　从体型上来看，这个东西应该就是白莲宗的教主，也就是那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身高、腰围这些特征基本上都是吻合的，白莲宗想要临时找一个个头体型都差不多的人来当替身，可能还没那么容易。
　　可……
　　他的样子，却已经完全不像是一个人类了。
　　教主的整个身体，都被一层浓郁到了极点的黑色泥浆包裹起来，看不到本来的面容，而且，这些泥浆还在他的身侧扭曲、盘绕、蠕动着，好像一条条延伸出来的手臂一样，遍布在教主身边，还在往下流淌着滴滴答答的泥水。
　　不仅如此……
　　那些在房间内飘荡着的黑气，似乎也凝结成了泥浆的模样，一只只黑色的鸟儿拍打着翅膀从里面飞了出来，在教主的头顶上方盘旋着。
　　在灯笼山上的时候，白水秋并没有见到过黑泥的真实面目，但从鹫峰紫苑的描述中，也大概能够想象得出那东西的模样。
　　无非就是一团用橡皮泥捏成的怪物嘛……
　　在日本的动画作品里，以这种形态出现的怪物不要太多。
　　而现在，这位教主的样子，几乎就是一个缩小版的黑泥了！
　　“那个邪修刚才说的通灵仪式……是这个意思吗？！

第408章 神打术
　　从教主出现以后，就有一股压抑而危险的气息，在这个房间内扩散开来。
　　这股气息，身处在房间内的所有人，都清晰地感觉到了。
　　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雪走的刀柄，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家伙的一举一动，但并没有像刚才对付邪修的时候那样，直接动手。
　　情况已经很明显了。
　　难怪那个邪修，会在明知不敌的情况下主动向她进攻，敢情是为了帮教主打掩护。趁着前者拖延出来的那几分钟时间，教主已经不声不响地完成了所谓的“通灵仪式”。从他现在的样子来看，这家伙似乎真的从黑泥那里，借到了某种力量。
　　和刚才的邪修相比，教主身上的气息，显然更加强横，甚至让白水秋都生出了一丝忌惮。
　　而趴在她肩头的风狸，更是四肢直立了起来，好像炸了毛一样，死死地盯着对面。
　　“呵……呵呵……”
　　教主张开嘴巴，似乎笑了几下。
　　在全身都被泥浆包裹起来的情况下，这家伙的声音显得异常沉闷，在整个房间内荡起了一阵幽幽的回音。
　　“又感觉到了啊，来自神明大人的力量……果然，是一种强大到令人迷醉的力量呢……”
　　教主抬起自己的手臂，说话的声音中透着一股莫名的得意。
　　“？”
　　白水秋皱了皱眉，心说这家伙是不是对神明有什么误解……
　　毕竟，能够称得上“神明”，被古代的民众用香火供奉起来的，就算本体不是人类，也多少都有着比较雄壮、俊美的外表，至少在某一方面符合人类正常的审美观。而灯笼山的这只黑泥，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只是一个泥巴怪而已……
　　能够把这种东西叫做“神明”，让人很难不对这群邪教徒的审美产生怀疑。
　　另外……
　　“又”感觉到了？
　　这个字眼的意思是，教主以前也曾经使用过“通灵仪式”？
　　几个闪念的功夫。
　　教主似乎终于想起了自己的目标，慢慢抬起头，看向了白水秋：“你就是……天目神社的巫女吗？可惜了这么一身好看的皮囊，但，所有亵渎我神的异端，都将付出鲜血的代价！！”
　　随着这一声落下。
　　教主猛地抬起了手臂，他的四肢仿佛已经不再是人类的血肉，而是变成了泥浆构成的黑色触手，带着一道尖锐的破风声，凌空向白水秋的所在抽了出来！只一瞬间，就袭到了白水秋的面前！
　　“？！”
　　白水秋条件反射般地挥刀，对着前方就是一记竖斩。
　　如果换做是一般的手臂……
　　这一刀下去，大概率会是一刀两断的结果。
　　但，锋刃的刀刃落在教主身上的时候，却好像劈到了一团浓稠的泥泞中，有种力道使不出来的感觉。而且，教主的手臂更是突然做出了一个常人无法做出的弯折动作，好像一条灵活的蟒蛇，沿着雪走的刀刃盘绕上去，将这把刀牢牢咬住。
　　随之而来的牵扯力量，更是险些把白水秋也一并拉了过去！
　　关键时刻，白水秋脚下一踏，才勉强稳住身形。
　　与此同时，又是几声簇簇的风响！
　　几乎是在前面一条触手挥出的同时，教主身上又迅速跃出了四五条触手，每一条都有常人手臂粗细，互相缠裹着卷在一起，好像一串鞭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白水秋抽射过来！
　　鞭影未到，破开的风声就已经袭到面门！
　　白水秋果断松手，将雪走抛开，脚尖点地的同时，身形暴退！
　　在这个过程中，一道青色的风刃从风狸身上飚出，切断了其中一根触手，而后白水秋歪了一下头，躲开了向自己面门抽射而来的另外一根，再就地一个翻滚，在两三米外的地面上起身，双眸睁大，精神已然绷紧到了极点。
　　唰！唰唰！
　　越来越多的触手从教主背后探了出来，在房间内挥舞。
　　白水秋再次翻滚了几下，娇小的身形宛如灵巧的猫儿一般，在这片空间内腾挪闪躲。
　　也幸亏这个包间的面积够大，而且室内还有一些家具摆设可以当做掩体，才让她能够顺利躲避掉这些触手。
　　但……
　　那些僧人就没那么好运了。
　　这些家伙本来就被白水秋那一通砍杀吓得腿软，而且好像也是第一次见到教主呈现出这种模样，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就被触手戳进了眼眶、胸膛里面，或者直接被抽碎了脑袋，一眨眼的时间，房间内就已经多了几具尸体，一片血流遍地的景象。
　　“教主，饶……”
　　一个和尚还想磕头求饶，但嘴里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几根触手卷到了身上，然后硬生生地勒紧，两侧的肩胛骨似乎都被挤压到了胸腔里面，将内脏戳破。
　　和尚瞪大眼睛，眼眶里血丝密布，张嘴吐了几口鲜血，气息就迅速萎靡下去，眼看着已经奄奄一息了。
　　“这家伙……”
　　白水秋冷眼旁观着这一切，贝齿紧咬。
　　看得出来，教主的意识已经开始有点混沌了，他的目标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只针对白水秋，而是在整个房间内进行无差别杀人，更重要的是……
　　这些被触手杀死的人，体内的生机似乎也在极短时间内迅速流逝。
　　没错。
　　“生机流逝”的意思，就是说所有被杀死的僧人，身上的血气和阳气都迅速萎靡，人还没有死透，尸体就已经变得干瘪下去，皮肤处变得苍白如纸。等到触手从他们身上抽离出去的时候，就已经只剩下一层皱皱巴巴的皮囊，看上去触目惊心。
　　这种能力，已经脱离普通的咒术能够涉及的地步了。
　　虽然表面上，还能看到一点人形的轮廓……
　　但这位教主，俨然已经和妖怪无异了。
　　或许所谓的“通灵仪式”，本质上就是一种借用黑泥力量的仪式，现在出现在教主身上的，就是从黑泥身上分化出来的一缕妖力。
　　而这样的能力传递方式，显然是一般妖怪所不具备的，甚至有那么一点道术上所谓的“神打术”的味道…

第409章 掌心雷
　　所谓“神打术”，其实就是“请神上身”。
　　按照中国道术的说法，修行者可以通过特殊的手诀或者符咒，和神明沟通，从而在一定时间内借用神明的力量，来对付妖邪。
　　这种手段，一般只有修为较高的修行者才能掌握，而且，都在对手的实力远远超过自己的时候，才会作为底牌被使用出来。因为神明上身的负担是很大的，如果自身实力不济的话，就算请到了神明，也很容易受到反噬。
　　轻则大病一场，重则吐血身亡。
　　日本的神道教受中国道术影响颇深，也产生过一些类似的法术，但都比较零碎，并没有形成固定的体系。
　　当然……
　　持有这种说法的，更多的其实还是一些江湖骗子。
　　这些家伙喜欢用“请神”的噱头来唬人，故意做出一些装疯卖傻的举动，来假装自己是神明上身的状态，骗取不明内情的普通民众的信任。
　　那位号称能够与古代英灵对话的白莲大圣人，大抵就是这种性质。
　　——毕竟，古代的那些英灵如果真的能存活到现在的话，想必也都是一些非常强大的鬼物了，白水秋可不觉得，白莲大圣人有这个本事，能够把它们请过来一一进行对话……
　　至于通灵现在还活着的人，听起来就更扯了。
　　也就是被他提到的那些人，要么身居高位，要么不是日本国内的人，根本没时间搭理他，而普通民众又因为智商有限，才会把这种假得离谱的话当真，以为白莲大圣人真的是佛陀转世，有着什么神秘莫测的伟力。
　　……
　　骗归骗……
　　教主现在使用出来的手段，就真的有点生杀予夺的味道了，而能够用这种方式“赐予”他力量的黑泥，也的确和“神明”有着一些微妙的相似。
　　“必须尽快出手了……”
　　白水秋心里打定了主意。
　　她现在已经看出来，教主分明是在借着杀死那些僧人的举动，来增强自己的实力。
　　每一个死去的僧人，身上的血气和阳气都会汇入到教主自己体内，成为他的养分，让这家伙的气息变得更加壮大一些。
　　尤其是那个邪修……
　　这家伙本来就已经被白水秋打的半死，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所以也很快就被触手插入胸膛，吸收了体内的生机。因为是修行者的缘故，这个邪修的生机比其他几人要强出数倍，转化成教主身上的气息时，增幅也更加明显。
　　在教主接连杀死了三四个人以后。
　　白水秋身形一顿，又一次躲开了迎面抽射而来的触手，然后就抬手摸向了自己背后的黑盒子，握住鬼切的刀柄，微微一用力，将这把斩鬼之刃从背后抽了出来。
　　鬼切一出鞘，立刻就有一股凌冽的杀气释放出来。
　　教主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这股杀气。
　　这家伙似乎愣了一下，然后猛地回过头来。
　　在四目相对的一瞬间，白水秋在原地停下脚步，沉息凝气，手中的鬼切划出一抹凌厉的弧度，斩在了面前的一条触手上面。
　　这一次，就不像是刚才的雪走那样被轻易缠住了。
　　刀刃过处，好像热刀切黄油一样，几乎没有任何阻力地将教主抽向这边的触手斩断，两截断开的触手一时间还有点藕断丝连，似乎想要再接回去的样子，但白水秋紧接着就又是两刀切过，把触手斩的更碎。
　　在此之后，白水秋踏步向前。
　　在往教主那边走去的同时，鬼切也以迅猛的弧度，在她手里快速挥舞起来，将所有靠近到自己身侧的触手全部切断。
　　出于对这些触手的忌惮，白水秋的步子并不快，而是步步为营，缓慢推进。
　　风狸站在她的肩膀上，时不时挥出一道风刃，守着白水秋的后背。
　　这个过程中，白水秋把没有持刀的那只手探入怀中，飞快地取出了几枚淡红色的符箓，手腕一抖，口中则是语速飞快地念道：
　　“朱鸟凌光，神威内张，山源四镇，鬼祟灭亡！”
　　火铃符！
　　几道灵符过处，就听到轰的一声！！
　　橘色的火焰在白水秋手中轰然燃烧起来，随着她双指并拢，做出一个剑指挥出的动作，这些火焰就飞快化作一柄火焰大剑，围绕着白水秋的身体旋转了一圈，附到了旁边的几条触手上面，然后立刻就熊熊燃烧起来！
　　教主身上的这些黑泥，似乎是能够免疫物理攻击的。
　　所以像雪走这种单纯凭借刀刃的锋利进行的劈砍，几乎无法造成任何实质性的结果。
　　但是作为御神刀的鬼切就不一样了。
　　而现在的火铃符，更是可以对他造成明显的灼烧伤害，在火焰的撩烧下，教主脸上呈现出惊慌的神情，下意识地想把这些触手往回收。
　　虽然从黑泥那里得到了这种力量，但教主的作战经验显然并没有前者那么丰富，再怎么说，这家伙之前也只是一个靠坑蒙拐骗起家的普通人，并没有多少与人对战的先例。所以在遇到这种超乎预想的形势变化时，就近乎出于本能地转攻为守，想要以此保住自己的底牌。
　　但……
　　这种局面，却恰好是白水秋希望看到的。
　　在看到教主萌生退意的同时，白水秋突然加快了速度，身形向前猛地窜出了几步，在靠近到教主身边三四米的时候，一刀劈开了两侧的触手，而后抬手一张，掌心向外，做了一个吐气开声的动作。
　　“……三天育元，景霄正刑，青雷赤炁，洞按九宫！”
　　这一连串咒语，几乎是在两三秒钟内，被白水秋一口气说了出来。
　　“？”
　　教主明显愣了一下，还有点不明所以。
　　下一刻……
　　就看到一抹暴躁的雷电光芒，在白水秋的指尖凝聚成形。
　　只是一呼吸间，这一抹雷光，就从白水秋手腕上的那四枚勾玉中的一枚内迸发出来，带着白色的弧光，伴随着白水秋掌心向外的动作，化作一道迅猛的掌心雷，朝着教主所在的方向轰了出去！！
　　其势……
　　如光！！

第410章 没有什么是一发雷电解决不了的
　　在听到白水秋念诵咒语的声音时，教主明显加快了收缩触手的速度。
　　除了被鬼切和风刃切碎的那几根以外，剩下的大部分触手，都在短短几个呼吸间，缩回到了这家伙的身前，然后密密麻麻地簇拥成一团，仿佛一面黑色的盾牌，横在了白水秋和他中间，将两人的视线相互隔开。
　　几乎就是在这面“盾牌”形成的前一个刹那。
　　从白水秋手中迸出的雷光撕开空气，也带着一股无比迅猛的态势，袭到了教主面前！
　　只一瞬！
　　这道雷光就撞到了那团黑压压的触手上面，然后在极短的时间内，化作一抹白茫茫的光华，将教主的身形吞没！！
　　白水秋微微眯起眼睛。
　　有了上一次对付置行堀的经历，她对【鸣雷玉】的驱使，已经变得熟练了不少。
　　就算是因为刺眼的光芒遮挡住视线，她也能够很清楚地感觉到，那面“盾牌”正在和迅猛的雷电抗衡。两者相持了有近一秒钟的时间，然后，就看到雷电的光芒再次推进，好像突然间冲破了某种阻碍一样，一往无前地破开了那些触手，有如长虹贯日一般，从教主的胸口中间洞穿而过！！
　　这一抹雷电形成的光柱，甚至直接穿透了这个房间的墙壁，向前一路突刺了出去！！
　　在雷电就要贯穿外面的第二层墙壁时。
　　白水秋抬手一招，又将雷电重新收了回来。
　　瘦了一圈的雷光沿着房间转了个弯，就再次落入到白水秋手中，好像一条小蛇，在半空中缓缓游走着，发出滋滋啦啦的声音。
　　教主还站在刚才的地步，只是脚步往后退了一小步。
　　被泥浆包裹着的身体中间，已经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但并没有血液流出，也看不到人类该有的骨架和内脏。
　　“果然……”
　　“这家伙……已经算不上是人类了……”
　　虽然心里早就预期到了这一点，但在亲眼确认这一幕的时候，白水秋的心情还是有点沉重。
　　不算当初的岩田勇太，她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一个人类在抛弃自己的身份以后，蜕变成妖怪的场面。
　　虽然是通过所谓的“通灵仪式”，才完成这一步的，但过程似乎比预想中要更容易一些……
　　而既然教主能够用这种方式，蜕变成黑泥化身的模样，那么在白莲宗内部，恐怕还有着和他一样的人，尤其是那位“白莲大圣人”，作为和黑泥接触最早的人类，这家伙从黑泥那里得到的东西，理应更多一些……
　　“如果可能的话，果然还是把白莲宗从世上彻底剿灭，才能让人安心一点。”
　　白水秋这么想着。
　　紧接着，她就眉毛一挑，注意到教主的身体再一次蠕动起来。
　　这家伙现在的躯体，已经完全是用黑泥构成的了。
　　尽管大部分泥浆，都被刚才那一道雷电灼烧殆尽，但教主剩下的另外一小半躯体，却是在有意识地往中间聚拢，一条条触手也再次凝聚成形，只不过和刚才相比，无论是动作的力度还是气势，都明显变弱了许多。
　　“哈、哈哈……”
　　囫囵的声音从这团正在聚拢的泥浆中传了出来：
　　“真是差一点就被你杀死了，但很遗憾，神明大人赐予我的力量，是不死的，无论你有着什么样的术法手段，都不可能真正将我杀死……”
　　“哦，是吗？”
　　白水秋歪了歪头。
　　这种情况，其实在她原本的预想之中。
　　毕竟，黑泥的本体就是一种很难杀死的妖怪，无论是当年的白水纱奈，还是前不久的雨女，都只能动用阵法将它封印起来，而无法彻底将其抹杀。教主既然是从黑泥那里得到的能力，自然也继承了这种“不死”的特性，但……
　　没有什么是一发雷电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来一发好了。
　　在这个念头跳动的同时，白水秋抬了一下手指。
　　从刚开始开始就萦绕在她掌心的那一抹雷光，忽然跳动了一下，然后跃入到缇头顶的天花板上方，经过一道弧线形的加速后，朝着教主所在的方向轰然坠落！
　　滋啦！！！
　　雷浆炸裂！
　　已经凝聚了一小半的泥浆躯体，又一次沐浴在刺眼的雷电光芒中，伴随着一阵泥土烧灼的异味，这家伙的身形在高压下被数十次地击穿瓦解，最后完全变成了一滩烂泥，趴在地面上，似乎还想要顺着地板流走。
　　又是三道火玲符祭出。
　　层层火焰熊熊燃烧着，将那一小团烂泥包裹起来，而白水秋也适时将鬼切抬起，严阵以待。
　　烂泥挣扎了好几分钟。
　　在房间内的木质地板，都已经被火焰焚烧成一团灰烬以后，最后这一小团烂泥，才终于在灼烧之下，彻底失去了活性，缩小成一团婴儿拳头大小的焦黑硬块，躺在地面上，再也感觉不到丝毫生气。
　　【限时任务：解决藏匿于野山会所二层的白莲宗余孽，已完成】
　　【获得任务奖励：开灵目敕令咒】
　　两行文字在白水秋眼前滑了过去。
　　看起来，这次任务的完成奖励似乎是一种特殊的咒术，从字面意思上，倒是不太能猜出这种咒术的作用。
　　而且，现在的白水秋，并没有太多心思去关注这些事情，而是很快就想到了另外一点——既然连系统都已经进行了任务结算，那就说明，教主的确已经被白水秋干掉了，所以剩下的这块东西……
　　“算是教主留下的尸骸吗？”
　　白水秋皱了皱眉。
　　不管怎么说，在她这趟过来之前，教主应该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
　　仅仅是因为使用了“通灵仪式”，就把自己的血肉之躯，完全蜕变成了泥浆构筑的产物……这种转换，多少有点匪夷所思，所以这会儿留下一点残骸，在白水秋看来也是合情合理的。
　　话虽如此，在没有摸清楚状况的前提下，她也不敢掉以轻心。
　　仔细观察了好一会儿，才掏出一张符纸，将这块焦黑硬块镇压起来，从旁边的茶几上把桌布抽下来，将硬块捡在手里。
　　隔着一层布料，白水秋感觉手中的东西硬邦邦的，有点像是烧焦的骨头。
　　同时，也是在白水秋捡起这块东西的时候，几幅零碎的画面在她脑海中闪过。
　　“这些就是教主生平的经历了吗……”
　　白水秋微微眯着眼睛，尽量记下了这几幅画面的内容。
　　从这几段碎片中来看，教主似乎也是一位具有灵媒体质的人，从小就能看到一些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
　　而且，因为这家伙的父亲就是一位僧人，所以他也在高中毕业以后，投身到了和尚这一行当，并且在几年后，被白莲大圣人收为弟子，跟随后者成立了所谓的“白莲宗”，之后在几十年间，将这个邪教不断发展壮大。
　　等到教派发展到了一定程度以后，白莲大圣人将自己吹嘘为“佛陀转世”，并将教主扶持上位，担任自己的傀儡，来间接操控整个教派。
　　另外，在大约十年前的时候，教主跟着白莲大圣人到过一次灯笼山，“觐见”了黑泥，并从后者那里得到了一丝分化的妖力。
　　这一丝妖力，才是他施展“通灵仪式”的基础。
　　……
　　画面在十几秒钟后，就变得模糊，直至消散。
　　这位教主也是一个年近五十的中年人了，半生中经历过的事情太多，自然不可能是几幅画面能够概括的，所以白水秋也只是从他临死前的记忆碎片中，大概推断出了这家伙的人生履历。
　　其他方面，白水秋并不是很在意。
　　不过“通灵仪式”和“白莲大圣人”这两项，却是她关注的重点。
　　前者倒还好。
　　从教主的零碎记忆中来看，使用“通灵仪式”有两个必要条件，一是亲身接触过黑泥，并从后者那里得到过“力量”；二是有着灵媒体质，才能够请这位所谓的“神明”上身，完成通灵。
　　或许白莲大圣人培养了不止一个这样的弟子，但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的人，按理说应该不会太多。
　　至于后者……
　　从画面中看，白莲大圣人本人似乎是一个身形干瘦的小老头，有着不错的口才，在面见弟子和信众的时候，总是在身上裹着一件大红袈裟，一副宝相庄严、口若悬河的样子，放在不知情的人眼中，的确很能唬住人。
　　再加上这家伙似乎真的从黑泥那里得到了一些馈赠，真真假假地表演了几次神迹，让不少白莲宗信众真的以为他是什么现世神明，因此死心塌地地加入白莲宗。为了得到这位大圣人的赐福和洗礼，不惜耗尽家财……
　　这种事情在日本很常见，尤其是在十几年前，某真理jiao的教主麻原，就是凭借一张抓拍的瑜伽照，让很多人相信他能够“意念飞行”的……
　　“栗见警官那里，应该有这位‘大圣人’的确切资料吧……”
　　白水秋暗暗思忖着，努力将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些画面记在心里。
　　这些东西，可都是对付白莲宗的重要线索。
　　又过了有两三分钟的样子。
　　就听到房间外面也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以及沉闷的打击声，和一行人大声呼喝的声音，很快，就看到铃木珠希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前，一边气喘吁吁的捂着胸口，一边神情紧张地往屋子里面看了过来：“小秋，原来你在这里……没事吧？”
　　“放心吧，铃木姐姐，事情已经解决了。”
　　白水秋回头看了一眼，视线落在铃木珠希身上，微微一笑。
　　“嗯？”
　　铃木珠希有点疑惑地往屋子里面看了一眼，等喘匀了气以后，才一边抬脚走了进来，一边往周围看了一圈，注意到沙发和茶几下方那些零碎的尸体和内外衣物，以及白水秋脚下的地板上，那片被火焰焚烧过的狼藉景象时，脸上的疑惑变得更浓了：
　　“这些家伙……都是白莲宗的教徒？难道他们都是被你……”
　　“不，那些家伙都是被教主干掉了。更准确的说……是被‘吞噬’掉了。”
　　“那教主呢……”
　　“在这里。”
　　白水秋把手里用桌布包裹着的硬块向前递了过去。
　　“？？？”
　　铃木珠希一脸问号。
　　在这个女孩困惑的表情中，白水秋吐了口气，把刚才发生的情况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也就是说……藏匿在这个包间内的大部分人，包括那个修炼惑心术的邪修，都因为搞窝里斗死光了？然后教主又都被小秋你解决掉了？”
　　“是的。”
　　虽然白水秋是亲身经历了整个过程，目睹着教主变成黑泥的化身，将房间内的所有僧人全部杀死并吞噬的场景，但是在外人听起来，事情就有点耸人听闻了。铃木珠希张了张嘴，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好吧……虽然人都死光了，但东西还在，先看看房间里还有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线索吧……
　　至于这块尸骸，就先由小秋你收好，待会儿回去以后，再由特勤组送回去做检测吧……”
　　这时候，房间外面的动静也平息了下来。
　　十兵卫单手提着一双沾染着鲜血的双节棍，左侧的胳膊有点无力地耷拉在身侧，肩膀下方已经被浓稠的鲜血染红，好像是受了伤的样子，从房间门口步入进来，对着白水秋和铃木珠希点头致意了一下，然后也扭头看向四周。
　　这两人很快就开始动手，在包间内四处搜寻起来。
　　白水秋站在一边看了一会儿，就默默地走出房门。
　　在看到走廊上的画面时，白水秋略微吓了一跳。
　　从这个包间的大门前，到楼梯口旁边，足足二三十米的走廊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地的人，基本上都穿着黑西装，捂着自己的四肢或者胸腹哀嚎着，其中有不少人的手腕或者脚腕，都呈现出了明显的扭曲，好像被钝器硬生生砸成骨折了。
　　地面上还散落着一些刀子、棍棒、手枪之类的东西，许多地方都能看到斑斑点点的血迹。
　　看样子，铃木珠希和十兵卫也是经历了一番恶战，才赶到这边的…

第411章 有什么用意吗
　　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白水秋还看到了相川兄弟的身影。
　　这两位进入大厦的时间，其实比她和铃木珠希要早，之前一直没有出现，大概是沿着另外一条路潜入进来，然后和铃木珠希两人汇合，再一起杀上来的。不然的话，只凭铃木珠希和十兵卫两个人，多半是应付不了数量如此众多的野山会打手的。
　　说起来……
　　白水秋刚才往楼上冲刺的时候，还看到过一群黑西装追在自己后面。
　　可在她进入房间对付教主等人的时候，这群家伙却迟迟没有出现，想必都是被铃木珠希一行截住并解决掉了。
　　为了做到这一点，相川兄弟也消耗不小，身上都有着几处挂彩，尤其是个头较高的哥哥，大腿上好像中了一枪。
　　这时候，哥哥正坐在走廊旁边休息，而弟弟则是来回走动了几步，检查着躺在地上的那群野山会打手，看到有试图挣扎的时候，就过去补上几脚，直到确认他们彻底失去了反扑的能力，才算作罢。
　　相川兄弟的谨慎是有理由的。
　　这间会所毕竟是野山会的地盘。
　　按照神代惠子之前提供的情报，后者是由千叶县内资历最老的三个财团共同把持的庞然大物，在千叶县经营多年，财力和势力都雄厚到了极点，甚至连对策组这种隶属于官方的组织，都能被他们视作下手的目标，可以说是相当肆意妄为了。
　　如果真的下定了决心，制造一起诸如火灾之类的“意外事故”，将他们这一行都留在这里……
　　也并不是件做不到的事情。
　　所以，在风波还没有平息之前，行事再怎么小心谨慎都不为过。
　　白水秋朝着那边点了点头，和这对兄弟打了个招呼，就靠着墙壁站定，默默回复着体力。
　　过了好一会儿。
　　才又听到一阵咚咚的脚步声靠近。
　　先是西平小次郎带着特勤组的成员，快步冲了上来。
　　然后是一群穿着警服的警察，还有这间会所的主管人员，一群浩浩汤汤地来到七层，看到走廊上的景象时，脸上的神情各异。
　　如果今天的经过，是白水秋和铃木珠希等人顺利潜入进来，把教主一行带走的话，这次行动的动静，可能还会维持在一个比较小的范围内。可现在，双方几乎明着撕破了脸皮，野山会更是动了枪，事情的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在佐仓市警方忙着清点现场的时候。
　　西平小次郎已经吩咐手下的人员，把相川兄弟护送出去，然后带着另外两个特勤组成员，快步穿过走廊，来到白水秋面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白水小姐，您没事吧，需要送您到医院去检查一下吗？”
　　“不用了。”
　　白水秋摇了摇头，然后把手中的残骸递了过去：“这东西是教主留下的……那家伙动用了一些特殊的手段，将自己变成了妖怪，现在已经被我诛杀，你们带回去做一下化验吧。”
　　“是，我会按照您的吩咐，将它安然无恙地带回去的。”
　　西平小次郎抬起双手，小心翼翼地把东西接了过去。
　　特勤组虽然大部分都是普通人，但长期和灵异事件打交道，对于其中的内情，多少有些了解。
　　运送鬼妖之物的残骸这种事情，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上次那只鬼童子的尸体，就是由西平小次郎带回千叶的，所以事情交给他，倒是不用太担心。
　　只是……
　　白水秋看着这位特勤组负责人的动作，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对了，关于白莲宗和灯笼山之间，你们这些天有调查出什么关键性的线索吗？”
　　“您是指哪方面？”
　　“白莲宗的标识。”
　　白水秋一边在脑海中勾勒出这个图案，一边用手指比划了一下：“就是那个外面一颗黑色的七芒星，里面裹着一朵白色莲花的图案……白莲宗用这种图形作为自己宗教的标识，有什么特殊的用意吗？”
　　西平小次郎愣了一下，有点茫然：“这个……好像没有，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还有那群白莲宗教徒的口供来看，白莲宗的主体架构，都是那位‘白莲大圣人’搭建出来的，使用白莲这个名字，也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大圣人’的自称。
　　至于更多的用意，似乎还没有。”
　　“是吗……”
　　的确，从现在和白莲宗接触的经历来看，这个邪教和“白莲”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关系。
　　真要说的话……
　　“白莲”、“七芒星”什么的，都是在宗教团体中相当常见的意象，尤其是在由佛教衍生而来的宗教中，本来就有着用莲花来隐喻佛陀的传统，所以白莲大圣人用它来为自己命名，也并不值得奇怪。
　　可……
　　“世间如炼狱，圣洁的白莲，被人类肮脏欲念所化的淤泥掩埋，只有消除亵渎神明的异端，才能让白莲盛开，拯救世人……”
　　白水秋抿着嘴唇，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这些话其实是一段教义，是白水秋刚才使用【灵觉】的时候，从教主的记忆中翻看到的。在白莲大圣人早期起家，忽悠弟子和信众的时候，经常会提到这一类的说词，因此在教主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白水秋本来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只当作是这群邪教徒为了增加骗人的成功率，故意编造出来故弄玄虚的。
　　可是在看到教主身化的缩小版黑泥以后，她也不知道怎么，就在心里隐隐生出了一种特殊的感觉——
　　莫非……
　　这里的“淤泥”，其实是代指灯笼山的黑泥妖怪？
　　而“人类肮脏的欲念”，难道就是黑泥形成的原因？换句话说，这东西的本质，难道也和当初的画皮，或者最初的雨女一样，是一种特殊的执念聚集体？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
　　“圣洁的白莲”，又代表着什么？
　　是白莲大圣人自诩为“佛陀转世”的自夸，还是灯笼山的那口黑潭、以及黑泥身上，真的还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第412章 两种办法
　　一时间，各种猜想在白水秋脑海中一一闪过。
　　但真相依然扑朔迷离。
　　如果刚才能早到一会儿，赶在教主使用“通灵仪式”之前，将他活捉过来，带回去细细盘问一番，或许能从这家伙嘴里扒出一些有用的线索，不过现在嘛，再说这些马后炮就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了。
　　而且，在刚才那种情况下，白水秋也没有手下留情的可能。
　　“如果之后有机会的话……还请西平先生想办法调查一下这方面的情报吧。”
　　白水秋想了一会儿，按下思绪，轻声说道：
　　西平小次郎点了点头：“白水大人的吩咐，我已经认真记下了，之后我会抽时间安排属下帮您寻找答案的。”
　　“……”
　　白水秋早就注意到，这些特勤组成员在对待她和铃木珠希等人时，态度恭敬的有点过分，不仅言语中都会带上敬语，说话时的动作和姿态，也完全是一副下级面对上级的姿态，让她总觉得有点不太习惯。
　　不过这种风格，倒也不是仅存于特勤组内。
　　在日本，前后辈之间的等级观念非常严格，而且是从还在学校的时候就开始培养的。
　　作为学长学姐的前辈，可以随心所欲地对后辈呼来喝去，支使他们帮自己做各种事情，而后者却丝毫不敢违逆。这种情况在进入职场以后，会逐渐演变成下属对上司命令的绝对服从。
　　这种机制对于提升工作效率来说，是有那么一些好处的，可是对于个人来说……
　　就有点太过压抑了……
　　接下来，白水秋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坐在一边，看着他们忙里忙外。
　　身上带伤的相川兄弟，还有十兵卫，都陆续被特勤组成员带走，送去医院去进行检查。
　　白水秋在身上翻找了一下，摸出几张【净心符】，让西平小次郎一并带走，抽空化成符水给几人服下。
　　这种符箓用来治疗外伤还是很有用的，这段时间，白水秋每天练习绘制符箓，除了火铃符以外，也积攒了不少净心符存在手里，这会儿刚好派上用场。
　　反正都是并肩作战的同伴，就当作是结个善缘，钱不钱的……也就无所谓了。
　　毕竟，无论是十兵卫，还是相川兄弟，都是有身份背景的人，前者是柳生一族的子嗣，后者是安房神社未来的神主继承人，如果能借此打好关系，以后互通有无，也不是件坏事。
　　等到十兵卫等人被送走以后，白水秋也和铃木珠希一起，在一队特勤组成员的护送下，从会所内出来。
　　这时候，时间差不多是晚上八九点钟。
　　大厦内还是一片人头攒动的样子。
　　下面的几个楼层，密密麻麻的能看到不少人，只是在五层以上，尤其是靠近野山会开设的会所这边，却被清空出了很大一片区域，佐仓市的警察已经拉开了隔离带，留下几个人守在外面，将周围试图靠近的路人驱散出去。
　　但这种突然的变化，很容易就引起了商场内众多游人的围观，不少人都在低声议论着。
　　另外，一些本来就位于会所内部的客人，也在嚷嚷着想要出去，被佐仓市警方拦住，一时间闹得相持不下。
　　“铃木、白水两位大人，还请从这边走，如果被那些围观者注意到的话，可能会给你们带来麻烦。”
　　护送两人的特勤组小头目抬起手臂，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那就辛苦你带路了。”
　　白水秋往隔离带的方向看了一眼，就与铃木珠希一起，跟着这几个特勤组成员，往应急楼梯的方向走去。
　　“话说，今天这次事件，后续会怎么处理？”
　　在下楼梯的途中，白水秋扭头问了一句。
　　铃木珠希想了想，回应道：“对策组以前处理灵异事件的时候，偶尔也会和一些当地的社团群体发生冲突，但都没有这次这么严重，野山会的那群打手对我们采取的做法，摆明了就是蓄势杀人，而且过程中还使用了枪支……
　　现在人证物证都在，就算野山会有心抵赖，对策组这边也肯定是要追究到底的。
　　更何况，他们还是白莲宗背后的靠山，灯笼山的事情，保不准也和他们有关系，这方面，我们一样会深入调查的。”
　　顿了顿，这个女孩笑着说道：“小秋你就不用担心了，善后的事情，在藤原秘书那里都是有预案的，你要做的，只是把之前经历的事情，做一份书面报告，或者用设备录下来，作为对策组的参考。”
　　“好吧。”
　　教主等人的消失，对铃木珠希来说的确是匪夷所思了一点。
　　为了节省自己被频繁追问的麻烦，还是做一份报告，来得安逸一些……
　　“那如果野山会那边……”
　　白水秋本来还想再说什么，但想了想，还是把话头咽了回去。
　　野山会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虽然明面上不敢做什么，甚至还要用合作的姿态，乖乖接受对策组和警方调查，但是暗地里搞些小动作报复什么的，额也不是不可能。而这方面就不好防范了，只能自己多加小心。
　　当下，白水秋转移话题，又问了一句关于“鸣雷玉”的事情。
　　这次为了击杀教主，她不得不动用了鸣雷玉，加上之前在灯笼山击杀置行堀的那次，四枚蕴含着雷电力量的勾玉中，已经有两枚被消耗掉了。
　　如果不尽快想办法补充的话……
　　鸣雷玉最多还能支持她打出两发雷电，就要彻底失效了。
　　“这个嘛……我最近几天抽空查了一点资料，像你说的那种雷电系法器，在古代的阴阳师手中的确曾经出现过。”
　　“在力量消耗殆尽的情况下，补充雷电之力的办法通常有两种。”
　　铃木珠希慢悠悠地说道：“第一种比较简单，只要在打雷的阴雨天气，把这件法器暴露在雷雨下，然后任由它被雷电劈中，就可以将空缺的法器慢慢蓄满。但是这种办法的随机性比较大，因为阴雨天未必打雷，打雷的话也未必会落在你放置法器的位置。
　　所以第二种办法，就是找到一处常年落雷的地方，用这些落雷来充电，效率会更高一些。

第413章 开灵目敕令咒
　　想要在自然界中收集雷电，其实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因为绝大多数雷电，都是发生在云层之间的，真正能够抵达到地面的，只是其中很少的一部分，而且出现地点过于随机。哪怕是在高塔上安装避雷针，也只能起到导流的作用，却很难将雷电主动牵引过来。
　　而且，由于雷电的瞬时功率极大，一般容器也无法容纳如此巨大的能量。
　　——平均每次闪电的能量，如果不考虑传输和存储时的损耗，差不多相当于几千度电的样子，但瞬间电流却是上万安培的，足以击穿坚硬的钢板。
　　所以到目前为止，人类的科技树中还没有出现“雷力发电”这项内容。
　　不过……
　　的确有一些地区，雷雨天气和其他地方比起来格外密集，甚至一年内会出现几十例被雷电劈中的伤亡事件，形成所谓的“雷灾”。
　　铃木珠希说的，应该就是这种地方了。
　　果然。
　　在白水秋暗暗猜测的时候，就听到铃木珠希接着说道：
　　“根据典籍上的记载，京都附近就有几处这样的地方，每逢梅雨季节的时候，就会伴随着雷暴天气发生，历史上有记载的那几位曾经掌握过雷电系法器的阴阳师，就是借助这几处地方的地利，来完成法器的锻造的。”
　　“还有就是九州岛一带，也有不少雷电频发区，号称九州军神的立花道雪，就曾经以爱刀‘千鸟’劈中雷电，因此被视为雷神的化身……”
　　后面这桩异闻，白水秋也听说过。
　　传说中，立花道雪是日本古代一位很有名气的武将，开创了长刀作战的奇袭流派“影流”，在战场上打下过赫赫威名，也是战国时代的九州将领中，少数名声传到本州的人之一。
　　至于他的那把“千鸟”，则是一把长约六尺的大太刀，在劈斩雷电的轶事发生后，就被更名为“雷切”。
　　从性质上来说，经受过雷电洗礼的“雷切”，和“雷击木”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所以用来当作驱邪避恶的御神刀，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但真要说起来，号称能够斩断雷电的“雷切”，多半是比不过鹿岛神宫和石上神宫的那两把【布都御魂】的，毕竟后者才是真正被建御雷神掌握过的佩剑，和后世传言的“雷神化身”根本就是两个概念……
　　更重要的是……
　　九州岛实在太远了。
　　白水秋可没工夫花费好几天的时间，从关东跑到日本的另一头，去一处陌生的地方寻找雷电场。
　　相比起来，还是往距离稍近的京都走一趟，可行性更高一点。
　　“……另外，千叶县内的铫子市和山武市，也有几处落雷频繁的区域，都分布在靠近海滨的村镇。不过这个是我委托别人从往年的气象预报中翻找出来的，名气和强度上与京都和九州岛的那几处是没办法相提并论的，不知道能不能符合你的要求。”
　　铃木珠希笑了笑：“如果你需要的话，我稍后就把这些资料打包发给你。”
　　“那我就先谢过铃木姐姐了。”
　　白水秋低头道了声谢。
　　铃木珠希摆了摆手：“用不着这么客气，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再说你之前帮助我和十兵卫的地方也不少，作为朋友，自然是要互相帮衬一下的。”
　　说话间，两人已经出了大厦。
　　在楼下的街道边，铃木珠希停下脚步，表示自己还要留下来维持一下局面，等待对策组方面的支援。
　　野山会毕竟不是极东组那样只盘踞在一两个城市的黑帮团体，而是势力遍布整个千叶县的巨型财阀，旗下的势力盘根错节，一旦和它们对上线，绝不是那么轻易就能结束的，必须要有分量足够的人留下来，主持大局才行。
　　这方面和白水秋关系不大。
　　反正她就是个临时工，帮忙打打架、除除妖没问题，可要说到对线扯皮……就不是她所擅长的了。
　　按照铃木珠希的打算，本来是要派特勤组的人，将白水秋送回去的。
　　不过这个提议被白水秋主动拒绝了。
　　“我朋友家的车就停在那边，我搭车回去就好了，不劳铃木姐姐和西平先生费心。之后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随时都可以联系我。”
　　“嗯？”
　　铃木珠希顺着白水秋手指的方向，看到了守在不远处的黑木大斗等人，有点迟疑地点了点头：
　　“那好吧，小秋妹妹路上小心。”
　　和铃木珠希等人挥手道别后，白水秋转身回到刚才过来时的地方，在山口和黑木大斗的护送下，重新上了车。
　　然后，汽车缓缓发动，驶入道路。
　　另外几辆属于秋月组的车，也依次跟了上来，暗中在两侧护卫着。
　　一路上有惊无险。
　　等回到天目山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点钟以后了。
　　经历了一晚上的厮杀，白水秋这时候已经有点困乏，回到神社以后，匆匆把身上这套脏兮兮的衣服换下来，又到浴室冲了个澡，就换了睡衣上床休息。
　　这一觉睡得沉稳踏实。
　　直到第二天清晨，她才重新被床头的闹钟吵醒，躺在床上发了几分钟呆，才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晨曦的阳光透过青翠的树叶缝隙，从窗帘外面洒落下来，打在白水秋的脸上和身上，有点暖洋洋的味道。
　　“话说……”
　　“昨天击杀那群白莲宗余孽后的奖励，好像还没有仔细查看过呢……”
　　白水秋扭头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感觉时间还早，于是吐了口气，将心思沉淀下来，注意力也集中到了某件事物上面。
　　【开灵目敕令咒】。
　　和前几次的任务奖励不同，这次得到的奖励，并不是一件物品，而是类似于之前的【灵觉（初级）】一样，都是一种特殊的咒术能力。
　　至于作用效果嘛……
　　【开灵目敕令咒：配合手诀念动咒语，将灵力灌注到双目之中，可以保持视线清明，看破眼前的虚妄。（注：对他人使用时，可以让普通人在一定时间内具备看清鬼物的能力）

第414章 左右，目清
　　“看破虚妄……”
　　白水秋看着这行文字描述，微微低着头，若有所思。
　　其实后面的那句注解，和她原先预想中的情况比较接近，她本来以为，这种咒术和“灵觉”一样，都是用来开启阴阳眼的，区别就是灵觉只能用于自己，而咒术可以帮助别人开启灵觉，看清楚一般人无法看到的邪祟。
　　可……
　　如果这样的话，这种咒术的作用就未免太过单一了。
　　“或许，‘看破虚妄’的意思，是指能够看穿鬼怪制造出来的幻象或者伪装？”
　　在这个念头冒出的同时，白水秋又下意识地想到了灯笼山。
　　灯笼山上终年缭绕的雾气，本质上也是一种由妖力形成的产物，而并非自然条件下形成的气候现象，像置行堀这种妖怪，就是借助大雾隐藏自己的行踪，从而能够对敌人发起出其不意的偷袭。
　　如果【开灵目敕令咒】的作用，是能够在被雾气包裹的情况下，窥破那些妖怪的行踪……
　　那这种咒术的作用可就不是一般的大了。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白水秋按照系统的提示，尝试着掐出了一道手诀，将右手的双指并拢起来，竖在自己的眉心处，然后微微闭上眼睛：
　　“……吾行一令，诸神有请，左右，目清，急急如律令！”
　　清脆的嗓音在卧室内响起。
　　几乎是在咒语念完的同时，白水秋就感觉到一股清凉的气息灌入了双眸之中，好像一瞬间，眼眶周围的毛孔都被打通了一样，有种说不出的舒适感弥漫而生。
　　等到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就感觉周围的事物似乎变得比刚才更加清晰了一点。
　　是字面意思的那种“清晰”。
　　从房间内的墙面、桌椅、天花板……
　　再到隔着一层玻璃的窗外，青绿的树叶和枝干，以及站在树枝上梳理着羽毛的灰雀……
　　所有的一切都显得纤毫毕现，就像是近视的人突然戴上了一副度数合适的眼镜一样，每一处细节都看得清清楚楚。
　　确切的说，是看得过于清楚了。
　　“这种能力……”
　　白水秋揉了揉眼睛，有点惊讶地站起身来，站在窗前，向后山的方向极目远眺。
　　卧室窗外，是一片位于神社背后的小树林。
　　正值盛夏，一棵棵大树枝繁叶茂，树影婆娑。
　　白水秋的视力本来就不错，虽然没有达到专业飞行员那种级别，但是和大部分普通人相比起来，已经算是很优秀的了。可就算这样，也不可能将远近事物都看得这么清楚，更不用说隔着几十米，看清楚一片片树叶的叶脉纹路了。
　　这种夸张视力，已经超出了普通人能够达到的极限。
　　足足过了好几分钟。
　　白水秋才收回视线，嘴角微微勾起。
　　就算没有其他效果，只凭这种远视的能力，就已经很让她惊喜了。
　　毕竟，对于习练弓术的人来说，视力本来就是最重要的基础素质之一，哪怕白水秋现在已经领悟到了【心眼】境界，但能够在视力上得到进一步的强化，对她的弓术精进，肯定是大有好处的。
　　至于能不能看清鬼祟制造的幻象……
　　这个不太好进行尝试。
　　毕竟，一般的鬼物都很弱，没有能力制造出真正意义上的幻象，而有能力的又不太常见。
　　能够达到怨灵这种级别的鬼物，就算是白水秋，几个月来也就见过那么几个而已。
　　灯笼山上的那些妖怪或许可以作为试验对象，但是白水秋对那个地方还心存忌惮，并不想这么快就重新回去一趟。
　　而且现在的灯笼山，已经被对策组接手，将进出的通道都封锁起来，就算白水秋是对策组的流动成员，想要进去恐怕也要花费一些周折，所以她也只好把这方面的心思按了下来，准备回头先打探一下情况，再做决定。
　　……
　　除了远视以外，白水秋还误打误撞地发现了【开灵目敕令咒】的另外一个效果。
　　就是在相对黑暗的环境中，也能比较清楚地看到近距离的事物。
　　这一点，是她在远眺树林的时候偶然发觉的，然后又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观察了一下被子里面的纹理，确认了这种能力并不是自己假想的错觉。
　　这个结果，让白水秋心情大好。
　　直到和神代惠子、还有日向飞鸟一起去学校上学的时候，她的嘴角还是挂着笑意，让两个女孩频频往这边看了几眼。
　　“额，我嘴角有饭粒没有擦干净吗，你们一直在往我这边看……”
　　白水秋摸了摸唇角，被两个女孩的视线看得有点不自然。
　　“没，只是觉得你今天好像很开心，是因为佐仓市的事情顺利解决了吗？”神代惠子歪着头看过来，有点好奇地问道。
　　神代惠子是知道白水秋的行踪的。
　　毕竟白水秋昨天去往佐仓市的车，就是由神代家提供的，所以山口在驱车回去以后，多半又将自己的行程对神代惠子汇报了一遍，只是中间那段时间，白水秋在大厦内的经历，这些随行人员并不知情，所以惠子自然也就知之不详了。
　　“嗯，解决掉了一部分吧……”
　　白水秋并没有把昨天和野山会拼杀的那段经历说出来的意思，只是笑了笑，轻声说道：
　　“白莲宗的教主，还有那群跟着他从灯笼山逃出来的恶徒，都已经伏诛，这群家伙这次应该是损失惨重了。他们之前做过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现在落得这个下场，也算是罪有应得了。”
　　“教主……”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旁边的日向飞鸟嘴唇动了动，脸色略微变化了一下。
　　作为日向家的女儿，她的家庭就是饱受白莲宗荼毒的典型，无论是日向森治对她实施的家暴，还是日向夫妇的不闻不问，都与这个邪教有关，甚至连这个女孩自己，都差点被带去进行所谓的“净化仪式”。
　　现在听到这个消息，一直在日向飞鸟心里郁结着的那团阴影，也悄然舒缓了不少。
　　“那个，秋，谢谢你……

第415章 百步穿杨
　　日向飞鸟忽然停下脚步，很郑重地道了声谢。
　　“诶？”
　　看到这个女孩的动作，白水秋停下脚步，有点意外，但随即就笑了笑：
　　“这种事情，没必要特意向我道谢啦，毕竟我这么做，也不仅仅是为了帮你……白莲宗在千叶和茨城两县经营多年，图谋甚大，而且又与天目神社的过往颇有牵涉，就算不是因为你们家的遭遇，我也早晚都会和他们对上的。
　　能够提前一点，在他们还没有准备充足的情况下对上去，反而是一件好事……
　　再说了，我们是朋友嘛，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朋友提供一下帮助，本来不就是朋友应该做的的？”
　　“朋友吗……”
　　日向飞鸟抿了抿嘴唇，沉默了片刻，才有点犹豫地轻声说道：“那，既然白莲宗的麻烦已经解决，我还是早点搬回下野町吧……这段时间一直寄宿在你家，已经给你和千代奶奶添了不少麻烦，实在不好意思再继续叨扰下去……”
　　算起来，日向飞鸟的确已经在天目神社住了一段时间了。
　　从那个雨夜，日向家的冲突爆发，导致日向飞鸟破门而逃，到现在，差不过刚好过去了一个月。
　　对于白水秋来说，她倒没觉得让日向飞鸟寄宿在自己家里有什么不便，毕竟这个女孩性子和顺，作为朋友相处起来很舒服，而且手脚麻利，经常帮忙分担着做点家务，缓解了千代那边的不少压力。偶尔还能让自己抄抄作业什么的……
　　——准确的说，应该是“借鉴”才对……
　　——白水秋其实不怎么喜欢抄作业，比起这种自欺欺人的举动，她倒是宁愿作业本上是一片空白，也至少能够表现出自己的真实水准。不过有些作业是和考试分数挂钩的，就算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选择老老实实地抄完了。
　　但是日向飞鸟的性格，却不是个能够心安理得欠下别人人情的人。
　　在这个女孩心里，大概还是觉得自己的付出太少，回报又太多，还有所亏欠，所以心中才会生出惴惴不安的想法。
　　不过……
　　和人情债相比，眼下还有一个更加现实的问题：
　　下野町的日向水产店，已经在那场纵火案中被烧掉了一大半。
　　日向飞鸟还是个未成年人，手上自然没什么钱。
　　而日向夫妇又因为先前的事件受到指控，大概率会被有关部门剥夺抚养权，而且在这对夫妻以及日向森治被信奉白莲宗的那几年间，日向家的积蓄也已经有很大一部分，被这一家三口陆陆续续供奉到了白莲宗手中。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日向飞鸟回去，也没地方可住。
　　再者说……
　　虽然教主一行被白水秋斩杀，但白莲宗在成田市内还有数百名信徒，里面还有一批潜在的狂热分子，可能会对日向飞鸟这位“异端”做出什么举动，这种事情才是最麻烦的，就算几率不大，可一旦发生，造成的后果将会非常严重。
　　白水秋想到这里，试探性地提了几句，想要看看日向飞鸟的打算。
　　“这个……”
　　日向飞鸟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她其实是打算将就着住的，反正那场纵火案中，水产店的外墙其实没什么损坏，主要是里面的家具和地板被烧掉了不少。花点时间清理一下，再重新铺上榻榻米和被褥，想要找个晚上睡觉的地方还是很容易的。
　　只是谈不上生活体验罢了。
　　至于狂信徒的打击报复，毕竟是小概率事件……
　　可这种话，日向飞鸟自己都知道不靠谱，自然也就没底气说出来了。
　　“这方面，其实我可以帮忙的……”
　　神代惠子在旁边听了一会儿，直到两人沉默下来，才轻声插了一句：“如果是小秋你之前所说的那种邪修，我手下的人的确应付不来，但是如果只是那些狂信徒的话，应对的办法还是很多的……
　　至于飞鸟的住处，如果水产店那边的确不好修补的话，到我家去住也可以的，我家还有不少空房间呢。”
　　“……”
　　白水秋抿了抿嘴唇，心说神代惠子的提议完全没有建设性。
　　毕竟，寄宿在天目神社和寄宿在惠子家，本质上没什么区别，都有点“寄人篱下”的味道，而且后者还要再多欠一份人情……
　　“好啦，在事情彻底尘埃落定之前，飞鸟你就先安心地住下吧。”
　　“别有太多心理负担，就当作是兼职巫女的酬劳了，这段时间神社的生意变好，可大部分都是你和加奈子的功劳。”
　　在白水秋的劝慰下，日向飞鸟终于点了点头，嗫嚅地应了下来。
　　说话间，几个女孩又往前走了一段，穿过校园，在教学楼下的鞋柜前依次换好鞋子，上了楼，在教室内依次坐好，准备上课。
　　……
　　接下来，是正常的课业时间，几门课程按照课表预先排好的顺序依次进行着。
　　白水秋也收敛了浮动的心思，将精力重新放回到自己的学业上，很是认真的记了几节课的笔记。
　　在忙碌的学习中。
　　一个白天的时间就这么悄然流逝。
　　到了下午放学后，白水秋又像往常一样，和神代惠子打了个招呼后，就跑到弓道部训练了一会儿。
　　这一次训练的目的，就不仅仅是为了磨砺技艺了，也是为了试验新得到的咒术能力的效果。
　　和她事先猜想的一样，【开灵目敕令咒】的最佳适用场合，还是在射箭的时候。
　　白水秋现在使用的靶子，是和大部分男生训练时一样的五十米靶。
　　对于以前的她来说，从这种距离观看靶子，只是能“看清楚”而已，在不动用“心眼”的情况下，想要保证百发百中，也不是每次都能做到的。
　　可现在，在开启“灵目”的时候，白水秋的视力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看五十公尺外的靶子时，就好像是在看位于自己眼前的事物一样，仿佛随手一掷，就能让箭矢精准地命中靶心。
　　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在“灵目”的加持下，白水秋的射箭技艺，几乎达到了百步穿杨的地步

第416章 神格
　　伴随着一阵弓弦轻颤的声音。
　　白水秋不急不缓地将箭壶内的十支箭射完，所有箭矢都密密麻麻地攒聚在靶心上面，几乎命中了同一个点，让负责捡箭的部员看得目瞪口呆，旁边几个男性部员也都纷纷流露出惊讶的神色。
　　“白水学妹的技艺好像又精进了许多呢。”
　　说话的是绪方：“本来我还有点担心，总觉得部长不在，今年的IH大赛很可能是要铩羽而归了，但看到白水学妹的射术，应该也可以像去年的部长一样，轻松地拿下县大赛的第一名吧。”
　　“哪里哪里，和绪方前辈，还有早苗学姐比起来，我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呢。比赛什么的，还是要大家一起加油才行。”
　　白水秋顺嘴谦虚了几句。
　　绪方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转过身去，招呼着其他几个部员继续进行训练。
　　绪方刚才说的话，其实并不是谦虚。
　　论资质，他们和栗见早苗还是有一段不小的差距的，哪怕是付出加倍的努力，也只能尽可能地弥补这段差距，而无法超越过去。
　　至于白水秋……
　　她的经历和其他人相比稍微有点特殊，能够在短短几个月内，从一名普通的弓术爱好者，提升到如今步入“心眼”境界的地步，有一多半的功劳都要算到系统头上，自然也就不好和绪方等人比较了。
　　对于身为副部长的绪方来说，他对自己的实力很清楚，也就是个县大赛前十名的水平，想要拿到全国大赛的门票，纯粹要看运气。
　　如果新生中能出现一个冲入全国大赛的选手，对于整个社团之后的发展都大有好处，自然是他希望看到的。
　　两人都没有在说什么。
　　等到射术场边再次安静下来以后。
　　白水秋才舒了口气，走到旁边的休息区坐了下来，把和弓放到一边，揉捏着稍微有点酸涩的十指。
　　过了有几分钟的样子，就看到一条熟悉的身影从外面进来，出现在了这间道场内。
　　鹫峰紫苑。
　　随着IH大赛的临近，这位一向喜欢摸鱼的老妖怪，也难得变得认真起来，开始发挥起自己作为社团顾问的作用，每天下午放学后，都会跑到弓道部待上一会儿，对参加训练的部员们提点几句。
　　而身为部长的栗见早苗，因为在外面报了补习班的缘故，已经不太经常出现在部内了。
　　像往常一样，鹫峰紫苑先是绕着训练场转了一圈，在正在射箭的几个部员身后站了一会儿，纠正了一下他们的射姿，然后又踱着步子来到白水秋旁边，坐在她旁边的另外一张椅子上。
　　“紫苑老师……”
　　白水秋下意识地坐起身来。
　　不管怎么说，在学校里面的时候，这个女人的身份都是老师，作为学生，自然是要保持一点尊敬的。
　　鹫峰紫苑见状，抬手做了一个微微下压的手势，抿唇笑道：“别紧张，我只是过来随便聊几句，你还是放松一点比较好……听说昨天晚上，你和对策组的那群小家伙去了一趟佐仓市，而且还在野山会的地盘闹出了一番动静？”
　　“是的。”
　　白水秋点了点头，解释道：“对策组在佐仓市那边，发现了教主一行的行踪，所以邀请我一起过去。在那边和白莲宗的人发生了一点小冲突，但现在已经基本解决了……”
　　“只是一点小冲突吗？”
　　在听到这个描述的时候，鹫峰紫苑笑了一下，语气变得有些玩味：
　　“可我怎么听说，野山会位于佐仓市的会所，发生了一场‘电路故障引起的火灾’，并且造成了十人以上的伤亡，事发现场也被佐仓市的警方封锁了起来。而且那群白莲宗的邪教徒，也大多都在此次事件中葬身火海……这样的结果，可谈不上小吧？”
　　“……火灾？”
　　白水秋微微一怔。
　　但很快就明白过来。
　　“火灾”什么的，大概是官方提供的说辞。
　　毕竟，这次事件不仅牵涉到了对策组，还包含了枪战、通灵、妖怪、财团、宗教等等不宜为外人所知的元素。无论是出于避免引起恐慌的考虑，还是为了防止和野山会的矛盾被进一步激化，对策组和佐仓警方，都不可能将真相对外界透露出来。
　　所以搬出这么一套解释，也算是合情合理。
　　“那边的事情，的确稍微有一点点麻烦……”
　　鹫峰紫苑也不算外人。
　　白水秋斟酌了一下，把自己在佐仓市的经历大概说了一遍，言语间，着重强调了教主身上呈现出的变化。
　　鹫峰紫苑听在耳中，微微颔首。
　　“通灵仪式吗……看起来的确像是一种类似于请神上身的手段，既然黑泥能够通过这样的方式，将力量赋予白莲宗的信众，也就难怪这群家伙会心甘情愿地受它驱使，不辞辛苦地寻找血食，帮助它从灯笼山脱困了。”
　　“话说……紫苑老师你知道，黑泥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吗？”
　　白水秋对这个问题很好奇。
　　尤其是在读取了教主的记忆以后，这种好奇就变得更重了。
　　如果这东西的本体，真的是什么“人类恶念聚集体”，那么想要消灭它，恐怕会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毕竟，恶念这种东西，是永远都不可能驱除干净的……
　　面对白水秋的疑问，鹫峰紫苑耸了耸肩：“这个嘛……老实说我也没有和那东西接触过，对它的了解不多，不过按照我的猜测，那东西应该是一种伪神明。”
　　“伪……神明？”
　　“嗯，真正意义上的神明，其实是一种层次很高的概念，并不是单纯的力量强大就可以称之为神的，而是需要有足够的信仰作为支撑，才能真正具备成为神明的资格。也就是所谓的‘神格’。”
　　鹫峰紫苑顿了顿，看着白水秋略显困惑的表情，微微一笑，继续解释道：
　　“日本古代的神明，大体上可以分为两类，第一类是《古事记》中有所记载的那一批，基本上都是父神伊邪纳岐的子嗣，因为继承了父神的血脉，所以从一出生就具备神格。
　　而第二类，则是后世的妖怪或者灵体，经过常年累月的香火供奉，积累出了足够的信仰，进而蜕变为神明。
　　另外，除了这两类以外，还有一些特殊形式的神明。比如像帚神这样的付丧神、在少部分地区存在香火供奉的地方神、还有通过剥夺其他神明的神格，来跻身神明之列的邪神……
　　这些神明的力量有强有弱，甚至还有一出生就夭折了的，但是同样具备神明的身份。而强大如玉藻前那样的大妖怪，虽然力量足以碾压、甚至杀死大部分神明，却依然无法称之为神，也没有所谓的神格，就是这个道理了。”
　　“神格这种东西，还可以剥夺？”
　　白水秋注意到鹫峰紫苑话语中提到的这个细节。
　　“既然是可以获得的东西，那么就一定可以剥夺。
　　只不过因为神格本身并不是一件物品，而是一个概念，所以并不能用通常理解的方式去剥夺，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往往也都是同样具备神格的存在。而其他的阴阳师或妖怪，就算有能力杀死神明，也无法从祂的尸身上找到神格的存在。
　　另外，已经具备神格的神，在信众消失、甚至被人类彻底遗忘的时候，也会因此而渐渐失去神格，不过那就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了。”
　　说到这里，老妖怪停顿了一下：
　　“像我刚才说的那样，地方神、邪祀之神等等这些东西，虽然也担着一个神明的名号，但身上的神格要么不全，要么就是根本没有，本质上可以说是一种伪造的神明。灯笼山的黑泥，很可能就是后者了。”
　　直到这时候，鹫峰紫苑才停了下来，慢悠悠地喝了几口饮料，润了润喉咙：
　　“我还以为你作为巫女，应该很清楚地知道这些情报才对，难道雨女之前，没有跟你说起过吗？”
　　“额……”
　　白水秋欲言又止。
　　真要算起来，她这位巫女其实是不够格的。
　　因为她和自家神社的式神雨女，到现在都没有像样的交流过几次，也从来没有见到过自家那位“雨师神”的模样，如果不是听鹫峰紫苑提起，她甚至都不知道“神格”这个概念的存在。
　　可这种话，就不方便对老妖怪说了。
　　所以，白水秋想了想，就岔开话题：“如果黑泥是一种伪神明的话，有什么办法能够削弱它的力量吗？”
　　“削弱的话，最有效的途径当然就是封山了。”
　　鹫峰紫苑笑了笑：“这方面，对策组已经在做了，只要白莲宗的人无法向它提供新鲜的血食，那么这东西的力量就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得到恢复，你们可以在这段时间内集思广益，寻找解决它的办法。
　　嘛，也不要把所有担子都压在自己身上，人类拥有的力量，可能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呢。”
　　“你是说……导弹那样的热武器？”
　　白水秋在很早之前就想过这一点。
　　怨灵一类的鬼物，都是没有实体存在的，所以无法被普通人伤到，可妖怪的话，大部分都是拥有实体的，理论上既然能够被刀剑砍伤，那么枪械炮弹这些东西造成的物理伤害，应该也都是有效的。
　　假如调动轰炸机群，往灯笼山去投掷炸弹的话……
　　这个画面，在白水秋脑海中浮现了一下。
　　而鹫峰紫苑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微微摇头，笑了一下：
　　“热武器这种东西，的确是人类最为天才的发明之一，也的确能够对一些妖怪造成切实的杀伤，但……
　　只是其中一部分妖怪。
　　像黑泥这种级别的妖怪，本身就不是纯粹的实体，而且还拥有着非常强大的力量，哪怕是在被封印的情况下，也能够抵挡绝大多数武器的轰击，普通的炮弹扔到那口黑潭里，甚至都溅不起水花，更不用说对它造成杀伤了。
　　如果在投掷的过程中，破坏掉了黑潭旁边的封印，反而可能会帮助黑泥提前脱困。
　　除非是向灯笼山扔一颗‘小男孩’那样的的武器，将整个山顶连同那口黑潭都夷为平地，还有几分杀死它的可能，不过嘛……那种场面是不可能出现的。”
　　原因很简单。
　　因为日本根本就没有核武器。
　　至少，在明面上是不被允许拥有的……
　　至于像其他国家寻求援助，就更加不可能了，除非日本高层脑子进水了，才会去求别的国家往自己家里扔核弹，当年那颗“小男孩”给日本人留下的心里阴影，可是直到现在还没有退去呢。
　　这些话，虽然鹫峰紫苑没有明说，但白水秋转念一想，就已经明白了大半。
　　紧接着，就看到鹫峰紫苑缓缓起身，用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的意思是说，人类在术法方面积累的底蕴，可是相当深厚的。
　　对策组那边，应该比你更想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所以你就稍微安心一点，准备参加月底的预选赛吧，今年的IH大赛，是在京都举行的，你应该很想去那座城市看看吧？”
　　“？？”
　　直到鹫峰紫苑起身走开以后，白水秋还有点愣神。
　　IH大赛的全称，是“全国高校综合体育大会”，这项赛事本质上其实是一类体育赛事的组合。
　　所以里面的各个项目，例如剑道、弓道、体操，都是分开进行的，比赛的时间和地点都是由各项赛事的主办单位及相关协会决定，但是考虑到参赛者遍布全国，所以一般都是本州地区举行，进行时间也都集中在暑假前后的七八月份为主。
　　不过……
　　这次的全国大赛，竟然是在京都举行的？
　　白水秋原本还想着，要抽时间去京都一趟，给【鸣雷玉】充一次电来着……
　　如果IH大赛的地点也是在京都的话，倒是可以顺路把两件事情一起做了，毕竟过去参赛一般都要逗留几天，从里面抽出一到两天时间，去寻找一下铃木珠希所说的那几处雷电密集区，应该还是很充裕的…

第417章 灯笼山的变化
　　除了充电的事情以外……
　　白水秋其实还想到“大江山”去看看，亲眼见识一下这片曾经被鬼族盘踞过的地方，或许能从中窥探到一些关于【鬼切】的秘密。
　　对于这把曾经被源氏一族所掌握，最后又辗转流落到自家祖辈手中的御神刀，她还是有点好奇的。
　　莫非……
　　白水家的祖先，也曾经在京都附近待过？
　　甚至，在天目神社建成以前，白水家其实一直都是居住在关西地区的，因此和源氏打过交道，从后者那里得到了【鬼切】，只是从江户时代开始，才因为某些原因举家迁徙到关东，所以才在这个过程中，将这把刀也一并带了过来？
　　白水秋早就这么猜测过，并且还针对这个问题，在私下里问过自家奶奶。
　　她倒不是担心源氏的后人会来抢夺【鬼切】。
　　毕竟辗转那么多代，当初的清和源氏，早就消失在历史长河中，而这把御神刀，也已经在自家的天目神社供奉了数百年，四舍五入一下，相当于自古以来就是白水家的财产，就算真有人来抢夺，也要看对方有没有那份斤两……
　　白水秋想要了解这些情况的真正原因，是她在得知了灯笼山和黑泥的存在以后，对当年的白水纱奈、以及自家神社的历史渊源产生了一些兴趣。
　　为此，她甚至还专门花费了好几个晚上的时间，把神社内存放的相关典籍都大致翻看了一遍。
　　但得到的结果却不如人意。
　　千代的回应和之前一样。
　　因为时隔久远，老人家对白水家最初的渊源已经知之不详。
　　而那些典籍中，也只有很少一部分记载，是关于白水家与天目神社的，而且这些记录的时间节点，几乎都集中在最近的这两三百年间，再往前，就都是一片空白了。
　　给人的感觉就好像……
　　江户时代以前的那一部分资料，全部都被遗失掉了一样。
　　对于普通人家来说，这种情况并不稀奇，毕竟在古代的时候，经常有人因为战乱而颠肺流离，为了躲避战火，从九州跑到北海道都是常有的事情。
　　但是对于一家神社来说，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尤其是，白水家的祖辈可是真正出现过身具灵力的修行者的，如果有心保存的话，根本就不可能将这些资料弄丢。
　　另外，还有一个疑点……
　　就是白水秋记得自己当初询问铃木珠希，关于雨女的情报时，曾经在后者那里问出了一个地名“芒硝山”，据说是雨女在被收服为式神以前，最后一次出现过的地方。也是在那一次，雨女使用自己的能力，接连下了两个月的暴雨，淹没了方圆数百里的田地。
　　如果这个绿衣女人没有经过中间商转手的话，那么白水家以前，很可能也在“芒硝山”待过一段时间。
　　大江山、鬼切、芒硝山、雨女……
　　再到成田市的天目神社……
　　白水秋隐隐觉得，这些信息之间似乎是有一条时间线牵连起来的。
　　只不过，因为这条线的前半部分缺失掉了，所以她所能了解到的信息，都在两百年的时间节点处戛然而止。
　　雨女肯定是知道其中内情的。
　　但白水秋不确定，这个女人会不会将真相告诉自己。
　　就算雨女肯说，经历了灯笼山的那一战以后，她也已经大伤元气，还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才能苏醒过来，与其漫无目的地等待下去，还不如在确保自身安全的情况下，想办法搜集一些有用的线索。
　　思绪浮动间。
　　白水秋双手十指无意识地交叉在一起，心里默默盘算着。
　　但想得再多……
　　说到底，要做这些事情的前提，还是先从这次的县大赛中脱颖而出，拿到一张参加全国大赛的门票，才能开启这趟京都之行，然后根据IH大赛的日程安排，来决定后续的行程计划。
　　和这些扑朔迷离的陈年秘辛相比，拿到选拔赛名次，就显得容易多了。
　　“总之还是先专心训练吧，调查情报的事情以后再说……”
　　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把脑子里纷纷扰扰的杂念按下，然后用毛巾擦了擦鬓角的细汗，重新站起身来，走到了射术场前，再次投入了训练。
　　这一次训练，又持续了小一个钟头的时间。
　　直到夕阳西下，白水秋才离开道场，和从剑道部出来的神代惠子汇合，然后乘车回家。
　　……
　　与此同时。
　　远在成田市西侧的灯笼山。
　　和一个星期之前相比，这片山区附近已然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在对策组的安排下，从千叶市陆续赶来的数十名特勤组成员，与成田、佐仓两市的警方一起，花费了三四天的时间，在整个灯笼山周围，拉开了一层隔离带。
　　十几处上山的道路旁边，都分别设立了哨卡和巡逻人员，从外面进来的通道入口和山脚下，也都立起了“山内有猛兽出没、禁止入内”的指示牌，再加上周围的制高点处，还有24小时轮班盯梢的监视人员，防范手段可以说是非常严密了。
　　任何发生在这片山区的风吹草动，都会被第一时间被他们觉察到。
　　此外，白莲宗之前用来举行集会的那座庄园，也被当作了临时的据点，一批批身穿黑色制服或者防护服的人，在庄园内外进进出出，换班回来的封山人员，也都会在庄园内稍事休息。
　　三层小楼的某个房间内。
　　一沓沓资料在桌子上摊开，电脑屏幕上也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书页翻动的声音，和敲打键盘的声音连成一片。
　　就在此时，一段录像正在被人投影出来，在墙边悬挂的幕布上播放着。
　　影像中的画面，似乎是从灯笼山山顶上方俯瞰时的景象，因为拍摄时的距离较远，稍微有点模糊。
　　“藤原秘书，被无人机拍摄下来的画面，就是这些了。”
　　“……”
　　片刻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藤原七海开口了：“从这段录像里面，能分析出那只妖怪，还有被布置在黑潭附近的封印阵法的种类吗？

第418章 四象封印
　　“目前还无法确定……”
　　说话的是另外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对策组成员，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看起来很斯文的样子：
　　“在千叶县内目前已知的一百二十七妖怪中，并没有发现和‘黑泥’相匹配的类型，但是就它的强度来说，又绝对不可能是刚刚形成的，至少在数百年间，应该就已经存在了。
　　所以可能性最大的结果，是黑泥其实在人类社会中出现过，但是因为某些原因，并没有被当地的阴阳师或者神社发现和记录下来。
　　另外，如果之前得到的那些资料属实，那么黑泥的威胁级别暂时可以评定为B级到A级之间，很可能是本县对策组成立以来遇到的的最强大的妖怪……
　　至于山顶的那处封印阵法，总体形态上有点像‘四象封印’，但是细节处又有所不同……”
　　“哦，具体是指什么呢？”
　　藤原七海看了过来。
　　眼镜男顿了一下，就接着解释道：
　　“通常情况下的四象封印，需要用四处阵眼作为支撑，才能形成完整的封印结界，将妖物镇压下去。因此，结界的力量也大多都集中于这四个角上。当其中几处阵眼遭到破坏的时候，整个结界的力量就会失去平衡，进而无法再维持下去。
　　比如八年前曾经在千叶县内出现过的那只妖狐，就是通过类似的手段，在破坏掉封印法阵的一处阵眼以后，从妙心宗的僧人手中逃出来的……
　　可是灯笼山的这一处，明明已经有一处阵眼被彻底破坏，而且在之前的战斗中，也没有被天目神社的式神修复，但整个结界却依然能够很稳固地将黑泥镇压在潭水中，这种状况并不符合常理。
　　根据现场拍摄的画面，我有一种不太成熟的猜测……”
　　“你是说？”
　　藤原七海皱了皱眉。
　　“除非这处封印还有一处阵眼，是位于整个结界最中间的，起到了定海神针的作用。”
　　眼镜男扶了一下眼镜，用双手比划了几下，说道：“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测，是真是假还无法定论，毕竟我也是从书籍上看到的关于这种阵法的记载，需要进一步的观察和分析才能断定。
　　但无论结果如何，我个人建议在没有九成以上的把握，能够消灭黑泥之前，先不要贸然展开行动。
　　因为四象封印目前还在生效，在没有白莲宗教徒提供血食的情况下，黑泥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之前被青鹭火造成的伤势，而在此之前，它的力量还不足以从这处结界内挣脱出来。
　　反而如果在对付黑泥的过程中，破坏了已有的封印结界，被它从黑潭内逃出来，闯入到市区里面，可能还会给我们带来巨大的麻烦。”
　　戴眼镜的家伙，显然是个阵法学的专家，对结界、阵法方面的理论知识如数家珍。
　　但至于行动计划什么的，就不是由他来定夺了。
　　说到底，这家伙的作用主要就是提供分析思路，而真正拍板决定的人，则是身为秘书的藤原七海。
　　藤原七海默默地听完讲述以后，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你先继续分析吧，如果有什么新的发现，记得随时告诉我。”
　　说着，这位对策组秘书然后又看向了办公桌的另外一侧：“高本，教主遗骸的化验报告出来了吗？”
　　“已经有初步结果了。”
　　被叫做高本的特勤组成员立刻回应道：“从检验报告上的内容来看，那份遗骸的主要成分是碳酸钙，和常见的人类骨骼并没有区别，基本上可以确定就是一块烧焦的骨头，除了个别元素成分上的微量差异，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说话间，高本将一份资料打印了出来，双手送到藤原七海面前。
　　这里的“教主遗骸”，自然是指白水秋在一把火烧掉了教主的身躯以后，看到的那一小块硬块了。
　　这东西被西平小次郎收了起来，在会所内的混战结束以后，就被紧急送往对策组的医学研究室，在各种高精尖的医学仪器下，进行最精细的检测和化验。为了避免可能出现的意外状况，化验全程由相川兄弟中的一人看管。
　　不过从结果来看，似乎是他们小题大做了。
　　“这样吗……”
　　“既然没有什么特殊的，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藤原七海将报告那在手中看了一遍，抿了抿嘴唇，略微沉吟了一下，才又重新抬起头来：
　　“你们几个，把灯笼山的所有情况，做一份书面报告，给福田知事的秘书发过去，请他做好调动自卫队的准备。虽然可能性不大，但如果局面失控，有必要出动军队来保障周边民众的安全。”
　　所谓“知事”，就是千叶县内的最高行政官，行政级别上近似于中国的“省长”。
　　想要出动自卫队，通常都需要由都道府县的知事提出申请，在地方政府无法应对的情况下，才会由军队出面介入进来。黑泥的事情，暂时还只是对策组的工作范围，但如果因为对策组的某些疏忽，让这东西破封而出的话，闯入到人类社会中的话，就有必要出动军队来帮忙了。
　　出于未雨绸缪的考虑，这种事情自然是要先报备一下的。
　　“还有松平，你把之前得到的那份白莲宗信徒名单，发送给成田、佐仓、八千代、白井市的警署，让他们立刻采取行动，对名单上的人进行有效控制。
　　所有存在潜在威胁的，一律抓捕归案，尤其是与白莲宗的长老、干部有关联的人，一个都别放过。
　　还有茨城县那边也尽快着手联络一下，请他们予以配合，就算不直接动手，也务必要向白莲宗施加压力，最大限度遏制他们的行动。”藤原七海很自然而然地开始发号施令。
　　“是。”
　　在藤原七海的命令发出以后，在场的几个特勤组成员就迅速忙碌起来。
　　只是刚才的高本还坐着没动，先是咽了口唾沫，而后有点颤声地说道：
　　“那个，藤原秘书，野山会那边刚刚向我们提出了严正交涉的请求，您看……

第419章 不用解释
　　“野山会……”
　　听到这个名字时，藤原七海皱了皱眉： “那群家伙怎么说？”
　　“他们对我们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闯入到会所中抓人，并造成大量人员伤亡的行为，表示很不高兴，希望我们能够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另外，野山会还要求我们尽快解除对他们旗下产业的监控，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
　　藤原七海沉默了一会儿。
　　在那天晚上的会所冲突发生以后，对策组方面就迅速调集警力，对野山会在佐仓和成田境内的所有产业布下了监控，严密监视这个财团的一举一动。
　　目的嘛，自然是为了尽快缉拿白莲宗的漏网之鱼，防止有人借助野山会的渠道从千叶县逃走。
　　但这些举动，也给野山会的产业经营带来了不小的阻碍，引起后者出声抗议的反应，也就是能够预料到的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野山会和对策组的这次矛盾，其实是不可避免的。
　　因为白莲宗和黑泥的勾结，是既成事实。
　　而野山会又是白莲宗背后的靠山，两者从多年前开始就关系密切，野山会曾经利用宗教的幌子，在背地里做过不少见不得光的勾当，甚至就连这次的灯笼山事件，都很难说背后有没有野山会的影子在暗中支持。
　　——作为关东地区底蕴最为深厚的一批财阀，野山会所处的层次比一般人高出太多，掌握的消息面也远远不是普通人能够想象的。对于灵异层面，以及对策组，都多少有一些了解。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还依然发动了针对白水秋和铃木珠希等人的那场袭杀……
　　就有点有恃无恐的味道了。
　　毕竟，在日本这个国家，财团拥有的能量实在太过庞大，无论是私下里豢养着的打手，还是在国会和地方议会供养着的议员，都能够在关键时刻为他们提供服务。只要稍微发动一下这些关系，就算是让某个政府部门遭到取缔，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换做是一般部门的话，可能还真不敢和野山会对抗。
　　但，对策组的地位还是特殊了一些。
　　“不用解释。”
　　藤原七海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告诉他们，摆在他们面前的选择只有两个。
　　要么老老实实地把嘴巴闭上，终止一切和白莲宗暗中勾结的活动，并最大限度配合对策组的调查，……如果做到这几点的话，我还可以当他们对灯笼山的事情并不知情，只是不小心被卷入进来的无辜者。
　　否则……
　　我也就只能将他们和白莲宗视为一体，将这次行动针对的对象范围，再稍微扩大一些了。”
　　“明白了，我会将这些话转告给他们的。”
　　高本点点头，应了一声。
　　藤原七海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补充了一句：“还有，我已经针对这次事件，向东京那边的对策组总部进行了报备，近期可能会有人前来勘察情况，如果有总部的车辆出现在成田和佐仓境内，记得及时向我汇报。”
　　“是。”
　　……
　　接下来的几天，对策组和警方迅速展开了行动，对白莲宗在千叶县北部的各处据点进行了突击调查，在短短数日的时间内，就接连破获了四五处白莲宗教徒的聚集点，先后抓捕了数十人。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媒体的眼睛。
　　有些消息灵通的媒体已经开始介入调查，而警方则是顺水推舟，在召开的记者发布会上，有所保留地公布了白莲宗的犯罪证据。
　　一时间，舆论哗然。
　　无论是社交网络上，还是线下的街头巷尾，都出现了对此次事件的议论，各方人士众说纷纭。
　　而有了这则消息吸引火力，前些日子的灯笼山事件，就渐渐消沉了下去，已经没什么像样的讨论热度了。
　　当然……
　　后续的这些事情，白水秋并不是很关心。
　　这几天的时间，她正在忙着训练弓术，为即将到来的选拔赛做着最后的准备。
　　按照老妖怪透露出的情况，千叶县的弓术比赛，将会在六月的最后一周举行，为期三天。
　　届时，整个千叶县内各大城市的学校，都会派出队伍前去参赛，总人数差不多有数百人的样子，但只有前五名，才能够代表千叶县，去参加全国大赛。
　　顺带一提，这一类体育比赛都分为男子组和女子组，因为在正常情况下，男女的体力相差极大，甚至都不在同一个水平线上，出于公平起见，绝大多数赛事都是有性别划分的。但不管怎么说……
　　都是近乎百里挑一的概率。
　　等到全国几十个县完成选拔，再统一到京都去进行比赛，决出冠军的时候，就是名副其实的万里挑一了。
　　哪怕参赛的都只是一群高中生，能够在这么多人中脱颖而出的，往往也都有着接近职业级的水平，甚至是超越职业级，到时候直接和俱乐部签约，成为专业的弓术远动员，都没有太大问题。
　　白水秋倒没想那么远。
　　她给自己定下的小目标，就是先拿到全国大赛的门票，然后就可以借这个机会，去京都公费旅行一次，顺路做点自己的事情。
　　至于最后能拿到什么名次，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这次的比赛，小秋你准备的怎么样？”
　　这天下午，鹫峰紫苑在指点完几个部员训练后，顺嘴问了一句。
　　“一般吧……”
　　白水秋看着隔壁的训练赛道内，一直站在原地坚持射箭的绪方，有点汗颜。
　　和这位老大哥相比，她这段时间投入到训练上的时间和强度，还真不算太多，只是处于弓道部的平均线往上一点罢了。
　　算起来，白水秋其实也算是见过不少大场面了，心理素质已经被磨练的相当过硬，但是像日本这种形式规范的高中生竞技比赛，她还是第一次参加，心里多少有那么一点小紧张。
　　尤其是在觉察到弓道部内渐渐严肃起来的气氛时，这种紧张的情绪，就变得更加明显了

第420章 要加油哦
　　鹫峰紫苑显然看出了白水秋的念头，微微一笑：
　　“嘛，你也不用太紧张，毕竟只是一次小场面而已，输掉也没关系，以你的年纪，以后这样的机会还有很多。”
　　顿了顿，这位老妖怪又摩挲着下巴，似乎盘算了一下，语气很认真的样子：“如果你真的输掉了比赛，但同时又很想去京都的话，其实还有一种办法可以做到……不过一次性修改那么多人的记忆，工作量的确是大了一点……”
　　“……”
　　听着鹫峰紫苑的话，白水秋脸色有点微妙地扭头看了她一眼，尤其注意了一下她的眼神，确认了这个女人只是在开玩笑。
　　也是……
　　虽说只是千叶县内部的比赛，但既然是面对全县所有高校的，那么参赛人员至少也在三位数以上，观众人数肯定也不会少。如果这个女人真的要通过修改记忆的方式，来“篡改”正常比赛的结果……
　　的确是一份相当庞大的工作量。
　　就算把老妖怪的所有妖力榨干，恐怕都做不到这一点。
　　不过鹫峰紫苑的这番话，倒也的确让白水秋心里那股紧张的感觉缓解了一些。
　　“但愿能如愿以偿吧。”
　　接下来，鹫峰紫苑又召集道场内的部员们，公布了参加这次比赛的具体名单——
　　一共十个名额，男女参半。
　　其中六个名额，都是正式的参赛人员，还有四人作为替补，在前面的部员出现状况的时候上场。不过在绝大多数时候，替补还是用来坐等板凳的。
　　白水秋和绪方自然都是在名单中的。
　　按照正常情况，像她这样刚上一年级、又入部没几个月的新人，往往是没有资格代表社团出征的。
　　毕竟弓术这种东西，很吃训练时间和经验。像绪方这些部员，因为入部的时间较早，又每周都会花费不少时间用在训练上，所以技艺和普通部员相比更加优秀，被选上是理所当然的。而白水秋相比起来就实在嫩了一点，很容易被人轻视。
　　不过……
　　白水秋毕竟也在弓道部带了两个月了，弓术造诣的“进步”，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
　　哪怕不动用“心眼”的能力，她展现出来的水准也已经不比绪方逊色，而且前段时间的文化祭上，白水秋更是大出风头，狠狠拉了一波人气。
　　不仅成田高中内，已经有些人认识了白水秋，平时上学放学时在路上遇到，都会主动跟她招呼。
　　在弓道部内部，白水秋的人气也迅速上升，甚至开始有部员在弓术上遇到困惑的时候，会跑过来向白水秋寻求指点，遇到这种情况，白水秋往往都会耐心地讲解几句，一来二去，积累下来一批不错的人缘。正因为如此，她的参赛兵没有任何人提出反对，甚至还是大家所喜闻乐见的。
　　“……那么，以上就是这次的选手名单了。”
　　在宣读完名单以后，鹫峰紫苑把手中的白纸折了一下，顺手塞到衣服外侧的口袋中：
　　“今天的训练就先到此为止吧，大家早点回去休息。明天早上，被我点到名字的记得到学校门口集合，一起乘坐大巴出发。如果其他人想去观看比赛的话，也可以一起过来。
　　不过这次选拔赛的地点在千叶市那边，需要的时间可能会稍微久一些，你们最好提前做好这几天的日程安排，以免发生冲突。
　　还有一点就是，之前已经训练了那么久，就没必要再争夺这一晚上的时间了，都节省一下体力，准备迎接明天的比赛吧。”
　　“是。”
　　等到事情已经说的差不多了以后，部员们就原地解散。
　　作为副部长的绪方留下来，和鹫峰紫苑一起商量比赛期间的食宿安排。
　　而白水秋则是在简单收拾了一下以后，和老妖怪等人打了个招呼，就转身离开了道场，在教学楼下和神代惠子汇合，乘车回家。
　　……
　　第二天是周六。
　　一大早，白水秋就被床头的闹钟吵醒，睁开眼睛又赖了几分钟床，就掀开被子爬起来，揉着惺忪的睡眼去往卫生间。
　　一番刷牙洗漱。
　　哗啦——
　　随着一捧冰冷的水流拍在脸上，白水秋脸上的睡意才终于一扫而空，整个人变得精神起来，对着镜子，把湿漉漉的面庞擦拭干净，又双手拢起一头散乱的乌黑长发，用发绳在脑后束好。
　　弓道这种运动，对仪表还是有一定要求的。
　　虽然不一定非要长得很好看，但如果能在相貌出挑的基础上，又表现的优雅得体，肯定是能算一条加分项的。
　　做完这一切以后，白水秋出门到后山晨跑了一圈，稍微热了一下身，等她再次回到神社的时候，墙上的挂钟差不多刚好指向七点半，天光放亮，千代和日向飞鸟也先后起床，前者洗漱过后，就系上围裙，开始到厨房张罗早餐。
　　而后者则是在和白水秋道了早安以后，拿起扫帚走到神社的庭院内，开始清扫落叶。
　　在此之前，这项工作一直都是白水秋来做的。
　　自从日向飞鸟住进神社以后，清扫庭院的任务，就渐渐被这个女孩接了过去。
　　作为在白水家寄宿的房客，日向飞鸟始终觉得自己有所亏欠，所以非常热衷于帮白水秋和千代做家务，每次一闲下来，就表现的惴惴不安。因此，白水秋也就听之任之，反正这些活儿都不是很繁重，消耗不了太多体力。
　　而且……
　　对她来说，还能够节省一些时间和心思，用在符咒和剑术的修行上，反而是一件好事。
　　“飞鸟，这两天我不在神社内的时候，你稍微留点心，注意安全。”
　　趁着千代还在厨房忙碌，白水秋找了个机会，悄悄对日向飞鸟叮嘱了一句。
　　“秋的意思是……”
　　日向飞鸟抬起头，有点疑惑地眨了眨眼。
　　“就是白莲宗那边……”
　　白水秋轻声说道：“虽然白莲宗在周末的这次行动中，吃了很大的亏，可能不会再派人到神社来找麻烦了，但还是稍微防范一下比价好……我会把傀儡娃娃留在家里，应对不时之需，但如果没什么事情，你就不要随便声张了……”
　　傀儡娃娃这张底牌，目前还只有包括神代惠子和日向飞鸟在内的少数人知道。
　　上次松下带着人，来到神社试图绑架日向飞鸟和加奈子的时候，也曾经和傀儡娃娃交手过，但当时事发仓促，松下等人并不知道傀儡娃娃的真实身份。只要不开口，白水秋的本体和傀儡娃娃几乎就是一模一样的。
　　所谓“底牌”，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因此，白水秋也不打算大肆张扬。
　　“我知道了，我会多加留意的。”
　　日向飞鸟点头应了下来。
　　早餐还算丰盛。
　　每人一份三明治，一叠炖鱼块和玉子烧——后者简单点说其实就是煎鸡蛋，里面视情况加一些牛奶、食盐、酱油等等，最后再加上一碗玉米燕麦汤，总体上的膳食结构还算合理，营养也很丰富。
　　等吃完了早饭以后，白水秋就换上了一身轻便的运动装，坐在玄关的台阶处换好鞋子，又听着千代絮絮叨叨地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之类的话，就拎起书包出了门。
　　沿着参道，一路来到了山脚下。
　　这时候，一辆银灰色的汽车已经等候在这里。神代惠子和凉子一起站在山路旁边，正望眼欲穿地往山上看来。四目相对的时候，这个女孩轻抿着嘴唇，展颜一笑：
　　“又见面啦，小秋。”
　　“惠子……你怎么在这里？”
　　白水秋有点意外。
　　在此之前，她虽然将自己要参加预选赛的事情，告诉过神代惠子和日向飞鸟，但并没有提出借车的要求，毕竟弓道部那边是联络好了大巴车的。
　　面对白水秋的疑惑，神代惠子脸上依然挂着笑：“从天目山往学校那边去，路程稍微有点远，所以还是由我来送送你吧。另外，我自己其实也回千叶市，看望一下爸爸和爷爷，如果不介意的话，就一起吧？”
　　“……那好吧。”
　　有现成的车可以坐，白水秋自然不会再花费时间等待公交。
　　在她从后排的车门上了车以后，这辆银灰色汽车就驶离了山脚，往成田高中所在的方向一路疾驰。十几公里的路程，还不到十分钟，就已经赶到。
　　参赛的集合地点，在成田高中的校门口。
　　在白水秋赶到以后，就看到一辆大巴车已经停在门口等候，包括绪方在内的几个弓道部成员，正站在车下，招呼着其他部员上车。身为顾问的鹫峰紫苑的身影，也赫然在内。
　　“我先过去了。”
　　白水秋扭头看向神代惠子。
　　其实要是看时间效率的话，乘坐神代惠子的车赶往比赛场地，肯定比乘坐大巴车要快，但白水秋毕竟是弓道部的一员，这种集体活动，还是要和其他人协调一下的，单独行动不太合适。
　　“嗯，下车的时候小心点，路上记得注意安全。”
　　神代惠子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然后在白水秋即将推门下车的时候，又出声喊了一句：“小秋……”
　　“嗯？”
　　白水秋回头看了过去。
　　目光过处，就看到神代惠子攥紧手心，一双白嫩的拳头竖在身前，做了个加油打气的手势：“比赛什么的，要加油哦。我相信以小秋的实力，一定能够大放异彩，取得最优异的成绩的。”
　　白水秋怔了一下，而后哑然失笑：“借你吉言，我会加油的。”
　　接下来，白水秋推门下车，快步穿过人行道，来到校门口的大巴车前，然后在绪方等人的招呼下上了车，找了个靠前的座位正要坐下，却又忽然抬起头来，有点惊讶地眨了眨眼，瞳孔中映出了一个略显眼熟的身影：
　　“咦，栗见学姐也在？”
　　出现在白水秋视线中的，赫然是许久未见的栗见早苗。
　　栗见早苗笑了笑：
　　“是啊，我最近在校外参加补习，每天的安排都很紧凑，都没什么时间和你们交流……不过县大赛这种事情，总还是要抽出时间来看一下的，毕竟一年也才这么一次。”
　　“这样啊……”
　　白水秋点了点头，表示了然。
　　她的确有一段时间，没有怎么和栗见早苗见过面了。
　　自从在外面报名了补习班以后，栗见早苗就把大部分心思，都从社团这边，挪到了学业上面，平均每周只会在弓道部出现个一两次，白水秋印象中上一次和栗见早苗交谈，还是在半个多月前的文化祭结束时，这么长时间没见，多少有点想念。
　　当下，两人又随便聊了几句各自的近况，就在靠窗的一排座位坐下，将窗帘微微打开，看着外面的阳光照耀进来，在座位上留下一块块光斑的痕迹。
　　等到参与这次比赛的部员们纷纷到齐以后，大巴车就开始启程，往市区的东南侧方向驶去。
　　而这一趟的目的地，是位于千叶市的若叶高中。
　　——按照千叶县内的相关部门，对IH大赛的日程安排，选拔赛进行的场地，就是在这所高校的操场上。
　　上午十点钟。
　　大巴车在一所外形壮观的学校门口停了下来，在鹫峰紫苑的招呼下，白水秋和栗见早苗依次下了车，一边揉着略微有点发涩的太阳穴，一边抬头往四周看着，脸上透露出些许惊奇的色彩。
　　“总感觉，这地方好像比我们学校大多了……”
　　“操场上的草皮也显得很气派呢，怪不得弓道协会会选择将比赛场地定在这里……”
　　细碎的议论声在背后响起。
　　白水秋听了几耳朵，就睁大眼睛看向四周。
　　或许是因为预选赛的缘故，这所高中内有为数不少的人正在进进出出，看身上的穿着以及年龄面相，则是从十几岁到四五十岁都有，其中颇有一些身上穿着不同样式的校服，背后大包小包地提着东西，估摸着可能也是从别的学校赶过来的参赛学员。
　　这种场面，用人山人海来形容并不为过。
　　就算和成田高中的文化祭比起来，似乎也要壮观不少

第421章 真是太可惜了
　　白水秋一行陆续下车以后，很快就有专门的引导人员，过来引领他们前往校园内的休息室。
　　在这个过程中，鹫峰紫苑和栗见早苗似乎遇到了几个认识的人，很是熟稔的互相打了个招呼。
　　说起来，这两位在千叶县的高校圈内，也算得上是知名人物了。
　　栗见早苗自然不用多说，上一届的县大赛冠军，同时又是全国大赛的季军，这两个名号就足以甩开同龄人一大截。今年前来参加选拔赛的学员中，就有不少是去年曾经被她淘汰过的手下败将。
　　而鹫峰紫苑的弓术造诣也同样不俗，“年纪轻轻”，就已经取得了弓道七段的证明，哪怕是放在整个日本的弓道界，都算是小有头脸的人物了。
　　这样一对组合，自然很容易吸引到别人的眼球。
　　有几个看起来相貌敦厚的带队老师，还在和鹫峰紫苑打招呼的时候，有意无意地询问了一下，栗见早苗今年是否继续参赛的问题，在从这位老妖怪嘴里得到否定的回答以后，才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啊，那还真是太可惜了……
　　以早苗同学的弓术造诣，如果继续参赛的话，今年的县大赛第一名根本就是没有悬念的，说不定还有机会冲击一下全国大赛的冠军……不过还是高考更重要一点，如果无心在弓道行业内深入发展的话，拿到一次季军也很优秀了。”
　　说这话的时候，这位带队老师还仔细往成田高中的参赛队伍里面扫了一圈：
　　“高桥同学也在啊，去年我们学校的武田同学可是差一点被你淘汰掉了，好在最后几箭运气不错，才侥幸取得了选拔赛三名的成绩，可惜在全国大赛的第二轮就铩羽而归。不知道今年的情况又将如何呢……
　　咦，紫苑老师的队伍里好像又多了几张新面孔？”
　　“……”
　　就连是白水秋，也听得出来，这位带队老师是在委婉地挑衅了。
　　他所说的高桥同学，是成田高中的另外一名二年级女生，也是弓道部内，弓术造诣仅次于栗见早苗的女生，但就算是“仅次于”，也只是在去年的选拔赛中止步于女子组二十强，因而无缘参加全国大赛。
　　至于若叶高中的武田同学，则是一路过关斩将，杀到女子组前三，在上一届的学员中已经算是顶尖的了。
　　而今年这一次，因为上一届的冠军栗见早苗没有参赛，武田是很有希望冲击第一的。
　　至少……
　　在这位带队老师看来是这样的。
　　“呵。”
　　鹫峰紫苑笑了笑，回手揽了一下白水秋的肩膀，将她往前带了带：“介绍一下，这位是一年级的白水同学，今年刚加入弓道部，是我比较看好的种子选手。嘛，可能还比不上贵校的武田同学了，毕竟年龄还小了一点，不过只要能闯进十强，我就很满意了。”
　　“原来是一年级的后辈啊……”
　　带队老师也温和地笑了笑，用近似于安慰的语气说道：“也好，把新人们带来见见世面，对于开阔眼界是大有好处的，说不定等这位白水同学上到高三的时候，也有机会冲击一下县大赛的前五……
　　先不聊了，我们学校的场次比较早，待会儿就要开始比赛，紫苑老师如果有兴趣的话，也可以过来看看。”
　　“待会儿见。”
　　等若叶高中的队伍走远以后，鹫峰紫苑才撇了撇嘴：“呵，区区一个县大赛第三，也好意思过来耀武扬威……小秋，你可是全弓道部的希望，千万别让我失望哦？”
　　“紫苑老师说笑了，什么全村的希望，不是还有高桥学姐她们在吗……”
　　白水秋有点无语地扯了一下嘴角。
　　虽然说得稍微过分了一点，但这种说法，倒还真是实话……
　　成田高中的弓道部其实并不算强队，之所以能够在前两年取得不错的成绩，是因为有栗见早苗这个格外强的选手在。如果抛开栗见早苗，哪怕是实力第二强的绪方，也只是个县大赛前十的水平。
　　如果再单独计算女子组的话，止步二十强的高桥，就是弓道部第二强了……
　　这一点，也和鹫峰紫苑的指导方针有关。
　　这个女人的性情本来就比较随意，虽然担着一个顾问的名头，但摸鱼的时间比正经指点的时间都多，在指导部员练习的时候，也都是以点拨为主，很少会像一般的指导老师那样，去手把手地矫正射型。
　　对于栗见早苗这种，资质和悟性都很高的学员来说，仅仅是一些点拨，就已经对她大有裨益。
　　而对于悟性较差的学员来说，这种指导方式，还不如上手示范来的有效果……
　　白水秋还算是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悟性只是一般。
　　虽然误打误撞地领悟出了所谓的“心眼”境界，但事后想想，其实还是运气成分居多，放在整个千叶县内的弓术社团成员里面，应该也就是个中上游的水平，可能和那位武田同学差不多……
　　不过这种时候，也没必要再去考虑对手如何的问题了。
　　把自己具有的真实水平表现出来，才是最重要的。
　　一行人继续向前。
　　在往休息室去的路上，鹫峰紫苑又对白水秋细说了一遍县大赛的章程。
　　作为全国大赛的预选赛，县大赛的参赛选手数量众多，总人数差不多在一千多人的样子，男女组分别占一半。想要在数百人中决出五名优胜者，难度还是相当大的，为了节省时间，缩短赛事流程，一般都是以分拨淘汰的形式进行。
　　具体来说，就是每十人为一个小组，所有人先射四箭，中三箭以上的人晋级下一轮，其他的淘汰。
　　然后以这种类似于金字塔的形式，依次递进，一直进行到最后的决赛圈。
　　按照专业术语，这种比赛流程叫做“射诘”。
　　同时，审查会也会根据射箭姿态、品行、态度等等指标，对参赛选手进行评分，如果分数低于标准线，哪怕命中率再高，也会被优先淘汰。而在命中率相差不多的情况下，这些评分将会作为加分项，算入到选手的总分中。
　　“听起来好麻烦的感觉……

第422章 阳寿抽卡
　　其实像“射诘”这种形式的比赛，在弓道部内偶尔也会进行几次，但基本上都是娱乐性质的，参与的人数也不是很多，能有十来个人就算是大规模的了。
　　白水秋加入弓道部的时间较晚，而且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刷射箭次数了，并没有怎么参加过这些娱乐活动。
　　但说穿了，其实也就一句话——
　　就是谁先脱靶谁就输。
　　鹫峰紫苑语气淡淡地说道：“传统弓道的比赛规则，不同于现代的反曲弓竞技，后者一轮就要射出36支箭，是为‘半局’，‘全局’则是72支箭，按照最后的总环数计算得分，考校的侧重点主要是选手的平均水平和耐力。
　　而弓道一轮只射四箭，就算一直闯到最后的决赛，差不多也就射出二十支箭左右，而更加注重射箭时的礼仪，和精神集中的程度，所以容错率很低。
　　基本上任何一处失误的出现，都意味着丧失继续比赛的资格，所以需要选手具备过硬的基础和心理素质。
　　当然，对于极个别来说，运气也是很重要的一环。”
　　毕竟，射箭的次数越少，运气能够发挥作用的空间就越大。
　　在日本以往举行过的弓道大会上，偶尔是会出现那种，平时训练的时候表现一般，但是一到了正式比赛上，就运气爆棚，一射就中的运气型选手。
　　但，这种人毕竟还是少数。
　　而且，运气好的时候连中个两三箭，其实还算比较正常，很多刚接触弓道的新人，都有可能做到这一点。可如果真能凭借“运气”，一路从预选赛杀到决赛圈，那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搞不好对方就是传说中的位面之子，或者上辈子拯救过银河系，才能把万分之一的几率转变成现实。
　　如果用抽卡游戏来类比的话……
　　大概就是“阳寿抽卡”的那种玩家了……
　　等鹫峰紫苑把规则说完，一行人也终于来到了休息室。
　　说是“休息室”，其实就是一栋公寓楼。
　　成田高中这次一共过来了十几个人，分散在其中的三个房间内，从房间南侧的窗户处，刚好能够看到若叶高中的露天射箭场。
　　按照弓道协会的赛程安排，成田高中参加比赛的时间，主要集中在今天下午和明天上午。等到明天下午以后，这次参赛的选手基本上也就都被淘汰的差不多了，第三天的比赛，将会在最后一批优胜者中决出。
　　“前面这两天的时间，是各个高校参与选拔的时间，你们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也可以过去观摩一下，说不定能学到一点东西。
　　但都记着点自己的比赛场次，别耽误了选拔。”
　　鹫峰紫苑这样对绪方等人说道。
　　每年的县大赛，算是各县高校圈最为重要的活动之一，千叶县的官方对此相当重视，安保措施做的很严密，整个赛场的里里外外，都有专门的工作人员进行巡逻。
　　再说了，弓道部的部员们也都是一群平均年龄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了，又有栗见早苗和绪方这两位正副部长看着，自然不可能在这种地方走丢。
　　所以，鹫峰紫苑也乐得当一次甩手掌柜。
　　白水秋闲来无事，也和栗见早苗等人一起，跑到射箭场旁边看了几场比赛，当作提前熟悉赛事的流程。
　　而“观摩”的结果，也印证了鹫峰紫苑之前说过的话。
　　大多数人在射前两箭的时候，普遍都能集中精神，保持较高的命中率。
　　等到了后面两箭的时候，技艺水平上的差距就渐渐开始显露出来了。
　　有些水平较次的选手，已经开始出现手臂不稳、脱靶的现象，还有几个射型出现了明显的走形，被审查会淘汰掉的。
　　按照栗见早苗的解释，“审查会”的那些评委，都是从弓道协会内选出来的，其中大部分人都是弓道运动员出身，对弓术有着相当深厚的了解。而且“射法八节”的各个动作，几乎都有着非常明确的标准，所以给分的时候，通常都很客观。
　　“理论上，确实存在审查员被人重金收买的可能性，但分数并不是某个人单独决定的，如果其中一个审查员打出的分数明显偏差较大，却又无法给出充分的理由，那么很可能就会成为遭受质疑的对象……
　　这种事情一旦爆出来，不仅行贿的选手会被取消名次，收受贿赂的审查员也会被吊销弓术段位，甚至整个审查会都会遭到调查。”
　　说到这里，栗见早苗笑了笑：
　　“这些审查员的家境一般都很不错，毕竟弓道运动员也算是高收入人群，而且弓道比赛的评分标准几乎都是明文列出来的，暗箱操作的空间很小，所以对这一点，你就不用太担心了。”
　　“是吗……”
　　白水秋挠了挠头。
　　她其实有点想问，如果有人直接篡改了这些审查员的记忆，结果会怎么样，但这种办法只是老妖怪随口一说，当不得真，
　　而且……
　　也没什么必要。
　　因为从白水秋这次“观摩”的结果来看，这些参赛选手的实力水平普遍参差不齐，其中大部分都只是在成田高中弓道部的平均水平上下，能够连续命中三箭以上的学员，差不多只占据了总人数的三分之一。
　　也就是说，等这么一轮比来，参加比赛的那一千多人，大概能淘汰到只剩三百人的样子。
　　而在第三轮结束的时候，基本上也只剩下三十人了，效率倒是不低。
　　在参加比赛的选手中，白水秋也看到了那位若叶高中的武田阳子。
　　这个女生的水平的确过硬，第一轮的四箭全部命中，而且动作姿势也相当标准，和其他几个同组的学员对比起来，被衬托的非常明显。等到一轮比试下来，俨然已经是女子组冠军的热门人选。
　　甚至都开始有一些记者模样的人，在看台上做起了采访稿，准备等武田阳子拿到冠军以后，第一个抢到独家专访，狠狠炒作一波。
　　一直到了下午。
　　白水秋在若叶高中的食堂吃完饭以后，回到公寓楼内小睡了一会儿，等到一点半左右，就起床洗了把脸，打起精神，再次来到了射箭场。
　　这一次，她就不是来观看比赛，而是要亲自参加了

第423章 让你见笑了
　　在射箭场旁边，白水秋最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弓道服和手里的弓，确认所有装备都没什么问题以后，才重新抬起眼帘。
　　这时候，栗见早苗适时地把箭袋递了过来，又小声叮嘱了几句进场时的注意事项。
　　“学姐说的这些事项，我都记下了。”
　　白水秋点了点头，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圈射箭场的四周，深吸了一口气：“那么，我先和她们一起过去了。”
　　从早上开始，射箭场周围的观众席上就人满为患，每个方向都是黑压压的一片，直到午后都没有减少的迹象，估摸着至少数千人是有的。白水秋很少经历这种场面，心跳忍不住微微有些加快。
　　“嗯，我和紫苑老师一起，等待你的好消息哦。”
　　栗见早苗抿唇一笑，轻声说道。
　　在栗见早苗和鹫峰紫苑等人的目送下，白水秋缓缓步入了射箭场，学着同组几个参赛选手的样子，来到评审席前方的木台上，然后依次跪坐下来，将手中的和弓竖起，做出搭箭的动作。
　　虽然在进场的时候稍微有点小紧张。
　　但在进入了射箭的状态以后，白水秋就立刻抛开了所有的杂念，心无旁骛，脑海中变得一片清明。
　　“呼……”
　　悠长沉稳的呼吸声中。
　　白水秋慢慢起身。
　　踏足、构身、备弓、举起……
　　随着射法八节的动作一一做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在白水秋的周身上下萦绕开来，有种庄严典雅的感觉油然而生。尤其是在她将弓弦拉开的时候，这种气质变得更加明显，宛若画卷中人。
　　咻——
　　弓弦轻颤的声音刚刚落下，箭矢就已经出现在靶心正中。
　　白水秋保持着残心，过了几秒钟后，才重新跪坐下来，开始准备进行第二次射箭。
　　在精、气、神合一的状态下，她已经听不到周围的声音，仿佛天地间所有的事物都消失不见，只剩下数十米外的靶子。从第一个动作开始，白水秋的举手投足间，都宛若行云流水一般，全身上下无处不透着一种令人赏心悦目的韵味。
　　这种韵味，曾经在鹫峰紫苑身上出现过一次。
　　就是这位老妖怪向白水秋传授“心眼”的时候，进行示范时所展露出来的。
　　那种渊渟岳峙般的感觉，让白水秋直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
　　以她现在的弓术水准，还做不到像鹫峰紫苑那种自成一方天地的感觉，但和两个月前的时候相比，拉弓射箭的动作已经变得极其流畅自然，仿佛不是在射箭，而是在挥毫作画一样，行动中不带半分烟火气。
　　这种独特的气质，甚至比她本身的相貌更加引人注目，很快就在一组选手中凸显了出来。
　　评审席上的几位审查员，纷纷将视线投了过来。
　　周围的观众席上，也渐渐有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白水秋。
　　细碎的议论声渐渐响起：
　　“那个女孩是哪所中学的参赛选手，前两年好像没有见到过，是新面孔吗……”
　　“听说是成田高中的学生……”
　　“成田高中……那不就是去年拿到女子组冠军的那所高校吗？难怪会有着这样的弓术水平，不过成田高中的弓道天才也太多了吧，难道是去年那位冠军的妹妹？”
　　“也可能只是碰巧射中了两箭吧，毕竟像去年的栗见早苗那种级别的天才，几千人中都不一定能出现一个，怎么可能像大白菜一样，年年都有……”
　　伴随着这些议论纷纷的声音，栗见早苗微微睁大眼睛，神情有点惊讶地扭头往身边看去：
　　“紫苑老师，小秋她……该不会是已经领悟到了您所说的那种境界了吧？”
　　作为弓道世家的子嗣，栗见早苗自然也是知道“心眼”这种说法的。
　　但这种境界，就连她父亲，有着弓道八段证明的栗见林深，都只是刚刚触摸到了一点点，反倒是段位较低的鹫峰紫苑在这个境界浸淫已久，曾经给栗见早苗示范过一次，所以这个女孩很快就从白水秋的射术中，看出了这位顾问的影子。
　　坐在旁边的鹫峰紫苑笑了笑，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
　　视线过处，赫然是若叶高中的参赛队伍。
　　靠近后排的位置，那位说过“真是太可惜了”的带队老师，正在用望远镜，目不转睛地看着场内的比赛，过了好一会儿，才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猛地扭头往成田高中这边看来，恰好对上了鹫峰紫苑的视线。
　　“抱歉，我家学生资质平庸，让荒谷老师你见笑了。”
　　鹫峰紫苑嘴角蕴着笑，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原本以两人之间的距离，鹫峰紫苑这种分贝的声音是很难传递过去的，但在某种特殊的力量作用下，荒谷老师却听得清清楚楚。
　　“紫苑老师还真是谦虚……”
　　荒谷勉强笑了笑，嘴上却不肯输阵：“不过这才只是第一轮预选，我们队里的武田阳子也是以四射四中的成绩晋级的，后面的几轮，才是真正考验弓术水准的时候，希望紫苑老师和白水同学不要过早骄傲，需知骄兵必败的道理。”
　　“呵。”
　　鹫峰紫苑笑了一下，没有再继续搭理荒谷，而是回过头来，轻声回应了一句栗见早苗：
　　“嗯，小秋其实在一个多月前，就已经领悟到了‘心眼’境界，不过当时还只是初窥门径，现在的话，算是已经稳固下来，可以通过自己的心意自如驾御那种境界了。
　　之前我说的‘闯入十强’什么的，其实只是在开玩笑，只有那孩子自己可能当了真，真以为这次选拔赛上强者如云……
　　其实按照小秋现在的弓道水准，只要她愿意比下去，这个赛场内能够担任她的对手的，大概也就只有坐在评委席上的那几位了。
　　至于荒谷指导出来的武田阳子，还有其他几所高校的种子选手，实力甚至还不如一年前的你，想要争夺第一名的位置，等同于螳臂当车。所以接下来，只需要静待佳音就好了。

第424章 四千年一遇的弓道美少女
　　“评委席……”
　　栗见早苗下意识地往台上那批审查员的方向看了一眼，有点惊讶地挑了挑眉。
　　作为弓道部的部长，在白水秋入部之前，她和鹫峰紫苑的接触是最多的，对这位顾问老师的水平和眼光都很了解，虽然措辞听起来夸张了一点，但既然能用这样的口吻给出评价，基本上已经等于是在陈述一项事实了。
　　鹫峰紫苑在做出评价的时候，显然是默认把自己摘出去了的。
　　毕竟她的“弓道七段”有很大的水分，根本不足以衡量这位老妖怪的真实水平，用几百年积累下来的弓术造诣，去和初出茅庐的人类比较，多少有点欺负人的味道……
　　但……
　　就算只是和那些审查员相比，也已经很惊人了。
　　能够在县大赛中担任评委的，也都不是什么简单角色，段位最低的也在五段以上。
　　而且，这些评委大多都曾经在“全日本弓道选手权大会”这样的盛大赛事中，拿到过比较靠前的名次，随便挑一个人出来，都能把在场的一众高中生选手吊着打，就算是作为上一届冠军的栗见早苗……
　　她的弓术造诣在学生中已经算是顶尖，但是和这些成年人比起来，其实还差了一段火候。
　　而就算是那些评委，也没有几个能够触摸到“心眼”这一境界的。
　　所以，如果白水秋的造诣，已经达到这种程度了的话……
　　那么拿下这次选拔赛的冠军，确实已经没什么悬念了。
　　对于自己被后辈超过这件事情，栗见早苗并没有产生嫉妒的心理，反而觉得有点开心：
　　“果然我当初没有看错，如果是小秋的话，应该能在全国大赛上，走的比我更远吧……
　　去年在决赛圈的时候，输给了关西的那两位同学，虽然主要原因是自己的修行还不到家，技不如人，但事后想想，有时候还是觉得蛮可惜的。”
　　“或许吧。”
　　鹫峰紫苑笑了笑，不置可否：“其实以你的资质，如果肯用心深耕的话，是可以在弓道上取得更高的成就的。不过既然志不在此，只是当做一项爱好的话，就没必要给自己提出那么高的要求了，随意一点比较好。”
　　“至于去年进入决赛圈的那两位……
　　其中一个只是运气比你好一点罢了，弓道水平不见得超过你。
　　反倒是那位来自京都的柳元同学，的确是个天资卓越的后辈，已经有那么一点感悟到‘心眼’境界的迹象，如果今年的全国大赛上，小秋和她对阵的话……或许会有一场很精彩的比赛呢。我都开始有点期待了。”
　　“柳元吗……”
　　栗见早苗似乎想了想，而后沉默了下去。
　　就在两人说话的同时。
　　场上的比赛还在继续进行着。
　　白水秋在这一轮中的成绩，同样是四射四中，顺利晋升到了第二轮。
　　这样的成绩和表现，自然而然地让她成为全场视线的焦点，不乏有人将她与上午的武田阳子，以及另外几个表现突出的选手作比较，猜测着这次大赛的冠军最终会花落谁家。
　　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评审席上的审查员们，以及一些在弓道上略有造诣的爱好者，都是从技术层面来分析各个选手的实力，进行猜测的。
　　以他们的眼界，自然看得出，白水秋是有真材实料的。
　　而大部分前来观赛的看客，都只是看个热闹，想法也很简单：
　　说白了，就是谁长得好看就支持谁。
　　上午的武田阳子等人，也都是面貌姣好的美少女，但是和形象气质俱佳的白水秋一比，就明显被比下去了。尤其是那种出尘的气质，更是在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如果换上一身和服，就活脱脱是从画卷中走出来的古典美人了。
　　一些观众已经把白水秋加入了自己的关注列表，准备继续跟踪她的后续比赛，看看她最后能走到哪一步。
　　而那几个记者模样的家伙，已经在琢磨着制造热度的方法。
　　比如想办法挖掘一下白水秋和栗见早苗的关系，看看上一届的冠军，和这一届的黑马之间，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联系……
　　再比如就白水秋的相貌炒作一下，编个“四千年一遇的弓道美少女”之类的名号出来，再做一期采访，邀请上个电视什么的，想必也能吸引到一些老色批的目光，取得不错的关注度……
　　这些明里暗里的心思，白水秋自然是不知情的。
　　在四箭全部射完以后，她就向评审席行了一礼，然后转身慢慢离开了赛场。
　　直到和观众席距离很近的时候，白水秋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从头顶上方传来的喝彩声，抬头看过去的时候，还见到一些人在对她招手示意，很是兴奋的样子。
　　“？？”
　　白水秋有点懵逼。
　　自己本来就是一年级的新生，又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比赛，非亲非故的，这些家伙朝着自己喊“加油”是什么意思，认错人了吧？
　　还是说，他们其实是朝着自己背后的某个人喊的？
　　抱着这种念头，白水秋扭头往空无一人的身后看了一眼，又挠了挠头，满腹狐疑地回到了鹫峰紫苑等人所在的位置。
　　接下来，成田高中的另外几名选手也依次上场参赛。
　　女子组这边，高桥和另外一个二年级女生顺利晋级，进入第二轮。
　　而男子组那边，则是有包括绪方在内的四个人晋级，总体成绩已经算是不错了。
　　随着夕阳垂落，第一轮预选基本上算是尘埃落定，前来参加比赛的这一千多人，在一天时间内就被淘汰掉了近三分之二，有些全员都被淘汰的学校，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卷铺盖打道回府，而大部分高校还是选择留了下来，打算继续观看比赛。
　　虽然自己没能晋级，但像这种大规模的高水平竞技，在一般的学校里是看不到的，所以对于这些弓术社团的学员们来说，也算是一个难得的学习机会。
　　当天晚上。
　　白水秋和栗见早苗等人留在若叶高中的公寓楼内休息

第425章 不会是第一次吧？
　　经过一个白天的比赛，白水秋这时候也稍微觉得有点疲惫了。
　　所以在吃完晚饭以后，就早早冲洗了一下，然后在被窝里玩了一会儿手机，把枕头拉过来倒头睡去。
　　这一觉睡得很沉。
　　直到后半夜的时候，白水秋才突然一个恍惚，好像被什么东西拍了一下，然后迷迷糊糊地醒过来，还没有睁开眼睛，就感觉到一阵轻微的腹痛感，从身体下方传递过来，让她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怎么回事，晚上就餐的时候吃坏肚子了？”
　　若叶高中所处的位置，是千叶市的若叶区，和成田市相距不远，但是因为毗邻东京湾的缘故，饮食中的海鲜比较多。
　　因此，白水秋只当作单纯的水土不服，并没有多想。
　　至于刚才拍了她一下的风狸，也缩回到枕头旁边，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然而，在白水秋尝试着继续入睡的时候，这种腹痛感却丝毫没有消退的迹象，反而愈演愈烈。
　　“唔……”
　　白水秋脑海中的困意正浓，一时间也不想起身，只是把身子蜷缩了起来，一只手探到被子底下，按在肚子上轻轻揉了几下，但疼痛的感觉并没有缓解多少。
　　很快，房间内的另外一处，又有一道身影动了动。
　　某位老妖怪似乎嗅到了什么，探起身子，往白水秋这边看了过来，视线定格了几秒钟，才似乎明白了什么，悄无声息地下了床，向前走了几步。
　　“先别睡了，小秋……”
　　被老妖怪推搡了几下后，白水秋才有点不快地眯着眼睛，视线过处，立刻就注意到了站在自己床前的一条黑蒙蒙的身影，似乎是一个穿着睡袍的高挑女人，正在笑吟吟地看着她。
　　白水秋吓了一跳，愣了两秒钟，才渐渐清醒了过来，睁大了眼睛：“紫苑老师，你……”
　　“嘘——”
　　鹫峰紫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又往白水秋的被子下方指了指，抿唇轻笑道：“我知道你现在很困，想要继续睡觉，可是你难道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上的某些变化吗？”
　　“您是指……”
　　白水秋正在揉着肚子的手停顿了一下。
　　也是直到这时候，她才终于有点回过味来了，后知后觉地闻到了空气中那缕淡淡的血腥味，隐隐意识到了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该不会……
　　是女生每个月都会遇到的那个吧？
　　“话说，小秋你该不会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吧？”
　　鹫峰紫苑看着白水秋略显茫然的表情，轻轻摩挲着下巴，有点不确定地问道：“按理说像你这样年龄的人类女孩，应该早就经历过了才对……”
　　“……”
　　白水秋慢慢在床上坐起身来，一边揉着肚子，一边轻抿嘴唇，有点慌：“紫苑老师您说的事情，是……例假吗？”
　　这句反问，已经算是变相对鹫峰紫苑的问题做出了回答。
　　果然，在听到白水秋的回应时，这位老妖怪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嘛，看来果然还是第一次啊，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你现在也才十五岁，有些女孩的确会比大多数人发育的要晚一些……
　　不过既然这样的话，你应该没有在行李中带上备用的卫生巾吧？”
　　女生在长大到一定年龄以后，会每个月来例假，这个常识白水秋还是知道的。
　　但她毕竟是第一次当女生，没什么经验，也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情会有一天发生在自己身上……准确的说其实是有想过的，但是并没有预料到会发生的这么突然。毕竟在前身留下的记忆中，也从来没有出现过类似的经历，白水秋甚至一度还以为自己是个例外，不会来例假呢……
　　所以，她自然也不可能携带卫生巾那种东西了。
　　“咳咳……”
　　白水秋咬着嘴唇，有点迟疑地看向鹫峰紫苑：“那个，紫苑老师您那儿有那种东西吗？”
　　鹫峰紫苑脸上的笑意略微一滞，“……你觉得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显而易见。
　　假如鹫峰紫苑真的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教师，自然是要随身携带那种东西的，可是这个女人的真实身份，却是一个活了近千年的老妖怪，新陈代谢的规律和人类截然不同，自然也就不可能存在例假这种情况了。
　　白水秋张了张嘴，把身子又蜷缩了一点：
　　“那……现在怎么办？”
　　“……”
　　两人大眼对小眼地对视了片刻，最后鹫峰紫苑挠了挠头，有点尴尬地说道：“你先在这里等一下，我去找早苗问问……”
　　白水秋这时候的确不太方便行动，感觉内衣裤里面湿漉漉的，只能按捺着性子坐在原处，等着鹫峰紫苑回来。
　　时间不长。
　　大约两分钟后，睡在不远处另外一张床铺上的栗见早苗被老妖怪轻声叫醒，听着她讲述了一下情况后，就穿着睡衣走到白水秋的床前，神情关切地询问了几句，哑然失笑：
　　“还真是不巧，竟然会在现在这个时候，遭遇到这种事情……安啦安啦，我包里带了一些，先借给你用一下吧，明天我再帮你去买一些回来。
　　唔，小秋你现在能自己站起来吗？”
　　“站起来肯定没什么问题啦……”
　　白水秋掀开被子，就准备起身。
　　在这个过程中，那股腹痛的感觉再次袭来，让白水秋起身的势头一缓，再次坐了回去，同时有一片鲜红的血渍从她的睡裤下方渗透出来，让她不自觉地扯了扯嘴角。
　　“好啦，还是别逞强了，这种事情肯定都是要疼一阵子的，不过小秋你的情况还不算太严重……”
　　栗见早苗想了想，上前勾住了白水秋的右侧肩膀，然后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鹫峰紫苑：“紫苑老师过来帮一下忙，把小秋搀扶到卫生间……”
　　从白水秋的床铺，到卫生间，也就十几米的样子。
　　所以很快，三人就来到了卫生间门口，栗见早苗小心翼翼地松开手：“小秋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拿一下东西，紫苑老师您先回去休息吧，小秋这边有我在这边看着就好，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哦？”
　　鹫峰紫苑挑了挑眉：“真的不用我帮忙吗？”
　　“不用了，刚才就已经很麻烦紫苑老师您了，这种小事还是别打扰到您休息了……”
　　说话的是白水秋。
　　栗见早苗毕竟是个同龄“人”，又曾经有过在温泉内坦诚相见的经历，由她来帮忙，白水秋还不觉得有什么。
　　但老妖怪的话……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那好吧。”
　　鹫峰紫苑耸了耸肩，没再坚持，而是抱着双臂退到了一边。
　　栗见早苗很快就从自己的床铺边跑了回来，怀里抱着干净的衣裤和卫生巾，对着白水秋招了招手：“小秋，先进来吧，我教你这东西该怎么用……”
　　“……”
　　两个女孩先后进入了卫生间，房门被从里面反锁了起来。
　　大约十几分钟过后。
　　卫生间的房门才重新打开。
　　栗见早苗先一步走了出来，然后换了一身睡衣裤的白水秋探头往外面看了看，才轻手轻脚地跟了出来。
　　整个过程中，鹫峰紫苑一直站在卫生间外的不远处，双手负在身后，慢悠悠地踱着步子，等听到开门声时，才扭头看了过来：“已经解决好了？”
　　“嗯，暂时没什么问题了。”
　　栗见早苗回应了一句，而后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张了张嘴：“话说，小秋今天晚上突然来了这个，那明天的比赛，是不是要……如果不行的话，要不然还是先弃权吧，毕竟和名次这种东西比起来，还是自己的身体更要紧……”
　　鹫峰紫苑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先扭头看向了白水秋：“小秋觉得呢？”
　　“……我觉得没什么影响吧，只是流了点血而已……”
　　白水秋是真觉得问题不大。
　　因为身具灵力的缘故，她的体质本来就比一般人要强悍不少，刚才是在猝不及防之下，被这场突发的流血事件弄得有点不知所措，但是现在回过神来以后，就渐渐有意识地开始运转灵力，疼痛感已经减弱了许多。
　　就算没有这一重关系，白水秋也不认为会影响到自己射箭。
　　毕竟，她之前可不是没遇到过比这更加恶劣的环境。
　　对于一名合格的弓手来说，哪怕是在身上负伤的情况下，也要保证自己能够准确地命中目标。参加以一群高中生为对手的选拔赛，可比在种种不利环境下诛杀妖怪，要轻松多了。
　　再者说，和弓的弓道本来就是一项不太激烈的运动，而是更看重精神层面的修炼，如果是现代反曲弓竞技的话，比赛强度确实都很大，一轮下来就是百十支箭射出去，运动量不亚于一轮好几公里的长跑，那样的话，的确会有不小的影响……
　　即使白水秋这么说了，栗见早苗还是不太放心：
　　“可万一……”
　　“不会有万一的。”
　　白水秋摇头否认。
　　在两人互相争论起来的时候，就听到鹫峰紫苑轻咳了一声，淡淡地说道：“好啦，既然小秋自己都觉得没问题，应该的确没什么问题。不过早苗的担心也有道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看明天早上的情况吧，说不定小秋睡一觉醒来，就完全好了呢。”
　　“紫苑老师，都这种时候了，您就别开这样的玩笑了……”
　　栗见早苗笑的有点无奈。
　　例假这种事情，少说也要持续两三天，有些人甚至可能要持续一周，怎么可能一个晚上就突然好了……
　　但白水秋和鹫峰紫苑达成了统一意见，栗见早苗虽然不放心，却也不好再继续坚持，只能面色犹豫地点了点头，答应先看看情况。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时间已经过去大半个钟头。
　　考虑到时间已经是半夜，也没办法去熬红糖水之类的东西，再加上明天还要早起，几个人打了个招呼后，就回到各自的床铺上，裹着被子继续睡觉。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
　　略显刺眼的阳光透过窗帘从外面照了进来，打在四周的地板上，呈现出一团团细碎的光斑。
　　白水秋再次起床，去卫生间洗漱的时候，对着镜子看了看，注意到自己的脸色还稍微有点苍白。
　　不过看起来并不是很明显。
　　反倒是那种隐隐腹痛的感觉，还在时不时地浮现出来，让她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小秋，你的身体不要紧吧？”
　　在一起出去吃早饭的时候，栗见早苗还频频扭头看向白水秋，语气有点担心地压低声音说道：“如果身体实在不舒服的话，就不要参加今天的比赛了，留在房间里休息一会儿吧……”
　　“学姐放心吧，没关系的。”
　　白水秋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道。
　　她现在的状态，确实比昨天晚上好多了，如果栗见早苗没有亲身经历过昨晚的事情的话，可能都猜不出白水秋身上发生了什么。
　　“那好吧……”
　　这个女孩终于叹了口气，放弃了继续劝说的打算，只是依然叮嘱了白水秋几句，让她如果觉得身体不适就尽快说出来，赛场周围是有专业的医疗团队24小时盯守的，就算真出了什么状况，也能够及时做出救治。
　　早饭是赛事方提供的自助餐。
　　栗见早苗特意帮白水秋盛了一碗小米粥，端到两人就做的桌子上，说是可以滋补暖胃，对治疗痛经有好处，哪怕不痛了也可以用来滋补身体。
　　而老妖怪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罐红糖姜茶，递到白水秋面前：“这东西是我早上出去的时候，借用若叶高中的食堂后厨煮好的，现在还有点烫，你带在身上，没事的时候就喝几口，对缓解疼痛很有帮助。”
　　“谢谢学姐和紫苑老师……”
　　白水秋礼貌地道了声谢。
　　老实说，她现在都有点受宠若惊了。
　　明明只是流了点血，看栗见早苗和鹫峰紫苑的架势，倒好像是在对待大病初愈的病号似的。
　　不过有一说一，小米粥和红糖姜茶的味道确实还不错，就是稍微有点烫舌头…

第426章 神社来人
　　早饭后。
　　白水秋端起保温杯抿了几口红糖水，然后在桌前又坐了一会儿，等到太阳渐渐升高，就站起身来，跟着鹫峰紫苑等人往餐厅外面走去。
　　今天依然是个大晴天。
　　八九点钟过后，日头渐高。校园内也开始陆陆续续出现了前来观看比赛的游人，以及各个高校的参赛团队。一路往射箭场走去的时候，白水秋还能听到一些议论纷纷的声音，似乎是这些游人在讨论昨天那场比赛的情况，并猜测冠军的可能人选。
　　依稀间，白水秋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说话的那几个男女，似乎觉察到了她的视线，也差不多在同一时间，扭头往她这边看了过来。
　　“咦，那个女孩好可爱啊……”
　　“身上穿着弓道服呢，难道也是要参加今天这场比赛的选手吗，为什么昨天没有见到？”
　　“看起来好小只的样子，听说成田高中的那个女生个头也不是很高呢，不会和她一样都是高中一年级的新生吧……”
　　“我上学的时候怎么就没遇到过这样的女生……”
　　“……”
　　在错身而过的一瞬间，几个人的窃窃私语传了过来，白水秋听在耳中，脑袋上缓缓浮出了几个问号。
　　“成田高中的那个女生”，这种称呼……不会就是在指她吧？
　　毕竟，成田高中的女子组，除了她自己以外，就只有高桥和另外一个女生晋级，而后两者的个头都在一米六五以上，在日本的女生中算是比较高的了。
　　栗见早苗也听到了刚才那几句，扑哧笑了一声，回头往那几个人身上瞥了一眼，半开玩笑地说道：“看来小秋你的名号已经开始传扬出去了呢，就算是没有观看昨天那场比赛的人，也都从别处听说了你的战绩。”
　　“是吗……”
　　白水秋有点无语地笑了笑。
　　她现在算是知道，“叶公好龙”是什么意思了，这群家伙明明连她的样子都没有见到过，还在那里兴致勃勃地讨论，也实在是没谁了……
　　这段偶遇，只是一个小插曲。
　　上午九点半，县大赛的第二轮选拔照常进行。晋级规则和第一轮相仿，仍然是以十人一个小组的形式分别入场，然后每人射出四箭，只有四箭全中的才能晋升到下一轮，否则将会被淘汰出局。
　　换句话说，就是要求零失误。
　　虽说能够晋升到这一轮的，几乎都是实力比较强劲的选手，而且在昨天的比赛中，也有不少人达成了四射全中的成绩，但是这其中，也包含了一定的运气成分，真正能够在这种环境下，保持心态，做到稳定发挥的人，差不多也就只有一小半的样子。
　　女子组这边，高桥因为发挥失误，在第四箭的时候遭遇淘汰。
　　而男子组那边，只有绪方和另外一个三年级的老部员通过，剩下两人同样在小组赛中出局。
　　这下子，放在白水秋肩头的压力陡然增大。
　　毕竟，她现在真的是成田高中女子组唯一的希望了，如果连她出现了失误的话，那么成田高中的这次IH大赛之行，基本上可以说是告一段落了 。
　　除了老妖怪还在优哉游哉地抱着双臂，坐在原处看戏，其他几个人，甚至包括栗见早苗，都开始紧张起来。
　　“小秋，要加油啊。”
　　“嗯，我会的。”
　　临近上场的时候，白水秋又喝了几口红糖姜茶，揉了揉肚子，感觉状态已经调整差不多了，才深吸了一口气，拿起和弓准备入场。
　　就在这时候……
　　“咦？”
　　白水秋的脚步顿了一下，有点迟疑地挑了挑眉，但眼神却似乎没有焦距似的，看向了自己脚下的某处空气中，似乎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
　　“怎么了，小秋，不会是肚子那里又开始疼了吧？”
　　栗见早苗注意到了她的动作，一脸关切地凑近过来，低声问道。
　　旁边的鹫峰紫苑也适时扭头看了过来，没做声。
　　“不，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了一点事情而已……”
　　白水秋笑了一下，对栗见早苗说了一句，然后晃了晃头，把心里的杂念按了下去，拿着和弓，往射箭场上走去。
　　……
　　选拔赛继续进行的同时。
　　成田市东郊的天目山。
　　一辆黑色的丰田世纪穿过长长的公路，在山脚下的道旁减速，缓缓停了下来。
　　嘭嘭两声脆响。
　　前后两扇车门依次打开。
　　先是从副驾驶座一侧，下来了一个西装革履、面相看起来约摸三十来岁的青年男子，然后又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从后排的车厢内跳了下来。
　　和穿着正式的西装男子相比，女孩的穿着就显得随意了很多，一身简单的运动上衣搭配格子短裙，身高虽然只有一米六几的样子，但一身气势却很足，和西装男站在一起的时候，似乎有种并不比他矮多少的错觉。
　　而且，和本身的清秀容貌相比，更引人注意的，还是这个女孩背着那个足足有两米长的黑色剑袋，倾斜着挂在她的身后，里面似乎装着刺枪或者薙刀一类的大物件。
　　正是这件东西，让女孩从视觉上显得比实际高了一头。
　　两人在路旁站定以后，几乎同时看向了道路对侧的某个方向。
　　在那个方位，赫然停着另外一辆黑色的丰田，不过型号并不是丰田世纪，只是很普通的那种款式，坐在驾驶座上的人正在往山脚这边打量着，在和这一男一女对上眼神的时候，前者似乎怔了一下，然后立刻挪开了视线。
　　“那辆车……”
　　女孩挑了挑眉，看向青年男子。
　　后者则是点了点头：“嗯，是神代家的车牌号，七海提供的情报上面，有提到过白水小姐与神代家关系密切，可能是白水小姐联络了他们，在这里盯梢，防止野山会的人过来寻仇。”
　　“神代家啊……”
　　女孩沉吟了一下，就收回目光：“既然是这样，就没必要多管了。我们也上去吧，伊藤先生。”
　　“是，麻美小姐。

第427章 朝仓麻美
　　说话间。
　　被叫做麻美小姐的女孩率先抬起脚步，往天目山的方向走去，伊藤先生跟在后面，两人一先一后穿过朱红色的鸟居。在沿着山道行进的时候，麻美往周围环顾了一圈，似乎和心里的某个画面对比了一下，若有所思：
　　“这座山，应该就是爷爷所说的天目山了吧，周围的景象几乎和那张照片中一模一样……
　　咦，参道好像是最近翻修过的？”
　　这条参道的确是前些日子修葺过的。
　　负责这项工程的，自然是神代财团。
　　早在佐仓市的旧校舍事件之前，神代圭介就承诺过要帮神社翻修道路，而神代惠子来到成田以后，就代表父亲将这个承诺兑现了，因为都是简单的石板路，不需要大量的水泥填筑，只是把原先的石板掀掉换上新的，所以只用了两个周末的时间，就已经修整地差不多了。
　　平平整整的石板路，夹在一片郁郁青青的树丛中间，有种曲径通幽的感觉。
　　麻美往周围看了一会儿，就收回视线，然后抬头看向山腰处。
　　那是天目神社的方向。
　　“果然，和爷爷说的一样，这家神社内存在着神明的气息……现在这个年代，可是很少有受到神明庇护的神社了呢，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能够和那位存在见上一面。”
　　“……”
　　从始至终，旁边的伊藤一直默不作声，只是默默地看着四周。
　　百米长的参道，不过是几分钟的路程。
　　很快，两人的身影就出现在天目神社的大门前。
　　这个时间点，神社内还有一些客人，正在参拜祈福，两位兼职巫女忙着招呼他们。
　　日向飞鸟率先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和加奈子低声说了几句，就把面前的客人先交给后者，自己则是从拜殿内踏了出去，一路走到麻美和伊藤面前，礼貌地欠了欠身，轻车熟路地微笑道：
　　“两位好，看你们的样子，应该是第一次过来参拜吧，如果不介意的话，还请从这边走……”
　　麻美站着没动，只是在日向飞鸟身上打量了一遍，尤其看了一下她那身红白巫女服：
　　“你应该，就是天目神社的兼职巫女了吧？”
　　“诶？”
　　日向飞鸟一怔。
　　麻美笑了笑，自报家门：“初次见面，我是来自东京的朝仓麻美，这次来到天目山，是特地过来拜访贵神社的千代神主和巫女白水秋小姐的，如果不打扰的话，还请您帮忙通报一下。”
　　“东京……”
　　日向飞鸟有点愣神。
　　相比于地处偏远的成田市，东京可以说是整个日本最为繁华的大都市了，又是实际意义上的首都，对于生活在小城市的民众来说，有种特殊的尊贵感觉，日向飞鸟在天目神社打工的这一个多月间，还几乎没有见到过来自东京的客人。
　　而朝仓麻美的言语间，又指明了要见千代和白水秋……
　　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这两位来人……认识千代和小秋？
　　该不会是过来找麻烦的吧？
　　别的不说，这位名叫朝仓麻美的女生，背后斜背着的那个黑色剑袋，就让日向飞鸟有点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身子，心里暗暗生出了几分不安的感觉，好像里面藏着什么吓人的东西似的。
　　“请问两位来找千代奶奶，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日向飞鸟悄悄收回视线，咽了一口唾沫，脸上的神情显得格外小心翼翼。
　　“这个……”
　　朝仓麻美犹豫了一下，似乎不确定要不要说。
　　而旁边的伊藤终于咳嗽了一声，开口说道：“日向小姐请放心，我们的确是来自东京的访客，当年麻美小姐的祖父也曾经到这里拜访过，千代神主应该还有印象。若是日向小姐对我们的身份存疑，不妨先去询问一下，我们暂且留在这里等待就好。”
　　“您知道我的名字？”
　　“在从东京出发之前，我们从千叶县警方那里得到了一些资料，其中包括贵神社的一些信息。”
　　“……那好吧。”
　　日向飞鸟有点迟疑都地点了点头，慢慢后退着走了几步，转身回到内室。
　　几分钟后。
　　千代的身影跟随着日向飞鸟，出现在这处庭院内，有点迟疑地看向两位来客。
　　“您就是千代神主了吧。”
　　朝仓麻美抬起头来，微微欠身行了一礼：“我是朝仓神社的巫女麻美，这位是我的一位叔叔伊藤弦一郎，初次见面，还请多多指教。”
　　“朝仓神社……”
　　千代微微眯起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你是……那位朝仓直雄的孙女？”
　　朝仓麻美眼睛一亮，展颜笑道：“没想到时隔多年，千代神主还记得家祖的名字，真是不胜荣幸。其实家祖这次本来想要亲自前来拜访的，但因为身体抱恙，才不得不由我代替，此番冒昧打扰，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婆婆见谅。”
　　千代没做声，只是眼神有点复杂地看了一眼朝仓麻美。
　　她对朝仓直雄这个名字，的确有点印象。
　　只是……
　　并不是什么好印象。
　　这么说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千代对朝仓直雄这个人本身有什么成见，而是因为这个名字，会让她不自觉地回想起来六七十年前的某些经历，以及一份不想提及的回忆，哪怕时隔这么多年，仍然历久弥新。
　　但，来者是客。
　　而且，事情毕竟已经时隔久远，千代只是沉湎了一下，就恢复了常态，轻轻叹了口气：
　　“你们两个，跟我进来吧。”
　　“对了，小秋今天不在神社，她和学校的同学一起到千叶市去参加比赛了，你们若是想和她交流的话，可能需要过几天才行。”
　　虽然朝仓麻美和伊藤没有明说，但千代大概也猜得到，这两位主要是为了自家孙女见面。
　　“没关系的婆婆，我和伊藤这次过来，其实主要是为了协助处理灯笼山的事情，后续还会在成田逗留一段时日，等白水妹妹回来以后，我们还会再次前来拜访的。”
　　说话间，三人在玄关处换了鞋子，依次步入内室。
　　从走廊穿过的时候，麻美的脚步顿了一下，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一扇紧闭着的房门：“这个房间……是白水妹妹平时居住的吗？

第428章 你……都知道些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显而易见。
　　因为在房门上面，分明就悬挂着一块写着“秋”的名牌，显然是在指代着白水秋的名字。
　　但真正让朝仓麻美感到在意的，其实是她从这间屋子里感觉到的某种气息。虽然非常淡薄，好像随时都要随风飘散一样，但是性质上却和她刚才在山脚下穿过鸟居时，捕捉到的那股“神明的气息”如出一辙。
　　除此之外……
　　似乎还有另外一道比较微弱的气息。
　　而无论是其中的哪一股气息，现在都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态待在原处，好像正在房间内安安静静地沉睡着。
　　“房间里面……是白水家的神明和式神吗？”
　　麻美暗暗揣测。
　　千代这时候也回头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是的，那的确是小秋的房间。”
　　顿了顿，老人又笑了一下：“这间神社内平时只有我和小秋，还有外面那个名叫飞鸟的孩子居住，来往的亲朋不多。白水家现在不比从前，早已经人丁凋敝，和你们朝仓家应该是没什么可比性的。”
　　“婆婆说笑了。”
　　朝仓麻美笑了笑，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而是又往那扇房门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然后就转身跟着千代一路穿过走廊。
　　伊藤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等三人依次进入了位于内室的会客厅，千代顺手把推拉门合上，一边招呼着朝仓麻美和伊藤落座，一边沏了一壶茶水，慢慢斟出两杯，从茶几上向两位客人推了过去：
　　“家里条件设置简陋，只有一些粗茶淡水，没什么像样的茶叶款待二位，若有不周之处，还请两位不要放在心上。”
　　“婆婆太客气了，能有一口水喝就已经非常感谢了，我现在刚好口渴了。”
　　朝仓麻美先把背上那口两米长的剑袋解开，放在旁边的地板上，然后又把短裙往下压了压，才在榻榻米的一侧跪坐下来，双手接过千代递去的茶水，吹了吹热气，就小口喝了几口，然后理所当然地被烫的直吐舌头：
　　“说起来，爷爷和父亲都蛮喜欢喝茶的，但我不怎么懂这些东西，平时喝的也少，总觉得茶水就是用来解渴的，只要闻起来有香气的就是好茶……
　　不过听姐姐说，泡茶的水质才是茶水滋味的决定因素，茶叶本身的质量反而是其次，早就听说天目山的山泉水质清冽，甘甜可口，想必这杯茶，就是婆婆用山上的清泉泡制出来的吧？”
　　似乎是因为已经进入了私人场所的缘故，朝仓麻美的话语明显多了起来，说话时的语气和姿态也变得活泼了许多。
　　和刚才那种彬彬有礼的模样比起来，似乎现在这个样子，才是她的真实性格。
　　“的确是山上的泉水，但只是很普通的水质，能合你口味就好。”
　　千代笑了笑，语气温和地说道。
　　说话间，几人在榻榻米的两侧各自坐下。
　　伊藤先生稍微错开了几步，在朝仓麻美的斜后侧坐下，和这个女孩刚好错开了大半个身位，这一处小细节，似乎也呈现出了两人身份高低的差别。
　　不过和朝仓麻美相比，伊藤先生喝茶的动作就显得文雅得多了，每次都是先是用杯盖轻轻拨动了一下茶叶，看着叶片浮动间，一缕热腾腾的白雾袅袅升起，才慢慢凑到面前，轻轻呷了一口：
　　“果然是好茶，千代神主实在太谦虚了。”
　　“呵。”
　　千代微微一笑，看向朝仓麻美：
　　“上一次见到朝仓直雄先生，好像还是近五十年前，不知道你祖父最近的身体如何？”
　　“爷爷近几年的身体还算不错，只是毕竟上了年纪，腿脚有些不太灵便，不然肯定是要亲自过来探望一下的。”
　　朝仓麻美低着头，如实回答。
　　又寒暄了几句后，千代才终于切入正题：
　　“你刚才说的灯笼山，是什么意思，可以再详细解释一下吗？”
　　面对千代的询问，朝仓麻美略微斟酌了一下，慢慢开口：
　　“那个……其实我和伊藤先生，都是东京对策组总部的成员，这个组织名义上隶属于东京警视厅。”
　　“大约一周前，我们接到千叶县这边的分部上报，说是灯笼山上的妖怪有破封而出的迹象，仅凭分部已有的人员，无法独立应对，所以我们作为总部的支援人员，过来确认一下情况。
　　又因为在此之前，听祖父提起了关于贵神社的消息，所以从东京过来以后，就直接往您这边来了。
　　关于对策组，您应该也略有一些了解吧，毕竟白水妹妹就是千叶这边对策组的成员……”
　　千代点了点头：“这些情况，我曾经听小秋提起过。”
　　千代自然是知道灯笼山的情况的。
　　早在白水秋决定启程去灯笼山之前，她就已经向自家奶奶询问过相关的情报。
　　而后续回来以后，白水秋又将自己在那边的遭遇，以及白莲宗举行集会的事情，对千代大概说了一遍。
　　只是为了避免自家奶奶感伤旧事，同时也因为白水秋自己都没有完全搞清楚状况，所以在讲述的过程中，有意省略了涉及雨女和白水纱奈的那一部分情报，只是把警方和对策组采取的行动，对自家奶奶大概提及了一遍。
　　而现在……
　　“嗯……”
　　朝仓麻美咬了一下嘴唇，似乎看了一眼千代的表情，才压低了声音：
　　“其实灯笼山的这起事件，并不是最近几年才发生的，而是在总部的资料库中早有备案，究其根源，要追溯到七十年前，和当年的白水纱奈前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也是爷爷让我前来拜访您的一个主要原因……”
　　在听到“白水纱奈”这个名字的时候，千代端着茶杯的手忽然颤了一下，几滴水渍溅到了茶几上。
　　然后，是良久的沉默。
　　千代不开口，朝仓麻美和伊藤也都不敢随便出声说话。
　　一时间，整个会客厅内安静的可怕。
　　过了有近一分钟的样子，千代才深吸了一口气，声音略显沙哑地问道：
　　“你……都知道些什么？

第429章 迟到的信
　　“是这样的……”
　　朝仓麻美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讲述起来：
　　“我们朝仓神社的社址，位于东京练马区的青见山中，从数百年前开始，朝仓家的祖辈们就不断将抓捕到的妖怪和邪祟，封印在山内的各处，以封邪压煞的法阵加以镇压。
　　大约距今七十多年，因为当日值守神社的神官看管不利，让一只妖怪挣脱了封印，一路逃窜到了千叶县这边……
　　那只妖怪名为狂骨，是从战国时代的尸骨堆中诞生的，性情残暴，嗜好杀戮，往千叶来的一路上，造成了大量的人员死伤，此后更是让千叶本地的几家大神社束手无策。
　　最后还是被白水纱奈前辈找到，出手解决，才算是平息了这场骚乱。
　　当时家祖跟随族中的长辈，前往千叶追捕狂骨，并且在这个过程中与纱奈前辈结识，有过一次联手克敌的经历，这件事情，您应该也是知道的……”
　　“……”
　　千代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听着。
　　朝仓麻美停顿了几秒钟，才又接着说了下去：
　　“在狂骨事件结束以后，我们神社的人手就回到东京，但偶尔还会与纱奈前辈书信往来，交流退治妖邪的经验，以及修炼符咒术法的心得。
　　在一次偶然的情况下，纱奈前辈发现了盘踞在灯笼山内的妖怪，因为忌惮对方的实力，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出手退治，而是通过书信联络了家祖，想要请朝仓神社的人前来帮忙，一起解决这次事件。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但因为一些意料之外的波折，那封书信迟到了将近一个月，才辗转送到了爷爷手中。
　　得到消息的爷爷虽然立刻与曾祖父商量，召集了几位族内长辈赶往千叶，但仍然晚了一步，还在半路上的时候，就听闻了纱奈前辈的死讯……”
　　“按照信中提到的地点，爷爷带着族中长辈踏入了灯笼山，在那座山中仔细探查过一次，终于确认了纱奈前辈殒命的事实。
　　因为纱奈前辈曾经在书信中提到，如果她此去不回，千万不要将她的真正死因向家人说出，所以爷爷在往贵神社吊唁的时候，并没有将灯笼山的事情，告诉佑树神主……”
　　——白水佑树，就是白水纱奈和千代的父亲，同时也是天目神社的上代神主。
　　虽然是姐妹，但白水纱奈和千代的年龄，却是足足差了十六岁，前者“意外坠亡”的时候，千代还只是一个两三岁的孩童，自然不可能充当天目神社的话事人。
　　所以和朝仓神社打交道的事情，都是由白水佑树来完成的。
　　而千代所知道的关于姐姐的情报，则是大部分都是被父母告知的。
　　至于朝仓直雄，当时刚刚二十出头，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以朝仓家宗家继承人的身份拜访了天目神社。
　　当然，对于千代来说……
　　朝仓直雄的身份，就是“带来姐姐死讯的噩运使者”。
　　正因为如此，她一直对这位朝仓家的神官没什么好印象，总觉得这家伙身上带着某种诅咒。
　　不过朝仓直雄似乎是真把白水纱奈当作朋友的，在丧事办完以后的那几年间，还陆续往成田市来过几次，每次过来时，都会特地到天目神社来拜访。直到后来，白水佑树过世以后，才渐渐不怎么出现在成田了。
　　现在，听着朝仓麻美将这些尘封多年的往事娓娓道来，千代也不可避免的回想起了这些旧事。
　　一时间，心里有些唏嘘。
　　良久，才听到千代低声问道：
　　“姐姐当初寄给朝仓直雄的信上……都写了什么？”
　　“这个……”
　　朝仓麻美抿了抿嘴唇：“其实那封书信，我这次也一并带过来了。”
　　说话间。
　　就看到这个女孩从怀里掏出一封密封起来的信件，双手捏着两端，小心翼翼地往茶几这边推了过来：
　　“这封信，原本一直被家祖仔细收藏着，但如今时过境迁，也是时候将它物归原主了，在我这趟过来的时候，爷爷将它交给我，让我务必完完整整地送到您或者白水秋小姐手中。”
　　说到这里，朝仓麻美顿了顿：
　　“信件上面的内容，爷爷不曾向我提起过，我也没有私下拆开看过，所以，还请婆婆您亲自过目吧。”
　　千代沉默了一会儿，才颤巍巍地伸出手，按住了桌子上的信封。
　　这封信显然有些年头了，原本洁白的纸面已经泛黄皱缩，信封的四角还有一些磨损的毛边，但保存的还算完整，外面用一层柔韧性很强的外壳塑封了起来，甚至连一条明显的折痕都看不到。
　　看样子，这封信的确是被朝仓直雄收藏得很好，不然时隔大半个世纪，这几张发黄的纸片早就该灰飞烟灭了。
　　七十年前，还没有网络这一说。
　　而固定电话的普及率，也并不是很高，哪怕是在日本这种比较发达的国家，安装了电话的家庭差不多也就5%左右的样子，甚至更少。
　　在大多数情况下，居住于不同城市的亲戚朋友间沟通交流，往往都是通过邮寄书信的形式完成的。
　　在那种时代背景下，一封信辗转月余才寄到对方手里，并不是件非常罕见的事情。
　　如果中途再稍微遇到一点事情，比如邮局的工作人员疏忽了一下，或者偷个懒，信件寄到的时间就会被无限期地拖延下去了。
　　只是……
　　如果这封信，当初及时寄到了的话……
　　有了朝仓神社的协助，白水纱奈可能就不会殒命在灯笼山上，甚至能够将那只黑泥彻底击杀……
　　也或许，加上朝仓神社援兵的结果，只是让死在黑泥手中的人，再多上几个，而仍然无法改变事情的最终结果……
　　这几个念头，在老人家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但千代也明白，在事情已成既定事实的情况下，再做这些脑补和假设，根本就是没有意义的举动，所以很快，这位老人就幽幽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信封的塑封膜拆开，再抽出了里面的信纸，低头仔细看了一遍

第430章 人柱
　　纸张上的字迹的确是白水纱奈的。
　　这个女孩虽然在年纪轻轻的时候，就过早结束了生命，但毕竟在天目神社生活了十几年，留下了许多零散的手迹，千代长大后也曾经翻看过很多遍，对这种工整娟秀的字体并不陌生，只一眼就辨认了出来。
　　至于信上的内容，主要有两部分——
　　前一半，是对灯笼山上情况的描述，并且用委婉的措辞，向朝仓神社提出了援助的请求。
　　而后一半，则是以私人名义对朝仓直雄叮嘱了几句，也就是朝仓麻美刚才所说的“如果发生意外，不要将真正死因告知家人”的事情。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在变相地交代自己的后事了。
　　千代把信纸在桌面上摊开，逐行看了下去：
　　“八月中旬，于成田市西侧群山一带，发现妖物作祟……
　　觅踪至灯笼山，遭遇大量妖怪，疑为一处阴域所在……”
　　不管怎么说，这封信也已经非常久远了，再加上最初使用的纸质，只是很普通的信纸，所以就算得到了精心保存，上面的字迹也有相当一部分被过度磨损，几乎看不太清楚了，只能用连猜带蒙的方式，从前后的笔划中推测一二。
　　在这个过程中，旁边的朝仓麻美将上半身挺了起来，鬼鬼祟祟地探长了脖子，好像对信上的内容很好奇的样子。
　　这番小动作，显然被千代注意到了。
　　但老人家并没有要阻止的意思，而是继续往下看去。
　　“出没于山顶黑潭内的妖怪，尚属形成初期，一旦踏入人世，必将为祸一时……还请直雄兄转告朝仓前辈，未雨绸缪……若有不测，请保守此秘密，勿对父母提及真相，以免徒惹事端……”
　　仅仅七八行文字。
　　千代很快就浏览了一遍，最后将视线投在了一块字迹尤其模糊的地方，从两侧的笔划来看，这处词语似乎是……
　　“黄泉……之国？”
　　在日本的神话体系中，“黄泉”其实就是“阴曹地府”的意思。
　　这里据说是死者生活的国度，由声名赫赫的母神伊邪那美掌管，通过名为“比良坂”的地界，与活人生存的现世隔绝开来，还活着的人类无法进入，只有死去的亡魂才能顺利抵达。
　　这些神话层面的东西，千代作为神社的神主，自然也是知道的。
　　但，这样一个名词出现在这封信件的内容中，又恰好被磨砂到看不清楚字迹，这就多少显得有点可疑了。
　　“或许……这里的黄泉，其实是代指灯笼山山顶的那处黑潭？”
　　可这么理解，未免有点太过牵强。
　　千代想了一会儿，抬头看向朝仓麻美。
　　还没等她开口，朝仓麻美就抓了抓头发：“那个，我其实也不太懂‘黄泉’是什么意思……
　　不过按照爷爷之前所说的，这座名为灯笼山的小山顶部，盘踞着一只非常强大的妖怪，是其他那些小妖怪的首领，它的绝大部分身躯都位于水下，露在上面的只是冰山一角，因此，这东西有着强韧到不可思议的生命力，几乎无法用常规的退治手段杀死……
　　当初的白水纱奈前辈，也只能通过以身为祭的方式，将这只妖怪，连同它所盘踞的整个黑潭，一并封印起来。
　　如果没有合适的方法，能够杀死那只黑泥的话，就只能暂时先修补和维持封印，然后再慢慢想办法了……”
　　“等等……”
　　千代打断了一下：“你刚才说，以身为祭？”
　　朝仓麻美语气一滞，有点不自然地张了张嘴，似乎刚刚意识到，自己一时不察说漏了。
　　但很快，这个女孩就点了点头，语气有点沉重：“是的，根据爷爷事后调查的情况，纱奈前辈很可能是用自己的身体作为阵眼，才成功布下了法阵，将那只黑泥封印在那口黑潭之内。换句话说，就是所谓的‘人柱’……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那道用于镇压黑泥的阵法，本质上其实就是纱奈前辈的化身。
　　若非如此，像黑泥这么强大的存在，应该早就伺机从灯笼山内跑出来，在外界兴风作浪了，而不是安安分分地在那里龟缩七十年之久。”
　　“人柱……”
　　千代沉默了。
　　她也算是神道教的内行人士，对“人柱”这种从古代开始流传的习俗并不陌生，很多工程都会采取类似的方式，来保佑自己能够如期完成，并且在后续的岁月中不受损害。
　　但……
　　当这个词语和白水纱奈联系到一起的时候，给千代带来的，就是一种彻骨的寒意了，哪怕是听在耳中，都有一种孤寂黑暗的感觉扑面而来。
　　“这种事情，有什么确切的证据吗？姐姐当初竟然……这也太……”
　　…………
　　几乎是在千代和朝仓麻美两人相互交流的同时。
　　若叶高中。
　　射箭场内。
　　白水秋终于射出了最后一枚箭矢，然后收起手里的和弓，长长松了口气。
　　射箭这种活动，其实是很费精力的。
　　尤其是小腹隐隐作疼的情况下，为了保证自己能够顺利晋级，白水秋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全神贯注地射完了箭筒内的四支箭，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就觉得脑袋稍微有点发蒙，好像是精神消耗过大的后遗症。
　　当然，这种不适感并不是非常强烈，至少和当初在和河川大桥上，第一次使用“心眼”能力的时候比起来，已经要轻微得多。
　　在缓了几口气以后，白水秋就转身面向评委席，躬身行礼后，往场外走去。
　　“小秋，没事吧？”
　　栗见早苗快步迎了上来，从白水秋手里接过和弓，抬手放在一旁，然后又从口袋里抽出手帕：“看你的额头上出了不少汗，还是先擦一下再回去休息吧，以免待会儿吹风着凉。”
　　“谢谢学姐。”
　　白水秋笑了笑，接过手帕。
　　她的额头上的确泌出了几滴细汗，不过这和刚才的比赛其实关系不大，而是因为白水秋所感知到的另外一件事情，牵扯住了她的一部分心神，哪怕是在场中射箭的时候，都下意识地存着几分担忧。
　　“神社那边……不会出现什么状况了吧？

第431章 完整的……真相？
　　这趟出门之前，白水秋是把傀儡娃娃留在了天目山的。
　　为了不影响到比赛，在她待在若叶高中的这两天内，傀儡娃娃一直保持着最低功耗的状态，躺在卧室的床铺上，只用很少的一丝心神维系，关注着神社内的动静。而就在刚才，一股异常强大的灵力波动，引起了白水秋的注意。
　　而就在半个小时前，有一股相当明显的灵力波动，出现在神社的范围内，引起了她的注意。
　　就感觉上而言，这股气息给白水秋带来的观感，和当初的铃木珠希有点相像。
　　都有种清澈澄净的感觉，好像一片平静的水泊。
　　但如果论起强弱，后面这股气息的强度，大概是铃木珠希的好几倍。
　　而且，其中似乎还混杂着一丝凌厉的味道，宛若刀剑的锋芒。
　　“这家伙……会是什么人？”
　　妖怪这种可能性是可以直接排除的。
　　因为现在的天目山，已经和几个月前不同，似乎从某个时间节点以后，就张开了一层无形的禁制，一般的妖物鬼祟只要尝试靠近，都会被这层禁制阻隔在外，就连鹫峰紫苑这种级别的老妖怪，似乎也无法轻易踏足。
　　再者说，妖气和灵力这两种东西，还是有所区别的。
　　而如果是人类修行者的话……
　　白水秋不记得在自己见过的人中，有出现过具备这种气息的人。
　　所以，是素未谋面过的对策组成员？
　　千叶县的对策组，一共有十来个常备成员，除掉白水秋已经见过的铃木珠希、十兵卫、还有相川兄弟，剩下的几个成员中存在着灵力更强的人，也并不是件值得惊讶的事情。
　　抱着好奇的心态，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一边用手帕擦拭了一下鬓角的细汗，一边将心思沉淀下来。
　　随着一部分心神转移到神社那边，一直躺在床上的傀儡娃娃，也慢慢睁开眼睛，翻身下了床。
　　白水秋先是操控着娃娃的身体，活动了几下手脚。
　　感觉没什么问题后，才抬脚向前走了几步，在卧室的房门前停了下来，想了想，止住了正要推门而出的动作。
　　然后将面庞贴在了门扉后面，竖起耳朵，仔细倾听着外面走廊上的动静。
　　大约十几米开外的会客厅内，一阵细碎的谈话声隐隐传来，隔着两扇门板，显得模模糊糊，有点听不真切的样子。
　　……
　　“……总之，我从爷爷那里了解到的情况，就是这些了。”
　　朝仓麻美低着头，轻声说道：“纱奈前辈的死因，其实也只是爷爷和朝仓家当时的前辈，根据纱奈前辈留下的这封信，还有现场的蛛丝马迹推测出来的，并没有确切的证据，也没有见到过尸身……
　　但无论如何，这一次，我们朝仓家不会再像七十年前一样迟到了。
　　灯笼山那边，很快就会由我和伊藤接手过来，在确认情况以后，用最妥当的办法，将黑泥镇压下去，绝不会给它破封而出的机会。
　　至于试图释放出黑泥的白莲宗，我们会尽快和茨城县的对策组联络，对那些家伙采取最严厉的措施，不放走任何一个漏网之鱼，将这一邪教团体的阴谋，彻底绞杀在摇篮中。”
　　“……”
　　片刻的安静。
　　过了好一会儿，千代才抬起头，有点勉强地笑了笑：“特地赶来告诉我这些事情，实在是辛苦你们了，请代我向直雄问好……
　　灯笼山什么的，我也不曾去过，并不了解那边的情况，毕竟现在的我，已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了，具体要怎么做，还是由你们这些年轻人来做决定吧。只要行事无愧于心，其他的都不用过分苛求。”
　　“那小秋……”
　　朝仓麻美刚开口，又似乎犹豫了一下，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改口道：“婆婆的教诲，麻美已经铭记于心。既然如此，我和伊藤叔叔就先不打扰您了。”
　　“要走了吗，我送你们出去吧。”
　　千代准备起身送客。
　　旁边的伊藤放下茶杯，低声劝道：“千代神主现在心境不佳，就不用送我们了，还请在此休息，我和麻美小姐自行离开就好。下次有机会的时候，我们还会再来拜访您的。”
　　“……也好。”
　　如果是在正常情况下，千代自然是要继续起身的。
　　但眼下这时候，老人的确有些心绪不宁，整个人都陷在沉痛的感伤之中，所以也顾不上失不失礼的问题了，在点头过后，就重新坐了回去，点头致意了一下。
　　朝仓麻美和伊藤也纷纷鞠躬行了一礼，然后并拢双手放在身前，轻手轻脚地后退了几步，从房间侧面离开。
　　木质的推拉门打开又合上。
　　在穿过走廊的时候，麻美的脚步慢了下来，眼神有点复杂地回头瞥了一眼会客厅的方向，张了张嘴，用很小的声音问道：
　　“伊藤叔叔，不把完整的真相告诉婆婆……真的不要紧吗？”
　　“……”
　　伊藤沉默了一下，而后笑了笑：“这也是宗家大人的授意，和白水纱奈前辈生前的意愿。毕竟白水家因为当年的事情，已经担负太多，若有可能，还是尽量让她的后人远离这些是非争端比较好。
　　至于灯笼山的事情，有朝仓家和本地的对策组出手，想来已经足够镇压了。”
　　朝仓麻美表情纠结了一下：“可，如果姐姐做出的预言是真的……”
　　“嘘——”
　　伊藤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语气略显责怪地说道；“麻美小姐，您今天已经说得够多，其他的话，还请回去再谈吧。”
　　朝仓麻美似乎也自知失言，闭上了嘴巴，不再开口。
　　两人一先一后，穿过了走廊，往外面的庭院走去。
　　在玄关处更换鞋子的时候，朝仓麻美忽然回过头，往悬挂着“秋”字名牌的那扇房门看了一眼，抿了抿嘴唇，而后默默地收回视线，对伊藤吩咐道：“我们走吧。”
　　直到两人离开以后。
　　挂着“秋”字的房门才慢慢打开了一条缝隙，白水秋微微眯起眼睛，目光落在前面的走廊上，又透过往外面的庭院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完整的……真相？”
　　“还有……预言？”
　　那是什么意思

第432章 我其实很菜的
　　因为隔着几扇房门，声音听得模模糊糊，白水秋并没有听到朝仓麻美这次会面所说的全部内容，甚至都不清楚这两位来客的身份。
　　不过这一点倒是不难猜测——
　　刚才那两人在交谈的时候，提到了“朝仓家”和“本地对策组”，所以，他们必然是和对策组有关，而且还是从外县过来的，再加上言语中还涉及到了白水纱奈，想来应该是在若干年前，和白水纱奈打过交道的人的子嗣。
　　同时符合这几个条件的，似乎只有……
　　“难道是藤原秘书之前提到的，那个来自东京的神社？”
　　短暂的犹豫后，白水秋就慢慢拉开房门，沿着走廊，往会客厅的方向走去。
　　傀儡娃娃身上的衣服，是白水秋国中时期的校服，但脚上并没有穿着鞋袜，一双白皙的脚丫踩在光滑的木质地板上，悄无声息地前进着。
　　会客厅的门是半掩着的。
　　透过门扉的缝隙，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千代背对着房门，默不作声地坐在榻榻米前，低头看着桌上的信纸，好像正沉浸在伤怀旧事的情绪中，丝毫没有注意到白水秋的靠近。
　　“……”
　　白水秋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足足站定了近半分钟，她才默默垂下眼帘，往后退了两步，转身回到自己的卧室门口。
　　“暂时还是不要打扰奶奶了……”
　　“等选拔赛结束以后，再回来好好问问吧……”
　　……
　　接下来的两天，千叶市的选拔赛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既然神社那边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故，白水秋也就暂时放下了心里的担忧，集中精力参加剩下的比赛上。
　　第二轮选拔过后，顺利晋级的选手人数还有一百多人。
　　等到第三轮结束后，就只剩下了四十人，男女组各半。
　　随着参加比赛的人数迅速减少，选手们的平均实力也水涨船高，几乎每个人都能做到四射四中，不得不使用加赛的形式来决定胜负，也就是四箭之后，每人再依次射一箭，没有命中的直接退场，命中的则继续比试。
　　在这种情况下，白水秋依然保持着零失误率的表现，就显得格外醒目了。
　　越来越多的观众和媒体注意到了她这匹黑马的存在。
　　在后两天的比赛结束后，开始有记者端着长枪短炮，跑过来对白水秋进行采访，甚至在网络上，都开始出现了好事者上传上去的，白水秋参加的那几场比赛的个人集锦，挂着“弓道美少女”的标题，吸引了不少网民的注意。
　　白水秋自己是不怎么想出名的。
　　以她作为巫女的那一重身份，如果在公众面前曝光度太高的话，反而会很麻烦。
　　再加上白水秋现在还处于例假期间，肚子一直在隐隐作痛，也不想在这种场合说太多话，所以这些采访，大部分都被鹫峰紫苑和栗见早苗揽了过去。
　　对于媒体来说，采访谁其实差别不大。
　　毕竟，栗见早苗也是去年的县大赛冠军，在这些体育类媒体眼中算是个熟面孔，而鹫峰紫苑则是一众高校顾问少有的“年轻”女教师，两人的相貌虽然比白水秋稍微差了点，但也都很出众，再加上同样来自成田，还是很有炒作的噱头的。
　　而这些采访照片出现在网络上，带来的结果，就是白水秋在千叶市内的知名度陡然提升。
　　尤其是在若叶区这一片地方。
　　今年的县大赛之所以定在若叶高中举行，就是因为这所学校的射箭场足够大，就算是在平时，也偶尔会被日本弓道协会租用，用来举办专业的弓道赛事。而到了最后一天的决赛时，竟然全场爆满，连观众席位中间的过道上，都站了不少人。
　　有些挤不进来的，甚至还跑到操场周围的教学楼上，从走廊的窗户拿着望远镜，观看射箭场的比赛。
　　用一句盛况空前来形容这幅场面，并不夸张。
　　“话说……去年的决赛时，这里也来了那么多人吗？”
　　赛前准备的阶段，白水秋看着周围一片乌泱泱的人群，咽了一口唾沫。
　　“嘛，去年的这一天，观众席上也坐的比较满，不过今天这个场面委实夸张了一点，几乎和全国大赛的赛场差不多了……”
　　鹫峰紫苑双手抱在胸前，抬头往四周环顾了一圈，耸了耸肩：“大概是因为你这位后起之秀的吸引力比较大，才让他们跑过来凑热闹吧。”
　　顿了顿，这位老妖怪又笑了一下：“现在还只是县大赛，这些记者就这么激动，等你拿到了全国大赛的冠军以后，还不知道他们究竟会做何表现呢。”
　　“紫苑老师说笑了，全国冠军哪有那么容易得到，我的弓术其实很菜的……”
　　白水秋很谦虚地回应道。
　　听了这话，鹫峰紫苑倒没什么表示。
　　而旁边的另外几个观赛选手，则是纷纷投来了异样的眼神。
　　这几个家伙，都是在前几轮晋级赛中遭到淘汰的。
　　如果连杀入决赛圈的白水秋，都“很菜”的话，那么他们这些手下败将，大概就只能用“垃圾”来形容了……
　　当天下午。
　　在一番激烈的比拼过后，这场县大赛终于尘埃落定。
　　白水秋以七射全中的成绩，毫无悬念地淘汰掉了同组的所有选手，夺得这场县大赛的桂冠。
　　在比赛结束的那一刻，全场都响起了山洪般的喝彩声。
　　相比起来，男子组那边的比赛就显得不那么起眼了，毕竟今年参加比赛的男选手中，长相都很普通，并没有能够拿到炒作的“弓道美少年”，观赏性比女子组这边差远了……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绪方倒是在决赛圈超常发挥了一次，以选拔赛第五的成绩，堪堪挤进了全国大赛的入围名单。
　　能够在男女组的前五中占据两席，对于成田高中来说，已经是个可喜可贺的成绩了。
　　就算之后的全国大赛只是一轮游，也总归有了一些夸耀的资本。
　　如果能够取得那么一点成绩的话，也能够让弓道部下一学年的活动经费，得到不小的提升，这一点，才是所有部员最为期待的事情。
　　而且，据说在全国大赛中拿到名次，还有额外的奖学金可以领…

第433章 结果都一样
　　在所有的赛事结束以后，鹫峰紫苑带着白水秋等人，到外面找了一家档次颇高的日料店，举办了一场“庆功宴”。
　　饭钱自然也是这位老妖怪付的。
　　虽然不知道这一顿饭花了多少钱，但从桌上异常丰盛的饭菜佳肴来看，显然不会是个小数字。
　　不过对老妖怪来说就没什么所谓了，以她的身家，就算当场买下这间日料店，也只是一件轻轻松松的事情。
　　因为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是未成年，按照法律规定，是不允许喝酒的，所以只能用果汁来代替。不过吃的东西就没什么禁忌了，随着一道道丰盛的菜式被服务生端上来，白水秋坐在旁边，悄悄吞咽了一口口水，然后端起杯子，想要用喝水掩饰过去。
　　“等等，你那杯果汁有点冰，还是换成这个吧。”
　　鹫峰紫苑忽然往这边瞥了一眼，然后就从服务员端着的托盘中，取出一杯热牛奶，递到白水秋面前，又顺手拿走了她手里的那杯橙汁。
　　“诶？”
　　白水秋愣了一下，有点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栗见早苗这时候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凑近过来，压低声音说道：“那个，有些女孩子在例假期间是不能喝冰的东西的，否则会加重痛经，还有一部分海鲜也会对这方面有影响，待会儿吃饭的时候你稍微注意一下就好……”
　　“好吧……”
　　白水秋有点迟疑地点了点头。
　　其实日本人本来就有着冷食的传统，一年四季都喜欢喝冰水，就连许多饭店里面都没有“热水”这种饮品，所以许多女生就算是在生理期，仍然保持着喝冷水的习惯，至于会不会引起痛经加剧，就要看个人体质了。
　　既然栗见早苗都这么说了，多注意一下肯定是没坏处的，毕竟肚子疼的人是自己……
　　另一边，鹫峰紫苑已经掰开筷子，张罗着大家开动：
　　“实在抱歉，我事先也没想到这次会取得这样的成绩，包厢是今天下午临时订下来的，很多工序复杂的菜式都来不及准备，只能做一些简单的常见菜，大家都随意一点，想吃什么都可以再点的，费用方面不用担心。”
　　“紫苑老师太客气了。”
　　在场的部员们又不是傻子，自然不会真以为这些伊势龙虾、金枪鱼刺身、神户和牛肉，都是所谓的“常见菜式”。
　　开口道了谢以后，就纷纷说了声“我开动了”，然后拿起筷子，埋头大快朵颐。
　　一时间，桌上一片杯觥交错的景象，很是热闹。
　　白水秋在栗见早苗的提醒下，夹了几筷子菜，又端起热牛奶，小口啜饮着。
　　“话说，紫苑老师，你知道全国大赛的日程安排吗……”
　　席间，白水秋悄悄问了一句。
　　鹫峰紫苑怔了一下，而后回应道：“按照往年的安排，一般都是在七月中下旬的时候，也就是刚放暑假的那一阵子。毕竟全国大赛的规模很大，弓道协会、主办方、各大高校、NHK电视台……方方面面都要协调到位，时间也会拖得稍微长一些，如果放在平时举行的话，会很耽误大家的学业。”
　　“这样啊……”
　　白水秋点了点头，心里默算了一下。
　　现在的时间已经是六月底，七月中下旬，也就是大约二十天以后。
　　虽然她是想早点开启这趟京都之行，把【鸣雷玉】用掉的那两发雷电补充上去的，但这种事情也需要进行一定的规划，更重要的是，在行程开始前，有必要把可能对自家神社带来威胁的隐患消除掉。
　　“等这趟回去以后，就和藤原秘书联络一下吧……”
　　或许，还可以和那位名叫“麻美”的女孩见见面，从她那里问出一点和白水纱奈有关的情报……
　　菜过五味。
　　白水秋中途起身去了一趟店内的卫生间。
　　在洗手台边洗手的时候，就听到几个略显嘈杂的脚步声往这边靠近过来，在距离卫生间还有七八米远的地方停顿了下来。
　　白水秋本来并没有在意，只当作店内的其他客人在就餐期间，过来上厕所。
　　但直到她把手上的水渍吹干，那几个人竟然还没有挪步，这种反常的现象，让白水秋心念一动，下意识地扭头看了过去，恰好对上了几束略显冰冷的视线。
　　“嗯？”
　　白水秋一怔。
　　视线所及，就看到一个身穿棕色和服、留着黑色卷发的男青年，站在几米开外的地方，后面不远处还有几个西装墨镜打扮的壮汉，正并拢双手站在前者旁边。四目相对的一刹那，男青年还点头致意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似乎在笑。
　　“阁下应该是白水秋小姐吧，初次见面，我是清水崇一。如果不打扰的话，还请移步隔壁的包厢一叙。”
　　“……你们是什么人？”
　　白水秋挑了挑眉。
　　她可以确认，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叫清水崇一的家伙，后者突然出现在这家日料店内，又说出“移步一叙”的话，多少显得有些莫名其妙。
　　这种不明来路的邀请，白水秋当然是不可能答应的。
　　清水崇一又笑了笑：“看来白水小姐并不认识我，不过您应该已经见过我的同僚了，就是在一周前，佐仓市的那家会所内。”
　　“？！”
　　听到这句话时，白水秋眼皮一跳。
　　如果说刚才还只是有点怀疑的话，那么现在听了这句话，这群家伙的来路就已经相当明显了。
　　她在佐仓市那家会所内见到的人……
　　除了白莲宗的教主一行，也就只有野山会的那群打手了。
　　选拔赛举行的地点若叶区，在行政划分上是属于千叶市的，而野山会作为千叶县内三家老资格财团共同把持的商业组织，总部自然也是设立在千叶市的。再加上白水秋这几天在赛场上大出风头，这群家伙通过媒体报道确定她的位置，再伺机找过来，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原来是来寻仇的啊……你们是白莲宗的教徒，还是野山会的人？”
　　话音未落，白水秋又改口道：
　　“算了，不管是什么来头都无所谓，反正结果都一样，你们是想在这里动手，还是到外面去？

第434章 钢珠还是橡胶弹？
　　“……”
　　短暂的沉默。
　　而后，就看到清水崇一摇了摇头，低声说道：
　　“白水小姐可能是误会了，其实先前在佐仓市那边和你动手的，只是野山会下辖的极道组织山葵组，那群家伙和白莲宗的教主关系过密，又一向肆意妄为，连主家的命令都敢随意违背，被您和对策组出手击破，也算是罪有应得。
　　而我这趟过来找您的原因，也完全不是你想的那样，而是要代表野山会方面，向你发出一份诚挚的邀请。”
　　“什么意思？”
　　白水秋微微眯起眼睛，有点摸不清这家伙的意图。
　　很快，就听到清水崇一继续说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的上司松平先生想要邀请您加入野山会，为松平财团做事。
　　放心，只是一些很普通的工作，不会让你去做违法犯罪的勾当，而且在完成这些工作以后，松平财团会支付给您高额的佣金，足够让你和你的家人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如果你愿意接受这份邀请的话，那么此前的所有恩怨，都可以一笔勾销，甚至我们还可以帮你限制白莲宗的活动，禁止他们再踏入成田和佐仓市。
　　而如果不接受的话……”
　　“会怎么样？”
　　白水秋追问道。
　　“也不会怎么样，我刚才说过了，之前在佐仓市和您交手的是山葵组，那些激烈的对抗行动，并不是野山会方面的意思，而是这些家伙的私自行动。您也知道，摊子大了，很难对下面的人进行有效的约束，如果之后再发生类似的事情……那我就只能表示遗憾了。”
　　“……”
　　虽然没有明着说出来，但清水崇一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
　　所谓“摊子大了不好管”的说法，根本就是在撇清责任。
　　下属不服从管束、私下采取行动这种事情，并不是不可能发生，比如当初的极东组事件中，塚本带人绑架日向兄妹，很大程度上就是一次私人行动，但野山会所的这次不同，毕竟，那些家伙是动用了枪械的。
　　——日本的黑帮团体，对枪械的管制相当严苛，为了避免下面的小弟私自搞事连累组织，往往只有组长、干部等少数人才可以随身配枪，其他人都是现用现配，而且一般帮派成员火拼的时候，还是用砍刀和棍棒居多，手枪是不敢轻易使用的。
　　所以，如果没有野山会高层授意的话，仅凭一个山葵组，根本凑不出那么多枪手。
　　“这算是在威胁我吗？”
　　白水秋的表情沉了下来。
　　清水崇一笑了笑：“白水小姐如果非要这么理解的话，也不是不行。”
　　“……”
　　片刻的沉默。
　　空气渐渐变得紧张起来。
　　其实白水秋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情。
　　她自己是不怕野山会的，除非这群家伙动用机枪之类的重火力，否则就算再来一次佐仓市那样的事情，她也有十足的把握全身而退，但千代、还有在天目神社打工的日向飞鸟和加奈子就不一样了。如果野山会真的丧心病狂，跑到成田那边去搞事情，有些暗地里的手段是防不胜防的。
　　就在白水秋思忖着该怎么回应的时候，就听到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走廊对侧传了过来：
　　“喂，你们在做什么？”
　　“嗯？”
　　在白水秋和野山会一行人的注视下，就看到鹫峰紫苑慢悠悠地从走廊那一侧，往这边走了过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小秋，你不是去洗手间吗，怎么这么久还不回去……哦，原来是遇到朋友了？”
　　“不，他们其实是……”
　　白水秋下意识地张了张嘴，话才说一半，就被清水崇一打断：
　　“是的，我和白水小姐是之前认识的朋友，恰好在这里碰到，就过来叙叙旧，您应该是成田高中弓道部的顾问紫苑老师吧？”
　　鹫峰紫苑脚步一顿：“你认识我？”
　　“在媒体的采访记录中见到过，但没想到真人比照片中更加年轻貌美，如果我们调查到的资料没错的话，紫苑老师应该还没有结过婚吧？已经年近三十，还没有体验过和男人在一起的滋味，真是太可惜了。”
　　在面对鹫峰紫苑时，清水崇一脸上的表情变得猥琐了许多，语气中也明显多了几分轻佻的味道。
　　看着这家伙的举动，白水秋暗暗吞咽了一口唾沫，攥紧了掌心。
　　这家伙……
　　是在嫌命长吗？
　　虽然鹫峰紫苑在大多数时候都表现的比较平和，但毕竟还是一位活了近千年的老妖怪，如果在这里被激怒了的话，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收场了。白水秋甚至都开始考虑着，如果老妖怪在这里大开杀戒的话，该怎么劝说她收手了。
　　但，鹫峰紫苑似乎并没有生气的迹象，甚至还笑了笑：
　　“呵，其实我也很想找一个喜欢的人长久地生活在一起，可惜这么多年一直没能如愿，难道清水先生有合适的人选吗？”
　　清水崇一显然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复，愣了一下，才笑眯眯地说道：“你看我怎么样……”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鹫峰紫苑刚好从清水崇一面前经过。
　　也不见这个女人有什么动作，仿佛只是一抹残影晃了一下，她手中就多了一把黑洞洞的手枪：“咦，这把玩具枪是在哪里买的，没想到清水先生还童心未泯？”
　　“？！”
　　清水崇一先是一怔，然后往自己怀里摸了一下，才猛地瞪大眼睛：“你是什么时候……把枪放下！”
　　与此同时，旁边那几个黑西装齐刷刷地将右手探进了怀里，作出了掏枪的动作，枪口对准了鹫峰紫苑和白水秋。
　　面对这幅剑拔弩张的场面，老妖怪似乎毫无觉察，只是将自己顺过来的那把枪举到面前，往枪口处看了看，又把食指放到了扳机上：“不管怎么看，都很像是真枪呢，里面的子弹是钢珠还是橡胶弹？”
　　“你……”
　　在一群野山会成员的注视下，鹫峰紫苑笑了笑，忽然扣动了扳机。
　　砰——
　　几乎是在枪声响起的同时，鹫峰紫苑轻描淡写地伸出了另外一只手，仿佛只是用双指随意的一并，就把刚刚出膛的子弹夹在手里，喃喃自语道：
　　“哦，原来是装填了火药的实弹啊。

第435章 你已经错过机会了
　　从鹫峰紫苑扣动扳机，到用手指夹住子弹，整个过程都发生在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内。
　　清水崇一等人张着嘴巴，愣在原地，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这也不怪他们。
　　毕竟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在亲眼目睹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在咫尺间徒手接下从枪膛内射出的子弹时，也会怀疑自己的眼睛，如果不是因为手枪是清水崇一自己带来的，而且还听到了枪响，他甚至都怀疑这个女人是在变魔术了。
　　——这把手枪是装了消音器的，但消音器只能略微降低枪声的分贝，却不可能做到真正意义上的无声，尤其在走廊这种相对逼仄的地方，声音还是很明显的。
　　至于白水秋，她虽然有点心理准备，但也被老妖怪的举动吓了一跳。
　　等回过神来以后，就一脸担心地往两侧的包厢看去，生怕有人因为听到枪声从里面跑出来。
　　一片紧张兮兮的气氛中，就听到……
　　啪——
　　一声脆响。
　　却是鹫峰紫苑松开了右手的双指，任由子弹掉到木质的地板上，淡淡的火药味道在空气中散发出来。
　　而后，这位老妖怪双手微微用力，将那把手枪揉捏了几下，合金材质的枪管在她手中，好像揉橡皮泥一样扭成了一团，再一抬手，往清水崇一怀里扔了回去：“没意思，还给你了，自己留着玩吧。”
　　“……”
　　清水崇一整个人都傻了。
　　抓子弹什么的，还能用掉包、障眼法这样的理由来解释一下，把自己糊弄过去，可徒手将枪管揉成面团……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自己怕是昨天晚上在外面喝酒的时候，把脑子喝坏了，到现在还没醒酒吧？？
　　“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这个男人的声音已经开始发颤。
　　“鬼？”
　　在听到这个名词的时候，鹫峰紫苑挑了挑眉，扭头看向了清水崇一：
　　“你说的那种东西，是我最讨厌的东西之一。而另外一个让我感到厌烦的，就是像你们这些扰人兴致的渣滓。
　　用家人和朋友这种软肋，来威胁一个小女孩，真亏你们有脸做得出来。
　　趁现在，我的心情还没有跌到谷底，给你们三个数的时间，消失在我和小秋面前，否则，我不介意将你们从这个世界上抹除掉。反正像你们这样的家伙，就算活着，也只不过是在浪费口粮罢了。”
　　“你、你知道你现在是在跟谁说话吗？！”
　　清水崇一终于有点回过神来了，虽然还没有搞清楚鹫峰紫苑的路数，但以他野山会下属干部的身份，自然不可能因为对方一句话，就这么灰溜溜地走掉。
　　但鹫峰紫苑已经没有了再和他们多费口舌的兴趣，而是直接开始计数：
　　“一。”
　　“我们是野山会的人，你不会连野山会的名字都没有听说过吧，得罪了我们，还想继续在千叶县待下去吗！”
　　“二。”
　　“像你这样无权无势的小教师，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有人关心，我们甚至可以将你和你的家人囚禁起来，用各种你能想到的方式折磨你们……”清水崇一心里有点发憷，但还在试图放狠话。
　　“三。”
　　在第三个数结束的时候，清水崇一恼羞成怒地大吼了一声：“臭女人，别太过分了！”
　　鹫峰紫苑沉下眼帘，似乎笑了笑：“你已经错过机会了。”
　　说着，这个女人回过头来：“小秋，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他们的吗？”
　　“这个……”
　　已经在旁边站了好一会儿的白水秋微微一怔，想了想：“其实也没什么好问的，我本来还以为经过上次在佐仓市的事情，野山会的这群家伙能有所收敛呢，没想到还是死性不改。如果可能的话，我倒是想和这家伙背后的人，或者那个松平财团的管事人当面谈谈，劝说一下他们。”
　　至于“劝说”的方式嘛……
　　就要视情况而定了。
　　如果搬出自己作为对策组成员的身份，能够让对方正视的话，或许还可以用比较平和的方式解决。可如果不行，就只能尝试一些特殊的劝说方式了，在这方面，白水秋还算是稍微有点心得。
　　不过真要说起来，老妖怪那种精神系的能力才是最好用的，白水秋做出回应的时候，心里已经在暗暗斟酌着要不要老妖怪帮忙的问题了。
　　“松平财团啊……”
　　鹫峰紫苑摩挲了一下下巴，轻描淡写地看了清水崇一一眼：“你可以开始说了。”
　　这一声中，似乎蕴含着一种无形的魔力。
　　随着一股淡淡的妖力在空气中晕散开来，听到话音的清水崇一等人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脸上的面容变得呆滞起来，双眼仿佛失去了焦距的样子，短暂的迟疑过后，就一五一十地讲述了起来。
　　按照清水崇一的说法，他其实是一个叫做松平健次的人的下属。
　　后者是松平财团的一位重要人物，也是松平家大家长的长孙，在野山会旗下的产业内担任要职，同时也是野山会方面和白莲宗进行接洽的主要人物。
　　此前窝藏白莲宗教徒、以及和对策组火拼的一系列行动，都是松平健次负责的。
　　至于什么“山葵组”，则是松平财团在佐仓市扶持的一个极道组织，主要替野山会做一些见不得人的脏活，并根据前者的授意清除一些障碍，动用枪手杀人的事情，他们并不是第一次做了，就算被警方调查，往往也只是扔几只替罪羊出去，就能摆平下来。
　　而更高层的存在，也就是松平财团家主那一级别的人，清水崇一还接触不到。
　　——顺带一提，掌握野山会的那三家财团中，松平财团的势力只是第二顺位，大约持有野山会37%的股份，但以野山会的产业规模，哪怕只是其中的1%，都已经是一个不可想象的天文数字了，往少了说都是以亿为单位的。
　　等到这家伙把自己知道的情报说完。
　　鹫峰紫苑一只手捏着下巴，看向白水秋：“这家伙知道的情报应该就是这么多了，再多的大概也问不出来了，想要见面详谈的话，恐怕要找到那个叫松平健次的人才行……
　　那么，你想要怎么处置这几个家伙呢，小秋？”
　　“……”
　　白水秋沉默了一会儿。
　　如果不考虑后果的话，把这些家伙全部消灭掉是最好的。
　　但……
　　这里毕竟是千叶市境内的日料店，而不是在之前的野山会所或者天目山，店内的服务生和其他客人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在这条走廊上，而且外面的路口说不定还有摄像头，在这种情形下处置这些家伙，就需要谨慎一点了。
　　哪怕事后可以通过对策组以及栗见成也那边，将事情解释为“正当防卫”，但终归是有一些麻烦的。
　　“不然的话，就由紫苑老师您把他们的这段记忆抹掉，然后扔出去吧……”
　　白水秋试探着说道。
　　虽然鹫峰紫苑在询问她的意见，但决定权并不在白水秋手里。
　　刚才清水崇一说的话，可是把这位老妖怪狠狠得罪了一遍，白水秋也不确定鹫峰紫苑有没有放在心里，如果这个女人真要动手的话……
　　她也只能帮忙兜下来了。
　　对策组那边是知道她身边有着青鹭火这么一个“式神”的，仅仅杀几个人，并不是什么大问题，藤原七海自然会想办法帮她解决后患。
　　听了白水秋的回应，鹫峰紫苑往走廊尽头的某个方向瞥了一眼，然后耸了耸肩：
　　“嘛，虽然我的本意是想把他们彻底抹除掉的，但既然小秋你这么说了，那就遵从你的意思吧。还不快滚！”
　　后面这半句话，是对清水崇一等人说的。
　　这群野山会成员在短暂的愣神过后，就如梦方醒一般，纷纷转身往走廊的外侧跑去，在尽头处拐了个弯，就看不见踪影了。
　　直到这时候，鹫峰紫苑才笑了笑，一只手揽上白水秋的肩膀：“碍眼的人已经走了，我们也回去吃饭吧，早苗她们还在等着呢。至于野山会和白莲宗的事情，等吃完饭以后再去考虑也不迟，我会尽力帮你的。”
　　“好吧……”
　　白水秋点了点头，跟着鹫峰紫苑回到包厢。
　　在白水秋先进了门的时候，鹫峰紫苑的脚步忽然停顿了一下，然后扭头往日料店外侧的方向看了一眼，唇角微勾，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
　　“我说过了，你已经错过机会了，我一向都很信守诺言的……”
　　……
　　另一边。
　　清水崇一等人一直跑到距离日料店不远的一条小巷子前，才放慢脚步，再被冷风迎面一吹，纷纷从刚才那种迷迷糊糊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有点茫然地互相看了看。
　　“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刚才不是还在居酒屋喝酒吗……”
　　说话的是清水崇一。
　　另外一个野山会成员挠了挠头：“我刚才还在家里打电玩来着……咦，这里什么时候新开了一家日料店，我怎么完全没有印象？”
　　“这家日料店不是已经经营了大半年了吗，等等……今天是几号？”
　　一行人交流了几句，终于有人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从衣兜里掏出手机看了看，惊讶的张大嘴巴。
　　“是有人偷偷改了我手机上的时间吗，为什么显示出来的时间比现实快了半个月……”
　　“不是，在讨论这些之前，你们有谁能先告诉我一下，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吗？为什么我会穿着这身黑色的西装，和你们这些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家伙站在一起啊？”
　　“……”
　　这几个野山会成员失去记忆的时间并不相同，这一点，自然是出自老妖怪的恶趣味了。
　　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失去几个小时的记忆，对生活的影响并不是很大。
　　但如果这个时间尺度拉到几天、几个月、甚至几年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几乎相当于是重新投胎一次了。
　　在吵吵闹闹了一会儿以后，还是清水崇一出声呵斥了几句，把这场争论喝止下来，点了根烟抽了两口，决定先开车离开这里，找个熟悉的地方坐下来分析一下情况。
　　这群家伙来日料店时所开的汽车，就在他们面前的不远处，虽然失去了若干时间的记忆，但清水崇一还是很快就从自己的衣兜里翻出了车钥匙，拉开车门上车，又等其他几个也都坐稳以后，就点火发车，慢慢往巷子外侧驶去。
　　在这个过程中，一个黑西装忽然从背后喊了一声：“喂，清水大人，您衣袖上面是一撮火苗吗？”
　　“啊？”
　　清水崇一愣了一下，同时下意识地踩下了刹车，往自己右肩的衣服下摆处看了一眼：“哦，可能是刚才在外面抽烟的时候不小心掉上去的吧，没什么……”
　　说着，清水崇一伸出左手，想要把这一点火星拍灭。
　　但……
　　还没等他的动作做完，就看到一簇青色的暗光闪烁了一下！
　　下一刻，衣袖上的那一点火光轰然暴涨，好像一只破壳而出的鸟儿，张开了自己的羽翼，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形成了一团迅猛的火焰，将清水崇一整个人吞没！
　　“啊！！！”
　　惊恐交加的嘶吼声中，清水崇一疯狂地拍打着自己的衣服，试图将火焰扑灭。
　　但这种做法显然是徒劳的。
　　不仅是他，车上的另外几个黑西装身上，也几乎在同一时间燃起了火焰，有人在哀嚎声中，想要去拉开车门逃命，但是屁股刚刚从座椅上离开了几公分，火焰的温度就急剧飙升，只一眨眼的时间，就把开门人烧得蜷缩起来。空气中渐渐开始出现了烧焦的味道。
　　这种火焰甚至已经蔓延到了车厢内的地毯和座椅上面，有如游蛇四散。
　　仅仅十几秒钟，或者更短的时间内，就听到轰的一声！！
　　在远近路人一脸惊骇的注视下，就看到一团橘色的的大火球从这辆汽车的油箱内升腾而起，将整个车身吞没，彻底烧成了一片火海！

第436章 是真的吗？
　　“好像……有什么声音？”
　　在那道爆炸声响起的同时。
　　正在剥着龙虾的白水秋神情一动，下意识地抬起头来。
　　这家日料店的墙壁是做过专业处理的，隔音效果相当不错，哪怕是以白水秋的耳力，也只是听到了一点若有若无的声音。反倒是风狸好像也捕捉到了什么动静，在白水秋抬头的同时抖了抖身子，警觉地看向了包厢外侧的某个方向。
　　“没什么，是你听错了。”
　　旁边的鹫峰紫苑抿唇一笑，随口说道：“可能是隔壁包间有人不小心把东西掉到地上了吧。”
　　“是吗？”
　　白水秋将信将疑。
　　又过了有十多分钟的样子，就听到外面的街道上传来一阵警笛声，由远及近，而更远一些的地方，还依稀能听到消防车呜哇呜哇的声音。
　　这时候，桌上的饭菜也吃得差不多了。
　　等到一行人付了账，从日料店内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百米开外的路边，聚起了一大群行人和车辆，几辆警车和消防车停在旁边，正在忙着扑灭熊熊燃烧的火焰，周围的空气中还蔓延着一股浓重的焦糊味，白茫茫的浓烟萦绕在整个街道的上空。
　　“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白水秋皱了皱眉。
　　旁边的栗见早苗等人也都面面相觑，有两个性子比较活跃的男生过那边凑了几步，找了位路人询问了一下，才转身折回来，对白水秋等人解释道：
　　“听说那边有一辆车开到半路上的时候突然油箱起火，当场爆炸了，坐在车里的人一个都没逃出来，全部都被烧死在里面，现场很惨烈……”
　　“起火爆炸……”
　　这番解释落在其他人耳中倒还没什么，但白水秋听到的时候，却是心里一动，隐约冒出了一个念头：
　　坐在那辆车里面的人……该不会是刚才的清水崇一等人吧？
　　野山会的那群家伙前脚才刚从日料店内走出去，没过几分钟，外面就发生了这么一场意外“爆炸”，这两者之间若是没有什么联系的话，也未免巧合的过分了一点。
　　想到这里，白水秋看了一眼老妖怪。
　　后者像是完全没有觉察到她的注视一样，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那还真是相当悲惨的境况呢，不过这种事情和我们没关系，好孩子就别去凑这种热闹了，吃好喝足，就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乘车赶回学校呢。”
　　“……”
　　虽然心里有些猜测，但白水秋显然不可能在这种场合将问题挑明。
　　说话间，路口的红灯已经转绿。
　　一行人在鹫峰紫苑的招呼下，纷纷收回了视线，穿过人行道，从这片街区快步离开。
　　直到晚上回到公寓楼内以后，白水秋才找到机会，悄悄向鹫峰紫苑询问了几句。
　　这一次，鹫峰紫苑直截了当地点头承认了下来：
　　“没错，坐在那辆车里面的人，的确是今天晚上出现在日料店的那群家伙。这些家伙都是不长记性的货色，就算这次将他们放回去，说不定过上几天就会有新的麻烦找上门来，为了杜绝后患，自然要采取一些非常措施。”
　　“……好吧。”
　　白水秋有点怏怏地点了点头。
　　说到底，清水崇一等人和佐仓市会所的那些枪手，都是一路货色，这些年来没少帮松平财团做一些脏事烂事，落得今天这一步下场，也算是罪有应得，并没有什么好同情的。
　　而且鹫峰紫苑采取的手段也还算克制，从事发现场的情形来看，更像是一场因为在车厢内点烟而造成的“意外事故”，这一点倒是很值得庆幸。就算对策组方面之后发现了什么端倪，有她这位自己人出面，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唯一有可能对此做出反应的，就是野山会了。
　　“今天的这场爆炸，应该会对野山会起到一些震慑作用，让他们短时间内不敢再轻举妄动，不过想要彻底解决这个隐患，还是要找到有足够分量的人才行。”
　　鹫峰紫苑说道。
　　“你是说……松平健次？”
　　白水秋还记得这个从清水崇一嘴里问出的名字。
　　“嗯，这家伙的名字我以前也略有耳闻，不过一直没有正面接触过，等这次回去以后，我帮你调查一下他的落脚点，以便过去和那家伙当面谈谈，至于这几天……”说到这里，鹫峰紫苑看了看白水秋，淡淡地说道：
　　“你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别再剧烈运动，弓道部那边的训练也可以暂时缓缓，如果在例假期间对身体造成了影响，以后可是会很麻烦的。”
　　“……”
　　白水秋抿着嘴唇，没吭声。
　　老妖怪所说的这一点，大概也是她今天出面帮自己解决清水崇一等人的原因。
　　只是……
　　一想到以后每个月可能都会有这么几天，白水秋就有点莫名地烦躁。
　　一晚上的休息过后。
　　第二天清晨，白水秋按照平时的习惯早早起床，洗漱完毕后，收拾了一下东西，就和栗见早苗等人一起搭乘大巴，返回了成田市。
　　今天其实还是正常上课的时间，所以白水秋一行到了市内以后，就直接回到了学校，在道场门口就地解散，前往各自的班级继续上课。
　　在白水秋打了报告，踏入一年B班教室的时候，就感觉到周围有许多束目光往她身上投了过来。
　　哪怕是在她回到座位坐下以后，这些注视依然没有减弱的迹象。
　　好不容易捱到了下课，等授课老师一走，立刻就有几个男女生从自己的座位起身，往白水秋这边围了过来，嘴里叽叽喳喳地询问和议论着：
　　“白水同学，听说你在这次的县大赛上拿到了冠军，是真的吗？”
　　“这种问题还用问吗，报纸上都已经刊登出来了。”
　　“没想到秋同学的弓术竟然这么厉害，难怪之前文化祭演出的时候，会作为弓道部的主力出场……”
　　白水秋有点意外于选拔赛的消息这么快传回到千叶市，愣了一下，才笑着摆了摆手：“不不，只是预选赛的第一名而已，还称不上什么冠军啦……

第437章 加大力度
　　听到白水秋的回应，说话的学生先是在脑子里过了一下“第一名”和“冠军”的区别，才有点无语地扯动了一下嘴角：
　　“秋同学真是太谦虚了。”
　　“是啊，那可是整个千叶县的第一名啊，听说就连很多三年级的前辈，都无法拿到这样的荣誉，秋现在才一年级，如果继续保持下去的话，说不定很快就能在全国大赛中有所斩获呢。”
　　“好厉害！”
　　“我什么时候也能像秋同学这样就好了。”
　　相比于剑道、棒球这种国民级的运动，弓道在学生群体中的传播度其实还是弱了一点的，但是对于一般学生来说，无论是什么运动，只要能在县大赛拿到前十名，都是值得夸耀好一阵子的了，白水秋表现得这么低调，反而让他们有点不适应，索性加大了夸奖的力度。
　　一时间，各种溢美之词好像不要钱似的往外扔。
　　都是同学，白水秋也不好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只好一一应承了几句，脸上保持着礼貌性的微笑。
　　不过话也说回来……
　　就算没有什么虚荣心，听着别人这么夸自己，白水秋也还是有点受用的……
　　在这个过程中，神代惠子托着腮坐在后排，一脸笑吟吟地看着她。
　　一直等到课间快结束的时候，聚在白水秋周围的人群才渐渐散开，神代惠子也把身子向前倾了倾，笑吟吟地说道，“自从上次的文化祭以后，小秋在班上越来越受欢迎了呢。”
　　“额，只是大家对IH大赛比较感兴趣罢了。”
　　白水秋笑了笑：“话说，你们都是从哪里看到比赛的结果的，选拔赛才刚结束一天而已，这些消息也传播的太快了吧……”
　　“是网络上啦，有几家媒体对这次的IH大赛做了专题报道，前两天的那期就是关于弓道的，你的照片可是挂在最醒目的位置呢。”
　　说话间，神代惠子掏出手机划拉了几下，将屏幕在白水秋面前晃了晃，赫然是一个类似于推特的网页。
　　“是晨星报的报道吗……”
　　白水秋双眸微眯。
　　之前在若叶高中对白水秋一行进行采访的媒体有好几家，其中大部分她都记不住名字，但唯独这一家，她还是有点印象的。
　　说起来，这家报社也算是千叶县内知名度颇高的一家大社了，之前成田高中举办文化祭的时候，就曾经有一位叫做圆谷新一的记者，在学校内出现过，后者正是就职于晨星报的体育栏目，去年就采访过栗见早苗，也算是弓道部的一位熟人了。
　　而另外一位白水秋曾经“见过”的晨星报记者，就是灯笼山那次邪教集会中，出现过的那位三十来岁的女记者，因为拒绝饮用白莲宗教徒提供的“通神水”，而被当作祭品，险些丧命。
　　后来被白水秋和鹫峰紫苑从灯笼山上带出来的那三名幸存者中，就有一位是那个女记者。
　　不过从山上出来以后，那几位“祭品”就被特勤组接手过去，送往医院进行治疗了，所以白水秋也不清楚她们的近况如何。
　　“话说……”
　　在白水秋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文字的时候，神代惠子仔细往她脸上看了看，又尤其注视了一会儿她的眼睛，犹豫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说道：
　　“小秋，是因为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吗，总觉得你今天的脸色好像有点苍白，没有什么血色的样子？”
　　“咳咳，你说这个……”
　　白水秋咳嗽了一下，表情变得有点不自然。
　　她的脸色的确是有点发白，虽然并不明显，但如果是关系亲近的人仔细观察，是能够看出一些细微的区别的，但造成这种情况的主要原因，和睡眠质量没什么关系，而是因为白水秋这两天有点失血……
　　可这种理由，就不可能在班级内说出来了。
　　神代惠子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目光一动间，似乎隐隐想到了什么：
　　“小秋，你不会是……”
　　话说到一半，这个女孩顿了一下，就展颜一笑，改口说道：“那个，天气预报说最近这几天有点降温，小秋你记得要注意保暖哦，特别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另外也不要进行剧烈运动，不然很容易对身体造成不必要的负担的。”
　　“我知道了……”
　　白水秋点头应了下来。
　　虽然她自己并不觉得例假期间稍微运动一下，会对身体造成什么影响，但既然老妖怪和神代惠子都这么说了，自然还是要小心为妙的。
　　所以在下午放学以后，白水秋就向弓道部请了个假，推掉了今天的例行训练。
　　她现在也算是全社团的希望了，经过前几天的选拔赛，绪方等人已经认识到，她在弓道上的真实水平是和栗见早苗一个级别的，理论上至少能够在全国大赛中杀入前三，甚至有夺冠的可能。因此，请一天假用来休息这种小要求，自然很容易得到满足。
　　从弓道部回来以后，白水秋就和神代惠子、以及日向飞鸟一起，乘坐汽车离开了学校，回到天目山。
　　时间还早。
　　下午四点多钟的阳光灿烂而明媚，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洒落在神社的庭院内，给整个院落抹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有种说不出的和煦味道。
　　千代这时候并不在家中。
　　反倒是加奈子早早来到了神社，换好了红白相间的巫女服，正在拿着扫帚，清扫着庭院内的落叶，看到白水秋和日向飞鸟进门的时候，这个女孩笑嘻嘻地抬手打了个招呼：“白水大人，飞鸟，你们回来啦。”
　　“嗯，下午好。”
　　白水秋也笑了笑：“每天都这么早过来，真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的，能帮到白水大人，我觉得很荣幸呢。”
　　加奈子先是回了一个笑容，然后犹豫了一下，拖着扫帚靠近过来：“那个，白水大人，有一件事情我想告诉您一下……”
　　“嗯？”
　　“之前您教给我的那种符箓，我这段时间在家里摸索了一下，现在好像……已经绘制成功了。

第438章 未来可期
　　“咦？”
　　白水秋微微一怔，有点惊讶地看向了加奈子。
　　她的确教过这个女孩一点东西，不过已经是一个月以前的事情了，当时还是在加奈子的央求下，她才决定对自家神社的这两位兼职巫女进行一番科普教育，把自己了解的那些与灵异层面有关的知识，对这两个女孩讲述了一遍。
　　主要是各种鬼祟妖物的成因、划分、种类……
　　这些方面的东西，一般神社的兼职巫女自然是不需要了解的。
　　但天目神社毕竟有点不太一样，无论是白水秋这位正牌巫女，还是日向飞鸟和加奈子，都是亲身遭遇到灵异事件的人，以后或许还会有类似的经历，让她们多掌握一些这方面的情报，总归是没有坏处的。
　　日向飞鸟还只是一个普通女孩，没有什么撞鬼的天赋。
　　但加奈子却是具备灵媒体质的，理论上的确存在着成为驱魔师的潜质，所以白水秋在教授她的时候，也捎带着提及了一些关于符箓和法器的内容。
　　本来只是打算做个尝试，也没有抱太大期望。
　　可现在……
　　“白水大人您看，就是这几张了。”
　　加奈子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了几张用书本夹起来的【清心符】，好像献宝一样递到白水秋面前，同时嘴里还在解释着：
　　“我这半个月来，一共绘制了四五十张符箓，这是其中最好的几张，应该有点作用吧……”
　　符箓一共有三张。
　　略低于10%的成功率，数字上稍微有点低了，至少在白水秋看来是这样。而若论符箓质量……
　　就算不直接用手触摸，白水秋也已经从这三张符箓上面，感觉到了一抹灵力波动的迹象。
　　很微弱，但的确存在。
　　如果非要做个类比的话，加奈子现在绘制出来的清心符，成色大概就和白水秋第一次绘制出的那种薄如铝片的“生金符”差不多，其中成色最好的一张清心符，差不多能提高到“生铁片”的程度。实际作用不能说没有，但委实不太大。
　　不过作为从零到一的突破，还是难能可贵的，毕竟也算是加奈子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绘制出符箓了，也意味着白水秋曾经所做的尝试取得了成功。
　　而欠缺的，就是绘制符箓的熟练度，和灵力的强度了……
　　前者倒还好办，只要不断练习下去，哪怕刚开始成功率低一点，也总是会慢慢提高的。
　　但后者的话，就很难依靠单纯的训练来提升了。
　　“回头可以问问铃木珠希，有没有什么能够锻炼灵力的办法……”
　　如果能让加奈子的灵力，再增强个三五成，想必绘制出来的【清心符】，就能够真正派上用场了。
　　“或许……还可以试着和那个女孩交流一下？”
　　白水秋脑海中晃过了朝仓麻美的影子。
　　从灵力波动的强度而言，朝仓麻美算是她至今而至遇到过的修行者，气息最为强大的了，之前的铃木珠希和相川兄弟也好，白莲宗的那几个邪修也好，相比起来都逊色了不少。就算和她自己比起来……
　　这个其实不太好比较。
　　因为白水秋的灵力强度，是上下浮动的。
　　雨女当初留在她体内的那颗“种子”，现在已经生根发芽，长出了细嫩的幼苗，在这个过程中，似乎有着一缕缕微薄的灵力正在从这颗种子内溢散出来，不断在她丹田内流动、运转，每一次运转，都会让白水秋体内的灵力呈现出一丝丝的壮大。
　　以天计算，这种变化只是“一丝丝”，但如果把时间尺度拉到月的范畴，变化就很明显了。
　　仅就现在的情况，白水秋自觉比朝仓麻美还是稍微弱了一点的。
　　但真正论起实力的强弱，还要看各自擅长的符咒和法器，综合而定。
　　从另一个角度说……
　　符箓能够发挥出多大的作用，也不是全看绘制者的能力，还与使用者本身的素质有关。
　　哪怕是同样的一张符箓，在加奈子这样的初学者手里使用出来，和由白水秋亲自使用出来时，发挥出的效果肯定是不一样的。现在的加奈子，还只能说在符箓一道上刚刚入门，修行尚浅，但未来可期。
　　“很好，继续努力吧。”
　　“等有时间的时候，我再想办法给你补上几课，不过现在你要做的，还是继续绘制清心符，确保自己已经完全掌握了这种符箓的画法。”
　　所谓贪多嚼不烂，符箓这种东西更是如此，画法什么的，自然是要一张一张往下教的。
　　说完这几句，白水秋向加奈子询问了一下画符时的细节性，想了想，又耐心地指导了几句，就把清心符交还了回去。
　　“白水大人说的这些，我会好好记在心里，加以改正的。”
　　等到加奈子点头应下，她才抬脚进了内室。
　　先回了一趟自己的卧室，把已经在这儿留了好几天的傀儡娃娃收了起来，不然如果被同住在一条屋檐下的自家奶奶了看到的话，可能会带来一些麻烦。
　　而后，白水秋就换上了自己的巫女服，来到庭院内帮忙营业神社。
　　一直到晚上六七点钟的时候，千代才从外面回来，开始张罗着今天的晚饭。
　　到了这个点，神社的客人也走得差不多了。
　　日向飞鸟和加奈子留在拜殿内，开始清点账单和塞钱箱里面的钱数，计算今天一天所得的收入。
　　白水秋则是换上居家服，过去帮自家奶奶做了点洗碗择菜的活儿。
　　趁着在厨房内忙碌的间隙，白水秋看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奶奶，最近这两天，神社内有客人来过吗？”
　　“嗯？”
　　正在切鱼的千代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道：“你这孩子怎么突然问起这种话，神社不是每天都有很多客人过来吗，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因为你的缘故，客流量比以前提高了不少，飞鸟和加奈子有时候都快忙不过来了。”
　　“不，我的意思是说那种比较正式的访客……”
　　白水秋抬起头来，暗示的更明确了一点

第439章 有什么建议吗
　　此前，白水秋并没有对千代透露过关于傀儡娃娃的事情。
　　至于原因嘛……
　　一方面是担心自家奶奶因此受到惊吓。
　　而另外一方面，就是不好解释这种能力的源来——面对神代惠子和日向飞鸟的时候，白水秋还可以把傀儡娃娃说成是“从白水家祖辈那里继承来的”身外化身的法术，但是在千代面前，这种说辞就不可能行得通了，毕竟祖辈留下了什么东西，千代比她更清楚。
　　其实硬要解释的话，还可以把事情推到雨女这位祖传式神身上，反正千代没见过这个绿衣女人……
　　但若非必要，也用不着多此一举。
　　面对白水秋的询问，千代先是沉默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是的，在你去千叶市参加比赛的那段时间内，的确有一位故友的子嗣，到神社来拜访过……”
　　“那位故友是朝仓神社的神官，年轻时曾经来过几次千叶县，和姐姐算是相互认识的朋友，曾经一起对付过七十年前的一场灵异事件……不过那已经是好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如果我没算错的话，他现在应该也已经是一位年过八十的老人了。
　　大概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这次过来的并不是朝仓直雄本人，而是他的孙女朝仓麻美……”
　　“难怪……”
　　白水秋心里了然。
　　想想也是，既然这位朝仓直雄，是和白水纱奈一辈的人，那么年轻肯定是不小了。
　　哪怕年轻时是一位灵力很强的修行者，到了这个岁数，实力上也必然会大大缩水，可能还不如孙女朝仓麻美。所以自己不来，而是派朝仓麻美过来，也就顺理成章了。
　　接下来，千代又解释了几句朝仓麻美和伊藤的来意，也就是专程过来处理灯笼山的事情，顺带捎来一份来自故人的问候。
　　但……
　　这番解释中，却唯独漏掉了那封信的事情，似乎并不打算在这一点上多做解释。
　　“看样子，那封信应该和白水纱奈的死因有关，所以才会被奶奶讳莫如深……”
　　白水秋心里暗暗揣测道。
　　眼见着再谈下去也问不出什么了，白水秋就适时地中断了这个话题，转而和千代聊了几句选拔赛的事情。
　　老人对她所经历的这些事情还是很感兴趣的。
　　在听白水秋说到她拿下了千叶县第一名的时候，千代勾动嘴角，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
　　“第一名吗，那还真是很厉害呢……还记得从你六七岁的时候，你爷爷就手把手的教你练习弓术，这么多年来，也吃了不少苦头，能够拿到现在这样的成绩，也不枉当初挥洒的那些汗水了。”
　　“是吗，您不说的话我都有点忘记了……”
　　白水秋抓了抓头发，附和着笑了笑。
　　她对千代所说的经历，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就算现在回想起来，也只有一些很模糊的画面。
　　比起幼年时的经历，她其实对自己那段被封锁了的记忆更好奇一点……
　　两人说话的这一会儿，电饭锅里的米饭已经蒸熟，正在潺潺冒着热气。
　　千代把饭菜用盘子盛出来，对白水秋笑了笑：“先不说这些了，去洗洗手，把飞鸟从外面叫回来，准备吃饭吧。”
　　“嗯。”
　　大概是因为时隔两天没见，千代特意多做了两道菜，当天晚上的菜式比平时丰盛了不少，祖孙俩和日向飞鸟一起用完餐以后，白水秋就到浴室冲洗了一下，泡了个澡，然后换上睡衣回房休息。
　　一夜无话。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过得风平浪静。
　　在大约第三天的时候，白水秋终于从之前那种持续失血的状态中脱离了出来，恢复了正常的弓术和拳术训练。每天按时上下学，偶尔和神代惠子交流一下剑术方面的内容，生活过的很规律。
　　而在这个过程中，朝仓麻美和伊藤的身影始终都没有再出现在天目山上，不禁让白水秋心里有点犯嘀咕，怀疑这两位“再次来访”的说法，只是随口一提。
　　不过，铃木珠希倒是和她联络过一次，提供了一些有用的情报：
　　“你是说朝仓麻美和伊藤先生啊……这两位现在已经和藤原秘书碰过面了，目前正在逐渐接手灯笼山的事情。之前那天的黑泥事件爆发后，有为数不少的妖怪在我们封锁这片山区之前，从山上流窜了出去，其中有一部分还没有被我们找到，不过有麻美前辈在，应该很快就会解决。”
　　铃木珠希的话语中，显然有点钦佩的意思。
　　“这位朝仓麻美……很厉害吗？”
　　白水秋试探性地问道。
　　“当然了，麻美前辈在对策组内部，可是很有名气的。”
　　“……前辈？”
　　白水秋注意到了铃木珠希的用词。
　　朝仓麻美的年龄大约十七八岁，肯定是没有铃木珠希大的，而两人又分属于不同的神社，很难用严格的标准来划分“前后辈”的关系，那么铃木珠希采取这种称呼的原因，多半就只有一种了……
　　“是啊。”
　　铃木珠希笑了笑，轻声解释道：“别看朝仓麻美年龄不大，但她已经在对策组待了好几年了，从十三岁的时候就加入了东京的对策组总部，对我们这些后续加入的人来说，是一位名副其实的老前辈了。
　　听说麻美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表现出了非常强大的灵力和修行天赋，因此被朝仓神社作为重点培养对象，精心栽培，处理过不少灵异事件。前几年东京那边出现过的几只非常棘手的怨灵和妖怪，最后都是由她出面解决的，哪怕是在总部那边，她的灵力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强大。”
　　说到这里，铃木珠希顿了一下：
　　“当然，小秋妹妹你也很厉害啦，等你长到十七八岁的时候，想必灵力会比麻美前辈还要强大。
　　但就算是麻美前辈，也不可能直接斩杀黑泥这种级别的妖怪，所以目前的最优选择方案，还是在白水纱奈前辈留下的封印法阵上，实施进一步的强化和加固，对于这方面，小秋你有什么建议吗？

第440章 “收”与“发”
　　“阵法啊……”
　　白水秋自然是没什么建议的。
　　如果话题说的是符箓术法，她还能发表一点评论，但是对于阵法这方面，白水秋基本上是一无所知的，如果不是从铃木珠希口中听到，她甚至都不知道灯笼山上的那处封印阵法，是按照“四象封印”的形式来布置的。
　　说起来……
　　这些关于阵法的知识，白水纱奈又是从哪里学到的？
　　白水家祖辈流传下来的那本小册子，白水秋已经反复翻看了很多遍了，上面记载的都只是一些符箓和咒术的用法，唯一能和阵法扯上关系的，就是借助多张【结界符】使用、按照一定规律勾连起来的小型防御结界，范围大概能把三五个人覆盖在内。
　　但这种东西，和灯笼山上的“四象封印”，几乎就是两个概念。
　　而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也不太可能是在没有任何教导的情况下，无师自通摸索出来的……
　　这么看来，白水家或许还有一批隐藏的传承，只是因为某些原因，千代并没有向她透露出来……
　　也或许，就连身为神主的千代，都不知道白水纱奈是如何学会这些东西的……
　　白水秋疑窦丛生。
　　心绪浮动间，两人又在电话中聊了几句。白水秋趁机向铃木珠希询问了一下锻炼灵力的办法。
　　“这个啊，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方法。
　　比较常用的灵力修炼方式，就是冥想、修习法术、退治鬼祟……在不断的消耗和恢复的过程中，灵力会得到提升和淬炼。但最后能够达到什么程度，就要看天生的资质和潜力了。
　　有些人的提升几乎是没有上限的，就像古代最为知名的阴阳师安倍晴明，终其一生都在不断变强的道路上，哪怕是在垂垂暮年的时候，都可以轻松斩杀许多非常强大的妖怪。
　　而绝大多数修行者，往往在修炼到某一个地步的时候，就会止步不前。
　　如果是本身并不具有灵媒体质的人，就算再怎么努力训练，也不可能开发出灵力这种东西……”
　　“还有就是在举行祭祀和祈福活动的时候，也能够从神明那里，被赐予一些力量，但这种情况只在古代的文献中出现过，现在的话，因为大多数神明都在历史的长河中销声匿迹，所以很少有成功的案例了……”
　　这些东西，其实也算是修行者行当内的常识了。
　　但既然白水秋问起，铃木珠希也就耐心地讲解了一番，又捎带着提了几句自己平时摸索出来的修行技巧。
　　“祭祀吗……”
　　白水秋若有所思。
　　日本的祭祀活动种类很多，大到天皇即位时举办的“大尝祭”、到正月的“神尝祭”、“祈年祭”，小到各个地区流行的风神祭、月次祭、荒神祭……林林总总的各种祭祀活动，加起来不下有数十种之多。
　　就连天目神社这样的小神社，一年也要举办好几次祭祀，上一次是三月三的上巳祭，白水秋当时还作为本职巫女，在祭祀中跳过几段神乐舞，但并没有体验到被神明“赐福”的感觉。
　　至于祈福……
　　【日常任务：祈福往生（进行中），当前进度37/50】
　　这条任务，还是白水秋在画皮事件结束后接取下来的，断断续续做了一两个月，进度才刚刚推进到75%，顺利的话，应该在一两周内就能全部做完，虽然不能得到“神明的赐福”，但是换做“系统的奖励”，结果倒也差不多。
　　对于这次任务的奖励，白水秋还是有点小期待的。
　　等到该说的事情说完，和铃木珠希互道再见以后，白水秋就挂断了电话。
　　先是对着窗外长长伸了个懒腰，然后推开椅子站起身来，往外面的庭院中走去。
　　阳光明媚。
　　在庭院角落的一片树荫下，白水秋停下脚步，从旁边挑了一块还算干净的石阶坐了上去，然后将身子微微后仰，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
　　随着这个深呼吸的动作，白水秋慢慢将心思沉淀了下来。
　　她现在在尝试的，正是铃木珠希所说的“冥想”。虽然同样都叫这个名字，但现在的冥想，和神代惠子之前教给她的不太一样——
　　剑道上的“冥想”，重点在于“收”。
　　也就是将心思沉淀下来以后，再悉数收敛于体内，在脑海中构想出对敌战斗时的画面，进而磨练自己的剑术技艺。
　　而锤炼灵力时的“冥想”，重点在于“发”。
　　也就是将沉淀的心思尽可能发散出去，在不借助视觉、听力、嗅觉的情况下，纯粹通过灵力来感知外界的动向。从原理上来说，反倒更接近于弓道上的“心眼”，只不过感知的对象从某个确切的目标，变成了自己周身的所有事物。
　　两种修炼方式的侧重点虽然不同，但本质上并不冲突。
　　事实上，白水秋还有另外一种想法——
　　神代惠子所擅长的“心剑术”，本质上是一种依靠对规则的感悟和计算，在战斗中料敌于先的剑术。白水秋的计算能力，和神代惠子肯定是没有什么可比性的，但是论起反应速度，却是她所擅长的强项，那么……
　　如果能够在对手出招的那一瞬间，感知到他的行动，并且用比对方更快的速度反击回去，那么从结果而言，岂不是也相当于“料敌于先”了？
　　想法没什么问题，但真正实施起来并不容易。
　　像青怨风铃、神龛下的梓弓这些，本身就具备灵力波动的东西，以白水秋的灵觉能力，可以比较容易地感知到他们的方位。
　　但是要做到铃木珠希说的那样，将灵力作为视觉和触觉的延伸，“看”到身边的人和事物，就有点难度了。
　　至少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出来的……
　　冥想了一会儿，等到夕阳西落的时候，白水秋才慢慢睁开眼睛，准备今天先到此为止，明天再继续尝试。
　　不过，铃木珠希说的这几种训练灵力的方式，回头倒是可以教给加奈子。
　　至于能够从中学到多少，就要看这个女孩的造化了…

第441章 再去千叶市
　　在白水秋从持续失血的debuff状态中脱离出来的第二天，鹫峰紫苑也终于又一次提起了关于松平健次的事情。
　　根据老妖怪的说法，她现在已经大概摸清了松平健次的行动轨迹，随时可以带白水秋过去和他见面。
　　而这也是白水秋一早就定好的打算。
　　野山会在千叶县的势力根深蒂固，下属的各类组织和暴力团人数众多，像清水崇一、还有佐仓市那批枪手一样的人，无论损失或者被抓捕多少，都能够迅速补充上来。想要让这些家伙偃旗息鼓，只有让野山会方面的大人物发话才行。
　　之前几天，白水秋正处于生理期，不方便剧烈活动，所以才一直拖延着没有动身。
　　而现在，差不多是要将这次会面付诸行动的时候了。
　　不过……
　　“紫苑老师您也要一起过去？”
　　白水秋有点迟疑了看了一眼这个女人：“其实您只要把他们的地址交给我就好了，这些家伙只是一群普通人而已，我自己一个人就足够应付了，没必要再麻烦你出手的……”
　　她这么说，倒不完全是不想欠鹫峰紫苑的人情。
　　老妖怪的人情，确实有点不太好还。
　　但真正让白水秋感觉到担心的，还是万一在这次见面中出现了什么波折，鹫峰紫苑再像之前对付清水崇一的时候那样，一把火把松平健次等人全烧了，那可就不是一般的麻烦了……
　　前几天的那次爆炸，已经被若叶区的警方定性为意外事故。
　　但这种事情如果在短时间内接连发生，而且受害者之间彼此还有联系，恐怕对策组那边用不了多久，就会看出端倪，然后找上门来调查情况了。到时候就算知道是她的“式神”做的，也免不了要有一番盘问……
　　“你是担心我像上次那样出手？”
　　鹫峰紫苑挑了挑眉，似乎看出了白水秋的念头：“放心好了，我知道分寸的。
　　松平健次毕竟是野山会的重要成员，身份不比那些小喽啰，为了一时畅快而贸然干掉他，并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
　　而且这家伙身边无时无刻不跟着大量保镖随行，其中不少人都是有配枪的，你不会还想像上次在野山会所的时候一样，和那群家伙火并吧？
　　这次可没有对策组帮忙兜底，万一你在行动中留下了影像，被人传播出去，可能会引来数不尽的麻烦。”
　　“那好吧。”
　　白水秋点了点头。
　　平心而论，老妖怪那种操控记忆的能力，在面对普通人的时候的确是非常有用的，而且很难想过相关人员发现，有她出手帮忙，大多数时候根本用不着动手。
　　既然这一次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见面“劝说”松平健次，那么自然还是友好一点比较好……
　　一晃到了下午放学。
　　从学校里面出来以后，白水秋与神代惠子和日向飞鸟打了声招呼，让两人先乘车回去，然后自己留在校门口的树荫下等了一会儿，就看到鹫峰紫苑那辆造型拉风的兰博基尼，从道路一侧行驶过来，停靠在她前面数米处。
　　老妖怪摇下车窗，歪了歪头：
　　“上车吧。”
　　白水秋犹豫了一下，拉开副驾驶座一侧的车门坐了上去。
　　等她系好了安全带以后，鹫峰紫苑才踩下了油门，汽车带着强劲的轰鸣声，朝着侧面零一条道的方向驶去。
　　“如果觉得困倦，可以把座椅放下来稍微睡一会儿，这一趟的路程会比较远。”
　　“嗯？”
　　白水秋扭头往鹫峰紫苑的方向看了一眼，就听到这个女人说道：
　　“松平健次平时待的比较多的地方，是在千叶市的花见川区，这个区与佐仓市相邻。他在那个地方有好几处房产，今天晚上应该是在其中一处，从成田这边赶过去，至少也需要一两个钟头吧。”
　　“花见川区吗……”
　　千叶市的规模还是蛮大的，无论是上次比赛的若叶区，还是现在的花见川区，都属于这个城市的范围，从成田过去一趟，的确要在路上花费不少时间。
　　但，白水秋是没什么心思睡觉的。
　　而且她也不太敢在鹫峰紫苑的车上入睡，鬼知道这个老妖怪在她睡着了以后，会不会偷偷做些什么……所以面对老妖怪的叮嘱，白水秋只是含糊地应了一下，就没有做出更多的反应。
　　汽车还在继续往千叶市的方向行驶。
　　鹫峰紫苑看了她一眼，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沉默了片刻，又简单说明了几句关于野山会的情况。
　　白水秋早就从神代惠子那里了解到，野山会是由关东地区的三家大财团共同把持的。
　　这一点，和鹫峰紫苑说的也差不多。
　　其中，渡边财团和松平财团这两家，掌握了整个野山会80%左右的股权，算是三家中具有主导地位的两家。并且，渡边和松平都是在日本历史上颇具名气的一方华族，底蕴相当悠久。
　　而另外一家鸟山财团，则只占据20%的股份，看起来更像是强行加进来凑数的。
　　不过实际上嘛……
　　“鸟山财团占据最少的股份是有原因的，早在野山会刚刚成立的时候，这三家持有的股权基本是一样的，都是在30%上下。但松平财团的野心太大，从数十年前开始，就不断通过各种明里暗里的手段，蚕食另外两家的势力。
　　所以实力较弱的鸟山财团，才会在一次次交锋中，不断割让出自己掌握的财富，在另外两家的夹缝中委曲求生。
　　即便如此，松平家还不满足，在作为基本盘的银行业的基础上，又将触手伸到了风俗业、赌博和毒品交易行当，积蓄出了巨量的财富。
　　为了将这些灰色产业的营收所得洗白，松平家选择与白莲宗这样的邪教合作，借助后者的实力，完成洗钱……”
　　鹫峰紫苑一边目视着前面的路况，一边轻声解释着说道。
　　白水秋没吭声，只是默默心说可以的。
　　风俗、赌博、毒品，这家财团完全可以说是黄赌毒俱全了…

第442章 关系很要好吧？
　　当然，按照日本的法律政策，风俗和赌博其实都还是属于合法经营的产业。
　　但毒品就不一样了。
　　和中国一样，日本也是严格施行禁毒政策的国家之一，哪怕是医用性质的种植，也需要向所在都道府县的知事提出申请，得到许可以后才能进行。并且从事的经营活动，必须在一定范围内进行。
　　——顺带一提，神社内所用的注连绳，也就是挂在拜殿门框上方的那种东西，其实就是用大麻草为原料编织而成的，这也算是大麻最开始的作用了……
　　“说起来，松平财团和神代家之间，可是有着不小的恩怨纠葛呢。”
　　鹫峰紫苑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忽然开口说道。
　　“您的意思是？”
　　“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神代家在前些年起家发迹的过程中，曾经和千叶县内的一些帮派发生过冲突吗？”
　　鹫峰紫苑依然用着一副慢悠悠的口吻，轻声解释道：“那场火拼的另外一方，就是野山会，而且主要是和神代家在生意场上形成竞争的松平财团。在那之后，松平家的头脸人物、也是松平健次的叔叔松平吾郎，就锒铛入狱，到现在还没有放出来。”
　　“……”
　　白水秋微微蹙眉，有点不确定地问道：“你说的那场火拼，不会是导致神代圭介的妻子死亡的那一次吧？”
　　这件事情，她的确从老妖怪口中听到过一次。
　　而且……
　　神代惠子也曾经说过，神代家和野山会的关系并不对付，神代文山当初起家的，就曾经遭到过后者的暗杀。
　　这两条线索放到一起，一条可能的真相就呼之欲出了。
　　莫非，松平吾郎就是杀死惠子母亲的真凶？
　　“是的。”
　　在白水秋心里生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就听到旁边的鹫峰紫苑点了点头，给出了肯定的答复：“那一次暗杀，本来是针对神代圭介的，但是因为神代圭介的妻子主动用自己的身体在前面挡了一枪，才让他得以幸存。
　　也正因为如此，神代财团才动用了大量的关系，将松平吾郎送入了监狱。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干掉他……大概是因为还做不到吧。
　　因为野山会在千叶地区经营百年，掌握的势力远远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神代财团虽然发迹很快，可是和当时的野山会相比，依然相差甚远。如果真的倾尽全力报复回去，那么最可能的结果就是一死一伤。”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神代家能够在当时那种几乎撕破脸的境况下，避开了野山会的锋芒，又把松平吾郎送入监狱，手腕已经相当厉害了。
　　白水秋在心里脑补了一下那个时代的混乱，有点唏嘘。
　　忽然，她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情况？”
　　如果为了应对这次事件的话，应该用不着把野山会和神代家的恩怨，调查的这么清楚才对……
　　“这个嘛……”
　　鹫峰紫苑笑了一下，扭头向白水秋看了过来：“你和那位神代同学的关系，很要好吧？”
　　“嗯？”
　　白水秋心头一跳。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
　　但她和神代惠子之间的那种“要好”，和普通朋友的要好有点不太一样，所以白水秋一时有点分辨不出，鹫峰紫苑是随口一问，还是发现了什么端倪，心里还在琢磨着该怎么回应的时候，就听到这个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野山会和神代家之间，本来就有着旧怨未清，这些年又在生意场上摩擦不断，而这一次，神代财团也介入到了白莲宗事件之中，或许某一天，这两家的冲突就会被一条导火索彻底引爆，到了那时候，无论是神代同学还是你，都很难置身事外。”
　　“所以呢，我只是提醒你一下，让你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以免到时候手忙脚乱。”
　　说到这里，鹫峰紫苑顿了顿：“当然啦，如果你来找我帮忙的话，我也是很乐意接受的，不过这一项就需要另外收费了。毕竟我之前答应帮你的，只是和黑泥有关的事件而已。”
　　“……谢谢你提醒我这些。”
　　白水秋低头道了声谢。
　　老妖怪提供的这些情报，对她来说确实很有用，也让白水秋之前的不少疑惑都得到了解释。
　　但要说再找这个女人帮忙什么的……
　　自然还是算了。
　　毕竟，野山会的组织势力再怎么庞大，也只是一群普通人组成的世俗势力，哪怕冲突真的爆发，有神代财团在前面顶着，白水秋要做的只是帮忙打打架而已。再说了，过一段时间雨女说不定就醒过来了，自己完全可以去请她出手帮忙。
　　说到毁尸灭迹，这个绿衣女人才是最专业的……
　　汽车还在继续行进着。
　　随着时间的推移，太阳渐渐向西边坠落，而车窗外的天色也开始变得黯淡下来。白水秋坐在车厢内，就看到两侧的景物飞快后退，已经从佐仓市穿过，驶入到了千叶市所处的地界内。
　　鹫峰紫苑所说的地方，是一片位于花见川区的日式庄园。
　　这片庄园，是松平健次个人的财产。
　　那家伙在这里养着一位地下情人，每隔一个月，就会到这里来度过周末，偶尔也会用这片庄园来进行一些非正式的会面。
　　要问为什么是每隔一个月过来一次……
　　自然是因为松平健次的地下情人不止一位，而是有四位长期的情人，和七八位短期床伴，在千叶市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专门购置一处庄园来安置自己的其中一位情人，这种事情也只有像他这种财团出身的大人物才能做得出来了。
　　“就是前面了。”
　　在距离庄园还有半条街的地方，鹫峰紫苑就停了下来，朝着某个方向扬了扬下巴。
　　白水秋顺着她示意的方位看过去，依稀能够看到一团建筑物的轮廓，在略显昏暗的夜色下隐约可见，好像戒备很森严的样子。
　　“这处庄园有着完备的监控体系，从正门肯定是进不去的，下车从旁边绕一下吧。

第443章 怎么没有被扎破……
　　说话间，两人依次下了车。
　　白水秋毕竟是第一次过来，对庄园附近的情况并不熟悉，所以这时候有点好奇地往周围打量着。
　　鹫峰紫苑则是已经摸清楚了情况，从衣兜里翻出两幅口罩，将其中一幅递了过来：
　　“庄园四周的几处路口都安装了摄像头，只有西北侧有一处死角，我们从那里进去。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先把这东西戴上，避免被沿途的监控拍到，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哦。”
　　白水秋点了点头，把口罩接过来，戴在脸上。
　　这样一来，大半张面庞就被遮掩起来了。
　　然后，白水秋跟着鹫峰紫苑的步伐，往庄园所在的方向走去。
　　靠近路口的时候，两人转了个弯，然后又接连拐了几次，就来到了一条相对偏僻的小路上。隔着一堵高墙，已经能看到庄园内的青葱林木了。
　　“这里好象也没有侧门啊……”
　　白水秋往左右看了看，没有发现能够进入庄园的入口。
　　“当然没有侧门了，有门就意味着有人把守，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进去，自然要用一些特别的手段。”
　　说着，鹫峰紫苑抬手抓住了白水秋的肩膀：“小心点，别掉下去了。”
　　“？”
　　白水秋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判断出鹫峰紫苑的意思。
　　但下一刻，就看到这个女人的后背上，霍然张开了一双青色的羽翼，紧接着，也没见她的身形相貌如何变化，随着这对羽翼轻轻一拍，白水秋立刻就和这位老妖怪一起腾空而起，一眨眼就越过了六七米的高墙，来到了一片宽敞的庭院中。
　　双脚落地以后，鹫峰紫苑背后的双翼就又悄然收了回去。
　　“竟然……还能只呈现出一半原形吗？”
　　白水秋回过神来，有点惊讶地往鹫峰紫苑身上看了看，尤其后退两步看了一眼她的背后。
　　“怎么了？”鹫峰紫苑被她看得有点奇怪。
　　“没什么……”
　　白水秋先是摇了摇头，而后有点奇怪地问道：“只是在奇怪，刚才那双翅膀从你背后探出来的时候，怎么没在衣服上扎出两个破洞……”
　　“……”
　　鹫峰紫苑显然也没想到白水秋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脸上露出一个有点无语的表情，而后才解释道：“那双翅膀是用妖力化成的，并不是我的本体，自然不存在刺破衣服这种事情了……
　　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你还是多花点心思，准备找人吧。”
　　从外面看起来的时候，感觉还并不是很明显。
　　但是在踏入到这座庄园里面以后，白水秋才发现，庄园内的面积大得出奇，目测有好几十亩的样子，园林、溪流，石桥，木屋，各种建筑物错落有致地分布开来，不同的区域用篱笆墙相互隔开，地面上则是一条条鹅卵石或者青石板铺设的小径。
　　一眼看去，颇有几分曲径通幽的味道。
　　“这家伙倒是蛮会享受的……”
　　白水秋撇了撇嘴。
　　她倒也谈不上什么嫉妒，只是看着这群在外面胡作非为的家伙，还能够拥有这种幽静古雅的生活环境，有点不快罢了。
　　鹫峰紫苑闻言笑了笑：“毕竟松平也是一家渊源深厚的老牌财团了，像这种有点底蕴的旧贵族，手里都有不少类似这样的庄园，这些东西不仅代表大量的财富，也是家世的象征，一般的平民是没资格居住在这样的地方的。
　　不过真要说起来，这座庄园的格局其实还是小了点。虽然在很用心地布置和装饰，但略显刻意，骨子里也还是摆脱不了那股眼界低微的小家子气。”
　　“哈？”
　　白水秋有点疑惑地往周围看了看。
　　日本的建筑风格，受中国的唐宋时期影响很大，尤其是其中的禅宗文化。所以在常年累月的时间流逝中，就形成了接近禅宗式的建筑风格，追求幽、玄、静、寂的空间意境。像松平健次的这座庄园，就能够很清楚地看出这一类风格。
　　至少，白水秋是看不出格局上有什么问题的。
　　“嘛，其实我也就是随口一说。”
　　鹫峰紫苑微微一笑：“毕竟我也算是见证过日本的历史，和这段岁月中建筑风格的不断变迁，有一段时间因为过于无聊，甚至还研究过一阵子园林学，对这方面略懂一二，所以才会下意识地吐槽一下。对于绝大多数人类来说，区别其实不大，所以就算你听不懂也没关系。”
　　“……”
　　白水秋扯动了一下嘴角。
　　她实在很难想像，这位老妖怪在漫长的岁月中，还研究过哪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不过既然对方已经这么说了，她也用不着再接下话茬，不然反而显得自己好像很无知似的……
　　白水秋和鹫峰紫苑现在所处的位置，位于整个庄园的一角。
　　周围是浓郁的树丛，将她们俩的身形完全遮掩起来，哪怕是站在庄园东侧高楼上方的瞭望塔上的人，都没有发现她们的存在。
　　鹫峰紫苑说完话以后，仔细辨别了一下周围，就认定了某个方位：
　　“跟我来吧，主楼应该是在这边。”
　　“嗯，还请紫苑老师在前面带路。”
　　白水秋点头应了一声，就跟在这个女人后面，沿着幽静小路从园林间穿过，兜兜转转了几下，渐渐向一栋阁楼靠近过去。
　　在距离阁楼还有几十米远的时候，已经能够很清楚地看到庭院内巡逻的管家和仆从，还有守在楼宇外侧的一批黑西装，个个都身材魁梧，看起来精悍干练的样子，估摸着可能都是松平财团的保镖，目测大几十个人是有的。
　　而且，这还只是守在外面的人，如果再加上里面可能的援军和伏兵，以及白水秋刚才看到的站在瞭望塔上的人，总体上应该至少在百十号人上下。
　　作为松平家的保镖而言，这个阵容可以说是相当满配了，一般人就算侥幸闯入到阁楼内，也会分分钟被这么多保镖发现和处理掉。
　　“人数好像有点多啊……”
　　白水秋停下脚步，一只手轻轻摩挲着下巴，在心里估算着直接杀进去的可行性

第444章 剪纸成人？
　　经历过在野山会所的那场遭遇战后，白水秋对这种以少敌多的场面，已经有了一些应付经验。
　　如果真要强行闯入的话，以她和老妖怪的实力……
　　不，就算只有她一个人，白水秋也有把握能在这群保镖掏枪之前，冲到那栋阁楼里面。但这种做法闹出的动静太大，很容易打草惊蛇，在还没有摸清楚松平健次所处的具体位置的情况下，显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而且……
　　白水秋还似乎从那片阁楼中，捕捉到了一丝很隐晦的灵力波动。
　　“难道这里也窝藏了白莲宗的教徒？”
　　这倒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野山会和白莲宗之间的关系相当密切，像松平健次这种财团大佬，没道理对黑泥和灯笼山的事情一无所知。
　　再加上对策组已经在佐仓市干掉了教主一行，有了这份前车之鉴，这家伙出于保命的顾虑，提前安排一两个修行者留在身边，保护自己的安全，也是一件很容易理解的事情……
　　“先别出去，有人往这边来了。”
　　鹫峰紫苑忽然轻声说道：
　　“嗯？”
　　几乎是在这个女人开口的同时，白水秋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出现在几十米开外的地方，循声看去的时候，依稀能在重重叠叠的树影中，看到几个黑西装的身影，其中两个人手里还牵着狗。
　　“糟了……”
　　白水秋心里咯噔了一下，下意识地就要去背后摸刀。
　　她和老妖怪这次进来，的确避开了庄园附近的监控和电子设备，但是像猫狗这类最原始的看家护院手段，就不能通过这种办法来规避掉了。
　　这两条大狗多半是在绕着庄园巡逻的时候，嗅到了来自陌生人的气味，才寻迹而来。
　　两条大黑狗似乎已经看到了白水秋和鹫峰紫苑，开始发出越来越大声的犬吠。
　　白水秋已经准备迎上去了，就感觉到鹫峰紫苑拉了一下她的肩膀：
　　“别紧张，现在还用不着你出手。”
　　说话间，这个女人的视线也投向了那几个黑西装所在的方向，随着一抹淡淡的青芒在双眸中闪过，两条大狗很快就焉了下去，奔跑的动作一停，就停在原处打起了转，原本洪亮的吠叫也变成了低沉的呜咽。
　　和两条大狗一样，几个巡逻的黑西装也呆呆地站在原处，双眼失神。
　　“走吧，可以过去了。”
　　说话间，鹫峰紫苑率先抬起了脚步。
　　白水秋略一迟疑，才有点不确定地跟了上去，在双方距离拉近到二十米以内的时候，几个牵狗的黑西装才终于反应过来，恭恭敬敬地把双手放在身前，朝着两人鞠了个躬。
　　“你刚才……已经把他们的记忆修改掉了？”
　　白水秋的确知道，老妖怪掌握着这种精神系的能力，但之前几次使用的时候，都是在距离很近的情况下。而这一次，双方之间相距三四十米远，几个黑西装甚至都没有看到鹫峰紫苑的人影，如果在这种情况，就能让能力奏效的话……
　　那就实在有点可怕了。
　　“和记忆没关系，只是单纯的心理暗示而已，让他们以为我们是自己人……你们几个，在前面带路吧。”
　　后面半句是对着那几个黑西装说的。
　　对于庄园内部的情况，自然没有人比这些保镖更了解。
　　在几个黑西装的带领下，白水秋和鹫峰紫苑沿着园林内的鹅卵石小路绕了一个大圈，从右侧一处防守薄弱的地方靠近到阁楼旁边，在这过程中，又有几拨仆从注意到了他们，但随着鹫峰紫苑一个眼神飘过去，这些家伙就纷纷立在原处，低头行礼。
　　如果是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这座庄园是属于鹫峰紫苑的呢。
　　就这样，两人一路走到了楼梯口前，再往上几步，就来到了二层的走廊上。
　　其中一个带队的仆从往前面指了一下。
　　“松平健次本人，就在中间的那一间里面吗……”
　　白水秋和鹫峰紫苑对视了一眼，就抬脚向前走去，在快要进门的时候，鹫峰紫苑的脚步忽然顿了一下，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似的，眼眸中透出一抹玩味的色彩。
　　而白水秋则是踏前一步，抬手摸上了房间的大门。
　　木质的推拉门被无声地向一侧拉开。
　　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个很宽敞的房间。
　　房间里侧的正中间，赫然供奉着一尊神龛，一个身穿深褐色和服的中年男人跪坐在蒲团上，双手放在膝盖上方，低着头，嘴里正在念念有词。而在距离他三四米外的茶几对面，另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正在喝着茶。
　　这个年轻人穿着一身白色的狩衣，留着一头黑色长发，相貌也算过得去，但是一双上三白眼，却将整个人的气质拉了下去，透出了一股阴郁狠厉的味道。
　　开门声响起的时候，中年男人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而喝茶的年轻人则是抬起头，往房门外瞥了过来：
　　“进门前，都不知道要先敲门的吗，在松平家待了这么久，竟然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斥责的话说到一半，年轻人眼神一动：
　　“你们是谁？”
　　“……”
　　白水秋没回应，只是飞快地往房间里扫了一眼。
　　她之前过来的时候，从鹫峰紫苑那里看到过松平健次的照片，后者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看侧脸，应该就是跪在神龛前的那一个了。不过老妖怪给的情报中，并没有提到这个年轻人的事情，更重要的一点是……
　　那股隐晦的灵力波动气息，似乎就是从这家伙身上散发出来的！
　　看来，跟在松平健次身边的邪修，就是这家伙了……
　　在白水秋观察这两人的同时，年轻人也在观察她和鹫峰紫苑，突然间，似乎是认出了白水秋，这家伙神情一变：
　　“你们是对策组的人？！”
　　——佐仓市那天的混战中，野山会是有不少人，和对策组一行打过照面的，以松平财团的能力，事后通过私下里的渠道，调查出白水秋等人的身份，并不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在听到“对策组”的名字时，跪坐在神龛前的松平健次也似乎被惊醒过来，有点慌乱地扭头看向这边。
　　空气仿佛凝固一刹那。
　　下一刻，年轻人突然抬手一扬，将杯子中的茶水泼了出来！
　　咻咻！！
　　明明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半杯茶水，但是在这一刻，却好像化作一支支利箭，带着细微的破风声向前刺来。
　　与此同时，年轻人一只手抓起茶几上的桌布，用力一掀，随着他的动作，就看到整张茶几凌空飞起，往白水秋和鹫峰紫苑所在的方向砸了过来，而桌布下方则是有一团白茫茫的烟雾被抖落出来，只一眨眼间的时间，就迅速弥漫到了整个房间！
　　“这桌布……”
　　多少年没洗过了？
　　白水秋脑海中第一时间冒出了这个念头。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这些烟雾并不是单纯的灰尘，而是一种灵力所化的产物，伴随着白烟过处，整个房间似乎都陷入了一片云里雾里之中，能见度迅速下降，但凌空飞来的茶几还是很醒目的。
　　当当当——
　　白水秋惊而不乱，在茶水被泼洒出来的同时，她就已经将雪走拔出刀鞘，凌空劈出了两刀。
　　一竖一横。
　　竖着劈出的那一刀，将迎面砸来的茶几切成两半，而横着的一刀，则是把那几支水箭劈落了出去，在两块木板轰然落地的声响中，白水秋凝神静气，在大部分注意力放在前方的同时，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圈四周，神情警惕。
　　就在这两刀挥出的那几秒钟内。
　　周围的场景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仿佛一下子就从刚才的那个日式房间，变成了一个幽深阴暗的山洞，身边四周都是哗哗的水流声，像是一股股地下暗流潺潺游动。
　　“这是什么术法？”
　　算起来，白水秋也见到过不少修行者了，无论是铃木珠希和相川兄弟这样的正修，还是犬神使松尾这样的邪修，都打过交道，也曾经亲眼看到过他们施展各自的术法手段，但是像现在这种手段，倒还是第一次见到。
　　不仅入眼的画面发生了变化。
　　就连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变得潮湿难闻，黯淡的光线下，还有一些细小的萤虫在周围飞过，透出星星点点的微光。
　　松平健次和老妖怪的身影都不见了。
　　山洞里侧的最深处，那个身穿狩衣的年轻人赫然还坐在那里，一脸凶狠地看着她。
　　“风狸。”
　　感觉到白水秋的心意变化，风狸踩着她的肩膀上立了起来，毛茸茸的身体舒张膨胀，将一抹青色的风刃向前飚了出去。
　　咻！！
　　这一道风刃去势极快。
　　换做是普通人，恐怕根本就来不及反应。
　　但就在快要劈到年轻人身上的时候，后者却忽然将狩衣的袖袍一甩，直接将风刃兜入到自己的袖子里，紧接着再转手一挥，从袖子内出来的就不再是风刃，而是一把细碎的纸片。这些纸片被抛出来以后，迎风见长，迅速幻化成几条人形的模样，手里抓着长刀向前扑来。
　　“？？”
　　这又是什么法术？
　　袖里乾坤、剪纸成人？？
　　白水秋有点惊讶地睁大眼睛。
　　但这些纸片人却没有给她多想的时间，在靠近到白水秋身前三四米的时候，就纷纷挥出了手中的兵器，以极其凶狠的姿态往白水秋身上劈了过来！
　　寒芒闪烁。
　　仓促间，白水秋挥舞着雪走，和这些纸片人对了几刀。
　　从刀锋那一侧传来的力量相当强韧，几刀过后，白水秋甚至开始觉得手腕微微发颤。
　　这些东西……难道也是式神？
　　对面那个身穿白色狩衣的年轻人，的确有点日本古代志怪故事中描绘的阴阳师的味道，而剪纸成人这种法术，也的确在志怪故事中出现过。但袖里乾坤什么的……就不是一般的阴阳师能够掌握的技能了，这种能力哪怕是按照中国的道术体系来看，也是一种相当高级的术法了。
　　而且……
　　白水秋可不觉得，周围这些瞬息变化的景象，真的是被年轻人用灵力瞬间制造出来的。至于“空间转移”之类的术法，就更不可能了。
　　这家伙要是真有这样的本事，根本没必要跟在松平健次身边，哪怕是为了钱，也有能比松平财团出价更高的。
　　去掉所有不可能的猜测，唯一剩下的真相就是……
　　“幻术吗？”
　　一刹那的犹豫过后，白水秋将青怨风铃的“守”字诀激发出来，形成一层光膜护在自己身边，同时将左手的双指捏成剑诀，竖在眉心。
　　“……吾行一令，诸神有请，左右，目清，急急如律令！”
　　白水秋本来只是抱着试验咒术的心态，但随着这道【开灵目敕令咒】念诵出来，她的双眸渐渐变得无比清明，周围的景象也在迅速变化。
　　无论是那条阴暗幽深的洞窟，还是飞舞的萤虫和水流声，都消失在白水秋的视线中。
　　不过那几张纸片人倒是没有消失，只不过除了其中两张个头尤其高大，接近一米五的样子以外，其他几张纸片人都只有不到半米高。
　　“果然……”
　　白水秋心思电转，手里的动作却是丝毫没有停顿，抓住机会用雪走划了几刀，锋利的寒芒过处，几个小一号的纸片人被迅速切成两半，化作一片纷纷扬扬的纸屑飘散而下。
　　不过那两张大个的纸片人就没那么容易对付了。
　　这两个家伙不仅个头高大，就连模样也栩栩如生，挥刀时的动作相当凶狠，手中握着的似乎不是纸刀，而是两把真真切切的利刃，每次从空中划过的时候，都能带起极为明显的破风声。
　　白水秋为了将小纸片人斩碎，差点被这两个大的切中了手腕，连忙向后退了几步，又吩咐风狸挥出了两道风刃将它们逼退，才暂时化解了危局。
　　也是直到这时候……
　　“还不错，从幻术中脱离出来的速度比我想象的还要快一点，我本来还准备帮你一把呢。”
　　鹫峰紫苑的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

第445章 怎么会这么快？
　　幻术这种东西，本质上是一种精神系的法术。
　　也就是通过生成幻象的方式，来迷惑对手的感官。
　　比如白水秋刚才闻到的那股潮湿空气，还有在和几个纸片人拼斗的时候，产生的那种手腕微微发颤的感觉，就都是因为她的感官上受到欺骗，而生出的错觉。
　　虽然只是错觉，但是在真刀实枪的战斗中，哪怕只是一点点微小的感官差别，都有可能会决定生死。
　　至于鹫峰紫苑……
　　这个老妖怪同样擅长精神系的法术，千百年积累下来的精神力量，甚至比许多修行者都要强大，因此从一开始就没有受到幻术的影响，但是也同样没有出手介入到白水秋和年轻人的战斗中，而是将双臂环抱在胸前，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的交手，一副隔岸观火的姿态。
　　直到白水秋动用咒术脱离出来，才听到了她的这句评价。
　　“……多谢夸奖。”
　　白水秋一边盯着面前的纸片人，一边嘴唇嗡动，轻声回应了一句。
　　然后慢慢换了口气，把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眼前的敌人身上。随着胸脯微微起伏的动作，她的意念变得高度集中起来，在这种状态下，就算年轻人再动用刚才的幻术，恐怕也很难起到迷惑心志的效果。
　　“呼……”
　　另一侧。
　　身穿狩衣的年轻人也眼皮一跳，目不转睛地看着白水秋和鹫峰紫苑，脸上的表情变得格外凝重：
　　“不可能……”
　　“怎么会这么快？”
　　从那团白烟弥漫到整个房间内，使得幻术生效，到白水秋动用开灵目敕令咒，从幻术中脱离出来，整个过程也就十秒钟左右。年轻人甚至都没来得及用出下一招和幻术搭配的后手。
　　当然……
　　导致这家伙有所保留的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因为鹫峰紫苑的存在。
　　如果说，白水秋的反应速度，还只是让年轻人感到惊讶，那么站在后面的鹫峰紫苑，给他带来的感觉就只能用惊惧来形容了：
　　作为主攻幻术的修行者，他的精神力量相当强大，以往和其他人斗法的时候，虽然也有过被人迅速破解的经历，但是多多少少都会造成一点影响，而鹫峰紫苑却是从始至终都没有产生过一丝凌乱，就好像对幻术天生免疫一样。
　　精神力要强大到什么程度，才能做到这种事情？！
　　所有这些闪念，都在瞬息间掠过。
　　突然，就看到年轻人双手一错，迅速结了一道手印后，往地板上一拍！
　　这一霎，白水秋隐约捕捉到了一丝灵力的异动。
　　但异动并不是来自那个年轻人身上，而是从整个房间的各个角落浮现出来，随着这股异动，一缕缕黑色的气流从木质的地板下方溢散出来，宛若一条条小蛇般迅速游走。密集的咒术符文在地面上铺陈开来，好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迅速织开。
　　下一刻……
　　就听到咻咻几声！
　　一缕缕黑气从地面下方迸发出来，顷刻间就形成了一柄柄黑色的匕首，密密麻麻地在空气中簇成一片，朝着白水秋和鹫峰紫苑所在的方向刺了过来！
　　不仅如此，这些匕首之间，似乎还用锁链般的黑气相互勾连起来，围绕着她们两人形成了一圈巨大的罗网，迅速收紧。
　　“这家伙……”
　　哪怕是在这种战况激烈的紧要关头，白水秋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年轻人的确有两把刷子。
　　除了术法上的造诣异于常人，这家伙显然还提前在这个房间内做好了布置，将大量的咒术符文提前埋在地板下，一经引爆，就形成了一张致密的杀网，黑压压的匕首差不多有几十把之多，散发着令人心惊胆战的气息。
　　换做是一般人的话，多半是要被这数十上百把匕首凌迟而死的结果。
　　但……
　　“喝啊！！”
　　伴随着一声娇叱，白水秋猛地向前踏出了一步，将手里的雪走挥砍了出去！
　　剑刃还在半空中的时候，一丛明亮的火焰就已经熊熊燃起，形成了炽烈的光和热，以势不可挡的姿态往前方劈斩开来。
　　火铃符！
　　鹫峰紫苑那边，自然是不需要白水秋来担心的。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那些由气流形成的黑色匕首，也有三四把从地板内蹿出以后，就刺向了鹫峰紫苑的身侧和后背，但这个女人连头也没回，就闪电般的用手向背后一探，攥住了那几枚匕首，然后手指尖一点火星闪过，就将这些匕首灼成了青烟袅袅升起。
　　不过直到现在，鹫峰紫苑依然没有挪动脚步，还是站在自己原先所处的位置。
　　这个女人留在后面不出手，反而让白水秋更加安心一点。
　　刀刃舞动间，就听到一阵叮叮当当的脆响在白水秋身边炸开，黑气形成的匕首被纷纷荡开，锁链也被接连劈断了几根。但因为这些东西并不是实体，而是由灵力凝成的产物，所以即使是在被劈成两半的情况下，依然还在迅速回拢。
　　对于年轻人来说，这招咒术既是格杀，也是试探。
　　在看到鹫峰紫苑将匕首徒手捏碎的同时，这家伙就一把抓起了旁边的松平健次，将另一只手往面前的地板上用力一拍，硬生生地拖着松平健次一两百斤重的身体，往房间的更里侧疾速退去，似乎是从后面的窗户处逃离出去！
　　而在撤退的同时，年轻人还挥动了一下右手，做了一个“斩杀”的手势。
　　这个动作似乎是一道咒令。
　　那两个一人高的纸片人几乎是在同时发起了猛攻，惊人的杀气迸发出来，以比更快的速度挥动着纸刀，朝着白水秋招呼过来！刀锋还未到，一股锋锐的寒芒就扑面而来！
　　这一串动作做的相当迅捷。
　　而白水秋的反应也同样不慢。
　　趁着新生的锁链还没有形成，她重心一沉，就向前蹿了出去，借助青怨风铃的“守”字诀格开两个纸片人的猛斩，身形有如一头幼虎般前进几步，在相距还有三四米的时候，就一个纵身跃起，将手中的雪走向前刺了出去！
　　“杀！！

第446章 不想死的都别动
　　这一剑，气势如虹。
　　借助向前猛冲的惯性，以及自身臂展再加上刀身的长度，白水秋的这一记突刺，直接越过近四米的距离，指到了年轻人和松平健次面前。
　　当然……
　　松平健次毕竟是这次会面的关键人物，而且两人到现在都没有搭上过一句话，白水秋也不敢就这么冒冒失失地把他干掉，在出刀的时候，刻意将刀锋向右侧偏移了两寸，但速度和力量都没有丝毫减弱。
　　只一瞬间！
　　刀风破空的声音中，年轻人刚刚抬手挡了一下，就被雪走当胸刺中，锋利的刀尖透体而过，发出一道裂帛般的声响。
　　下一刻，白水秋和年轻人、以及松平健次的身形一前一后，撞到了房间的窗户上。
　　这扇窗户是木质结构的，上面糊着白色的窗纸。
　　这种材质，自然谈不上太结实，被年轻人和松平健次加起来三百多斤的身体一撞，当即就从中间破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先是这两人从豁口滚了出去，而后白水秋也跟着冲了出去，三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外面的走廊上。
　　整个过程中，雪走的刀刃还留在年轻人体内。
　　可……
　　已经被“洞穿”了的伤口，却并没有血液流出的迹象。
　　而且，就在白水秋刚才刺中年轻人的时候，体验到的手感也不像是砍入人体时的感觉，反而更像是划开了一片很轻的东西，刀锋行进的过程中，几乎完全没有感觉到任何阻碍。
　　就好像是……
　　划中了一张纸片似的。
　　等等……
　　纸片？！
　　白水秋仿佛明白了什么。
　　低头看了一眼，就发现原本已经摔到地上的年轻人，面目不知何时已经变得苍白，整个身体也失去了鲜活的迹象，变成了一张白纸折成的人形，在她的注视下迅速瘪了下去，又被一阵风迎面吹卷起来。
　　而松平健次失去了这个人肉背垫，整个人结结实实地砸到了外面走廊的地板上，发出凄惨的哀嚎声。
　　“什么时候……那家伙人呢？”
　　白水秋没心思搭理松平健次，而是第一时间抬起头来，往自己的四周看了过去。同时吩咐风狸将感知张开到最大范围，好像一头狐形雷达一样扫描着周围的动静。
　　这种身化为纸的手段，自然也是一种法术了。
　　其原理嘛，估摸着可能和之前的纸片人相似，既然这家伙能用折好的纸片制造出式神，那么利用纸片来充当自己的替身，掩护本体趁机逃走，也就不是一件很难理解的事情了。
　　在施展了这一手段以后，年轻人的身影消失了几秒，就出现在阁楼下方的路面上，头也不回地向远处园林的方向奔去。
　　看样子，这就是年轻人事先为自己规划好的逃跑路线了。
　　哪怕风狸已经在第一时间将方位报给了白水秋，但是在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白水秋再想追上去，已经有点来不及了。电光火石间，她将雪走交到左手，然后抬起自己的右手，掌心向外。
　　一抹微弱的春雷，正在白水秋的手掌之中凝聚成形，下一刻……
　　“三天育元，景霄正刑……青雷赤炁，洞按九宫！！”
　　鸣雷玉！
　　虽然这件法器的使用次数只剩下两次了，但眼下这种情况，也不是吝惜的时候。
　　再怎么说，这个年轻人也算是白水秋到现在为止亲自交手的修行者中，实力最强的一个了，甚至在她目前遇到过的所有修行者中，可能都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将剩下两道雷电中的一道拿出来对付他，倒也不算辱没了这件法器。
　　耀眼的雷光一闪。
　　一眨眼的功夫，从白水秋掌心吐出的雷电，就掠过了二三十米的距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轰在了年轻人的后背上。
　　和妖鬼之流相比，人类修行者的长处主要在于符箓术法，但论起单纯的身体强度，却是远远比不上前者的。
　　连借用了黑泥力量的教主，都几乎被白水秋一道掌心雷直接轰杀，这个年轻人的下场，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仓促间，这家伙只来得及惨叫一声，就被雷光推动着往前飞了出去，好像破旧的麻袋一样在地上接连翻滚了几圈，最后一头栽到了庭院内的池塘里面。
　　即使是在池塘中，这些包裹着他的电光依然闪烁不停，甚至还在随着水流的导电作用，往池水内扩散出去，很快就把一大群人工喂养的金鱼电的翻了肚皮，整个水面上一片尸横遍野的景象。
　　“……”
　　白水秋有点无语地抿了抿嘴唇。
　　这一幕，倒是不在她的预料之中。
　　看刚才年轻人那些层出不穷的术法手段，她还以为这家伙还能够再多撑一会儿呢。
　　眼看着滋啦滋啦的电光还在池塘中肆意游走，空气中也开始出现了烤肉的香气，白水秋目测了一下高度，然后一只手抓着栏杆，从阁楼二层翻身跳了下去，落地后双膝一弯，在庭院中稳稳站定，而后又往前走了几步。
　　这一次，年轻人终于没有再用那种纸片替身的法术逃走。
　　更确切地说，这家伙应该是时间上来不及。
　　电光袭来的速度太快，根本没有给他留下反应的时间，等到现在电流有所衰弱的时候，这家伙已经被电的七荤八素，摊开四肢躺在池塘中，看上去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样子了。
　　也是直到这时候，松平家的保镖们渐渐开始回过神来了。
　　老妖怪的“心理暗示”已经是二十分钟前做出的，经过这么一会儿，这些保镖脑海中的记忆重新恢复过来，一个个如梦方醒似的抬起头来，看着院内一片凌乱的景象，一时间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眼尖的已经看到了池塘中的年轻人，下意识地开口喊道：
　　“赤根大人，您没事吧……还愣着干什么，快救人！”
　　白水秋往出声的方向扫了一眼，然后将握着雪走的左臂轻轻抬起，横在自己身侧，挡住了那几个保镖的行进方向：
　　“我说……不想死的都别动。”
　　“……

第447章 似曾相识的画面
　　在白水秋说话的时候，其中一个保镖还在试图继续往前冲锋，同时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枪，作势就要喊出几句威胁的话。
　　但还没等他把话说出来，一道青色的风刃就从白水秋肩头挥了出去！
　　唰！！
　　只一下，就看到保镖持枪的那只手被直接从手腕处切下，紧接着胸口就破开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整个人也被强劲的风压砸飞了出去，落地后接连翻滚了几圈，就发出了杀猪似的嚎叫。
　　“再说一遍，闭嘴。”
　　白水秋轻描淡写地说道。
　　刚才那一下，自然是风狸的手笔。
　　不过小东西之所以会做出这种反应，也是白水秋在心里默认的，如果不能用雷霆手段让这些家伙安静下来，指不定他们还要怎么闹腾呢。
　　这一次，松平家的这群保镖终于乖乖听话了。
　　不仅周围的几个家伙纷纷停下了脚步，面面相觑地互相看了看，往喉咙里吞咽了一口唾沫。就连躺在地上的那个人，也咬紧了牙关，用力捂着自己的伤口，哪怕鲜血还在汩汩流淌，也不敢再发出任何一声惨叫。
　　直到这时候，白水秋从向前走了几步，在池塘边蹲下身来，等到水面上的电光略微消散了一些，才伸手向前一抓，拎着赤根的衣领，将这家伙从水池中揪了出来。再回手一甩，就把他扔到旁边的地面上。
　　在白水秋做出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赤根还有点想要挣扎一下的意思。
　　但是这家伙已经被刚才那道雷电炸的只剩一口气，哪怕眼神再怎么凶狠，这时候也只能全身僵硬地躺在那里，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哪怕把他扔在这里不管，这家伙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了。
　　“看样子，你应该也说不出话来了吧？”
　　白水秋本来是想从这家伙嘴里问点东西的。
　　毕竟这家伙大概率是来自白莲宗的邪修，虽然在之前的灯笼山集会中并没有出现，但是对黑泥和白莲宗内部的情况，多半是有一些了解的。之前从教主那里得到的情报有点少，正好可以借这个家伙来补充一下。
　　可……
　　既然这家伙已经说不了话，就只能用另外一种方式来获取情报了。
　　白水秋仔细打量了一下赤根，确认他已经没有反杀的能力以后，才伸出右手，将并拢的双指放在了他的额头上。
　　在灵觉的作用下，几幅模糊的画面从指尖传递过来，在白水秋脑海中一一闪过。
　　第一幅画面的内容，是一个房间的内部。
　　画面是从赤根的视角呈现出来的，所以无法分辨出这个房间所处的位置，只能看到周围的桌椅、床铺、和墙面上燃烧着的烛火。在昏暗的烛光映照下，就看到右侧的墙壁上赫然雕刻着一团花形的图案，似乎是一朵九瓣菊。
　　“九瓣菊？”
　　白水秋有点疑惑。
　　按理说，不应该是白莲或者黑色的七芒星吗？
　　难道白莲宗还为自己设计了另外一套标识，但只有在特定场合的时候才拿出来使用？
　　不得而知。
　　白水秋将疑问暂时按下，深吸了一口气，第一幅画面很快就从她的脑海中淡去，转而出现的是一个幽暗的山洞，这里似乎是赤根平时用来训练法术的场所，周围的空地上堆积着大量的纸人，其中还有几个纸人正在赤根的操控下挥刀猛砍，砍杀的对象则是几个看起来像是陪练的人。
　　没过几刀，这些家伙就陆续被纸片人劈成了两半，连肚子都被剖开，里面的内脏混杂在血液中流淌出来，场面相当血腥。
　　“这家伙……是属老鼠的吗？”
　　怎么记忆中的每一副画面，都是在这种看不到灯光的地方？
　　而且，第二幅画面中呈现出来的景象，更是让白水秋有点心理不适。
　　不过她也算是见多识广，当初画皮制造的剥皮案，残忍和血腥程度比这个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有了那段经历作为打底，白水秋看到这里时，倒也还不至于当场干呕出来，只是觉得有点反胃。
　　而接下来的第三幅画面……
　　则是在一间狭小的斗室内，没有开灯，赤根跪坐在角落里，听着几个模糊的身影低声讲述着什么。
　　之所以用“模糊”来形容，是因为白水秋从画面中，完全看不出那几个身影的模样，好像整个人打了一团马赛克，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像是受到了信号干扰似的，有种滋滋啦啦的感觉。
　　“等等……”
　　这种画面……
　　好像有点似曾相识？
　　白水秋不自觉地蹙起眉头，脑海中心思电转，但还没等她想出是在哪里看到过这一幕，就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危机感油然而生。
　　与此同时，赤根突然瞪大了眼睛。
　　下一刻，就看到一道道黑色的符文从这家伙的额头正中，迅速向他的面庞和身体四周扩散，其中有几道甚至还想沿着白水秋的手指攀附而上，被白水秋向后一缩躲了过去，而赤根的身体则是狠狠地抽搐了几下，紧接着整个人的皮肤就从额头开始寸寸开裂。
　　仅仅几秒钟的时间，这家伙的身体就好像被一团无形的火焰从体内灼烧殆尽，无声无息地坍塌下去，只剩下一团烧焦的骨骸。
　　松平家的那群保镖亲眼目睹了这一幕，还以为是白水秋做了什么，纷纷往后退了几步，一脸惊恐：“你……你究竟是人还是妖怪？！”
　　“……”
　　白水秋没吭声，只是默默地低头看着赤根的遗骸，若有所思。
　　她终于想起来，自己是在哪里见到过刚才的那一幕了……
　　没记错的话，当初在白荻湾隧道内，她用灵觉读取犬神的记忆时，就曾经见到过类似的画面。
　　那一次也同样是一间阴暗的斗室，几条人影正在低声商量着什么，区别只是在场的人数不同。
　　而且……
　　就连之后发生的事情也一样——当时白水秋曾经想要看清楚犬神记忆中的那几个人影，但还没等想法付诸现实，犬神的灵魂就被彻底销毁。和现在的景象，简直如出一辙

第448章 九菊一派
　　白荻湾事件的时候，白水秋曾经以为犬神是被犬神使设下了某种禁制，防止它透露出自己的秘密，所以才会出现灵魂溃散的现象。
　　可现在看来……
　　事情的真相并没有那么简单。
　　犬神记忆中出现过的那批人，很可能和赤根记忆中的是同一批，或者说是长辈和晚辈的关系——毕竟白荻湾那只犬神的主人，已经是近百年前的人了，而赤根也就三十多岁，两人之间差着至少两辈人，不太可能产生交集。
　　所以……
　　那段记忆中出现的几条人影，莫非就是“白莲大圣人”，以及白莲宗的其他高层？
　　还是说，幕后黑手另有其人，白莲大圣人只是一个被推到台面上的幌子？
　　九瓣菊又是什么意思？
　　一时间，各种疑点纷至沓来。
　　在白水秋低头思忖着可能的答案的时候，鹫峰紫苑已经从阁楼二层的房间内走了出来，站在走廊上低头俯瞰。
　　很快，白水秋就觉察到这个女人的气息，抬头看了一眼，目光相对时稍微迟疑了一下，就抬起脚步，沿着楼梯往上走去。
　　那群保镖自然是不敢阻止她的。
　　这时候看到白水秋走开，一个个噤若寒蝉的站在原地，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说话，同样也没有人敢趁机逃跑。赤根先被雷电击杀、又被神秘咒术毁尸灭迹的场面还摆在他们前面，这群家伙自然不想重蹈覆辙。
　　至于松平健次，则是依然跪在走廊上，瑟瑟缩缩地看着白水秋和鹫峰紫苑。
　　失去了赤根这个贴身保镖，松平健次这会儿心里紧张的要命，连大气都不敢喘，脸色憋得通红，一脸生怕被两人注意到的样子。
　　而白水秋现在也的确没有什么心思去关注这个家伙，上楼的时候，心里还在不断翻滚着刚才看到的那些画面。
　　“紫苑老师……”
　　“你已经看到那个家伙的记忆了？”
　　鹫峰紫苑的视线在楼下那堆尸骸上面停留了片刻，才扭头看向白水秋，轻声问道。
　　“嗯，只有一部分……”
　　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先是略微犹豫了一下，就开口把自己看到的那几幅画面依次描述了一遍，鹫峰紫苑默默地听完她的讲述，笑了笑：“果然和我之前猜测的一样。”
　　“嗯？”
　　你之前……猜测什么了？
　　在白水秋的疑惑中，就听到鹫峰紫苑慢慢开口：
　　“你说的那个九瓣菊，其实是九菊一派的标志，这个流派也算是日本术法界的一个老资格流派了，距今已有五六百年的历史。当年也出现过几位修为高深的阴阳师，但因为门内修行的术法多为剑走偏锋的邪术，而且行事风格不择手段，又心狠手辣，所以不为主流阴阳术法界所容。
　　在江户时代的时候，九菊一派因为试图挖取古代阴阳师的尸身炼尸，而被术法界群起围攻，大部分弟子都遭到斩杀，剩下的残兵败将则是从此销声匿迹。
　　连我都以为，这个流派已经断绝了，没想到竟然到现在还有人苟延残喘……
　　之前在灯笼山上那个使用惑心术的家伙，还有你今天遇到的这个赤根，就都是这个流派的传人了。”
　　鹫峰紫苑轻描淡写地解释道。
　　时隔数百年，当时参与那场围杀的双方都已经不在人世，而阴阳师一脉也随着术法界的衰落，渐渐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大概也只有鹫峰紫苑这种年龄悠久的老妖怪，才能把这段历史完整地讲述出来了。
　　不过，完整也只是相对的。
　　毕竟这些阴阳术法界的争端，都是人类之间的战斗，鹫峰紫苑作为妖怪，如果没有亲身参与的话，是用不着深入了解的。
　　“九菊一派……”
　　白水秋默默念叨了一下这个流派的名字，心里的疑惑不减反升：
　　“那饲养犬神的松尾一族，也是这个流派的分支吗？他们和白莲宗又是什么关系？”
　　鹫峰紫苑笑了笑：
　　“松尾一族和九菊一派没什么关系，不过双方的遭遇相仿，都曾经因为自己做下的罪孽，被术法界群起而攻。大概也是出于这个原因，这两者才会走到一起，形成同盟的关系吧。人类不是有句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
　　“至于白莲宗……大概是那位白莲大圣人借助黑泥的力量，和九菊一派达成了某种交易条件，才会得到后者的援助。”
　　后面这一段，是鹫峰紫苑所做的猜测。
　　不过按照白水秋现在掌握到的情报来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的。
　　唯一不好判断的，就是九菊一派和白莲宗之间的地位高低——
　　前者人数稀少，但成员几乎都是实力强劲的修行者，比如今天遇到的赤根，还有之前那个使用惑心术的不知名家伙……任何一个单独拎出来，都能够凭借能力在世俗界掀起不小的风浪，而作为保镖，也同样是合格的。
　　当然……
　　前提是面对一般修行者。
　　假如这趟过来的不是白水秋，而是其他人的话，使用惑心术的那家伙很可能会多操控一具傀儡，而赤根说不定就真的用纸片替身的方式，从这座庄园内逃脱出去了。
　　后者则是人员众多，仅仅是在成田、佐仓两市发展的忠实教徒，就有数百人之多，但绝大多数都是普通人。
　　即使是教主这样，能够使用通灵仪式来获取黑泥一缕力量的人，也算不上是正式意义上的修行者。而且通灵仪式这种东西，只能当做杀手锏，而不可能在平时一直维持使用。
　　——但白莲大圣人的实力还是个未知数，在没有弄清楚他到底从黑泥那里得到了多少力量之前，不太好妄下定论。
　　因此……
　　在白水秋看来，这两个组织的关系，大概就是各取所需。
　　而野山会和松平财团的作用，大概就是作为提款机和打手的新鲜血液库。
　　想到这里，白水秋抬头看向了松平健次。
　　后者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一屁股坐到地上，满脸惊恐地连连后退：
　　“别，别杀我……求求你们……只要不杀我，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们！

第449章 把你的命交给我
　　在白水秋往松平健次那边看去的同时，鹫峰紫苑也将视线投了过去，双手抱在胸前：
　　“你准备怎么处理这家伙？”
　　“其实我个人并不建议你直接干掉他，因为这家伙是野山会的重要人物，又是松平家的长男，如果死在这里的话，松平财团那边恐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到时候免不了要有一番麻烦……”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松平健次脸上的惊恐褪去了几分，甚至有点壮着胆子想要改口。
　　毕竟以他的身份，像刚才那种讨饶的话，一般都是别人对他说的。这一次因为目睹赤根“被”白水秋当场火化的场面，在极度惊惧之下直接脱口而出，此刻已经有点后悔了。
　　但……
　　鹫峰紫苑很快就话锋一转：
　　“不过如果真要动手的话，那就做的干脆利落一点，最好把下面那群保镖也一并处理掉，斩草除根，根绝后患。”
　　说到后面半句的时候，这个女人的神情一冷，语气中透出了几分肃杀的意味。
　　“？！”
　　松平健次被吓得一个哆嗦，重新坐回了地板上，一脸心惊胆战的表情。
　　而白水秋则是摩挲着下巴，沉吟不语。
　　她本来是准备用相对平和的方式，和松平健次好好“谈谈”的，但没想到这家伙身边还跟着一个赤根，一番斗法下来，再加上刚才从赤根那里得到的那些情报信息量太大，白水秋这时候反而有点不知道该和松平健次说些什么了。
　　斟酌了片刻，她才沉了口气：
　　“有几件事情，我要先问你一下，第一件是关于白莲宗的……”
　　形势比人强。
　　在死亡的威胁下，松平健次并没有坚持太久，很快就像倒豆子般地老实交代起来。
　　按照这家伙的说法，野山会和白莲宗的交集，已经有近二十年了。
　　那时候，对策组甚至都还没有成立。
　　最开始，野山会只是单纯地想要扶持一个邪教，来为自己做一些洗钱方面的灰色勾当，而白莲宗恰好有意在关东地区发展自己的势力，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于是双方一拍即合，结成了各取所需的合作关系。
　　在这个过程中，白莲大圣人又亲自与掌控野山会的三大财团家主会面，并展露了一下所谓的“神迹”，一下子就颠覆了三位大家长的世界观，此后迅速加大了对白莲宗的扶持力度，才让这个邪教在短短十几年间，从只有百十名信徒的小宗教，发展到了如今人数过万的庞然大物。
　　“你说的那种神迹……真的有用吗？”
　　白水秋插了一句。
　　她曾经在日向飞鸟家里，看到过白莲宗向教徒发布的宣传册，里面提到过白莲大圣人掌握无上神通，摸了一下脑袋，就能让瘫痪的病人下床跑路的事情。
　　本来嘛，类似的说辞在许多邪教的宣传语中都有，谁都知道是骗人的。
　　可现在看来……
　　这些事情搞不好还真的有可能发生过！
　　对于修行者来说，有些特殊的术法和符箓，的确能够发挥出匪夷所思的医疗效果。白水秋手中掌握的【净心符】，其实真要拿出来的话，也能够起到一些足以被普通人称为医学奇迹的效果了……
　　“是、是真的！”
　　松平健次点了点头，忙不迭地回应道：“大圣人过来的，我也在场，亲眼看到他用‘赐福’的方式，将我大伯多年的腿疾治好，而且除了‘赐福’以外，大圣人那里还有一些灵丹妙药，可以发挥出种种神奇的效果……”
　　“灵丹妙药？”
　　这位大圣人还会炼丹？
　　在白水秋的追问下，松平健次又说的详细了一点：
　　“确实有一部分是丹药，还有一些是熬制好的药汤，根据不同的服用效果，名字也不太一样，有治病的，有恢复体力的，有喝下去以后能够延年益寿的，还有增强那一方面能力的……几乎每一种都很有立竿见影的效果。”
　　“……”
　　白水秋沉默不语。
　　不用松平健次再多做解释，她也能猜出来，“那方面”指的是哪方面了。
　　这么看来，这位白莲大圣人倒还真是有点能耐，手上杂七杂八的符咒手段不少，而且如果这些符箓真的是凭借内里蕴含的灵力，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那么白莲大圣人的修为水准，恐怕就不是之前这几个邪修能够比拟的了。
　　话说……
　　这些财团的大佬，原来这么好骗吗？
　　白水秋手里也算是有不少具有玄奇效果的符箓，如果能学着白莲大圣人的手段，来向那些显贵人士、或者秋月组这样的极道势力出售的话……一时间，白水秋仿佛看到了一条发家致富的新道路……
　　“……我知道的情况就是这些了。”
　　松平健次说完，又小心翼翼地看着白水秋的脸色，补充了一句：“其实我见到白莲大圣人的次数并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是和他的弟子，也就是白莲宗的现任教主打交道，有些更具体的情报，我也不是很清楚，可能只有家中的长辈才知道了……”
　　“呵呵。”
　　白水秋眼眸微眯，笑了一下：“你不会是想骗我去找那几位大家长的麻烦，好让你有机会脱身，甚至动用财团势力将我们反杀掉吧？”
　　“不不，您误会了，我怎么敢有这种想法……”
　　松平健次连连摆手。
　　对此，白水秋回以冷笑。
　　她自然不指望这家伙真的能信守诺言，毕竟日本人骨子里就有着向强权低头的情节，既然白水秋现在能够凭借“击杀”赤根的余威，让松平健次摇尾乞怜，那么当白莲大圣人或者其他什么强大的修行者出现时，这家伙一样会干脆利落地把她卖掉。
　　想要让这家伙管住嘴的办法，只有……
　　“还是让我来吧。”
　　鹫峰紫苑微微一笑，将视线落在松平健次身上：“你刚才不是说，只要不杀你，什么都可以给我们吗？那么，就把你的命交给我们，怎么样？”
　　“？？”
　　在松平健次惊恐的注视下，鹫峰紫苑的双眸中慢慢浮出一抹针尖般的青芒。
　　松平健次虽然是野山会的大人物，但说到底也只是一个普通人，精神力量上并没有什么长处，以老妖怪的能力，想要对他的记忆动点手脚，基本上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仅仅几秒钟过后。
　　鹫峰紫苑就收回了视线。
　　而松平健次则是猛地泻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水秋感觉这家伙看向她和鹫峰紫苑的眼神，似乎变得和刚才不太一样了，有种说不出的畏惧感，甚至连抬头直视的勇气都没有似的。
　　“我在这家伙的记忆中，稍微加了一点东西，在现在的他眼里，将会把你视作主家，而你的命令也将被视为最高指示，只要有试图出卖你的想法或举动，就会遭到业火的焚烧，直至形神俱灭……这种设定没什么问题吧？”
　　“额……”
　　白水秋挠了挠头。
　　和她心里预想的相比，老妖怪的做法稍微激烈了一点。
　　不过从结果上来说，倒也不算太过。
　　反正她又不会让松平健次去帮自己做杀人放火的事情，更多的是想让这家伙作为一枚钉子，暂时蛰伏于野山会内部，向自己传递关键性的情报，尤其是与白莲宗和九菊一派有关的。
　　“说起来……松平健次好像不知道九菊一派的存在？”
　　“的确如此。”
　　鹫峰紫苑点了点头：“我刚才修改他的记忆时大概看了一下，赤根等人在野山会面前现身的时候，都是以白莲宗教徒的身份出现的，并没有主动透露过九菊一派的名号。想必那些家伙也担心自己的名头泄露出去，会招来术法界和对策组的捕杀。所以这方面的问题，就不必多问了。”
　　“好吧……”
　　白水秋点了点头：“不过我还有一个想问的事情，是关于当年那场火拼的……”
　　……
　　十几分钟后。
　　松平健次和庄园内的所有保镖，都在阁楼下方聚齐，整整齐齐地站成一排，鞠着躬目送白水秋和鹫峰紫苑离开。
　　就在刚才那一会儿，老妖怪已经将刚才那种修改记忆的手法，对这座庄园内的所有人使用了一遍。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群家伙现在已经变成了白水秋和鹫峰紫苑的奴隶，会无条件地服从她们的任何命令，哪怕是让他们当场剖腹自杀，松平健次等人多半也会立刻执行。
　　不过白水秋也不可能闲得无聊去这么做。
　　“话说，紫苑老师您设下的手脚不会被别人发现吧？如果是那位白莲大圣人的话……”
　　“放心吧。我虽然不敢保证一定不会有‘人’能看出来，但在他们有所觉察的同时，这批人就会像那天的清水崇一等人一样，当场被火焰灼烧到形神俱灭。不会给对方留下一丝一毫的证据，这方面我还是略有一点把握的。”
　　“……”
　　白水秋不吭声了。
　　老妖怪的话，让她下意识地想到了赤根刚才的遭遇。
　　或许……
　　这些人的身上，也是被某个强大的修行者或者妖怪设下了禁制，只要有人尝试探知他们脑海中的那段记忆，这种禁制就会自动生效，直接将他们的灵魂毁掉，确保所有的秘密不向外界传出。
　　能做到这种事情的……会是白莲大圣人吗？
　　假如答案是肯定的话，那就着实有点可怕了……
　　白水秋心事重重地出了庄园，又和鹫峰紫苑一起回到了刚才过来时停车的地方，从两侧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而后，兰博基尼重新起步，在路口掉了个头，就朝着来时的方向开去。
　　“其实这家庄园还算不错，完全可以当作避暑消寒的度假场所，而且松平健次那里可是还有着不少珍藏的好东西，随便挑出几件，都能在拍卖会上卖出数以千万计的高价，你要是手头拮据的话，或许可以……”
　　鹫峰紫苑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庄园的方向，半开玩笑地说了一句。
　　没等这个人说完，白水秋就果断地摇了摇头：
　　“别开玩笑了，紫苑老师……”
　　从理论上来说，她的确可以这么做，甚至直接把卡号告诉松平健次，让他打钱都没问题，反正她的命令对后者来说是绝对的。
　　但……
　　如果真那么做的话，至少白水秋自己心里是有道坎过不去的。
　　这些财团的钱财，或许的确是通过巧取豪夺的方式，从普通人身上搜刮和剥削而来的，但这并不是白水秋用同样的方式来巧取豪夺的理由。相比起来，她还是比较喜欢用正当的手段赚钱，花起来也能更加心安理得一点。
　　接下来，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汽车在夜幕下高速行进着。
　　等回到成田市的时候，时间差不多已经是晚上八九点钟。
　　鹫峰紫苑把车开到天目山的脚下，踩下了刹车。
　　“这一趟比预想中多花了不少时间，小秋你回去以后也早点休息吧，有什么消息我会转告给你的。”
　　“我知道了。”
　　白水秋从副驾驶座一侧下了车，点了点头，正准备转身走的时候，又听到鹫峰紫苑从背后喊了一声：“等等，还有一件事情……”
　　“嗯？”
　　“雨女现在应该还没有苏醒吧？像她这种灵体系的妖怪，其实是可以用灵体和怨气喂养，达到恢复实力的效果的……
　　嘛，虽然从个人角度来说，我并不想让她尽快苏醒，但黑泥和九菊一派的威胁委实不小，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卷土重来，我可不能像那个女人一样随时出现在你身边，所以如果她能快一点恢复过来的话，对你的安全也算是有一份保障。
　　当然，方向已经给了，具体要怎么做，就由你自己去想办法吧。”鹫峰紫苑说道。
　　白水秋怔了一下，有点愕然地听完这个女人的讲述，笑了笑：“我记下了，多谢紫苑老师提醒。”
　　“呵。”
　　鹫峰紫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然后将车头调转了一下，朝着来路的方向扬长而去。
　　白水秋站在鸟居下目送这辆兰博基尼走远，才转过身，顺着参道往山上走去

第450章 你就是青鹭火吗？
　　白水秋一路回到神社，先和自家奶奶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去了沐浴间，等到把身子冲洗干净，穿好衣服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千代还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好像正在等她的样子。
　　看到白水秋出来，老人微微一笑：“小秋，你现在还没有吃饭吧，我去把饭菜重新热一下。”
　　“那个，不用……”
　　白水秋刚准备推辞一下，肚子里就咕噜叫了一声，顿时脸上一红，有点讪讪地改口道：“那就麻烦奶奶了……”
　　之前在车上的时候，因为心里一直在想事情，她倒没怎么觉得饿。
　　而现在一安定下来，再加上冲了个澡，这种饥肠辘辘的感觉就涌现出来，连带着肩膀和手腕都有点微微发软，只想着尽快饱餐一顿，再上床睡觉。
　　没过几分钟，千代就把饭菜张罗好了。
　　“我开动了。”
　　祖孙二人在餐桌两侧落座，白水秋掰开筷子，低头扒拉起了米饭，而千代则是一脸温和地坐在对面，时不时向她碗里夹上几筷子饭菜，再轻声询问几句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今天晚上啊……我其实是和别人一起，去找一位新认识的朋友谈了一点事情，然后因为那位新朋友比较热情好客，所以回来的时间稍微晚了点……”
　　白水秋斟酌着词句，慢慢回应道。
　　这番解释，其实并不是假话。
　　因为就事件的结果而言，松平健次的确变成了她新认识的“朋友”，至于中间的过程，虽然赤根的出现让白水秋始料未及，甚至那招幻术还一度将她困住，但最后总算是有惊无险，所有事情都被顺利解决。
　　有了松平健次这条内线，野山会那边的任何行动，都会被白水秋第一时间获悉，想来是不用担心他们会采取报复行动来对自己身边的人下手了。
　　但九菊一派这边，依然是个麻烦……
　　根据白水秋的判断，赤根的死亡很可能已经通过那道禁制，被九菊一派的其他修行者，或者白莲大圣人获悉，虽然在现今的形式下，白莲宗受到了对策组方面力度不小的打压，但还是不能排除他们往千叶县派出人手的可能。
　　所以，必须要尽快将这一情报向对策组通告才行……
　　而这种情况，就没必要让自家奶奶这边跟着担心了。
　　“不用担心的奶奶，真的没什么事情啦。”
　　白水秋在心里打定主意，脸上却是微微扬起，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好吧。”
　　听到她这么说，千代也只好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一顿饭吃完，白水秋帮着自己奶奶收拾了一下餐桌，就回到卧室，坐在窗前仔细回味了一遍和赤根的交手过程，对自己的行动做了一下复盘，准备将这番战斗的经过当作冥想的素材，在之后的剑术和咒术修炼中使用。
　　是的，虽然神代惠子教给她的“冥想”，是用来训练剑术的，但拿来磨砺其他技能，原理也是相通的。
　　在缺少对手情况下，用这种方式来修炼咒术，也不失为一种可行的方案。
　　只是……
　　在回想晚上这段经历的过程中，白水秋忽然轻咦了一声，好像隐隐捕捉到了什么。
　　“话说……从松平健次那里回来的时候，是有一辆别克一直跟着我们吗？”
　　好像是一直到快要从花见川区出来的时候，那辆车才不见了踪影，如果不是白水秋现在这么回想起来，可能都注意不到之前曾经发生过这件事情。
　　“大概只是个巧合吧，回头试着问问栗见警官，能不能帮忙调阅一下录像……额，这样容易引起怀疑，不然还是叫松平健次去做吧，正好测试一下这家伙的做事效率。”
　　白水秋心里默默想着。
　　…………
　　与此同时。
　　和天目山相距数公里的一处十字路口，鹫峰紫苑踩下了刹车，将宝蓝色的兰博基尼在人行道前方停了下来。
　　这时候，夜色已经变得相当浓重了。
　　这处路口并不是繁华的闹市区，周围是一片公园和几座住宅楼，这个时间点并没有什么车辆经过，行人也很少，只能听到一阵阵昆虫鸣叫的声音从公园的草丛内传来。
　　道旁的路灯散发着幽黄色的光芒，将街道微微照亮。
　　在路口的另外一侧。
　　一辆黑色的丰田世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停在那里，和鹫峰紫苑的座驾遥遥相对。
　　良久。
　　鹫峰紫苑慢慢勾起嘴角，用戏谑的视线看了一眼对面的车，然后推开车门走了下去：“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之前在花见川区那边，曾经跟着我后面行驶过一段的那辆别克，应该也是你们派来的吧？
　　时间已经不早了，如果有什么事情要说的话，还请直截了当一点，我还要赶着在睡觉前先泡个澡呢。”
　　鹫峰紫苑的声音并不大，但在这种万籁俱静的夜晚，还是很容易被对面听到的。
　　“……”
　　片刻的安静。
　　几秒钟后，丰田世纪的车门也打开了，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依次下车。
　　个子较高的看起来有三十来岁，是个穿着西装的青年男子。
　　而另外一个则是一个年龄不大的女孩，一身白色的运动装，身上背着两米长的剑袋，因此在夜幕朦胧的情况下，看起来似乎比实际身高要稍微高一些的样子。
　　如果千代站在这里的话，就会在第一时间认出，这两位分别就是朝仓麻美和伊藤先生。
　　三个人相对而立。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朝仓麻美开口了：
　　“你……就是珠希提到过的青鹭火吗？”
　　在说这话的时候，这个女孩脸上的神情格外肃穆，整个人的气质也瞬间变得紧张起来，就像是一柄锋利的太刀，随时都要拔刀出鞘的样子。
　　这种肃杀的气息，甚至形成了一股有如实质的冷气，往周围席卷开来，让空气的温度莫名降低了几分，头顶上方的路灯也在寒气的侵袭下一闪一闪的，在黑夜中远远看来，有种渗人的感觉。
　　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第451章 只是‘萤火’吗
　　这种询问方式，可以说是相当直白了。
　　面对朝仓麻美的注视，鹫峰紫苑没有证明回应，而是很随意地把双手抱在胸前，好像完全没有觉察到周围的气氛变化一样：
　　“你是说玉前神社的那个小丫头啊……这么说来，你们也都是对策组的成员咯？深更半夜在这里拦住去路，是有什么见教吗？”
　　“指教谈不上，只是有点事情想要问你一下。”
　　朝仓麻美深吸了一口气，目不转睛地盯着鹫峰紫苑：
　　“我已经从铃木珠希那里，听说过那天晚上在灯笼山上的经过，按照她和白水秋的说辞，你是与天目神社历代巫女缔结契约的式神，曾经参与过七十年前的那场封印行动，并且在前不久的黑泥事件中，帮助她们从灯笼山内逃脱……
　　可是据我所知，白水家并没有收服过青鹭火这样一个式神，至于当年跟随白水纱奈前辈前去封印黑泥的，其实是一位名叫雨女的妖怪。而在白水纱奈离世以后，雨女就从此销声匿迹，直到前几年才重新又出现过一次活动的踪迹。
　　所以……
　　你伪装成白水家的式神，出现在白水秋身边的意图，究竟是什么？
　　白莲宗和黑泥，又和你有着什么关系？”
　　“……”
　　短暂的沉默。
　　几个呼吸过后，就看到鹫峰紫苑勾起嘴角，脸上再次流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要先申明一句，我可没有承认过自己就是青鹭火哦。
　　我的确是通过小秋，与铃木珠希和十兵卫打过照面，但是灯笼山和黑泥什么的，我一概都不清楚，就算你是对策组的人，也总要讲究证据吧？”
　　“呵。”
　　朝仓麻美摇了摇头：“这里没有其他人，你就不用再装糊涂了。
　　你的确把自己的身份掩饰得很好，所有的档案和履历都做得很干净，几乎天衣无缝，珠希她们也没有觉察到你的真实身份，但妖怪和人类是有着本质的差别的，我能很清楚地感觉到从你身上散发出来的妖气，就像黑夜中的萤火虫一样醒目。”
　　“哦？”
　　这一次，鹫峰紫苑的眼神终于有点变了。
　　这个女人微微抿起嘴唇，盯着朝仓麻美的双眼仔细看了一会儿，似乎是确认了一下她并不是在虚张声势，而后才重新笑了起来：
　　“有意思，没想到现在的对策组内，竟然还有比小秋灵觉更强的存在……不，应该说是比现在的小秋更强，该说不愧是朝仓家的后代吗？”
　　“你知道我的身份？”
　　朝仓麻美皱了皱眉。
　　从这次碰面开始，她一直没有自报家门，可鹫峰紫苑这句话的意思，很显然是已经认出了她。
　　老妖怪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只是轻描淡写地接着说道：
　　“不过，你确定，你所感觉到的妖气，只是‘萤火’吗？”
　　随着这道话音落下。
　　鹫峰紫苑双眸一厉，整个人的气质也在一瞬间起了变化，好像从那位平平无奇的高中女教师，变成了一位血腥残暴的大妖，身上陡然爆发出的妖气，更是宛如一团风暴平地而起，往四面八方席卷开来。
　　呼啸的狂风声中，一片片落叶被狂风卷携着冲天而起，然后是行道树树坑内的土块和碎石，其中一些落叶还在随着风暴翻飞的时候，就已经一股无形的力量燃成了灰烬，往四周悠悠扬扬洒落开去……
　　如果说，刚才的鹫峰紫苑，给人的感觉还能够用“萤火”来类比的话……
　　那么现在的鹫峰紫苑，俨然已经化作一柄熊熊燃烧的“炬火”，哪怕是不具备灵觉的普通人，都能从她身上感觉到一股令人心惊胆战的强横气势。
　　好在这时候路口没什么人，周围的路灯也很昏暗，所以并没有什么普通人，有幸看到这一幕惊人的场面。
　　啪嗒——
　　伴随着这一声轻微的炸裂声，鹫峰紫苑脚下的水泥地面上，突然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纹。
　　连路面都是如此，和她正面相对的朝仓麻美和伊藤先生，感觉到的压迫感就更加明显了。
　　伊藤已经攥紧了掌心，双腿的膝盖微微颤抖，好像被一股强大的压力坠在肩头，全靠坚韧的意志力支撑，才没有当场跪倒下去。
　　而朝仓麻美虽然承受的压力更大，但双眸却是突然间亮了起来，仿佛有种熊熊的战意在这一瞬间燃起来了。
　　唰！！！
　　轻微的金属摩擦声中，就看到朝仓麻美将左手探到背后，从黑色剑袋中抽出了一把狭长的古刀。
　　按照日本刀的类别划分，这把刀毫无疑问是一把野太刀了。
　　刀身的长度差不多四尺有余，再加上雕刻着古朴纹路图样的刀柄，总长度已然接近两米，如果是一般人的话，就算只是将它拿在手里，可能都无法维持住身体的平衡，而朝仓麻美却是凌空抖动了一下刀刃，将剑尖指向了鹫峰紫苑所在的方向。
　　“备前长船长光？”
　　所谓备前，其实是日本古代曾经存在过的一个小国，以刀具的锻造而闻名，其中最有名气的一个锻造师流派，就是“长船派”，而这把“长船长光”，则是传说中曾经被佐佐木小次郎掌握过的名刀。
　　至于长船派的另外一把更有名气的“长船兼光”，则是由这一流派的始祖光忠打造，在明治时代被贡献给天皇，至今仍然保存在皇室内。
　　作为一名有着收藏古代名刀爱好的妖怪，鹫峰紫苑只用了几秒钟的时间，就辨认出了朝仓麻美手中的刀，眉毛一挑，用赞许的语气夸赞道：“刀不错。”
　　“不错的……可不仅是刀！”
　　下一秒。
　　就看到朝仓麻美的身形动了一下，在向前踏出一步的同时，手中的长刀已经向前挥出了一记横斩，伴随着一道刃面破空的嘶鸣声，就见一抹清亮的光辉就从长船长光的刀身上透体而出，宛如一轮弯弯的月牙般，朝着鹫峰紫苑所在的方向疾射而出！！
　　刹那间，一抹寒芒划开了夜幕！
　　剑光……如雪！

第452章 还、不、够！
　　对于普通的剑术修习者来说，这种斩击是不可想象的。
　　因为这道剑光的本质，其实是用纯粹的灵力凝练而成的产物，而就算是在修行者群体中，能够做到这种程度的，也只是极少数人而已。而这些人中的绝大多数，都生活在平安前后那段术法最为昌盛的时代。
　　面对迎面而来的刀光，鹫峰紫苑双眸一眯，有如闪电般向前探出手去，扣住了光芒的前端。
　　一刹那的相持。
　　然后，就看到鹫峰紫苑一个甩手，将刀光往旁边牵引了出去，雪亮的寒光从半空中掠过，在水泥路上切开了一条七八米长的裂口，再一头撞到路边的绿化带里，将三四棵一人合抱的行道树拦腰斩断。
　　直到这时候，剑光才渐渐被消弭掉，几棵断成两截的大树慢慢滑倒下来，发出沉重的坍塌声，树桩上的切口处光滑平整。
　　“嚯……”
　　鹫峰紫苑挑了挑眉，将目光从剑光消散处收了回来，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
　　刚才扣住刀光的那两根手指上面，赫然多了一抹狭长的血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有点意思，如果是这种实力的话，的确有令我正视的资格。但……还、不、够！”
　　话音落下。
　　就看到鹫峰紫苑的身影陡然模糊了一下，然后一分为二，其中一道身影依然停留在原地，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淡化消失，而另外一道则是瞬间掠过这条二三十米长的路口，朝着朝仓麻美所在的方向欺身而至！
　　这种现象，自然不是所谓的“分身术”。
　　而是因为鹫峰紫苑在一瞬间爆发出来的速度，实在太过惊人，本体和残影出现在了同一瞬间，所以从其他人眼中看起来，就像是同时出现在了两个地方一样。
　　在靠近到朝仓麻美身前三四米处的时候，鹫峰紫苑伸出右手。
　　一层深青色的羽毛迅速浮现出来，在这个老妖怪的手背上覆盖了厚厚一层，好像一团生铁铸就的鳞甲一般，将她的右手层层包裹起来，再随着抬手的动作，并指如刀，朝着朝仓麻美的所在直劈而下！！
　　鹫峰紫苑的速度，已经快到无法用肉眼识别。
　　但朝仓麻美却好像提前预料到了她的行动一样，在千钧一发之际，将手中的长船长光收回身边，做了一个格挡的动作。
　　当！！！
　　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和刺眼的火星同时迸发出来。
　　下一刻。
　　朝仓麻美猛地调转刀刃，将长船长光再次挥出！
　　当当当当——
　　这一次，鹫峰紫苑并没有刻意拉开距离，朝仓麻美也没有再挥出刀光，一人一妖就在这几米见方的狭小空间内，展开了激烈的近身战。前者的武器是布满鳞羽的右手，和鬼魅般的身法，而后者则是从始至终都站在原地，手中的长刀挥出了一张致密的刀网，坚不可摧。
　　“刀术不错。”
　　鹫峰紫苑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哪怕是在宛如狂风暴雨的嗡鸣声中，她的声音依然很清晰。
　　数十招过后……
　　就看到鹫峰紫苑将一直放在身边的左手微微攥紧，做了一个五指并拢的手势，然后在某一个稍纵即逝的瞬间，向前一探！
　　这一探，竟是硬生生地从这张致密的刀网中间穿了过去，按在了朝仓麻美右侧的肩膀上。
　　然后在这个女孩反应过来之前，一把将她的右肩攥住，再提起来顺手一甩！
　　这一甩看似轻描淡写。
　　明明看起来没什么力道的样子，但朝仓麻美却好像是被一股沛然巨力击中了似的，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弹飞了几米出去，重重撞在丰田世纪上面，右侧的肩膀软绵绵地耷拉下来，但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这个女孩只用一只左手，依然稳住地握住了刀柄，向前挥出了一记横斩。
　　又是一抹月牙似的刀光。
　　这次的刀光，不仅规模比刚才那一下更大，从里面散发出来的杀气，也比最初的那一刀浓烈了一倍有余！
　　鹫峰紫苑脚步一顿，一口气向后疾退了十多米，才从这道刀光的笼罩范围内避让开来。
　　寒芒穿过了大半条街道，宛如砍瓜切菜一样，又是将一排行道树拦腰斩成了两半。
　　“麻美小姐！”
　　“别过来！”
　　伊藤快步冲了过来，步子刚迈出几步，就被朝仓麻美出声喝止，而后，就看到这个女孩的背后，有一团暗红色的虚影慢慢升腾起来。
　　这条虚影的轮廓，大体上近似于一个人形。
　　只是个头比朝仓麻美要高大许多，哪怕还没有完全浮现出来，就已经能够将这个女孩的身形完全包裹在内，随着虚影的浮现，朝仓麻美身上气息以惊人的幅度向上攀升，转眼间就暴涨了一大截，而且还有着继续向上飙升的姿态。
　　“试探的部分就到此为止吧。”
　　鹫峰紫苑轻轻舒了口气，没有再继续靠近：
　　“如果再继续打下去的话，我可不敢保证会用出什么手段，那时候再想收场，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说话间，鹫峰紫苑身上的气息渐渐沉寂下来，好像又重新变回了刚才那个普普通通的高中女教师的模样。
　　“……好。”
　　朝仓麻美迟疑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一边满脸警惕地看着鹫峰紫苑，一边将手里的长刀插到地面上，然后用自己的左手往右肩一按，再一提，在“咔嚓”一声中，硬生生地将脱臼的肩膀接了回去。
　　这种动作自然是很痛的，哪怕是体魄强健的成年男人，往往也会痛呼出声，但朝仓麻美却只是皱了皱眉，做了一个咬唇的动作。
　　在这个过程中，朝仓麻美背后升腾起来的那团暗红色虚影，也悄然收缩了回去，再次没入到这个女孩体内。
　　“伴生类的式神吗，有点少见呢……”
　　鹫峰紫苑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低声呢喃了一句，而后面色一正：“还是说说正事吧。你的实力已经得到我的认可，作为奖励，我现在可以对你刚才提出的那几个问题做出回答了。

第453章 做个交易吧
　　对于鹫峰紫苑来说，刚才那种程度的战斗，的确只是“试探”而已。
　　因为她所擅长的战斗手段，并非近身作战的体术，而是操控火焰的能力，就像之前在千叶市隔空灭杀清水崇一等人时一样。那种青色的火焰，哪怕是身具灵力的修行者，都很难用咒术加以抵挡。
　　当然……
　　朝仓麻美也同样没有发挥出全部实力。
　　至少，如果刚才那条伴生式神完全显露出来的话，这个女孩的实力还能提升一倍有余。
　　不过那种程度的战斗一旦爆发，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结束的了，搞不好整条街区都要遭到严重的破坏。
　　事实上，哪怕只是刚才的“试探”，造成的破坏就已经不小了，不仅道路两旁的行道树被砍断了十几根，水泥路面上也留下了一条条深浅不一的沟壑，事后的修理和维护费用，恐怕不是个小数字。
　　所以在鹫峰紫苑提出停手之后，朝仓麻美也跟着停了下来，收敛起气息，但神情依然很警惕。
　　“那么，我就直说了。”
　　鹫峰紫苑的声音慢慢响了起来：
　　“第一，当年跟随白水纱奈封印黑泥的式神，的确是雨女，但白水家有资格和式神签订契约的巫女，并不止白水纱奈一位。我的式神身份可是由小秋亲口承认的，你总不会觉得，小秋也是被我用妖术迷惑，才主动帮我掩饰吧？”
　　“第二，正因为雨女在白水纱奈死后，就陷入了沉睡，所以为了免除解释的麻烦，小秋才会在铃木珠希面前略过她的存在。”
　　“第三，白莲宗和黑泥，与我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有，也只会是潜在的敌人。
　　这样解释，足够清楚了吧？”
　　顿了顿，鹫峰紫苑又补充了一句：“你既然知道我的本体是青鹭火，那么也应该对我的性情略有了解，我既然肯耐着性子站在这里，就没有通过说谎来故意诓骗你们的兴趣。”
　　“那可不一定哦……”
　　朝仓麻美低垂着眉眼，沉声说道：“正是因为听说过你的事迹，我才不敢轻易相信你。
　　根据京都几大神社留存下来的记载，当年你得到天皇大人垂青，被赐予五位光的封号，又被准许升入清凉殿与殿上间，却伺机与大江山的妖怪合谋，暗算皇室的内亲王阿葵殿下，之后又接连杀死安倍、北条家的十几位武士和阴阳师，从京都连夜逃离……
　　这些事情，都是有过明文记载的，你总无法否认吧？
　　出尔反尔这种事情，不正是妖怪们的一贯手段吗？”
　　“……”
　　鹫峰紫苑沉默了一会儿，才抬起眼帘，露出一个有些自嘲的笑容：“还真是一段过于久远的记忆了呢，如果你不说，我自己都差点忘记了……
　　不错，平安时代的安倍义康、北条雅史等人，的确是被我所杀，但凡我所杀之人，皆为该死之人。
　　如果你想要为当年那些惨死在我手里的阴阳师前辈讨还公道的话，我乐意奉陪，但如果怀疑我是白莲宗的同党，想要将黑泥从灯笼山上释放出来，或者对小秋不利的话，那就大可不必了。
　　倘若我真有这种意图，那天在灯笼山上的时候，就是最好的机会，根本不用等到现在。”
　　又是片刻的沉默。
　　终于，朝仓麻美点了点头，“直觉告诉我，你没有说谎，所以我暂时选择相信你，但……如果之后你敢做出对白水家不利的事情，我可不会善罢甘休的。”
　　“你好像……对小秋的安危格外看重？”
　　鹫峰紫苑好像突然觉察到了什么似的，原本已经平和下去的眼神，重新变得凌厉起来。
　　“这是因为……”
　　朝仓麻美想要解释。
　　但还等她想好怎么说，就听到鹫峰紫苑继续说道：
　　“其实我本来还不太确定，灯笼山的那处黑潭中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可现在，我大概有点眉目了……你担心的事情，该不会是和小秋的体质有关吧？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当年的白水纱奈很可能也拥有着这样的特殊体质，所以才能布下那种特殊的阵法，而现在作为继承白水家血脉的后人中，唯一一个身居强大灵力的人，只有小秋才有可能解开黑潭下的秘密……
　　嘛，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能理解你为什么会特地在这里等我了。”
　　“你想多了！”
　　朝仓麻美眼皮跳了一下，而后就斩钉截铁地说道：“家祖当年曾经承蒙纱奈前辈救过性命，却无缘得报，现在纱奈前辈已经不在，我自然要代替爷爷，将这份恩情归还到她的后代身上，仅此而已！
　　至于灯笼山……区区一只泥巴怪，有纱奈前辈留下的后手在，根本不需要小秋再介入进来！”
　　“哦。”
　　鹫峰紫苑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争辩，而是转身往自己的汽车前走去。
　　在这个过程中，就听到这个老妖怪头也不回地说道：
　　“做个交易吧。我并不希望自己是青鹭火的事情，被除你们两人以外的第三人知道，同时也没有兴趣，插手到你们与白莲宗的交手之中。所以，交易的内容就是……
　　我们各自保守一个秘密，只要你不把我的身份向他人暴露，我也不会将黑潭和白水纱奈的秘密透露给小秋。
　　怎么样，很完美的交换条件吧？”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鹫峰紫苑刚好走到兰博基尼的车门旁，一只手拉开车门，但没有立刻上车，好像在等待回应。
　　朝仓麻美咬着嘴唇，沉默了一会儿，才面色复杂地点了点头：“好，我同意。”
　　“OK，交易达成。”
　　伴随着这句话，鹫峰紫苑自顾自上了车：“对了，再顺带说一下，周围的这些行道树和路面，都是被你那几道刀气砍断的，和我无关，我可不会赔钱的。”
　　“……”
　　引擎轰鸣的声音中，兰博基尼的踪影很快就消失在这条街道的尽头。
　　直到这时候，朝仓麻美才长长松了口气，将长船长光重新收回剑袋：“不愧是活跃于平安时代的妖怪中，为数不多存活到现在的，妖力好强，如果不是场合不对，真想见识一下典籍中记载的那种‘怪异之火’呢……

第454章 应该很耐打吧？
　　朝仓麻美的语气是认真的。
　　但旁边的伊藤却是吓了一跳，连忙出声劝说道：
　　“麻美小姐，还请控制一下你危险的想法……
　　其实你刚才就完全没有必要和她交手，像青鹭火这种级别的妖怪，能够用和平交流的方式安抚下去，是最好的选择，否则一旦被激起凶性，给世间带来的威胁绝不亚于当年肆虐关东地区的狂骨。
　　现在灯笼山的事情还没解决，如果再平添一个如此强大的敌人，恐怕就算是千叶县的对策组成员齐出，也很难应付过来，最后只能请白水秋小姐帮忙……”
　　“好啦好啦，我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就算要打，也是要等灯笼山的事情解决以后嘛……”
　　朝仓麻美有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望着天目山的方向，喃喃自语道：
　　“如果不是出发前爷爷特意叮嘱，我还蛮想和小秋妹妹也打上一场的……按照七海先前上报的那些记录，白水秋，应该会是一个很耐打的对手吧？”
　　…………
　　“阿嚏——”
　　天目神社的卧室内。
　　刚刚从冥想中脱离出来的白水秋打了个喷嚏，有点后知后觉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是因为刚才坐车的时候吹了风，所以着凉了吗，果然应该像惠子说的那样，多穿一点衣服的……”
　　嘀咕了几句后，白水秋扭头看了一眼桌上的闹钟，时针赫然已经指向了十点。
　　这个时间点，自然没必要再去更换衣服了。
　　所以她很快就关上了台灯和窗帘，裹着被子躺下休息。
　　一夜无话。
　　直到第二天早上，白水秋像往常一样吃完早饭，和日向飞鸟一起搭乘神代家的车去往学校，路过中途的某一个红绿灯路口的时候，才注意到街道两旁的景象，似乎变得和平时有点不太一样了。
　　“话说……这条路口两边的行道树，是被人砍掉了吗？”
　　听到白水秋的话，神代惠子和日向飞鸟也扭过头去，朝着车窗外面看了看：
　　“好像是的哎，昨天早上我们去学校的时候，这些树应该还是在的……”
　　议论中，就听到前面的凉子扭过头来，低声说了一句：“根据官方的说辞，是因为昨天晚上刮台风，把几棵树木刮倒了，所以为了避免造成交通拥堵，市政部门连夜出动人手将剩下的树木全部伐掉了。”
　　“……台风？”
　　三个女孩面面相觑。
　　六七月份的梅雨季，的确是台风多发的时节，可要说能把树木刮倒，那就绝对不是一般的台风了，如果真的发生了这种事情，天目山上应该也能感觉到状况才对。
　　但既然官方这么说了，倒也没必要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妄加臆断。
　　行道树的事情，只是上学路上的一个小插曲。
　　在简单交流了几句之后，白水秋几人就跳转了话题，转而聊起了其他事情。
　　到了学校以后，第一件事依然是每天例行的晨跑。
　　和选拔赛之前相比，最近这几天参加晨练的人数，明显变多了起来，甚至还有一些并不是弓道部的学生，也开始在每年六点来钟的时候，准时来到弓道部的道场附近，跟随白水秋等人一起去操场跑步。
　　不过这些家伙的意图究竟是跑步，还是其他什么，就见仁见智了。
　　反正面对他们有意无意的搭讪，白水秋基本上都是敷衍了事的，只有在本社团的成员面前，才会稍微多说几句。
　　“这些家伙中的大部分人，恐怕都是冲着你来的呢。”
　　栗见早苗半开玩笑似的说道。
　　“诶？”
　　面对白水秋投去的视线，栗见早苗微微一笑：“换做是我的话，听说学校里出现了一位县大赛的冠军，又是可爱的女孩子，也会按捺不住好奇，过来一探究竟的。
　　至于部里的那些部员，可能也有一些是受到了选拔赛的刺激，对他们来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至少能提高一下参加的训练的积极性。”
　　这种心理其实很普遍。
　　就像看到班上某个貌不惊人的同学，突然在考试中拿下了全校第一，或者听说隔壁班某个学生撰写的小说，被出版社发行了，面对诸如此类的原因，总会下意识地被刺激一下，然后突然抱起书本，装模作样地努力一阵子。
　　“就是不知道，他们最后能坚持几天了。”栗见早苗幽幽叹了口气。
　　“应该不会太久吧……”
　　白水秋扭头往队伍后面看了一眼。
　　新加入晨跑队伍的这批面孔中，大部分都是不怎么锻炼的，没跑上几步，就开始气喘吁吁，出现明显的掉队。
　　过不了几天，等这股新鲜劲过去以后，这些家伙大概率就会开始打退堂鼓了。
　　不过这并不是白水秋需要操心的事情，毕竟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弓道部部员，别人的训练成绩如何，与她关系不大，能确保自己一直保持进步就足够了。
　　当天上午的课程照常进行。
　　趁着课间休息的时候，白水秋找了个楼梯角落，给松平健次打了一通电话，提起昨天晚上复盘时注意到的那辆别克车。
　　她其实并没有记住那辆车的车牌号，对外观也只是有一个很模糊的印象，仅仅知道大概的颜色，和出现在那片路段的时间。
　　所以这会儿对松平健次提起，只是抱着碰碰运气的打算，顺便试探一下松平健次的态度。
　　毕竟，白水秋还是第一次看到老妖怪用这种方式操控别人，心里多少有点没底。
　　“嗨、嗨、我明白……”
　　“请白水小姐您放心，我会立刻着手调查此事，尽最快速度给您答复……”
　　如果不是号码没有拨错，再加上松平健次说话的声音没什么变化，白水秋几乎都以为自己是打错电话了。和前一天相比，这家伙的态度几乎转了一百八十度，哪怕隔着话筒，白水秋都能想象出他在电话那一侧点头哈腰、毕恭毕敬的样子。
　　这样一来，反而让白水秋有点不适应：
　　“其实也不是那么要紧的事情啦，你抽空留意一下就行了，不用那么着急的……”
　　白水秋确实不怎么着急。
　　但松平健次的态度却很坚决：“不不不，白水小姐交待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最迟在两个小时内，我会将那辆别克车的所有资料全部发送给您。

第455章 好像有故事啊
　　事实证明，松平健次的办事效率还是蛮高的。
　　说好的两个小时，但其实只用了一半时间，在下一节课下课的时候，白水秋的邮箱内就多了一封新的邮件。
　　里面的内容，都是和那辆别克车有关的，从路口摄像头拍下的监控片段，到汽车的型号、样式、出产厂家、乃至车主信息，几乎一应俱全，而且文字都很简练，白水秋只花了三四分钟，就已经把大概内容浏览了一遍。
　　而在邮件的最后，松平健次用很委婉的语气做出总结，表示这辆车的号牌是千叶县对策组所有的，开车的人也是特勤组成员，所以无法用常规手段扣押。
　　“诶？”
　　这个结果，着实让白水秋有点意外。
　　合着她在这里猜测了半天，各种怀疑对象几乎想了一遍，最后竟然还是在和自己人斗智斗勇？
　　可……
　　特勤组的人，又怎么会跟在她和鹫峰紫苑后面？
　　莫非，那辆别克车其实是在监视松平健次的活动，然后又恰好看到了她们昨晚从庄园内出来，才一路跟上来的？
　　抱着疑惑，白水秋给铃木珠希发了几条消息，在这个女孩那里确认了一下。
　　“珠希：……是的，藤原秘书之前的确安排了一些人员，在野山会的行动范围内盯梢，避免他们与白莲宗的人发生接触，或者图谋报复对策组。至于松平健次，那家伙是野山会的高层成员，所以也在重点监控的名单上面。”
　　“秋：那，负责盯梢松平健次的那批人员，有汇报过什么最新消息吗？”
　　“珠希：没有，至少我这边是没有听到过的。”
　　“秋：好吧……”
　　铃木珠希虽然进入对策组的时间较早，资历较老，但毕竟不是主要负责人，有些情报并不能在第一时间得知。
　　白水秋也不打算将自己和鹫峰紫苑一起去过松平健次家的事情，向其他人宣扬出来，所以这时候就不好再继续追问下去了，斟酌了片刻后，就挑起了另外一个话题：
　　“秋：话说，千叶县北部有没有那种怨气非常充溢的场所？就是像白荻湾隧道那样的，最好离成田市？”
　　“珠希：诶，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这个问题，自然是出于鹫峰紫苑昨晚提到过的那句情报了。
　　按照这位老妖怪的说法，像雨女这种偏灵体系的妖怪，是可以通过吸收灵体和怨气的方式，来恢复怨气，从而尽快苏醒过来的。虽然老妖怪只是随口一提，但白水秋还是上了心，准备去尝试一下。
　　当然，吸收怨气其实也有一定的副作用，就像风狸在八千代市吸收那些婴灵的时候一样，如果怨气积累的太多，很容易被其中蕴含的凶戾情绪影响到心智。
　　但对于雨女这种级别的妖怪来说，那点戾气造成的负面影响就微乎其微了。
　　面对白水秋的提问，铃木珠希一时没有心理准备，想了想，表示要先花点时间，把相关的资料整理一下，再给她发过来。
　　白水秋自然点头应允。
　　就在她准备结束话题的时候，手机的聊天框内又有一条新的消息发了过来：
　　“珠希：对了，小秋，还有一件事情要提醒你一下……是关于青鹭火的。”
　　“秋：？”
　　“珠希：青鹭火是活跃于关西地区的妖怪，所以千叶县这边并没有多少关于它的记载，但是根据藤原秘书这两天从京都调取过来的情报，这家伙……其实是个很危险的妖怪。
　　在平安时代和镰仓时代，曾经有十七位阴阳师死在它的‘怪异之火’下，那是一种能够将肉身和灵魂一并焚毁的火焰，那些死在它手里的阴阳师，无一例外都是形神俱灭。而且事情还牵扯到一位皇室内亲王的死……
　　要知道，修行者的灵魂比普通人要坚韧得多，往往在主体身死以后，还能存活很长一段时间，甚至可以通过一些特殊的还阳仪式，短暂地回到人世。而这种能够焚灭灵魂的术法，则是断绝了这一可能，是修行界相当忌讳的事情，但同时也被一部分修行者所觊觎。
　　直到现在，关西那边仍然有一些人在致力于寻找青鹭火的下落。
　　所以……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神社的祖辈是如何与它签下式神契约的，但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内亲王……”
　　在日本生活了这么久，白水秋对这些常识已经不陌生了。
　　所谓“内亲王”，其实就是“公主”的意思。
　　皇族的子嗣一出生下来，即依照性别称为皇子或皇女，但只有天皇本人的直系后代或者姊妹、并且得到了天皇赐予封位的，才能被称为“亲王”或者“内亲王”，享有食邑、庄园及领地。而其他皇子的子女，则只能被叫做“xx王”或者“xx女王”。
　　此前的接触中，鹫峰紫苑一直对自己的过去讳莫如深，白水秋明里暗里地试探过几次，但得到的情报寥寥无几。
　　仅有的两条，也就是知道她曾经被天皇封正为“五位光”的事情，以及和鬼族有着牵扯不清的恩怨。
　　但对于这两条情报的具体经过，就基本上是一无所知了。
　　可现在……
　　平安时代的阴阳师被杀……
　　而且还牵涉到了一位皇室的内亲王？
　　鹫峰紫苑击杀过人类阴阳师的事情，大概率是真实发生过的，毕竟就连雨女这种正牌式神，在被收服之前，都曾经有过连降暴雨、淹没数百里土地的记录，鹫峰紫苑作为一个年龄比雨女更加悠久的妖怪，要说在漫长的岁月中从来没有和人类发生过冲突……
　　怎么想都不太可能。
　　只是考虑到事情发生的年代，是在妖魔肆虐最为严重的平安时代……
　　再联想到老妖怪和鬼族之间的旧怨，白水秋隐约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这里面……好像有故事啊。
　　“我知道了，我会多加小心的，多谢铃木姐姐的提醒。另外……能把京都那边关于青鹭火的详细资料，打包一份发给我吗？

第456章
    直到下午放学，白水秋依然没有收到铃木珠希的回信。
    不过她倒也不怎么着急。
    毕竟她与鹫峰紫苑的相识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就算这位老妖怪在年纪尚轻的时候，曾经有过一段嗜杀成性的黑历史，经过数百年的修身养性，也已经把性子磨得差不多了，除非是受到了重大刺激，否则性情突变这种事情，基本上是不可能发生的。
    而如果真的出现了那种状况……
    白水秋自忖还是能以朋友的身份，设法劝说一下的。
    再者说，牵扯到阴阳师和皇室人员的情报，密级多半是很高的，并不适合在学校里面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查阅，还是等回家以后，再静下心来翻看比较好。
    因此，白水秋收拾了一下课本，就和神代惠子一起下了楼。
    沿着校园内的林荫小道走了一段，两人就在路口处分开，神代惠子去往剑道部，而白水秋则是朝着弓道部的方向走去。
    “白水同学来了啊。”
    “下午好，小秋。”
    如果说，上次的文化祭，还只是让白水秋在弓道部的众多部员们面前混了个脸熟。
    那么这次的选拔赛以后，她在大家眼中的地位，就和以前截然不同了。从一开始那个默默训练的小透明，变成了能够和栗见早苗相提并论的天才弓道少女，甚至都开始有一些低年级的学员，在看到她的时候，主动出声问好。
    面对几个部员的打招呼，白水秋点头笑了笑，一一回应了过去。
    然后在一束束目光的注视下，到更衣间换好了衣服，走到露天射箭场前开始训练。
    因为生理期内中断了几天训练的缘故，白水秋稍微有点手生。
    不过很快，她就重新找回了状态，放开手脚，心无旁骛地投入到了训练中。伴随着弓弦轻颤的声响，她的动作开始变得流畅自然，再搭配上原本就很苗条纤细的身形，从旁观者的角度看过来的时候，说不出的妙曼好看。
    渐渐的，有些部员开始放下了自己手头的训练，往白水秋这边偷瞄过来。
    等到这些家伙发觉，身边的人都做出了同样的举动以后，偷瞄就慢慢变成了光明正大的围观。
    “喂，你们这群家伙，都凑在那里做什么呢，还不快点回去训练？！”
    说话的刚从班里赶过来的绪方。
    这位副部长有些不满地呵斥了几句，往道场内走近了一点后，才看清楚这群学员围观的场景：
    “原来是在看白水同学训练，那没事了……
    白水同学可是这次选拔赛的冠军，弓道技艺出类拔萃，你们不要只看热闹，要好好用心，观摩体会其中的窍门，找出自己动作上的缺陷和不足，才有可能在下次的比赛中取得更好的成绩……”
    “……”
    绪方苦口婆心地说了一阵子，只得到了几个心不在焉的回应。
    等到白水秋将箭壶内的最后一支箭射出去，活动着手腕转过身来，这些围观者才纷纷收回视线，装模作样地回到自己的靶子前。
    “白水学妹，辛苦了。”
    绪方将毛巾和矿泉水递了过来：“接下来的这段时间，还请多多努力，这次的全国大赛，就拜托你了。”
    “学长说笑了，您不是也……”
    白水秋本来还想商业互吹一波。
    但绪方很快就摇了摇头，很诚恳地说道：“我的水平我自己清楚，这次能在县大赛中取得前五，已经是我的能力极限，就算接下来的半个月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在全国赛中有出色的表现，所以只能拜托白水学妹了。”
    “额……”
    白水秋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只能打了个哈哈，将话题岔开：“紫苑老师今天没有来过道场吗？”
    “没有，可能是因为有课吧……”
    身为社团的副部长，绪方没好意思说自家指导老师经常习惯性的摸鱼，不过现在这种状况下，鹫峰紫苑过不过来的区别已经不大，毕竟有资格参加全国大赛的只有白水秋和绪方，两人之前接受的指点是最多的，剩下的就要靠自己了。
    喝了几口水，坐在旁边休息了片刻后，白水秋就重新起身，又训练了一会儿。
    到了五点半左右，她才收拾东西离开道场，和神代惠子在学校门口汇合，一起乘车回家。
    大约十多分钟后。
    汽车在天目山脚下停稳。
    神代惠子把白水秋送到车下，又细心地看了一下她的脸色，语气关切地问道：“那个……秋酱你这两天应该没有着凉吧，看你的脸色，比之前红润了许多。”
    白水秋笑了笑：“放心吧，已经没事了。”
    昨天晚上打喷嚏的时候，白水秋还一度捏了把汗，以为生理期又要发作，但事实证明只是虚惊一场，现在的她，已经完全从生理期的影响中恢复过来，没有任何问题了。
    “那就好。”
    神代惠子点了点头，似乎记了一下日期，然后展颜一笑：“那么，秋酱今天也要注意休息哦，明天见。”
    “明天见。”
    白水秋挥了挥手，站在山门处目送着神代惠子上车走远，才转身穿过鸟居，往山上走去。
    和日向飞鸟、加奈子一起经营神社的过程，没什么好说的。
    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白水秋又帮一位刚刚丧偶的中年男人完成了祈福，刷了一次“祈福往生”日常任务的完成进度。
    当天晚饭后，白水秋终于收到了铃木珠希发来的资料。
    文件一共有两份。
    前一份，是应白水秋提出的那个要求，铃木珠希列举了几个距离成田市较近的“怨气充溢之所”。
    按照这个女孩的说法，这几处地方，其实都是对策组近几年积压下来的任务。
    因为有些灵异事件发生的场所，是位于荒无人烟的地方，或者制造事件的鬼祟，属于“地缚灵”，在这种情况下，对策组往往都只是先进行范围性的封印，避免鬼物对周边民众造成伤害，然后等待“合适的机会”，再彻底解决。
    而在这个过程中，因为人手不足等等原因，有些灵异事件就会逐渐积压下来，形成库存的悬案。
    而现在……
    既然白水秋提到，铃木珠希就顺便把这些任务筛选了一下，将其中距离较近的几个挑出来，打包发给了她。
    虽然是积压任务，但如果能够解决掉的话，也是会算入对策组的工作业绩，并给予相应的奖励的。
    换句话说，就是有钱拿……
    “这倒是一举两得。”
    白水秋大概翻看了一下，一共有三四个任务，内容稍微有点多，她准备等有空的时候好好看看。
    而后一份文件的内容，就是和“青鹭火”有关的了。
    文件内容和铃木珠希之前说的大体类似，只不过稍微扩充了一下，又补上了一点点细节。
    根据这些文件中提供的情报，那位皇室内亲王的名字叫做阿葵，是伊势神宫的祭主巫女。
    听起来好像很唬人的样子。
    但实际上，这并不是因为阿葵的灵力有多么强大，而是因为伊势神宫作为神道教地位最高的神社，祭主巫女必须由未婚的皇女担任。
    在伊势神宫出任巫女的内亲王或女王，又被称为“斋王”，定位类似于西方宗教中的“大祭司”，是整个神道教的最高领袖，代表东瀛皇室供奉天照大御神。
    斋王的人选，一般都是由占卦选定。
    被选中者需要先在宫中的初斋院和京郊洁斋所斋戒沐浴，直到第三年的秋天，才前往伊势神宫就任。
    斋王在任期间，是绝对不允许涉及恋爱情事的，需要将自己的全部身心献与神明。
    就算是退位以后，一般也都只能与皇族成员通婚，若是嫁给平民，则将会被剥夺皇女的身份。
    ——这一部分描述，都是来自铃木珠希所做的注解。
    而在资料本身的内容中，对阿葵的描述部分其实并不多。
    因为这些记载，基本上都是来自于京都的几大神社和阴阳师家族，对于牵扯到皇族的事情，自然不可能说的太细。
    但白水秋却注意到，这些资料中还出现了不少和大江山的鬼族有关的内容。
    “延喜十二年，【五位光】借助职务之便，与鬼族合谋，设计颠覆政权，并暗中害死了得知真相的阿葵内亲王，事情败露后，【五位光】遭到京都阴阳寮的全面围捕。在接连击杀十数名阴阳师和武士后，从京都逃离……
    遭到五位光灭杀的修行者中，包括当时很有名的阴阳师安倍义康、北条雅史等人，消息传出，一度引起关西修行界哗然……
    此后百余年间，安倍、北条等家族的阴阳师依然致力于寻找五位光，并陆续发生过几次遭遇战，双方各有损伤，但始终未能将青鹭火彻底击杀……
    大江山鬼族虽然同样参与此次阴谋，但因为势力昌盛，气焰嚣张，朝廷数次派遣阴阳师及军队围剿无果，直到近百年后，才由源赖光等人率众剿灭……”
    白水秋轻声念了一遍，若有所思。
    从这份记录中来看……
    老妖怪的真实年龄，怕是不止一千岁了。
    因为源赖光和安倍晴明基本上是同一辈人，两人活跃的年代都在平安时代中期，也是大江山势力最为鼎盛的时候，而【五位光】得到封正，则是在平安时代前期，彼此相差了一百年左右。
    这样算来，鹫峰紫苑的年龄应该在一千一百岁以上。
    当然，那时候的老妖怪，大概率还只是初出茅庐，正处于鹫峰紫苑自己提到过的“年幼无知”的阶段。
    这样一来……
    白水秋隐约能猜测出来，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了。
    恐怕……老妖怪是被鬼族栽赃陷害了吧？
    杀死那位内亲王的真凶，很可能正是大江山的鬼族，而鹫峰紫苑则是踩到了对方设下的圈套，变成了替罪羊，因此遭到京都阴阳师的围杀，并和鬼族、以及安倍、北条等族的阴阳师结下了梁子。
    而且又因为那时候的鹫峰紫苑实力还很弱，没有能力和酒吞、茨木童子这种级别的妖怪对抗，再加上一直被京都阴阳师围捕，只能一味地向外逃离。等到蛰伏几百年，具备了足够的实力以后，大江山又已经被源赖光率军攻陷，想报仇都找不到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也就难怪老妖怪会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了。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老妖怪其实也蛮幸运的。
    如果她再晚生个一百年，遇到了不世出的大阴阳师安倍晴明，恐怕就不可能从安倍和北条家的阴阳师手中逃脱出去了。
    ——如果给整个东瀛有史以来的所有阴阳师排个名，那么安倍晴明必然是独一档的，从第二档开始，才能由其他的阴阳师相互竞争。
    哪怕是现在的老妖怪，对上全盛时期的安倍晴明，多半也是被当场诛杀的结果……
    “还真是一段久远的历史啊……”
    白水秋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大概推演了一遍，然后揉着略显酸胀的太阳穴，长长吐了口气。
    其实她的推理未必完全准确。
    而且，关于阿葵内亲王的死，以及大江山鬼族所扮演的角色，也有不少解释不清的疑点，但是这些东西就不好深究了，毕竟一千年的时间，足以磨灭太多历史，就算找到京都那几家阴阳师的后人，可能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至于鹫峰紫苑……
    能够刺激到这位千年老妖怪的事情确实不多，但这一件，搞不好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白水秋也不敢去触老妖怪的霉头，只能把疑惑藏在肚子里，准备等以后有机会的时候，再旁敲侧击一下。
    话也说回来……
    “这次的全国弓道大赛，好像就是在京都地区举行的啊……”
    白水秋突然想起了这一茬。
    既然京都那边的对策组，直到现在还存有对青鹭火的记载，就说明当年被鹫峰紫苑击杀过的那几位阴阳师，多半是有子嗣延续至今的，如果在成田高中去往那边进行比赛的时候，老妖怪的真实身份被人发现的话……
    白水秋突然觉得有点慌。

第457章
    当然……
    白水秋预想的那种情况，真实发生的概率并不大。
    因为时代已经变了，现在的阴阳术法界，早已经不同于百鬼夜行的平安时代，连“阴阳寮”这种东西都已经成为历史，生活在现代的修行者，想法普遍都很现实，如果没有足够的利益作为驱使，没有几个人想要去和一位性情凶残的千年老妖拼命。
    至于说祖辈的世仇什么的……
    先不说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千多年。
    报仇什么的，归根结底还是要看实力强弱的。
    如果关西地区的那批阴阳师中，真的有能够和安倍晴明、哪怕是次一两级的御用阴阳师相媲美的后辈，或许还有可能会以这份延续千年的积怨为由，向老妖怪，还有身为她的“主人”的白水秋发难，可若是没有这份实力的话……
    当然就只能选择原谅她了。
    当年广岛二市遭到核平，从东瀛的角度来说算是深仇大恨了，但东瀛政府还是很快就向米国卑躬屈膝，就是这种道理了。
    不过，也不能排除有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主动上门找茬的可能。
    “不管怎么说，在IH大赛的全国赛正式开始之前，还是抽空找铃木珠希询问一下京都那边的情况吧……”
    至少要做到心里有数，倘若真有什么意料之外的状况发生，也好联络藤原七海，通过对策组层面帮忙交涉。
    另外，千代或许也知道一些大概的情况……
    白水秋思忖了一会儿，打定主意后，就把这个念头暂时按下。
    放在她面前更优先的事情……
    是把那几条对策组的积压任务做个整理，选出合适的处理目标。
    当下，白水秋就把手机放在桌子上，将屏幕切回到刚才的第一份文件，一边低头翻阅着上面的内容，一边用右手握着笔，在面前的白纸上写写画画，对资料中的重点内容进行记录。
    “芝山町二丁目的凶宅……唔，这里应该是在成田市西侧的那块地方吧？”
    “六年间一共造成十一人死亡，直到八个月前才被对策组成员暂时封印起来，打算日后再做进一步的处理，但一直没有腾出人手，事件评定为D级……看样子应该是一只凶性很强的怨灵啊。”
    “……山武市的水库，从三年前开始被多人证实有水鬼出没，但对策组几次前去搜捕都没有找到其下落……
    这个地方好像也不算太远哎，乘汽车过去的话，可能也就半个多小时？”
    白水秋嘴里轻声念叨着，边想边写。
    花了小半个钟头，总算把这几条任务的相关资料全部归纳完毕。
    铃木珠希发给她的“怨气充溢之所”一共有四处，考虑到时间问题，至少在这次全国大赛之前，她是不可能全部都去走一遍了。
    不过挑选其中距离较近的一两处看看情况，还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眼看着时间已经不早了，白水秋起身伸了个懒腰，又原地做了几个下腰的动作，活动了一下身子，等到重新站直的时候，才把视线投到了墙壁一侧的柜子里。
    在那里，赫然陈放着那把绿色的雨伞。
    同时，也是雨女的寄身之所。
    自从当日灯笼山回来以后，这个女人就一直没有再发出过声音，只是安安静静地缩在雨伞内沉睡着，以白水秋的“灵觉”能力，可以很清晰地捕捉到一丝淡淡的气息，萦绕在这柄雨伞中，以缓慢的幅度慢慢恢复着元气。
    相比于刚回来的时候，那种风中残烛般的气息，能够在短短半个月间恢复成这样，已经很值得庆贺了。
    但想要再回到与黑泥斗法前的那种状态，显然还需要相当一段时间。
    “也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白水秋收回视线，心里暗暗嘀咕道。
    关于白水纱奈，关于鬼切，关于黑泥……甚至是关于雨女自己。
    她现在可是有一大堆问题，想要从雨女这里得到答案呢。
    但这种事情，并不是凭主观意愿就能改变的，白水秋现在能做的，也就只有按照鹫峰紫苑提供的办法，尽量收集一些怨气来为雨女提供养分，然后再耐心地继续等待下去了。
    ……
    时间一晃，就到了周六。
    这天早上，白水秋比平时多睡了一小会儿，在家里吃完早饭以后，拨通了西平小次郎的电话。
    这家伙是特勤组的分队长，之前在灯笼山，还有佐仓市的野山会所内，都曾经带着队员出现过。
    而白水秋想要去解决的这几条任务，都属于对策组的“公务”，自然是可以征调特勤组协助的。在此之前，她已经和藤原七海通过了电话，将选中的两条任务“预定”了下来，所以西平小次郎对这通电话并不意外。
    “……白水小姐，我的人已经赶到天目山脚下，您随时都可以下山，有任何需要可以随意吩咐他们。”
    话筒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很恭顺。
    “好的，我这就过去。”
    挂断电话以后，白水秋拎起早就准备好的背包，又把趴在枕头边缩成一团的风狸提溜起来，放在自己肩头，而后就和千代打了声招呼，沿着参道匆匆下山。
    来到山脚下，就看到路边停靠着一辆银灰色的本田。
    两个身穿黑色制服的特勤组成员并拢着双手，站在车头前方，朝着白水秋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白水大人，请往这边走。”
    两人先是开了车门，将白水秋送上车，然后双双坐上了前排，点火发车。
    “这次要去的地方是芝山町二丁目，大约需要四十分钟车程，白水大人可以先休息一会儿，等到了目标地点以后，我们会提醒你的。”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特勤组成员扭头对白水秋说道。
    “谢了，三岛大叔。”
    白水秋顺嘴问了一下两个特勤组成员的名字，微笑着道了声谢，然后将身体往坐垫上缩了缩，开始闭目养神。
    同时又在脑海中，把芝山町那起“凶宅事件”的情况仔细过了一遍。

第458章
    事情经过并不复杂。
    这处所谓的“凶宅”，其实是一间位于芝山町二丁目的私人别墅，在大约十多年前，这栋小楼被一户名叫葛田的人家买了下来，住着一家四口人。
    本来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家庭。
    但在六年前的某天夜晚，葛田家的男主人突然发了疯似的抄起菜刀，将自己的妻子和父母一并砍死，然后自己也在客厅里上吊自杀。直到事发后的第四天傍晚，隔壁的邻居因为闻到腐臭味报了警，芝山町的警方破门而入，才发现了这桩凄惨的命案。
    作案凶器上的指纹、现场的脚印，还有DNA检测……
    种种结果都显示，造成这起凶杀案的真凶就是男主人。
    这样一来，事情就简单了。
    很显然，动手杀人的就是男主人，然后这家伙在客厅上吊的举动，自然就是杀了人以后的畏罪自杀。
    虽然还没有摸清楚男主人的作案动机到底是什么，但是在确凿的证据下，警方还是很快就给案子定了性，通知亲戚过来处理后事。
    在此之后，这栋别墅又被转手过几次。
    但后面的几任主人，几乎无一例外，都在住进这栋房子的半年到一两年间接连遭遇意外——
    第一个是因为做饭时煤气泄露，发生了爆炸，导致在厨房忙碌的夫妻俩双双死亡，事发现场惨不忍睹。
    第二个也是一户有老有少的一大家子，一对正在上国小的的儿女在某天放学回家后神秘失踪，尸体过了半个月才在壁橱的角落里被找到，已经干枯发臭，生满了蛆虫，家中的父母因为刺激过度而精神失常，后来不得不举家搬离。
    再之后，又有几个在这里租房子住的人，因为各种意外去世。
    如果只是一两次意外，还能够用巧合来解释。
    但接连这么多次，又牵扯到那么多人，显然就没那么简单了。
    随着凶宅的名号被传扬出去，连附近街区的居民都开始人心惶惶，不少人陆续从这里搬离了出去，渐渐的，一条街区上倒是有近一半的房子都被荒废下来，再也没有人敢买下这栋宅子。
    不过，也同样是因为这个原因，对策组很方便地在凶宅四周布下了封印法阵，将事态暂时压制住，又安排了几个特勤组成员轮班监守，避免有人因为好奇，破坏了这些封印术式。
    要说为什么不当场解决……
    对策组毕竟才十几个正式成员，平均到千叶县内的各个城市，一个城市都分不到一组人，再加上其中还有一部分成员，是身上的灵力很微弱的，大体上和千代差不多，退治一般的鬼祟没问题，可若是遇到凶性较强的怨灵，就比较勉强了。
    因此，也只能采取封印的方式，将怨灵暂时控制住，然后再想办法解决。
    可之后，因为其他地方也有着灵异事件的发生，有能力彻底击杀怨灵的铃木珠希等人，一直在别处忙碌，就把这里暂时忽略掉了。
    其实像当初的旧校舍，也属于这种情况。
    “就在前面了。”
    汽车在一处路口停了下来。
    白水秋透过车窗，往两侧看了一圈。
    就像资料里面记录的那样，这条街区的确没什么人居住了，从外面一路过来的时候，四周甚至都看不到一个行人，显得异常冷清。
    而在正前方数十米开外的地方，则是坐落着一栋两层楼高的私人别墅，从白水秋现在所处的角度，能够看到别墅外侧一片白花花的墙面，几条模糊的影子轮廓从窗户前飘过，散发着一股冰冷的气息，哪怕这么远的距离，都能够很清晰地感觉到。
    相比于别墅内的景象，更引人注目的，还是贴在外面的一张张符箓。
    这些符箓用几条红线连接起来，挂在楼房的各处墙壁和屋檐上，好像一张大网，将整个别墅，连同别墅里面的东西都一并笼罩在内。
    “那个，我们一般都是在这里盯梢的。”
    三岛扭过头来，低声解释道：“这栋别墅有点邪性，经常能看到一些奇怪的鬼影，从阳台、卧室的窗户前掠过去，即使已经被几位大人用符箓封上了，也没办法完全限制它们的活动，有时候还会有行人被吓到……
    白水大人您要是想靠近过去的话，还请多加小心，我们还是现在这里等待，就不给您添麻烦了。”
    ——如果特勤组成员被房间里面的鬼祟挟持或者附身，的确是一桩不小的麻烦。
    “我知道了。”
    白水秋笑了笑，推开车门下了车。
    事实上，她已经看到这两位特勤组成员所说的鬼影了，就在这几句话的功夫，就有一条白森森的人形轮廓挪到了窗户边，遥遥向汽车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冰冷的视线带来了一股明显的窥视感。
    “话说……这些东西在大白天也敢随便跑出来吗？”
    现在的时间是上午十点钟左右，阳光正烈，再过一会儿就是正午十二点了。
    如果是一般的鬼物，按理说应该是会避开这个时间活动的。
    不过无所谓了。
    反正不管是什么成因，估摸着顶多也就是像旧校舍的西园寺浅子那种级别的怨灵，解决起来并不困难，无非是费点手脚罢了……
    白水秋下了车，将书包背在身后，然后闲庭信步般地向前走了几十步，来到了庭院前，掏出三岛给的钥匙打开了铁质的栅栏门，再慢悠悠地来到了别墅正门跟前。
    到了这里，那种阴冷的感觉就更加明显了。
    看样子，盘踞在这栋别墅内的怨灵还不止一个。
    虽然整体上的阴郁程度，比白荻湾隧道差的太远，但是作为一处“凶宅”来说，肯定是够格了的。
    就在白水秋翻出另一枚钥匙，插入到防盗门锁芯内的时候。
    两行文字忽然从她面前浮了过去：
    【触发限时任务：退治被封锁在芝山町凶宅的怨灵，该任务需要在接取后的三天内完成，逾期则默认视为任务失败，任务成功奖励不明】
    【请在30秒内选择是否接受……】

第459章
    “咦，竟然触发了任务……”
    白水秋开门的动作一顿，有点意外。
    直到现在，她还没有完全摸清楚系统发布任务的规律，不过从以往的经验来看，能够被当作“限时任务”发布出来的，往往都是比较棘手的邪祟鬼物，至少也是能对普通人的性命造成威胁的。
    考虑到这间凶宅内曾经死过的人有十几个之多，这么多亡魂的怨气积蓄起来，总量自然是很庞大的，会让系统为此作出反应，倒也不足为奇。
    但不管怎么样，小心一点肯定是没错的。
    “呼……”
    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拧动钥匙，打开了防盗门的锁芯，再往外一拉，别墅内的景象就呈现在她面前。
    门一开，眼前的光线霍然一暗。
    这栋别墅从八个月前开始，就一直处于封闭状态，不与外界通风换气，各个房间的门窗也都被拉上了窗帘，所以光线晦暗一点，其实是合情合理的。但是白水秋所看到的景象，却分明像是入夜一般，这就显然不是正常情况能够造成了。
    “果然是阴气的作用吗……”
    白水秋微微眯起眼睛，不动声色地念动着【开灵目敕令咒】的咒语。
    随着一股灵力灌注到双眼之中，眼前的画面豁然开朗，整个别墅内部的场景，也终于映入到她的视线之中。
    发生在这栋凶宅内的几起命案中，事发时间距离现在最近的，还是在一年前，也就是说至少在去年年初的时候，这里还是住着人的，所以摆放在客厅内的桌椅、沙发之类的家具都很齐全，略显斑驳的墙壁上面，甚至还挂着几幅动漫壁纸。
    不过从出现的动漫人物来看，这些壁纸显然是有些年头了。
    因为常年没有人清扫打理，壁纸表面已经干枯发黄。
    原本青春靓丽的动漫美少女画像，也因为边角脱落和掉色的缘故，从旁边看过去的时候，显得龇牙咧嘴的，有些狰狞可怖。
    再加上许久不曾通风换气，屋子里的气味也很难闻。
    白水秋下意识地用袖子捂着口鼻，皱了皱眉。
    但脚下的动作却没有停顿，而是向前一步，踏入了玄关，又随手将防盗门关上。
    对策组既然在这栋别墅的外面布下了密密麻麻的封印术式，就说明里面的东西，是有逃出去的可能的，而那种情况，自然是需要尽量避免的。
    “这些住在这里的东西，都不知道打扫一下卫生吗……有感觉到什么东西的存在吗？”
    后面一句话，是对着风狸说的。
    门扉闭合的声音中，风狸已经从她肩头跳了下来，一脸警惕地看着四周，毛茸茸的小脑袋昂起来，仔细嗅了嗅，最后将目光投向了头顶上方的天花板。
    “是藏在楼上了吗？”
    白水秋微微皱眉。
    反正在“开灵目敕令咒”的作用下，她现在已经能够很清楚地看到房间内的景象，所以一时间也不急着上楼，而是先在客厅内转了一圈，从沙发旁边经过的时候，用手指在靠背上轻轻摸了一下，指肚上立刻多了一层厚厚的浮灰。
    “还真是有够脏的……”
    白水秋撇了撇嘴，然后朝着沙发后面吹了吹，把掌心轻轻按了上去。
    几幅模糊的画面迅速闪过。
    相当模糊。
    哪怕是在聚精会神的情况下，白水秋也只看到了一个男人正在手持菜刀，发狂似地劈砍着一个年龄相仿的女人，直到对方倒在血泊里，才像是睡梦方醒似的，呆呆地看着自己沾染血腥的双手。
    这是……当年曾经在这个客厅内发生过的事情？
    白水秋的确试过对尸体使用“灵觉”，从而探知到对方的死前记忆，但是通过出触摸沙发这种死物的方式，来查探到一些情报，却还是头一次。
    大概，是因为她现在的灵觉比之前强悍了一些，所以探知情报的方式，也因此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强化？
    如果是那样的话，她索具备的【灵觉（初级）】，大概要朝着【灵觉（中级）】的方向进阶了。
    抱着这个疑惑，白水秋又在客厅的其他地方试了两次。
    在客厅西侧的墙角旁边，又“看”到了一副，一个男人踩着凳子，将绳套圈在了脖子上，把自己吊死在房梁上的画面。
    想来应该是六年前，葛田家那位男主人在杀死了所有家属以后，“畏罪自杀”的场景了。
    一层一共有三四个房间，除了客厅以外，剩下的几个分别是厨房、卫生间和书房。
    白水秋依次转了一圈，又把各个房间的门打开，往里面看了看，确认里面的确没什么人。
    她倒不是怀疑风狸的感知能力，但这栋别墅毕竟是对方的主场，提前熟悉一下环境，知彼知己，总归是没有坏处的，否则待会儿一旦开战，就没有观察这些情况的机会了。
    几个房间依次转了一遍。
    这个过程中，白水秋并没有再看到其他值得一提的画面，可能是因为那些死亡场景的发生地点，并不在这栋别墅的一层。
    而也是在这时候，就听到一阵低沉的呜咽声从楼上传了过来。
    白水秋往客厅中间走了几步，循声看去，就看到在通往别墅二层的楼梯口方向，出现了一团白惨惨的身影，好像是一个穿着睡衣的女人，皮肤颜色和身上的衣服一样苍白如纸，身体蜷缩成了一团，头脸都埋在了膝盖里，正在呜呜哭泣着。
    “？”
    这又是什么路数？
    在这种情况下，出现在这种地方的，自然不可能是活人了。
    但白水秋还没见到过这种见面就哭的怨灵，心说难道是这栋凶宅内的那只怨灵，所具备的特殊能力，可以用哭声来迷乱对手的心智？
    她不久前才刚在九菊一派的阴阳师赤根那里，吃过了幻术的亏，所以这时候也不敢掉以轻心，先是把身上的背包放下，动作麻利地取出了复合弓，三两下拼装完毕，再把临摹版的生金符往自己身上贴了一张，以备万一。
    做好了远攻和近战的双方面准备以后，白水秋才活动了一下脖颈，慢慢向前走了过去，同时留了几分心思，注意着背后和身体两侧的动静。
    而风狸则是从另外一个方向，和白水秋一左一右，往楼梯口包抄过去。
    在距离拉近到五米左右的时候。
    白衣女人的哭声终于停歇了下来，变成了低沉的啜泣，然后一寸一寸，慢慢地抬起头来。
    在看清楚这家伙的正脸时，白水秋呼吸一滞。
    因为……
    这个白衣女人根本就没有脸！
    她的正面，居然是一张白纸般的面皮，没有鼻子和眼睛，甚至连凹凸的形状都没有，就好像是纸糊出来的一张面孔，惨兮兮地盯着白水秋，然后，在目光交接的一刹那，就看到白衣女人双手扶着楼梯，好像蜈蚣一般向下攀爬而来，每爬一步，浑身上下就发出“咔嚓咔嚓”的关节摩擦声。
    即使是以这么古怪的方式行进，白衣女人的速度依然很快！
    “唰！！”
    不等白水秋发号施令，觉察到了危险的风狸身体一抖，就将一道青色的风刃从毛发间飚射了出去，劈向白衣女人的所在！
    风刃的锋利程度自然不必多说，在破空声响起的同时，就已经把白衣女人的身体从中间分成了两半。
    可……
    被切成两半的白衣女人，身体突然模糊了一下，好像幻化成了一团白色的烟雾，等到重新凝实的时候，每一半就都重新化成了一个白衣女人，以比刚才还要快上几分的速度冲向楼梯下方！
    这是……分身术？
    白水秋挑了挑眉。
    虽然对白衣女人的能力有点好奇，但现在显然不是深入探究的时候，在看到风狸攻击失效的同时，白水秋已经将手中的复合弓举了起来，扬手就是两箭射了出去。
    咻咻！
    在两支箭矢射出去的时候，白衣女人和白水秋之间的距离已经很近了。
    但有着灵力的加持，两支箭的威力依然很大，几乎是接触的一刹那间，就把两个白衣女人的身体掀飞了出去，在半空中炸成了一团。
    若是一般的低级怨灵，这个时候应该已经被解决掉了。
    但这个白衣女人的情况却好像格外特殊，她的身体明明都已经被炸成了一团白烟，却又以一种近乎诡异的姿态，往中间再次聚拢起来，仅仅几个呼吸过后，就重新形成了最开始那个白面女的形象，然后趴在楼梯上方看着白水秋，喉咙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不仅如此……
    在客厅上空的天花板上，也开始有一团团白色的烟雾汩汩冒了出出，然后落到地面上，凝成了几个孩童的模样。
    这些孩童和白面女一样，原本应该长着五官的脸上，只有一片惨白的面皮，配上好像抹了一层面粉的光溜溜的身子，看上去同样有点渗人。
    “要开始以多欺少了吗？”
    白水秋往两边扫了一圈，微微一笑，然后随手将复合弓往脚下一丢，从背后抽出了雪走，用左手捏着一道火铃符，往剑刃上面轻轻一抹，立刻就看到一团炽烈的火焰熊熊燃烧起来，驱散了周围的黑暗。
    下一刻。
    白水秋率先一个踏步，将在火焰包裹下的雪走用力劈了出去，主动挑起了攻势！
    只一刀，就把离她最近的一个白面孩童劈成了两半！
    而后者的身体，也同样化作一团白烟，似乎想要往某个方向聚拢。
    可还没等这团白烟飘远，就听到腾地一声，橘色的火光已经将烟雾点燃，隐约能看到一条人形的轮廓挣扎了几下，发出一阵尖锐的哀嚎声。
    这些白烟，自然不是真正的怨灵，而是由阴气化成的鬼物。
    只不过其中夹杂了当年惨死在这栋凶宅内的那些灵体的残念，才会以他们的形象呈现出来。这几个看起来像是孩童模样的家伙，多半就是先前那几个遭遇意外的家庭中，死去的孩子所化的了。
    一不做，二不休。
    在第一刀劈出去以后，白水秋又连续挥舞了几次雪走，燃烧着火焰的刀刃，在阴暗的客厅内划出了一道道明艳的弧光，所到之处，一团团被点燃的白烟袅袅升腾而起。
    几个白面孩童，不过是几刀的事情。
    很快，白水秋就看向了站在楼梯上方的白面女，一个箭步向前，朝着楼梯飞身而上，刀刃破风！
    面对这一记力道凶狠的劈斩，白面女抬起胳膊抵挡了一下，就被一刀切断了双臂，紧跟着整个人形就被劈成两半。
    趁着火焰还没有将她彻底灼烧殆尽，白水秋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空白的符箓，向白面女涣散的胸膛处一按，再一合，就把这个女人体内的怨气，吸收到了那道符箓之中。
    这才是她这一趟过来的主要目的。
    将这部分怨气收集完毕以后，白水秋就握着手中那柄火焰大剑，往楼上走去。
    这时候，她也大概有点明白这栋别墅的情况了。
    看样子，和当初的旧校舍一样，这间别墅内多半也是有一条怨灵作为主导，通过驱使着其他那些死者的灵体，为自己服务和提供养分。而且这东西因为在这间凶宅内盘踞了多年，又先后谋害了多条人命，冤念怨气不断累积，已经形成了气候，搞不好后几年惨死的那些受害者，都是由它一手导致的。
    甚至，这东西都可以利用阴气，随手制造出像刚才那样的白面怨灵。
    白水秋刚才用符箓吸收的那些怨气，只不过是积存在这栋凶宅内的怨气中的很少一部分而已。
    如果能把那个主导怨灵揪出来，设法吸收的话……
    恐怕能得到不小的收获。
    再者说，这也是完成系统任务的必要条件，只击杀几个被操控的灵体，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蹬蹬瞪的脚步声向上。
    所有这些心念，都在沿着楼梯攀爬的这短短十几秒钟内，从白水秋脑海中掠过。
    下一刻，她已经来到了别墅的二层，在楼梯口的位置停顿了一下脚步，然后迅速抬起眼帘，将自己身边的景象扫了一遍。

第460章
    这一层的布局，基本上和刚才那一层差不多，楼梯口对侧的几个房间都关着门，门外挂着几块不同颜色的塑料牌，上面写着像是人名的字样，估摸着可能被原本住在这里的人，用来当作卧室的。
    “有感觉到别的什么东西吗？”
    白水秋扭头瞥了一眼身边的风狸。
    其实以她的灵觉能力，也能够捕捉到一些模糊的气息，只是相比于风狸，这种感知并没有那么精确。
    而且……
    白水秋总觉得，这栋别墅内的怨气非常飘忽，好像分散着充斥在整个房间的各个角落，分辨不出具体的方位，但又随时都有可能从身边的房间、楼梯口甚至是墙壁内钻出来，这种敌暗我明的处境，让她有点不快。
    很快，风狸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嘤嘤叫了两声，就飞快地朝着某个方向奔了过去。
    白水秋落后了几步跟在后面，从一扇木门前推门而入。
    这是一间主卧。
    和旁边几个房间相比，这个房间的面积明显要大很多，一张占据了近一半空间的双人床，已经落满了灰尘，床铺两边则是一排排整齐的柜子，落地窗被厚重的帘布遮掩着，似乎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整个房间显得格外阴暗。
    这种“阴暗”，不仅是光线上的。
    还有大量的白色烟雾，萦绕四周的地板和墙壁上，将大半个房间笼罩在内，而且这些白烟还有着在短时间内急剧增多的迹象。
    “好浓郁的怨气……”
    白水秋微微睁大眼睛，一瞬间屏息凝气，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还在燃烧着火焰的雪走被她双手紧握，好像一柄明艳的火炬，将周围的黑暗驱散了几分。
    在这团光焰的映照下，白水秋就看到一条条苍白的鬼影从这些烟雾中凸显出来，模样看起来和楼下的白面女差不多，都在用一张张没有五官的苍白面孔看着她。
    下一刻……
    这些鬼影齐刷刷地从自己所在的方位蹿了出来，好像密集的鸟群一样，朝着白水秋所在的方位呼啸而来！
    “守！”
    白水秋早有准备。
    几乎是在看到这些鬼影的同时，就立刻低喝了一声，将青怨风铃内的灵力释放出来，形成了一层半透明的光膜护在自己周身。
    也是在光膜形成的同一时间，这些苍白鬼影已经袭到了面前，带着迅猛的惯性撞在了上面，哪怕有着这层灵力的抵挡，白水秋还是感觉到了一股明显的冲击力，从这些鬼影体内释放出来，让她都有点不由自主地想要向后退却。
    而风狸就没什么防护的东西了。
    这个小东西很快就被几团鬼影冲撞着，一起向门外的走廊上翻滚过去，双双撕咬在一起。
    白水秋并不担心风狸，毕竟后者也跟着她有一段时间了，先后经历过不少战斗，还曾经有过和鬼童子这种级别的妖怪近身搏斗的经验，自然不可能被一只怨灵杀死。何况，那些鬼影其实只是怨气所化的化身，而真正主导着一切的怨灵，现在还没有显露出来。
    似乎是为了印证白水秋的念头。
    越来越多的白烟在这间主卧内聚拢起来，渐渐形成了一团硕大的人面。
    准确的说，是一张一米多高的人脸轮廓。
    整个面容苍白地过分，原本应该是双眼和鼻子的地方，赫然被几团黑漆漆的洞口代替，从白水秋的角度来看，就像是一张拙劣的面具般，在卧室的床铺上方形成，不怀好意地看着她。
    下一个瞬间，就看到这张人面怪向前一扑，和那些怨气所化的白面鬼一起，冲到了白水秋面前。
    呼！
    面对这群来势汹汹的鬼物，白水秋条件反射般地将双脚迅速踏开，沉下腰身，尽可能地重心下移，同时抬起双臂，做了一个抵挡的动作。
    然后，就听到轰的一声！
    巨大的人面怪和那些白色鬼影撞在光膜上的时候，白水秋只感觉到一股沛然巨力，推搡着她向后退了几步，重重撞在了后面的墙壁上，而后才被白水秋用脚后跟抵住了墙角，堪堪稳住了正在后退的身形。
    而下一刻，这张人面就好像一团麻袋似的，将她整个人，连同外面的光膜一并包裹起来。
    白水秋前后左右的视线，立刻就被一团白色笼罩。
    “这又是什么攻击手段……”
    白水秋鼓起力气，挥刀劈斩了几下。
    但雪走的锋刃过处，只能将这团白色劈开一条缝隙，等到刀刃挪开，缝隙就迅速合拢，给人的感觉，的确像是用刀去劈砍烟雾一样，有种力气使不出来的感觉。
    【火铃符】的火焰的确有着将阴气烧灼掉的效果，但问题是，包裹在白水秋身边的阴气有点过于多了，无论如何点燃和烧灭，都很快就会被补充而来的阴气扑灭，就好像一团火把扔到了大湖中一样，根本掀不起浪花。
    而人面怪好像也吃准了这一点，开始往中间用力挤压，从这家伙体内释放出来的压迫力，几乎将青怨风铃的光膜挤压到了极限。
    这种能够操纵大量怨气，并且将自己的本体烟雾化的怨灵，倒是有点少见。
    难怪当初的对策组成员会选择将整个别墅封印，而不是动手解决掉它，就算是铃木珠希和十兵卫这一组过来，也未必能够完成这个任务。
    面对这种从未见过的难缠怨灵，白水秋心念一转，就将没有持刀的左手探入了怀里。
    等到手掌抽回来的时候，手指间就已经多出了一叠火铃符，差不多有六七张的样子，被白水秋夹在指缝中。
    既然一张火铃符不起作用，那么……
    再多来几张呢？
    “朱鸟凌光，神威内张，山源四镇，鬼祟灭亡！”
    说话间，白水秋将手里的一把火铃符全部拍到了雪走上面。
    这一刹，就看到萦绕在雪走上的火光轰然暴涨，原本只有两尺长的小太刀，瞬间化作了一柄长度接近两米的火焰巨剑，被白水秋握在手中，往正前方做出了一个横扫的动作！
    一刀过处，人面怪被分成了上下两半。
    紧接着，白水秋又挥动雪走，做了一个自上而下的竖劈动作！两道火焰交错成了一个十字形的斩击，将人面怪硬生生地撕扯开来！

第461章
    有了刚才的经验，白水秋也不敢再掉以轻心了。
    在将十字斩挥出去的同时，她自己也已经向前追了出去，几个腾挪踏步之间，雪走在半空中划出了一道道凌厉的弧度，更多的火焰从她手中挥洒出来，将卧室内这层浓郁的阴气彻底撕开，然后迅速蔓延到了房间周围的各个角落！
    轰！！
    火光四起！
    这间卧室内本来就有不少易燃物，虽然因为许久不曾住人，已经沉积了大量灰尘，但一经火焰撩烧起来，还是很快就被点燃，滔滔的火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成一片火海。
    毕毕剥剥的火焰燃烧声中。
    人面怪的身体变得极度扭曲，在房间内拼命地翻滚、挣扎着，带动了整个卧室内的阴气都跟着产生剧烈暴动，白色的阴怨之气和橘红色的火焰光芒相互缠绕，交织在一起，已然将周围的墙面照亮地犹如白昼。
    白水秋还手收刀，将雪走横在自己面前，向后退了几步，用另外一条胳膊掩住口鼻。
    但心里还依然保留着几分警惕，一脸慎重地看着面前。
    作为火铃符的使用者，她自己是不怕这些火焰的，只要有心操控，可以很容易地通过自己的意愿，牵引这些火焰的动向。
    但是火焰灼烧床铺和木板时，形成的滚滚浓烟、还有随着人面怪的翻滚往四周飞溅开来的各类家具杂物，就不在白水秋的操控范围内了，如果不下心吸入鼻腔，或者被杂物蹭到了的话，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人面怪的确还在试图挣扎。
    这东西身上的怨气太重，一时间还无法被火焰完全烧化。
    所以很快，就看到它将没有沾染上火苗的那一部分躯体，迅速拉长，好像一条粗大的蟒蛇朝着白水秋所在的方向疾冲而来，作势要将她缠裹起来。
    面对迎面而来的巨大阴影，白水秋并没有再次挺身出刀，只是将雪走的刀尖动了动。
    随着这个细微的上挑动作，一丛火焰从那片火海中奔涌而来，宛若一头游龙，从背后追上了人面怪，然后重重地撞在了右侧的墙壁上面。
    与此同时。
    刚刚被几条白色鬼影扑出去的风狸，也回到了白水秋脚下，鼓起肚子呼了一口气出去。
    这一下，只听砰的一声，迅猛的气流化作一道空气炮在半空中炸响！甚至连周围的空气中，都在此刻呈现出了一圈圈肉眼可见的冲击波纹！
    火势暴涨！！
    这一刻，除了白水秋和风狸站着的这半米见方的地方，整个主卧室都被火焰铺满，迅猛的火蛇足足蹿起来近三米高，碰到了头顶上方的天花板。
    在人面怪和火焰龙卷的交织缠斗下，巨量的光和热向四周爆发出来，形成的冲击波一再扩张，最后就听到哗啦一声，甚至连落地窗的玻璃都被这股灼热的气流轰碎！布质的窗帘瞬间点燃，无数大大小小的玻璃碎块往四面八方飞溅！！
    人面怪似乎看到了机会，一个猛子从地板上蹿了起来，就想要跳窗逃走。
    而白水秋却是手疾眼快地向前追出了几步，从背后一把抓住了这东西的“尾巴”，再往回一拉，就把它硬生生地扯了回来！
    这条怨灵虽然有着化成烟雾的能力，但毕竟还是一条灵体。
    在双手包裹着灵力的情况下，是能够被白水秋徒手触摸到的。
    等到人面怪被重新砸到地板上以后，白水秋就从衣兜里掏出另外一张空白符箓，啪的一下拍在了这东西身上。
    人面怪在怨灵中算是实力比较强大的个体了。
    刚才出现在楼梯口的那个白面女，充其量只能算是它的分身，所以封印起来稍微有点费劲，哪怕白水秋已经尽可能地调动起体内的灵力，吸收的速度仍然相当缓慢。
    而且即使是在这个过程中，人面怪还在不断地试图左突右蹿。
    但是周围的火焰，却已经在白水秋的心念操控下，形成了一圈密不透风的火墙，将整间卧室都笼罩在内，无论这东西试图往哪个方向突围，都会撞到符箓所化的火海之中，然后被逼迫回来，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小。
    这样一来，白水秋并不需要用太多力气去控制人面怪的行动，耐着性子花费了几分钟时间，终于把这东西的大部分怨气都吸纳到了符箓之中。
    “这样应该就差不多了吧……”
    白水秋捏着符箓站起身来，感觉了一下其中蕴含的怨气强度。
    以青怨风铃的标准来判断，大概有五六个单位的样子，比不上当初的白荻湾隧道——后者毕竟是一处阴怨之气充沛的阴域，论起单位空间内的阴气浓郁程度，仅次于灯笼山——但是和当初盘踞于旧校舍的西园寺浅子相比，已经大体相当了。
    甚至人面怪似乎还要略强几分的样子。
    一直到被封入符箓中的时候，这条鬼物还没有失去活性，正在尝试着从符内逃脱。
    不过这种做法显然是徒劳的。
    随着白水秋将一股灵力注入到符箓之中，封好了这张符箓的四角，人面怪挣扎的力度就迅速弱了下来，最后所有的动作完全被封死，老老实实地龟缩在符中不动了。
    白水秋将这张符箓，和刚才封印白面女的那张一起，小心翼翼地在衣兜内放好，再招了招手，用心念牵引着周围的火势渐渐变小，最后彻底熄灭，只留下一片烧焦的灰烬和残骸。
    这时候，卧室内还有一些残留的阴气。
    本着送佛送到西的原则，白水秋用青怨风铃，将这些阴气全部吸收掉。
    也是在所有的阴气全部消散了以后，外面的阳光才透过已经被轰碎的窗户，照到了室内，房间里顿时变得明朗了许多。再加上空气重新流动起来，那种难闻的腐臭味也渐渐随风飘散，给人一种压力骤然一轻的感觉。
    两行文字从白水秋面前悄然飘过：
    【限时任务：退治被封锁在芝山町凶宅的怨灵，已完成】
    【获得任务奖励：紫微诀】

第462章
    随着这两行文字的出现，一团白光也没入到白水秋的眉心正中，紧接着就有几幅画面在她脑海内呈现出来。
    所谓“紫微诀”，顾名思义，就是一种特殊的手诀。
    “紫微”，是“紫微星”的代指。
    在华夏的道教文化中，紫微星代表帝星，命宫在此星的人有帝王之相，是为紫微照命。而从现代天文学的角度来说，紫微星其实就是北极星，因为处于北天极之上，一年四季被北斗七星围绕着旋转，好像群星拱卫的君王一般，在天文学上有着非常特殊的意义。
    至于紫微诀，则是用手诀代表紫微星，起到镇邪压煞的作用。
    “压煞……”
    白水秋抬起头来，往周围看了一眼。
    现在这时候，人面怪已经被她解决，周围的阴气也被扫荡一空，这种情况下，自然没有什么能拿来做试验的对象了。
    所以，白水秋只好将心里的好奇按捺下来，准备等下次有机会的时候，再来试试这道手诀的实际作用。
    而现在嘛……
    还是先确认一下与这次事件相关的情报比较好。
    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向前走了几步，伸出手去，用手指轻轻触摸着旁边的墙壁，再往已经被烧成一团焦黑的床铺的方向走了过去。
    这间主卧室，大概就是人面怪平时用来盘踞的地方。
    因此，堆聚在这里的阴气密度相当惊人，远远超出了正常怨灵该有的范围。
    而这些存在的痕迹，虽然随着当事人的逝去而流失掉了，但却被周围的墙壁等死物，忠实地记录了下来，随着白水秋轻抚墙面的动作，几幅模糊的画面渐渐被读取出来，映入到她的脑海中。
    最前面的几幅画面，是关于人面怪的成因的。
    这东西最初形成于一座山崖下。
    它的本体似乎是一个在旅游途中，意外失足从悬崖上坠落的女人，在粉身碎骨后留下的灵体。
    本来嘛，这倒也没什么，只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罢了。
    坠崖事件发生的几率虽然不高，但将范围扩大到千叶县，甚至是整个关东地区，每年总会有那么几起。
    可偏偏失足坠崖的那一天，是这个女人的生日，也就是生死发生在同一天，正是这个原因，让女人死后形成的灵体怨气格外深重，在山崖下存在多年仍然经久不散。直到某一天傍晚，一辆汽车从这片山崖旁边的山道上经过，车上的一个男人下车解手，被人面怪盯上，通过附身的方式跟着他离开了山崖。
    准确的说，是附在了男人的衣服上。
    因为前者作为一名健康的成年男性，体内的阳气很充沛，一般的鬼物是很难上他的身的，只能通过这种曲线的方式来完成所谓的“附身”。
    那个男人，就是葛田家的男主人。
    葛田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将这条怨灵带回到了自己家里。
    刚开始，怨灵由于实力较弱，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而是在这个家庭内蛰伏了大半年，在这段时间里，不断吸收葛田一家的阳气，将这些东西作为养料，壮大自己的力量。
    作为阳气流失的代价，葛田一家开始变得体弱多病，三天两头就往诊所跑。
    而且，葛田因为阳气不足，每天醒来时都是一副精力涣散、没精打采的样子，在工作上开始连连出错，遭到会社领导的训斥，脾气也因此变得越来越暴躁，甚至开始在回家后，频繁地和自己的妻子以及父母发生争吵，乃至动手打骂。
    终于，在某一天的时候，葛田在和妻子吵架的时候，被人面怪伺机上了身。
    作为怨灵，人面怪是没有什么理智可言的，有的只是充溢的怨气。
    被它附体的葛田一时激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回头就抄起菜刀把妻子砍翻在地，然后又接连杀死了闻讯赶来想要劝架的父母，等到一通杀戮完毕，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为时已晚，悔恨之下选择在客厅上吊自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这里就不得不提到人面怪的另外一个能力了。
    大概是生死同一天的缘故，人面怪从形成的那一天开始，就有着吞食其他鬼类，以此增强自己戾气的能力。
    葛田一家四口的鬼魂，都被它先后吞食。
    失去了灵体支撑的尸体迅速腐烂，因此被发觉异样的邻居拨通了报警电话，才出现了白水秋之前在档案中看到的第一桩命案。
    由于葛田平时和妻子争吵的时候，被同社区的邻居看到过一两次，坐实了两人“有情感纠纷”的事实，因此葛田杀害妻子和父母，就有了一定的理论基础，本地警方因此断定了整个案件的全过程，匆匆做下了结案手续。
    从那以后，人面怪就在这间别墅内盘踞下来，藏身于柜子的深处。
    之后的几任住户，也都被它用同样的方式，先慢慢吸收阳气，再附身杀死。
    其中第二任住户有着一对正在上国小的儿女，两个孩子在做捉迷藏游戏的时候，看到了人面怪的身形，因此被它掳入到壁橱内杀死，腐烂的尸体在壁橱深处被挤压成了一团，被发现时已经生蛆发臭，现场极为凄惨。
    前后六七年的时间，人面怪陆续杀死了十几个人。
    所有这些受害者的灵体，都被它吞食到自己腹中，连同他们所抱着的冤念怨气，随着死亡人数的不断增多，这些怨气也被不断积累，最后形成了一个臃肿庞大的整体，也就是白水秋现在所见的人面怪了。
    事实上，就连之前过来处理这起事件的对策组成员，都差点被人面怪吞食。
    好在两三个人相互照应，才侥幸逃了出去，人面怪在严格划分上属于“地缚灵”，在没有合适的东西附体的情况下，是无法随意出入这栋别墅的。
    所以，那几位对策组成员在别墅周围布下了封印术式，就是为了防止这东西会通过这种方式逃离出来。
    “这么说来，这起事件的起因，只是出于一个巧合？”
    白水秋摩挲着下巴，思忖道。

第463章
    从葛田被怨灵附身，到后者盘踞于这栋别墅内，先后击杀和吞食了多人的灵魂、成长为如今的人面怪，整个过程的脉络很清晰。
    唯一的一处疑点，就是在这条怨灵的形成上面。
    生死同一天……
    这种事情，固然可以用巧合来解释，但是在自然情况下发生的几率的确不是很大，因而也不能排除是有人故意为之，想要用这种办法来人为制造怨灵的可能。为了避免可能出现的后患，这一点猜测，还是要想办法证实的。
    白水秋在脑子里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又过了一遍，打定主意。
    然后往周围看了一圈，确认室内已经没有阴气残留，这才起身往楼下走去。
    一路沿着楼梯下了楼。
    在推开防盗门出去的时候，就看到刚才那两个特勤组成员，已经下了车，站在院子外面焦急地等待着，视线还时不时地往别墅这边投过来，一脸提心吊胆的样子。
    在看到白水秋的时候，两个特勤组成员纷纷扭头看了过来，似乎仔细辨认了一下，才快步迎了上来：
    “白水大人，您没事吧？”
    “当然没事啦，只是一条普通的怨灵而已，又不是什么凶残暴戾的妖怪……”
    白水秋笑了笑，然后顺嘴问了一句：“我进去有多久了？”
    她是没有戴手表的习惯的，和人面怪搏斗的时候，也没工夫去看手机，所以才有此一问。
    面对白水秋的询问，那个叫三岛的黑制服低头看了一眼腕表，回答道：“差不多刚过四十分钟……那个，我们刚才好像看到别墅上面着火了，还有窗户也被一阵火焰龙卷吹开，难道都是您……”
    “嗯，是我做的，只不过是一点小手段而已。”
    白水秋也没有否认的意思，点了点头，然后又把自己通过【灵觉】看到的那些画面，对两位特勤组成员描述了一遍：
    “也就是说，那只人面怪已经被我除掉了，这栋别墅现在很干净，用来住人是完全没问题的……
    不过我总担心，人面怪的形成原因另有古怪，所以还要麻烦你们特勤组，设法调查一下葛田生前的行踪，看看他在什么时候，开车经过了一处山崖，山崖四周的景色大概就是我刚才说的那样。”
    人面怪的记忆中，并没有出现过那座山崖的名字。
    仅仅凭借这么几副画面，想要找出人面怪的形成地点，显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不过好在，这并不是白水秋需要处理的范畴。
    毕竟，像她和铃木珠希这样的对策组成员，担负的任务职责主要是杀鬼驱邪，至于搜集情报、善后处理这一类工作，都是由特勤组，以及对策组内的其他各个部门来负责的，用不着浪费她们这些专业人士的宝贵时间。
    两个特勤组成员点头答应下来，表示已经记下。
    这样一来，事情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白水秋也无意在这里多做逗留，简单交待了几句后，就被三岛开车送回到了成田东郊的天目山。
    一来一回，只用了一上午的时间。
    比白水秋原先预想的还要快一点。
    当然……
    按照对策组执行任务的流程，她还需要手写一份书面性的报告，将退治人面怪的经过描述一番。像这种比较少见的怨灵种类，是需要把能力记录下来，用来填充对策组的数据库的，以便在今后有人遇到的时候，能够尽快做出反应。
    不过工作量并不大，基本上相当于是一篇几百字的小作文。
    所以，白水秋回到神社后，先是把身上的各类装备取下来，在卧室的床边一一放好，然后从衣兜里摸出了那两张封印着鬼物的符箓，走到柜子前，对着那把绿色的雨伞慢慢展开。
    虽然从老妖怪那里听到了这种让雨女尽快恢复的方法，但白水秋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没什么经验，也不知道具体的操作。
    所以在这个过程中，她心里稍微有点紧张，生怕人面怪会从符箓里面跑出来，冲到外面的走廊上去。
    若是让这东西被前来神社参拜的客人看到，乐子可就大了……
    好在，这种担心是多余的。
    人面怪才刚从符箓内钻出来，准备向外逃蹿，就有一股无形的牵引力从雨伞中流露出来，好像长鲸吸水一般，只用了一两秒钟的时间，就把这条灵体一股脑吸收了进去。
    过程之快，白水秋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而在吸收了人面怪以后，雨伞内的气息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增强，但并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等到白水秋把另外一张符箓内封存的怨气，也饲喂给雨女以后，萦绕在这把雨伞上的气息又变化了一下，但幅度和刚才相比，就显得轻微多了
    “看样子，想要让雨女尽快苏醒过来，这种程度还远远不够……”
    想想也是。
    像人面怪这种级别的怨灵，哪怕是对于重伤状态下的雨女来说，多半也是随手秒杀的对手，它的那点怨气，在怨灵群体中算是比较强的，可是相比于雨女，就只是杯水车薪了。
    不过白水秋也没打算只靠这么半天时间，就能把雨女唤醒过来，这种事情，只能徐徐图之。
    ……
    当天下午。
    白水秋没有再出门，而是待在神社内，一番沐浴更衣后，安安静静地绘制了一会儿符箓，又坐在窗前冥想了一会儿。
    这种修炼方式，现在已经变成了她的日常习惯。
    基本上每天晚上睡觉前，白水秋都会花上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用来冥想。
    先是半个小时的“收”，也就是在自己的潜意识中，与假想敌战斗。对手从灯笼山的那几个持刀僧人，到九菊一派的邪修赤根，再到先前遭遇过的白莲宗教主……都是白水秋这段时间以来有过交手的敌人。
    在冥想中修炼术法，比习练剑术要困难得多，因为法术这种东西，是不太好进行揣测和模拟的，所以白水秋主要是从战术层面上进行训练，考虑如果再来一次的话，怎么样才能用最快速度解决战斗。
    半个小时的“收”之后，是半个小时的“发”。
    到目前为止，白水秋还没有触摸到“通过灵力来感知外界的动向”的那种境界。
    但是她却很清晰地感觉出，由雨女种下的那颗种子，似乎有了一些变化——
    不再是最初那种刚刚发芽的幼苗，而是开始出现了根茎和枝叶的轮廓。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她的【灵觉】能够从“初级”提升到“中级”，达到通过触摸死物来读取场景的地步，也和这颗种子的变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如果等有一天，这颗种子长成大树的话……”
    或许她的实力就能够超越雨女，达到当年白水纱奈踏足的层次了？
    白水秋心里突然冒出了这个念头。
    她甚至有点怀疑，白水纱奈是不是也曾经被种下过这么一颗种子。
    这个女孩死在灯笼山的时候，才刚满十八岁，假如在十五岁的时候被种下种子，按照这东西展露出来的成长速度，三年的时间，足够长成一棵茁壮的大树，再加上白水纱奈本身具备的修行资质，达到比雨女更强的层次，也是一件很合理的事情。
    不过这也只是白水秋的个人猜测。
    究竟如何，还是要等雨女醒来，再好好探究一番了……
    第二天，白水秋又出门了一趟。
    这一趟的目的地，变成了富里市的一座公园。
    按照对策组记载的资料，这片公园内曾经发生过一起极为凶残的分尸案，两个年轻人因为手头拮据，在某个夜晚，将一位下班回家的社畜劫持到了公园附近，通过一番毒打，逼迫后者说出自己银行卡的密码，然后在取到钱以后，残忍地杀死了受害者。
    为了避免被警方发现，两人将社畜就地分尸掩埋，因为周围的街区没有安装摄像头，这起命案甚至都没有被警方发现，只是以“失踪案”定论。
    那位社畜在极度痛苦的情况下死去，变成了饱含憎恨的怨灵，终日游荡于自己死亡的地点附近。
    白天的时候还好。
    一到晚上，这里就被那位怨灵占据，频繁地制造出一些恐怖的幻象，不止一个人证实自己曾经见到过它，甚嚣尘上的幽灵传闻，一度惊动了富里市的警方。
    在第二轮调查下，警方终于发现了社畜的尸体，并先后逮捕了参与分尸的两位凶手，但因为都是未成年人，所以并没有遭到重判。
    甚至可以说根本就没受到真正意义上的惩罚。
    和杀人分尸的恶行相比，三五年的牢狱之灾，简直就像是在开玩笑一样。
    这个结果，让公园内的怨灵愈发激愤，连带着身上的怨气也有继续扩张的迹象，变本加厉地制造出各种灵异现象。
    对此，官方不得不暂时封闭了公园，对外声称正在维修园内设施，需要先将公园无限期关闭，开放的时间另行通知。
    ——东瀛可没有华夏那样的基建能力，如果真是因为“维修设施”引起的公园封闭，施工期拖个一年半载，都是常有的事情。
    对策组是通过警方的卷宗，发现了这桩案件的。
    之后又派了几个特勤组成员，过来核实了一下，才确认了这起事件的灵异性质。
    但是因为那条怨灵的实力不强，除了一位本身有着心脏病、在惊吓中突发心梗而死的老人以外，其他人虽然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惊吓，并没有出现被怨灵杀死的先例；再加上富里市官方已经封闭了这座公园，所以这起灵异事件的优先级并不高，足足拖延了近三个月，都没有得到处理。
    本来嘛，能够杀人的怨灵，和没有杀过人的怨灵，实力评定肯定是不一样的。
    哪怕同样都被划入“D级”，也有着“D+”和“D-”的区别。
    在人手有限的情况下，自然需要优先处理对人类威胁程度更高的邪祟。
    确切的说……
    在灯笼山事件没有爆发之前，对策组就已经处于人手有限的状态了。
    而现在，灯笼山突然出现了黑泥这样的状况，几乎把对策组内三分之一左右的人手都抽调了过去，其中更是包括组内近一半的正式成员，所以现在的的对策组，人手可以说是捉襟见肘，也只有白水秋这个半临时工性质的闲散人员，才有空到处乱跑了。
    仍然是三岛等人随行。
    白水秋乘坐特勤组的用车，一路从成田来到了隔壁的富里市。
    在和附近警署的人员做过交流，了解了一下大致情况以后，白水秋就自己一个人穿过公园的入口，进入了这片被封闭的园区。
    除灵的过程倒是没什么好说的。
    因为这只怨灵，比之前的人面怪要弱得多，充其量也就比当初被西园寺浅子操控的那几只恶灵稍微强一点，擅长的一点鬼幻象之类的能力，根本无法对白水秋造成实质性的压力。
    甚至……
    连系统都没有给出相应的除灵任务，可想而知这个怨灵的实力有多么弱小了。
    白水秋都没有动用火铃符，只是凭借雪走和青怨风铃，以及与风狸之间的配合，就把它顺利解决掉，再封印到了准备好的空白符箓之中。然后又顺带着，把公园内的阴气也吸收了一遍。
    这一次，只花了半个小时。
    在看到白水秋从公园内出来的时候，富里市的警方还有点怀疑她的说辞是真是假。
    不过这种疑虑，在他们亲自进入公园内转了一圈以后，就基本上打消掉了。
    趁着本地警方进去确认情况的功夫，白水秋找三岛借了根笔，又从记事本上撕了张纸，趴在车前盖上匆匆写了几笔，然后折起来递给了守在外面的几个警察：
    “这几段话，是那个被分尸的受害者，给他的家人留下的遗言，还请你们带回去交给他的妻子。”
    “另外，我希望你们关注一下那两个作案的凶手，以及他们的家人，如果他们有做出任何对受害者家属不利的举动，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都请告诉我一声。”

第464章
    这段遗言，自然是白水秋从那位社畜口中听到的。
    确切的说，是“看”到的。
    因为这条灵体被强烈的怨气所控制，已经无法像人类一样正常交流，所以白水秋只能通过【灵觉】，直接读取他的死前记忆，进而看到社畜的执念所在——
    从死前记忆中的画面来看，社畜曾经在那两个年轻人手里，遭受过一番惨无人道的折磨，并且被取走了住民证，以“通过居住住址去找他的家人”作为威胁，被迫说出了自己银行卡的密码。
    在社畜被杀死以后，他的住民证并没有被归还回来。
    理论上来说，那两个年轻人的家属完全可以通过这张卡片，找到社畜家里，设法取得社畜妻子出具的“谅解书”，从而以此为由，减轻两个凶手的牢狱之灾——这种事情是有过先例的。
    甚至，如果两个凶手家里再有一些人脉，从中运作一下，在法庭上做几场态度“诚恳”的表演秀，以他们未成年人的身份，可能都不用正儿八经地坐牢。
    因此，社畜的执念主要有两个。
    一是对两个凶手的憎恨。
    二是对妻子和亲友人身安全的担忧。
    正因为如此，哪怕是在警方挖出了公园内埋藏的尸体、侦破这起案件以后，社畜的怨灵还迟迟没有消散。
    白水秋既然已经将它的灵体收入囊中，那么作为回报，帮忙料理一下后事也是应该的。
    何况……
    系统的确没有发布退治怨灵的任务，但却给出了一条可选任务——【可选任务：了结怨灵大森康太的心愿，任务完成奖励轻身符一张】——对于白水秋来说，她帮社畜料理后事，主要是求一个心安理得，而得到一张【轻身符】，也算是个意外之喜了。
    “如果那两个未成年人罪犯的家人，真的要搞出什么小动作的话，就交给松平健次来解决吧……”
    白水秋是这么想的。
    以松平财团在千叶县内的地位，处理这种事情，想来只是小菜一碟，甚至都用不着松平健次本人出面，随便派个下属过来，想必就足够应付此事了。
    在白水秋看来，松平健次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哪怕有老妖怪做过的手脚，能够确保松平健次不敢背叛，她也不想和这家伙牵扯太深。
    而这两个杀人分尸的未成年，同样是应该被人道毁灭的渣滓。
    用前者来对付后者，也算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了。
    另一边。
    几个富里市的警察纷纷点头答应下来，表示会按照她的吩咐去做。
    双方交换了一下联系方式以后，白水秋就转身回到车门前，和两位特勤组成员一起原路返回。
    “这两天一直在外面奔波劳顿，辛苦你们了。”
    在天目山的山门前下车时，白水秋对三岛两人道了声谢。
    虽说这两起灵异事件的处理难度并不大，解决战斗的时间平均也就四十分钟，但是事前事后的准备工作，还有开着车东奔西走的路上，却是花费了好几倍的时间，这时候一口气松下来，连白水秋自己都觉得有点疲惫，更不用说这他们这些普通人了。
    “不不，这两天跟着白水大人四处除灵，实在让我们大开眼界，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合作。”
    三岛两人双双鞠了一躬，然后驱车离开。
    白水秋转身上山，回到自家神社，先把身上的外套脱掉，躺在卧室的床上小睡了一会儿。
    这一觉一直睡到中午。
    直到吃午饭的时候，千代才敲响了卧室的房门，把白水秋叫醒。
    “要吃饭了吗……”
    白水秋揉着惺忪的睡眼，到卫生间洗了把脸，然后坐到了餐桌前。
    这时候，日向飞鸟和加奈子已经把碗筷放置妥当，正在一个人盛饭，一个人端汤，手脚都很麻利。
    本来嘛，这两个女孩都是天目神社的巫女，又一直尽职尽责，开的工资虽然少了点，但饭还是要管的。
    这段时间以来，随着天目神社的客流量不断增加，神社的经营状况已经改善了许多，至少营业额比一般的便利店要高出许多了。再加上白水秋陆陆续续从外面赚到的工资和零花钱，白水家的膳食情况也得到了不小的改善。
    最直观的变化，就是餐桌上开始出现了新鲜的蔬菜。
    要知道，东瀛的蔬菜和水果一样，都属于食材中的奢侈品，价格往往比肉类要贵。
    以前神社经济窘迫的时候，千代都是趁超市夜间打折的时候，买一些蔬菜生鲜回来，而那种食材，自然是不怎么新鲜的，有时候甚至一半地方都是坏的……
    而现在嘛，白水家终于吃得起新鲜蔬菜了。
    不过水果可能还得再等等，毕竟这东西比蔬菜还要贵的多，偶尔吃个一两次就算是改善生活了……
    “我开动了。”
    等千代率先动了筷子以后，白水秋和两位兼职巫女就互相看了看，也把各自的碗筷端了起来，开始往自己的碗里夹菜。
    席间，千代向白水秋询问了几句这两天在外奔波的情况。
    老人家显然是有点担心的，毕竟对策组需要处理的那些事件，对一般人来说的确过于危险了一些。
    白水秋微微一笑，把芝山町凶宅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祖孙俩交谈着的时候，日向飞鸟和加奈子在旁边默默地听着。
    她们俩现在也算是半个行内人，其中加奈子已经开始了在符箓上的修行，这些灵异层面的情况，就用不着再瞒着她们了。老实说，如果不是因为加奈子现在还太嫩了点，而且周末又是神社的客流高峰期，白水秋都打算把她带出去，到芝山町凶宅、或者富里市的公园这一类地方，去长长见识了。
    “灯笼山那边现在怎么样了，秋酱你最近有听珠希她们说过吗？”
    千代忽然问道。
    “听说她们准备在灯笼山的山顶，再布置一道阵法，将那个地方封印起来……不过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太清楚，只是听铃木姐姐提过几句罢了。”
    面对自家奶奶的询问，白水秋如实回应。

第465章
    白水秋知道的情报的确不多。
    先前雨女在陷入沉睡的时候，曾经告诫过她，让她近期不要再去灯笼山。
    虽然这条告诫，并没有被白水秋太放在心上，但是自从那天从灯笼山回来以后，她还真的一直没有再往那边去过。反正能说的情报，她都已经向对策组做过汇报，而封印阵法方面的事情，她也帮不上什么忙，没必要过去添乱。
    按照铃木珠希的说法，这道封印是由朝仓麻美主持布置的。
    这个女孩是出身于朝仓神社的巫女，自幼经受了正统的咒法训练，论起专业程度，想来是比她这种半吊子水平要强得多的。
    只是加固封印的话，有白水纱奈当初留下的阵法打底，难度应该并不是很大。
    哪怕是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维持现状罢了。
    只要雨女能够比黑泥提前苏醒，再加上鹫峰紫苑的帮忙，白水秋估摸着应该还是有机会，将灯笼山事件一劳永逸地解决掉的。
    “话说……”
    白水秋想了想，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奶奶，我们家里有关于阵法方面的书籍吗？”
    “阵法啊……”
    千代闻言一怔，而后略显迟疑地说道：“当初姐姐还在世的时候，的确使用过一些阵法，也留下了几份笔记，不过相关的书籍现在大多都已经找不到了，或许是在那些年月中被渐渐遗失掉了……如果你想看的话，我待会儿把姐姐的那几分笔记找出来交给你。”
    “笔记吗……那太好了。”
    白水秋双眸微微亮了一下，展颜一笑。
    和典籍相比，白水纱奈的手书其实还要更好一点。
    因为前者往往都是数百年前的古人书写出来的，上面的很多内容都很繁琐难懂，而白水纱奈生活的年代才刚过去几十年，写出的文字自然都是现代文的形式，而且其中可能还有不少个人所做的批注和心得体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东西其实才是最珍贵的。
    不过……
    千代刚才用的词，是“遗失”？
    这种解释，说实话有点可疑。
    白水秋倒不是怀疑自家奶奶对自己说了谎，只是……
    如果在白水纱奈活跃的时代，天目神社内的确存在过这些典籍，那么到现在短短几十年的时间，按理说就算有遗失，也应该只是小部分才对。毕竟天目神社这些年又没有遭遇过战乱，也没有经历过海啸一类的大灾害的洗礼，按理说应该把这些东西都保存地很完备才对。
    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似乎连千代，都不知道白水纱奈是如何掌握那些阵法的。
    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总不能，白水纱奈真的是无师自通，学会那些阵法的吧？
    再或者，这方面其实和雨女有关，天目神社的一部分传承，其实是通过这位式神来保存和延续的，因此只有亲自见过和接触过她的白水纱奈，才得到了接受传承的机会？
    几种不同的猜测从白水秋脑海中一闪而过。
    但真相还不得而知。
    或许，只能从白水纱奈留下的那些笔记上，侧面探究一下当年那些事情发生的端倪了……
    接下来，祖孙俩又说了几句，就各自低头解决起自己碗中的饭菜。
    一顿饭吃完，日向飞鸟和加奈子抢着收拾碗筷。
    白水秋则是跟在千代后面，一路穿过了外面的走廊，来到老人居住的卧室里面。
    按照刚才在饭桌上说的，千代要把那几份笔记取出来交给她。
    “秋酱，稍等一下。”
    说话间，千代将一口黑色的大箱子从柜子里拖了出来，在茶几前面放好。
    这口箱子，白水秋之前已经见过一次了。
    据老人所说，这东西其实是用来存放白水纱奈的遗物的，里面大部分都是自家这位姨奶奶生前穿过的衣物、还有使用过的各式零碎物件，诸如面具、尺八之类，再有就是退治妖魔时所用的法器。
    现在被安放在白水秋卧室内的鬼切，就是从这里取出来的。
    而这一次，千代又从柜子里翻出钥匙，慢慢对准锁芯，打开了这口箱子。
    白水秋主动起身往那边凑了过去，带着好奇看了几眼，视线从里面的东西上迅速扫过。
    “这些信件……也都是姨奶奶当初留下的吗？”
    很快，白水秋就注意到了位于箱子右侧的一叠书信。
    厚厚的一沓，估摸着有百十余封的样子，封皮的样式和颜色各异，邮戳的时间也不一样，时间跨度长达好几年。
    而且在最上面几封信件的外封皮上，还依稀能看到“东京练马区”、“朝仓神社”的字样，看起来好像是最近才被拆开翻看过，放回去的时候没注意封口，所以里面的信件从封口处露出了一小角。
    “是的。”
    千代点了点头，语气温和地回答道：“姐姐当年在世的时候，曾经在解决灵异事件的过程中，帮助了很多人，其中一些人出于感激，会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寄来信件和明信片。另外，还有几位来自其他神社的朋友，也和姐姐保持着书信往来，交流符箓术法方面的心得……
    这些信件，大部分都被姐姐保留了下来，而自从那起意外发生以后，它们就被父亲收拢到了一起，放在这里。”
    说话间，千代在箱子内翻找了一下，很快就取出了一摞软皮抄，向白水秋手中递了过来。
    “我刚才说的笔记，就是这些了。”
    “其实这些东西，我当年也曾经翻看过很多次，本来是想要接下姐姐的衣钵，将神社发扬壮大，但是碍于资质有限，看不出什么门道，最后只能选择放弃。”
    千代有点自嘲地笑了笑，然后脸色就变得严肃了起来：
    “秋酱，我需要先提醒你几句，阵法方面的修行比符箓要难得多，在对邪祟发挥出强大杀伤力的同时，需要付出的代价也会更加沉重，无论什么时候，一定记得要量力而行，不要勉强自己。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我知道了。”

第466章
    接下来，千代略微迟疑了一会儿，又把箱子里的几件法器也一并取了出来，询问白水秋是否需要一并接手。
    说起来……
    白水纱奈留下的这批遗物中，法器所占的比例其实很少。
    而且因为时隔久远，上面附着的灵力已经很是淡薄，甚至比神龛下的那把梓弓还要弱一些的样子。
    不过这种事情倒也很容易理解。
    因为在自家这位姨奶奶当年退治过的妖魔中，可是不乏有狂骨这样的高级妖怪，在高强度的斗法过程中，法器受到损坏也是一件很常见的事情。毕竟就连鬼切这种名震天下的斩鬼之刃，都曾经在和黑泥的战斗中，被斩断过一次……
    想来白水纱奈当初带在身上的其他法器，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或许其中有一部分，已经和她一起沉眠在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潭之中了。
    而最后剩下来的，反而是这些成色比较普通的低等法器。
    尤其是像神乐铃、破魔箭这些东西，更多的用途是作为礼器在祭祀活动中使用，战斗方面的作用反而并不是很显著……
    白水秋手中已经有了【青怨风铃】和【鸣雷玉】，再加上鬼切和雪走两把名刀，短时间内是完全够用了，对法器的需求并不大。毕竟这东西和符箓咒术不同，不是掌握的越多越好，而是要以少而精为原则。
    一把鬼切的价值，完全可以抵得上数十件低等法器。
    所以，与其把它们接手过来，放在身边吃灰，还不如留给千代用来防身。
    当然……
    老人家也未必真的会使用它们就是了。
    一来，出现在神社内的除灵委托，有白水秋出面处理，已经不需要千代出手。而另一方面，这些法器对于老人的作用，更多的是还是作为白水纱奈生前留下的纪念品，用来睹物思人，倘若在除魔的过程中遭到损坏，恐怕再想心疼都来不及了。
    “那好吧。”
    在白水秋婉拒之后，千代点了点头，将几件法器重新又收了回去，再把箱子锁上。
    白水秋又陪着自家奶奶说了几句话，就从榻榻米前起身，把那一摞软皮抄抱在怀里。
    “那么，我就不打扰奶奶您休息了。”
    千代是有午睡的习惯的。
    所以在白水秋起身时，老人只是温和地笑了笑，并未起身。
    等到帮自家奶奶关好房门以后，白水秋就沿着走廊，一路回到自己的卧室，在书桌前坐了下来。
    先是把抽屉拉开，将大部分软皮抄在里放好，只留下一本放在自己手上——说是大部分，但这些笔记其实一共也就三四本的样子，十六开的版式，每一本目测也就四十页左右，再加上有些页还是空白的，所以能够记录的内容远没有看起来那么多。
    白水秋伸出白嫩的十指，将软皮抄小心翼翼地在桌子上摊开，一目十行地浏览了一遍。
    笔记中的字体很清秀。
    看起来，倒是和白水秋之前从千代那里得到的那本小册子，上面一些批注的笔迹很相似。
    因为多年来一直保存良好的缘故，除了上面的墨迹因为时间跨度太久而稍微变淡了一点，纸张上看不出太多折损泛黄的迹象。而且里面记录的内容也不仅仅是与阵法有关的，还有一部分随笔，是关于灵力修炼和符箓绘制的。
    甚至，白水秋还看到了几篇类似于日记的文字。
    不过从那几篇文字的时间戳来看，用“月记”或者“季记”来形容其实更妥当一些。
    另外，还有一点值得一提的：
    就是在这几本笔记中，还隐隐蕴含着一缕淡淡的灵力，白水秋猜测可能是自家姨奶奶当年进行记录时，在无意间留下来的。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这几本软皮抄，其实也可以看作是一种弱化版本的符箓。
    虽然不能拿来退治妖魔，可若是放在普通人家里，用作辟邪驱鬼的镇宅物，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结界、阵眼、镇压物……”
    白水秋在心里轻声念叨着。
    这些阵法方面的名词，她现在还只是一知半解，看到的时候稍微有点迷糊。
    不过白水秋也没打算只凭这么一小会儿，就把这几本笔记上面的内容全部掌握，所以这时候更多的是抱着观其大意的念头，想要把笔记上的内容大概熟悉一下，以便之后翻阅的时候能够知道先看哪儿。
    这么几十页粗略翻看下来，白水秋心里渐渐有点吃惊。
    她原本以为，自家这位姨奶奶只是一位擅长驱魔的战斗型巫女。
    可是从这些笔记的内容来看……
    白水纱奈掌握的能力，似乎并不限于符箓、咒术、和阵法。
    而是包含了许多很杂的知识，甚至就连堪舆之术、术数卜卦这种冷门的技能，都有所涉猎。
    所谓“堪舆之术”，说白了就是风水。
    这种东西最初起源于华夏，主要是用来观察地相、窥测风场和水源的流动，从而判断一个地方的吉凶好坏，挑选合适的场所进行房屋及墓葬的修建。不过东瀛这边，掌握这种术法的人并不多，也就是古代的那批阴阳师稍有涉猎，但多数也都只是浅尝辄止。
    至于“术数”，则是观察“人相”。
    简单点说就是算命。
    这种技能在东瀛就很常见了。
    但东瀛更多的，其实是西式的算命，也是用扑克、塔罗牌、或者水晶球来完成，而通过周易八卦来算的，同样很少见。
    “原来如此……”
    白水秋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当初记得千代说过，白水纱奈在十六岁左右的时候，就开始有意识地为自己安排后事，并且一再以“想要一个妹妹”为理由，劝说父母再生育一个子女。对于这种反常的行为，白水秋之前就曾经有过猜测，而现在算是被证实了。
    看样子，白水纱奈很可能就是通过卜卦的方式，提前预料到了自己可能要遭遇的命运，才会在最后的两年间未雨绸缪。
    不过……
    从这份笔记上，只能看出白水纱奈曾经在堪舆和术数方面花费过一番心思，对此有所涉猎。
    但是文字中，并没有记录下关于这一部分的详细内容。
    所以白水秋也无法从这份资料中，看出自家姨奶奶在这两项技能中处于什么样的水平，更不用说学到那种玄奇的术法手段了。
    话也说回来……
    就算白水秋不了解内情，也知道“算命”并不是什么好技能，因为按照传统道教的观点，命运这种东西基本上是既定的。哪怕提前预料到了，也无法对其进行更改，强行躲避的话，只会起到适得其反的效果。
    再者说，知道的东西太多了，需要承担巨大的心理压力也会更大，有时候知道的稍微少一点，反而会过的更开心……
    “所以还是先好好研究一下阵法吧……”
    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静下心来，从第一页开始慢慢翻看过去。
    和照葫芦画瓢的符箓相比，阵法的入门显然是很有难度的。
    像是“阵眼”这种名词，单独从字面意思上理解没什么太大的问题，阵法的类型也主要就是封印和结界两种，一个主要对内，一个主要对外。可是具体来说，还有很多特殊的讲究。
    两仪、四象、六合、八卦……
    不同样式的阵法，布置的方法各不相同，需要用来充当阵眼的镇压物、以及具体能够发挥出的作用效果，都各不相同。
    其中颇有一些地方，是需要用到空间立体几何的思维方法的……
    甚至，有几处地方还出现了类似于几何图形和计算公式的东西，好像是当年的白水纱奈在利用数学工具，计算着布置阵法的最佳方案……
    白水秋花了小一个钟头，才勉强看完了前面三四页的内容，就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了。伸了个懒腰，起身做了个原地拉伸的动作，然后就揉了揉略微酸涩的眼睛，起身往外面的走廊上转了过去。
    来到走廊的窗户前停下脚步，微微眯起眼睛，看向了外面的庭院。
    这时候，日向飞鸟和加奈子已经把餐桌上的那堆碗筷清洗完毕，又收拾好了桌子，已经换上巫女服到庭院中开始了下午的营业。
    因为是周末，天目神社的人气还是不错的，时不时就有几位客人从外面步入进来，略显燥热的夏风从神社的庭院内吹拂过去，带动着周围的石灯笼和风铃泠泠作响。
    距离县大赛结束，已经过去整整两周了。
    时间已经是七月初。
    随着台风天气的影响逐渐过去，雨水的渐渐稀疏，天气也一天天变得炎热起来，哪怕是在位于山上、被重重叠叠的树林所包围的神社，也开始能明显地感觉到气温上的变化。
    每天一到中午，远近山林中就开始出现一阵阵嗡嗡的蝉鸣声，听在耳中的时候，很容易让人产生心浮气躁的情绪。
    至于天气炎热的另外一个直观体现，就是客人们所穿的衣着了。
    六月梅雨季的时候，前来神社参拜的客人们，有些还穿着外套或者西装，而现在，基本上都已经换成了布料单薄的T恤或者衬衫。
    就连白水秋自己，也换上了半袖背心和短裤。
    虽然还是有点热，但她现在毕竟是女孩子的身体，总是要稍微有所矜持的。
    不过，因为神社所处的位置是在山上，就算同样炎热，气温也总是比高楼林立的市区要低了好几度的所以晒一会儿太阳，还不至于变得汗流浃背。
    烈日当空。
    阳光透过树叶，从玻璃窗外洒落进来。
    白水秋抬起一条白皙的胳膊，将手掌放在额前挡了一下阳光，晒着太阳的同时，右手从衣兜里拿出一张淡青色的符箓，低头看了几眼。
    【轻身符】
    这张符箓，还是这次去富里市的公园退治怨灵时，所得到的任务奖励。
    和“紫微诀”相比，这东西的作用就很简单明了了。
    顾名思义，它的用途就是在贴到身上的时候，赋予身体轻盈如燕的能力，从而在符箓生效期间，大大提高使用者移动速度，在遭遇追逐战和需要进行长途奔袭的时候非常有用。
    至于产生效果的时间长短，似乎和注入的灵力多少有关，可具体能够影响到什么程度，还有所谓的“身轻如燕”，究竟能够轻盈到什么地步，就不得而知了。
    因为只有一张，白水秋也不敢在非必要的情况下随便尝试使用。
    不过【轻身符】的符文样式，看起来倒是比之前的【生金符】要简单许多，所以白水秋估摸着如果自己花点心思临摹一下，应该是可以实现复刻的。
    白水秋打定主意，把符箓又重新放回到衣兜里。
    在窗前站了这么一会儿，感觉身上已经被阳光晒的开始热了，白水秋才转过身，准备往回走。
    这时候，就听到哗啦啦一阵脆响，赫然是挂在神社外面的那排风铃响了起来。
    “又有客人来了？”
    白水秋下意识地顿了一下脚步，扭头朝着神社大门的方向看去。
    在她的注视下，就看到两条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庭院外侧，赫然是两日未见的神代惠子，还有穿着小西装的凉子也跟在旁边，一副随行护卫的样子。
    而在两人的后面，似乎还有两个身穿便服的保镖，正在卖力地抬着一口木质的箱子，往神社内室的方向走来。
    日向飞鸟和加奈子都认识神代惠子，所以只是往这边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继续忙着接待神社内的客人。
    “嗯？”
    那口箱子又是什么？
    白水秋有点疑惑地挑了挑眉，视线外两个抬箱子的保镖身上停留了几秒，但脚下已经开始挪动脚步，往玄关处走了几步，出现在神代惠子面前。
    “秋酱，下午好啊。”
    神代惠子似乎是提前听到了脚步声，对白水秋的出现并不惊讶，甚至还扬起笑脸，挥手打了个招呼：
    “那个，我家里刚刚买了一点应季水果，因为天气太热，担心可能会吃不完，所以就送一半到你这里来啦。唔……千代婆婆现在在家吗？”

第467章
    “水果吗……”
    白水秋明白过来，随即有点惊讶地往那口箱子上看了一眼。
    这时候，那两个穿着黑西装的保镖已经把箱子在走廊外侧的台阶边放了下来，从两人的动作上来看，里面的东西显然份量不轻，估摸着好几十斤是有的。
    虽然不知道都是些什么品种的水果，但是以东瀛的物价水平……
    只怕这一箱子最少也要花费十几万元。
    “这也太不好意思了吧……”
    白水秋不动声色地吞咽了一口口水，嘴里却还在尝试婉拒。
    神代惠子展颜笑道：“没关系的，我们可是要好的朋友，而且秋酱你和千代婆婆这段时间帮了我们家许多，这些东西只是一点心意而已……以前每年夏天的时候，我爸爸不是也经常寄一些伴手礼过来吗？”
    “可这也太多了……”
    白水秋还在犹豫。
    往年神代圭介寄来的伴手礼，都是用小箱子盛放的，和眼前的这口大木箱比起来，体积差了两三倍不止，价格恐怕还要差的更多。
    “咳咳，其实我家和一些经营农产品的会社都有合作，这些水果都是按照低于市场的优惠价采购的，并没花多少钱啦。”
    神代惠子往那两个保镖的方向看了一眼，半开玩笑地说道：“再说，我们都已经把东西抬上来了，再从山上抬下去的话，可是很费力气的。”
    “那好吧。”
    考虑再三，白水秋终于点头答应了下来。
    对于天目神社来说，这么一箱子水果是很贵重，哪怕白水秋现在手头也算是小有积蓄了，仍然不敢在这方面大手大脚地花钱，最多趁着周末打折的时候，从超市里买几斤苹果橘子回来解解馋……但是对于神代财团来说，这些真的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以她和神代惠子的关系，的确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斤斤计较。
    看到白水秋点头后，神代惠子才微微一笑，招呼着两个保镖把箱子搬进内室。
    这时候，千代也来到了客厅内，在弄清楚神代惠子的来意后，又是一番客气，但最后还是被这个女孩劝说着接受了这份赠礼。
    趁着两人没注意，白水秋悄悄用手提了一下木箱的侧面把手。
    根据手指感觉到的下坠力判断，这口箱子的重量应该在七八十斤的样子，去掉箱子本身，也有着七十斤以上的份量。难怪需要两个人抬着，才能把它从天目山下搬上来。
    “那个，因为箱子里面有几个西瓜的，所以格外重了一点……”
    神代惠子瞥到了白水秋的小动作，轻声解释了一句。
    “西瓜啊……”
    白水秋沉吟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千代。
    老人似乎看出了她的念头，温和地笑了笑：“想吃就吃一点吧，惠子应该也不会介意的吧。”
    “当然不会，这些水果本来就是送给您和小秋吃的。”神代惠子笑吟吟地回应道。
    得到自家奶奶的首肯以后，白水秋才将箱子打开，往里面看了一眼。
    除了三四个西瓜以外，箱子里面还有一些葡萄、杨梅、哈密瓜之类的东西，都用真空袋精心包装起来，旁边还做了防摔处理，保持品相的完美……
    从这些水果的成色来看，她刚才估计的“十几万元”，恐怕还是往低了说的，这么一箱东西的价格，可能都要抵得上一位社畜大半年的工资了。而就算是收入丰厚的高管人员，多半也舍不得买这么多给自家人吃。用来送礼的话，倒是另当别论。
    白水秋看了几眼，就从里面挑了一个西瓜出来，抱到厨房的水池中清洗了一下，在案板上切开。
    鲜红的瓤肉上面点缀着黑色的西瓜子，看起来很喜庆。
    白水秋又暗暗咽了一下口水，把切好的西瓜在盘子里放好，端到客厅的茶几上：
    “不好意思啊惠子，虽然用你送来的东西招待你们有点不太好，但我看两位保镖大哥大热天的把东西搬到山上来，也蛮辛苦的，不介意的话就吃一块西瓜吧……还有奶奶您也吃一块吧。”
    说着，白水秋将西瓜递了过去。
    神代家的两个保镖没敢立刻伸手，而是双双看了一眼神代惠子，在这个女孩点头应允以后，他们才从白水秋手里接过西瓜，道了声谢，走到客厅角落里慢慢吃了起来。
    接着，白水秋又给千代和神代惠子各递了一块，自己也拿了一块吃了起来。
    ——其实本来应该还有日向飞鸟和加奈子的份，但这两个女孩现在正忙着招呼客人，所以只能先把她们俩的那一份预留下来了。
    东瀛的西瓜虽然产量稀少，但味道还是不错的。
    尤其是这口木箱里面装着的这些，大概还属于农户精心培育的特殊品种，水多皮薄，瓤肉甘甜，白水秋咬了几口，忍不住微微眯起眼睛。
    自从来到东瀛以后，她就很少品尝到这种味道了……
    千代坐在一旁，看着两个女孩埋头吃瓜的样子，一脸祥和地笑了笑，开口向惠子询问了几句家中近况。
    “承蒙婆婆关心，我爷爷最近的身体还算不错，上周周末我回家的时候，还听到他老人家提起您，说想要等身体好转的时候，再前来拜访呢。”
    神代惠子一脸恭敬地做出回应。
    “之前就听圭介说过，文山近两年的身体不如从前，其实应该是由我过去探望一下才对。”
    听到千代的话，神代惠子微微一笑：“这样其实也可以啊，千叶市离这儿不算太远，若是婆婆您和小秋过去的话，我和父亲一定会好好招待你们的……不过可能要等暑假，小秋参加完IH大赛的时候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
    坐在旁边的白水秋听着她们的对话，脸上的表情略微有点古怪。
    其实千代刚才说的那句，更像是一句客气话。
    可是经过神代惠子这么几句一说……
    好像自家奶奶真有点意动了？
    可……
    千代带着自己，去拜访惠子的爷爷神代文山，虽然老朋友间的重逢叙旧这种事情，听起来没什么问题，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第468章
    意动归意动。
    但前往千叶市，并不是一拍脑袋就能做出的决定，毕竟天目神社这边的经营还要有人维持，总不能直接扔给日向飞鸟和加奈子……就算这两个女孩愿意帮忙接管，也总归是有点不合适的。
    再者说，白莲宗带来的威胁还没有彻底解除，在这种情况下，白水秋也不放心让自家奶奶随便离开成田。
    “这次前往京都之前，抽个时间约铃木姐姐见一面吧……”
    白水秋这么想着。
    虽然成田和佐仓两座城市，现在是对策组的重点关注对象，在各处交通要道都布下了严密的监控，而且野山会那边也有松平健次这个内鬼的存在，可以提前获悉白莲宗的动向，但世事总有万一。
    万一白莲宗和九菊一派，趁她离开神社的这段时间搞点小动作出来，可就麻烦了……
    按照白水秋原本的打算，是把傀儡娃娃留下来，当作守卫神社的战力。
    但为了保险起见，最好还是和对策组商量一下。
    她之前在芝山町和富里市完成的那两个任务，还没有向组内申请相应的奖励，从对策组的任务机制上来说，选择将奖励的内容定为“派遣人手守护天目神社”，也是完全合乎规矩的。
    又交谈了一会儿，千代缓缓起身。
    “小秋，你陪惠子说会儿话吧，我去外面看看飞鸟她们。”
    “好的。”
    白水秋手里端着一块西瓜，点了点头。
    神代惠子也微微欠着身子，目送着老人从玄关处离开，等到客厅里只剩下她和白水秋两人的时候，这个女孩身上那种略显拘束的姿态才忽然一松，往白水秋这边凑了凑。
    确切的说……
    客厅里面其实还有凉子和那两个神代家的保镖。
    不过从进门以后，他们就在客厅角落跪坐下来，眼观鼻，鼻观心，一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如果不是还能听到几个呼吸声均匀起伏，连白水秋可能都会忽略掉他们的存在。
    而现在，凉子等人依然默不作声，低垂着眼帘。
    “咕咚……”
    白水秋把嘴里的一口西瓜咽了下去，有点不自然地看了一眼神代惠子。
    后者这时候依然保持着跪坐的姿势，一双白袜包裹着的双腿悄悄挪动了几下，白皙的面庞几乎贴到了白水秋跟前，随着距离的拉近，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气味飘散过来。
    “ 说起来……秋酱，你最近的功课复习地怎么样了？”
    神代惠子忽然问道。
    “哈？什么功课？”
    白水秋怔了一下。
    “不是再过一两周，就要进行这学期的第二次学力测评了吗，我看你这些天一直在忙着比赛方面的事情，有点担心，所以想着过来提醒你一下……”
    在神代惠子的解释下，白水秋渐渐回过神来了。
    这个女孩所说的“学力测评”，其实就是本学期的期末考试。
    按照东瀛高校的学制安排，每年有三个学期，其中一二学期的中间和结尾都会有两次比较正式的大考，也就是期中和期末考试。而第三个学期因为时间较短，所以并没有这个环节。
    成田高中在两个月前的时候，进行了期中考试时间，那时候也刚好是神代惠子刚从千叶市转学过来的时间，只听了两天课就去参加考试，结果拿下了年级一位的名次……
    而现在，再有半个多月的时间就要放暑假了，所以放假前，肯定是要把期末考试进行了的。
    “你说这个啊……”
    白水秋挠了挠头。
    她这段时间，的确比之前多花了一点心思在学习上，但毕竟还有一堆琐事在身，既要每天进行符箓咒术的修炼，又要处理对策组安排的一系列任务，课余时间几乎都被灵异方面的事情占据，委实没有太多心力去关注自己的学习。
    就连作业，都有很大一部分是参考了日向飞鸟的版本……
    以她现在的状态去迎接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老实说，白水秋的信心并不足。
    能考到年级中游的水平，她其实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虽然白水秋没有将这些话明说出来，但神代惠子似乎已经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了她的想法，展颜一笑，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完成了月牙形状：
    “没关系的，毕竟离考试还有一周多的时间嘛，如果秋酱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补课的。”
    “补课……”
    白水秋迟疑了一下，有点讪讪地说道：“这种事情，对惠子你来说不会太麻烦了吗？”
    之前的一个月内，她在神代惠子的指点下，进行基础的剑道训练，以及“心剑术”理念的修行，平均每个周末都要花费几个钟头的时间。虽然神代惠子一直没说什么，但是白水秋内心里是有点过意不去的，总觉得对这个女孩造成了不少麻烦。
    而且，更主要的是，时间上大概也来不及了……
    “不麻烦哦，只要抽出两三个小时就好了。”
    神代惠子抿唇笑了笑，又往前凑得更近了一点：“我也算是在成田这边上了一段时间学嘛，老师们的授课思路，我现在基本上都已经摸清楚了，出题的大概范围无非也就是那么几种，不会有太多花样。
    你只需要记住我总结出来的那些题型，和它们的解法就可以了，用不着花费太多时间的，考试的时候只是稍微变化一点，没什么问题的。”
    顿了顿，这个女孩又补充了一句：“反正剑道方面也还有一些东西要教，那就顺带着一起教了嘛。”
    “那好吧。”
    白水秋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距离京都之行还有半个月。
    她本来就没打算在这段时间内，再四处跑出去处理灵异事件，除了每天惯例的修行以外，必须要做的事情并不多，抽个一天半天出来用来补课，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那我们就从今天开始吧。”
    神代惠子说道。
    本着择日不如撞日的原则，白水秋在打定主意后，也没有拒绝这个女孩的提议，很快就带着神代惠子来到了自己的卧室。
    先是把桌子上的一堆符箓、书册等等乱糟糟的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在抽屉或者桌子一角收好，然后把课本取出来，在书桌上摊开。
    在这个过程中。神代惠子从旁边搬了一张矮凳过来，和白水秋并挨着在桌前坐下。
    白水秋卧室的桌子其实也就那么大。
    所以这样一来，两人的胳膊就自然而然地碰到了一起。
    因为正处于天气炎热的盛夏时节，神代惠子身上也穿着一件短袖衬衫，一双胳膊大部分都裸露在外，所以在相互触碰的时候，白水秋感觉到了一股明显的细腻触感，从自己的小臂处传递了过来。
    作为神代财团的大小姐，神代惠子的皮肤是精心保养过的，好像柔软丝滑的绸缎一般，触感相当舒服。
    要说有什么问题的话，就是这样近距离地挨在一起，会让人觉得稍微有点热。
    白水秋迟疑了一下，但并没有主动将身子挪开。
    神代惠子偷偷看了一眼白水秋的脸色，发现她并没有要退让开的意思，才大着胆子又往前靠近了一点，身体几乎和白水秋紧贴在一起，脸上则是微微泛着一层红晕，强作镇定地将纸笔在面前摊开。
    只是，那阵渐渐加快的心跳声，暴露了这个女孩心中的紧张。
    “咳咳……那么，我们就先看看这个知识点吧……”
    在进入了一说一听的教学模式后，两个人的心思都渐渐从外物上收了回来，开始将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书本上面，表情也变得认真起来。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自己学习成绩好和能够帮别人解答问题，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尤其是那种天资卓越的学霸级人物，往往未必能给别人当老师，因为很多让普通人觉得困扰的问题，对他们来说可能只是一加一等于二这样的基本常识，根本没有多费口舌去做解释的必要。
    但神代惠子却不一样。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提前做过功课的缘故，这个女孩的讲解水平很出色，思路也相当流畅，每每都用深入浅出的方法，将课本上的一处处知识点讲解清楚，还能很好地照顾到白水秋的知识水平，让她恰好能听懂。
    如果这个女孩不是出身于财团的话，或许以后去当老师也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白水秋这么想着，眼神从神代惠子握笔的右手看到了这个女孩的脸上。
    从这个角度，差不多刚好能看到神代惠子的侧脸，一双秀气的眉毛，高挺的鼻梁，再加上一张薄薄的樱唇，看起来很是精致。尤其是在现在，神代惠子正在一脸专注地讲解着习题的样子，和平时相比仿佛更有一种特殊的吸引力。
    “……秋酱，你在听吗？”
    神代惠子注意到了白水秋的视线，扭头看了过来。
    白水秋回过神来，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刚才走了下神……你刚才说到哪里了来着？”
    虽然只是十几秒钟的走神，但在被别人补课的时候做出这种事情，肯定是不太尊重人的。
    “就是这题……”
    神代惠子又耐心地讲了一遍。
    这一次，白水秋认真地听完，又在女孩的指示下，在草稿纸上将题目重新做了一遍。
    “等等，这一步写的有点问题，这道公式不是这样用的……”
    说话间，神代惠子伸手按住白水秋的手背，直接从后面攥住她手中的笔，在纸张上面涂改了一下。
    这个过程中，两人的心跳都略微有些加速。
    直到公式改完，神代惠子才有点依依不舍地将自己的手从白水秋手上挪开，假装咳嗽了几下：“秋酱你先试着自己做一遍吧，过程中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还有疑问的话随时问我就是了……”
    “嗯，我先试试吧……”
    在这种各自怀着忐忑心思的情况下，白水秋把神代惠子标出的三四道题一一做完。
    然后又在这个女孩的点评下，对一些疏漏的地方进行了修正。
    这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近一个钟头，两人不约而同地提出先休息一会儿。
    趁着放松的时候，白水秋一只手轻轻揉压着太阳穴，将身子往后面的椅背上靠了靠，就听到旁边的神代惠子忽然挑起一个话题，轻声说道：“听说最近这几天，学校的理事会正在开会商量这次修学旅行的去处呢。”
    “修学旅行？”
    白水秋扭头看了一眼，被勾起了一点好奇心。
    修学旅行这种活动，也算是东瀛高校的一大特色了，基本上就是在每年寒暑假的时候，全国各大高校都会组织校内的学员，前往一些地方进行以学习为目的的旅行。按照旅行的主题和类别上的区分，去往的目的地也各不相同。
    一般来说，高校生进行修学旅行时去的比较多的，就是京都和奈良，这两个城市有着大量的名胜古迹和文化底蕴，很适合学生参观学习，了解历史知识。
    其次就是东京、北海道、九州，这几个要么是繁华壮观的国际化大都市，要么是靠近大自然的偏远地区，可以让学生体验到不同地区的风范，
    至于修学旅行的单位，大部分都是以班级划分，也有按照小组或者全年级一起出行的。
    当然……
    上面说的这些，都是公立学校的套路。
    而私立学校因为比较有钱，很多时候都是跑到国外去旅行的，诸如夏威夷群岛、北欧之类的地区，都是比较热门的选择。毕竟东瀛在全球不少国家都有免签许可，就算是还在上学的学生，也可以很容易地出国游玩，增长见闻。
    “嗯，不出意外的话，时间应该就是在刚放暑假那一阵子了。”
    面对白水秋略显疑惑的目光，神代惠子笑了笑，轻声说道：
    “我前几天在学校遇到天竺老师的时候，听她说，这一次修学旅行的地点可能是京都。真巧，和秋酱你参加全国大赛的地方一样，说不定到时候我们还有机会，和班上的同学一起去观看你的比赛呢。”

第469章
    “是吗……听起来还蛮不错的。”
    白水秋也笑了笑，若有所思。
    神代惠子的话，倒是让她想起了一点东西。
    其实在前身的记忆中，也有过那么一两段关于修学旅行的印象，都是在国中和小学时期经历过的。但因为当时年龄还很幼小，学校也不敢组织她们去太远的地方，几次修学旅行的地点都局限在千叶县境内。
    其中让白水秋印象较深的一次，还是在国小时，和同班同学一起去的“东京迪士尼乐园”……
    ——虽然名字中挂着“东京”二字，但这家乐园所处的地理位置，其实是在千叶县最西侧的浦安市，后者与东京的关系，大体上相当于华夏的燕郊之于帝都。
    这家迪士尼乐园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建立起来以后，就一直保持着极高的人气和客流量，除了东瀛本国的民众，每年都会有大量国外的游客慕名前来游玩，算是千叶县内一处相当知名的景点了。
    当然……
    白水秋的印象并不在那些游乐设施上。
    小时候的她，因为早早被父母扔给爷爷奶奶，再加上天生就有着能看到鬼物的“灵视”能力，性格沉默孤僻，与同龄人的关系也不是很融洽。对普通孩子来说有着莫大吸引力的游乐园，并不是很能勾起前身的兴趣。
    真正让白水秋留下印象的，其实是……
    “没记错的话，当时的我好像是遇到人贩子了吧……”
    拐卖儿童这种事情，在东瀛也是时有发生的。
    像幼年时的白水秋这种长得好看，又安安静静不合群的孩子，很容易成为那些人贩子盯上的目标。
    小孩子嘛，就算警戒心再强，也是很好骗的，几根甜筒或者一包糖果就能骗取信任。
    实在骗不了的，就趁着大人不注意直接弄晕了抱走。
    当年的那一次，白水秋就曾经遭遇过这种手段，好在在被人贩子带走的中途，自己醒了过来，然后没有惊扰到那些家伙，悄悄挣脱了绳索，又找了个没人注意的机会逃脱出来，很冷静地向学校的带队老师说明了情况，由惊慌失措的后者向浦安市的警署报了警。
    这段经历发生的时间，大约是七八年前。
    也就是白水秋刚被她那对便宜父母，送到成田市来的那两年。
    因为时隔日久，白水秋已经记不清楚中间的具体情形，但大概过程应该是这样没错了。
    后来，听说浦安市的警方侦破了那起案件，将涉案的三名人贩子缉拿归案，又顺带着解救了几个被他们拐卖的孩子，事后还专门给天目神社打了一通电话，向千代说明了一下后况。
    正是因为有过这么一段往事，四月初的荻野纯事件发生时，千代才会表现的那么焦急。
    而现在再回想起来……
    幼年时的白水秋，在这起事件中似乎出奇地冷静，所作所为根本不像是一个年仅六七岁的孩子。
    反倒是如今的白水秋，多少觉得有点后怕。
    如果那时候前身没有及时逃出来的话，那么她现在的命运，恐怕就会是一个截然不同的方向了……
    不过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了，如果是现在的她再遇到这种情况，就有足够的底气应对了。像人贩子这种存在，甚至比那些劣迹斑斑的黑帮还要让人厌恶，若有机会的话，白水秋并不介意当场将这些家伙人道毁灭。
    在白水秋心里暗暗回忆着的时候，神代惠子也在默默地看着她。
    这个女孩似乎有点想说什么的样子，但话到嘴边，又犹豫了一下，临时改口道：
    “我小时候跟着父母去过几次京都，对那边还算有点了解，秋酱你到时候如果想出去玩的话，我可以帮你带路哦。金阁寺、银阁寺、本愿寺什么的……都是一些很有趣的地方呢。”
    “……好啊，惠子老师~”
    白水秋抬起双眸，把刚才想的东西抛之脑后，然后对着神代惠子展颜一笑，半开玩笑地说道：“我也一直蛮想去那座城市玩玩的，如果有惠子你带路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修学旅行的时间，通常都在一周左右。
    而IH大赛的赛程也不会太短。
    难得去一次京都，自然是要抽出时间，在这座千年古都中好好游览一下的。而从另外一个角度上来说，这也可以算是和神代惠子之间的一次约会了，虽然场合特殊了一点……
    “什么惠子老师嘛，听起来好别扭……”
    神代惠子有点无奈地嗔怪了一句。
    不过看这个女孩笑吟吟的样子，显然对这个调侃式的称呼并不反感。
    关于修学旅行的话题，到这里就暂且打住。
    接下来，两人又收回心思，补习了一会儿功课。
    考虑到一次性教授太多内容，会影响大脑的记忆效率，在讲完某一道习题之后，神代惠子就主动结束了这次授课，表示要让白水秋先花点时间好好消化一下，等下次过来的时候，再继续往下进行。
    这时候，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四点多钟。
    连续坐了几个钟头，白水秋感觉身体有点窝的慌，索性推开椅子，起身活动了几下筋骨。
    而神代惠子则是细心地帮她把桌上的课本和草稿纸收好，又把刚才用过的笔放在了笔筒里面，在这个过程中，这个女孩注意到了被白水秋放在一边的软皮抄，和夹在本子里面的几张草稿纸。
    “咦，这些几何图形看起来好奇怪啊，是秋酱你自己在做的练习题吗？”
    “额，那个其实……”
    白水秋有点迟疑地往这边看了一眼，抿了抿嘴唇：“那些东西是关于布置阵法的，我这两天才刚刚开始研究……跟学业没什么关系啦，惠子你不用在意的。”
    “是吗……”
    神代惠子又看了几眼，张了张嘴，还是忍不住说道：“这几条计算公式，我好像能看的懂……它们的意思，是根据对不规则图形体积的极限积分进行计算，来确定阵法能够囊括的最大边界值吗？”
    “？？？”

第470章
    白水秋懵了一下。
    她前世的时候也是上过大学的，对微积分这个名词并不陌生，但因为不是理工科专业，所以学的那点东西早就归还给老师了。现在的话，只是大概知道而已，至于具体怎么计算，就是一头雾水了。
    而神代惠子却一眼看出了这几条公式的含义，这就显然不是单纯的“知道”所能够形容的。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条积分公式里面的三元四次方程，就是法阵外围的弧度曲线，大体图形应该是这样的……”
    说话间，神代惠子把刚才用过的草稿纸抽出来，想了想，随手画了一个三维坐标轴，再简单勾勒了几笔，就形成了一个立体图形。
    白水秋把自家姨奶奶留下的那本软皮抄翻开，对照着看了几眼。
    软皮抄上的图形，和神代惠子绘制的几乎一模一样。
    要说区别的话……
    就是白水纱奈手绘的图形中，还标注了一些特殊的点位。
    这些点，是用来刻制符文和安插阵眼的地方。
    阵法的布置，对方位和角度是很讲究的，无论是两仪、四象、八卦……基本上都是左右对称的图形，所以按照这些样式布置出来的法阵，自然也都是有规律可循的。
    而这种规律，完全可以用方程式描绘出来。
    所以……
    白水纱奈就是借用了数学上的思维方式，对阵法和结界进行了量化处理。
    这样做的好处，是清晰明了，可以借助方程式的一些规律，来确定阵法的覆盖范围。再复杂一点的话，还可以结合阵眼所在的位置，以及各处符文内蕴含的灵力强度……等等这些作为参数，来计算阵法的薄弱点，进而寻找将阵法效果最大化的办法。
    而坏处就是……
    “敢情学个阵法，还需要有足够的数学基础才行？”
    在想明白这一点以后，白水秋张了张嘴，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神代惠子同样面露愕然。
    这个女孩大概从来没有想到，灵异层面的阵法一道居然能和现代数学以这样一种方式结合起来……
    “秋酱，在你们修行术法的人里面……掌握这种方法的有很多吗？”
    “不，据我所知，大概只有纱奈奶奶了……”
    白水秋摇了摇头。
    在她认识的人里面，对阵法有涉猎的其实并不是很太多，铃木珠希算一个，前段时间的白荻湾隧道内，那处聚集阴气的阵法，就是由这个女孩设法拔除掉的。
    另外朝仓麻美应该也有着不错的阵法造诣，不然也不会被派来处理灯笼山的事情，但白水秋和她并没有正式见过面，所以对这个女孩的水准并没有什么具体的了解。
    至少从铃木珠希口中，白水秋是没有听说过用数学公式来辅助布阵的做法的。
    “秋酱，介意让我看一下这份笔记的内容吗？”
    神代惠子扭过头来，小心翼翼地问道。
    面对这个女孩的询问，白水秋迟疑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看肯定是没问题啦，但千万不要对其他人提起哦，因为这份笔记上的内容，是我白水家的前辈白水纱奈所做，严格来说并不算是我的东西……”
    “嗯嗯，我知道了。话说……你说的白水纱奈前辈，是千代婆婆的姐姐吗，我之前好像听爷爷提到过这个名字？”
    “是的。”
    神代家当初也曾经在成田市居住过一段时间，而神代文山又是和白水纱奈一辈的人，所以多半是有见过面的，在自家孙女面前偶尔提及几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因此，白水秋也只是简单解释了几句。
    “这么说，纱奈前辈也是一位灵力强大的巫女，就像秋酱你一样？”
    “不，我的水平实在差远了，只可惜红颜薄命，如果姨奶奶能够活到现在的话……”
    白水秋无声地叹了口气。
    说话间，神代惠子已经翻开了软皮抄，一边低头看着上面的文字，一边轻声说道：“这种事情也是没办法的，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就像我也很多次幻想过，如果妈妈还活着的话会怎么样，但事情都已经过去，无谓的幻想也改变不了现实的……”
    在说到这个话题的时候，神代惠子微微垂下眼帘。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白水纱奈和神代惠子母亲的死亡性质是一样的，都不是正常的生老病死，而是因为意外而英年早逝。
    前者是为了对付黑泥，丧生于灯笼山。
    后者则是因为野山会的行动，在数年前的那场火拼中出车祸而死……这段幼年丧母的遭遇，对于这个女孩来说，无疑是内心里的一块伤疤。
    “惠子，你……”
    白水秋张了张嘴，还在想着要怎么安慰她几句。
    就看到神代惠子抬起头来，展颜笑了一下：“不说这些了，过去的事情无法改变，但秋酱你可要好好注意安全啊。平时处理那些灵异事件的时候，用不着勉强自己的。如果你出了什么状况的话，我和千代婆婆都会很担心的……
    还有飞鸟他们也是。”
    说到“担心”的时候，神代惠子脸上微微一红，而后又飞快的补充了一句。
    但两段话中间的间断，却已经把想要表达的意思很清晰地流露出来了。
    白水秋听在耳中，有点不自然地摸了下鼻子，低声回应道：“我知道了。”
    “……”
    接下来，两人都没有再开口。
    只听到翻动书页的声音，在这间卧室内悄然响起。
    神代惠子看书的速度很快。
    仅仅五六分钟后，这个女孩就把软皮抄大致翻阅了一遍，闭上眼睛想了想，才扭头重新看向了白水秋：“这本册子上的内容，我大概看完了，但是还有几个问题需要秋酱你帮忙解答一下，是关于阵法本身的……”
    “你说吧。”
    虽然白水秋也只是刚刚拿到这几本笔记，但她毕竟是行内人，又曾经亲身经历过白荻湾隧道内的阴气法阵，所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至少解答一下概念性的问题，还是完全没问题的。
    当下，神代惠子问了几句。
    白水秋一一做出回应。
    “……这样的话，我差不多能够理解一部分了。”
    神代惠子默不作声地想了一会儿，就斟酌着语气，慢慢说道：“看来纱奈前辈当年曾经尝试过用数学的办法，来帮助自己更好的布置阵法，七十年前就能想到这一点，真的很令人惊叹呢……我现在先把我分析出的内容说一遍，如果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秋酱你及时纠正。”
    说着，神代惠子就轻咳了一声，慢慢阐述了起来。
    刚开始，白水秋还能听出个大概。
    像什么积分极限、微分求导之类的东西，她虽然记不清具体算法，但理解一下思路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可是到了后面，从神代惠子嘴里说出的东西越来越复杂，听的白水秋一头雾水。
    “那个，稍等一下……”
    白水秋有点不好意思地打断了神代惠子的讲述，挠了挠头：“其实我才刚看到第四页，你说的后面的那些东西，我根本就不知道……”
    “这样吗……”
    神代惠子有点尴尬地闭上嘴巴，想了想，才又接着说道：“我也只是随口一说，有些地方还没有完全看明白，如果秋酱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研究这本册子上的内容啊。
    术法方面的东西我不懂，但和数学有关的话……说不定我还可以为你提供一些帮助呢。”
    白水秋犹豫了一会儿。
    和之前那本记录符箓画法的小册子比起来，这几本由白水纱奈留下的软皮抄，内容无疑复杂了许多，研究起来有点吃力。
    如果惠子能够帮忙的话，的确有可能帮她解决一些疑难问题。
    而且，研究笔记又没什么危险，这样的话，似乎没理由拒绝。
    “也好。”
    顿了顿，白水秋又补充道；“不过我看书比较慢，可能需要更多的一点时间，才能把这份笔记看完，所以还要麻烦惠子你先稍微等等。”
    “没问题的。”
    商量妥当后，时间就已经临近五点钟，再过半个钟头就是饭点了。
    考虑到神代惠子帮自己补了半天课，也蛮辛苦的，白水秋开口请她留下吃饭，神代惠子略一犹豫，点头应了下来。
    等到晚饭后。
    白水秋一路将神代惠子送到天目山脚下，目送着她和凉子乘坐上汽车，往公路上驶去，自己才转身回到了神社。
    今天这一天，她可以说是过得相当充实了。
    上午去富里市的公园处理灵异事件，下午回来研究白水纱奈留下的笔记，中间又被神代惠子辅导了两节功课，现在一放松下来，白水秋就觉得脑细胞消耗地厉害。因此也没有再继续复习的打算。
    到浴室泡了一会儿澡，就换上睡衣，和自家奶奶以及日向飞鸟打了个招呼，回到卧室，上床休息。
    这一觉睡得很沉。
    直到第二天早上，被床头的闹铃声吵醒，她才揉着惺忪的睡眼起身，洗漱过后，像平时一样到后山晨练了一会儿，再和日向飞鸟一起下山去往学校。
    接下来的几天，过得平平淡淡。
    到了周三下午，一年B班像往常一样，召开了每周例行的班会。
    在这次班会上，班主任天竺老师宣布了关于修学旅行的确切消息。
    就像惠子之前提到的那样，这次修学旅行的目的地，的确是京都。
    时间是从放暑假的第三天开始，为期一周左右，届时所有学员要自行来到校园内集合，然后再统一乘坐学校租赁的大巴车，前往关西地区。等到了地方以后，再由负责带队的老师带领，以班级为单位在京都内进行游览和学习。
    当然，白水秋是没办法和班上的同学一起同行了。
    因为要参加IH大赛的缘故，她需要提前几天就从成田市出发，和弓道部的社员们一起去往京都，预先熟悉赛场，和赛事的日程安排。
    不过等到了那边之后，还是有机会和惠子等人一起活动的。
    毕竟比赛也不是每天都要进行的，中间休息的时间，理论上可以由参赛选手自行安排。
    课堂上，天竺老师又交待了一些修学旅行时的注意要点——
    像提醒大家根据京都的气候，提前准备好添减衣物和常用药品、还有到了那边以后，要听从指挥，外出的时候需要向带队老师报备，以免出现不必要的人身意外……这些话也算是老生常谈了，所以大家也都不怎么在意，只是随便听听就过去了。
    “另外……”
    说完了注意事项以后，天竺老师话锋一转：“别忘了，下周还有一场学力测评，也是这个学期的最后一次，希望大家都能拿出认真的态度应对，考出自己的真实水平。”
    和修学旅行相比，期末考试的消息并没有引起多数学生的注意。
    毕竟，他们现在才刚升入高一，又是春假后的第一个学期，高考的压力并没有那么明显，再加上成田高中又属于学制比较宽松的公立学校，大部分学生对待学习的态度都比较随意。和苦兮兮地复习功课相比，显然还是出去玩更重要一些。
    只有包括日向飞鸟在内的一小半心系学习的，才把这件事情记在了心里，准备趁着这最后一周时间好好复习一下，争取拿到比六月初那场期中考试更好的成绩。
    等到下课铃响起，天竺老师收拾了一下教案，转身离开了教室。
    这下子，班里很快就炸开了锅。
    大多数学生都沉浸在即将集体出游的兴奋中，三三两两的凑到一起，议论纷纷。
    “居然是去京都哎……”
    “我还从来没有到关西去旅行过呢，好期待啊，听说那边的京果子很好吃，而且那边还有好多有名的寺庙和神社，清水寺，金阁寺，上贺茂神社……都是值得一去的景点呢。
    也不知道一周的时间，能不能把这些地方全部转一遍。”
    “全转一遍就别想了，时间肯定是不够的……话说，如果这段时间过去的话，应该能赶得上祇园节吧？”

第471章
    “祇园节？”
    班上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在听到这个名词的时候，坐在白水秋旁边的日向飞鸟睁大眼睛，脸上流露出好奇的表情。
    “这个我倒是听说过……”
    白水秋想了想，轻声解释道：“祇园节并非正式意义上的节日，而是流传于京都地区的一项祭礼活动。
    它的渊源要追溯到9世纪的时候，因为当时疫病流行，民众们为了祈求消除瘟疫，把八坂神社内的神像搬出神社，在京都市内巡行，后来随着时间流逝，这一活动逐渐演变成一场盛大的祭祀，由京都的八坂神社负责主持，活动时间横跨整个七月，其中气氛最高潮的一天，是17日的‘神轿巡行’……
    不过那一天我们应该还没有赶到，所以多半是无缘得见了。”
    准确的说，是一年B班的学生们还没有赶到。
    而白水秋因为要提前几天过去，说不定能有机会一睹那番盛景。
    说起来……
    京都每年都有大量的祭祀活动，从1月份的初惠美须——也就是祭祀商神、祈求生意兴隆的节日，到5月的葵节——祈求农作物丰收的节日，再到7月的祇园节，8月中旬的五山送火节，几乎每一个月份，都有盛大的节日。
    如此之多的庆典，与京都曾经长期作为东瀛首都而存在有着莫大的关系。
    尤其是在京都刚开始营建的平安时代，正是遣唐使活动最为频繁的时候，大量华夏文化涌入进来，并在岁月流逝的过程中，被东瀛吸收并加以本土化。
    许多在起源地已经失传了的文化传统，都被这座千年古都完好地保存了下来。
    顺带一提，八坂神社的主祭神是须佐之男，也就是天照三姐弟中年龄最小的一位。
    按照《古事纪》的记载，此神力大无穷，但性情却变化无常，曾经数次因闯祸被驱逐出高天原，后来流落至出云国时，以十拳剑斩杀八岐大蛇，并迎娶了本该被大蛇吞食的奇稻田姬，算是东瀛神明体系中一尊以勇力著称的凶神了。
    “原来是这样。”
    日向飞鸟恍然大悟。
    这时候，坐在后排的神代惠子也凑近过来，插了句话：“虽然神轿巡行是赶不上了，但应该还是可以观赏一下烟火大会，京都的烟火还是蛮壮观的哦。”
    “惠子同学以前有去过京都吗？”
    日向飞鸟好奇地问了一句。
    “嗯，是在很小的时候了，和父母亲一起。”
    神代惠子有点含糊地回应了一句，然后看向了白水秋：
    “听爷爷说，天目神社每年也会有几次很隆重的祭祀活动，是这样吗秋酱？”
    白水秋挠了挠头，支支吾吾地说道：“这个，有是有啦，但根本没什么隆重的……”
    天目神社的确也有着举行祭祀活动的传统。
    其中稍微正式一点的，就是上巳祭，雨神祭，和祈年祭了。
    上巳祭就是三月三的“祓禊”，祈年祭则是每年元旦之前，为了庆贺新年而进行的祭礼活动。
    这两种祭祀，都有着数百年的历史，在东瀛各地的神社内普遍存在，没什么特殊的。
    至于雨神祭，就是天目神社独有的祭祀了。
    顾名思义，这个是为了向【雨师神】祈求赐福、祈祷来年风调雨顺而进行的祭祀活动，举办时间是在每年的八月份，中元节前后，算是天目神社一年中最为盛大的一次庆典了。
    不过这里的“盛大”，是和平时的天目神社相比，对于人丁凋敝的白水家而言，就算仪式布置的再怎么隆重，基本上也都是附近镇子上的居民过来捧捧场，和京都那种万人空巷的盛典相比，就差的太远了。
    当然……
    今年参与的人数可能会稍微多一点。
    主要是因为前段时间，有几段关于白水秋的斗法视频被传到了网络上，小小出了一点名气，也吸引了一批心怀好奇的访客。
    从个人角度上来说，白水秋并不想让自己的名字在网络上大肆传播，毕竟“人怕出名猪怕壮”是华夏人根深蒂固的观念。但能够以此帮自家神社拉拢一点人气，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雨神祭啊……”
    听着白水秋的解释，神代惠子和日向飞鸟互相看了看，前者若有所思：
    “就算没有京都的神社那样有人气，祭礼活动的时候也会有很多事情要做吧，只靠飞鸟和加奈子，忙得过来吗？要不要我帮忙找点人手？”
    “这个还是到时候再说吧，毕竟还有一个多月呢……”
    白水秋想了想，委婉地说道。
    按她自己的想法，天目神社现有的人手已经完全够用了，最多找两个力气大点的男人过来帮忙搬搬东西。
    但一个月后的事情，会不会有什么变故，现在还说不好。
    再者，白水秋也不确定，雨女的沉睡是否会对今年的“雨神祭”造成影响……
    “话说，如果雨女是天目神社的式神，那么雨师神又去哪儿了？如果是神明的话，应该能够很轻松地将黑泥击杀掉吧……”
    联想到七十年前白水纱奈的死亡，再加上老妖怪曾经说过“很久没有见过活着的神明”的话，恐怕自家这位雨师神，可能也出现什么状况了，而且状况发生的时间，应该远早于白水纱奈活跃的时期。
    可……
    如果雨师神已经不在人世间的话，举办这种祈祷性质的祭祀活动，岂不是没有意义了？还是说，这位神明大人也像雨女一样陷入了沉睡，需要积累足够的“香火愿力”，才能将祂唤醒？
    不得而知。
    白水秋摇了摇头，没有就这个问题再胡乱猜测下去。
    等到下午放学以后，她就像往常一样去了弓道部，认真训练了一会儿，在太阳即将落山的时候，和神代惠子一起乘车回家。
    至于日向飞鸟，则是已经提前坐公交回去了，这个女孩身上还担着兼职巫女的职责，需要提前回去招呼客人。
    汽车一路驶入东郊。
    在靠近灯笼山脚下的时候，白水秋准备下车，而神代惠子则是轻轻咦了一声，将视线投向了斜前方的某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凝重。
    “怎么了，惠子？”
    “没什么，只是看到了一款比较少见的车型……”

第472章
    “车型？”
    白水秋怔了一下，推车门的动作戛然而止，顺着神代惠子的视线往斜前方看了过去。
    目光所及，就注意到一辆黑色的丰田世纪正停靠在二三十米外的地方。
    这款车型，也算是东瀛汽车史上的一款经典之作了，据说是丰田公司为了纪念创始人丰田喜一郎的父亲的百年诞辰而特别研制出来的，基本上只在本国内流通，而且售价不菲，出现在天目山脚下，更是平日里难得一见的事情。
    “又有什么大人物到神社来了吗……”
    白水秋看了一眼车牌，确认是自己不认识的号码。
    这时候，神代惠子已经恢复了平常的神色，微微一笑：“秋酱，我和你一起上去吧，正好有一点关于关于纱奈前辈那份笔记的事情，想要和你探讨一下……”
    “……好啊。”
    看到白水秋点头同意以后，神代惠子就从另外一侧车门下了车，绕着汽车转了一圈来到白水秋旁边，和她一起向山上走去。
    另一边。
    凉子也快步跟了上来，稍微错开几步跟在她们后面。
    三人两前一后，很快就沿着参道，来到了天目神社的庭院内。
    进门的时候，白水秋先往拜殿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在外面吗……”
    这时候，拜殿的方向还有几个客人，正在被日向飞鸟和加奈子招呼着，几人身上的穿着都很随便，看起来并不像是那辆丰田世纪的主人。
    也是在同一时间，一股相当明显的灵力波动气息，从内室里面散发出来，让白水秋精神微微一震。
    “这股气息……”
    白水秋已经大概猜到来客的身份了。
    早在两周前，她还在千叶市参加弓道选拔赛的时候，就曾经借助傀儡娃娃的身体，捕捉到过一次这种气息。而现在，同样的感觉再次出现，但是和上一次相比，白水秋现在是用自己的本体站在在这里，所以感觉上显得更加清晰。
    风狸也适时地抓了一下她的衣领。
    唯独神代惠子好像早就判断出了来人的身份，这时候只是默不作声地站在旁边，等待白水秋作出决定。
    “我们先进去吧。”
    白水秋朝着日向飞鸟两人远远招了个手，然后就和神代惠子说了一声，抬脚向内室的方向走去，一路穿过走廊，就看到会客厅的推拉门敞开着，几位客人正坐在榻榻米上喝着茶，看起来像是刚到没一会儿的样子。
    一共三个人。
    除了铃木珠希是见过多次的熟人以外，另外两张面孔都显得有点眼生。
    其中一个女人约摸二三十岁的模样，穿着类似于特勤组那种样式的黑色制服，一头长发在脑后高高盘起，看起来气质很稳重的样子。
    而另外一个则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孩，简单的运动上衣和短裙，容貌清秀，但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灵力波动，却是三人之中最为明显的，就像是一面平静的湖泊，清净澄澈。相比起来，本身实力还算不错的铃木珠希，几乎就像是一个身无灵力的普通人一样，完全没有存在感可言。
    “小秋，你回来啦。”
    铃木珠希率先注意到了白水秋的存在，挥了挥手，然后做了一个介绍的手势：
    “帮你介绍一下，这两位是主管千叶县对策组各项事务的藤原秘书，还有从东京总部赶来的朝仓麻美前辈……这位就是小秋了。”
    后面半句话是对着藤原七海两人说的。
    说起来……
    朝仓麻美因为是从东京赶过来的就不说了，白水秋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藤原七海，她虽然之前就已经和这个女人有过几次联络，但都是通过电话或者网络进行的，今天才算是第一次正式意义上的见面。这位女秘书的装扮和气质，倒是和她之前猜测的形象很接近。
    唯一有点偏差的，就是身上穿的是特勤组的黑色制服。
    白水秋本来还以为，她会穿着电影里常见的那种OL制服呢……
    至于朝仓麻美……
    “初次见面，叫我麻美就好了。你就是千代婆婆的孙女秋了吗，果然比我想象的还要小一些。”
    在白水秋往朝仓麻美那边看过去的时候，这个女孩也在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她，双眸中隐隐蕴着一丝热切之意。
    “嗯？”
    白水秋被她看得有点心慌，总感觉这个女孩好像随时都要向她扑过来似的。
    但不管怎么说，面对客人还是要保持基本的礼貌的，尤其是现在千代好像还在外面没有回来，因此只能由她这个当孙女的，来担负起东道主的职责了：
    “我是白水秋，和几位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说话间，白水秋就想要在榻榻米另一侧坐下来。
    这时候，神代惠子先一步将蒲团挪到白水秋脚下，然后又手脚麻利地端起茶壶，帮朝仓麻美等人一一添上茶水，再转身把茶壶递给凉子，示意这位女保镖去续热水：
    “我是小秋的朋友神代惠子，几位这次前来，是有事情要和小秋商谈吧，那我就先不打扰了……小秋，我先到外面去帮飞鸟同学啦，等你忙完事情我再回来。”
    “额……”
    其实按照白水秋的本意，是打算让神代惠子先回去的。
    反正学术上的探讨什么时候进行都可以，没必要抢在这一天完成。但女孩说完以后，就含笑退了出去，又顺手将房门虚掩上，她也只好把话咽回肚子里，然后在铃木珠希几人对面跪坐下来：“那个，几位这次前来，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
    最后由朝仓麻美开口说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主要是我和藤原秘书来到成田这么久，一直没能和你见上一面，所以趁着这次机会前来拜访一下。
    另外，还有一条情报要向你确认……”
    “……你是说？”
    “听珠希说，你最近遇到过九菊一派的修行者？”
    听到这个问题，白水秋面色微微一滞，考虑了一下，才开口回应道：“是的，就在十多天前，我在千叶市参加IH大赛的时候，曾经和一个九菊一派的阴阳师交过手。那家伙的名字叫做赤根，擅长剪纸成人的法术……”
    和老妖怪一起去和松平健次交涉的事情，白水秋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但赤根和九菊一派的情报，却是必须要告诉对策组的，否则以她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很难查出这个组织的底细。
    因此，白水秋将自己和赤根遭遇的时间稍微篡改了一下，重点讲述了她从赤根的记忆中读取到的东西。
    “你是说……赤根是在被你探索了记忆以后，被一团无形的火焰从体内焚烧殆尽的？”
    “是的，其实当初白荻湾隧道的那只犬神，也出现过类似的情况。”
    “……”
    片刻的沉默。
    朝仓麻美向藤原七海看了看，后者微微颔首：“看来没错了，应该就是九菊一派的【锁魂术】，只要灵魂受到外来力量的侵入，术法就会发动，将他们的魂魄和肉体全部焚烧殆尽……
    这种术法的修炼难度比【惑心术】大得多，能够掌握它的，修行时间至少也在三十年以上，看来九菊一派和白莲宗勾结的渊源，远比我们原先预想的要早。”
    “锁魂术？”
    白水秋微微皱眉，重复了一句两人提到的名词。
    铃木珠希探着身子凑近过来，低声对她解释道：“小秋，你应该还记得我上次说过的话吧，修行者的灵魂比一般人要坚韧许多，能够对其造成冲击的法术不少，可是能直接将他们的灵魂焚毁的法术，却非常罕见。
    妖怪中，只有诸如青鹭火的少数妖怪才有这种能力。
    而人类修行者的话，目前已知能做到这一点的法术不超过四种，九菊一派的锁魂术就是其中之一，而且还是比较可怕的一种。
    虽然施术的条件很苛刻，但一旦布置成功，在被触发的时候，一瞬间就能将灵魂焚烧殆尽，根本没有中途阻断的可能。”
    “是吗……”
    另一边，藤原七海也开口补充道：“九菊一派是关东地区最古老的一批流派之一，从平安时代就已经初具雏形，此后数百年间一直活跃于术法界，直到江户时代被多个流派合力剿灭。
    无论是扰乱他人神智的【惑心术】，还是烧毁他人魂魄的【锁魂术】，以及最为人诟病的【炼尸术】，这一派擅长的咒术几乎都与灵魂和意识有关，对绝大多数修行者来说都是个很棘手的威胁。”
    “了解了。”
    白水秋点了点头。
    看起来，九菊一派的法术体系倒是有点老妖怪的影子。
    联想到铃木珠希曾经提到，京都那边一直有阴阳师在寻找老妖怪的下落，恐怕当初参与剿灭九菊一派的修行者中，也并不是所有人都秉承着“除魔卫道”的想法，或许有一部分居心叵测之徒，是为了得到他们研究的那些灵魂系法术。
    甚至……
    九菊一派没有在那次围剿中覆灭，反而延续了下来，很可能也是与此有关。或许是有内奸和他们串通一气，达成了某种交易。
    这个想法，不仅存在于白水秋心里。
    朝仓麻美似乎也想到了：“呵，我就猜当年的围剿行动中，可能有人放走了几个漏网之鱼……
    那间阴暗斗室内的人影，应该就是九菊一派现在的主事者了，这群家伙蛰伏这么多年，一直不显山露水，若非小秋妹妹探查了赤根的灵魂，恐怕就算是这一次，我们也会只关注到白莲宗而忽略了他们的存在……”
    “那我们现在？”
    “因为无法确定那间斗室所处的位置，以及九菊一派门人的身份，只能先从白莲宗入手了。茨城县那边有什么进展吗？”
    “没有。茨城县的对策组已经接受我们的协助请求，开始对白莲宗的高层人员进行清查和逮捕，但一直没有找到白莲大圣人本人。据他们说，白莲宗在茨城县有好几处号称总本社的山门，但都是掩人耳目的幌子，真正的总本社在哪里，没有人知道。”
    朝仓麻美和藤原七海交流了几句。
    这种时候，白水秋也插不上话，只是默不作声地喝着茶，坐在一旁听着。
    这些事情显然不是三言两句就能聊出结果的，所以几分钟后，两人就打住了这一话题。
    朝仓麻美笑了笑：“不管怎么说，这次都谢谢小秋妹妹你提供的情报了。另外，听说你这段时间连续处理了好几起组内积压的灵异事件？”
    “举手之劳而已。”
    白水秋很谦虚地回应了一句，然后看了一眼藤原七海：“那个，我能趁这个机会申明一下自己想要的任务奖励吗？”
    “嗯？”
    “因为再过一段时间，我要去京都参加今年的IH全国弓道大赛，所以会有一两周左右，无法出现在成田市境内，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对策组能够为我家神社提供一些安全措施，至少要保证我奶奶和那两位兼职巫女的安全。”
    说着，白水秋有点小紧张地看着藤原七海。
    女秘书怔了一下，然后微笑道：“当然没问题啊，这是很正常的要求，我会安排特勤组对天目神社进行24小时的监视保护，一旦有状况发生，立刻从附近抽调成员过来解决……”
    “这方面，我也可以帮忙的。”
    说话的是朝仓麻美：
    “在黑泥事件得到妥善解决前，我都会暂时留在千叶县这边，正好灯笼山距离这里也不远，我会帮忙照看天目神社，假如白莲宗或者九菊一派的人出现的话，迎接他们的结果只有死。
    不过，我也有一个不情之请，想要征询小秋妹妹的意见。当然，只是私人请求，和对策组无关，你不答应也没关系的。”
    “你的意思是……”
    在白水秋的注视下，朝仓麻美脸上的表情严肃起来，语气也变得异常正式：
    “我自幼修习剑术和咒术，自认小有心得，素闻白水家历代巫女大名，近日又从七海和珠希那里了解到小秋妹妹的高明实力，今日一见，见猎心喜，只求一试！”

第473章
    哈？
    求战？
    白水秋有点意外。
    而后，就听到朝仓麻美继续说道：“此番比试，只是切磋一二，印证心中所学。如果小秋妹妹觉得不方便的话，也可以改日再说。”
    “你说的这场切磋，是仅限于剑术吗？”
    “不，咒术、符箓、法器都可以使用，当作一次普通的斗法就好了。”
    得到这个女孩的回答后，白水秋仔细思忖了一下。
    她这段时间正在通过“冥想”，来磨砺自己的剑术和咒法水平，但因为她亲自交手过的修行者委实不多，所以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场战斗的反复回放。如果朝仓麻美具备的实力，还在九菊一派的赤根，和白莲宗教主之上，或许是个不错的冥想素材，正好可以扩充自己的假想敌仓库。
    “那好吧。”
    白水秋思量了一会儿，点头答应了下来。
    朝仓麻美双眸一亮，一骨碌爬了起来，将旁边的黑色剑袋拿在手里。
    从刚见面的时候，白水秋就注意到了这东西，毕竟近两米的长度看起来实在过于扎眼了一些，而且，即使是在被剑袋包裹着的情况下，白水秋也能感觉到一丝凌厉的味道，若有若无地漂浮在空气中，显然也是一把法器性质的名刀。
    提起剑袋后，朝仓麻美活动了一下肩膀：“这里空间太小，附近有什么能施展开手脚的开阔场所吗？”
    白水秋想了想，缓缓起身：
    “请跟我来。”
    ……
    几分钟后。
    一行人在白水秋的带领下，来到了天目山的后山。
    这片地方，就是她平时用来练习八极拳的那片林间空地，周围数百平米的空间内，看不到什么醒目的大树，只有一些四处丛生的低矮灌木，而不远处那条从山顶流淌下来的小溪，还在发出一阵潺潺的水流声。
    其实在天目神社内，也是有着一间道场的，就是白水秋幼年时用来训练弓术的那个房间。
    但后者的面积毕竟还是小了点，考虑到神社内现在还有客人在，为了避免惊扰到他们，造成不必要的麻烦，还是选个稍远一点的地方比较好。
    “就在这里吧。”
    白水秋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了后面的朝仓麻美等人，同时用眼神示意旁边的另外几个人往后面让一让。
    等到铃木珠希等人退开到安全距离以外后，白水秋和朝仓麻美才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又往前走了几步，隔着十多米的距离相对而立。
    随着两道悠长的呼吸声，两人身上的气势渐渐攀升起来。
    微风渐起。
    作为几名观众中唯一一个货真价实的巫女，铃木珠希是对场内变化感觉最明显的，也正因为如此，这个女孩慢慢睁大了眼睛，心里渐渐浮出了一股名为惊讶的情绪：“麻美前辈的实力，果然和那些传闻中一样强大，可小秋竟然也……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回想起来，她是在数月前的画皮事件中，第一次来到成田市的。
    也是在那个时候和白水秋初次见面。
    当时的白水秋，虽然就已经表现出一些令人惊讶的的能力，但总体上，只是让铃木珠希觉得比自己稍微强大一些，还没有到遥不可及的地步。
    而之后……
    随着交往次数的增多，铃木珠希才渐渐感觉到越来越多的惊讶之处，直到现在，她才恍然发觉，从白水秋身上散发出来的灵力波动，竟然和朝仓麻美一样，给她带来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
    “原来这才是小秋的真实水准吗……”
    至于藤原七海，以及一路跟着一起过来的神代惠子，对气息的感觉并没有那么敏锐，只是从双方展露出来的气势上，直观地判断出两人的实力大体在同一条水平线上。
    “请。”
    白水秋将雪走慢慢抽出，再把刀鞘顺手扔到一旁。
    在她的对面，朝仓麻美将黑色剑袋拆开，从里面抽出了近两米长的长船长光，顺手挥舞了一下。
    下一刻。
    两人不约而同地做了一个沉息凝气的动作，然后双脚微微叉开，在脚跟发力的同时，两条身影已经如同离弦之箭般向前射了出去，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就越过了中间十几米长的距离，迎面碰撞在一起！
    当！！！
    刺耳的金属碰撞声中，两把刀相接的地方迸溅出一抹刺眼的火光。
    而后，朝仓麻美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手腕一转，比她整个人身高还要长的野太刀，在这个女孩手中灵活地调转了一下刀刃，展开了迅猛而暴烈的连续斩击。
    如果是一个月前的白水秋，遇到这种攻势，多半是撑不住几招的。
    但她这段时间被惠子上过几次课，又坚持通过冥想的方式进行实战训练，剑术水平已经比之前提升了不少，所以这时候面对朝仓麻美的猛攻，一时间倒还能应付过来。
    只是……
    朝仓麻美的剑术水准，的确比她要高得多，而且因为身具灵力的缘故，这个女孩的体力和反应速度也丝毫不比白水秋逊色，连续对拼了十几刀后，白水秋就觉得手心有点微微发麻，挥刀招架的动作也变得越来越吃力。
    终于。
    在某一刀过后，白水秋身形疾退了几步，避开迎面而来的挥斩，用没有持刀的那只手掐出一道手诀，向小溪的方向招了一下。
    【驭水诀】
    伴随着体内的灵力涌动，一股莫名的牵引力迸发出来，带动着小溪内的水流冲天而起，化作一道水蛇扑向了朝仓麻美。
    在剑术不及对方的情况下，白水秋也不打算再傻乎乎地和朝仓麻美拼刀。
    既然是斗法性质的切磋，那么术法自然是可以使用的。
    “水雨系的法术吗？”
    朝仓麻美双眸微微一眯，瞬间就已经反应过来，一抹灵力从她的手心透出，迅速蔓延到整个剑刃上面，仿佛给长船长光裹上了一层乳白色的光晕。在这种情况下，野太刀的刀刃还没有触碰到水蛇，这股水流就被一切两半。
    但紧接着，就有三四条“水蛇”从小溪内跃出，吐着信子从四面八方扑向了朝仓麻美。
    不仅如此……
    高空中也开始出现了一团黑沉沉的乌云，一道道细密的雨丝渐渐在空气中形成，从天目山的上空向下飘落而来。

第474章
    这种变化，自然是祈雨咒带来的了。
    白水秋此前经历过的几次和修行者之间的“斗法”，无论是在佐仓市追捕教主一行，还是在松平健次的庄园中和赤根的战斗，严格来说都属于遭遇战，并没有太多准备时间。再加上战斗过程很是短促，也没什么机会使用这些咒术。
    反倒是在和鬼童子、画皮这种妖怪对阵的时候，用的还稍微多一些。
    而现在……
    难得遇到一个实力强劲的对手，白水秋当然很想看看祈雨咒的用处。
    不过，她对自己的斤两还是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现在的【祈雨咒】水准还不太够格，还需要借助于天气和地利的因素，才能比较轻松地使用出来。
    这也是白水秋将切磋的场地选在这里的原因。
    但，主场归主场。
    自己虽然是利用了一点小心思，占据了先手优势，可如果到时候再被朝仓麻美三两下击败的话，就有点丢脸了……
    杂念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白水秋微微吐气，往神代惠子等人站立的方向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将精神高度集中起来，体内的灵力也在那颗“种子”的催动下，开始加速运转，越来越多的水流从小溪内接连跃出，向朝仓麻美席卷过去。
    当当当——
    朝仓麻美脚步未动，连连挥刀劈斩。
    被“驭水诀”操控下的水柱，强度纵然比不上钢铁，却也差不太多了——按照白水秋之前的试验，足以在溪边的巨石上留下一片坑洼的痕印。
    所以这时候，就听到一阵阵金属碰撞般的声音，从朝仓麻美手中不断传出，一条条水蛇被刀刃切成两半，化为大团大团的水珠四处迸溅，而后又在白水秋的操控下，重新凝聚成形。
    一时间，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
    “切……”
    朝仓麻美微微蹙眉。
    她手中的长船长光，也算是一把质地上乘的御神刀了，再加上外层有灵力的包裹，倒不会被这些水柱打断。可是和这些由灵力催动的水蛇拼杀，显然也是一项没有意义的举动，就算是拼消耗，白水秋通过驭水诀操控水流所消耗的灵力，也远远少于她劈斩这些东西所耗费的体力。
    如果体力消耗过多，哪怕灵力还保持着充沛的状态，也很容易陷入劣势。
    而面对这种咒术，最简单直接的解决办法就是……
    一束凌厉的视线向白水秋看了过来。
    下一刻，朝仓麻美猛地提了一口气，挥刀的动作加快了几分，挺身画出一道硕大的圆弧，将身旁的七八条水蛇一并斩断，然后就作势要往白水秋所在的方位冲过来。
    “敕令，火铃符！”
    在朝仓麻美抬脚的同时，白水秋往怀里一探，向前甩出了几张淡红色的符箓。
    咒语念动间，就听到轰的一声，一团灼目的火光在半空中熊熊燃起。
    和祈雨咒相比，白水秋对火铃符的运用显得更加熟练一些，剑指挥动了几下，这些火光就连成了一条明艳的龙形，往朝仓麻美身上席卷过去。
    这时候，天上还淅淅沥沥地下着雨，朝仓麻美身边更是水花四溅，充斥着大量湿润的水气。
    在火铃符的撩烧下，这些水汽迅速蒸发，很快就形成了白茫茫的一大片，将远近的视线遮挡起来。
    这种水火配合的控场手段，是白水秋在发动咒术前就已经计划好了的，这次出手算是做了一次试验，而从现在的结果来看……
    果然很有效。
    不管这些高温的水蒸气是否存在有效的杀伤力，至少在混淆视线这一点上，是达到了她的预期的。从她自己所站的位置向朝仓麻美的方向看去，只能看到一条模模糊糊的人影轮廓，可从后者的方向往外面看，恐怕能见度会更低。
    面对这种情况，朝仓麻美也不敢掉以轻心，立刻停下了脚步，在身影即将被火焰龙卷吞没的时候，突然沉吸了一口气，先是把长船长光往地面上一插，然后将双手抬起，葱白的十指在胸前扣出了一个类似于塔型的手势。
    “喝！！”
    伴随着一声低叱，就看到朝仓麻美身上的衣服忽然鼓荡了一下，仿佛有一股极为磅礴的气息从她体内迸发出来，瞬间就形成了一层无形的屏障，将两边的水幕撕裂开来。白茫茫的水蒸气，以及正在坠落着、还没有蒸发的雨珠，也一并被冲荡开来。
    本来已经被水雾笼罩的这一小块地方，被瞬间一扫而清。
    交战的双方，也重新出现在对方的视线之中。
    水汽还在四处飞溅的时候，朝仓麻美又飞快变幻了几道手诀，将右手往前一挥！
    哗啦啦——
    一条淡银色的锁链从朝仓麻美的衣袖中脱出，朝着白水秋所在的方向迅速袭来！
    “？！”
    那条锁链显然是用特殊的材质制作出来的，颜色看起来有点像是金属，但柔韧性却是比一般金属要强得多，而且链环看上去都很细的样子，所以才能被朝仓麻美藏在袖子里，直到这时候亮出来，才被白水秋发现。
    在灵力的加持下，锁链挥出的速度相当之快，有如一道银光划破空气，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挥到了白水秋面前！
    千钧一发之际，白水秋猛地一个后仰，堪堪躲了过去。
    紧接着，她又就地一滚，重新拉开了距离，同时将复合弓从自己背后取了下来，挽弓搭箭一气呵成，连瞄准的动作都没有，就松开了手里的弓弦。
    咻！！
    木质的箭矢向前疾射而出！
    这把复合弓，自然是白水秋之前带过来的，因为不清楚朝仓麻美的实力水平，所以被她暂时扔到一边，打算视情况决定是否使用。而且考虑到金属质地的箭矢杀伤力略大，为了避免造成出血的局面，她还特意把箭矢更换成木质的。
    而现在看来……
    她似乎有点低估这个女孩的实力了。
    一击不中后，朝仓麻美将锁链收回到自己衣袖内，然后并拢五指，也没有去拿被插在地上的长船长光，而是直接将右手捏成刀形，迎空挥动了几下。
    从白水秋手里射出去的几支箭矢，都被她用手刀精准地劈开。
    之后，就看到朝仓麻美猛地一个俯身，向白水秋所在的方向冲了过来！
    咻咻咻！！
    三箭连珠！！
    白水秋一边后退，一边不断地拉弓射箭。
    而朝仓麻美则是在快速前进的过程中，左右闪避了几下，几乎以毫厘之差避开了前面两支箭矢，又抬手劈飞了最后一枚，整个人宛如一只灵巧的猎豹般迅速欺身到了白水秋前方，双手再次合扣：
    “破！”
    如果说，最开始的朝仓麻美，带给白水秋的感觉像是一汪平静的湖泊。
    那么从这个女孩做出塔型手势的那一刻开始，这片湖泊就变得躁动起来，好像有巨大的鱼类在其中游蹿，掀起了一阵阵躁动的波浪。而这种变化，让她体内那股本来就很强大了的灵力气息，再次出现了攀升的迹象。
    “刚才那种程度，竟然还不是她的全力吗……”
    该说不愧是来自东京的大神社吗？
    恐怕这个女孩自己一个人的实力，就能抵得上千叶县半个对策组的实力总合了吧？
    这一刻，白水秋只觉得有一股劲风扑面而来，下意识地扔掉复合弓，念动咒语激活了青怨风铃的“守”字诀。几乎是在光膜形成的同时，一股由灵力凝练而成的冲击力已经袭到跟前，轰然一声撞在青怨风铃的光幕上面！
    咔嚓——
    细微的碎裂声响起。
    “青怨风铃……”
    白水秋听到这道声音时，眼皮一跳，脸上流露出些许惊色。
    从作用效果上来看，朝仓麻美使用的这种咒术，显然和青怨风铃的“守”字诀是同一类的法术。
    但是两者的质量上，却是有着不小的差别。
    青怨风铃也算是一件不错的法器了，可是和鸣雷玉、鬼切这一类法器比起来，只能算是中低档，内里储存的灵力总量也相对有限。用来抵挡一般的物理攻势，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可是面对同样由灵力催发出来的法术攻击，就另当别论了。
    朝仓麻美体内的灵力，比白水秋更加充沛和强大。
    而且，这个女孩还是出身于朝仓神社的正统巫女，自然是有点家族传承的。
    ——当年那只肆虐关东的狂骨，的确是因为朝仓家的疏忽才破封而出的。
    可……
    能够破封的前提，是这只狂骨曾经被朝仓家的先辈封印过。
    和当场格杀比起来，封印这种做法对硬实力的要求稍微低了一点，但难度依然是很大的。
    就算朝仓家的祖辈中，并没有出现过比白水纱奈实力更强的存在，可是位于同一档次的修行者，肯定是有过的，而且还不止一位。
    或许壮年时期的朝仓直雄——也就是麻美的爷爷，就是其中一位。
    这样数百上千年传承下来，累积的底蕴和资源，自然远远比一般的神社要丰厚的多，相比起来，白水秋虽然也有着白水纱奈这样一个灵力强大的姨奶奶，但前者在年仅十八岁的时候英年早逝，除了几本笔记和一些手书的零碎记录，并没有留下更多的东西。
    唯一能够称得上“白水家的传承”的东西，也就是那把鬼切了……
    所以……
    无论是从灵力强度，还是从实战经验上来说，白水秋都不占优势。
    在这种局面下，由朝仓麻美释放出来的咒术，很快就攻破了还未成形的“守”字诀光幕。
    眼看着这股冲击力就要袭到面前，白水秋猛地将右手握成拳头，向前砸出了一记拳刺！
    她是在自己身上提前贴了一张【生金符】的，用来应对可能遭遇的近身战。
    而且，就在刚才动用青怨风铃内的灵力构筑光膜的同时，她也已经将另外一部分灵力，覆盖到了自己的双手上面，形成了一层无形的拳套。
    还有，这一拳更是调动了丹田内的那一缕内力，以寸劲发力的方式轰出。
    三重因素的合力作用下，这一记拳刺，几乎可以说是白水秋全力施为的水平，换做是之前的那几条怨灵，恐怕是被一拳打散的结果。而就算是赤根那种邪派阴阳师，多半也是吃不消的。
    ——前提是后者不用纸人来帮自己抵挡伤害。
    不过，白水秋现在用出这一招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杀伤，而是要以攻代守。
    轰——
    迅猛的拳风过处，两侧的空气都被挤到了一边，半空中也炸开了一道响亮的破风声！
    下一秒……
    从白水秋手里挥出的拳刺，和那团灵力冲击波撞到了一起，就只听到一阵令人牙酸的碰撞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破碎了一般。不到半秒钟的相持过后，白水秋的拳头继续向前，轰向了跟在冲击波后面的朝仓麻美！
    当然，这一拳的力道已然弱了不少。
    哪怕是在生金符和灵力拳套的双重保护下，白水秋也还是生出了一股隐隐作痛的感觉，好像是一拳砸到了冷硬的刀锋上面，但此刻箭在弦上，却也没有退避的理由，只能一鼓作气地向前猛攻。
    呼！
    朝仓麻美显然没想到白水秋会用这么直接的方式，来破解她的咒术，稍微愣了一下，然后侧了一下头，堪堪避开了这一记拳刺。
    在额前的发丝被拳风吹起的同时，这个女孩也闪电般地抬起双手，一只手扣住白水秋的手腕，另一只手则是切向她的手肘，似乎想要做出一个反绞的动作。
    朝仓麻美的动作很迅速。
    但白水秋的反应同样不慢，几乎是在拳刺落空的同时，她就已经向前踏出一步，将另外一条手臂的手肘向前轰了出去。
    这样一来，朝仓麻美不得不放开她的手腕，转而将手臂在自己胸前一格，架住了白水秋的肘击，同时手腕一抖，将刚才那条淡银色的锁链抖了出来，扣在白水秋的手臂上，似乎是想要用这东西将她束缚住，但同样被白水秋手疾眼快地向后一缩，再次躲避开来。

第475章
    短短数秒的时间内，白水秋和朝仓麻美已经互相挥出了好几拳。
    拳脚破空的声音簇簇响起。
    但无论是白水秋的拳刺和肘击，还是朝仓麻美的擒拿和反绞，都没能给对方造成切实的伤害，要么是在命中之前，就被对方用灵活的身姿闪避开来，要么就是被用胳膊挡下。
    这时候，树林上空的雨水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
    小溪边的空地略微有点泥泞。
    而且，两人的头发也很快被打湿了一片，被雨水浸湿了的刘海从额前垂落下来。
    “呼……”
    短促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到了这时候，白水秋也基本上能判断出来了，朝仓麻美应该也是有专门学习过一些格斗技的。
    很可能是东瀛盛行的柔术或者合气道。
    因为这个女孩在刚才那番贴身作战的过程中，频频想要对她使用“固”和“绞”的技巧，似乎想要通过关节技，控制住她的行动，有两次差一点就成功了，但随即就被白水秋用敏捷的反应速度，及时挣脱出来，才没有被她得手。
    但面对卸力技巧用得无比纯熟的朝仓麻美，白水秋的拳肘，也很难起到有效的杀伤。
    当然……
    这也和白水秋也主动收了点力气有关。
    毕竟这只是一场切磋性质的比试，而并非敌人间的死斗，没必要拼尽全力，除了刚才打碎灵力冲击波的那一记拳刺以外，白水秋的每次出手，基本上都留了三分余力。
    直到现在。
    在判断出了朝仓麻美的真实实力以后，白水秋才渐渐加大了力气。
    并且在出拳的同时，脚下也在有意识地做出小幅度的腾挪动作。
    八极拳是近身作战的拳术没错。
    但出拳发力，还是需要一定的距离的，虽然有寸劲这一说，但白水秋也不可能每一拳都能做到寸劲发力，而且，她和朝仓麻美现在的距离，分明已经是“贴身”了。对这个擅长柔术的女孩来说，这种距离才是关节技发挥作用的最佳距离。
    白水秋想要拉开距离的意图，很快就被朝仓麻美识破。
    这个女孩眸光一动，立刻向前追了两步，再次贴近过来。
    “有点难缠啊……”
    白水秋抿了下嘴唇。
    其实在八极拳的拳术中，也是有一部分擒拿格斗的技巧的。
    但白水秋用的还不太熟练。
    毕竟她之前和人近身战斗的时候，一般都是以干脆利落的连续肘击，迅速解决战斗，很少有机会使用到这种近身缠斗的关节技。所以和铁山靠这类招数比起来，熟练度自然就差了许多，面对精于此道的朝仓麻美时，更是相形见绌。
    终于，白水秋沉吸了一口气，在朝仓麻美近身过来的时候，做了一个拧腰沉肩的动作。
    然后……
    猛地将这口气提了起来，在向前踏出一步的同时，把自己的右肩向前抵了出去！
    “铁山靠！！”
    这一击的气势，就有点惊人了，朝仓麻美也不敢怠慢，立刻将双臂交叉着横在身前，招架了一下。只听到轰的一声闷响，两人的肩膀和手臂撞在一起，从白水秋体内迸发出去的冲击力，让朝仓麻美脸色一变，脚下则是连连向后退却。
    一直退了六七步的样子，才卸掉了这股力道，在五六米开外的地方重新站稳脚跟。
    而白水秋则是趁着这个机会，也向后退开了几步，再次和朝仓麻美拉开距离。
    哗啦——
    也是直到这时候，白水秋才突然注意到，朝仓麻美竟然趁着刚才那一下近身接触时的短暂刹那，将那条淡银色的锁链缠绕到了她的手腕上。两人这么一退开，这条锁链就肆意地伸展开来，在半空中拉出了一条近十米长的曲线。
    “什么时候……是在刚才扣上的吗？”
    白水秋皱了皱眉，尝试着抖动了一下手腕，但并没有将锁链甩脱。
    这东西似乎也是一件特制的法器，内里藏有机关，一旦锁环扣上，就很难顺利挣脱出来。
    不过，朝仓麻美也没有要拉扯锁链的意思，而是长长吐了一口气，将自己右侧的手臂抬起来，轻轻揉了几下，带动着锁环微微作响。
    “呼……”
    经过这一番缠斗再分开，两人的呼吸声都比刚才显得更急促了几分，不约而同地趁着这个机会，开始调整着自己的心跳和气息。
    交战也就此中断。
    另一边。
    铃木珠希等人已经有点看呆了。
    从这场战斗开始，到现在，一共也就短短十多分钟的时间，白水秋和朝仓麻美之间的切磋，从剑术到咒术，再到弓术和近战缠斗……各种手段不断地施展出来，战斗的局势也是瞬息万变，让人目不暇接。
    “这……”
    铃木珠希张了张嘴，下意识地想说点什么，却觉得自己的喉咙里有点发干。
    “原来小秋和麻美前辈的实力……竟然到了这种程度吗？”
    她虽然也会一些咒术和符箓运用之术，但综合实力，其实也就是对策组内的中游水平，单打独斗的话，比相川兄弟都稍微差了一点。如果让她来对付朝仓麻美和白水秋中的任何一人，她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坚持一分钟。
    反倒是十兵卫过来的话，或许还能有的打……
    但也只能到“有的打”这种程度，毕竟十兵卫擅长的只是棍术，而在咒法方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能力，如果白水秋动用【驭水诀】，或者朝仓麻美使用刚才那种灵力冲击的话，十兵卫也没有手段能够抵挡。
    相比于铃木珠希，藤原七海的表情无疑要平静许多。
    这位女秘书也算是见识过不少大场面，此刻正在心里暗暗记录着交战双方使用的手段。
    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藤原七海的职责，作为千叶县对策组的负责人，她需要对组内乃至整个千叶地区的修行者的实力，都有所掌握，才能以此作为依据，进行调兵遣将。这时候，藤原七海正在对白水秋的实力进行重新估测和定位。
    至于神代惠子……
    这个女孩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场内的战斗，明亮的双眸中异彩连连。
    “加油啊，秋酱……”

第476章
    大约过了七八秒钟的样子。
    白水秋和朝仓麻美互相看了一眼，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停止了调息的动作，然后用力抓住缠绕在自己手腕上的那条锁链，往回一拉！
    咔！
    在双方同时发力的情况下，差不多十米长的锁链被瞬间绷直！
    但预想中将对方直接拽过来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白水秋的身子只是微微晃动了一下，就重新站稳了脚跟，而朝仓麻美则是在踉跄了一小步后，就顿住身形，然后往旁边一抄，捡起了地面上那把刚被她插在那里的长船长光——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无意，刚才这个女孩后退卸力的时候，正好退到了长船长光旁边，几乎只要一探手，就能摸到刀柄。
    这把刀本来属于双手持握型的野太刀，无论是从长度，还是从刀身的重量上来说，都很难用一只手操控自如。
    但朝仓麻美却是在一只手被锁链缠住的情况下，单手将它举了起来，旋转了一下刃面，刀背向外，横在自己身侧。
    然后，脚下踩出了三角形的步伐，整个身子宛如陀螺一般迅速旋转了起来！
    这种旋转，自然不是原地不动的。
    因为白水秋和她都被一条锁链牵扯着，所以随着这个女孩的动作，这条锁链在她腰肢上迅速缠绕了起来，随着朝仓麻美的身影向白水秋靠近，近两米长的野太刀也在半空中扫出了一圈令人心惊的凌厉弧度，携着一股凌冽的气息迅速迫近！！
    “？！”
    白水秋眼皮一跳。
    这一招，倒是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但朝仓麻美却显然是早有准备的。
    从把长船长光插在地上的那一刻开始，这个女孩可能就已经在心里做好了全盘规划——先是用锁链扣住白水秋的手腕，然后借助后退卸力的动作，靠近到那把刀旁边，再通过旋转的方式拉近距离，同时把刀刃转成大风车的模样，挥刀劈斩……
    整个过程看似简单，但能够在激烈的交战中，还不忘记依次执行出来，需要具备非常强悍的战斗意识。
    如果是在实战中，恐实力稍微弱一点的人类修行者或者妖怪，可能直接就被劈成两半了。
    而现在……
    虽然朝仓麻美刻意将刀刃一侧收敛起来，只将刀背一面朝向白水秋，白水秋还是感觉到了一股凌厉的杀气，让她不禁呼吸一滞。
    白水秋手中的雪走，已经在刚才那一会儿的交战中，被她扔到一边。
    这时候再去捡刀肯定是来不及了。
    而且，冷兵器本来就有着一寸长一寸强的说法，在长船长光的攻势已经展开的情况下，再用尺寸较短的雪走去迎战，恐怕很难抵挡下来。
    所以……
    白水秋用了半秒钟的时间做出判断，而后气息一沉，用没被锁链扣住的右手掐出了一道手诀。
    随着丹田内的“种子”出现一丝异动，白水秋体内的灵力陡然加快了运转速度，带动着周围的水汽暴动起来！！
    只一瞬，就形成了一条条细长的绳索，从四面八方向着朝仓麻美的手臂、小腿和刀柄上缠绕过去。
    而小溪内的水流，也轰的一声冲天而起。
    这一次，就不再是一条条水蛇的模样了，而是直接掀起了一团雪白的匹练，在【驭水决】的指引下，向白水秋所在的方向卷了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
    从朝仓麻美拔出地上的长刀，旋转着脚步迫近过来，到她逼近到白水秋身前三米以内，只不过是两秒钟左右的事情。
    那些雨水形成的绳索，大部分都在缠绕到这个女孩身上之前，就被溢散在外的刀气震碎。
    ——准确的说，这些“刀气”其实也是由灵力凝成的。
    只不过因为这个女孩体内的灵力相当精纯，所以凝出的“刀气”也显得异常醒目，宛如实质。
    等到朝仓麻美再转一个圈，野太刀的刀锋就已经逼近到白水秋身体的两米以内了。
    眼看着就要斩到她面前的时候，那股白色匹练般的水流终于来到了白水秋面前，宛如一道厚实的幕布，将她和朝仓麻美隔开。
    长船长光的刀锋落在这块幕布上面的时候，明显受到了极大的阻力，原本很是迅猛的劈斩动作也在一个呼吸间迅速减慢，但仍然坚持着在水幕上劈开了一道豁口。
    可……
    更多的水流补了上去，化作层层水幕将野太刀团团包裹起来。
    与此同时，白水秋手疾眼快地向前一探，握住了长船长光的刀柄。
    如果是在正常情况下，她肯定是不敢这么做的。
    毕竟就算是有着【生金符】的保护，她的身体也依然是血肉之躯，贸然去抓取长船长光这种名刀的刀刃，一旦失手，很可能就是血溅当场的结果。但是现在，在水流的层层包裹下，长船长光的斩击力度已经削减了许多，抓取起来自然也就很轻松了。
    而几乎是在野太刀停在半空中的同时……
    白水秋将被锁链锁住的那只手抬了起来，从水幕中迅速穿过，并指如刀，做出一个向前劈斩的动作，切向朝仓麻美的喉咙！
    因为两只手都被握住——准确的说是一只手被白水秋握住，另一只手则是抓着长船长光的刀柄——朝仓麻美没办法再结出刚才那个塔型的手印，脸色略微慌乱了一下，而后立刻松开握刀的手，也刺向白水秋的面门！
    虽然白水秋有意识地操控着重重水幕，想要挡下朝仓麻美的反击，但在灵力的包裹下，这个女孩的手刀还是势如破竹地切开了重重水幕，以极快的速度向前推进过来！
    下一刻……
    两人的手刀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刺到对方面前，在距离对方皮肤还有不到半公分的距离，同时止住了动作。
    画面仿佛定格了一瞬。
    在这个距离上，白水秋甚至能感觉到一丝轻微的钝痛。
    “……到此为止吧。”
    过了几秒钟，白水秋轻呼了一口气，抿了抿嘴唇：“这次就先算平手怎么样？再打下去的话，太阳恐怕就要彻底落山了……”

第477章
    这时候，天色已经很黯淡了。
    白水秋本来就是在下午放学以后，才从学校回来的，往后山过来之前，又在会客厅内坐了一会儿，所以现在的时间已然过了六点半。再继续打下去的话……她自己倒是无所谓。
    毕竟只要使用了【开灵目敕令咒】，哪怕是在光线黯淡的夜晚，白水秋也能比较清晰地看清周围的事物，但黑灯瞎火的，难免会把握不住出手的尺度。
    万一对神代惠子等人造成误伤……
    或者一不小心放火烧了山什么的，那麻烦可就大了。
    事实上……
    现在就已经有些麻烦了。
    从战斗一开始，就在这片丛林上方淅淅沥沥下着的雨水，已经把白水秋和朝仓麻美两人身上的衣物打湿，再加上刚才那股白色匹练般的水幕，两人现在的样子，几乎就像是刚从水里被打捞出来一样，看起来多少有些狼狈，回去以后怕是要把衣服全都换洗一遍。
    反倒是旁边观战的铃木珠希等人，因为有树木的遮挡，只是稍微淋湿了一点。
    “……好吧。”
    朝仓麻美点了点头，慢慢将自己的手刀收了回去：“等下次有机会的时候，我们再来一决胜负。”
    “没问题。”
    说话间，白水秋把长船长光递了回去，然后再次结了一道手印，指引着这团水幕重新飞回到小溪内，伴随着哗啦一声轰响，飞溅起来的水花足足有一米多高。
    其实像这种强度较高的斗法，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
    毕竟术法这类东西，就是要在经常使用的过程中，才能得到磨练和进步的，有朝仓麻美这么一个各方面实力都不亚于自己的对手作为陪练，也能够让白水秋有更多机会查缺补漏，发现自己的不足。
    就像刚才。
    如果换一个对手的话，白水秋可能还没机会在一场战斗中接连用出这么多手段。
    “说起来……麻美前辈你刚才，应该还没有展露出全力吧？”
    白水秋犹豫了一下，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就她的感觉而言，刚才那番战斗中，朝仓麻美体内那团有如湖泊的灵力气息，只是到了“出现躁动”的程度，距离“彻底沸腾”还有一段距离，并不像是全力出手的样子。
    更重要的是……
    无论是她还是朝仓麻美，都没有在战斗中动用过自己的式神。
    这一点，主要是因为两人想要验证自己本身的实力，所以心照不宣地没有让式神上场。但按照千代和铃木珠希之前提到过的关于朝仓家的情报，至少在朝仓直雄那一辈的时候，他们家里应该是有过式神的……
    面对白水秋的询问，朝仓麻美一边把野太刀重新放回黑色剑袋中，一边笑了笑：
    “叫我麻美就行了，不用加前辈这种称呼，我的年龄本来也就和你差不多大……
    另外，你不是也一样吗？
    我之前可是听七海她们说过，你在对付灯笼山上的置行堀，还有白莲宗教主的时候，曾经使用过一种特殊的雷法，将他们瞬间击溃……如果刚才的战斗中，你把那种法术用出来的话，可能连我也不能毫发无损地接下来吧？”
    “麻美姐姐太谦虚了……”
    白水秋倒不是没想过试着用一下【鸣雷玉】。
    之前的几次使用中，鸣雷玉几乎都很轻松地击杀了对手，所以白水秋很好奇，这件法器的杀伤力上限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又是否有被人用术法破解或者挡住的可能。
    但问题是，这件法器的使用次数只剩下最后一次了。
    为了避免近期再出现什么意外，至少在开启这趟京都之行前，她是不打算把这一发雷电打出去的。
    朝仓麻美也是顺嘴一提，看到白水秋没有接茬的意思，就打住了这个话题。
    两人各自收拾了一下武器装备，招呼着神代惠子等人，往神社的方向走去。
    这个时间点，神社内自然是没有什么客人的了。
    朝仓麻美往周围扫了一眼，有点不舒服地提了一下自己的衣领：“话说，小秋妹妹，可以借用一下你们神社内的浴室吗？刚才在后山那边淋了点雨，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实在有点难受……”
    顿了顿，这个女孩又看了一下白水秋身上同样湿漉漉的衣服：
    “小秋你身上也被浸透了，可以一起进去洗的，我洗澡一向很快，有五分钟左右就好了。 ”
    “借用浴室肯定没问题啊，刚淋过雨，不尽快清洗一下很容易着凉的，至于一起洗什么的……我有点不太习惯，所以还是算了吧。”
    白水秋说着，用余光瞥了一眼神代惠子。
    朝仓麻美这么说，想来是没什么特殊的意思的。
    毕竟她们刚才那一番斗法下来，身上的确都是湿答答的，而且两个同性一起冲洗沐浴，也不是什么很稀罕的事情，外面的公共浴室都是这个样子的，都是快要成年的人了，用不着大惊小怪……
    但，一想到神代惠子就在旁边，白水秋就觉得稍微有点心虚。
    “那好吧。”
    朝仓麻美点点头，也没多想，一边把潮湿的运动上衣脱下来，一边往浴室的方向走去。
    白水秋则是留在客厅里，接过神代惠子从旁边递过来的干毛巾，把头发和裸露在外的手臂擦了擦。
    “秋酱，你这样晾在外面真的没关系吗，要不要用暖风机先烘干一下？”
    神代惠子很是关切地询问道。
    “没事的，只是淋了点雨而已，现在可是七月盛夏嘛。”
    另一边，铃木珠希和藤原七海互相看了看，各自开口询问了一两句关于刚才那场战斗的事情。
    铃木珠希的用意主要是为了“讨教”，观摩到这样一场斗法，对她自己的法术修行也是大有好处的。
    而藤原七海则是为了确认几条情报。
    言谈间，约摸过了有三四分钟的样子，就听到浴室的房门再次推开，朝仓麻美从里面探了个脑袋出来：“小秋，我已经洗完了，你进来洗吧。”
    “好的……”
    白水秋回卧室找出一套干爽的衣物，然后抱在怀里又来到了浴室门前，正要推门进去，忽然被吓了一跳：“诶，麻美你怎么还没有穿衣服……”
    话一出口，白水秋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
    朝仓麻美这次到天目神社来，本意是为了登门拜访，再顺便求一场切磋，自然不可能随身携带着换洗衣物。
    所以，在刚才进门洗澡的时候，这个女孩就把自己的所有衣物都冲洗了一下，扔到了烘干机里面。
    于是……
    朝仓麻美现在正光着身子，坐在烘干机旁边的板凳上，等待着衣服烘干。
    “咳咳，我那里还有一些干净的衣服，尺寸你应该能穿得上，要不麻美姐姐你先将就一下……”
    白水秋有点迟疑地作出提议。
    朝仓麻美笑了笑：“我再等一会儿就好了，应该也就半个小时左右，等你冲完澡就差不多了。你如果实在不习惯的话，就把隔间的门帘拉上好了，或者我先出去，反正珠希她们都是女孩子，被看到也没关系的……”
    白水秋果断摇了摇头：“这个就算了，你还是留在这里等着吧……”
    虽然神社内现在都是女生没错——十兵卫和伊藤先生都没来，除了藤原七海年龄略大一点，剩下的神代惠子等人都是十几岁的年轻女孩，没什么好避讳的。
    但朝仓麻美现在可是光溜溜的状态，就这么跑到外面的客厅，看上去委实不太雅观。
    因此，白水秋在犹豫了一下后，就踏入了浴室内。
    从这个居高临下的角度，是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朝仓麻美的身体全貌的，无论是白皙光洁的脊背，还是胸前那对高耸的白兔……这种不常见的景色，自然让白水秋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同时在心里比较了一番。
    在这个年龄段的女生中，朝仓麻美的身材算是相当傲人了，哪怕是和常年运动的栗见早苗比起来都毫不逊色。
    与之相比……
    神代惠子就显得病弱了一点。
    毕竟这个女孩有着先天性的心脏病，从小就不能从事剧烈运动，再加上出身财团，也用不着凡事亲力亲为，长此以往，身体自然会变得比较娇弱。
    不过要说白水秋亲眼见到过的“人”里面，身材最突出的，还是要属鹫峰紫苑。
    但考虑这个女人的本体是一只青鹭，人类形态只是化形的产物，是否在化形时利用妖力改造过身材，还是个值得商榷的问题。所以和人类放在一起比较，多少有点不公平的味道。
    至于自己……
    白水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前那对微微隆起，又往朝仓麻美那边扫了一眼，估摸着她衣柜里的那些尺码，后者可能穿不上……
    “嗯？”
    女孩似乎觉察到了白水秋的目光。
    “咳……”
    白水秋立刻收回了视线，没敢再继续往下看，而是悄悄吞咽了一口口水，然后若无其事地把身上的湿衣服脱下来，走到浴室里侧的隔间内，拉上了门帘。
    拧开花洒，哗啦啦的水声响了起来。
    白水秋沐浴在热气腾腾的水流中，将乌黑的长发拢起来，同时又往门帘外侧看了一眼：
    “话说，麻美姐姐，你对灯笼山上的那只黑泥有什么了解吗？”
    过了几秒钟。
    才听到朝仓麻美的声音从隔间外侧传来：“唔……也没什么特别的了解啦，只知道这东西的本体是灯笼山那口黑潭深处的淤泥，经过长年累月的修行变成了妖怪，后来又因为一些机缘巧合，与白莲宗的人勾结到了一起，利用他们完成了一些邪祀……
    当年纱奈前辈曾经因为一次偶然的经历，发现了它的存在，并试图除掉它，为此还给我家祖父寄了一封书信，说明了大概情况。
    可是等家祖看完信上的内容，率人从东京赶来的时候，纱奈前辈就已经……”
    顿了顿，朝仓麻美接着说道：“现在的话，我和珠希她们正在想办法，在那口黑潭四周重新布置封印，不过因为黑泥的实力比较强大，为了避免它破封而出，需要封印结界有着很高的强度才行，所以稍微有点麻烦……
    不过小秋妹妹你尽管放心好了，只是过程多花一点时间罢了，但结果肯定不会有问题的。”
    “是吗……”
    关于白水纱奈的这段情报，白水秋从自家奶奶那里也听到过一次。
    只是千代有意漏掉了那封信的事情。
    现在看来……
    这封由白水纱奈写给朝仓直雄的信，应该是在时隔七十年以后，又物归原主了。上次朝仓麻美和伊藤离开神社后，她用傀儡娃娃看到的那一幕，应该就是千代在阅读那封书信了。
    不过……
    本体是淤泥吗？
    “如果是麻美姐姐你，再加上我和青鹭火……有可能将那东西彻底杀死吗？”
    在白水秋看来，朝仓麻美的实力也算过硬，即使比不上当年的白水纱奈，在当代修行者中也算是出类拔萃的翘楚，若是有机会将黑泥彻底解决，却也没必要再去多此一举地实施封印。
    “青鹭火吗……”
    朝仓麻美似乎想了想：“那家伙的火焰能力，的确可以对黑泥造成不小的杀伤，但是据我所知，这东西最厉害的能力就是强韧的生命力，几乎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无论被什么样的术法杀伤，只要有一丝泥浆留下，都可以通过吸收周围的土壤和水分迅速复原。
    除非能把黑潭连同里面的淤泥一口气全部蒸干，否则对黑泥来说只是换个地方另起炉灶的问题，这也是我们决定采取封印措施的原因。
    退一万步说，就算青鹭火有能力把黑潭一口气蒸干，这种做法的风险也是相当大的，毕竟纱奈前辈真正的死因，可不光是黑泥，还是因为那口黑潭下的……”
    “嗯？”
    白水秋眼皮一跳！
    真正的……死因？！
    什么意思？
    难道白水纱奈当年留下的那处阵法，并不只是为了封印黑泥，而是在那口黑潭的深处，还藏着更加可怕的秘密？
    可就在这时候，朝仓麻美的声音戛然而止。

第478章
    白水秋屏住呼吸，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朝仓麻美继续说了下去：
    “咳咳……总之黑泥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啦，它现在在我们面前呈现出来的部分，只是冰山一角，理论上如果那东西想要拼命的话，甚至可以调动整个灯笼山的地下水脉，来将自己的身躯扩大数倍，与我们抗衡。
    所以在没有绝对把握的前提下，击杀它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还是要优先实施封印才行。”
    对于妖怪来说，被封印和被击杀是两个概念。
    两者的区别，就好比人类社会中的坐牢和枪毙。
    前者是不会死的。
    哪怕被封印个几十上百年，放在妖怪漫长的寿命中，也只是一小段比较难熬的日子而已，只要先乖乖蛰伏一段时间，等最初布置封印的那一批人类陆续死掉以后，就可以暗暗蓄势，寻找机会从封印中逃脱。
    ——当年从朝仓家逃蹿出来的那头狂骨，就属于这种情况。
    或者，也可以主动示弱服软，表示自己已经“诚心悔过”，请求阴阳师和神官的“宽大处理”。
    ——有一部分式神其实就是这么来的，毕竟，帮人类效力虽然有点儿掉身价，但总比一直被关押起来吃牢饭要好一些……
    反之……
    如果面对的是死亡的威胁，这些家伙自然就会不顾一切地拼命了。
    像黑泥这种级别的妖怪，一旦不管不顾地爆发起来，造成的破坏是相当可怕的，到时候可能整个千叶县的对策组填进去，都未必能平息这场动乱……
    不过白水秋更关心的问题，还是朝仓麻美刚才没说完的那半句话：
    “麻美姐姐，你刚才说那口黑潭下……”
    “啊？我有说过吗？”
    朝仓麻美装了个傻，然后若无其事地说道：“我的意思就是说，那口黑潭可能连接着灯笼山的地下水源，而纱奈前辈或许就是因为这个，低估了黑泥的实力，才会在那场战斗中丧命，实在是让人惋惜……”
    “……”
    白水秋心说你刚才可不是这个意思。
    但朝仓麻美的演技再怎么拙劣，展露出来的态度也已经很明显了。
    这个女孩刚才大概率是说顺嘴了，在意识到以后，就打住了这个话题，白水秋也不好再不识趣地继续追问下去。
    反正对于黑泥，她也的确没什么好办法。
    索性全权交给朝仓麻美来处理，这个女孩也算是现今存世的修行者中，对黑泥来历了解最深的一批人了，有她亲自照看，事情总不至于往更坏的局面发展。只要先暂时控制住事态，就可以等待雨女醒来，再从长计议了……
    接下来，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
    只听到哗哗的水流声在浴室内回响。
    白水秋一边想着事情，一边心不在焉地把身子清洗干净，又顺便把头发洗了一下。
    大约二十分钟后，她才关掉了水龙头，用毛巾把自己上上下下擦拭干净，再悉悉索索地穿好衣服。
    然后掀开门帘，从隔间内走了出来。
    “麻美姐姐的衣服还没有烘干好吗？”
    朝仓麻美看了一眼烘干机上的时间示数：“应该快了，再有十分钟左右就好了。”
    “是吗……”
    考虑到朝仓麻美毕竟还是客人，让她自己一个人光着身子在这里等待衣服烘干，有点不太好。
    白水秋在迟疑了一下后，也搬了个凳子，在这个女孩旁边一米开外并排坐下，准备随便找点话题，把这十分钟的时间打发过去。
    “那个……”
    白水秋正在想着有什么可说的时候，就看到朝仓麻美忽然扭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对了，小秋妹妹，有件事情我一直想问你来着……那天在灯笼山上与黑泥战斗的式神，其实是雨女吧？”
    “？！”
    听到这个女孩的问题时，白水秋面色一滞。
    而朝仓麻美没有等她的回应，就自顾自地往下说道：“我小时候，曾经听爷爷说过一些关于纱奈前辈的故事，知道她身边有一个能够操控雨水的式神……
    上次过来拜访千代婆婆时，我也曾经捕捉到你的房间内有一缕沉睡的气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在对付黑泥的时候受到了重创的雨女吧？”
    虽然是疑问句，但朝仓麻美的语气分明带着肯定的意味：
    “虽然不知道你和青鹭火究竟是在什么时候签订式神契约的，契约的具体内容又是什么……但契约这种东西，并不能完全约束式神的行动，还是多留一个心眼比较好。
    因为据我所知，青鹭火这个妖怪……可能有点特殊。”
    白水秋微微蹙眉：“你是指？”
    “在众多妖物邪祟中，她是少数能够理解人类社会的规则，并和人类正常交流的妖怪，而且早在一千年前的平安时代，她就曾经接受了天皇陛下的征召，在朝廷内担任官职，也因此一度被当时的京都看作是亲近人类的妖怪……
    可后来，青鹭火被指与鬼族勾结，密谋杀害阿葵内亲王，遭到京都几大阴阳师世家的围捕，在接连击杀数十人后逃离京都……
    这段史料，在京都几大阴阳师家族、以及皇室留存的典籍中都有记载，小秋你应该也从珠希那里看到了。
    我这几天又和京都那边联络了一下，调取了一些机密情报，从中发现了几处值得注意的地方……”
    说到这里，朝仓麻美顿了顿：
    “青鹭火是否与鬼族有过勾结，我也不敢肯定，因为史料中的确出现她与大江山的鬼族一起出现在京都附近的记录……
    但就我个人的直觉，青鹭火对阿葵内亲王，确实有点和对其他人不一样。
    甚至她出现在天皇面前接受征召这件事情，也很可能与阿葵内亲王有关，因为那次天皇出游的途中，阿葵殿下也是一起随行的，并且那时候她已经被定为‘斋王’的人选，只是还留在宫中的初斋院，等待前往伊势神宫就任。
    或许，这个妖怪就是对人类的巫女有种特别的兴趣，所以小秋你最好也小心一点啦……”
    “……”

第479章
    面对朝仓麻美的提醒，白水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毕竟……
    她和老妖怪根本就没有签署过契约，式神什么的，只不过是口头上用来掩人耳目的说法，所以白水秋是不可能像命令风狸那样，对老妖怪发号施令的。
    虽然老妖怪的性情还算比较平和，做事情一向比较守规矩，又有着和雨女所做的“约定”在身，按理说是不会做出什么出格举动的……但现在雨女在灯笼山上遭遇重创，正在陷入沉睡，还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苏醒过来，这个“约定”能够起到的约束力，就多少有点令人担忧了……
    理论上，如果老妖怪在这段时间想要胡作非为的话……还真没有人能够阻止她。
    “多谢麻美姐姐提醒，我会多加注意的。”
    白水秋支吾着点了点头，有点生硬地岔开话题：
    “话说，麻美姐姐对京都的情况很熟悉吗，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说说吗？我还一直没有去过那边呢。”
    “这个啊，我家和京都那边算是有些联系，所以往来还算频繁，几乎每隔一两年都要去一次。至于那边的情况，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啦……”
    朝仓麻美怔了一下，一边想着，一边简单说了几句。
    都是关于京都一带风土人情的。
    千叶和东京都属于关东地区，而京都则是关西地区的代表，两者无论是在人情风貌，还是在历史文化上，都有着不小的区别。就连说话的口音也不太一样——
    关西那边的口音就是所谓的“关西腔”，主要流行于京都、大阪一带，在江户时代以前，曾经一度被定为东瀛的标准语。直到江户时代，东京取代京都成为东瀛事实上的首都，关东话才变成了官方语言。如果事先没有接触过的话，第一次听到关西腔的语调，可能会感觉不太习惯。
    不过在白水秋看来也就那样。
    毕竟关东和关西之间的距离，充其量也就几百里，而且文化上是有着传承关系的，口音和用词上的差别再大，总不至于无法交流。
    如果换做是在华夏的某些省份，省南和省北的人碰面时，才可能真的连一句话都听不懂……
    趁着这个机会，白水秋又询问了一下京都那几处雷电场的事情。
    她之前委托铃木珠希帮忙调查这些情报的时候，还是在白莲宗集会事件刚刚结束后不久，当时朝仓麻美还没有来到千叶，所以对这些情况并不知情，直到这时候听她提起，才恍然大悟：
    “难怪你刚才一直没有动用那招雷法，原来是法器需要充电了啊……
    你说的那个地方，我知道，叫做‘落雷山谷’，以前我还曾经到附近去看过一次，的确是一处很凶险的谷地，每逢盛夏梅雨季节来临的时候，都会频繁地遭遇雷暴天气，几乎每两三年都会有几个人在那边被落雷劈死，所以已经被当地政府列为高危地区……
    如果小秋你想要利用那处山谷，来锤炼身上的法器，一定要记得做好万全准备。
    毕竟自然界的雷电这种东西，是很难被人类驯服的，不小心挨上一下的话，可不是件很愉快的事情。”
    “我明白了。”
    白水秋点了点头。
    说话间。
    朝仓麻美忽然往白水秋这边看了看，视线在她的衣服领口定格了几秒，然后又低头看向了自己胸前。
    “……怎么了？”
    白水秋被她看得有点发毛。
    因为是夏天，而且又是在自己家里，白水秋身上的衣服很单薄，就是一件白色的条纹睡衣，而这种衣服里面，自然是没有穿bra的。
    再加上刚洗完澡，身体有点发热，所以她并没有把最上面两颗纽扣扣上，因此从敞开的衣领处，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脖颈下方一对白皙精致的锁骨，和微微撑起了衣服的一对隆起……
    就在白水秋犹豫着要不要抬起胳膊挡一下的时候，就听到朝仓麻美嘀咕道：
    “没什么，只是突然发现小秋你那里好像不是很大哎。”
    说话间，这个女孩双手托起自己胸前的那对白兔，做了一个掂了掂的动作，语气听起来似乎有点抱怨的意味：“其实胸前太重的话，有时候也是挺麻烦的，运动的时候既容易出汗，又会影响到身体的平衡，束起来的话又很不舒服……
    我觉得像小秋你这样的规模就刚刚好，行动起来一定会很轻便吧？”
    “额……”
    白水秋万万没想到朝仓麻美会突然挑起这么一个话题，一口气梗在喉喽里，差点没被呛住。
    这……
    一般女孩子不都是希望自己发育地更好一点吗，还有嫌自己胸围太大了的？
    不过话也说回来，那个部位如果太沉了的话，的确会对运动产生一些影响，尤其是像田径、篮球这些需要频繁跑跳的体育项目，基本上是参加不了的。虽然有运动背心这种东西，但是主要是靠压迫，佩戴的时间长了，会影响到体内的血液循环。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白水秋对自己现在的身材还是很满意的。
    再大的话，反而可能会不太方便……
    “可、可能是吧……”
    白水秋看了一眼朝仓麻美胸前那对富有弹性的球形物体，悄悄咽了一口口水：“因为我也没有体验过你说的那种感觉，所以没办法帮你进行比较……”
    “是吗？”
    朝仓麻美笑了笑：“我也只是随便说说，毕竟身体发育这种事情，也不是凭个人喜好能够左右的，只能顺其自然啦。”
    “是啊……”
    在气氛渐渐开始陷入尴尬的时候，烘干机上的示数终于归零了。
    朝仓麻美站起身来，将里面的衣服取出来，依次穿回身上。
    白水秋稍微移开了一点视线，只是用余光瞥到一条白花花的身影在旁边动作了几下，在这个过程中，女孩胸前那对柔软的球体又不可避免地颤动了几下，似乎是印证了这个女孩刚才说过的那番话。
    直到朝仓麻美重新穿戴整齐，白水秋才转过身来，两人一起出了浴室。
    时间已经临近七点钟。
    这个时间点，千代也已经从外面回来了，正在铃木珠希等人的陪同下，在客厅内聊着天。
    铃木珠希之前来到神社拜访过几次，也算是半个熟人了，而藤原七海则是第一次过来，不过这位女秘书毕竟是千叶县对策组话事人，察言观色的能力并不逊色于神代惠子，再加上有铃木珠希从中介绍，也和老人言谈甚欢。
    看到白水秋和朝仓麻美出来，两人才纷纷起身，出声辞行。
    “要走了吗？”
    千代也跟着站起身来：“寒舍内虽然设施鄙陋，但还有一些粗茶淡饭，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不如吃完饭再走吧。”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铃木珠希等人也算是白水秋的“同事”了，其中藤原七海还算是她的“上司”。
    虽然对策组的层级结构，并不像外面那些公司一样严格，但几位同事这样兴师动众的登门拜访，自然是应该好好招待一番的。
    更不用说，其中还有朝仓麻美这位故友之子。
    面对老人家的挽留，藤原七海客气地说道：“婆婆太客气了，我们原本只是过来和小秋交流一些事情，现在事情已经说完，就不便再多做叨扰了。刚好佐仓市那边也还有点事情需要处理，若是下次再有机会过来的话，一定会好好尝尝您的手艺。”
    “……那好吧。”
    朝仓麻美几人躬身行了一礼，然后由白水秋和千代送出了神社。
    等到这几位的身影消失在参道拐角处，白水秋才看向旁边的神代惠子：“惠子，你……”
    “唔……我家里只有我自己，回去了也是一个人吃饭，而且我也好长时间没有来拜访过千代婆婆了，如果不打扰的话，我还蛮想再和小秋你，还有婆婆聊了一会儿呢……”
    神代惠子扬起一张灿烂的笑脸，说道。
    白水秋扭头看了一眼千代。
    得到自家奶奶的首肯后，她才点头应了下来，然后和神代惠子一起跟着千代回屋。
    一顿晚饭吃完，已经月上梢头。
    白水秋又一路把神代惠子送到了山脚下，目送着这个女孩乘车走远，才转身上山。
    一转眼又是数天过去。
    这个周末，白水秋并没有再继续外出处理灵异事件，而是留在了神社内，在惠子的辅导下进行功课复习。
    不管怎么说，她现在还只是一个高中生，术法上的修炼虽然重要，但学业也是不能落下的。
    就算是临时抱佛脚，也是要抱一下的……
    考虑到日向飞鸟也要参加这次考试，在征得了神代惠子的同意以后，白水秋把这个女孩也拉了进来，组成了一个临时的学习小组，一起复习了一个下午。
    当然……
    名义上是“学习小组”，但学着学着，就变成了神代惠子针对白水秋的单向辅导，以及针对日向飞鸟的答疑时间。
    说起来，日向飞鸟的成绩在班上算是名列前茅的，基本上每次考试都在班级前十名以内，年级名次也一直都是中上游的水平。但是和神代惠子比起来，就不是一个量级上的选手了。
    别人考一百分，是因为能力只能达到这个分数，而神代惠子考一百分，是因为试卷的满分只有一百分……
    一直到傍晚吃饭的时候，几人才从学习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今天就学到这里吧。”
    神代惠子把纸笔放下，揉了揉因为写字过多而有些发酸的手指：“只要把刚才我讲过的那些题型背熟，应付这次考试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秋酱学起来还是蛮快的嘛，之前是因为要处理灵异方面的事情，牵扯了太多精力吧？”
    “可能是吧……”
    白水秋笑了一下，把贴在额头上的一张【清心符】取了下来。
    在神代惠子这位天才少女面前，她是没什么底气夸耀自己的“学习能力”的，唯一能称道一下的，就是她的记性还算不错。
    虽然没到过目不忘的程度，但是多看几遍，还是能记下来的。
    再加上有【清心符】一直让头脑保持清明，这一下午的学习效率相当之高，甚至让白水秋都有种自己这次也能考到满分的错觉。
    另一边，日向飞鸟也把手里的笔记本合上，郑重地双手递还给神代惠子：
    “这次实在是麻烦惠子了，劳烦你帮我和小秋辅导了这么久，还有……谢谢你的笔记，里面提到的那些解题思路都很新颖，让我茅塞顿开。”
    这个女孩本身学力水平不错，只是有一两门功课相对薄弱一些，从惠子手里借阅了笔记翻看了以后，自觉大有裨益，所以道谢的姿态很是诚恳。
    神代惠子摆了摆手，笑吟吟地说道：“没什么，只是朋友之间的互相帮助罢了。”
    两人又客气了几句。
    白水秋在旁边看得哑然失笑，揉了揉肚子站起身来：“好啦，我们还是先去吃饭吧，感觉肚子已经很饿了。”
    当天的晚饭后。
    白水秋送走神代惠子，回来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比平时提前了大半个钟头上床休息，养精蓄锐。
    第二天早上。
    八点钟左右，成田高中的期末考试如期举行。
    有着神代惠子的辅导和押题，白水秋思如泉涌，难得体验了一回看题都会、一做就对的感觉，几场考试下来，过程顺利的连她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对于学力优秀到一定程度的学生来说，老师的出题思路这么容易揣摩吗？”
    从几场考试的试卷内容来看，神代惠子的押题准确率不说百分之百，至少七八成是有的，这个数字可以说是相当惊人了。
    为了避免自己分数一下子变化太大，引起众人的关注，白水秋甚至还故意做过了几道题目。
    直到最后一门功课考完，一直萦绕在班级内的那种考试周氛围，才悄然散去，白水秋也和班里的大部分学生一样，活动了一下筋骨，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马上就要放暑假了啊……”

第480章
    按照学校的日程安排，暑假将会从一周后正式开始。
    至于考试结束后的这几天，主要是留给老师们批改试卷、誊抄分数的，然后各班的班主任也会在班级内组织学生进行期末总结，并交待一下下个学期的开学安排。不过因为期末考试已经顺利度过，大家的心情普遍都很放松，教室内外都充斥着快活的空气。
    而对于白水秋来说……
    她现在已经可以开始着手收拾东西，为几天后的京都之行做准备了。
    这件事情，其实还是有点麻烦的。
    因为千叶和京都的距离毕竟还是远了点，根据IH大赛的赛程，弓道部至少需要在那边逗留十来天，这期间肯定不可能再临时跑回来了。所以换洗的衣物、鞋袜、毛巾和洗漱用具，都要提前准备好。
    再加上现在还处于梅雨季中，京都的天气预报说近期有强降雨的可能，所以雨衣和雨鞋，也是需要准备的。
    除此之外……
    雪走、鬼切、复合弓……也都在需要携带的范围内。
    可，怎么把这些东西带在身上，就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了。
    “果然上次见面的时候，应该试着向铃木姐姐借用一下【封妖卷轴】的……”
    ——【封妖卷轴】，就是铃木珠希之前在灯笼山事件中曾经使用过，用来封印犬神的那种法器，原理好像是通过激活术式，在卷轴内形成一方结界，用来封印妖物，有点空间折叠的味道。
    既然妖物能够封印进去，那么理论上，拿来封存一些贵重物品也是完全没问题的。
    虽然有点暴殄天物。
    毕竟那东西也算是玉前神社的宝物了，铃木珠希手里恐怕也没几件，借过来当行李箱使用，性质基本上就相当于用鬼切这种御神刀去砍柴。虽然要砍的“柴”是比较珍贵的木材……
    “话说，修行界有那种‘袖里乾坤’的术法吗……”
    华夏古代神话中常见的那些玄奇术法，“呼风唤雨”白水秋已经见识到了，不算什么太高级的法术，甚至她自己就会。
    而“剪纸成人”，就是九菊一派的赤根使用出来的那种法术，搭配那家伙的幻术，对一般的修行者有着不小的威胁。
    可“袖里乾坤”，白水秋还不曾见识过。
    唯一在性质上有点接近的，就是铃木家的【封妖卷轴】了。
    或许，可以花点心思研究一下……
    当天晚上，白水秋就和铃木珠希联络了一下。
    “珠希：小秋你是说想借用一幅封妖卷轴，在这次京都之行中用作防身？可以是可以啊……不过我觉得你有点多虑了，毕竟IH大赛的赛程也就十多天嘛，不会那么凑巧在京都那边又遇到邪祟的。
    现在的京都，可不是平安时代那个百鬼夜行的平安京了，而且那边还有几家规模很大的神社镇守，修行者的数量可比我们千叶县要多……”
    “秋：我知道的，只是有点担心嘛……铃木姐姐放心吧，等这次回来，我一定会将它完璧归赵的。”
    “珠希：那好吧，这两天我抽空把东西带过去。”
    和铃木珠希商量妥当后，白水秋松了口气。
    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
    放下手机，白水秋扭头看向卧室墙边的柜子。
    准确的说，是看向柜子内那把绿色的雨伞。
    她还真想过，要不要在这次京都之行中把雨女一起带上。
    但仔细思量了一下，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现在的雨女，并没有太清醒的意识，带在身边也帮不上她什么忙，万一在京都那边不小心弄丢了，或者出了什么意外，麻烦可就大了……留在这边神社这边，至少还有朝仓麻美等人可以帮忙照看。
    如果到时候在京都那边得到了什么可以滋补灵体的东西，直接用【封妖卷轴】带回来就好了。
    白水秋打定了主意，在脑海中列好了准备携带的行李清单，就收拾了一下床铺，盖上被子躺下睡觉。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下午放学后，铃木珠希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天目神社内，和白水秋寒暄了几句后，就从怀里掏出了一副卷轴递给她。
    按照这个女孩的说法，【封妖卷轴】的制作工序相当繁琐，哪怕是在玉前神社内，也只有包括铃木珠希的祖父在内的少数几位长辈，才有能力制作。而且碍于需要的材料众多，制作周期又长，产量非常低下。
    整个玉前神社拥有的封妖卷轴，不过两位数而已，铃木珠希手里的这两幅，还是从家里讨要过来的。
    为此，白水秋又郑重承诺了一遍，并把自己事先准备好的一小叠火铃符递了过去，当作是借用的谢礼。
    就算是交情要好的朋友之间，也是需要礼尚往来的。
    铃木珠希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在她的劝说下，还是将符箓收了下来。
    等这个女孩从神社离开以后，白水秋才开始收拾东西。
    刚才铃木珠希已经把卷轴的用法，对她细细讲解了一遍，又拿旁边的书本做了一番示例。
    所以白水秋很容易地就通过手印和口诀，激活了卷轴内的术式，将雪走和复合弓一一封印了进去。唯独在试图收纳鬼切的时候，遇到了一点小小的麻烦。
    在灵力所化的锁链，试图将鬼切缠绕起来的时候，一缕凌厉的气息突然从黑盒子内迸发了一下，将几条浅绿色的锁链悉数切断，而后又重新归于沉寂。给人的感觉，就好像鬼切对被封印起来有点抵触的样子……
    面对这种情况，白水秋有点不知所措。
    想了想，只能试着温声细语地对着鬼切说了一番软话，好好安抚了几句，然后又尝试了一次。
    这一次，就进行地很顺利了。
    黑盒子在被锁链缠绕起来后，就被从地上拽起，收入到了卷轴内，而卷轴的纸面上也慢慢出现了一团环形的符文字样。
    “咦？敢情这把刀……还真的孕育出了灵性？”
    白水秋微微睁大眼睛。
    而且……好像还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

第481章
    仔细想想，这种事情其实很合理。
    因为在东瀛的妖怪体系中，本来就有着“付丧神”这一分支，大概就是说，一些闲置过久的老物件，会因为常年累月吸收天地精华，累积怨念和灵力，从而形成特殊的妖怪。比如帚神和古笼火，前者是由扫帚形成的，后者则是一只灯笼怪。
    鬼切从平安时代开始，至今已经流传近千年，前后辗转数代主人，又在白水家作为御神刀被供奉了两百年之久。
    哪怕是一把普通的打刀，经过这么多年的香火熏陶下来，也该有点灵性了。
    更何况还是鬼切这样一把名闻天下的斩鬼之刃。
    事实上……
    按照白水秋的想法，鬼切的“剑灵”应该比它现在表现的要更强一些才对。
    不说御剑飞行这种高难度操作，至少作为一把成熟的名刀，自动飞出去砍杀几个妖怪什么的，应该是不在话下的……
    但，考虑到鬼切在七十年前曾经被斩断过一次，也就没必要这么苛求了。
    如果这把刀真的存在过“灵”的话，当年的那段经历，就算没有让它直接泯灭，也很可能受到了重创，利用重铸过后的数十年休养生息，才渐渐恢复过来。这样的话，也就能解释为什么鬼切只能通过释放杀气来震慑敌人了。
    或许全盛时期的鬼切，是可以自动杀妖怪的？
    白水秋摇了摇头，把疑惑暂时按下。
    这下子，几件法器算是收拾完毕了。
    接下来，白水秋把【封妖卷轴】在抽屉里面小心翼翼地放好，准备等出发的时候，再取出来带在身上。
    另外，她还打算趁着这几天晚上，把白水纱奈的那几本笔记再抄录一份。
    原版的笔记，是这位姨奶奶在七十年前留下的，纸质已经颇有些年头了。
    因此，白水秋也不敢将它们随便塞到行李箱中，路途上磕磕碰碰的，很容易造成损坏。至于封印到卷轴里面，也是一样的道理，最稳妥的办法还是自己抄一份，贴身带着，空闲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翻看一下，顺带着还可以抄写的过程中加深理解。
    之后的几天，白水秋依照预先定好的计划，有条不紊地执行着。
    每天例行的弓术训练、回家后绘制符箓、抄录笔记，睡前再利用“冥想”在脑海内修炼一会儿剑术，生活过得很充实。
    这样规律的日子进行了一周左右，暑假终于如期而至。
    这天一早。
    刚过六点钟，白水秋就早早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先按照惯例去后山晨练了一会儿，然后回来吃了早饭。饭后穿戴整齐，就拖着自己昨天晚上就收拾好的行李箱，准备动身。
    今天是弓道部集中前往京都市，准备参加IH全国大赛的日子。
    在这个过程中，千代又叮嘱了几句“路上小心”的话。
    说起来，白水秋这段时间外出的次数也不算少了，而且其中有近一半外出，不管最初的本意如何，都会或多或少地牵扯到灵异事件中去。有几次更是险象环生，甚至连白水秋自己都有点习惯了。但老人家还是不怎么放心，每次都会不厌其烦地谆谆嘱咐一番。
    对此，她也只能耐心地听着。
    “我知道了，奶奶您就尽管放心吧，只是一次普通的旅行而已。”
    说着，白水秋又向旁边的日向飞鸟挥了挥手，互道了声再见。
    然后就换好了鞋子，在两人的目送下提起行李箱，一路出门下山。
    沿着参道来到山脚下的时候，神代家的汽车已经提前等候在这里了。
    “早啊，秋酱。”
    站在车门旁边的神代惠子抬起一只手招了招，扬起一张灿烂的笑脸。
    白水秋有点不好意思：“明明是周末，还要麻烦惠子你一早过来送我，实在是……”
    “没关系的，我平时差不多也是这个时间点起床，而且等秋酱你出发以后，我们可是要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能见面，这次正好过来送送你嘛。”
    “也没多长时间，只是三四天而已……”
    “安啦安啦，不用在意这种细节，先上车吧。”
    说话间，白水秋和神代惠子双双坐进了车厢后排，然后就被搭载着往成田高中所在的方向一路驶去，大约十分钟左右，就来到了校门附近，就近找了一处路边停靠下来。
    车一停，司机大叔就下一步下车，将放在后备箱内的行李箱取了出来，又帮白水秋把她所在一侧的车门拉开，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
    “那么，我就先出发了哦，惠子。”
    白水秋从车厢内钻了出来，转身向神代惠子挥了挥手，含笑道：“京都见~”
    “嗯，京都见，要注意安全啊秋酱。”
    “我会的。”
    ……
    集合乘车的过程没什么好说的。
    大巴车是弓道部提前租好的。
    因为部内有一部分二三年级的学长，报名参加了暑期的培训班，没有足够的时间参与IH大赛，所以这次前往京都的人数，比上次去千叶市的时候还少了几个。就连身为部长的栗见早苗也因为要复习备考的原因，并没有出现在队伍中。
    所以，和白水秋坐在一起的人，就变成了鹫峰紫苑。
    与其他那些拖拽着大大小小行李箱的部员相比，这个老妖怪就轻装简行了许多，只背了一个小巧的单肩包，穿着一身单薄的衬衫短裙打扮，完全不像是要出远门该有的样子。
    “紫苑老师，您就带了这么一点东西吗……”
    白水秋憋了几次，终于还是忍不住将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你说这个啊……”
    鹫峰紫苑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装扮，微微一笑：“只是去一趟京都嘛，没必要携带那么多行李，换洗衣物什么的，直接在那边买新的就可以了，反正又不是很昂贵的东西。而且……
    我在京都那边还有一栋宅院，虽然近些年已经不怎么过去，但里面还是存放了一些东西的，有需要的话随时都可以回去拿。”
    在说到“一栋宅院”的时候，鹫峰紫苑的语气轻描淡写，似乎只是提到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
    白水秋觉得这天没法聊了。

第482章
    鹫峰紫苑在关西一带拥有住宅的事情，白水秋是听说过的。
    以这位老妖怪的财力，在京都购置几套宅院并不困难。
    而且……
    这个女人作为青鹭火在平安时代活跃的时候，可是深得皇室看重，搞不好还曾经被当时的天皇赐予过宅邸——“五位光”算是正式的朝廷官职，按理说是有这份资格的——若是那样的话，老妖怪在京都的宅院恐怕就有些年头了，说是古迹并不为过。
    可问题是……
    这样无形炫富真的好吗……
    白水秋有点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鹫峰紫苑注意到了她的表情变化，笑了笑，而后话锋一转，闲聊似地提了几句弓道训练方面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这位老妖怪身上还是担着弓道部顾问这一职责的，在大赛将要开启之前，关心一下学员的备战情况，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虽然事实上，她几乎就没怎么发挥过自己的职责，大部分时间都是任由白水秋等人自己琢磨……
    “……这次全国大赛的选手名单已经出来了，和去年相比没有太大变化，虽然多了一批新面孔，但平均水平大概也就是绪方那个层次，可能会略高一点，但幅度有限。”
    听到这话的时候，白水秋默默往斜后方的某排座位瞥了一眼。
    副部长绪方正坐在那边，和邻座的部员说着话。
    虽然绪方是男子组唯一一个顺利晋级的，但听老妖怪的意思，显然对他并不看好。
    能够多比两天，不被一轮游淘汰，就是件值得庆贺的事情了……
    而真正有希望取得名次的，还是在她这边。
    “女子组这边，唯一一个比较值得注意的对手，是立命馆中学的柳元美夏。”
    “这个女生曾经在去年的IH大赛击败早苗，拿下了大赛的桂冠，据我所知，她的祖上似乎和内藤式有点渊源，大概是有一些家传弓术延续下来。早苗的技艺虽然不错，但和她相比还是逊色了一点，输给她也算是技不如人。”
    “内藤氏？”
    白水秋挑了挑眉。
    她对东瀛弓道还是有点了解的，大概能猜测出来，鹫峰紫苑说的“内藤氏”，应该是指战国时代的内藤正成那一脉。
    这家伙算是东瀛历史上数得着名的神射手之一了，据说曾经有过一箭穿杀四人的记录，号称“神来之箭”，而且，此人后来追随着德川家康，在后者平定乱世的征战中立下了赫赫战功，被列为德川十六神将之一，画成画像上供人瞻仰，算得上是名垂青史了。
    当然，在白水秋看来，所谓“一箭穿杀四人”，多少有点故意夸张的成分。
    ——箭矢贯穿人体时受到的阻力是相当大的，哪怕是没有佩戴甲胄的普通浪人，连续贯穿四人，这种事情恐怕只有动用床弩才能做到。
    当然，如果这位内藤正成也是一位身具灵力的修行者，那么还是有可能的，但事实上显然不是。
    不过既然能在历史上留下浓重一笔，想来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至少也是一位膂力惊人的猛将。
    鹫峰紫苑微微颔首：“嗯，就是那家伙，说起来，我当年好像还见过他一次，并讨教了一下内藤氏的弓术。作为诞生于冷兵器战场上的武射流，内藤家的弓术的确有点门道，在普通人中算是出类拔萃的了。”
    “是吗……”
    白水秋点了点头，忽然有点好奇：“话说，紫苑老师您当初学习弓术时的老师，也是历史上很有名的人物吗？”
    以老妖怪的年龄计算，平安时代的平将门，还有镰仓时期的那须与一，应该都有可能遇到。
    而这两位，也是东瀛历史上有名的弓术达人，论起名气和战绩，都比内藤正成要出色不少。
    鹫峰紫苑摇了摇头：“不，我接触弓术的时间其实比较晚，正式学习还是在室町时代，所拜的老师也只是当时一位很普通的弓道师范，在历史上没有留下名字。
    后来在那位老师死后，我又陆续向一些以弓术闻名的大师讨教了一下，才慢慢摸索出了一些门道。内藤正成也算是被我讨教过的人之一。”
    说到这里，鹫峰紫苑笑了一下：
    “至于你说的这两位，我倒是都见过，的确都是东瀛历史上弓术造诣最强的几人之一，不过那时候我对弓术还没有太大的兴趣，再加上正处于一些麻烦中，所以并没有和他们有过太多交集，殊为可惜。”
    “麻烦的意思……”
    是指正在被京都的阴阳师追杀吗？
    这个念头，在白水秋心里一闪而逝。
    不过这种问题涉及到老妖怪的伤疤，她也不太好直接问出来。
    所以，白水秋采用了旁敲侧击的方式，先是顺着鹫峰紫苑的话头继续往下说去，打算从她的回应中刺探一下可能的情报。
    鹫峰紫苑似乎也颇有谈话的兴致，又说了一些关于古流弓术的事情，各种正史上都没有过相关记载的史实，被她一一挑明，如数家珍。
    对于这些情报，白水秋只是默默地听着，就当是开阔视野了。
    交谈中，搭载着弓道部成员的大巴车，已经从成田高中的校园内驶出，沿着公路一路向西。
    从成田市到京都，直线距离大约四百公里的样子，但是换算成路程的话，就要多上三五成了。
    假如乘坐电车过去，中途需要转乘好几次，就算一路顺利，也要七八个小时才能到达目的地。
    乘坐大巴车的话，虽然没有中途停车的困扰，但路上的时间也不短。
    当然……
    费用上肯定要稍微贵一点的。
    不过对于财大气粗的老妖怪来说就不算什么了，而且这笔钱也不是由她个人支付，而是从弓道部的经费内拨款，为了参加全国大赛包车的车费，事后完全可以找学校报销，根本用不着自己花钱。
    行至中午，大巴车在一处小公园旁边停下。
    车上的部员们纷纷下车，掏出各自携带的便当盒吃了点东西，又原地解散休息了一会儿，才重新上车，继续向西行进。
    这时候，白水秋觉得有点困了。
    叮嘱了风狸一句有事情叫醒自己，她就双手抱在胸前，脑袋枕着座椅靠背，闭上眼睛打算稍微眯一会儿。
    旁边的鹫峰紫苑扭头看了她一眼，手臂越过她的身体，将大巴车的窗帘拉上，轻声说道：“累了就安心睡会儿吧，等到了京都那边，我会叫你起来的。”
    “……”
    白水秋睫毛颤动了一下，没吭声。
    老实说，她其实并不怎么安心。
    主要是因为这次坐在她身边的人，不再是去往千叶市时的栗见早苗，而是换成了老妖怪。
    和性情温柔的早苗学姐相比，老妖怪的性子并不是那么容易捉摸，说不好会不会趁着她睡着的时候，偷偷摸摸地做出什么事情……尤其是在想起朝仓麻美之前做过的提醒以后，这种担心就变得更加明显了。
    虽然考虑到车厢内还有绪方等人在，这类事情发生的几率应该并不大。
    但不管怎么说，白水秋还是没敢睡得太死。
    迷迷糊糊间，就感觉到车厢在路途行进的过程中不断颠簸，随着车辆的前行，渐渐的，开始有一股强烈的倦意向上涌来。
    “只睡一小会儿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白水秋这么想着，意识渐渐变得昏沉起来，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白水秋还在迷迷糊糊地打着盹儿，就被旁边的老妖怪拍了拍肩膀，紧接着耳畔吹来了一股淡淡的热气，让她觉得有点痒痒的：
    “该起床了，我们已经快到了。”
    “……这么快？”
    白水秋反应迟钝了几秒钟，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先是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确认穿着的衣服没有被人为动过以后，才有点惊讶地扭头往车窗外看去。
    时间已经是下午了。
    车窗外的天色有点阴沉，太阳被重重叠叠的乌云笼罩，周围好像正在下着蒙蒙细雨的样子，光线不是那么明亮，入眼处，能看到左右两排树木从大巴车的两旁匆匆而逝，至于车辆正前方，大约几里外的地方，依稀能看到一片建筑物群的轮廓。
    “那边就是京都市了吗……”
    “是的，毕竟也是一座千年古都，看起来还是很气派的对吧？”
    鹫峰紫苑笑了笑，同样将视线投向了那片建筑物群，微微眯起眼睛：“我也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这里了……真是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呢。”
    “……”
    白水秋扯动了一下嘴角，从背后瞥了一眼这位老妖怪。
    对于普通人来说，“恍如隔世”只是一个夸张的形容。
    但对于鹫峰紫苑来说……
    她说不定真的有近一个世纪没有没有回到过京都了，用这个形容词来描述自己，反而显得非常贴切。
    十几分钟后。
    大巴车和那片建筑群的距离渐渐拉近。
    京都的全貌，也终于呈现在了白水秋等人面前。
    朦胧的细雨中，就看到一团团造型古朴的建筑物轮廓，在视线中若隐若现，稍近一点的街道上，则是有三三两两的行人正在走动着，有的手里打着纸伞，有的则是干脆冒着雨行走，身上的穿着也大多都很朴素。
    说起来，虽然关东和关西的距离并不算很远，但文化差异还是很明显的。
    这种差异，在东京和京都这两座代表性的城市中体现的最直观。
    作为东瀛实际意义上的现任首都，东京可以说是与国际接轨的先进文化的代表，市区内处处可见超过二十层的高楼大厦，各种繁华的商业街和高档写字楼鳞次栉比，每一片街区几乎都散发着现代化的气息，街上的路人穿着也普遍新潮一些，其中还有不少外国人的身影。
    而作为“千年古都”的京都，就显得传统多了。
    不仅城市中的建筑风格偏向古典，民众的穿着也大多都很朴素，仿佛到处都透着一股沉淀千年的历史底蕴。
    顺带一提，京都和东京的关系其实并不是很融洽。
    前者觉得后者是市侩狡猾的暴发户，后者觉得前者是粗俗野蛮的乡巴佬，两个地区就连电线插座的规格都是不一样的，彼此间无法通用。
    不过……
    这种不和的关系和弓道部众人关系不大。
    因为他们所居住的成田市，在东京人看来一样是上不了台面的穷乡僻壤……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成田正处于整个鄙视链的最底端……
    在进入京都市内以后，大巴车又兜兜转转了几条街，最后停在了一条略显偏僻的街道上，前面不远处就是一栋七八层高的商业酒店，看起来还有点豪华的样子。
    “到了。”
    鹫峰紫苑拍了拍白水秋的肩膀，然后又转身示意绪方等人准备下车，嘴里则是轻声解释道：
    “这段时间是京都的旅游旺季，国内外的游客都在往这边聚集，靠近比赛赛场的旅店已经被订的差不多了，剩下的街头旅社又太破旧，所以只能在这条稍微远一点的街区定下房间。不过不用担心，比赛的时候会有车辆将你们送过去的，保证不会迟到。”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纷纷下了车。
    在绪方的招呼下，几个男生帮忙拖拽着行李，往酒店内安置。
    鹫峰紫苑一共订了三个大间，男生两间，女生一间，除了住宿的人数少了几个，各项安排基本上和上次在千叶市的时候差不多。
    在一行人忙着安置行李的时候，鹫峰紫苑跟白水秋和绪方打了个招呼，就先一步离开了酒店。
    作为带队顾问，她需要到IH大赛的组委会那里去签名报道，确认比赛资格。
    然后等开场仪式进行了以后，各个学校的参赛队伍通过抽签决定比赛次序，一轮一轮角逐最后的获胜者。
    鹫峰紫苑本来还问了一下白水秋要不要去赛场看一下，被她果断拒绝了。
    等这位老妖怪离开以后，白水秋才和另外几个部员一起，搭乘电梯来到了位于酒店三层的大房间。

第483章
    “小秋，待会儿要一起出去转转吗？”
    把行李箱在床头放好以后，住在同一个房间的桥本千奈凑过来问了一声。
    “可以啊。”
    白水秋正在整理着自己的行李，闻言怔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包括她在内，绝大多数弓道部成员都是第一次来到京都，很容易有这么一个公费旅行的机会，自然很想好好见识一下这座千年古都的风貌，再顺便看看有名的祇园祭——按照庆典的日程安排，今天应该就是“神轿巡行”的日子。
    现在时间还不算太晚，出去转转，说不定还能有机会一睹那番盛景。
    达成共识后，几个人简单收拾了一下。
    白水秋把其他东西都扔在房间内，只把那副【封妖卷轴】塞进小书包里面背在身上，就跟在桥本千奈等人后面出了房间。
    在外面的走廊上，遇到了正在帮其他人搬东西的绪方等人。
    因为鹫峰紫苑这位带队老师不在，身为副部长的绪方已经主动担负起了照应大家的职责，在得知白水秋几人想要外出的意图以后，绪方迟疑了一下：“出去转转是没什么问题，但是别走太远啊，京都毕竟不是千叶，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走丢了就麻烦了……”
    其他人倒是无所谓。
    但如果白水秋也走丢了的话，那么他们基本上现在就可以准备打道回府了……
    这时候，跟在绪方旁边的一个高个子男生提议道：
    “副部长，不然的话，就由我和高木君跟着她们一起过去吧，正好也可以帮忙照看一下白水同学她们的安全。”
    “……也好。”
    绪方有点意动，但还是又征询了一下白水秋几人的意见。
    白水秋自然是无所谓的。
    反正她也没有私人行动的打算，只是出去随便走走，和谁一起倒是无所谓。
    至于这两个主动要求一起行动的男生，心里究竟抱着什么主意，其实也很容易揣测，看他们脸上那副略显猥琐的笑容就能猜到了……
    “那就出发吧。”
    一行五六个人离开了酒店，由桥本千奈开着手机导航，慢慢往某个方向走了过去。
    一路上，几个人走走停停，时不时扭头往两边的建筑物看去。
    作为从平安时代延续至今千年古都，哪怕是京都内一些很普通的房屋，看起来也显得相当有特色。偶尔路过一些糖果铺子之类的店面时，几个女生还会停下脚步，挑选着买点回来尝尝鲜。
    这种名为“京果子”的事物，也算是京都内的一种传统零食了，说白了就是水果味的糖，种类繁多，包装精美，很受小孩子的欢迎。
    白水秋也被分了几个，从桥本千奈手中接过来，剥开其中一颗糖果噙到嘴里，慢慢咀嚼着。
    “话说……那边好像有很多人的样子？”
    行至一条路口的时候，高木突然说道。
    这时候，白水秋也已经听到了一阵略显喧闹的声音，从隔壁的街道上传来。
    隔着一条小巷子，就看到另外一侧的街边聚集了一群人，黑压压的一大片，似乎还有一抬高大的花轿慢慢从巷子口挪了过去，抬轿子的人有几十个之多，一边走，还一边手舞足蹈，看起来显得异常醒目。
    “这东西，难道就是所谓的‘神轿巡行’？”
    怀着好奇，白水秋和桥本千奈等人互相看了一眼，就沿着巷子穿了过去，等出现在隔壁那条街边的时候，眼前的景象一瞬间就豁然开朗。
    这时候，白水秋终于确认了。
    眼前的场景的确是“神轿巡行”。
    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山鉾（mao）巡行”。
    所谓“山鉾”，就是一种竖着高高的树或者长刀的大轿子，有点像是花车，上面披覆类似于刺绣的丝绸制品。这些山鉾，其实都是用来给“神轿”开路用的，按照祇园祭的祭祀章程，一般都是先由它们在京都市的各个区内巡游一番，等到傍晚的时候，真正的“神轿”才会从八坂神社出来，在京都市内巡行展出。
    这一整个流程，叫做“前祭”，也就是迎神的仪式。
    大约一周后，还会有一场“后祭”，是送神的仪式。
    最后再经过一场燃放烟火的“夏越祭”，从七月初开始维持一个月的祇园祭，才会正式宣告结束。
    参与前祭的山鉾一共有23座，大部分都是可以登上去参观的——当然是需要付费的，另外还可以在上面购买神签、护符一类的小商品。基本上，可以把这些东西看作是流动的授予所，八坂神社每年依靠这项祭祀活动，都能得到一笔不菲的入账。
    白水秋过来前翻阅过一些资料，对这些情况还算了解。
    所以此刻还算是有心理预期，低声对桥本千奈等人解释了几句。
    在他们几个外来者交头接耳的时候，旁边的人群中则是时不时传出一阵欢呼声，一片人声鼎沸的景象。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些叽叽喳喳的声音中，白水秋还听到了不少华夏口音，估摸着可能都是从华夏过来旅行的游客，或者在东瀛定居生活的华夏人，这个季节正是外出旅行的高峰期。
    也是在蓦然听到这些中文的时候，白水秋忍不住话音一顿，扭头往那边看了几眼，觉得有点亲切。
    当然……
    亲切归亲切。
    以白水秋的性子，倒也没有主动找人搭话的打算，在和那几位看起来像是一家三口的华夏游客目光相对时，微微一笑，然后就收回了视线。
    反倒是对方看清楚了她的相貌，惊艳了一下，由其中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凑近过来，礼貌地欠身打了个招呼，用磕磕巴巴的日语问道：“欧内酱你好，请问您是京都这边的学生吗，我们是从华夏过来旅行的，请问可以和你合一张影吗？”
    那女孩的日语显然只是初学者的水平，说的并不流利，有些用词也不太恰当。
    白水秋听得有点费劲，索性笑了一下：“我觉得，你还是说中文比较好……”
    “好、好的……诶？您也会说中文？”

第484章
    在听到白水秋开口时，小女孩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能在异国他乡听到字正腔圆的中文。
    而旁边的桥本千奈几人也同样睁大眼睛，有点新奇地朝这边看了过来。
    东瀛受到华夏文化的影响很深，从汉唐时期至今，许多上流人士都以研究汉学为荣，比较正式的场合经常能看到汉字，就连高考和公务员考试的试卷中，也常常出现以华夏古代文章为题材的阅读理解。所以大部分学生，还是能看懂一点中文的。
    但“看懂”和“会说”，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了。
    大体上，可以类比一下华夏大部分学生的英语水平……
    当然，东瀛人里面对汉学研究最为深入的那一批人，造诣也是很高的，有些甚至比绝大部分华夏人还要了解华夏历史，但那种人终究还是少数，一般的中学生都是不具备和华夏人沟通交流的技能的。
    “那个，我以前有‘自学’过一点点中文……”
    白水秋用手指捏出了一个“一点点”的手势，轻声解释了一句，然后冲着小女孩笑了笑：
    “不好意思啊小妹妹，我们并不是京都本地的居民，而是从千叶县过来的中学生，和你们一样都是到京都这边旅行的……不过合影什么的，可以哦，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
    异国旅行的途中寻求和当地人合影留念，是一件很常见的事情。
    难得遇到来自故乡的客人，对于这种并不过分的小要求，白水秋自然不打算拒绝。
    更何况……
    说话的这个小女孩生着一张圆嘟嘟的小脸，略微有点婴儿肥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在她脸上捏一把，模样还是蛮讨人喜欢的。
    “真、真的可以吗？那……欧内酱介意让我父母也一起来合影吗？”
    “嗯，可以啊。”
    小女孩有点兴奋，先是礼貌地请白水秋稍等一下，然后飞快转身回到自己家人身边，简单交流了几句后，一家三口就一起走了过来，旁边还跟着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用日语对白水秋说了几句客气话。
    白水秋听了几句，大概弄明白了他们的身份——
    这个中年男子是世纪初从华夏来到东瀛的留学生，就读于同志社大学，毕业后就留在京都工作定居——这所学校的名字虽然听着奇怪了一点，但其实和“同志”没什么关系，而是东瀛私立大学中的顶尖学府，由明治时期的大教育家新岛襄一手创立，能考进去的无一不是学霸级的人物。
    而一家三口则是他的亲戚，关系大概是远房哥嫂和小侄女。
    这几天，因为小孩子放暑假，全家人一起飞到东瀛游玩，由熟悉本地情况的中年男人随行担任导游。
    小女孩名叫孙启月，在兴趣班学过一点日语，只是说的并不熟练。
    “说起来，白水小姐的中文水平真的很好呢，东瀛人里面很少能见到发音这么标准的……”
    中年男子由衷地夸赞了一句。
    “是吗，多谢孙先生夸奖……”
    白水秋笑了笑，心说自己前世可是“自学”了十几年的中文，发音自然是很标准的。
    虽然因为来到这个世界的东瀛以后，很长时间不说，再次开口的时候显得稍微有点生涩，不过正常交流肯定是没问题的。反倒是孙启月的日语有点别扭，借着和这个女孩说话的功夫，白水秋忍不住纠正了一下她的几处用词错误。
    “那么，欧内酱，我们就开始吧。”
    孙启月双手合十，一脸期待地说道。
    很快。
    一家三口在白水秋身边两侧站开，背对着街道上的人群和山鉾摆好姿势，又比了个V字手势，由中年男人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末了，夫妻俩看了一下照片效果，又郑重地向白水秋道了声谢，在挥手道别后，拉着孙启月往旁边走了几步，看样子是想要排队到山鉾跟前，去收集朱印和购买粽子一类的纪念品了。
    ——祇园祭的粽子和通常的粽子不同，不是吃的那种，而是被称为“鉾粽”的护身符，据说挂在家中，可以帮助人们驱除厄运，招来福气。
    也是直到这时候，桥本千奈几人才重新围拢过来，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白水秋：
    “小秋，原来你还学过中文？”
    “是什么时候自学的，还是第一次知道呢，好厉害啊！”
    “那小秋你会写毛笔字吗，就像灯笼上写着的那种？”
    “……”
    白水秋被问的有点蒙，思绪顿了一下，才又把刚才那番“自学”的说辞搬了出来，做出回应。
    至于毛笔字……
    她前世还真学过一点，但充其量也就是刚学完笔划的程度，这段时间因为需要画符，又重新捡了起来，不过符箓上的符文和汉字区别还是很大的，白水秋写倒是能写，但字体并不怎么好看。
    可就算是这样，也足够引起桥本千奈等人的惊呼了。
    不仅弓术水准甩开别人几条街，还不声不响地“自学”了汉学，学习成绩也……额，这个就不提了，毕竟桥本千奈等人的成绩也一般般，而且对于有着弓术这类特长的学生来说，学业并不是唯一的出路，当个运动员什么的赚钱也不少。
    所以……
    大家不都是高中生吗，为什么你能这么优秀？
    面对几个同学的夸赞，白水秋只好放低姿态，很是谦虚地回应了几句。
    她是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特殊的才能，弓术方面也就是比其他人稍微强点，去掉系统开挂加成，真实才能估计还不如栗见早苗。至于汉字……
    这本来就是上辈子的事情，根本不能算作“才艺”，被桥本千奈几人这么一通吹捧，弄得她都有点心虚了。
    好在，桥本千奈等人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太久，说了一会儿，见白水秋表现谦逊，就纷纷打住。
    孙启月一家的事情，只是一个小插曲。
    接下来，白水秋和桥本千奈等人沿着路边，又慢慢往前行进了一段，边走边看。

第485章
    今天的这场前祭，规模看起来已经非常盛大了。
    不仅从外地赶来的游客络绎不绝，京都本地的居民也大多都从家里走了出来，在各个街区观赏游玩，到处都能看到穿着浴衣或者和服出行的游人，甚至还有一些电视台的记者和摄像师，在街头采访拍摄，进行实况转播。
    但真正最热闹的时候，还是在晚上。
    作为重头戏的节目有两个。
    一个是“神轿巡行”，也就是迎神的轿子从位于东山区的八坂神社出发，在京都市的市区内巡行一圈，以示驱邪纳吉；
    另外一个则是“宵山”，这种活动通常都是在正式祭典的前夜举行，前祭和后祭的时候各有一次，每次持续两三天的样子，从傍晚一直进行到深夜。说白了就是一种大型灯会，因为大量彩灯在木架上堆叠成山，由此得名。
    而对于年轻男女来说……
    “宵山”活动是最佳的约会圣地，在漫天星火和灯笼的映衬下，情侣两人一起身穿着漂亮的浴衣，在平安京的街头上闲庭漫步，听着街巷中演奏着的祇园小曲，再买上一点京都特产零食边逛边吃，是一件很有意境的事情。
    “可惜惠子不在这边……”
    白水秋看着两边穿得花花绿绿的年轻人，心里这么想着。
    当然，就算惠子在场，前祭的宵山也赶不上了。
    不过一周后的后祭，还是可以小小期待一下的。
    到时候IH大赛差不多比完了，学校那边也没什么特别的安排，正好可以和神代惠子她们汇合，在这座千年古都内好好玩玩。
    而她现在自己过来转上一圈，也算是提前踩个点，预习一下功课了……
    一行人沿着长街一路兜兜转转。
    在经过另外一座山鉾的时候，桥本千奈等人讨论了几句，也决定过去买几个粽子。
    这东西价格不贵，一般也就500元的样子，贵一点的一千多元，造型小巧玲珑，挂在家里的玄关上面还是蛮好看的。而且难得到京都来一趟，如果什么都不买的话，感觉像是白来了一样……
    本着入乡随俗的心态，白水秋也跟着几个女生一起，买了一小包鉾粽。
    鉾粽的模样看起来倒是没什么特别的。
    不到巴掌大的一小串，外面贴有一小团白棉——每个山车的粽子都长得不一样，像这种白棉是“孟宗山”特有的，象征着雪花。
    另外还有一张彩色的纸，写着“蘇民将来之子孫”的字样。
    这串字样其实是有典故的。
    传说须佐之男前往南海的时候，曾经路过了一间村落，想要向村人求宿一夜，但只有一位叫苏民将来的贫穷村民接纳了他。于是须佐之男以粽子为约，言称今后凡是苏民将来的子孙，可免除一切厄灾，不久后瘟疫爆发，村落中的大部分人都染病而死，而苏民将来一家却因为有粽子佑护，得以安然无恙。
    自此之后，苏民将来的粽子，就成了驱疫招福的护身符，被很多神社甚至寺庙采用。
    传说归传说。
    有了这段时间以来的经历，白水秋也不敢轻易断言这些故事的真假，搞不好须佐之男真有可能被这场“迎神仪式”请了回来，正在京都市的某处上空俯瞰人间……
    她主要关注的东西，还是手里的这枚粽子。
    入手的那一刹那，白水秋还真的感觉到了一股很微弱的灵力，在粽子内流淌着。
    虽然每颗粽子内的灵力强度并不是很大，可是考虑到这些粽子是大批量生产的，祭典期间每天可能都要卖个成千上万件出去，所有这些储存的灵力加起来，总量就有点惊人了。
    如果真是纯手工制作的话，以一个月工期计算，需要的人手至少也得有十几个。
    “八坂神社内，有这么多身具灵力的人？”
    白水秋在心里大概推算了一下，有点吃惊。
    不过仔细想想并不奇怪。
    京都的八坂神社，可不是一般的小家小业，而是东瀛全国约三千座八坂神社的总本社，在神社行当内的地位很高，像这种级别的大社，内部的神职人员少说也有数百人，这么多人里面出现十几个具备灵媒体质的修行者，倒也合情合理。
    毕竟，像自家那样人丁凋敝，只有一老一小祖孙俩维持的神社，实在不是很常见……
    买完粽子以后，桥本千奈几人又去求了个神签。
    这一次，白水秋没有参与，只是站在旁边把玩着自己手里那颗粽子，默默等待着。
    一直转到了下午四五点钟。
    眼看着夕阳西下，天色开始变暗，几个人才折转回去，一路开着手机导航回到了寄宿的酒店内。
    这时候，鹫峰紫苑已经从组委会那边回来了，正在和绪方交谈。
    看到白水秋等人回来，这位老妖怪挑了挑眉，随口问了几句，得知他们是出去观光以后，才微微一笑：
    “原来是去看祇园祭了啊，嘛，说起来我也有好多年没有参观过这种盛会了，想想也是蛮怀念的，之后有机会的话，我也陪你们一起出去玩玩吧……
    不过这几天还是要稍微注意一下时间，大赛从后天就要正式开始了，别耽误了比赛就好。”
    “明白了。”
    白水秋和桥本千奈等人互相看了看，老老实实地点头应下。
    时间已经是饭点了。
    一行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到楼下去吃饭。
    不知道是不是老妖怪吩咐后厨加餐了，晚饭的菜肴很丰盛。
    一阵大快朵颐过后，白水秋到酒店门口散了会儿步，消了消食，就回到房间，听着鹫峰紫苑说明了一下后面几天的安排，就拿起口杯和牙刷进了盥洗室，准备早点洗漱睡觉。
    从千叶县坐了几个小时大巴车过来，又出门逛了几个钟头，虽然在车上已经睡过一觉，但她还是觉得有点困倦，脑袋一沾枕头，就沉沉睡去。
    一夜无话。
    第二天，白水秋又留在酒店内休息了半天，
    等中午吃过饭以后，才和绪方等人一起，跟着鹫峰紫苑往赛场那边过去，准备提前熟悉一下场地。
    弓道大赛的举行地点，位于京都市的岛津体育馆内。
    和白水秋他们住宿的酒店相距不远，乘出租车也就十几分钟，坐地铁的话大约三站地的样子，只是要稍微多走一小段路，但半个小时肯定是够够的了。
    等一行人来到体育馆内，时间也才刚过两点钟。
    和选拔赛的时候相比，这次全国大赛的规模就要壮观多了，一片偌大的室内射箭场，两边的看台估摸着能容纳上万人的样子，头顶上方的顶篷上面，则是一排排分布着密密麻麻的灯光，有如满天繁星一般，互相交叉着投射光线，站在场地中间时，几乎看不到自己的影子。
    另外在场地的四周，还有几块数米高的超大屏幕，正在实时播放着赛场内的画面。
    当然……
    现在比赛还没有正式开始，所以还是调试设备的阶段。
    从体育馆外一路过来的时候，白水秋就看到了不少穿着各色服装的工作人员，正在走来走去，期间还有几个人过来跟她们打个招呼，说是要拍几张照片，制作比赛的宣传素材。
    配合着拍了几张，等这些人走远以后，白水秋才有点好奇地扭头看向鹫峰紫苑：
    “这些人，都是这次比赛的后勤人员吗？”
    这么多？
    “算是吧。”
    鹫峰紫苑笑了笑：“每年暑期的IH大赛，都是体育业和文娱业的盛事，不仅各项体育运动的爱好者会保持关注，国内各家电视台的摄制团队、还有京都一带的校报学生记者，也都会一路追踪报道，全程实况转播，大体上，你可以把它看作是低配版的奥运会。
    弓道运动的热度其实还是低了一点，如果你去甲子园的赛场看过，才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国民级运动。”
    “是吗……”
    老妖怪说的甲子园，是东瀛高校的棒球全国大赛，这种运动在东瀛的普及度，大体相当于米国的篮球，和华夏的乒乓球，每年都会有近5000支来自全国各地的参赛队伍参加，收看电视直播的观众峰值据说达到3000万，接近东瀛人口的四分之一……
    和前者比起来，弓道、剑道的热度就逊色多了。
    但不管怎么说，几百万的观众人数还是有的。
    而且，IH大赛再怎么说也仅仅是一个高中级别的比赛，一群全部由高中生参与的比赛，弄得好像职业联赛一样正规隆重，足以看出东瀛官方对青少年社团活动这一块的重视程度了。
    他们这一趟过来，是为了熟悉场地的。
    所以，白水秋稍微等了一会儿，等射箭场地暂时空出来的时候，就跟着工作人员的指引，到更衣室换上了弓道服，回到场中试射了几箭。
    另一边，绪方等人也都进行了试射环节。
    不过因为男子组和女子组的靶子距离并不一样，所以两边的赛道是相互隔开的。
    白水秋目测了一下自己这条赛道的长度，射了有三五箭后，就停了下来，慢慢退回到场边。
    “不用再试了吗？”
    鹫峰紫苑看了一眼白水秋，轻声问道。
    “不用了，我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白水秋摇了摇头。
    的确有一些选手，对比赛场地的适应能力较差，尤其是一些不在关西地区就读的学生，还要再加上舟车劳顿的影响，如果没有提前熟悉，直接在比赛当天上场参赛，可能会大失水准。这也是赛事主办方设置这一环节的初衷。
    不过对白水秋来说，预不预热都区别不大。
    因为她早就习惯了在各种不同的环境中使用弓术，之前在成田那边射杀妖怪的时候，甚至还有在高速移动中射击同样高速移动的靶子的经历，和那些剑拔弩张的紧张局面比起来，赛场上的小变动，就根本不算什么了。
    对此，鹫峰紫苑也心知肚明，所以等绪方熟悉完了以后，就和组委会打了个招呼，带着几人返回酒店。
    这天晚上，白水秋依然早早上床休息。
    ……
    一直到了第三天早上。
    万众瞩目的IH大赛终于掀开了帷幕，包括成田高中在内，来自东瀛各个都道府县的参赛队伍统一身着弓道服，站成整齐的队列依次入场，整个岛津体育馆内座无虚席，各路媒体也齐聚一堂，闪光灯在会场内不停亮起，将馆内照亮的有如白昼。
    这种大场面，白水秋也是第一次经历。
    和在电视上看到的场景相比，身临其境时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尤其是在参赛队伍依次入场，观众席上响起一阵阵欢呼喝彩声的时候，饶是心性已经被磨砺到一定程度的白水秋，也不禁有点心潮澎湃。
    “怪不得绪方他们会这么期待这场比赛……”
    能够在场内的上万观众、乃至坐在电视机后面的上百万观众面前大放异彩，的确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情，而如果能在比赛中拿到第一名的话，曝光度恐怕比那些职业赛事的体育明星也差不了多少了。
    白水秋虽然心绪有所波动，可脸上的神情还是显得很平静。
    但绪方等人就不一样了。
    他们本来就是半大的热血少年，正渴望着通过比赛来证明自己，运气好一点的话，再拿上一个半个奖的，说不定未来几年高中生活的优先择偶权就到手了……就算高中快毕业了，把奖项拿到大学还是可以再吹一下的。
    因此，这些家伙一个个都干劲十足，恨不得立刻上台展现一番。
    只有鹫峰紫苑抱着双臂站在队伍旁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笑而不语。
    按照全国大赛的赛程安排，第一天上午是开幕式。
    也就是举办方、协办方讲话，然后是相关领导发言，选手代表致辞……这些形式化的东西是每项运动都要有的，然后再由京都本地的两支队伍上场，表演一下射术，都是花里胡哨的那种，用来活跃气氛。
    而其他队伍的代表则是趁着这段时间，抽签决定分组排序。
    成田高中这边，男子组和女子组都是一个人，所以白水秋只能自己代表自己来抽签了。

第486章
    耐心地等着主席台上的一群大佬讲话完毕，白水秋才离开成田高中的分配区域，跟着一位工作人员往抽签的地方走去。
    这时候，体育馆内的大屏幕上开始切出了各地选手的镜头。
    比赛的分组表也随着抽签进行，不断地刷新出来。
    在关西地区的一些选手出场时，观众席上都会适时地响起掌声和加油声，估摸着可能是来自同校的师生，正在以应援团队的身份摇旗助威。而作为来自千叶县的选手，白水秋和绪方就没有这种待遇了，一来是客场作战，二来又没有什么历史成绩，所以在大屏幕上都只是一闪而过。
    就算有几位来自千叶的观众认出了他们，挥手喊了几句，但也很快就被淹没在更大的声响中。
    事实上……
    如果不是去年的大赛中，出现过栗见早苗这位季军，成田高中可能都没资格进入媒体的镜头中……
    对此，白水秋是无所谓的。
    毕竟她过来参加比赛，又不是为了表演给别人看，应援团队这种东西，可能对提振士气有点作用，但影响不了比赛的最终结果。
    不过……
    在抽完签往回走的时候，白水秋注意到了一条身影。
    是个女生。
    个头接近一米七的样子，在东瀛女生中算是比较高的了，相貌也生的不错，一头简单利落的披肩短发，神情略显冷峻。在这个女生出场的时候，观众席上响起了山崩海啸般的欢呼声，不少人都在大声地喊着什么。
    “……柳元？”
    听清楚这个姓氏的时候，白水秋先是一怔，然后恍然大悟。
    看样子，这个女生就是去年的冠军柳元美夏了。
    按照老妖怪先前提供的情报，柳元美夏是立命馆高中的二年级生，祖上与内藤正成关系匪浅，有着不俗的家学底蕴。
    从她现在展露出来的神情气质来看，的确有几分高手的风范。
    在白水秋看向柳元美夏的时候，后者似乎也敏锐地觉察到了什么，也扭头往她这边看了一眼，眼神警惕地打量了她一下，发现是不认识的人后，又收回了视线。从始至终，两人都没有说话，连点头致意的动作也没有。
    而后，两人相距着两三米，在过道上擦肩而过。
    “看起来性格很冷啊……”
    白水秋默默嘀咕了一声，回到成田高中的分配区。
    鹫峰紫苑已经在这儿等了有一会儿了，看到她过来，微微一笑：“运气不错，你和绪方第一轮的同组对手都是些无名之辈，前两天的比赛应该会很轻松了。”
    “是吗？那还蛮好的。”
    白水秋也笑了一下，仰起头来，顺着鹫峰紫苑的目光往大屏幕的方向看了过去，在一片密密麻麻的分组名单中，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第一场比赛是在今天下午……”
    弓道比赛每场进行的时间比较长，有时候因为选手实力接近，还要通过加赛来决出胜负。
    而全国赛的参赛人数又有点多，因此时间安排还是有点紧张的。
    白水秋把自己的比赛时间记下，心里则是暗暗筹划着去落雷山谷的事情。
    早在来到京都之前，她就已经在地图上查了一下“落雷山谷”的位置，位于京都市的西侧，和岛津体育馆相距数十里的样子，路程稍微有点远。而且为了保证电流充足，还需要等待一个雷雨天。
    后一个条件应该不难达成。
    因为关西的梅雨季还没有完全结束，理论上近几天随时都有可能下雨。
    但考虑到自己并没有给鸣雷玉“充电”的经验，为了应对可能出现的意外状况，至少要多预留出半天时间出来。这样的话，就有点小麻烦了，尤其是，要怎么往那边过去，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她有想过打车过去。
    但东瀛的出租车实在太贵了……而且“落雷山谷”属于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外，又是京都官方标出的“危险频发地区”，一般的出租车司机恐怕也不敢过去，除非加钱……
    “紫苑老师，您在京都这边……还有闲置的私家车吗？”
    白水秋想了一会儿，试探着问了一句站在旁边的老妖怪。
    “嗯？”
    鹫峰紫苑愣了一下，摩挲着下巴想了想：“私家车啊……没记错的话，我那座庄园的车库里面应该有几辆，不过哪怕是其中最新的一款，也已经闲置十多年了，我也不确定还能不能顺利启动。怎么，你是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吗？”
    “闲置了十多年……”
    那还能开吗？
    如果没有雇人经常做保养的话，恐怕现在已经连点火都费劲了吧？
    白水秋嘴角抽搐了一下，然后压低声音，慢慢把落雷山谷的事情说了一遍：“是有这么一处要去的地方……”
    之前去千叶市找松平健次的时候，她就已经在鹫峰紫苑面前使用过【鸣雷玉】这张底牌，所以这时候也没有刻意隐瞒的必要。
    反正她自己是不会开车的，如果请鹫峰紫苑或者其他什么人开车载她过去的话，后者肯定还是会知道她所做的事情，还不如现在直接承认来的干脆一点。
    “哦，原来是为了这个。”
    鹫峰紫苑不动声色地听完，点了点头：“你说的那个地方我倒是知道，和大江山的方向接近，不过距离没那么远，以前确实被一些阴阳师当作试炼的场所，磨砺自己的法术修为……
    既然你是要过去锤炼法器，那就抽时间走一趟吧，想要出发的时候告诉我一声就好了。”
    “您的意思是要和我一起过去吗？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如果紫苑老师在这边有认识的人……”
    白水秋小心翼翼地说着。
    但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鹫峰紫苑笑了笑：“我在京都这边认识的人，现在基本上已经都入土了，你确定要让它们带你过去？”
    “额……”
    白水秋话音一滞。
    “嘛，你就安心准备比赛吧，去落雷山谷的事情我会准备妥当的，就当作是你陪我出去散心了，怎么样？”
    顿了顿，鹫峰紫苑又补充了一句：“放心好了，虽然雨女现在不在，但我不会对你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的。”
    “……”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白水秋也只能在犹豫了片刻后，怏怏地点头应了下来。
    气氛沉默了一会儿。
    忽然，鹫峰紫苑又低声说了一句：“对了，还有一件小事……虽然我觉得只是巧合，但还是跟你说一下吧。”
    “嗯？”
    “据说在前天晚上的时候，位于西洞院那边的‘螳螂山’出现了一点小状况，好像是那只螳螂的臂膀因为不明原因折断了，虽然很快就被八坂神社的工作人员手动修复，可还是引起了一片小范围的骚乱……”
    “螳螂山……”
    听着老妖怪的话，白水秋微微眯起眼睛。
    所谓“螳螂山”，其实是祇园祭那23座山鉾中的一座。
    这些山车的命名并不是随便编排，而是有着严格的讲究，其中大一点的叫“鉾”，小一点的叫“山”，每一座山鉾都有着属于自己的典故，比如“函谷鉾”讲述了孟尝君过函谷关的故事，“孟宗山”讲述了24孝中的“孟宗哭竹”的故事，“白乐天山”讲述了白居易向道林禅师问佛的故事……
    嗯，这些典故差不多有一大半是取自华夏的。
    东瀛文化的很大一部分都属于从华夏衍生而来的亚文化，只是在保留和发扬方面做的比较到位，甚至有些在原产国已经处于半消亡状态的文化传统，反而却能在东瀛找到一些痕迹，这种现象，多少让人觉得有点微妙……
    而螳螂山的典故，则是源于成语“螳臂当车”。
    这个词出自《庄子》，本意是自不量力的意思。
    可是在传到了东瀛以后，渐渐被东瀛人理解出了“小小的昆虫在强大的敌人面前毫不退缩，拥有着无畏的勇气”的意思，反而变成了一个夸奖别人勇气可嘉的褒义词，很受东瀛人的欣赏。
    螳螂山的山车，标志就是一个翠绿的螳螂。
    古代的时候，这只螳螂就是一个普通的木工制品。
    但随着时代变迁，就逐渐变成了用机械活动装置来控制的精细模型，会不停地晃动着自己的翅膀和镰刀。
    顺带一提，祇园祭每年山车巡行的顺序并不相同，前祭中，除了固定首发的长刀鉾以外，其他山车都是抽签决定顺序的，排在第一位的被叫做“山一番”。而“螳螂山”在前几年的时候，曾经连续两年抽到了“山一番”，运气的确是很惊人。
    而现在……
    代表着勇气的螳螂模型，突然折断了臂膀，难免透出了些许不详的意味。
    “该不会，是有什么东西趁机作乱吧？”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白水秋立刻就觉得不太可能。
    因为八坂神社供奉的神明，可是大名鼎鼎三贵子之一，天照大神的弟弟须佐之男。这位神明在神话中是一位力大无穷的凶神，连八岐大蛇都曾经被他斩杀，很难想象有什么不开眼的鬼祟，敢去冲撞这位大神的场子……
    除非……
    这次祭典的“迎神仪式”，根本就没有成功，须佐之男也没有被请回来。
    那样的话……
    “嘛，我也只是道听途说，具体什么情况并没有亲眼看到，你别想太多。”
    鹫峰紫苑似乎看出了白水秋的心思，笑了笑：“或许只是因为那只螳螂的组件出了点故障，八坂神社的人又疏忽大意，没有仔细检查，才会出现这种事故。也可能是有什么怨灵从附近经过……如果是后者的话，八坂神社的人会做出妥善处理的。
    倘若真有什么厉害的邪祟，就不会只闹出这么一点动静了。”
    “说的也是……”
    接下来，白水秋和鹫峰紫苑都没有再开口。
    随着场上的表演队伍依次退场，这场全国弓道大赛也终于正式掀开了帷幕。
    在播报员报幕的声音中，一组组选手有序入场。
    能够杀入全国大赛的人，基本上都是从各个都道府县筛选上来的精英选手，水平虽然参差有别，但随便挑出一个，几乎都能甩开普通的弓道爱好者一大截。
    这样一批人凑到一起进行比赛，还是很有看头的。
    每当一组内出现了一个表现格外突出的选手时，观众席上就会响起成片的喝彩声，各种电视台和校园记者团队也掏出了摄像机，不停地拍摄着比赛画面。
    白水秋观摩了一会儿，觉得有点无聊。
    想着反正也没事情做，干脆从怀里掏出了自己抄录的白水纱奈的笔记，低头翻看了起来。
    这样一直等到下午，终于轮到她的场次了。
    在鹫峰紫苑的提醒下，白水秋从术法的世界中脱离出来，把笔记塞回怀里，然后原地整理了一下弓道服和仪容，和同组的选手一起穿过过道，往赛场上走去。
    虽然换了个场地，但全国大赛的比赛过程还是和选拔赛一样。
    先是对着评审席行礼，然后在木质的地板上跪坐成一排，慢慢将箭矢放在弦上，再随着队列的顺序，依次起身，踏足，构身……将射法八节的动作一一做出。
    这一套动作，白水秋已经做过太多次，早就到了驾轻就熟的地步。
    而在抬起弓箭的一刹那，她也再一次进入了“心眼”的境界，精、气、神完美合一，仿佛整个人置身于一片荒无人烟的旷野之中，眼前的目标只剩下数十米外的靶子，挽弓搭箭之间，动作有如泼墨作画一般，挥洒自如。
    “嗯？”
    几乎是在刚才进入“心眼”境界的那一刹间。
    白水秋隐约捕捉到了一个很模糊的灵力波动气息，好像是从观众席的方向传过来的。
    从气息的质感来看，不像是妖怪——妖力和灵力的质感还是稍微有点差别的——但因为气息的主人并没有刻意并没有针对她的意思，而且距离又实在远了点，所以感知到的异动只是出现了很短暂的一瞬，接着就消失不见。
    “……是京都这边的修行者？”

第487章
    在这个念头冒出的同时，白水秋心思一动。
    早在前两天的祭典上，她就已经确认过了，京都这边是有修行者存在的。
    而且，数量可能还不少。
    这座城市毕竟是东瀛的千年古都，有着大量的神社和寺庙，其中不乏像八坂神社这样的老牌神社，以及清水寺、金阁寺之流的佛门大寺，神职人员的数量几乎抵得上其他地区一个县的数量，哪怕是按照比例换算，修行者的数量也应该不少。
    更何况，这里还是阴阳道的发源地。
    虽然阴阳师这个职业在东瀛已经半消亡了，但祖上还是阔过的，千百年积淀下来的底蕴，并不比神道教和佛教逊色。真要说起来，之前那位九菊一派的赤根其实就是一位阴阳师，只不过是属于邪恶阵营的罢了。
    那么……
    现在这一位呢？
    咻！
    弓弦轻颤的声音在空气中悠悠回响。
    趁着拉弓射箭的间隙，白水秋不露声色地抬起眼帘，用余光往观众席上扫了一圈。
    嗯……
    没找到人。
    刚才那一瞬间的感应，只能让她估摸出一个大概的方位。
    但整个体育馆内的空间非常广阔，在座的观众数以万计，大量的人气充斥在偌大的空间内，宛如一道天然屏障，将灵力波动的气息最大限度地隐藏了起来。别说白水秋，就算是感知能力更胜一筹的风狸，这时候也辨别不出对方的准确位置。
    “算了……”
    只要不是冲着自己来的，或者不是当年与老妖怪结下过死仇的那几家阴阳师的后裔，就问题不大……
    当然，后面这种可能性其实微乎其微。
    她们一行从千叶县来到京都参加比赛，才刚待了一天而已，要是安倍、北条两家的阴阳师真有这么高的情报搜集效率，估计早就调查出老妖怪的隐藏身份，跑到成田寻仇去了，根本用不着等到现在。
    就白水秋的直觉而言，刚才那股气息的主人，更像是一位普通的弓术爱好者，单纯就是来看比赛的。
    也没人规定修行者就不能来看IH大赛……
    所有这些心念，都发生在短短几秒钟内。
    很快，白水秋就按下了纷乱的心思，重新把精力投入到眼前的弓术比赛中。
    小组赛的结果自然是没什么悬念的。
    鹫峰紫苑早就说过，同组的选手都是一群泛泛之辈，水准仅仅是这次大赛的平均水平，并没有什么像样的强者。
    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甚至连加赛的环节都没进行，白水秋就以组内第一的成绩，提前预定了一席晋级资格。
    下一场比赛将会在明天下午进行。
    想着继续待在这里也没什么事情，白水秋和鹫峰紫苑商量了一下，打算提前退场。
    “有点累了吗？反正现在只是小组赛阶段，提前回去也没什么，不过一直在旅馆待着也没什么意思吧，要不要我带你在京都内四处转转？”鹫峰紫苑笑了笑，半开玩笑似地说道：“我对这座城市还是蛮熟悉的，完全可以帮你带路。”
    “这个就不用麻烦您了……”
    “不，一点都不麻烦。这次早苗不在，你又要提前回去，我自己待在这里可是很无聊的。”
    “可是绪方学长他们……”
    “男子组的比赛是明天上午，绪方他们留在这里只是为了观摩其他选手的技艺，但这些家伙的弓术对我来说只是小孩子过家家，根本提不起兴趣……去京都御所怎么样，那地方离这儿不远，步行十几分钟就能到，风景还算不错。”
    老妖怪已经开始挑选散步的地点了。
    白水秋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答应了下来。
    毕竟，几天后前往“落雷山谷”的事情还需要麻烦鹫峰紫苑，既然老妖怪有兴致出去散步，她也不好拒绝得太过，平白扫了兴。
    反正是在市区里面……
    而且白水秋对老妖怪所说的“京都御所”的确有点兴趣，难得到京都来一趟，不把这些代表性的景点转一遍，未免有点浪费。
    很快，师生两人双双离开了体育馆，在鹫峰紫苑的带领下，往东侧的街道走去。
    所谓“京都御所”，其实就是天皇的寝宫，性质类似于华夏的“紫禁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一直都是作为东瀛的行政中心而存在。直到明治时期，明治天皇颁布迁都东京的政令，这种局面才发生改变。不过京都御所依然是皇族的所有物，而且部分区域至今仍在使用，并不对外开放。
    “话说，紫苑老师以前……在京都御所里面待过吗？”
    白水秋有点好奇地问了一句。
    “嗯，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鹫峰紫苑笑了笑，微微眯起眼睛：“当年我还只是一个年幼无知的小妖怪，跟随那位封正我的天皇来到京都，以‘五位光’的身份与那些人类打交道……嘛，算是年轻时做过的一件蠢事吧。”
    “为什么这么说？”
    “你听说过一句话，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吗？”
    面对白水秋的询问，鹫峰紫苑笑了笑：“虽然我当时已经对人类社会做过一定的研究，对他们的习性有所了解，甚至可以像人类一样说话、交流、欣赏歌舞和茶艺，可是终究只是一个异类而已，表面上再怎么和和气气，心里也是不信任的，甚至想要置我于死地的也大有人在。
    不过现在看来，只能说很遗憾没有让他们如愿了。”
    “那大江山的鬼族与您……”
    白水秋试探着询问道。
    “大江山的那群鬼族，和一般的妖怪不同，它们的形成与人类的恶念有关，又通过吸食怨恨和欲望为养分而不断成长。所以那群家伙的行动，几乎完全依靠欲望驱使，常常会为了财物和美色而袭击人类，烧杀淫掠无度，再加上来去如风，连朝廷也束手无策……
    我那时候因为和人类走得很近，与它们发生过一点过节。
    所以后来在江户年间，我到德川秀忠那里借来了‘童子切安纲’，就是出于这个原因。”

第488章
    或许是因为正身处于自己所熟悉的环境中，鹫峰紫苑的谈兴很浓。
    就连与京都阴阳师结仇的事情，都捎带着提了几句。
    可是唯独关于那位阿葵内亲王的事情，始终被她讳莫如深，十几分钟的路程走下来，白水秋甚至连这个名字都没有从她口中听到过。不过这种反常的现象，倒也是从另外一个角度证实了对策组先前提供的那段情报。
    白水秋一边在心里暗暗猜测，一边跟着鹫峰紫苑穿过了长街。
    到了这里，视野中已经隐约能看到一片绿色。
    京都御所并非一栋孤零零的建筑，而是位于一片绿植茂密的园林内，和周围的几间神社，以及仙洞御所——也就是退位以后的天皇居住的地方——共同构成了名为“京都御苑”的大公园。
    御苑的多数区域已经作为景区对外开放，有时候也会在这里举行一些仪式或者祭典。
    白水秋和鹫峰紫苑一路走过来的时候，还看到了一些本地的市民和游人，在绿荫道上悠闲漫步。
    “从这片园林穿过去，就是建礼门了，这扇门是御所的正门，一般只有在遇到重大事件的时候才会打开，平时是不允许随意出入的。”
    “那个方向是紫宸殿……”
    “还有那边是清凉殿……”
    鹫峰紫苑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嘴里轻声做出解释。
    虽然京都御所现在是处于对外开放状态，但真正开放出来的只是其中一部分区域，游人观光也需要走划定好的路线，所以像建礼门这种地方，就没办法通过了。
    白水秋也只能从老妖怪的讲述中，大概想象出这里昔日作为皇宫的繁华景色。
    不过……
    在听到“清凉殿”这个名词的时候，白水秋忍不住挑了挑眉，神情好奇地往那边瞥了一眼。
    她对“紫宸殿”没什么感觉，但后面这间大殿的名字却很熟悉。
    因为在“五位光”的故事中，有特别提到过，青鹭火受到了天皇封正以后，同时也得到了“升入清凉殿与殿上间”的资格——
    按照传说的记载，那时候的鹫峰紫苑是以青鹭形态和天皇见面的，其羽翼泛出的光，被认为是彰显皇族崇高身份的威光，所以当时的天皇，才会允许她升入清凉殿上方，想要以此向大臣和子民们展现自己的威望和文治武功。
    这种事情并非孤例。
    早在华夏的汉朝时期，汉武帝也曾经因为得到了瑞兽“白麟”，而修筑了麒麟阁，并特意将年号由“元朔”改为了“元狩”，以意吉祥。
    不管青鹭火和“白麟”本身是抱着什么意图接近皇室，对于帝王们来说，都是一种难得的吉兆。
    可……
    白水秋平日见的更多的，还是鹫峰紫苑的人类形态……
    脑补了一下这个女人双手抱在胸前，蹲在屋顶上的画面，白水秋有点忍俊不禁：“噗——”
    “怎么了，突然笑得这么开心？”
    鹫峰紫苑扭头看了过来。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点有意思的东西……”
    白水秋轻咳了一声，把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然后正了正脸色：
    “我在典籍上有看到过，延长8年的时候京都曾经出现过一次大范围的落雷事件，清凉殿和紫宸殿先后遭到雷击，导致好几位公卿大臣当场惨死，连醍醐天皇也因为遭到惊吓，几个月后就一命归西……
    这件事情据说是由菅原道真一手造成的，是真的吗？”
    菅原道真，是平安时代一位很有名的学者，曾经一度深受天皇的赏识和器重，升任为右大臣，但因为藤原氏的陷害而遭到流放，在偏远的九州地区郁郁而终，其家人更是被勒令不许跟随同往，接连被赶出京都冻饿而死。
    此后不久，京都就开始出现了种种异相。
    先是参与陷害菅原道真的几位朝臣先后暴毙，然后是醍醐天皇的皇子一一病死，接着又发生了清凉殿的落雷事件，导致京都内人心惶惶。关于“菅原道真死后化作怨灵作祟，操控雷电劈死了诸位公卿”的说法在民间不胫而走。
    诸如此类的作祟事件，足足持续了数十年。
    最后为了平息菅原道真的愤恨，皇室和藤原氏追封前者为“学问之神”和“火雷天神”，并修建了位于上京区的北野天满宫，作为这位学问之神的总本社，加以香火供奉。
    也正因为如此……
    菅原道真和大天狗崇德天皇一样，成为少数同时具备妖怪和神明两种属性的存在。
    对于这位古老的怨灵兼神明，白水秋还是有点好奇的。
    而且算算时间，似乎刚好和老妖怪处于同一时代。
    “你说这个啊……”
    鹫峰紫苑笑了笑：“当时那几件怨灵作祟的事情，算是半真半假吧，菅原道真的怨灵的确从九州回到过京都，并且对他的仇人进行过一番复仇，但那次落雷，其实只是凑巧而已，但因为恰好发生在那个时候，所以被人算到了他头上。
    所谓的‘火雷天神’，只是一个徒有其表的虚职，菅原道真本人并不具备这项权能，最多也就是凭借自己的怨气放几把火罢了。
    当时我也在京都城内，还曾被当时的天皇发起过除灵的请求，但那家伙没多久就病死了，而我也因为和鬼族及阴阳寮的恩怨离开京都，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曾回来过，所以对后来的经过并不知情。
    不过菅原道真的确是极少数直到近代还存在于人世间的神明之一，我曾于两百多年前见过祂一次。你突然问起这个，是有什么想法吗？”
    “那个……我就是想知道，这位‘学问之神’，能保佑我考试次次都得一百分吗？”
    白水秋抓了抓头发，有点不好意思地问道。
    “火雷天神”什么的，她倒是不怎么在乎。
    可菅原道真作为“学问之神”的神格还是很稳固的，尤其是到了现代，每到高考季来临时，供奉祂的香火就络绎不绝。
    如果真能保佑自己学业顺利的话……
    白水秋倒不介意去天满宫给祂上几炷香，甚至买一堆贡品送过去也没问题……
    鹫峰紫苑：“……”

第489章
    鹫峰紫苑被白水秋问的一时无语，过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
    “这种事情，可不在神明的业务范围，你有听说过有谁依靠向商神祈福，让自己买的彩票中大奖的吗？对于大部分人来说，祈愿只是为了寻求一个心理安慰，如果真的把把希望都寄托在这些虚无缥缈的神明身上，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我也就说说而已……”
    白水秋不无尴尬地笑了笑。
    其实她的想法也和老妖怪的说辞差不多。
    如果神明真的有那么灵验的话，那么从古至今，就不会有那么多鬼怪作祟的事件发生了。说到底，最关键的时候还是要依靠自己才行……
    说话间，两人从清凉殿旁边走过。
    在经过某个位置的时候，鹫峰紫苑突然顿了一下脚步，将视线投向了被重重屋瓦遮掩着的一座院落的方向，眼神中短暂地流露出一丝追忆的色彩。
    “……那边是？”
    “哦，那边是初斋院，也就是历代斋王在前往伊势神宫就职之前，用来斋戒沐浴和临时居住的场所。古代的时候，那里曾经是一片很清静的地方，现在也差不多，而且直到现在，这处院落还依然被皇族使用着。”
    “……”
    所以，那里就是千年前的那位阿葵内亲王，曾经住在的地方吗？
    白水秋张了张嘴，但最后并没有作声。
    和刚才的那几处大殿相比，初宫院对鹫峰紫苑的影响显然要更大一些。
    接下来，这位老妖怪变得有点心不在焉。
    虽然在听到白水秋说话的时候，还会做出相应的回应，但是已经不再像刚才那样侃侃而谈。
    两人沿着京都御所转了一圈，等到又回到建礼门附近的时候，白水秋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发出了打道回府的提议。对此，鹫峰紫苑在短暂的犹豫过后，就点头答应了下来，然后带着白水秋一路回往旅社。
    一路上安然无事。
    等回到酒店内以后，白水秋把出了汗的衣服换洗了一下，晾晒在房间的阳台上。
    然后冲了个澡换好衣服，在手机上翻阅了一下京都这几天的新闻。
    对于这段时间的京都来说，祇园节是最大的事情，新闻上的头条几乎都与此有关，关西一带的各家新闻媒体也都将自家摄制团队拍摄的视频发布到了网络上。但，老妖怪下午说的关于“螳螂山”的事情，并没有被报道出来。
    当然，这种情况也有可能是有人在故意隐瞒消息。
    毕竟如果真有什么脏东西作祟，公开宣扬出去闹得整个市区沸沸扬扬，肯定不是什么好主意，所以京都本地的修行者肯定是要尽可能遮掩一下的。
    但更大的可能，还是他们之前想太多了。
    想来那只螳螂的臂膀断掉，只是一个巧合，而且也就一小会儿的事情，掀起的风波并不是很大，还没到要上新闻的地步。
    “看来是紧张过度了……”
    白水秋心里暗暗嘀咕了几句，将页面顺手关掉。
    既然已经确定了没什么事情，她也不打算再对此继续追查下去，反正京都这边也有对策组的存在，而且“螳螂山”本身就是由八坂神社负责管理的，哪怕真的有妖怪作祟，也有专门的人员来处理，还轮不到她一个千叶县的巫女兼高中生来多管闲事。
    而除了祇园祭以外，新闻上内容最多的部分，就是关于IH大赛的了……
    一些京都本地的网络媒体平台上面，已经出现了首日小组赛的相关视频，似乎是今天那十几组选拔赛的比赛集锦。
    白水秋点开其中一段，低头看了一会儿，等到进度条过半的时候，才发现了几秒钟自己的出场画面。
    “唔……好像拍的蛮好看的？”
    白水秋摩挲着下巴思忖道。
    虽然对出名没什么兴趣，但能够在这种比较正式的平台上，看到自己出镜的镜头，还是稍微有点成就感的。
    把新闻平台上的几段视频大概翻看了一遍，时间已经很晚了，考虑到明天还有比赛，白水秋早早收拾了一下，在晚上九点来钟的时候就提前洗漱完毕，上床睡觉。
    ……
    第二天，体育馆内的比赛继续进行。
    和前几天相比，今天的赛场出现了一点变化。
    ——因为成田高中的修学旅行团队，终于在这天上午顺利抵达京都。
    这件事情，白水秋是大概知道的。
    但她并不知道中学的旅行计划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本来还想等回头有时间的时候，找找神代惠子问问来着……
    可不知道是谁率先发起的提议，这群高中生在下车以后，并没有按照原定计划前往预订的酒店休息，而是直接组团来到了岛津体育馆，通过门票进入了会场内，统一坐到了赛场一侧的观众席上。
    修学旅行是以年级为单位的，这次来到京都的，是整个一年级的大部分学员，一共两百来号人的样子。
    这么多人浩浩汤汤地坐在一块儿，看起来还是很醒目的。
    而且，有几个学生从背包里掏出了横幅，在看台上拉开了，上面赫然写着“成田高中”、“白水秋”、“加油”之类的字样。
    在注意到那边的场景时，白水秋忍不住扭头看了几眼。
    就见到几个熟悉的身影朝着休息区这边挥了挥手，一脸兴奋地喊着加油。
    “咦，那边那一片是我们学校的人吗，怎么都在喊小秋你的名字……唔，好像看到了惠子她们，还有飞鸟和班长？”
    桥本千奈一只手搭在额头上方，仔细辨认了一下，扭头说道。
    “……”
    白水秋张了张嘴，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也是在这个时候，被她放在衣兜里的手机忽然嗡嗡颤动了几下，掏出来一看，赫然是神代惠子发来的消息：
    “惠子：不好意思啊秋酱，本来想提前告诉你的，但班长他们说想要给你一个惊喜，所以我们今天来到京都以后，就从下车的地点直接过来了……这种事情，应该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心理压力吧？”
    “秋：那倒不会，话说……你们是什么时候买的票？”
    神代惠子等人的到来，虽然让白水秋有些意外，但惊讶也就是那么一下。
    而真正让她感觉到疑惑的，是这群家伙从哪里弄到的体育馆门票……
    岛津体育馆因为要承办IH大赛，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提前成为了关西一带的热门景点，大部分门票都被提前几天甚至十几天预订完毕，如果只是抢到十几二十张门票还算比较正常，可是两百多人都拿到了门票，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更不用说，这些门票中的巨大一部分都是挨在一起的。
    这么多张门票的费用，应该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吧？
    “惠子：其实在你出发的那天，我们就已经通过网络订购了赛场的门票。IH大赛是学校的大事，大家都是自发过来支持你……们，帮你们应援喝彩的。至于门票的价格，其实并没有花多少钱啦，而且之后学校也会统一报销。”
    这句回复后面还跟着一个笑脸的表情。
    “是吗……”
    这种事情，其实也算是很常见了。
    如果是那种有钱的私立学校，甚至会直接包揽学生的所有吃穿用住费用，让他们前往IH比赛的现场担任应援团队，而成田高中属于那种不算太有钱的公立学校，没那么财大气粗，但是报销一部分应援比赛的门票钱，却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学校还很鼓励这种行为。
    既然惠子这么说了，白水秋也没有再继续追问。
    两人又简单聊了几句。
    考虑到比赛还在继续，白水秋所在的休息区时不时就会被赛场内的摄像机关注到，所以她也不好一直抱着手机玩，大概说清楚了眼下的情况以后，神代惠子就率先中断了话题，让她安心备战。
    在把手机重新收好以后，白水秋从怀里掏出了那本关于阵法的小册子，低头看了起来。
    ……
    “白水同学还真是认真呢。”
    观众席上。
    一年B班的班长一脸赞叹地说道：“没想到白水同学竟然还把自己在弓道上的修炼心得，都用纸笔记录了下来，赛前还不忘拿出来翻看复习，怪不得能在县大赛上取得那么优秀的成绩。”
    “是啊，这就是所谓的努力才能获得回报了吧。”
    “你们说，白水同学这次能取得什么样的成绩？千叶县选拔赛的第一名，怎么说也应该能晋级到全国大赛的八强吧……”
    “不，我觉得至少能闯入四强，听弓道部的哥哥说，白水同学的弓道水平已经不亚于三年级的栗见学姐，那位学姐可是去年的全国季军，白水同学应该也不会差太多吧？”
    一时间，成田高中的学生们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相比吵吵嚷嚷的其他人，神代惠子的表现倒是很淡定，只是托着腮坐在看台一侧，目光定格在休息区内的某人身上，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另外一个表现比较安静的是日向飞鸟。
    不过这个女孩内心里还是蛮紧张的，只是没有直接说出来罢了，这时候正双手抓着衣服的下摆。在心里默默喊着加油打气的话语。
    两个钟头匆匆过去。
    终于，轮到了白水秋的场次。
    白水秋收起了“弓道修炼心得笔记”，最后整理了一遍着装，准备入场。
    在她从过道内出来的时候，来自成田高中的应援团队猛然提高了嗓音，二百多人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分贝还是很高的，所以很快就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有些消息灵通的人士已经通过网络，查阅起了白水秋的情报。
    在确认她是千叶县预选第一名以后，这些家伙就多了个心眼，将“白水秋”这个名字列入了自己的关注名单。
    这些事情，白水秋本人自然是不知情的。
    面对来自自家学校的善意，她只是笑了笑，朝着观众席点头致意了一下，就走到了射箭场前。
    和上一轮相比，这次和白水秋同组的对手中，出现了一个实力颇强的选手，据说是去年的八强，并且在大赛中有着相当不俗的表现。
    不过在白水秋看来，不管是八强还是十六强，都和其他人也没什么区别。
    在面对实力强劲的对手的情况下，她还依然保持着百分百的命中率，顺利拿到了晋升下一轮的名额。
    而这一次小组赛，也成功地让白水秋以“黑马”的姿态，进入到了一些本地媒体的视野中。

第490章
    去年的这个时候，栗见早苗也曾经在赛场上大放异彩，并且一度被认为是争夺冠军的有利人选。
    只可惜在最后的决赛中，输给了实力更胜一筹的柳元美夏。
    而现在，仅仅时隔一年，同样来自成田高中的白水秋，又一次展现出了远超同辈的弓道水准，从县大赛到现在的一系列表现，几乎和去年的栗见早苗如出一辙，失误率更是始终保持在零的位置，低的可怕。
    虽然小组赛才刚刚进行到第二轮，但是从目前的结果来看，白水秋杀入八强已经没有任何悬念了。
    甚至很有可能会在最终的决赛中，和卫冕冠军柳元美夏一争高下。
    这种情况，就有点令人浮想联翩了。
    莫非……
    这位首次参赛的新人选手，是成田高中花费一年时间精心培养的秘密武器，要替自己的学姐在赛场上一雪前耻？
    继承了前辈意志的【成田高中超新星】，和堪称无懈可击的【立命馆高中的六边形战士】之间的复仇战？
    虽然听起来稍微有点中二，但这一类外号，在体育报道中并不罕见。
    而夹杂着复仇、友情、力量、传承的美少女复仇的戏码，也很容易吸引到外人的眼球。
    再进一步，还可以尝试着挖掘一下成田高中弓道部的资料……
    栗见早苗至少还有一位在弓道界颇有威望的父亲栗见林深，能够杀入决赛并不稀奇，可白水秋却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履历上也没有任何相关的比赛经验，却能够在赛场上表现出碾压级的实力，很难不让人产生好奇。
    能够调教出这么两位种子选手的指导老师，应该也是一位很厉害的人物吧？
    一些心思活络的记者，已经开始打起了腹稿，准备在这方面做做文章。
    假如白水秋真的能作为黑马杀入决赛的话，那么最先对她进行报道的媒体，无疑能够吸引到最多的流量……
    而作为当事人的白水秋，则是在一轮小组赛结束后，向观众席微微欠身行礼，然后在一片鼓掌喝彩声中转身回到了休息区。先是把弓道服的护胸和鹿皮手套脱下，而后撩了一下微微出汗的头发，将手掌当作风扇，给自己扇了扇风。
    七月盛夏的季节，气温并不低。
    哪怕体育馆内处于室内，而且空调也已经开到了最大功率，但是在这么多人聚集到一起的情况下，还是很容易让人感觉到燥热的。
    等心浮气躁的感觉褪去以后，白水秋才翻出手机，看到神代惠子发来的消息。
    消息中，这个女孩对她刚才的表现表示庆贺。
    并且还特意拍摄了一小段录像，附在后面一起发送了过来。
    白水秋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地回应了几句，又顺便问了一下修学旅行的计划。
    关于这方面，天竺老师已经在班会上讲述过一遍了。
    本愿寺、清水寺、京都御所、二条城……
    这几处历史文化气息浓重的经典，是几乎每个学校的修学旅行都必须要去的，尤其是本愿寺。关于织田信长、明智光秀等人的故事，可以说是东瀛古代史上最为重要的一篇内容了，既然来到京都，肯定是要借着旅行的机会好好温习一下的。
    至于京都御所和二条城，一个是历代皇族的寝宫，一个见证了德川幕府的兴衰，同样是修学旅行的重点。
    至于其他的就不一定了。
    因为这个季节正是京都的旅游旺季，有些景点未必能买到门票，所以没办法提前定好行动方案。
    再加上京都的寺庙和神社太多，其中有相当一部分都是平安时代建立起来的，蕴含着丰富的历史和文化底蕴，就算逗留一周的时间，也不可能将它们全部转一遍，只能挑选其中的一部分进行游览。
    所以各个班级的行动方案都是不同的，需要视具体的情况而定。
    “惠子：秋酱到时候要和我们一起吗，如果比赛不忙、而且有时间的话？”
    “秋：嗯，可以啊……话说你们住的地方是在？”
    “惠子：唔，听天竺老师说是在四条那边的一家旅社，距离地铁站不远，四通八方，出行的话还是蛮方便的。”
    “四条……”
    白水秋微微蹙眉。
    这处地铁站，其实是“四条通”中间的某处。
    四条通是京都的一条主干道，由东向西横贯整个市中心，东端是供奉须佐之男的八坂神社，西端则是供奉酒神的松尾大社。
    ——顺带一提，掌管松尾大社的秦氏一族，据说和华夏的秦人有点关系，是在秦朝灭亡后流亡至此的一批人建立起来的，不过经过近两千年的时代更迭，已经说不清楚其中渊源了，而且就算这批东瀛秦氏真是秦始皇的后裔，到现在也没什么关系了，如果不是史学家的话，也用不着对此再刨根究底。
    相比于这些扑朔迷离的古代史……
    更加让白水秋在意的是，祇园祭就是在四条通的沿途举行的。
    而安置着“螳螂山”的西洞院，也正是在这一带。
    这样一来，老妖怪之前说过的螳螂手臂断掉的事情，就让白水秋觉得有点担心了。
    假如真是有什么东西作祟的话，那么那东西很可能还没有从四条一带离开，万一被神代惠子等人遇到了的话，恐怕会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秋：待会儿散场以后，我和你们一起去旅社那边看看吧。”
    “惠子：好啊~”
    在商量妥当以后，白水秋就放下了手机，在心里默默思忖起来。
    一两个钟头过后。
    今天的比赛终于结束，来自各个学校的选手，以及观众席上的观众们纷纷起身离场。白水秋跟绪方等人打了个招呼，然后从休息区绕到了观众席的侧面，和神代惠子等人在体育馆的一侧角落汇合。
    时隔数日的重新见面，免不了又有一番寒暄。
    和白水秋关系较近的天竺老师等人，以师长的身份对她表示了嘉许和祝贺。
    而其他那些班级的男女学生们，也纷纷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向她问着各种问题。

第491章
    面对这些寒暄，白水秋微笑着一一作出应答。
    不管怎么说，人家都是千里迢迢过来帮自己应援助威的，哪怕是不认识的人，态度也应该尽量和善一点。
    至于那些询问有没有对象、需不要男朋友的问题……
    自然都被白水秋选择性无视了。
    絮絮叨叨了一会儿，眼看着观众席上的人群渐渐变得稀疏起来，成田高中的这群学生才在各班带队老师的带领下，陆续离开了会场。在体育馆门口乘上了大巴车，往四条的方向行驶而去。
    十几分钟后。
    汽车在一栋酒店前停了下来，一行人纷纷下车，开始搬运各自的行李。
    白水秋则是趁着这个机会，陪着神代惠子等人在酒店内转了一圈，又到她们居住的房间里踩了个点。
    嗯，很干净。
    这也是预料之中的。
    毕竟“螳螂山”的事情是否与灵异层面有关，还是个未知数，就算猜测是真的，“螳螂山”所处的西洞院，也和成田高中租赁的酒店相隔甚远，如果连随便一间酒店里面，都能揪出好几条邪祟的话，那么京都恐怕早就沦为群魔乱舞的“平安京”了……
    “秋酱，要不你今天晚上就留在这里吧，再赶回你们弓道部的住地，应该很麻烦吧？”
    神代惠子把自己的行李箱往床头一扔，扭头看向白水秋，提议道。
    和其他那些拖着大小行李箱的学员相比，她携带的东西很少，行李箱里只有几套换洗衣物，所以并不需要怎么大费周章地收拾。
    想来凉子等人也是一起跟到京都这边来的，神代惠子的其他行李，大概率都在他们车上。
    白水秋心里这么想着，把视线收了回来，笑了笑：“我们住的旅馆离这儿不算太远，回去并不麻烦，而且你们这个房间里也没有多余的床位……”
    “我可以帮你再订一个单间的。”神代惠子还是不死心。
    “……”
    白水秋被这个女孩的回应噎了一下，但还是摇了摇头：“不用了，其实我这趟过来还有点别的事情要做……”
    神代惠子也不算外人。
    所以，白水秋压低了声音，把螳螂山的事情言简意赅地描述了一遍。
    “你是说，又有灵异事件发生了吗……”
    “只是有这种可能，但目前还没有确定。”
    “可是……如果真是妖怪鬼物作祟的话，那么京都这边的神官和巫女，应该会采取行动吧？还有阴阳师，京都的阴阳师不是很有名吗，秋酱你这次过来是参加比赛的，没必要帮他们跑动跑西……”
    神代惠子有点不太放心。
    但白水秋并未动摇，反正她只是顺路过去看看，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如果真的确认牵扯到了灵异层面，再和八坂神社联络也不迟。
    这时候，日向飞鸟也凑近了过来，在旁边听了几句。
    这个女孩也是当过兼职巫女的，而且在天目神社那边，还和加奈子一起接受过白水秋的扫盲教育，对灵异层面的了解比普通人更多一些，所以很快就弄明白了事情的性质，同样面露担心。
    “总之后面的修学旅行中，你们记得把御守带在身上，如果有什么事情，一定要第一时间和我联络……”
    白水秋不厌其烦地交待了一番，又从怀里掏出几张符箓，叮嘱两个女孩带在身上。
    说起来，神代惠子身上还带着她之前从老妖怪那里得到的勾玉项链。
    这串项链据说曾经是东瀛的旧贵族佩戴过的，作为驱鬼辟邪的护身法器，使用效果相当不错，所以这个女孩的安全倒不用太担心。而如果是来自现实层面的危险，有凉子和神代财团的一众保镖随行护卫，也是有保障的。
    老实说，像神代惠子和日向飞鸟这样并不具备灵媒体质的人，在京都这边遭遇灵异事件的可能性并不大。
    但多做一点准备，防患于未然，总是没有坏处的。
    交待完毕以后，白水秋就和房间里的另外几个同学打了个招呼，被神代惠子和日向飞鸟送出了酒店。
    然后开着地图导航，一路向西洞院的方向找了过去。
    因为都属于四条一带，路程不算太远。
    仅仅一刻钟过后，白水秋就在一处路口停了下来，往四周看了看。
    “这里就是螳螂町吗……”
    距离祇园祭的前祭，已经过去了好几天。
    但这些放置着山车的街区，依然人气不减。
    穿着各色服装的人群，在街道两侧熙熙往来，路边还有不少兜售各种文创商品的摊铺和屋台，白水秋把手机放回衣兜内，仔细辨认了一下方向，就慢慢抬脚向前走去，同时不断地打量着两侧的街道，被琳琅满目的各色物品弄得有点目不暇接。
    在行进到某一处的，肩膀上的风狸突然用爪子扒拉了一下她的衣领。
    “嗯？”
    白水秋脚步一顿，看向了风狸示意的方向。
    那边显然是就是放置螳螂山的地方了。
    山车已经被八坂神社撤走了，但是那块空地旁边，还搭建着一处屋台，上面放着一只机械装置的螳螂模型，另外还有一排排有如小山般的灯笼被高高挂起，白色的灯笼纸面上用毛笔写着“螳”的字样，周围还有不少人围拢着，正在购买螳螂山的各类周边。
    而就在那根悬挂着白灯笼的木杆上方，赫然有一块人为刻画的符文。
    符文只有巴掌大小，笔墨并不是很清楚，形状轮廓有点像是汉字的“开”，正在向外散发着灵力波动的气息，在被风狸提醒以后，白水秋这时候也已经感觉到了，白净的脸上流露出一抹讶异的神情。
    “这东西……是八坂神社的神官留下的？”
    祇园祭是由八坂神社负责主持的，螳螂山出现了不明状况，按理说要有人过来确认一下的。
    而这枚刻在木杆上方的符文，也在某种程度上印证了白水秋之前的猜测。
    看样子……
    前祭的那天，可能还真的有什么脏东西从这里经过，才引起了螳螂手臂断折的情况。
    白水秋停下脚步观望了一会儿，才慢慢走到螳螂山旁边，开始细心地观察起周围的物件。
    屋台的桌面和地下、挂着灯笼的“宵山”、还有那只用机械装置驱动的仿真螳螂……
    除了用肉眼观察，白水秋还趁着旁边的人不注意，偷偷用手指在这些东西触摸了几下，想要试试用灵觉看出点东西来。
    但不知道是因为八坂神社之前过来的人，已经把周围清理过一遍了，还是因为那只鬼物本来就只是偶然路过，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白水秋这一番探索，并没有得到什么成效，反而是在悄悄去摸那只机械螳螂的时候，被人在背后用手拉了一下。
    “诶？”
    白水秋冷不丁吓了一跳。
    还以为是自己在这边偷偷摸摸的行为，被屋台的店家发现了，所以前来劝阻，心里还在盘算着该怎么解释一番。
    可一回头，就看到了一张略显稚嫩的小脸，正微微仰头看着她。
    “是你？”
    在认出对方的时候，白水秋微微一怔。
    而小脸的主人也眼睛一亮，脸上流露出一丝惊喜的神色：“小秋姐姐，原来真的是你……我还以为自己刚才看错了呢，你也是来看‘螳螂山’的吗？咦，上次那几位哥哥姐姐好像没有一起过来？”
    “是啊，听说这里的山车很有名，所以特意过来看看……”
    白水秋笑了笑，随口解释道。
    眼前的这个小女孩，正是前几天和她有过一次偶遇的孙启月。
    时隔数日，小女孩身上已经换了一件浅蓝色的衣裙，脚上踩着简易的凉鞋，看起来很是清凉的样子。
    白水秋往周围梭巡了一圈，并没有看到那对夫妻的身影，不禁皱了皱眉。
    “你也是自己一个人？”
    孙启月目测也就十三四岁，估计也就是个初中生，在华夏那边倒是没什么，可来到异国他乡旅游，还敢让她一个人出来乱跑，做家长的也未免有点心太大了吧？如果出了什么事情的话，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面对白水秋的询问，孙启月抿嘴一笑：“我叔叔家的房子就在这条街区，我刚才本来是在那边玩的，看到小秋姐姐你过去，才跟过来认了一下……姐姐你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说着，孙启月一脸好奇地往白水秋刚才摸过的那根木桩上面看了看。
    “没什么，只是随便看看而已……”
    白水秋自然不会把自己的真实意图随便说出来。
    而孙启月也只是随口一问，在听到她的回答后，就一笑置之，然后出声邀请白水秋到家里做客。
    白水秋本意是想婉言谢绝的。
    但小女孩实在太过热情，甚至主动伸手过来拉着她，她也就只好半推半就的跟着走了几步。
    在看到孙启月手指的方向，就是几十米开外的一栋老式公寓楼时，白水秋心念一转，又轻声问了几句：“话说……既然你叔叔就住在这边，那你这两天有听他说过，螳螂山的螳螂遭遇断臂的事情吗？”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几分钟后。
    白水秋听着孙启月的讲述，若有所思。
    神轿巡行的那天，螳螂山的确出过一点状况。
    具体说来，就是在当天下午六点多钟，也就是23座山鉾即将前往八坂神社汇合，迎接神轿的时候，螳螂的臂膀忽然毫无征兆地断成了两截。
    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是发生在神轿巡行前的这样一个特殊的时间节点，情况就有点不一样了，很多人都生出了慌乱的情绪，以为预示着什么不好的兆头。
    因为西洞院和八坂神社相距不远，几乎就是在一条长街的两侧，所以在螳螂断臂的情况发生以后，没过一会儿，就有两位八坂神社的神官赶了过来，对周围因为受到惊吓而骚乱起来的人群进行了一番安抚，并现场做了一番临时法事，将那道“开”字符文刻在了木桩上方，以示一切安然。
    法事结束后，一行人才抬起螳螂山，往八坂神社的方向离开。
    这件事情，孙启月的叔叔和父母也是亲眼目睹了的。
    但后两者并没有在意。
    作为建国后出生的华夏人，孙启月的父母都是无神论者。
    只有叔叔稍微有点迷信，但也只是走夜路时害怕撞鬼的那种程度，内心中并没有把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太当一回事，而且还总觉得这些神官、巫女都是骗钱的，所谓的“法事”只不过是作秀，目的则是为了骗取客人们的香火钱。
    作为一名现任的巫女，白水秋听到这种说法时，心里多少有点尴尬。
    不过考虑到孙启月并不知道她的巫女身份，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你确定，那块符文是八坂神社的人留下的？”
    “嗯，我和爸爸妈妈亲眼看到的。”
    从孙启月口中得到了确切答复以后，白水秋抿了抿嘴唇，打算到八坂神社去问问情况。
    能帮忙的话就顺手帮一把，如果八坂神社方面已经调查出了事情的真相，并且完成了除灵工作，自然是最好的。
    打定主意后，白水秋就向孙启月道别。
    后者虽然有点不舍，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说了几句“路上小心”的话。
    出于保险起见，白水秋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给小女孩报了一遍，表示有事情可以和自己联系。
    彼此挥了挥手后，白水秋转身往四条通的东侧走去。
    而另一边。
    孙启月则是转身回到自家叔叔的公寓楼内，敲门进屋以后，向开门的自家叔叔问了声好，然后在玄关处换了鞋子，蹬蹬蹬往阁楼上方跑去。
    在经过楼梯口的时候，小女孩忽然停顿了一下，仰头往头顶上方的天花板看了过去。
    “刚才好像……有什么声音？”
    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孙启月怏怏地收回了视线，揉了揉发酸的脖子，继续往前走去。
    也几乎就是在这个时候……
    阁楼顶部又出现了一丝沙沙的响动，一从有如杂草般的黑色从木板缝隙中探了出来，好像窥探了一下外侧，接着又迅速缩了回去……

第492章
    在和孙启月道别以后，白水秋就沿着四条通一路直行。
    走了大约一公里的样子，终于抵达八坂神社的所在。
    这里也算是京都的一处著名景点了。
    一片以朱红色为主色调的建筑群，坐落于矮山下方，最前面的台阶前竖立着一块好几米高的古旧石碑，上面用汉字书写着“八坂神社”的字样，再往后是一片颇具古典风格的屋宇楼阁，一直向里面的山林延伸过去。
    至于神社周围的几条道路上，则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车流。
    京都本来就是东瀛的旅行圣地，现在又恰好是在举行祭典期间，人流量大的出奇。
    仅仅是在白水秋站在旁边观察环境的几分钟内，就看到有好几拨人从神社内进进出出，手里拿着御守、折扇之类的东西，一副欢笑晏晏的样子，显然都是刚从神社的授予所内出来的。
    “这都是钱啊……”
    如果自家神社也有这么多客人的话……
    白水秋脑补了一下那种画面，过了几秒钟后，怏怏地摇了摇头：“还是算了。”
    想想自家神社那点规模和人手，如果真的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客人，恐怕她和日向飞鸟、还有加奈子就算累死都忙不过来……
    深吸了一口气，白水秋收敛心思，抬脚向神社内走去。
    一路上走走停停。
    在上山的同时，白水秋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时不时关注着两边的游人和穿着狩衣及巫女服的神职人员。同时还在心里有意识地吩咐风狸，让它也一起感知着周围的气息波动。
    从小东西反馈回来的结果来看，这间神社内的确存在着好几股强度不一的灵力波动，估摸着应该都是八坂神社内的修行者。
    但，其中并没有一股特别强大的气息。
    至于像神话中描述的须佐之男那样，强大而凶暴的神明气息，就更是不存在了。
    “难道……之前的那场‘请神仪式’，真的没有成功？”
    规模那么盛大的神轿巡行，只是在做做样子而已？
    虽然早就猜到可能会是这个结果，但真正确认下来的时候，白水秋还是有点小失望。
    除了诞生于芦苇的父神和母神以外，须佐之男可以说是东瀛神话体系中的初代神了，无论是神格底蕴，还是战斗实力，都在八百万神明中名列前茅，也只有包括天照大御神在内的少数神明、或者妖怪中的八岐大蛇、九尾之流，才能够与之正面相抗。
    如果连这位大神都已经不在人世间的话，那么自家的“雨师神”，恐怕也不会有更好的境况。
    她本来还想着如果能见到须佐之男，或者得到了祂的力量的神官，请对方帮忙医治一下惠子的心脏病呢……
    如今看来，只能打消这个计划了。
    心绪变化间，白水秋穿过鸟居，来到了八坂神社的手水舍内。
    这里的人依然很多。
    白水秋左右看了看，挑了一个空闲着的神官，走过去自报家门；
    “你好，我是来自天目神社的白水秋，想要拜访一下贵神社的神主，还请您帮忙通报一下……”
    “……天目神社？”
    “嗯，是在千叶县那边的一间小神社，或许您没有听说过。”
    白水秋笑了笑，轻声解释道。
    其实像这种大社的神主，是很难直接见到的，毕竟每天前来参拜的人那么多，如果每个人想见就能见到的话，恐怕神主要被累死，所以白水秋也只是抱着碰碰运气的念头，不行的话，就再掏出自己的警官证表示身份。
    不过事情比她预想的要顺利一些。
    可能是因为白水秋生的相貌好看，说话时又有礼貌，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神官犹豫了一会儿，就点了点头，答应进去通报一下。
    “请稍等……”
    就在这名神官刚刚转身要走的时候。
    又有一位身穿狩衣的神官从拜殿后方绕了过来，抬头看了一眼，就径直朝着白水秋这边走了过来，一直到跟前才停下，微微欠身：
    “请问您是白水小姐吗？”
    “我是八坂神社的神官，奉家中一位大人之命，前来邀请您入室一叙，若是不介意的话，还请跟我来。”
    “我是……诶？”
    白水秋听得一愣。
    八坂神社的“那位大人”想要见她，本来就有点令人惊讶了，而更让人吃惊的，是这位神官来的如此之快，难道八坂神社的这些人都佩戴了耳麦，可以随时通过无线电互相联络？可……也看不出来啊，莫非是袖珍款的？
    白水秋往刚才那个神官那边看了一眼，后者也有点茫然，好像还以为她是什么大有来头的客人：“文泰大人，这位小姐是？”
    “……”
    被叫做文泰的神官没应声，还在欠着身子等待着。
    白水秋往这两位神官身上看了几眼，确认他们不是人贩子假冒，来给自己下套儿的，才点了点头：“那好吧，有劳带路。”
    “请。”
    文泰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就在前面引路。
    白水秋落后了几步跟在后面，从人群中一路穿过，再踏上一条曲径通幽的小道，就来到了神社深处。这片区域显然是不对外开放的，周围没什么人，只有几个年轻女孩穿着巫女服打扫着庭院，茂密浓绿的树丛遮掩之间，就看到一间古朴的亭台，坐落于宽敞的庭院当中。
    “就在这里了。”
    文泰停下脚步，并没有一起过去的意思。
    白水秋有点狐疑地看了看他，才慢慢往前走了几步，沿着台阶拾阶而上。
    这间亭台中看起来已经颇有些年头了。
    上方的飞檐画栋已经严重掉漆，但仍然擦拭的很干净，而在亭台中间的空地上，则是铺设着一张碧绿的苇席，一个身穿白衣的纤细人影跪坐在席子一角，背对着亭台外侧，面前摆着一副棋盘，好像正在自己一个人下棋。
    从背影来看，应该是个女孩……
    在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女孩并没有起身，只是轻轻一笑，脆声道：“客人来啦？请自坐。”

第493章
    白水秋犹豫了一下，缓缓挪动着脚步，往亭台内侧绕了过去。
    在这个过程中，她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白衣女孩……的背影。
    一身粉白的长衣，勾勒出婀娜修长的身姿，及腰的黑发用檀纸在脑后束起，从袖子里探出来的右手白皙纤细，哪怕不看正脸，也能勾勒出一张相貌出众的美人形象。和旁边这座古朴典雅的亭台，气质上相得益彰。
    再往前一点，还能看到脸庞侧面柔和的线条轮廓。
    刚才过来的时候，白水秋还以为要和自己见面的是八坂神社的某位神官，或者是那位还不知道身份的神主。
    一般能在这种大神社内担任这类角色的，年龄至少也要在四十岁以上，甚至奔着七老八十去了。
    可……
    现在出现在眼前的这个白衣女孩，却是年轻的过分，估摸着应该是八坂神社的本职巫女，听声音最多也就二十岁，如果看脸的话……
    “诶？”
    在来到苇席对面，看清楚白衣女孩正脸的时候，白水秋整个人都愣住了：“麻……麻美？？？”
    有那么一瞬间，白水秋甚至以为自己眼花了。
    但白衣女孩却是抬起头来，微微一笑：“初次见面，我是朝仓理绘，想必白水小姐已经在成田市见过麻美了。舍妹自幼性情顽劣，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舍……妹？”
    白水秋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这个自称朝仓理绘的女孩，的确和麻美长得很像。
    但仔细辨别一下，还能看出区别的，至少在神情气质上，两人可以说是截然不同。
    朝仓麻美是那种比较活泼的性格，为人直来直去，否则也不可能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主动提起要和白水秋干一架……虽然白水秋倒是不怎么介意，但是真要论起来的话，这种其实是很失礼的，尤其是对于身为客人的朝仓麻美来说。
    而朝仓理绘的气质却是恬静自然，一身白衣端坐在棋盘前的样子，有种八风不动的感觉。
    “原来你就是麻美的姐姐……哎？”
    白水秋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
    等等……
    麻美不是来自东京的“朝仓神社”吗？
    怎么会和位于京都的八坂神社搭上关系？
    经营神社又不是开公司，可没有什么空降干部的说法，就算位于东京的那座朝仓神社，是八坂神社的分社，也不可能让两姐妹分别负责其中一家，何况当年与白水纱奈有过一番交情的朝仓直雄，就是来自东京的……
    朝仓理绘似乎看出了白水秋的疑惑，又是抿唇一笑：
    “我所在的京都朝仓氏，与麻美所在的关东朝仓，本是一脉同源，这边为宗家，那边为分家，虽然已经分隔多年，但彼此间仍然保持着非常密切的联系。
    至于我和麻美，也的确是一母同胞的姊妹，但在十多年前的时候，关东朝仓那边遭遇了一桩意外，导致分家的直系子嗣早早夭折，因此才由家祖做主，将麻美过继了过去，担任分家的继承人，所以从名义上来说，我和麻美已经是堂姐妹的关系。”
    “这样啊……”
    白水秋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
    这种一脉同源的事情在历史上倒也常见。
    比如大名鼎鼎的源赖光，就是“清和源氏”的第三代子嗣，后来因为在成年后继承了摄津国的土地，成为“摄津源氏”的始祖。而他的弟弟源赖亲和源赖信，则分别繁衍出了“大和源氏”和“河内源氏”。
    而朝仓氏在东瀛历史上最有名的一脉，应该要属战国时代的“越前朝仓”，后来在战乱中被织田信长所灭。
    别人家的家事，白水秋也没理由多问。
    不过她现在倒是明白，朝仓麻美为什么能从京都调取到关于青鹭火的机密卷宗了。
    ——虽然位于东京的对策组，名义上是东瀛各地对策组的“总部”，但实际上并没有绝对的领导权，尤其是在与关东不睦的关西地区，基本上是处于听调不听宣的状态，麻美能够在短短几天内得到那些机密情报，看来是得到了八坂神社的帮忙。
    思绪一闪而逝。
    白水秋在苇席旁边脱下鞋子，只穿着一双白袜走到席子上，在朝仓理绘对面跪坐了下来：
    “理绘姐姐……我这样称呼您没问题吧，您让文泰叔叔带我过来，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吗？”
    朝仓理绘没有第一时间应答，只是低头扫了一眼棋盘：“白水妹妹会下棋吗？”
    “不会。”
    白水秋干脆利落地说道。
    她的确不怎么会下棋。
    如果是象棋、或者五子棋的话，虽然技术稍微烂了一点，但多少懂得一点基本规则，还可以说是“会下”。
    但看苇席上这一方棋盘上面黑白棋子错落分布的样子，多半是深奥复杂的围棋。
    对于这种棋种，白水秋的了解仅限于“把对方的棋子围起来然后吃掉”这种程度，至于具体怎么走，有哪些规则和讲究，就完全说不出所以然了。
    朝仓理绘脸上的神情依然云淡风轻，似乎对白水秋的回答并不意外：“不会也没关系，可以尝试一下的。”
    “……还是不用了吧。”
    这一次，朝仓理绘没有再继续坚持，只是轻轻一拂，把棋盘上的棋子打乱：
    “其实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我之前从东瀛各个都道府县的对策组名录中，看到了你的名字，又听舍妹麻美提起过一些关于你的事迹，对白水妹妹你颇有好奇。不想等待数日，直到今天才得以一见，果然是一位蕙质兰心的女孩子。”
    “姐姐谬赞了……”
    白水秋笑了笑，而后注意到了朝仓理绘的用词：“理绘姐姐……知道我要过来？”
    她决定到八坂神社来拜访，很大程度上是出于偶然，如果不是为了探究螳螂山的事情，这趟行程根本就不会发生。
    面对白水秋的疑惑，朝仓理绘轻描淡写地说道：“我曾经研究过一段时间卜卦之术，大概能够算出一点东西，而且，这座山上有我家中先辈布下的感知结界，早在白水妹妹你来到神社外的时候，我就已经有所觉察了。”

第494章
    “卜卦之术……连这个也能算到？”
    白水秋有点惊讶。
    所谓隔行如隔山，虽然术数也是法术的一部分，而且白水纱奈留下的那几本笔记上，也曾经出现过一些与此有关的零星片语，但白水秋在这方面实在没什么造诣，此刻听朝仓麻美提起，只觉得有种很玄乎的感觉。
    话说……
    如果用这种法术去买彩票的话，岂不是分分钟就能发家致富的节奏？
    “没那么简单的。”
    朝仓理绘笑了笑：“其实卜卦这种事情，并非一般人所理解的未卜先知，只不过是针对某些事情，大概推算出一些模糊的走向。比如我虽然知道你在来到京都后，会于近期拜访八坂神社，但并不清楚具体会是哪一天到来，也不知道你是因何而来。
    至于用这种法术去买彩票什么的，也是一样的道理。
    想要买到中奖的那张彩票，就必须把所有的数字都精确地计算出来，这种事情需要消耗的心力是非常惊人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做到这一点的能力，我也一样。
    就算能做到，为了区区一点身外之物，付出心力损伤的代价，未免有些得不偿失。”
    顿了顿，朝仓理绘又接着说道：“不过既然白水妹妹你选择在今天过来，那么个中缘由，我大概也能够猜测一二了，是为了‘螳螂山’的事情吧？”
    “是的。”
    白水秋这时候也想起自己原本的来意了，正了正脸色，把自己从孙启月那里问到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大概就是这样了，因为从朋友那里听到了这些消息，同时又看到了贵神社的神官留在螳螂町的那道符文，所以我心生好奇，才过来探探虚实，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理绘姐姐你……
    这起事件，姐姐你应该是知道的吧？果真是有邪物在作祟吗？”
    说话间，白水秋认真地抬起头来，看着朝仓理绘。
    后者安静地听她说完，才轻声说道：“‘螳螂山’的事情，我的确听家中的族人说起过。
    今年的山鉾建造和神轿巡游，都是由我的几位叔叔辈的神官负责的，而我这段时间一直留在神社内不曾外出，也因此并未插手于此，不是很清楚其中的具体缘由，但听小秋你的描述，应该是有邪祟作怪没错了。”
    “那……理绘姐姐能算出它们的来历吗？”
    “……”
    朝仓理绘沉吟了一会儿，轻声说道：“请稍等一下。”
    白水秋没做声。
    空气陷入短暂的安静。
    微凉的清风吹拂过去，带动着亭子内两个女孩的发丝飘荡了几下，接着，就见朝仓理绘低头看向了自己面前的棋盘。先是将棋盘上剩下的几枚棋子，用袖子拨到了外面的苇席上，然后面对着已经空空如也的棋盘，伸出纤细如玉的右手拈起一枚白色的棋子，悬空了片刻，似乎是在斟酌着该往哪里落子。
    “哈？”
    白水秋脑袋上冒出一排问号，有点摸不准这个女孩的想法。
    明明是在讨论妖物作祟的事情，怎么突然又开始下棋了？自己好歹也是一位客人，当着来客的面在这里自娱自乐，怎么想都有点不太好吧……
    正是在白水秋心里这么想着的时候。
    就听到啪的一声，却是那枚白子，被这个女孩轻轻落在了棋盘之上。
    一抹细微的灵力悄然涌动。
    只见在那枚棋子的前后左右，缓缓浮出了一层蒙蒙的灰气，好像一层薄纱覆在这块纹路的棋盘上面。朝仓理绘沉吟了片刻后，再次拈起一枚黑子落下，如此反复下了三四枚棋子后，灰气就已经显得非常明显了，而且因为浓度加重的原因，甚至已经开始呈现出淡淡的黑色，宛如雾气般在棋盘上方缓缓流动着。
    朝仓理绘微微眯起眼睛，嘴唇动了动：
    “冲撞了螳螂山的邪祟，应该不止一个。”
    “？！”
    白水秋猛地睁大眼睛。
    她现在已经看出来了，敢情朝仓理绘占卜问卦的方式，就是通过下棋来完成的，这种途径倒是有点少见。而且从刚才的画面来看，这些黑白相间的棋子很可能也是一种特殊的法器，因此才能被用来卜卦。
    不过，眼下更让白水秋在意的，还是朝仓理绘的占卜结果……
    “不止一个的意思是，之前路过螳螂山的，其实是一伙邪物？那，是妖怪还是怨灵，一共有几个？”
    “看不出来。”
    朝仓理绘摇了摇头：“从占卜的结果来看，其中一只邪祟现在还隐匿在螳螂町一带，可能是在伺机而动，而剩下的那几个邪祟……”
    朝仓理绘一边说着，一边又捏起一枚黑子，似乎在寻找地方落下。
    但……
    还没等这个女孩有所动作，就看到棋盘上的黑气突然毫无征兆地暴动了起来。
    好像一壶即将煮沸的热水一样，透着一股蠢蠢欲动的气息。
    面对这一幕，朝仓理绘微微蹙起眉头，将右手张开，对着棋盘轻抚了一下，似乎是想要将黑气安抚下去。
    然而……
    这种做法非但没有起到预想的效果，反而让情况迅速激化。
    下一刻，就只听到轰的一下，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开来，仿佛只是一刹那，就形成了一团青面獠牙的恶鬼形象，作势就要展现出自己锋利的爪牙！
    白水秋悚然一惊，整个人立刻激灵了起来，甚至已经做好了回手拔刀的打算。
    而朝仓理绘则是手疾眼快地抬起右手，双指并拢如刀，向棋盘上重重一划！
    滋啦——
    这一划，宛如一盆冷水泼入熊熊燃烧的火焰。
    伴随着滋滋的声响，黑气好像从中间爆开了似的，带动着原先被落下的那三枚棋子齐齐从棋盘上飞起，还在半空中的时候，就纷纷炸裂开来！发出一道道清脆的声响！
    “什么情况？！”
    白水秋顺手接住了其中一枚飞向自己的棋子，只觉得手心一阵滚烫，好像摸到了一块烧红的炭火，让她下意识地又把棋子扔了出去。
    “理绘姐姐，这是……”

第495章
    另一边。
    朝仓理绘也握住了一枚从棋盘上飞射出去的棋子，用一层灵力包裹着放在手心上，仔细观察了片刻，慢慢吐了口气：
    “看来这次冲撞螳螂山的邪祟，并非易于之辈，仅凭这样的随手测画，根本推算不出它的准确位置，若非我方才及时中断了占卜，甚至还有可能会被它觉察到。”
    “这些东西……这么强？”
    白水秋有点吃惊。
    刚才那一下子，她其实也吓了一跳，还以为对方是要从这方棋盘中直接蹿出来，在这八坂神社内大开杀戒呢。
    “是有点出乎意料，但也没那么棘手。”
    朝仓理绘笑了笑：“我说的‘被它觉察到’，只是‘感觉到有人在窥探自己行踪，进而提高警惕’的程度，我虽然学艺不精，但也曾蒙受过几位名师指点，还不至于这样轻易地被占卜的对象反过来窥测到自己的真实身份。”
    顿了顿，这个女孩又补充了一句：
    “这就是我为什么说，用卜卦之术来发财会得不偿失的原因了，因为这种法术本身就是有风险的，哪怕是在一些普通的推算中，也可能会出现各种意想不到的状况，甚至遭到术法的反噬，进而折损寿数。
    刚才的占卜临时中断，短时间内已经不适合再次进行了，但好在我们已经得到了一些有用的线索。”
    比如……
    这几只邪祟中至少有一个格外强大的存在，让朝仓理绘为了避免被它发觉，不得不临时中断了占卜。
    能做到这种地步的，至少也是比中级妖怪中的佼佼者，保守估计也比犬神、鬼童子之流要高出一档，很可能接近当年的【狂骨】。
    但白水秋对【狂骨】的了解，仅限于从铃木珠希等人口中听到的情报，并不知道这东西的真实实力在什么样的水准，反正肯定是不如黑泥的，但是和雨女、青鹭火相比，就有点不好定论了。
    除此之外，这几个家伙中还有一个比较弱小的存在，现在还隐匿在螳螂町一带，似乎是等待着合适的时机出来作怪。
    这也就意味着，居住在螳螂町一带的居民，很可能会有危险！
    别人的话，白水秋反正也不认识，倒还可以当作无所谓，但那个叫孙启月的女孩，却是和她有过几面之缘，又是来自华夏的“同乡”，彼此间的印象还算不错。如果邪祟出来作怪的时候波及到了她身上，就不是白水秋希望看到的了。
    当下，白水秋又把孙启月的情况说了一遍。
    她毕竟还有比赛在身，不可能时时刻刻关注着螳螂町的动静，现在直接过去翻找一下把那只邪祟揪出来，也不太现实，所以只能拜托八坂神社了。
    “孙启月吗……我知道了。”
    “螳螂町那边，我会尽快与几位叔叔商谈，安排人手严密监视，尽早将那只隐匿的邪祟抓住。若是能做到这一点的话，那么和它一同出现的那几只邪祟的真面目，也就可以揭露出来了。”
    朝仓理绘拢起袖子，向白水秋轻轻拱手一拜：
    “白水妹妹特意前来，将这件事情告知我等，实在令我感激不尽，若非这次占卜，事情很可能会因为几位叔叔的掉以轻心而酿成大祸。”
    “理绘姐姐言重了。”
    白水秋也有点小慌张地回了一礼，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问出了在自己心里积存许久的疑惑：
    “话说，祇园祭的前祭，不是八坂神社的迎神仪式吗，而理绘姐姐你们家中供奉的神明，又是天津神系中凶名最盛的须佐之男，怎么会有妖物敢在这种场合出现……”
    朝仓理绘没有回答，而且反问了一句：
    “白水妹妹有曾见过，在你们神社内供奉的雨师神吗？”
    “好像没有……”
    “那就是了。”
    朝仓理绘点了点头：“自从平安时代结束以后，那些曾经在历史上极为活跃的妖怪、神明，就陆续从人世间销声匿迹，或是被人类封印，或是隐匿在不知名的地方陷入沉睡，而须佐之男就是其中最早消失的一批。
    早在数百年前，八坂神社内就没有人能够和祂成功沟通过了，至于每年的迎神和送神仪式，只不过是约定俗成的惯例而已，并没有实际上的作用。
    古代的时候，出于安定民心的需要，我们自然不可能将这一真相对外界公布出来。
    而到了现代以后，随着民智开化，相信神明存在的人已经越来越少，大多数向神社缴纳供奉的人，并不在意神明本身是个什么样子，更多的只是为了寻求一个心理依托，所以解释不解释，也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顿了顿，朝仓理绘接着说道：“这个消息除了我朝仓氏的族人，还有不少已成气候的妖怪也知道，或许有些邪祟就是在借这个机会，来试探我们的态度。”
    这种事情在祇园祭的历史上是有过先例的。
    但大多数妖物，也只敢对山车和神轿动动手脚，而没胆子到八坂神社来兴风作浪。
    一来，八坂神社内是有朝仓氏的神官常年值守的。
    二来，须佐之男如今虽然销声匿迹，但毕竟在古早时期曾经庇护过这里，哪怕本人不在了，神社内仍然留有着祂的神明气息，在千百年的香火供奉下经久不散。
    对于普通的妖怪来说，这一缕来自须佐之男的气息，就像是一层天然结界，将八坂神社保护在内。所以就连那些性情凶残暴戾的妖物，也不敢随意到这里来撒野。
    “神明的气息……”
    白水秋本能地想到了自家的神社。
    说起来，天目神社也存在着这种“天然结界”——准确的说是最近才出现的，而且出现的时间节点，正是在雨女出现在白水秋面前的那段日子前后。回想起四月初的时候，连立川兰那种不算太强大的怨灵，都可以在神社内畅通无阻，如入无人之境，和现在的情况对比鲜明。
    这么看来……
    或许“雨师神的气息”，一直都是在雨女手中保有着？所以直到这位式神归来以后，才逐渐显露出来？
    还是说……
    雨女，其实就是雨师神留在人世间的化身，只是假借式神的身份出现？

第496章
    “‘神明气息’的强弱，是通过香火来维系的吗，有没有那种在一段时间内消失无踪，然后若干年后又重新出现的情况？”
    白水秋追问道。
    难道遇到这么一个机会，话也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也就索性把自己的疑惑一股脑倒了出来。
    “并非如此。”
    朝仓理绘摇了摇头，含笑说道：“神明这种存在，本质上可以看作是一种更高层次的生命体，而祂们所留下的气息，也具备着更高层次的‘神性’，神社的修行者往往只能利用这股气息，来帮助自家神社抵御外来邪祟的侵袭，却无法将它驾御自如。
    同样的道理，俗世的香火也不能增强这股气息，只能形成一层类似于保护膜的东西，将神明的气息包裹起来，延缓它消逝的速度。
    所以，香火旺盛的大神社，可以维系地更久一些，而小神社会消逝的更快一些，但不管怎么说，这股气息都只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不断变淡，直到某一天彻底消失。
    等到那时候，就代表着神明与人间的最后一丝维系彻底断绝，从此成为历史的过往。
    而失去了神明庇护的神社，其传承往往都会在之后的岁月中逐渐断绝，最终泯然众人。
    当然，有些神社从一开始就没有受到过神明的庇佑，只是一个虚有其表的空壳，自然也就不存在这种问题了。
    至于在消失了若干年后又重新出现……
    那就只能证明，那位神明身处的境况发生了一些变化，或许是从沉睡中苏醒了过来，或许……是被其他的存在所取代。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是极为罕见的情况，在历史上还几乎没有出现过先例。”
    “……”
    这么说来，自家神社还是撞大运了？
    不过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就算“雨师神”真的苏醒过来了，状态可能也不怎么好。
    甚至还有可能是回光返照……
    按照白水秋想来，像雨师神这种古老而强大的神明，实力就算比不上须佐之男，也应该能和大天狗这种级别的大妖怪掰掰腕子，怎么也不可能会被黑泥这种货色拼的两败俱伤。如果不是“沉睡苏醒”，而是“伤重未愈”的话，或许就能解释的通了。
    “看来还是要想办法让自家神社的香火旺盛一点……”
    那样的话，哪怕雨师神本身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也能够依靠香火的作用，让祂能多支撑一段时间。
    白水秋暗暗想道。
    不过这些话，就没必要和朝仓理绘说了。
    毕竟两人的关系，只是刚刚见面的朋友而已，彼此还不知根知底，交浅言深的道理，白水秋还是知道的。
    又说了几句，白水秋看着天色不早了，开口提出辞行。
    “要走了吗？”
    朝仓理绘挑了挑眉：“据我所知，白水妹妹这趟来京都的主要意图，是为了参加IH大赛的弓道赛，想必还要在京都逗留相数日，若是不介意的话，欢迎在闲暇时到八坂神社来坐坐，只需要向神社报出我的名字就可以直接进来了。”
    “我会的。”
    白水秋含笑应道。
    八坂神社是京都的大社，既然对方主动向她伸出橄榄枝，那么趁机拉近一下关系，也不是什么坏事，说不定以后还有互相帮助的机会。
    就算这几天忙于别的事情没空过来，临走的时候也肯定是要来道别一下的。
    说着，白水秋已经准备起身了。
    就在这时候，朝仓理绘又忽然说道：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差点忘记说了。”
    “嗯？”
    “关于灯笼山和黑泥的一些情报，已经在对策组内流传开来，京都这边也略有耳闻，其中有一些人，对你身边的那位‘式神’很感兴趣……
    京都的大神社数目众多，修行者之间的关系也错综复杂，什么样的人都有，我八坂神社虽然有几分薄名，却也无法对他们随意发号施令，尤其是那几家阴阳师的后裔……
    虽然京都阴阳师和青鹭火的恩怨已经是千年前的过往，但总有些脑筋转不过弯的人，或者是打着除妖幌子，背地里却别有用心之徒，所以无论如何，都请小心为妙。也请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约束一下青鹭火的行踪。
    若是遇到什么纠纷，可以随时找我帮忙，也算是让我朝仓家尽一下地主之谊。”
    “……我知道了。”
    白水秋怔了一下，才慢慢点了点头。
    朝仓理绘施施然从苇席上起身，一路将她送到八坂神社的外部区域，两人才挥手道别，由另外一位身穿狩衣的神官走过来，继续把白水秋送到了山下。
    这时候，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
    正值下午五点多钟，也就是神道教上讲究的“逢魔之时”。
    落日的余晖洒落在八坂神社所在的这座矮山上面，仿佛给神社蒙上了一层金色。
    朝仓理绘一袭粉白长衣，站在庭院一角，一言不发地向神社外侧那些熙熙攘攘的来客们身上扫了一圈，又低头俯瞰着正在逐渐亮起灯火的京都市区，好一会儿，才翻开手掌，向手心看了一眼。
    白净的手心上，赫然躺着一枚开裂的棋子。
    哪怕是到了这时候，棋子上依然横亘着一缕黑气，在女孩的灵力包裹下，被慢慢蚕食、净化。
    “呼……”
    朝仓理绘收回视线，幽幽叹了口气：“真是没想到，时隔近千年，竟然还能在京都内见到残留的鬼族……是因为青鹭火的缘故吗？还有灯笼山的黑泥，和九菊一派，也都在蠢蠢欲动……看来今年真是个多事之秋呢。”
    旁边的文泰默不作声，只是低头侍立着。
    过了好一会儿，朝仓理绘又笑了笑，换了一副较为轻松的口吻：
    “不过能在芒硝山的那起事件过后，重新见到安然长大的白水家子嗣，也不失为一件幸事。倘若曾曾祖父大人泉下有知，应该也可以了却一桩心愿了吧……是吧，文泰叔叔？”
    “是的。”
    文泰终于开口应了一句，有点迟疑地往下山的方向看了一眼：“需要派出一队人手，在白水小姐身边随行保护吗？北条家的那几个家伙，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得到了青鹭火来到京都的情报，好像已经有点按捺不住想要有所动作了。”
    “不必了。”
    朝仓理绘摇了摇头：“该发生的事情终归是会发生的，贸然以外力介入，反而会将事态引入不可控制的局面。
    何况白水妹妹身边还有那位青鹭火随行侍卫，虽然这个妖怪当年一度被鬼族和阴阳师围捕追杀，好几次差点丧命，但时过境迁，今日之京都，已非百鬼夜行的平安京，当年气焰滔天的大江山鬼族，如今也只不过是一群群龙无首的乌合之众，再也闹不出昔年那般动静。
    如果它们的目标真的是青鹭火……
    积怨千年的五位光，若是全力爆发出来的话，恐怕是连麻美都不愿意面对的敌人吧……”
    顿了顿，朝仓理绘转过身来：
    “文泰叔叔，吩咐时雨他们密切关注大江山一带的动静，但无论是否有所发现，都不要轻举妄动。
    棋子已经散布下去，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静观其变了。”
    ……
    ……
    次日，岛津体育馆的比赛还在继续进行。
    成田高中的应援团队又一次出现在观众席上，不过人数比前一天少了许多，因为学校方面还有其他的活动安排，不可能把整个修学旅行都花费在给白水秋助威上面，所以只有少数一两个上午没有安排活动的班级，才跑过来帮忙加加油。
    对此，白水秋也不在意。
    毕竟是客场作战，气势上逊色一点没什么好计较的，只要在正式比赛中输阵不输人就好了。
    唯一让她有点烦恼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距离六月份在千叶市举行的那场县大赛，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
    嗯，是的，白水秋的生理期又来了，时间还蛮准时的……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白水秋这次并没有再手忙脚乱，而是很熟练地给自己换上了卫生巾，又借用酒店的后厨煮了一杯红糖水，放在背包里随身带着，时不时拿出来喝上几口，就当作是解渴了。
    让她有点意外的是，神代惠子好像也提前预料到了这件事情。
    早上见面的时候，这个女孩从自己的背包里面，翻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手袋，神神秘秘地往白水秋手里递了过来：
    “咳咳，我昨天晚上和飞鸟一起出去买了点零食，也帮你准备了一点……待会儿比赛的时候肚子饿的话，就吃一点好了。”
    “是吗，那还真是谢谢惠子你了……”
    白水秋翻开手袋看了一眼，里面都是一些红枣、香蕉、小罐牛奶之类的东西，每一样的数量都不多，但是种类却很丰富，都是些补充维生素和蛋白质的食品。
    而在手袋的最底部，还有一只白色的小药瓶，瓶子表面写着一堆密密麻麻的日文字样。
    “这个是止痛片，如果实在觉得很痛的话，吃一片就好了……不过我个人并不建议你吃啦，毕竟药片这种东西，不管怎么样都是会对身体起到副作用的，如果不是难以忍受的话，还是尽量不吃比较好。”
    神代惠子还在小声地解释着。
    白水秋面露狐疑：“难道你知道……”
    “嗯，上次在学校听你说过以后，我就一直在算着时间呢……”
    神代惠子的声音压得很低。
    白水秋其实并没有告诉过她，自己在县大赛期间遭遇生理期的事情，只是这个女孩通过一些迹象，自行分析判断了出来，这时候突然提起来，多少有点不好意思。而白水秋也是在愣了一会儿后，才后知后觉地想明白了：
    “惠子，你……”
    白水秋张了张嘴，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神代惠子则是笑了笑，帮着她把手袋放进背包里，系好拉链：“好啦，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先去参加比赛吧，要加油哦。”
    “嗯，我会的。”
    往赛场内走去的时候，鹫峰紫苑从旁边凑近过来，扫了一眼白水秋身后的背包：“那个神代家的小丫头，对你好像格外关心呢。”
    “是啊，惠子和我是很要好的朋友……”
    白水秋的心思还在那个精心准备的手袋上，并没有留意到老妖怪在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回应了一句。
    “哦？”
    鹫峰紫苑抿唇一笑，用余光往神代惠子等人的方向瞥了一眼，看似不经意地说道：“说起来，那个女孩脖子上戴着的那块玉饰，是你上次从我这里换走的那串护身法器吗？”
    “！？”
    白水秋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之前还真忘了这一点。
    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白水秋这时候也只好硬着头皮说道：“那个，既然已经交换过来了，那串项链就是我的东西了，把它转赠出去应该也是我的自由吧……”
    鹫峰紫苑摆了摆手：
    “嘛，我只是随口一提，别那么紧张，已经送出去的东西，我可不会再小家子气的索要回来，不过……
    我和你的关系应该也算是要好的朋友吧，之前还帮你从灯笼山顺利逃脱出来，但我可没见到你送给我什么礼物呢？”
    “……”
    白水秋抿了抿嘴唇，试探性地小声说道：“那……你想要什么礼物，如果财力允许的话，我下次也送你一件？”
    不管是金钱还是法器方面，老妖怪拥有的东西都比她要多得多，能够作为礼物送出去，想来也只有她亲手制作出来的东西了。嗯……写个贺卡送出去当礼物，会不会显得太寒酸了？
    “免了。”
    鹫峰紫苑轻轻一笑，用意味深长的眼神将白水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我想要的东西，你恐怕是送不起的……嘛，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你先提前准备准备吧，这一轮可是有好几个实力不错的对手呢。”
    “……好的。”
    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收敛心思，先是到更衣室换上弓道服，然后往嘴里塞了几颗红枣，慢慢咀嚼着吃完，准备上场。

第497章
    接下来的几场比赛照常进行。
    虽然因为正处于生理期的缘故，白水秋身体有点不在状态，但是一旦进入了比赛，她的弓术水准依然发挥地很稳定，保持着零失误率的记录，一路过关斩将，顺利地从一众选手中脱颖而出，晋升到了八强之列。
    而另外一位展现出这种碾压级实力的选手，则是来自立命馆高中的上任冠军柳元美夏。
    同样是远超同龄人的弓道水准，又同样是十几岁的美少女。
    有点巧合的是，两人直到进入八强之前，都没有在小组赛中碰过面。
    这就有点故设悬念的味道了。
    因为知名度的提升，白水秋的比赛画面，开始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岛津体育馆的大屏幕上，而京都本地的媒体，也陆续刊登出了关于“成田高中超新星”VS“立命馆高中的六边形战士”的赛事报道，甚至有一些网站开出了盘口，竞猜大赛最终的冠军会花落谁家。
    全国大赛的影响力，远远不是千叶县地区的选拔赛能够比拟的。
    上至NHK国家电视台，下到东瀛各个都道府县的地方媒体，都对暑期的这几场比赛保持着密切关注，作为黑马脱颖而出的白水秋，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万众瞩目的对象。关于她的个人资料，也渐渐被各路记者翻了出来。
    先是千叶县的选拔赛录像。
    然后是六月份时，成田高中举办的文化祭上，一年B班精心筹备的“神社主题咖啡馆”和弓道部的“人妖之战”这两个节目的影像资料，也被人发布到了网络上。
    这些东西本来也不是什么机密。
    毕竟各大高校的文化祭都是面向公众开放的，而入校参观的客人们看到感兴趣的节目，随手掏出手机拍摄，也是活动中常有的事情，再加上时间才刚过去不到两个月，对于那些消息灵通之辈来说，调查出这些资料并不困难。
    此外……
    还有一些小道消息，将白水秋和天目神社的关系也扒了出来。
    但似乎因为某些外力的介入，这些涉及到白水秋身份的报道很快就偃旗息鼓，并没有在网络上大规模流传。
    不管怎么说，“白水秋”这个名字已经随着赛程推进，逐渐被京都地区的市民们所熟知，甚至在网络上都出现了专门的讨论区。
    而在这些话题热度不断发酵的同时。
    作为当事人的白水秋，正躺在酒店的床铺上休息。
    今天是个阴雨天。
    正值比赛间隙，上午又下了一场小雨，按照白水秋之前的计划，是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往落雷山谷去一趟的，但因为生理期带来的行动不便，她也只好临时变更了一下方案，改为留在酒店休息。
    至于变更计划的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因为鹫峰紫苑不在酒店内。
    这个女人从上午就出了门，也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白水秋之前已经提醒过她，要小心本地阴阳师的事情，以这位老妖怪的手段和心智，以及对京都地区的了解程度，只要不是故意要卷入冲突的话，想来一些不必要的风险都是可以顺利避开的。
    因此，白水秋也没有太过担心。
    在LINE上和惠子聊了一会儿，听她说了几句关于今天去二条城参观学习的情况以后，白水秋就放下手机，准备先小睡一会儿，再起床吃晚饭。
    但合上眼睛没一会儿。
    还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中时，白水秋就被一阵嗡嗡的声响惊醒了过来，揉了揉略显惺忪的眼睛，就看到是自己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正在嗡嗡震动着。
    “这个时候的电话……会是谁打来的？”
    白水秋反应迟钝了几秒钟，才把手机从床头捞了过来，放在面前看了一眼，是个很陌生的来电号码。
    “喂，请问你是？”白水秋按下了接通键，把话筒放到耳边。
    “……”
    没有人说话。
    只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嘈杂声从话筒那边传来。
    白水秋有点狐疑地把手机取下来看了看，确认自己并没有把接听错按成挂断，正猜测着是不是打错了的时候，就听到一个细小的声音轻轻喊了一句：“小秋姐姐，我是孙……”
    话音未落，又是扑通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摔到地上似的。
    “走、走开！你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啊！！”
    虽然有点走形，但依稀还能听出来是孙启月的声音，也不知道她现在到底看到了什么，声音中满是惊恐。
    “喂？”
    白水秋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睡意全消。
    最后一道惊恐的尖叫过后，电话被彻底挂断。
    “……出事了？！”
    白水秋楞了几秒钟，就迅速反应过来，立刻从床上爬起身来。
    同房间的村井桃正坐在桌前看书，被她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一时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有点慌乱的站起身来：“小秋，怎么了，你突然……”
    “紫苑老师还没有回来吗？”
    “好像是的，刚才绪方副部长他们也已经结束比赛从赛场回来了，但是一直没见到紫苑老师的身影……”
    村井桃想了想，有点迟疑地回应道。
    “我知道了。”
    白水秋点了点头，手脚麻利地把衣服穿戴整齐，又顺手拎起装着复合弓的背包，就快步往房间外面走去：“我今天有点事情，可能会稍晚一点回来，如果之后紫苑老师回来问起的话，你就这样告诉她好了……喂，请问是文泰叔叔吗，我是白水秋？”
    后面一句话，已经是对着话筒说的了。
    在从酒店内走出去的过程中，白水秋已经拨通了朝仓文泰的电话，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一遍。
    “您是说，螳螂町的那只邪祟已经开始行动了吗……明白了，我会立刻通知在那边值守的族人进行救援。”
    “嗯，谢谢您，另外……能麻烦您帮忙调一辆车来接我一下吗？”
    白水秋本来是想找鹫峰紫苑帮忙的。
    但既然老妖怪不在，也就只能退而求其次，本着一事不烦二主的原则，寻求八坂神社的帮助了。

第498章
    朝仓家的动作很快。
    电话挂断后还不到三分钟，就有一辆汽车出现在酒店门前的路上，车子刚停稳，一个穿着便服的中年男人拉开车门跳了下来，赫然是那天在八坂神社和白水秋有过一面之缘的文泰。
    “白水小姐，请上车。”
    事况紧急，两人也没什么寒暄的心思。
    相互点头致意了一下，算是打过了招呼过后，文泰就帮白水秋拉开了后座的车门，然后自己也重新上了车，吩咐司机发车。
    从弓道部租住的酒店，到螳螂町的距离不算太远，乘坐大巴过去也就二十多分钟。
    而八坂神社的这辆车一路上风驰电掣，接连闯了好几个红灯，硬生生地路上的时间缩短了一倍。
    仅仅十几分钟过后，螳螂町就出现在白水秋的视线之中。
    在她们一行到来的同时，还有几辆警车也从另外一个方向驶了过来，停靠在螳螂町外侧的街道上。
    车门打开，几个身穿制服的警察跳了下来，开始在公寓楼下面疏散人群，拉开隔离带。
    这个时候，白水秋反而有点庆幸今天是个雨天了。
    螳螂町这片街区靠近四条地铁站，算是京都市内的闹市区，如果是平时的话，街道上的游人肯定是很多的。但今天因为下着雨，周围的行人数量明显减少，只有一些对这边怀有好奇的人，才从自家房屋的窗户内探出头来，往这边打量着。
    文泰和领头的一个警察点头致意了一下，简单寒暄了两句，就带着白水秋穿过隔离线，往楼宇的方向走去。
    这种场面倒没什么好奇怪的。
    就像千叶县的对策组，和铃木珠希所在的玉前神社、还有成田山新胜寺等等地方都有联系，并且常年由这些神社和寺庙提供新鲜血液一样，京都作为百鬼夜行传说的发源地，日常中的灵异事件自然也不会少。所以像八坂神社这种有修行者坐镇的大神社，肯定是会和当地警方以及对策组保持密切合作的。
    在遇到这种灵异事件的时候，把这些警察叫过来帮忙清场，也是理所应当的。
    就连白水秋自己，也经常因为涉及灵异层面的案件，与成田警署的栗见成也联络。
    不过……
    好像没看到京都本地的对策组成员？
    白水秋不动声色地往周围扫了一眼。
    这时候，有几个穿着特勤组制服的人凑了过来，齐齐向文泰鞠了个躬，在后者的示意下在前面带路。
    一行人通过单元门，进入了公寓楼内部。
    其中一个模样精明干练的家伙弯着腰，语气恭敬地说道：“文泰大人，您来了……龙谷大人已经带人进入那个房间，直到现在还在里面没有出来，我们在房间周围布下了简易的结界，从结果来看，出现在孙家的邪祟还没有被完全消灭掉……文泰大人待会儿也要亲自进去吗？”
    “龙谷……”
    白水秋挑了挑眉。
    她本来还以为，这次会是朝仓理绘亲自带人过来除灵呢。
    但转念一想，那个女孩虽然精通卜卦之术，但在杀鬼驱魔方面，可能并不是很擅长。
    而且八坂神社不同于自家的天目神社，人丁兴旺，既然下面有大量的家族子弟可以用来调遣，也就没必要让身份尊贵的朝仓理绘本人亲力亲为了。
    另一边，文泰也开口解释了几句，内容和白水秋的猜测差不多，就是说进入孙家的朝仓龙谷等人，都是八坂神社内颇有资历的神官，从几天前开始就一直盯着螳螂町这边的动静，有他们在场，应该问题不大。
    当然……
    这种话也就听听。
    毕竟朝仓龙谷等人已经进去十几分钟了。
    如果真的问题不大，现在应该已经差不多解决了，可是从白水秋和风狸的感觉来看，事情还远没有结束的迹象。
    “孙启月叔叔家就在楼上了。”
    沿着楼梯攀登到第四层的时候，文泰顿了一下脚步，扭头往白水秋看了过来：“白水小姐，你看……”
    “接下来，就由我一个人进去吧。”
    白水秋笑了笑，对这位朝仓一族的神官说道：“劳烦文泰叔叔带着人留在外面，防止那只邪祟从里面逃蹿出来，至于您刚才提到的龙谷前辈等人，我会和他们在里面汇合，共同对付那只邪物的。”
    “……那好吧。”
    文泰点了点头，示意几个特勤组成员在四五层的楼道中间停下脚步。
    刚才一路上来的时候，白水秋已经仔细观察了一遍四周。
    这栋公寓楼应该已经有些年头了，里面的墙壁和天花板都显得有些陈旧，楼层也不是很高的样子，只有四五层。
    按照一路上文泰提供的情报，孙启月叔叔家就住在这栋楼的顶层，最靠近里侧的一个房间。
    后者是二十多年前从华夏过来留学的，大学毕业后留在京都本地娶妻生子，房子也是在十几年前就购置下来的。在他们从酒店赶过来之前，八坂神社的人已经配合警方，将公寓楼的顶层封锁了起来，又把周围的住户也一并清散了出去。
    所以一行人从楼下上来，楼道里面却是鸦雀无声。
    而且，白水秋还注意到，从四层开始，楼道内就陆续出现了一些特殊的符文印记。
    这些符文相互勾连，形成了一道无形的结界，将整个五层包裹在内。
    看样子，就是那几个特勤组的人所说的“简易结界”了。
    白水秋在这方面造诣不高。
    所以也看不出什么门道，只能根据自己的经验推测，这道结界的性质可能是“困缚”一类的。
    值得一提的是，在刚才身处楼下的时候，白水秋就注意到，孙家这栋房子的几面窗户都是黑漆漆的，好像被厚实的窗帘遮掩起来了一样，从外面什么也看不到。
    对于这种情况，文泰和那几个特勤组的成员都说不出个所以然，而唯一有可能做出解释的朝仓龙谷，又在房间内还没出来。
    这种古怪的状况，无疑为她的这次行动增加了几分不确定性。
    除此之外……
    更让人在意的，还是正横亘在孙家那栋房子的方向的一缕妖气，相当明显，哪怕还相隔着十几米的走廊，白水秋都能很清楚地感觉到。
    “果然是个厉害角色……”
    难怪能在数日前的前祭中，让螳螂山的螳螂折断手臂。
    按照白水秋的估算，这股妖气的强度，大概和当初的鬼童子差不多，只是气息内里却显得有些斑驳，就像是由多个妖怪的气息拼合起来似的。
    但考虑到鬼童子都有着变身的能力，她也不确定现在这东西呈现出来的妖气，究竟是不是它的真实水准，或许也有一部分诱敌以弱的可能性。
    无论几率大小，多保留几分谨慎肯定是没错的。
    白水秋微微眯起眼睛，放慢脚步。
    在往孙家的房子走去时，不露声色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副卷轴，牢牢握在手上。
    这东西，自然就是之前从铃木珠希那里借过来的【封妖卷轴】了。
    和以前用书包背着的时候相比，用它来盛放雪走等物品，倒是显得轻便了许多。
    终于。
    十几米的走廊被白水秋甩在身后。
    一直到走廊深处，站在孙家的防盗门前，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才把空出来的那只手握在了门把手上，慢慢向下转动。
    吱呀——
    大门才刚刚打开了一条缝隙。
    就忽然看到了一股黑色的细长事物，从房间内疾蹿而出，只一瞬间就撞开房门，袭到白水秋面前，作势要将她的脖颈缠裹起来。
    这一幕来的相当突兀。
    如果换做是普通人，恐怕连反应都来不及，就被直接卷入进去了。
    可就在这股黑色袭面而来的同时，白水秋好像早有准备一样，迅速从封妖卷轴内抽出了一柄雪亮的长刃，抽刀出鞘的动作几乎是在一瞬间完成，然后不假思索地就将雪走向前挥了出去！
    唰！！
    刀刃破风！！
    一刀过处，那股黑色的事物被瞬间切成了两半！
    这东西似乎是有知觉的样子，吃痛之下迅速收缩回去，连带着房间的防盗门也在快速关闭，而白水秋则是在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当机立断，甚至都来不及观察刚才被自己切成两半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就一个箭步蹿了出去，紧紧跟随着那股黑色事物的动作，赶在防盗门彻底闭合前，跃入到了房间内。
    咔嚓——
    锁芯扣动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随着房门关闭，眼前的景象瞬间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但随着白水秋口中默念着的【开灵目敕令咒】生效，这些黑暗就被驱散了开来，整个房间内的事物，也呈现在她面前。
    “？！”
    到处都是黑色。
    密密麻麻的头发，好像一团团黑色的海草一样，遍布在这个房间的各个角落，从天花板到地板，再到四周的墙面和窗户，交错的有如一面蜘蛛网，而且还在不断地翻滚蠕动着，好像正要伺机而动。
    “这是……”
    在看清楚这个房间内的景象时，白水秋觉得有点头皮发麻。
    她也算是见识过不少妖鬼之物了，但是像眼前的这种妖物，倒是有点少见。
    和头发有关的怪物……传闻中的“食发鬼”？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不得而知。
    但也正因为有着这些黑色头发的存在，白水秋的视线受到了极大的阻碍，哪怕有“开灵目敕令咒”也无济于事，只能通过一些模糊的声音，和风狸捕捉到的几道微弱气息，听出里面的房间内还有人。估摸着可能是孙启月一家，以及之前进来除灵的朝仓龙谷等人。
    下一刻。
    这些缓缓蠕动着的头发突然暴动，率先挑起了攻势，有如海浪般向前席卷过来！
    这一次的声势，就和刚才截然不同了。
    因为整个房间的四面八方，都被这些黑发占满，而白水秋则是身处于它们中间，所以向她袭来的就不是一股头发，而是密密麻麻的十几股，好像一条条的黑色触手，齐齐涌来！
    眼看着她的身影就要被这团黑色彻底吞没，一抹青色的风刃突然从白水秋肩头迸发出来，将最前面的一排黑发拦腰切断，而后，风狸从白水秋肩膀上方一跃而出，化作一团深青色的狂风鼓荡开来。
    与此同时，白水秋抬手挽了个剑花，一丛火焰沿着雪走的锋刃攀爬而上，迅速燃成了一把火焰大剑。
    对付这种有着头发属性的妖怪，【火铃符】是绝佳的选择。
    一个横扫过后，空气中蔓延出一股烧焦的味道。
    “风狸。”
    随着白水秋心念一动，风狸折转方向，往房间的里侧突进出去。
    白水秋跟在后面，用手中的火焰大剑，不断驱散着来自头顶、脚下和两侧的偷袭。
    碍于这些黑发过于密集，白水秋的行进速度并不快。
    甚至好几次都中途停下了脚步，将全部心思用在自己身上，奋力挥舞着手中的火焰大剑劈斩两侧，才没有被这些黑发缠到自己身上。而哪怕是这样密集的斩击和烧灼，这间屋子内铺设着的黑发却好像一点都没少的样子，攻势虽然稍微缓和了一点，可依然还是很凶猛。
    这时候，房间里面的人似乎听到了动静，开始发出微弱的呼救声。
    “有点难缠啊……”
    白水秋这时候也看出来了。
    这些铺满整个房间的黑发，其实都是被那个不知名的妖邪用妖力制造出来的，本质上还是一种特殊的法术，只要没有伤及核心，那东西就会源源不断地将这些黑发制造出来，将房间内的所有事物——冰箱、沙发、茶几、乃至通过阁楼的木质楼梯，全都一股脑缠裹起来……
    不，可能不仅是“事物”，就连活人也一样。
    在从玄关出发，试图横穿客厅的时候，白水秋瞥到了在客厅西北角的地方，有一团被层层黑发包裹着的轮廓正在挣扎蠕动着。
    从她所在的角度，依稀能看出是一团人形。
    “该不会是孙启月的叔叔，或者朝仓家刚才进来的人吧……”

第499章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白水秋先是犹豫了一下。
    从那团黑影的蠕动程度来看，如果真是有人被困在那团黑发里面的话，那么现在多半还活着，但还能撑多久就不好说了。相比于房间里面还能发出呼救声的人，显然是客厅内这位的处境更加危急一些。
    做出这个判断以后，白水秋猛地沉了一口气，吩咐风狸撤回自己身边随行掩护，同时又激活了佩戴在身上的青怨风铃。
    “守！”
    随着一股灵力从青怨风铃内奔涌而出，无形的光膜扩张开来，覆在了白水秋周身上下，暂时将这些黑发的侵袭隔绝在外。
    而后，白水秋把雪走往地板上一插，用心念操控着剑刃上的火焰熊熊燃烧起来，形成一道火圈，清空了这一尺见方内的黑发。
    趁着这个机会，白水秋将右手探入怀中，摸到了封妖卷轴的一角，做出一个拔刀出鞘的动作。
    唰！！
    先是一截纯黑色的刀柄，然后是散发着点点寒芒的刃面，直到整个刀身都被白水秋从卷轴内顺利抽出。
    御神刀·鬼切！
    按照白水秋的本意，是打算双手各持一刀，增加杀伤力，以便尽快在这密密麻麻的黑发海洋中开辟一条路的。
    或许还能借助鬼切的那股杀气，对房间内这个不知名的邪物起到一些震慑作用。
    而事实上……
    这种震慑作用的确体现了出来，而且程度远远比白水秋预想的要激烈——
    在鬼切露出锋刃的一刹那，场中的气氛立刻发生了变化。
    一股浓郁的血气，有如隆冬的冰雪一般从刀刃内爆发出来，瞬间就把这间普通的民宅，变成了一片尸山血海的古战场。哪怕并非这股杀气的主要冲击对象，白水秋也感觉到了一股森冷的寒意，扩散到客厅内的每个角落，仿佛连室温都骤降了好几度的样子。
    “咦？”
    自从在自家奶奶那里得到了这把御神刀以后，白水秋已经陆续将它使用过好几次了。
    但眼下的这种情况，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就在她还没有惊讶中完全回过神来的时候，刚才还在不遗余力地往她这边发动猛攻的黑发，也开始出现了明显的迟钝，就好像生出了一种畏惧、退缩的情绪，而这种情绪针对的对象，则赫然是白水秋手中的这把刀。
    “该不会……”
    白水秋脑海中猛地浮出一个猜测：
    鬼切是御神刀，更是斩鬼刀。
    之前面对置行堀那样的普通妖怪时，这把刀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而现在却展露出如此明显的杀气，莫非……是因为房间内的这只妖物，与鬼族有着某些关联，所以作为斩鬼之刃的鬼切才展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眼下这种情况，显然是来不及再做证实了。
    趁着黑发的攻势稍有缓和，白水秋立刻向那团人形轮廓的方向突进过去。
    在距离人形还有两三米的时候，先是抬手一刀，将与其中一侧相连着的黑发劈断。
    紧接着又故技重施，用正在燃烧着火焰的雪走原地画了一个圈，将人形与周围的黑发隔绝开来。
    完成了这一切以后，白水秋才吩咐风狸冲到跟前，把人形里面的东西刨了出来。
    和她之前猜测的一样，里面赫然是一个穿着家居服的男人，无光的环境中看不清脸，但从身上的服装可以估计出应该就是孙启月的那位叔叔。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中年男人身上的气息非常萎靡，好像重病未愈一样。
    而且，他身上的皮肤也有多处溃烂的迹象，似乎是刚被腐蚀性的溶液侵蚀过。
    “这就是那妖物的进攻手段吗？”
    先是用层层绕绕的黑发将人包裹起来，再逐渐用妖力加以腐蚀，整个过程倒是有点像猪笼草的捕食机制。如果白水秋没有及时赶过来，而是先去卧室那边的话，恐怕这个男人就要被黑发怪物从头到脚，完全吞食消化掉了。
    “……这家伙就交给你了。”
    白水秋在心里大概分析了一下黑发怪物的能力，就把风狸留在孙启月叔叔这边，自己则是转身再次杀向了卧室的方向。
    刀刃的破风声接连响起。
    有了鬼切的杀气加持，这一次，她并没有花费太多的力气，就在房间内杀出了一条路。
    从白水秋所站的角度，已经能看到卧室内的一些景象了。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团微弱的荧光。
    准确的说，是一座结界。
    有两个人，大概就是文泰口中的朝仓龙谷，和另外一名八坂神社的神官一起，用手中的符箓和法器撑开了一张淡黄色的结界，形状好像一个倒扣着的鸡蛋壳一样，将孙启月一家护在里面。
    不过因为妖物的实力太强，哪怕是两个神官联手，似乎也无法将其封印，反而不得不把原先准备用来封印妖物的结界，当做了自保的手段，而且还在被后者不断挤压着所剩不多的存活空间。
    在白水秋来到卧室门口的时候，他们已经被逼迫到卧室边一个角落，由朝仓龙谷等人撑起淡黄色的结界上面已经呈现出道道龟裂，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了。
    “小秋姐姐！”
    孙启月第一个认出了白水秋，低声喊了一句。
    而这个小女孩的父母，虽然和白水秋在祭典上见过一面，但毕竟时间短暂，而且又过去了好几天，并没有认出她来。
    至于朝仓龙谷和另外那个神官，大概是听朝仓理绘提起过白水秋的名字，但是只是看了她一眼，就收回目光，将心思集中到了支撑结界上面，显然并不抱很大期望的样子。
    毕竟，他们两个也都是八坂神社的老人了。
    两个在除灵方面造诣不俗的修行者联手，尚且被围困在这里，再加上一个不知根底的外援，结果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屋内这些人的心思，白水秋并不知情。
    她用了一秒钟时间，看清楚了卧室内的形势，然后就做了一个抬手挥剑的动作。
    这一刻，就看到被白水秋握在左手的雪走上面，火焰轰然暴涨，只一眨眼的功夫，就从最初那把三尺长短的火焰大剑，又扩张了一倍有余，形成了一柄近三米高的巨型火炬，被白水秋握在手中，向前挥出了一道竖劈！
    “朱鸟凌光，神威内张，山源四镇，鬼祟灭亡！！”
    这一刀，直接在房间内劈出了一条炽热的火焰通道！
    以白水秋的身子为原点，迅猛的火势宛如一条长廊贯穿了整间卧室，一直冲到了窗户处才堪堪止住。
    沿途的所有黑发，都被这一刀分成两半。
    哪怕是对于这只妖物来说，这种程度的伤害也算是很严重的创伤了。
    所以，就听到了一声凄厉的尖叫，所有遍布在整个房间内的黑发，都以一种近乎疯狂的姿态往这间卧室内聚拢而来，最后形成了一团人形的轮廓，在卧室的中间慢慢站了起来。
    “终于肯现出真身了啊……”
    白水秋轻吐了一口气，把鬼切横在身前。
    刚才那一刀，几乎把三张火铃符内蕴含的灵力，在一刀之间就消耗一空。
    但带来的结果也相当明显，直接逼迫着原本分散在房间各处的妖力，集中到了一处，这样一来，倒是省去了再从这些密密麻麻的黑发中寻找妖物真身所在位置的麻烦。
    随着黑发怪物的真身显现出来，白水秋面对的压力陡然倍增。
    不过对于朝仓龙谷等人来说，却无疑是松了口气的机会。
    仅仅几秒钟过后，那团人形轮廓就凝聚完毕。
    下一刻。
    一人一妖同时发起了进攻。
    白水秋挺刀上前。
    而黑发怪物则是猛地抬起头，露出了一张像是用不同人的脸皮东拼西凑出来的丑陋面孔，嘴角流淌着涎水，一个挺身扑向了白水秋所在的方向。
    在妖力的加持下，本应柔软的发丝变得如同钢铁一般坚硬。
    鬼切倒是没受到什么影响，对于这把斩鬼之刃来说，无论黑发妖怪如何催动妖力加持，这些发丝都和薄薄的纸片没什么两样。
    但雪走就不同了。
    哪怕是有着火铃符提供的火焰包裹，这把刀还是感觉到了明显的阻力。甚至，黑发怪物开始将大部分攻势，都集中到了白水秋的左手这一侧，不顾火焰的烧灼，试图将雪走牢牢缠绕起来，从她手中拉扯开去。
    窥探出黑发怪物的意图后，白水秋索性松开雪走，将左手腾了出来，迅速扣出了一道手诀。
    【紫微诀】
    这道手诀，还是白水秋在解决芝山町凶宅事件后得到的，据说可以用来压煞镇邪。
    但是自从得到了这道手诀之后，白水秋还一直没什么机会使用它。
    而现在，算是第一次在正式的战斗中使用出来。
    几乎是在手诀扣出的同一时间，一股强大的灵力波动在白水秋身上涌现出来，而后化作一抹耀眼的紫色光辉，从她扣诀的手指间迸发出来，宛若一颗流星直直砸到了黑发怪物的面门上！后者甚至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来，就径直被轰到了地板上，几乎压成了一张平平的地毯！
    不等这东西缓口气，白水秋又把鬼切也刺了下去。
    这一刀，直接顺着“后脑勺”的位置，把黑发怪物钉在了地板上！
    “这下应该可以解决掉了吧……”
    几乎是在白水秋冒出这个想法的同时，黑发怪物的身体忽然蠕动了几下，隐约有一团黑影从它的身体内部游蹿了出去，在白水秋做出反应之前，就撞向了卧室的窗户！
    经过刚才那番激烈的斗法，这间卧室的窗户已经出现了松动。
    所以黑影没费什么力气就把窗户砸开，往楼外飞了出去！
    “还想跑？！”
    这一幕事发突然。
    距离窗户较近的朝仓龙谷等人，还没有从刚才的激烈战况中反应过来，正在犹豫着是先撤掉结界，还是继续等待这场战斗尘埃落地。
    而白水秋则是在一瞬间的错愕过后，松开握着鬼切的右手，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前去，然后不假思索地跃上窗台，在窗口外侧那一方不到十公分宽的小台子上蹲了下来，双手扶住了两边的窗框稳住重心，低头往外面看了一眼。
    略显幽暗的夜色中，就看到一团毛绒绒的碎发从这栋公寓楼往下方的街道飘了过去，在淅淅沥沥的雨水中不断收缩着形体。
    这种妖术，倒是有点“断尾求生”的味道。
    估摸着可能是黑发怪物在情势危急的情况下，赖以逃生的最后手段。
    但白水秋并不打算放任它离开。
    她这时候已经目测好了距离，一个翻身从窗口跳了出去，身形“嘭”的一声落在三楼的空调挂机上面，然后再一个纵身，在二楼的卧室窗台上缓了一些坠势，整个人就直接跳到了街面上，就地一滚卸掉了大部分冲击力，起身向前追去。
    一人一妖的动作都很快。
    直到白水秋从楼上跳下来、翻滚起身的时候，她和那团碎发之间的距离还有近二十米。
    还是稍微有点远的。
    白水秋已经做好了在追不掉的情况下，将最后一道【鸣雷玉】打出去的准备。
    可就在这时候……
    一支箭矢突然从远处射了过来。
    目标赫然指向了还在空中的那团碎发。
    后者有意做了个闪避的动作，但是才刚刚挪动了一寸，就看到那支箭矢上泛起一团蒙蒙的金光，竟是凭空张开了一张硕大的罗网，将碎发迎面兜了起来，随着箭矢落地，牢牢钉在了距离白水秋十多米远的水泥地上。
    “？”
    白水秋下意识地顿了一下脚步，抬眸往长街对面看了一眼，注意到有几个身穿狩衣的身形正在迅速往这边靠近。
    “站住！”
    低沉的呵斥声从那边传来。
    白水秋的本意是不打算理会那几个家伙，而是要先把黑发怪物抓住的，可是还没等她继续往前走，就听到咻的一声，又是一支冷箭远远飞了过来，射在她面前两三米开外的地面上，这时候，箭矢后面的尾羽还在剧烈颤动着。
    “都说了，站在那里别动！！”
    “……”

第500章
    如果刚才的第一支箭矢，还可以说成只是为了避免黑发怪物逃走，那么现在的这支箭，透露出来的意图就相当明显了。
    这群家伙……
    来意不善啊。
    刚才在上面斗法的时候没见到人，现在妖物已经没什么战斗力了，才跳出来抢人头，这份挑选时机的眼光的倒是很精准。
    不过……
    从这群家伙的行为上来看，不太像是朝仓家的人——有朝仓理绘的那一层关系在，就算八坂神社的其他人对白水秋抱有成见，也不可能表现的这么明目张胆。概率更大的，应该还是京都本地的其他修行者。
    白水秋在心里迅速做出判断。
    仅仅几秒钟过后。
    那几个身穿狩衣的家伙就来到了白水秋面前，相距还有十几米的时候，在其中一个领头的年轻男子示意下停住脚步，但几个人仍然保持着警惕的表情，其中还有一个拿着和弓的男子，箭矢的尖端对准白水秋，好像是在堤防着她轻举妄动一样。
    “你们是什么人？”
    白水秋用余光瞥了一眼自己脚下的那枚箭矢，然后又抬头看了那几个家伙一眼，轻声问道。
    “这种话，应该由我们来问才对。”
    领头的年轻男子哼了一声，毫不客气地说道：“你是从哪儿过来的，一点都不懂这边的规矩吗？所有在京都市内出现的妖邪，都需要交由我们对策组来处理，如果不想惹上麻烦的话，就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别动……三田，去。”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领头男子对旁边的人示意了一下。
    被叫做三田的人点了点头，就大踏步地向前走了过来，看起来像是要把地上那枚封印着黑发怪物的箭矢拔出来。
    “你们都是京都对策组的人？”
    白水秋微微蹙眉。
    没有回应。
    无论是领头男子，还是取箭的那个家伙，都对白水秋的话语置若罔闻。
    这样一来，白水秋心里也隐隐有点愠怒了。
    她这段时间也算是见过不少对策组成员了。
    千叶县那边自然不用多说，差不多有一小半都已经和她打过交道，来自东京的朝仓麻美也是这个组织的一员，再加上八坂神社内的京都朝仓氏……但是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像眼前这几个家伙一样的。
    如果能平心静气地好好说，她倒也不介意把这颗人头让出去，反正孙启月家的危机大体上已经解除，这只黑发怪物的尸体她留着也没太大用处，只要用“灵觉”探索一下，剩下的就可以交给京都对策组来处理了。
    可既然这么摆架子……
    那她也没必要再给面子了。
    “我的确不知道京都这边的规矩，但凡事总该有个先来后到吧？”
    白水秋沉了一口气，还在尝试着讲道理：“这只妖怪是我先发现和解决的，就算你们是京都对策组的成员，想要将它带走，也要征询一下我的意见吧？”
    “你？”
    领头男子有点不屑地笑了一下：“我是北条吾郎，如果你是关西一带的修行者，不可能没听过北条家的名头吧？”
    “抱歉，没听说过。”
    说完这一句，不等北条吾郎有所回应，白水秋抬起脚步，也向第一枚箭矢的位置走了过去。
    脚步很快。
    “别动！”
    持弓男子又呵斥了一句。
    而白水秋却没有任何停顿，很快就来到了那枚箭矢跟前，右腿向前一拦，挡在了想要俯身拔箭的三田面前。
    后者略显不屑地伸出右手，朝着白水秋这边做了个向前推搡的动作，似乎是想要把她直接推开。
    但这家伙的右手才刚伸出来，就被白水秋手疾眼快地向前一抓，扣住了手腕，然后再一勾一带，把三田的手臂整个儿反绞了过来，再顺势将他整个人都摁倒在地。
    这一连串动作，都发生在短短一两个呼吸内。
    其实这个三田还是有膀子力气的，可能还练了一些空手道之类的搏斗术，但是因为一开始有所轻敌，被白水秋抓住机会，一套连招迅速制服。这时候就算再怎么挣扎，也只能用剩下的那只手捂着肩膀，哎呦哎呦地叫唤着。
    白水秋的突然动手，显然出乎这群家伙的意料。
    持弓男子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松开了手里的弓弦，将搭在上面的箭矢射了出来，几乎是在弓弦颤动声的同一时间，白水秋猛地向前探出右手，一把握住了迎面飞来的箭矢，再反手往来向扔了回去！
    咻！！
    在相距十几米的情况下，这枚箭矢被掷回去时的速度极为惊人。
    持弓男子下意识地抬起手里的和弓挡了一下，就被箭矢从和弓的上半部分划过，锋利的金属箭头直接切断了弓弦，连带着持弓男子整个人都踉跄了一下，才重新稳住。
    这下子，算是捅了马蜂窝。
    包括北条吾郎在内的几个京都阴阳师，纷纷流露出恼怒的神情，其中有几个人已经摸向了自己身上的符箓和刀具。
    眼看着一场恶斗已经不可避免。
    这时候，守在公寓楼下面的文泰等人终于姗姗来迟，出现在这条街道上：
    “抱歉，我们稍微来晚了一步……这位是我们朝仓家的贵客白水小姐，还请几位不要随意冒犯。”
    后半句是对着北条吾郎等人说的。
    “原来是文泰前辈。”
    看到文泰时，北条吾郎身上那股嚣张的气势稍微收敛了一些，但还在嘴硬：“就算是贵神社的客人，也应该遵守京都对策组的规矩……”
    “呵。”
    文泰笑了一下，语气中比刚才多了几分冷意：“按照规矩，京都市内发生的灵异事件的确要由京都对策组处理，但四条一带是我们八坂神社负责的区域，所有事件都由我们神社优先处理，难道北条吾郎你的字典里，没有‘捞过界’这个词吗？”
    说着，这位朝仓家的神官又转过身来，向白水秋欠了欠身：“实在抱歉，白水小姐，让您受惊了。如果不介意的话，后续的交涉和善后处理工作，就由在下来为您代劳吧。”

第501章
    八坂神社的面子，还是有点作用的。
    听到文泰的这番说辞，北条吾郎一行互相看了看，纷纷停住了自己手上的动作。而白水秋也适时地放开三田，任由这家伙从她手里挣脱出去，退回到对面的一行京都阴阳师的队伍中。
    平心而论，白水秋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僵。
    毕竟……
    这里是京都。
    不管北条吾郎等人的姿态如何嚣张，京都毕竟都是他们的主场，而白水秋则是外来的过客，无论是身边的人脉资源，还是手中掌握的情报信息量，都没有任何优势可言。贸然与这群底细不明的京都阴阳师结下梁子，日后少不得要有一番不小的麻烦。
    就算有朝仓家的人介入帮忙也一样。
    说到底，朝仓家也是京都修行者群体的一员，和她有交情是一回事，但冒着得罪同行的代价帮她出头，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所以，白水秋刚才扔回那支箭的时候，故意将箭尖向上偏离了几寸，算是手下留情了。
    而现在，既然文泰已经给了个台阶，她也就顺水推舟地应承下来：
    “好吧，那就有劳文泰叔叔帮忙了。”
    说完，白水秋就准备先撤。
    而北条吾郎却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神在白水秋定格了几秒钟，出声问道：“等等，白水这个姓氏……难道你就是千叶县的那个白水秋？妖怪青鹭火新近依附的主人？”
    “……有什么问题吗？”
    “我明白了……怪不得你们朝仓家会把她奉为座上宾，原来是想要独吞青鹭火的秘密！”
    北条吾郎感觉自己看破了真相，先是一脸戏谑地瞥了文泰等人一眼，然后又扭头看向白水秋：“喂，你的式神也跟着你来到这座城市了吗？如果你愿意将它交给我的话，我可以用北条家的几种秘术来和你交换，怎么样？
    这种机会可是很难得的哦，一般人想求都求不到，那几种秘术，足够让你们天目神社在修行界的地位上升一个台阶。”
    “……”
    白水秋微微眯起双眸，没吭声。
    早在听到“北条吾郎”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就有点怀疑了。
    北条这个姓氏在东瀛并不是很常见。
    尤其还是出现在京都，又是与灵异层面有关的对策组内。
    这两个特征同时出现，再结合北条吾郎本身那种自恃出身高贵的姿态，他的身份就很容易判断出来了——十有八九，就是当年曾经和老妖怪结下过梁子的那批京都阴阳师的子孙后裔！
    ——当然，按照东瀛的血统论，北条家倒的确是高贵的贵族血脉，只是这种说话做派，很是让人反感。
    这群家伙……
    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已经相隔几个世纪的陈年积怨，竟然记到了现在？或者说……
    北条吾郎寻找青鹭火的目的，其实是另有所图？
    但不管真实情况是哪一种，白水秋都肯定是不会把鹫峰紫苑的真实身份对外界透露出去的，至于用北条家的秘术来交换式神什么的……作为延续千年的阴阳师家，北条家或许真有一些能让普通修行者垂涎不已的东西，但白水秋还真看不上。
    在她看来，式神这种东西，本来就不是能随便交易的商品。
    更何况，青鹭火也不是她的式神。
    至于对朝仓家的指控，则更像是在挑拨离间。
    北条吾郎自己对青鹭火有所觊觎，就认为朝仓家靠近白水秋也是出于同样的目的，但因为白水秋早就和朝仓姐妹见过面，如果朝仓家真有对青鹭火下手的意图，那么朝仓理绘之前就不会告诫她小心京都的阴阳师了，所以，这种离间伎俩未免有点太过低级。
    “呵……”
    想到这里，白水秋轻描淡写地笑了笑，然后向文泰等人点头致意了一下，转身往公寓楼入口的方向走去。
    在这个过程中，不免要从北条吾郎等人中间穿过去。
    相比于这群家伙的心怀鬼胎，白水秋目不斜视，径直绕到了公寓楼的正面，再一路沿着楼梯回到顶层。
    从白水秋跳窗追出去，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小半个钟头。
    这时候，朝仓龙谷等人也已经缓过来了。
    正在忙着清理屋子里残留的妖鬼痕迹，并对孙启月等人进行安抚，并用术法和符箓帮他们驱除身上沾染的气息。
    对于这一家子来说，今天遭遇的这种事情所带来的冲击力是很大的。
    孙启月还好，毕竟年龄还小，对这些神神鬼鬼的存在接受能力比较强。
    但孙家的父母就不一样了，两人本来就是三观已经成型的成年人，蓦然间遭遇到这种平日罕见的灵异事件，又亲眼看到了白水秋和黑发怪物斗法的过程，只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颠覆，直到白水秋从外面进来，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正在被朝仓家的人耐心劝解着。
    “小秋姐姐，你回来啦……”
    孙启月第一个注意到白水秋，抬起小手招了招。
    白水秋也挥了挥手，回应了一个微笑，然后来到朝仓龙谷等人面前。
    “是白水小姐吗……”
    朝仓龙谷显然是知道白水秋的身份的，寒暄了两句，就开口解释了起来：
    “……在接到文泰大人的电话以后，我们就直接来到这个房间，破门而入，本来是想把那东西解决掉的，没想到会被它反过来困住。如果不是白水小姐您及时赶到，恐怕……实在感谢您的救命之恩。”
    “龙谷先生太谦虚了，就算我没过来，那东西也奈何不了你们的。”
    白水秋客气了一句，然后压低声音：“话说，你们有认出那个怪物的来历吗？”
    她对黑发怪物的身份有点猜测，但还有点不确定，正想着能不能通过朝仓龙谷两人确认一下。
    后者很快就说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食发鬼。”
    “食发……鬼？”
    白水秋挑了挑眉。
    “是的，这种妖怪最初形成于平安时代，整个身体几乎都是由头发组成的，既长又密，在妖力的催动下可以将头发延伸出来，好像毛毯一样把人类包裹起来，再从外到内慢慢消化掉，这也是它最常用的攻击方式。
    所有被它吞噬的猎物，都会化作它的养分，吞食的人数越多，食发鬼的妖力就越是强大。”
    说到这里，朝仓龙谷顿了顿：
    “这种妖怪也是鬼族的分支之一，只是两者的渊源并不是很深，属于血脉斑驳的旁系……
    自从大江山覆灭以后，大部分血统纯正的鬼族都已经销声匿迹，许久不曾在京都市内、乃至整个东瀛出现过，只有像食发鬼这种成分庞杂的，才依然留在人类社会中，偶尔出现几次，也因此陆续留下了一些记载……”
    这么听起来，倒是和鬼童子的情况有点类似。
    联想到自己刚才从楼下过来时，感觉到的那股略显斑驳的气息，白水秋大概理解了朝仓龙谷的说法。
    “你们八坂神社，之前有遭遇过这种妖怪吗？”
    “有过几次，不过距离现在最近的一次，也已经是发生在距今四十年的事情了。像今天这只食发鬼，已经属于这类妖怪中比较强大的个体了，我们几个人也是因为事先有所轻敌，才会差点阴沟里翻船。”
    “好吧……”
    白水秋点了点头，轻轻呼了口气。
    对于曾经流传过百鬼夜行传说、又与大江山相距不远的京都来说，出现鬼族的旁系妖怪，并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可是在祭典期间发生这种事情，又冲撞了迎神的山车，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难道……
    是因为老妖怪的到来，让这些东西嗅到了什么风声，才会巴巴的赶过来？
    可……
    像食发鬼这种级别的妖怪，就算和鹫峰紫苑撞上了面，也是分分钟遭到秒杀的货色吧？
    白水秋想了想，一时间也弄不清楚原因，准备回头和老妖怪通通气，如果鬼族的出现真的与她有关，这个女人应该是知道一些内情的。
    ……
    经过一番安抚，孙启月一家的情绪也终于安定下来了。
    受伤最重的孙启月的叔叔，已经被紧急送往医院进行救治。
    “他身上还有一些残留的阴气，一次性很难拔除干净，之后我们会再着手帮他拔除几次，不过可能会对身体健康造成一些副作用……”朝仓龙谷是这样解释的。
    对此，孙启月的父母表示理解。
    在经历了刚才那样的险境以后，能够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一件很值得庆幸的事情了，其他方面也没办法要求太多。
    在几个成年人交流的同时，孙启月也一脸好奇地围着白水秋转了几圈：
    “小秋姐姐，原来你也是巫女啊……”
    “‘也’？”
    “嗯，我这几天跟爸爸妈妈去过几家神社，又在祭典上看到过穿着红白相间衣服的巫女姐姐，难道她们和你一样，都有降妖除魔的能力吗？”
    “一部分吧，大多数巫女只是单纯的职业而已，只是少部分才有除灵的能力。”
    白水秋开口解释道。
    孙启月想了想：“那……像故事里的那些妖魔鬼怪，都是在这个世界上真实存在的吗？”
    “也是一部分吧，剩下的那些都是人为杜撰出来的故事。”
    白水秋笑了笑，揉着小丫头的脑袋：“今天的事情只是一场意外，日常生活中没有那么多怪力乱神，你不用太担心，今后也不需要把看到的事情向别人提起……唔，这些东西是我亲手制作的护身符，你好好带在身上，应该能帮你抵御一些脏东西的侵袭。”
    说话间，白水秋将一小叠御守，连同几张清心符递到孙启月手里。
    这些东西，她这段时间已经陆续积攒了不少，出手很是大方。
    只是……
    在东瀛这边的时候没什么，这些护身符肯定是有用的，可是等孙启月一家回到华夏以后……神道教的御守和符箓，能否对华夏那边的妖怪和鬼物生效，还是一个未知数，毕竟华夏的妖怪传说，和东瀛的区别还是很大的，无论是种类，还是形成的缘由，都不尽相同。
    连白水秋自己，都对这个问题的答案颇感好奇。
    “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
    或许可以回到那边，亲眼见证一下……
    一应事项都交待妥当以后，楼下的北条吾郎等人也终于被打发走了。
    这群家伙到底还是没能把那支封印着食发鬼的箭矢要回去，按照文泰的打算，本来是要把它交给白水秋的，但被白水秋婉拒了。
    按规矩，这只食发鬼都是出现在祇园祭的祭典上，理应由八坂神社来进行处理。
    而且，这支箭矢可是北条吾郎一行留下的……
    八坂神社是京都本地的巨头，拿着它倒没什么，反正北条家也不敢随便招惹朝仓家，最多打打嘴炮什么的，但白水秋将它留在手里，就要担心会不会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了。
    所以，她只是将箭矢拿在手里轻抚了片刻，细细感知了一遍，就转手交还了回去。
    这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
    白水秋和孙启月一家道别后，就被文泰重新送回了酒店。
    “今天的事情，实在辛苦白水小姐了，还请早点休息，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随时与我或者理绘小姐联络。”
    “我会的。”
    白水秋推门下车，打着伞回到了酒店的大厅门口，目送着文泰驱车走远，才微微眯上眼睛，回忆了一会儿自己从食发鬼身上探知到的内容，再把伞面上的水渍甩掉，转身上楼。
    和北条吾郎等人在公寓楼下对峙的时候，白水秋淋了一会儿雨，这时候冷风一吹，稍微有点冷。
    于是先洗了个热水澡，暖了暖身子。
    等到用干毛巾擦拭着头发，穿着浴衣从盥洗室出来的时候，就看到鹫峰紫苑的身影出现在房间内，正在陪村井桃等人聊着天，听到脚步声，扭头看了过来。
    “咦？”
    这一看，鹫峰紫苑就似乎注意到了什么，起身往白水秋这边走了几步，仔细嗅了嗅：“你今天……又遇到什么东西了？”

第502章
    这……也能闻得出来？
    白水秋有点不自然地往后退了一步。
    回想起来，上次在八千代市遭遇鬼童子的时候，鹫峰紫苑也是很快就从她身上嗅出了鬼族的味道，而她自己，则只能闻到刚才洗澡用的洗发水和沐浴液的味道。要不是亲眼看到过鹫峰紫苑的本体，她都怀疑这个老妖怪的真身究竟是“青鹭”还是“天狗”了……
    不过，她本来也是打算和鹫峰紫苑好好商谈一下。
    所以在避让了一下以后，白水秋就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紫苑老师，我有点事情想和您谈谈……”
    “好。”
    几分钟后。
    白水秋和鹫峰紫苑一前一后来到了房间外侧的阳台上，在开口之前，老妖怪先是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运转妖力，在两人身板张开了一道两米见方的结界：“这道结界是用来隔绝声音的，现在你可以开始说了。”
    “是这样的……”
    白水秋花了十几分钟，把今天晚上遭遇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在这个过程中，鹫峰紫苑一直默不作声地听着。
    直到她说完以后，老妖怪才摩挲着下巴，缓缓开口道：“这么说来，你不仅见到了食发鬼，还和北条家的人打了照面？”
    “是的，而且那个叫北条吾郎的家伙，还在试图打探你的下落……”
    “这样啊……”
    鹫峰紫苑微微颔首：“我还以为，这群家伙应该早就忘记了当年的事情，没想到直到现在还是这么冥顽不灵……不然就想办法把他们全部干掉吧，斩草除根，杜绝后患，你觉得怎么样？”
    “……你是在开玩笑吗？”
    白水秋被这番话吓了一跳。
    她倒不是怀疑老妖怪的能力。
    既然在平安时代，实力还很弱小的鹫峰紫苑，就能够将阴阳寮的那批阴阳师顺利击杀，再逃出京都，那么干掉北条吾郎一行，想来也不是太困难的事情。只是那样的话，无异于向整个京都对策组宣战，到时候再想全身而退，只怕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所以，白水秋想了想，就按照自己原本的思路慢慢说道：
    “北条家其实暂时不用太在意，因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多少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只要这段时间你尽量减少外出，不主动暴露在那些家伙的视线中，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那可说不好。”
    鹫峰紫苑摇了摇头，说话的语气也从刚才的调侃，变得认真起来：
    “京都阴阳师里面，可是有不少能人异士，从平安时代、甚至更早之前，一代代积淀下来的术法底蕴，远远不是千叶县那群小辈能够比拟的，其中或许就有能够看破我的身份的人。
    而且，朝仓家的那个小丫头，不是精通卜卦之术吗？说不定她在和你见面的时候，就已经算出了【青鹭火】的真身。”
    确切的说，知道鹫峰紫苑的真实身份的其实是朝仓麻美。
    虽然这件事情白水秋并不知情，而且鹫峰紫苑已经和朝仓麻美在私下里达成交易，约定不会将这条情报透露出第三者，但对别人或许能守住秘密，可是对自己一母同胞的姐姐，就不一定了。
    而无论以上这几种可能中的哪一种出现，都意味着不小的麻烦。
    “嘛，这方面也不用太担心。”
    鹫峰紫苑看着白水秋沉默下来的神情，笑了笑，故作轻松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京都对策组的情况，我大概也了解一些，虽然人数众多，积累的术法底蕴也更深，但同样是因为这个原因，各个家族、神社之间的关系也更加复杂，少不了各种勾心斗角，就像今天你看到的那样。
    除非是有一位像安倍晴明那样的大阴阳师，才有可能将他们整合成一股力量，以‘人类’这一身份，与百鬼夜行的妖怪战斗。而现在嘛……那种事情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和北条家相比，我倒更在意你遭遇的那只食发鬼。”
    白水秋是有用灵觉看到过食发鬼的来历的。
    但，只是很少一部分。
    出现在灵觉中的画面，只有一副，就是在前祭那天的螳螂町上，一片熙熙攘攘的人流涌动中，几条模糊的影子从长街上横穿而过的景象。
    ——不出意外的话，这几条影子应该也都是鬼族了。
    从数量上，倒是和朝仓理绘之前的卜卦结果对应上了。
    可就算是白水秋，也没有“看”清楚那几条影子的模糊，只能隐约判断出，其中有一个可能是出现在孙启月叔叔家中的食发鬼，而另外几个的身影就像是被一层厚重的幕布遮掩起来了一样，无论如何努力分辨，都无法看出内里的模样。
    只能从背影的轮廓上判断出，其中一条影子，似乎格外强大，像是这群鬼族的头领。
    “……总之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
    白水秋把自己脑海中的画面描述了一遍，有点紧张地看向老妖怪：“你有什么头绪吗？”
    “没有。”
    鹫峰紫苑摇了摇头：“我又不曾亲眼见到过它们，仅凭你的这些描述，根本不足以断定对方的身份。
    不过……
    当年源赖光率队攻破大江山，酒吞童子伏诛，大部分鬼族都被清扫干净，逃出去的也被关西一带的阴阳师陆续追杀了不少，能够存活现在的纯血鬼族，已经极其稀有。其中有能力和胆色冲撞螳螂山，而且妖气又强大到能影响朝仓理绘占卜结果的……
    据我所知，无非就有那几个家伙，才有可能做到了。”
    “那几个？”
    “就是当年曾经镇守过大江山的金熊童子，石熊童子，还有……罗生门之鬼。”
    鹫峰紫苑双手抱在胸前，双眸中闪过一丝厉色：“特别是最后那个，我当年前往德川家借刀，其实就是因为发现了它的踪迹，只可惜追踪过去的时候出了一些差错，让那家伙顺利逃走，之后近百多年都没有在人世间出现过……
    如果这次回到京都的鬼族真的是它，那可是个再好不过的消息，我已经等待很久了。”
    “……”

第503章
    所谓“罗生门之鬼”，其实就是茨木童子。
    在关于大江山的志怪传说中，这家伙是鬼族的二把手，地位仅次于头领酒吞，而且还有着相当不俗的变幻和逃命能力。早在大江山讨伐战之前，它就以变化术迷惑过源赖四天王之首的渡边纲，并且在被后者识破后，以一条手臂为代价，从刀锋下顺利脱身。
    而那条手臂，也被茨木童子在事后通过假扮成渡边纲的母亲，以观阅为由抢夺了回去。
    ——顺带一提，渡边纲用来斩断茨木童子手臂的那把刀，正是如今流落到白水秋手里的【鬼切】。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这东西和白水家倒是也有那么一点渊源……
    茨木事件发生后不久，源赖光率众攻破了大江山，将包括酒吞童子在内的大批鬼族杀死，但偏偏漏掉了茨木童子。
    这种事情发生一次，还可以用运气来解释。
    可接连几次，就不是单纯的运气能说得通的了。
    源赖光等人的实力，纵然比不上安倍晴明，可也比一般的修行者要强大太多。茨木童子能在他们的围捕下，从大江山逃脱出去，这份逃命手段，甚至比当初从京都阴阳寮手中脱身而出的老妖怪还要惊人。
    “话说……”
    白水秋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仿佛隐约捕捉到了什么：
    “紫苑老师您当初被京都的阴阳师认定为杀死阿葵内亲王的凶手，该不会……就是和茨木童子有关吧？”
    毕竟，茨木童子最为擅长的，就是变化模样来着……
    听了白水秋的问题，鹫峰紫苑抬眸瞥了她一眼，而后陷入了许久的沉默。
    直到白水秋以为她可能不会回答的时候，才看到这个女人点了点头：
    “是的。”
    “你猜的没错，杀死阿葵的人，的确就是大江山的鬼族。”
    鹫峰紫苑深吸了一口气，将说话的语气放慢下来：
    “它们早在平安时代以前，就已经占据了大江山一带，在周边地区进行着各种烧杀抢掠的勾当。当时正值京都历史上最混乱的百鬼夜行时期，阴阳寮无力剿杀鬼族，反而让鬼族的领地不断扩张，最后野心膨胀到了想要将皇室、乃至整个京都都一并吞入囊中的地步。
    在此前提下，既是皇室子嗣，又担任着伊势神宫祭主巫女身份的阿葵，就变成了它们目标中的重要一环。
    那群鬼族的本意，是想要掳走阿葵作为人质的，可过程中出了一些差错，再加上阿葵本人的抵抗，所以最后……
    当时我恰好和皇室走得很近，因此也被它们设下的圈套所利用，成为了阿葵之死的替罪羊。
    它们对整个计划进行了精心谋划，先是刻意让人看到了‘我’和鬼族勾结的证据，然后再将阿葵的死因一股脑推到我头上……
    说来可笑，我是在遭到阴阳寮的追杀，离开了京都以后，才逐渐意识到它们的意图的，但那时候我正疲于逃命，根本没有余力去寻找鬼族，而且就算去了，以我当时的实力，也无法和大江山上的众多鬼族抗衡。
    再后来……
    就是你们人类历史上所记载的那样了。
    阿葵殒命的近百年后，源赖光率军攻破了大江山，将鬼王酒吞童子诛杀，大量鬼族做猢狲散，并在之后的数十年间陆续被东瀛各地的阴阳师追捕、猎杀。
    不过作为大江山鬼族头目的茨木童子、星熊童子一行，但始终没有落网，虽然偶尔也会有一些流言传出，说是成功退治了那群家伙，但最后都被证实是沽名钓誉之徒故意散播出来，给自己脸上贴金的谎言。
    唯有江户时代的那一次，我从某些渠道得到了它们出现的确切情报，可惜最终还是扑了个空，也让那家伙再次脱离了我的视线。
    如果这一次能有机会抓到它的话，我可是会很高兴的。”
    ……
    这段陈年往事，显然已经在鹫峰紫苑心里埋藏很久了。
    白水秋之前旁敲侧击过几次，都没有打探到具体的消息，没想到竟然会在这时候被她主动透露出来。
    从这番讲述中，倒也不难理解，为什么老妖怪会对鬼族如此深恶痛疾了……
    如果不是实力不够，她恐怕在平安时代的时候，就去找鬼族报仇了……
    片刻的沉默后，鹫峰紫苑重新开口：
    “螳螂町的事情，你暂时就不用管了，我会设法调查的。”
    “可……”
    白水秋下意识地想说什么，但话一出口，就被老妖怪打断。
    “放心好了，我知道分寸。北条家和对策组那边，我不会去主动招惹的。”
    说到这里，鹫峰紫苑顿了顿：“嘛，这也是为了降低暴露的风险，因为那群家伙想要找到的话，必须以你为线索，如果我继续出现在你身边，反而有可能会被他们看破身份，甚至直接对你出手。
    只有当我转入暗处的时候，那些家伙才会投鼠忌器，不敢有所动作，而且这样一来，我在搜集线索的时候，也能更方便一点。”
    “说的也是……”
    白水秋在心里斟酌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同意了老妖怪的提议。
    两人又简单商量了几句，就暂时结束了这个话题，转身往房间里面走去。
    直到这时候。
    鹫峰紫苑才看了一眼白水秋还没有干透的头发，轻描淡写地说道：“你现在可是在生理期，又出去淋了雨，待会儿把头发吹干，再喝点热姜汤，早点睡觉吧。明天可是还有你的比赛呢。”
    “我知道了……”
    白水秋点了点头。
    ……
    在白水秋忙着熬制姜汤的同时。
    远在数十里外的一座日式庄园中。
    北条吾郎穿着一身狩衣，跪坐在客厅的蒲团上，正在讲述着自己在螳螂町遇到的事情。
    这间客厅很大，近百米的宽敞空间，挂着和摆放着的装饰看上去都颇为考究，可以很容易地看出家族的身份和底蕴。
    而且，房间内还跪坐着另外几个人，也都穿着狩衣或者深色的和服，按照在家族内的身份高低落座于不同的位置，都在耐心地听着北条吾郎的讲述。
    “也就是说，那只食发鬼最后落入到了朝仓家手中？”
    “是的。”
    北条吾郎点头应道：“我曾经试图向朝仓文泰讨要，但没有成功。
    我怀疑他们赶在其他家族之前，和那个叫白水秋的巫女接触，很可能也是为了获得青鹭火的力量。哼，朝仓理绘那个女人，表面上假装的那么清高，实际上还不是为了利益不择手段，这么急着去和白水秋套近乎……
    也不知道那个女孩到底是有什么本事，能够将这种级别的妖怪收为式神，不过也幸好如此，我们才能获悉到那只妖怪的下落。”
    短暂的沉默。
    片刻后，在座的另外一个人开口说话了：
    “我之前调查过这个叫白水秋的巫女的资料，她所在的神社位于成田市，是一家并不出名的小神社，只是在七十年前曾经出现过一位灵力很强大的巫女，叫做白水纱奈，曾经击杀过从东京逃往千叶县的妖怪狂骨……”
    和北条吾郎相比，这个人的年龄就要大得多了。
    从面相上看，至少也有四五十岁的样子，脸上布满了交错的皱纹，但一双眼睛却是闪烁着精光：“也许真正收服青鹭火的人，其实是那位白水纱奈，然后在她死后，连同那把来源不明的【鬼切】一起传给了白水家的后代。
    否则凭借白水秋现在的实力，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是不可能将青鹭火制服的。
    只是……有点奇怪。”
    “叔公的意思是？”
    北条吾郎等人将目光投了过去。
    后者仔细想了想，才慢慢开口说道：
    “无论是青鹭火，还是鬼切，都是相当强大的式神和法器，哪怕是在我们北条家这样的大家族手中，都足以当作传家宝代代流传，而天目神社却同时掌握着两件。
    这样的一家神社，就算子嗣后辈的修行资质有限，按理说也早就该在修行界名声大噪，为什么会在那么长的时间内寂寂无名？
    除了白水纱奈活跃的那几年，甚至在关东那边，都没多少人知道这家神社的名字，这种情况……实在是太不寻常了。”
    听了这话，在场的几个人纷纷陷入沉默。
    一般来说，修行这种事情是很看血统的。
    固然有一些出身普通的寻常人家，会因为种种机缘巧合，具备能看清鬼物的灵媒体质，但是绝大多数灵媒体质，都是存在于少部分家族中，通过血脉代代相传。所以往往只有在那些血统高贵、人丁兴旺的大家族中，才会出现天才的修行者。
    一个修行家族，前后几代人，身负的灵力有强有弱，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在一群修行资质几乎和普通人差不多的庸庸之辈中，突然冒出一个不世出的天才，就有点奇怪了。
    更何况……
    既然白水家能够掌握着【鬼切】这种法器，就说明这一条血脉的祖上，是曾经出现过实力非常强大的前辈的，那么在此前的一两百年间，早就应该出现过像白水纱奈那样的人才对。就算只有零星几个，也不至于让天目神社一点名气都没有传扬出去。
    对此，北条家的几个人百思不得其解。
    过了好一会儿。
    才看到坐在上座的北条家大家长抬手放在嘴边，咳嗽了一声：“关于天目神社的情报，还是等这次会面结束以后，你们再私下里去搜集吧。既然现在食发鬼已经落入到朝仓家手里，那么我们就必须要尽快采取行动，才能避免被朝仓家的人捷足先登了。”
    “笃人，你尽快带几个人，盯紧了大江山一带，如果还有其他鬼族的话，很可能会选择那里作为自己的落脚点。
    吾郎，你继续盯着那个叫白水秋的巫女的动向，别让她和青鹭火脱离我们的视线。
    还有雄介……”
    等大家长的这一番安排交代完毕以后，被叫到名字的北条吾郎等人才低下头，纷纷答应下来。
    “那么，今天就暂且谈到这里吧。”
    大家长挥了挥手：“时间不早了，劳烦大家在这里坐了这么久，都早点回去休息吧。吾郎，这趟尤其辛苦你了，回头你到笃人那里去挑一件法器，作为这次行动一无所获的补偿吧。”
    “多谢家主。”
    北条吾郎等人道谢过后，纷纷行礼退下。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以后。
    “家主”仍然一本正经地端坐在客厅内，端着紫砂质地的茶杯，正在喝着茶。
    这位大家长看起来已经年逾六旬了，头发近乎全白，身上穿着深褐色的和服，佝偻着背，整个人看起来极为苍老，却又从神态气质上，投出了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人不敢轻视。
    过了好一会儿。
    “家主”才慢慢将手里的茶水放下，不动声色地往四周看了一眼，确认已经没有人再往这边过来以后，才缓缓直起腰身来，对着镜子打理了一下着装。
    在这个过程中，“家主”佝偻的脊背渐渐挺直，一头白发也渐渐变成，多出了一半黑丝。
    甚至，就连镜子中照映出来的那张脸型，好像都和刚才有点不一样了，虽然五官变化不大，可是在刚才的那股威严气势中，却隐隐多了几分狡诈的意味。
    “鬼切啊……”
    “还真是个久远的名字，久到我都快要忘记了当年发生在朱雀大道上的那些事情……真以为像这样的斩鬼之刃，是什么人都有资格使用的吗？既然已经落入到一个庸才手中，那就让我顺便将它收回来重铸一遍好了。换个新名字，叫‘人切’怎么样？”
    说话的同时，“家主”在茶几前缓缓起身，顺便又活动了几下脖颈，就只听到一阵咔嚓咔嚓的骨节摩擦声从它的皮囊下传了出来，让人不寒而栗。
    “还有青鹭火……你还真是一点没变，时隔千年，居然还和人类的巫女纠缠不清，简直就是妖怪中的耻辱。
    上次在江户没能将你成功诱杀，这一次……你应该无从逃脱了吧？”

第504章
    次日清晨。
    刚过七点钟，灿烂的阳光从窗外洒落进来，在酒店房间内的木质地板上留下了一块块斑驳的光圈。
    “阿嚏——”
    白水秋蜷缩着身子打了个喷嚏，有点不自然地揉了揉鼻子。
    经过一整夜的休息，昨天晚上在孙家和食发鬼斗法时消耗掉的体力，已经恢复地差不多了。
    和北条吾郎等人遭遇所带来的那点不愉快，也在这一觉醒来后消散了七七八八，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运动过于激烈，外加在外面淋了一场雨，直到睡醒过来，白水秋还是觉得小腹处有点隐隐作痛，让她不由自主地蹙起了眉头。
    “女孩子的身体就是麻烦……”
    白水秋嘀咕了一句，才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身来。
    先是对着窗帘外侧的阳光，舒展了几下腰身，然后穿着拖鞋去盥洗室洗漱。
    按照IH大赛的日程安排，今天就是决出最终胜负的日子了。
    弓道这种运动，并没有两两对决之说，也谈不上团队合作，前面几轮筛选下来的八名选手，将会以一个小组的形式共同进行比赛，然后按照失手的顺序依次淘汰，直到剩下最后一人。
    比赛进行到这个阶段，男子组那边的绪方早就被刷下来了。
    所以，白水秋是成田高中现在唯一一个还留在场上的人，说是“全村的希望”并不为过，所以，她还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心理压力的。
    当然……
    只是“一点点”。
    经过这几天在赛场的仔细观察，白水秋对自己的弓术水平，已经大概有了数。就算是在身体不在状态的情况下，保住一个亚军应该没什么问题，也只有和那位柳元美夏决胜负的时候，才有可能会出现不敌的情况了。
    可就算是亚军，也已经刷新了成田高中弓道部在IH大赛中的成绩记录，完全可以向学校交差了。
    早饭是酒店方面提供的。
    饭后，白水秋就和弓道部的其他成员一起，在鹫峰紫苑的带领下乘车前往岛津体育馆。
    “话说……紫苑老师您也要去吗？”
    电车上，白水秋有点不自然地看了一眼鹫峰紫苑。
    按照昨天她和老妖怪的商谈结果，后者应该是要转入暗处行动，避免被北条家和京都对策组方面的人发现端倪才对。
    面对白水秋探询的眼神，鹫峰紫苑微微一笑：“今天可是决赛的日子，如果我这位带队老师都不出现的话，可是更容易引起有心人的注意的。关于螳螂町的调查，我会在比赛后再进行的。”
    “那好吧。”
    既然鹫峰紫苑已经拟定了计划，白水秋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一行人从电车上下来后，就浩浩汤汤地来到了体育馆。
    因为是决赛，数以万计的观众席早早就坐满了人。
    就连各大高校被分配的休息区内，也比平时多了不少人。
    对于这些弓道习练者来说，这场比赛是一次难得的观摩机会，能够近距离地看清楚自己和全国冠军之间的差距，所以就连前几天被淘汰掉的那些选手，也都赶了过来，等待着这最后一天的比赛开始。
    除此之外，成田高中的应援团队也几乎又一次全员到齐。
    白水秋刚刚踏入馆内的时候，就从不远处的看台上，捕捉到了神代惠子和日向飞鸟等人的身影，正在对她加油打气。
    “加油哦，秋酱。”
    “我会的。”
    相隔数十米，白水秋用口型和神代惠子交流了一句，微微一笑，然后到更衣室换好了弓道服，做着上场前的热身准备。
    “话说，紫苑老师你能从在场的这些观众中，找出哪些是身具灵力的修行者吗？”
    白水秋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这几天和朝仓、北条几家的见面，让她回想起了开幕式那天，在“心眼”状态下感觉到的那股细微的灵力波动。直到现在，她也没弄清楚那股气息的主人是谁，虽然不至于对此耿耿于怀，但想想还是有点好奇的。
    鹫峰紫苑摇了摇头：“我的感知能力并不比你身边那只风狸更强，何况是在这种人气充溢的体育馆内。本来就是最适合妖怪和人类修行者隐藏自己的地方，哪怕是专用于探测灵力的罗盘法器，也不可能准确定位到某个人的位置。”
    “是吗……”
    白水秋也只是随口一问。
    从鹫峰紫苑那里得到否定的答复以后，她就摇了摇头，将这个杂念按了下去。
    等了有半个钟头的样子，比赛终于开始了。
    在入场之前，白水秋提前给自己吃了一枚止痛片。
    虽然在比赛中出现痛经的几率并不大，但这场比赛毕竟比前几天要重要一些，也算是这趟京都之行的首要目标之一。努力了这么久，白水秋也只能在最后一场比赛中得到一个虎头蛇尾的结果，为了避免生理期的影响，多做一手准备总是没错的。
    “那么……”
    “我先上去了。”
    深吸了一口气后，白水秋握着和弓步入场内。
    来自不同学校和地区的八位选手，在评审台前站好，向评委和观众席行礼过后，就从最左边的一人开始，依次起身射箭。
    第一轮的箭数是十支。
    在场的八名选手中，接连有四个人出现了失误，立刻就被淘汰。而剩下的四个人，则是保持着十箭十中的命中率，进入了加赛环节。具体来说，就是每个人依次再射一箭，先失误者下台，直到决出最终胜者。
    在以往的加赛环节中，一般都是在三箭左右的时候分出胜负。
    就算选手的实力普遍很强，最多到第四箭也就差不多了，毕竟IH大赛的参赛选手，平均年龄也就十六岁上下，只不过是一群高中生而已，弓道上的技艺再怎么高超，也不具备专业习练者那样强大的心理素质，很难保持一直不出现失误。
    可……
    这一次，似乎出现了一点意外。
    更确切地说，意外是集中在白水秋和柳元美夏两个人身上的。
    在加赛到第四箭的时候，除她们两人以外的六名选手，已经全部被淘汰掉了。但这场比赛依然还在进行着。这种两强相遇的画面，很容易挑起场内观众们的情绪，一些对弓道稍有了解的内行人士，已经开始交头接耳了：
    “什、什么情况？”
    “这已经是第十四支箭了吧，柳元美夏就算了，可是就连成田高中的那个一年级生，也始终没有出现失误……这两个女孩真的只是业余水平的高中生吗？”
    “就算是去年那一场，这时候也已经分出胜负了吧……”
    悉悉索索的议论声中，白水秋和柳元美夏依次射出了第十六箭。
    然后是第十八箭，第二十箭……
    直到现在，两个女孩的动作依然稳如磐石，神态和气势也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从这一点来看，这场最终决赛非但没有进入尾声，反而有种刚刚开始的味道。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整个体育馆内已经逐渐安静下来，所有喝彩声都消失了，上万观众从不同的角度看着场地内、或者大屏幕上投影出来的比赛画面，心跳变得越来越快：
    “不可能……就算是专业的弓道运动员，也不可能在这样紧张的比赛中，连续命中这么多箭吧！这一届的女高中生都是怪物吗？！”
    “这真的只是IH大赛，而不是三十三间堂远射？”
    ——所谓“三十三间堂”，其实是位于京都市内的一座天台宗寺院，以供奉一千尊观音雕像闻名东瀛。
    在大约12世纪中期的时候，三十三间堂形成了一种名为“远射节”的习俗，也就是在进深达120m的殿堂内，由当代的名射手们站在北端，向南端拉弓射箭，从早上六点一直射到次日早上六点，最后以24小时内的命中率来比试高低。
    而到了近代，“远射节”则是变成了一种象征着成人礼的节日，每逢1月中旬，大批的弓道爱好者和即将满20岁的年轻人，都会来到三十三间堂，身穿和服引弓开箭，以庆贺自己长大成人。
    据说“远射节”的最高纪录，由17世纪的和佐大八郎保持，后者在一天内射下了8132支箭，命中率高达62%，可谓惊人。
    从数量上看，白水秋和柳元美夏的这二十几箭，和和佐大八郎的八千箭完全没有可比性。
    但问题是，IH大赛的胜负是以命中率来判断的。
    哪怕是专业的弓道习练者，也无法做到连续几十箭、甚至上百箭都不出现失误。而这种场面出现在高中生的比赛中，更是绝无仅有的事情。
    比赛还在进行。
    二十六箭、三十箭……
    到了这时候，连白水秋都有点暗暗心惊了。
    这个叫柳元美夏的女孩……实力这么强？
    难怪能在去年的比赛中，击败栗见早苗，如果换做是几个月前的她，恐怕也早就和其他的那些选手一样，被淘汰下去了。
    不过嘛……
    在错身而过的时候，白水秋看得很清楚，柳元美夏的鼻尖上已经泌出了一层细汗，虽然拉弓的手依然很稳，但是体力上已经有了明显的消耗，箭矢在靶子上命中的位置，也从一开始的靶心正中，开始向靶子外围挪动。
    射诘这种运动，虽然看起来很缓慢，但其实对精气神的消耗是相当大的。
    白水秋的弓术，是在和妖鬼邪祟斗法的过程中，不断磨砺出来的，再加上她有着两世为人的经历，精神力量比同龄人要强出一倍有余，而这种力量，是在训练场内无法训练出来的。
    而且，她的体质也比一般人要高出许多，这两点优势，都是柳元美夏所不具备的。
    所以，这场比赛的结果其实已经注定了。
    唯一存在悬念的，就是柳元美夏究竟能坚持多久了。
    终于……
    在加赛到第三十六箭的时候，柳元美夏拉弓的手指颤动了一下，出现了在这场比赛中的第一次脱靶。
    胜负已分。
    “呼……”
    看到这一幕时，白水秋长长舒了口气，向着观众席致了一礼，这才收弓转身。
    到现在为止，这一轮比赛已经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哪怕是她，也觉得有点疲惫了，要不是在临近上场的时候提前吃了那枚止痛片，她现在的状态可能不会比柳元美夏好多少。但不管怎么说，这一切总算是尘埃落定了。
    “承让了。”
    白水秋向对面的柳元美夏欠了欠身。
    这句话说的真心实意，能够做到三十五箭连中，这个女孩的弓道水准已经远远超出同龄人了，如果毕业后加入弓道俱乐部，稍加培养一下，可能就是皇后杯、甚至奥运会的种子选手，作为去年的冠军可谓实至名归。
    “……”
    柳元美夏抿了抿嘴唇，脸上的神情有点黯淡，但还是朝着她回了一礼，很干脆地说道：“不，是我技不如人。成田高中能够接连培养出栗见早苗和你这样的天才，的确不是一句运气能够解释的，我甘拜下风。”
    在两人短暂交流的同时，整个岛津体育馆内，也终于响起了山崩海啸般的呼喊声。
    整个场馆仿佛都沸腾起来了，掌声和欢呼声不绝于耳，无数的闪光灯往评审席这边打了过来，猛烈的强光让白水秋有点睁不开眼。
    接下来，评审席上的几位评委当场宣布比赛结果。
    白水秋和柳元美夏的身影，都被切到了体育馆的大屏幕上，两张清秀姣好的面容，和脸上淡淡的笑容，又引来了一片高呼。
    再然后是颁奖典礼。
    作为面向全东瀛高中生群体的体育大赛，IH大赛的规程还是很正式的，男女组的前三名都有特质的奖杯、奖牌、以及赏状——其实就是奖状，但是比一般的奖状又更加隆重一点。
    值得一提是，冠军的奖牌好像是镀金的……
    拿到奖牌的时候，白水秋试着轻轻咬了一口，一时也分辨不出真假，但想来这东西就算真是镀金的，含金量估计也不怎么高，又没有太高的收藏价值，估计是卖不出去的，只能留给自己当作纪念了。
    或者，当作礼物送给朋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第505章
    至于奖杯和赏状，白水秋倒并不是很看重。
    这两样东西的主要用途，是交给老妖怪或者绪方，由他们挂在弓道部的荣誉室内，用来激励后辈。
    颁奖典礼结束以后，就是例行的合影留念环节。
    这时候，先是绪方等人纷纷上台，簇拥着白水秋，把代表全国冠军的奖杯高高举起，拍了几张集体照。
    然后是成田高中的应援团队上台拍照。
    甚至还有一些不认识的人，也凑到领奖台跟前请求合影，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白水秋也都客客气气地应了下来，站在原地当了一会儿背景板。接连几十张照片拍下来，她脸上的礼节性微笑都有点快挂不住了。
    这种场合，自然也免不了有记者过来采访。
    不过绪方似乎是在得到了老妖怪的授意，很快就以“代理部长”的身份站了出来，对着话筒和摄像机侃侃而谈，估摸着可能是事先写好了稿子。
    而成田高中方面也出面了一位理事。
    这位理事本来是跟着神代惠子等人一起过来，以负责人的身份，主持这次修学旅行的相关事宜的，没想到正好赶上了IH大赛的决赛，又亲眼见证了一位全国冠军诞生，于是临时改变了行程，以学校代表的身份跳了出来，开始接受记者的采访。
    反正高校竞技这种事情，获得的荣誉里面少不了学校的一份，趁着这个机会，也能在全国媒体面前长长脸，给成田高中带来一点知名度。
    有这两位出面，鹫峰紫苑这位顾问的缺席，也就显得没那么醒目了。
    而对于白水秋来说，这也算是帮她省掉了不少麻烦，毕竟她一直不怎么擅长应付这种场面。
    象征性地在媒体面前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场面话以后，白水秋就借口身体劳累，提前开溜。
    这个理由很充分。
    因为刚才那场比赛，已经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对于一个普通的女高中生来说，消耗不亚于一次万米长跑。就算各路媒体的记者们一心想要挖取第一手资料，也不好意思让白水秋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做专访。
    所以很快，白水秋就和神代惠子等人一起，离开了岛津体育馆。
    然后在一大群记者和闪光灯的簇拥下，匆匆上车离开。
    “呼……”
    直到坐在车厢内，白水秋才长长松了口气：“这些家伙简直太疯狂了吧，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是在采访哪个明星呢。”
    刚才在赛场上的时候，因为有室内空调，她还没觉得太热，反倒是从记者群中挤出来的这么一小段路，让她出了一身汗，哪怕是现在回想起那个场面，都还有种心有余悸的感觉。
    “毕竟是IH大赛的全国冠军，和体育明星其实也差不多了，如果是甲子园的冠军的话，恐怕场面会比这个还要狂热十倍呢。”
    神代惠子笑嘻嘻地说道。
    “不管怎么说，总算告一段落了……”
    白水秋摸了一把鼻尖上的细汗，将身子靠在柔软的座椅上。
    到现在为止，这趟京都之行的目标已经完成了一半。
    接下来，就可以好好规划一下给鸣雷玉充电的事情了。
    还有……关于食发鬼的事情。
    虽然老妖怪说过这些事情将由她来调查，但白水秋也不可能就这么站在一边干等着，如果出现在螳螂町的鬼族，真的是大江山上的那几位，那么这次风波就绝不会轻轻松松地平息下去。再加上北条家现在也在盯着她，和朝仓家保持联络，还是很有必要的。
    “那个……”
    在白水秋心里暗暗想着事情的时候，旁边的神代惠子忽然开口道：“秋酱，接下来的这几天，你有什么出行计划吗？”
    “嗯？”
    白水秋怔了一下，才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想好，不过还是先休息一下吧，毕竟今天已经累了一上午了，而且我还没……”
    ——还没结束生理期。
    这种话，白水秋不好意思直说，但神代惠子显然心领神会。
    “说的也是，忙碌了这么久，是该好好休息一下……”
    神代惠子先是点了点头，然后想了想，轻声说道：“可是明天晚上，就是祇园祭的后祭了，到时候会有很热闹的宵山活动。就算别的活动都不参与，这个也总要去看看嘛，说不定还能看到燃放的烟火呢。”
    夏日的烟火，算是东瀛的一项保留活动。
    从六月到八月，几乎每个都道府县，都会有花火大会性质的活动，尤其是大阪市的花火大会，更是名声赫赫。而京都市内因为有很多木质的古建筑物，大部分地区并不具备燃放大型烟火的条件，所以只能在一定的范围内进行。
    但即使这样，也很值得一观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
    祇园祭的宵山活动，是京都的年轻男女心目中排名第一的约会活动。
    这样的盛典，错过了未免可惜。
    “后祭吗……去看看应该也不错，不过我听别人说，这种场合要穿着浴衣？”
    白水秋说这话的时候，略微有点迟疑。
    这个习俗，她还是在看到了刚来那天的前祭以后才知道的，虽然也不是什么强制规定，但是穿着浴衣漫步在古都街头，和身穿便服的感觉，还是有很大区别的。而白水秋因为事先没有考虑到这一点，所以也没带自己的浴衣过来。
    “咳咳，浴衣什么的，我已经帮你准备好了。”
    “哈？”
    在白水秋的注视下，神代惠子的耳根微微泛红：“那个，上次举行文化祭的时候，你不是和我一起去试穿过衣服吗，所以我当时顺便把尺码记下来了，这次到京都来的时候多带了一套浴衣过来，本来是想留作备用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女孩的声音变得有如蚊蝇。
    这辆车上不止是坐着白水秋等人，还有一年B班的不少同学，所以两人刚才交谈的时候，声音都不是很大，但谈到“尺码”这种私人话题，还是不免刻意压低了声音。
    白水秋张了张嘴，语气也变得吞吞吐吐起来：“是吗，那真是谢谢惠子你了……对了，飞鸟这次也带浴衣过来了吗？”

第506章
    听到自己的名字，隔着一条过道的日向飞鸟扭过头来，浅笑着点了点头：
    “嗯，我也有带的。
    之前小秋你们因为比赛的事情，提前从成田市离开以后，我们有在班级内商量过这次修学旅行要带的东西，浴衣就是其中一项。我本来是想问问千代奶奶，帮你把浴衣一起带过来的，但惠子说这点小事不用再特意去麻烦奶奶，所以就……”
    “好吧。”
    白水秋听明白了。
    看来，惠子等人所做的准备比她要充分得多。
    这也正常，毕竟她这趟过来的目的，主要是为了参加IH大赛，还有给鸣雷玉充电，旅行只是顺带的目的，根本没有在这方面花费太多心思。而神代惠子等人过来的主要意图就是为了游玩，自然需要考虑地更加周全一些。
    既然如此，她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很干脆地应允了下来。
    “那太好了。”
    神代惠子闻言，面露欣喜。
    这时候，大巴车已经回到弓道部下榻的酒店。
    考虑到时间已经是饭点了，神代惠子等人也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和白水秋一起进入酒店楼下的餐厅，简单吃了点东西。席间，几个女孩的话题又渐渐从关于比赛的事情，转到了这几天的见闻上面。
    前两天的时候，一年B班集体去了一趟二条城。
    接下来，还有金阁寺、本愿寺……都在行程计划之内。
    往常只是在历史书上看到的场所，现在近距离地呈现在面前，给这群高中生带来的震撼还是不小的，哪怕是在吃饭的时候，都不忘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白水秋坐在旁边，一边解决着自己面前的餐盘，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了几句。
    这次来到京都的弓道部成员中，差不多有近一半都是一年级生，像桥本千奈和村井桃等人，之前忙于比赛的时候没什么，现在大赛已经尘埃落定，她们的心思也就重新活络了起来，都想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游览一下京都，再顺便吃喝玩乐一番。
    白水秋对此倒没什么意见。
    反正老妖怪现在又不在，副部长绪方也留在体育馆那边招呼记者了，剩下的部员们想去哪儿玩都是自己的自由，她也管不着，只要到晚上能按时回来，不惹出什么事情就行。
    至于她自己，上午那场比赛造成的体力消耗并不是很严重，但生理期带来的困扰倒是真的还未消除，所以白水秋打算先留在酒店休息一天。
    一行人很快就商量妥当。
    等午饭吃完后，神代惠子向白水秋叮嘱了几句注意休息的话，就和日向飞鸟等人一起离开了。
    而白水秋则是一路回到楼上，先去浴室冲了个澡，把比赛时出的一身汗清洗干净，再换了身干净衣服，吹干头发，然后倒头睡了个午觉。
    这一觉睡得很沉。
    再次醒来，时钟已经指向了下午三点钟。
    整个房间内已然空空荡荡。
    在旁边的床头柜上，有一种桥本千奈留下的字条，说是和村井桃等人结伴出去玩了，看她睡得太沉就没有叫醒她，字条后面还标上了这趟游玩的目的地，说是如果她也想一起去的话就乘坐某某路电车赶过去，诸如此类的话云云。
    白水秋大概看了一遍，就把字条放下。
    然后洗了把脸，在榻榻米上坐好，从怀里掏出【封妖卷轴】，再把自己先前带来的那几本小册子取了出来，趴在案边细细翻阅了起来。
    笔记看累了，就取出毛笔和符纸，开始练习符箓。
    这段时间以来，白水秋已经把【生金符】的画法摸索地差不多了。
    现在的她，可以在不看母本的情况下，直接凭借自己的记忆，进行“生金符”的绘制，成品率也达到了六成以上，和一个月前相比算是取得了长足的进步。而且作用效果也比之前提升了许多，一般的刀具已经很难破防了。
    至于鬼切和雪走这一级的刀具，白水秋还不太敢随便尝试。
    哪怕是用傀儡娃娃来当作试验品，万一一刀下去，砍断个胳膊什么的，那可就想哭都没地方哭了。傀儡娃娃是可以自动愈合伤势没错，但像缺胳膊断腿这种伤，有没有办法复原回来，还是个未知数。
    另外，白水秋也尝试了一下【轻身符】的绘制。
    这种符的画法比生金符要简单一些，所以白水秋现在已经有了两张成品。
    按照她的测试，复刻版的【轻身符】，大概能让移动速度提升10%左右。
    也就是说，原本跑一百米需要十秒钟，在贴上了轻身符以后，可以把时间缩短到九秒左右。听起来好像不多，但实际上已经非常惊人了，如果是那些田径运动员知道了这种符箓的存在，恐怕都愿意出高价采购。
    此外，轻身符还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使用者的灵活性。
    虽然不敢说“身轻如燕”，但是在没有任何外力相助的情况下，随便从一张近两米长的床铺上方跳过去，还是没什么压力的。
    当然，这东西肯定还是有上限的。
    对于现在的白水秋来说，贴上符箓可以让她的速度提升10%，但如果换做是雨女或者老妖怪，就不可能是这个数字了，甚至这种级别的符箓，可能对她们那个层次的妖怪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效果。
    不过这个猜测就不方便做试验了。
    白水秋只是在心里估摸了一下，打算等日后有机会，再做更详细的测试。
    ……
    一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第二天，白水秋依然没有外出。
    她还是和前一天一样，老老实实地留在房间内，进行符箓和术法的学习。
    不过时隔一天，IH大赛的事情已经逐渐开始发酵，京都本地的报纸、媒体和网络平台上，关于昨天那场弓道比赛的报道和传言渐渐多了起来。“白水秋”和“成田高中”的名字，也开始越来越多地出现在这些地方，被人一再提起。
    甚至都有好事者成立了关于她的个人网站，将昨天那场决赛、还有成田高中文化祭时的照片和录像，一一通过网络发布了出来，引来了不少网民的关注和讨论。
    对学校来说，这种事情是喜闻乐见的。
    毕竟学校方面最想要的就是荣誉和名气，全国弓道冠军算是不错的荣誉，而如果能在同时引起一波话题度，对成田高中做一次变相宣传，把名声对外面打出去，那就再好不过了。为此，学校的那位青山理事甚至还专程跑过来和白水秋见了一面，询问她是否有接受专访的意向。
    白水秋本来是不打算答应的。
    但是在这位理事允诺，可以由学校承担这次比赛所产生的一切费用，并且在回去以后，还会给她提供一份学杂费的减免名额，而且明年的奖学金和社团活动费用也可以大开绿灯以后，她才勉为其难地点了头。
    这种事情其实也是逃不掉的。
    毕竟这次决赛的画面，是面向全国观众直播的，在这样规格的赛事中拿到冠军，事后一声不吭地走人，怎么想都不太现实。
    不过白水秋还是以自己现在还是学生为理由，和青山理事讨价还价了一番，约定采访不超过三场，而且主要是以书面形式进行。
    至于其他的事情，则统一交给学校来处理。
    青山理事虽然还想再劝劝，但看她态度坚决，也就只好答应下来，又顺便赞扬了一番她这种“不骄不躁”、“一心求学”的优秀品质。
    当然……
    白水秋自己心里清楚，她不想接受采访，其实和“一心求学”没什么关系，主要是自己身上的秘密太多，而且绝大多数都是不能为外人所知的。如果她的身份仅仅是一名普通的高中生，恐怕还真的会借这次机会出出风头，帮自己未来的前途铺铺路。
    等青山理事离开以后，时间已经是下午。
    到了四点钟左右，神代惠子等人终于乘车过来了。
    今天晚上就是后祭的日子，也是她们一早就商量好要参加的活动。考虑到在场的人大多都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为了避免走错路，肯定是要稍微提前一点做好准备，然后先行赶过去的。
    也是直到这时候，白水秋才见到了神代惠子帮自己准备的浴衣。
    “浴衣”这种服装，其实也是和服的一种。
    它的最初用途，是在夏季沐浴时用来遮羞的单衣，所以布料通常比较单薄，没有内衬的“襦伴”，比正式场合所穿的和服少了一些配件，有时候也被当作家居服使用。
    但祭典上所穿的浴衣，就不太一样了。
    虽然质地还是单层的，但衣服上的花样纹路却是五花八门，显得很是光鲜亮丽，能够让穿戴者充分地融入到庆典的欢庆气氛中。
    当然，这些花纹也分年龄段的。
    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少女可以由着自己的性子穿的花哨一点，毕竟正值青春正好，哪怕打扮的像花蝴蝶一样，也只会被人评价一句“年轻真好”。
    但年龄大了就不行了，再怎么粉饰，也总有种故意装嫩的嫌疑，而且还容易让人联想到某些特殊职业……
    神代惠子帮忙准备的这一件，是一套红底白纹的浴衣，配合乍一看有点像是巫女服，不过稍微仔细一点就能看出，质地上要显眼很多，布料纹理也格外细腻，一团团刺绣的白纹簇拥成了一朵朵繁复而精美的百合花图案。
    “要我帮忙吗，秋酱？”
    神代惠子把浴衣在床上摊开，随口问了一句。
    既然是和服，穿戴起来还是稍微有点繁琐的，需要在背后系好几处束带，不像T恤衬衫穿的那么方便。
    白水秋略一迟疑，然后连忙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
    这个房间里不止她们两个人，弓道部内的桥本千奈、村井桃，还有同班的日向飞鸟等人都在，虽说女孩子之间互相帮忙换衣服，也不是什么太需要避讳的事情，但是白水秋终归还是有点心虚，担心会在更换衣物的时候发生点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见她摇头，神代惠子也没有再继续坚持。
    几个女孩很快就在房间内，把浴衣换上。
    不过，换衣服的事情白水秋可以自己来。
    但发髻她就不会扎了，平时一般也就是束个马尾，这时候只能找神代惠子帮忙，她自己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然后任由惠子将她那头柔顺的黑色长发挽起来，一缕缕盘绕在脑后，再用丝带和发簪精心固定好，只留着两缕发丝从耳侧垂落下来。
    这一串动作，神代惠子做的很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了。
    “好啦。”
    神代惠子将双手从白水秋的头发中挪开，又顺手帮她整理了一下浴衣的领口，视线往衣领内扫了一眼，又不动声色地抬起头来，双手搭在白水秋背后，对着两人前面的镜子看了看，脸上流露出赞赏的表情：
    “唔……和我想象中的模样差不多，这件衣服果然很配你呢，看起来非常好看哦。”
    “其实也没什么啦，还是惠子你的眼光比较好。”
    白水秋有点局促地理了理衣领。
    镜子中映出来的身影的确很好看。
    如果说，平时穿着红白巫女服的她，看起来是一副不食烟火的形象，那么换上了现在这一身，就多了几分尘世的烟火气，雅静中带着几分娇俏，让人眼前一亮。
    但……
    白水秋却是有点不习惯。
    印象中，她还真没怎么穿过这种款式的衣服。
    平日里无论是在神社，还是在学校内，她的穿着都是以素雅为主，最常穿的就是校服和巫女服，而像这种花团锦簇的浴衣，基本上是和她绝缘的，一来价格太高昂——高档浴衣的平均价格要好几万，更贵的也有，二来不太符合她的风格。
    就个人而言，白水秋还是偏向于穿的朴素一点，别那么少女心的。
    但既然是一年一度的祭典，也就没必要计较那么多了，毕竟下一次到京都这种地方来参加这类活动，都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第507章
    白水秋这边已经准备地差不多了。
    又等了一小会儿，神代惠子和日向飞鸟等人也都陆续穿戴完毕。
    神代惠子换了一身蓝底白纹的浴衣，上面有芍药花的刺绣，除了颜色和尺码不同以外，衣服的款式和白水秋那套差不太多，估摸着可能是出自同一个厂家。
    这也很清楚地证明了，那套浴衣恐怕并不是这次过来前临时买的，而是多半已经在惠子家的衣柜里待了有一段时间了。
    相比之下，日向飞鸟身上的浴衣是素白色的，花纹也比较素雅，并不是很醒目。
    但这种风格，和日向飞鸟沉静内敛的性格很是相称。
    “喏，秋酱，还有这个。”
    神代惠子说着，将一枚团扇往白水秋手里递了过来。
    这东西是和浴衣搭配的配件之一，另外两样重要的搭配品，则是手袋和木屐。后者和足袋是二选一的关系，穿浴衣的时候只能穿木屐，需要把整个脚丫露在外面，有时候遇到下雨天，可以在外面套上一层罩子。
    白水秋很少穿这种鞋子。
    她平时在神社内身着巫女服的时候，搭配的也是红纽草鞋——这里的“草鞋”倒不是真的用麻草编成的，而是和木屐相对应的一类鞋子的统称，材质大多都是布料，或者人造皮革，穿的时候与足袋搭配——
    所以，蓦然用这种鞋子走路，多少还是有点不习惯的。
    趁着等待其他人收拾东西的功夫，白水秋试着在房间内走了几圈，勉强算是适应了一点。
    直到快到五点的时候，桥本千奈等人才全部整理妥当。
    一群女生简单交流了几句，就拿起各自的东西离开了房间，把房门锁好以后，沿着走廊向走下走去。
    这时候，男生那边的绪方等人也穿着和服出来了。
    双方打了个招呼过后，就一起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值得一提的是，白水秋在人群中并没有看到鹫峰紫苑的身影，估计这个老妖怪可能是按照她之前说过的计划，去调查食发鬼的事情了。不过这个状况对白水秋她们来说关系不大。
    虽然老妖怪一直和弓道部的部员们打成一片，但毕竟还是担着一个老师的身份，不管私下里的交情如何，一起在这种祭典上游玩，终归还是有点令人拘束的……
    一行人来到楼下。
    按照事先查好的行动路线，往距离酒店最近的一处广场走了过去。
    这趟一起出来的弓道部成员，差不多有十几人。
    再加上一年B班的学生，林林总总一共有二十多人。
    这么多人想要在一起行动，实在有些麻烦，毕竟每个人想去的地方都不太一样，而且有些人之间还不太熟悉，一起玩根本放不开，所以在结伴抵达小广场以后，就由绪方开口，一群人三五成群地分散开来，以小团体的形式分别走向了几个不同的方向。
    包括绪方在内的几个二年级的前辈走在一起。
    一年级的学生们，又分成了三四拨。
    白水秋自然是和神代惠子一起，还有日向飞鸟、桥本千奈等人，往广场的更深处行进过去。
    一路上，几人走走停停。
    东瀛的这类祭典，有点像华夏的庙会。
    这种场合，各种庆贺活动肯定是少不了的。
    哪怕是在这处不算太热闹的小广场上，也有一大团篝火熊熊燃起，一群穿着传统服装的京都人正在围成一圈，又唱又跳，旁边还有人敲奏着太鼓、三味线一类的古典乐器，唱着祇园小曲。
    至于广场四周，则是错落分布着许多露天的小摊铺，提供各种吃食和小游戏。
    诸如扔飞镖、套圈儿、打气枪之类的活动随处可见。
    吃食则是一些有着东瀛特色的小吃，像稠鱼烧、和果子、汤豆腐之类的。
    白水秋一行是没吃饭就出来的，这时候闻到从摊铺上散发出来的香气，多少有点嘴馋，于是三三两两地买了点吃的，给大家分了，每个人都拿着几串零食果子，边走边吃边看。
    和扔飞镖这些小游戏相比，最有意思的还是捞金鱼。
    这种娱乐活动最初起源于华夏的唐朝，后来传入东瀛，成为东瀛人最喜爱的传统游戏之一，在全国各地的夏日祭上都能看到。而具体的游戏规则，就是用一张薄薄的纸网，去捞取水池内的金鱼。
    纸网沾水易破，一般人很难一次捞到，所以就需要多花几张网的钱。
    而捞到的金鱼，则会被作为战利品，由顾客自行带回去。
    不过，大多数客人在玩捞金鱼的时候，其实只是兴趣使然，并没有想好要怎么处置捞到的金鱼，所以在每次祭典活动结束后，就能在捞金鱼的摊铺附近，找到不少被抛弃的死金鱼，也正因为这个原因，这项游戏经常被动物保护协会诟病。
    在经过一处捞金鱼的摊铺时，白水秋也停下脚步，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会儿。
    “呀……秋酱是想玩这个吗？”
    神代惠子正在看着对面摊铺的扔飞镖活动，没注意到白水秋停下了脚步，冷不丁撞了上来，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抱了一下，差点把手里的汤豆腐抹到了白水秋的衣领上。
    “也不是很想玩，只是有点好奇罢了……”
    白水秋顺手扶了一把神代惠子，轻轻笑了笑。
    她其实是有点想玩的。
    但是总觉得这些游戏，都是给小孩子准备的，而对她这种心智成熟的“大人”来说，有点不和身份。
    事实上也的确是这样，围在捞金鱼摊铺旁边的孩子，平均年龄都在十岁以下，甚至还有几个看起来可能都没上幼儿园的五六岁的小孩子，有的网兜用完了也不走，还蹲在那里看别人捞，偶尔遇到几个会闹腾的，还要把木盆里的水溅出来一些。
    不过神代惠子就没那么多顾虑了。
    看了一眼白水秋的脸色，这个女孩很干脆地把汤豆腐往地上一放，然后从手袋里取出了一张万元大钞，递到摊主手里：“请给我拿一百张网。”
    “哈？”
    白水秋脑袋上冒出一串问号。
    一百……张？
    刚才那群小孩买的纸网加起来，怕是都不到这个数吧？
    看到那张万元大钞，摊牌眉开眼笑，把放着纸网的网兜直接抱了过来，放在白水秋和神代惠子面前，示意两人随意。
    神代惠子站在旁边，朝着白水秋扬了扬下巴，笑嘻嘻地说道：“还是你来吧，秋酱，我不太擅长这种游戏。”
    “……那我就不客气了。”
    纸网都已经买好了，总不可能再退回去。
    所以，白水秋迟疑了一下后，就点了点头，在水池旁边蹲了下来，把网和碗拿在手里，缓缓抬起手臂，靠近水面。
    这种游戏其实没什么复杂的套路，就是靠一个手疾眼快。
    白水秋刚才已经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对纸网的强度、沾水湿透的时间都大概有了谱，在凝神了片刻后，就闪电般地往前一探，纸网有如蜻蜓点水般在水面上探了一下，直接把一条大红色的金鱼捞了上来，倒进碗里。
    做到这一步以后，纸网上几乎还看不到水迹。
    “好像还可以再来一次……”
    白水秋抿了抿嘴唇，还是拿着这张网，又捞了一次。
    依然没破。
    一直捞到第四条鱼的时候，纸网才从中间破开了一条小口子，算是寿终正寝了。
    “？？？”
    一网捞四次，还有这种操作？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以后，白水秋又一口气捞取了五条金鱼，才报销掉了第二张纸网。
    “哇，姐姐好厉害啊！”
    周围的一群小孩子已经注意到了白水秋，纷纷从四周聚拢过来，在她身边围了一圈，吵吵嚷嚷地鼓掌叫好，而摊主的脸色却有点发绿。
    一般人玩捞金鱼，十张网能捞中两次就算是很厉害了，这是哪里来的怪胎，两张网捞了九只金鱼？这要是再继续捞下去，怕是这一百张网连五分之一都用不到，这一大木盆的金鱼就要全部被捞出去了吧？
    白水秋也注意到了摊主的表情。
    她现在的做法，确实有点砸场子的嫌疑。
    所以在第三张网捞完以后，白水秋就停手下来，把碗里的几条金鱼分给了两边几个眼巴巴的小孩子，然后扭头看向自己背后的日向飞鸟等人：“那个，你们要来试试吗？”
    几个女孩互相看了看，还是桥本千奈先凑了过来：“嘻嘻，我也捞两次试试吧，不知道有没有小秋你这样的好运气。”
    事实证明，白水秋依靠的并不是单纯的运气。
    桥本千奈一连捞破了五张网，一无所获。
    然后换上日向飞鸟，捞了三张，捞到了一条金鱼。
    就连神代惠子也兴致勃勃地试了一下，拿到了五发四中的好成绩，虽然和白水秋没办法比，但是在普通人里面已经算非常厉害的了。
    一百张网用到一半左右，神代惠子就大手一挥，把剩下的次数送给了村井桃等人，然后拉着白水秋继续往前走。
    接下来，两人又打了会儿气枪。
    说是气枪，其实里面装填的只是塑料子弹而已。
    神代惠子和刚才一样，又是一张万元大钞递过去，白水秋用头两枪打到了两只布偶，给神代惠子和自己一人一个，然后剩下的次数，又被前者慷慨地送给了桥本千奈和日向飞鸟。
    这么一路走下来。
    没一会儿，就只剩下白水秋和神代惠子两个人了。
    路过一家面具摊的时候，神代惠子又买了两张面具，将其中一张画着白狐的递给白水秋，然后把另外一张套在自己头顶。
    “今天真是太开心了，秋酱，待会儿我们去鲤山那边看看吧？听说鲤山的粽子可以带来好运气，很灵验的哦？”
    说这话的时候，神代惠子脸上满是笑容。
    和前祭一样，祇园祭的后祭也有“山鉾巡行”这个环节。
    只是山车的数量不太一样，前祭一共有23座山车，而后祭则只有10座，每一座山车的名字都对应京都的一个町，其中比较有名气的，有每年后祭上固定首发的“北观音山”和“桥弁庆山”，还有具有恋爱效应的“鲤山”。
    “鲤山”的本意，其实讲的是“鲤鱼跃龙门”的故事。
    但因为在日语中，“鲤”和“恋”是同一个读音，所以就自然而然地被人们和恋爱联系到了一起，有传言说，如果能在鲤山的山车上，那片绘有大量红色鲤鱼的织画装饰中，找到一条金色的鲤鱼，就能实现自己关于恋情的愿望。
    因此，每年的后祭活动中，聚集在“鲤山”附近的人数是最多的。
    白水秋也知道“鲤山”的含义，点了点头，但语气稍微有点迟疑：“是吗，可以啊，就是不知道离这里远不远。”
    从内心来说，她也是蛮想过去看看的。
    但问题是……
    这么一路沿着拥挤的人潮走过来，她身上的浴衣已经有点开垮，脚下的木屐带子也把脚勒的很不舒服，总感觉像是磨破了皮似的。
    “秋酱，你是觉得脚上不舒服吗？”
    白水秋的迟疑，只是很短的一刹那。
    但神代惠子却像是敏锐地觉察到了，扭过头来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又将视线向下滑动，看了一眼她脚下的木屐，忽然问道。
    “咳，其实也没什么……”
    白水秋若无其事地笑了笑，第一反应是想要敷衍过去。
    “是觉得带子勒脚吧？我提前准备了一点东西，应该可以帮到你。”
    神代惠子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故作神秘地笑了笑，拉着白水秋从广场侧面绕了出去，在附近一处小湖边找了块平坦干净的石头，示意白水秋坐下，自己则是在她旁边蹲了下来：
    “木屐穿不惯的话，稍微走长一段路是会觉得勒脚的，不过贴上这个，会好很多的……”
    “诶？”
    白水秋本来还没弄明白神代惠子要做什么，就看到这个女孩把她的右腿抱了起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然后双手麻利地把她脚下的木屐取下，又拉开了手袋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了一卷创可贴，撕开了其中两块，似乎是准备帮她贴在几根脚趾中间。
    “等、等等！这种事情还是我自己来吧！”

第508章
    白水秋是真的被神代惠子的动作吓了一跳。
    哪怕是在刚才说话的语气，语气都变得有点走形了。
    毕竟，脚丫子这种身体部位先不说是否私密，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脏兮兮的，而且她们刚才已经沿着广场走了一会儿了，虽然没出多少汗，也知道自己身上没有什么体味，但白水秋还是有点慌乱，下意识地想要把脚抽回来。
    但这个动作才刚要做出，神代惠子就握住了她的脚腕，轻声说道：
    “别动哦，很快就好了……”
    顿了一下，这个女孩又补充了一句：“穿浴衣的时候弯腰不太方便，如果把绳结扯松动了，很容易走光的。”
    白水秋又挣扎了一下，就乖乖地坐好不动了。
    神代惠子说的是实话，传统的浴衣是没有纽扣这种东西的，基本上都是依靠绑带、夹子还有绳结来固定，正常走动的时候，自然不会有什么影响，但如果动作幅度过大，或者是在短时间内进行了什么激烈的运动，就有可能会把衣服扯开。
    可就算是这样……
    也不代表她已经习惯了这种事情。
    因为是晚上，神代惠子手上倒是没怎么出汗，纤细修长的五指按在脚腕上的时候，传来一种温软酥痒的感觉，让白水秋不自觉地把脚趾蜷曲了起来，然后再被女孩轻轻拍了拍：“放松一点啦秋酱，这么紧张根本没办法贴嘛……”
    “……”
    白水秋深呼了一口气，终于强迫自己将心态放平，略显紧绷的脚面也跟着放松下来。
    神代惠子这才按着她的脚面，把创可贴在脚趾上贴好，然后又换上了另外一只脚，直到两边都贴好了以后，女孩又弯腰去捡她刚才脱下的木屐。
    “别，这个让我自己来……”
    白水秋实在不好意思再让神代惠子帮自己穿鞋，很快就探出脚去，把木屐扒拉过来，重新套上。
    见状，神代惠子止住了弯腰的动作，把双手并拢着放在身前，动作很细微地揉搓了几下刚才帮白水秋贴创可贴时用的那几根手指，然后施施然站起身来，一脸笑意地看着她：“怎么样，现在应该不会再有磨脚的感觉了吧？”
    “我试试……唔，感觉已经好多了。”
    白水秋也站起身来，试着走了几步，又重新坐回到石头上。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创可贴真的产生了效果，总之对现在的她来说，刚才那种勒脚的感觉的确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白水秋的脸上一阵发烫，鬓角也悄然浮出了一抹细汗，甚至都有点不敢和神代惠子发生目光接触。而后者的表现其实也差不太多，只是因为灯火阑珊，不太能看得出来罢了。
    “咳咳……”
    过了好一会儿，白水秋才作势轻咳了一声，低头往神代惠子的脚下看了一眼：“惠子你自己不用贴吗……”
    “我就不需要了，这种鞋子我穿的还算习惯，不会磨到脚的。”
    “嗯？”
    既然自己不会磨脚，也就是说，这包创可贴其实是专门为她准备的？
    可，这种事情又是怎么预料到的？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发生在白水秋身上的事情都只是小概率事件，神代惠子能把创可贴随身带着，恐怕是提前做了大量功课，把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都列在表内，才能根据实际情况作出最为妥帖的应对。
    白水秋有点狐疑地看了一眼神代惠子，后者似乎也猜到了她心里的想法，但并没有要开口解释的意思，反而展颜一笑，像是默认了。
    短暂的安静。
    “那么……要走吗？”白水秋轻声打破了沉默。
    “嗯。”
    神代惠子点了点头。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就从湖边起身，重新又回到了广场附近，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往“鲤山”所在的鲤山町行进过去。
    白水秋是第一次来京都，不认识路，所以这时候跟着神代惠子的脚步，由这个女孩在前面带路。
    因为祭典的缘故，路上行人很多，走不太快。
    所以，两人也都没有太刻意地向前赶路，而是像闲庭信步一般，在京都的街道上慢悠悠地向前行进着，偶尔遇到拐弯，神代惠子会在事先做出提醒，若是凑巧碰到了路边的小摊铺，两人也会停下来买点吃的东西，一晚上没有吃正餐的肚子，渐渐被京都的各种零食填饱。
    在这个过程中，白水秋也注意到了一些细节，憋了几次，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话说，惠子你以前到京都来的次数很多吗？”
    神代惠子脚步一顿，扭头向白水秋看过来：“怎么突然这么问？”
    “就是觉得你好像对这边的路段很熟悉的样子。”
    “你说这个啊……我小时候的确跟着父母到京都来过几次，其中有两三次都是在这个季节，那时候我就对祇园祭很感兴趣，曾经花过三四天的时间，把前祭和后祭的所有山车全部跑了一遍，收集了一整套御朱印，也因此记下了所有山车的路线。
    祇园祭这项传统活动已经在京都进行许多年了，所有山车的位置都是固定不变的，只要记住一次，下次再找起来就很容易了。”
    “明白了……”
    白水秋点了点头。
    她是知道神代惠子的母亲，因为被黑帮火并的事情牵连而意外去世的事情的。
    既然这个女孩来京都旅行的时间，是“父母还在”的时候，那么至少也应该是五六年以前了，甚至有可能还要更早，而那个时候的神代惠子，年龄多半还不满十周岁。能够在这么小的年纪，记下这样一段这么久远的经历，而且还经年不忘，记性委实惊人。
    反观她自己……
    “对了，秋酱，好像一直没怎么听你提过你小时候的事情呢？”
    白水秋还在低头想着事情的时候，就听到神代惠子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我？”
    白水秋先是一怔，然后有点不太自然地笑了笑：“我小时候的经历很乏味，基本上就是一直待在爷爷奶奶身边，然后按部就班地上小学、中学……没什么可说的。”
    “那，秋酱的父母呢？”

第509章
    “……已经记不清了。”
    白水秋摇了摇头。
    她这具身体是从六岁那年，被自己那对便宜父母从东京送回成田市的，之后的近十年来，双方见面的次数大概也就一两次，而且距离现在最近的一次，可能还是国小时期……所以白水秋对那两位的印象，已经变得非常稀薄，甚至在大街上凑巧碰到了，都不一定能认得出对方。
    相比起来，她倒是对自己前世的父母感情更深一些。
    只是如今都已经不在同一个世界了，就算有所想念，也只能在心里偶尔缅怀一下，聊作慰藉了……
    白水秋心里这么想着，又扭头看了神代惠子一眼，微微一笑：
    “我的记性可没有惠子你这么好，长大以后，很多幼年时的事情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就连父母也已经很久都没见过面，所以……”
    “这样啊……”
    神代惠子轻轻颔首，语气有点复杂：“其实我小时候也有听父亲说过一点关于和人叔叔的事情，听说他们在少年的时候，还是很好的朋友。就算成年后性格发生了变化，可是连自己的孩子都……也实在太不应该了。”
    “……可能是因为害怕吧。”
    白水和人，这是白水秋那位便宜父亲的名字。
    关于这位的事情，千代也曾经提过几句，据说和她这具身体的体质有关——
    早在年幼的时候，她就已经具备了“灵视”的能力，能够看到一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大概是由此引发了几起灵异事件，让白水家的生活受到了一些影响，所以那对夫妻才会迫不及待地把她丢回成田，交给千代夫妇照料。
    只是没想到，千代夫妇也没办法关闭“灵视”，还是因为数年后的某次机缘巧合，才让她的生活回归到正常的轨迹上。
    从普通人的角度，白水秋其实也很能理解这种心态。
    换做是她，可能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但一码归一码。
    假如今后的某一天，白水和人夫妇回到成田市来探亲的话，她大概还是会客客气气地接待的，对长辈该有的尊敬和礼节也都不会落下。
    但非要说什么“父女情深”……
    就不太现实了。
    毕竟真正将她抚养长大的，其实还是奶奶千代和那位已经去世了的爷爷，而和人夫妇除了那一层血缘关系，在她心里的定位也就是个“近房亲戚”，谈不上太深厚的感情。
    白水秋一边想着，一边随口说了几句。
    神代惠子在一旁默默地听着。
    “所以，秋酱你其实从很小的时候，就在和那些东西打交道了？那样的话，一定很辛苦吧？”
    “也没什么辛苦的，只是偶尔会受到一点惊吓罢了……”
    说这话的时候，白水秋心里又想到了自己那段被封锁了的记忆。
    那个让她的生活回归正轨的“巧合”，就是这次事件了。
    而直到现在为止，白水秋对这段经历还几乎是一无所知的状态，就好像脑子里的记忆，被人用橡皮擦凭空擦掉了一块似的，无论如何追忆，都始终像是隔雾看花一样，有种朦朦胧胧的感觉……
    哪怕是现在……
    几乎是在白水秋冒出这个念头的同时，在她的脑海中，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松动了一下，几幅画面一晃而过，
    还是那座空旷无人的城市。
    但和前两次看到的时候相比，这一次的画面显得格外清晰。
    滴答——
    滴答——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半空中滴落下来，打在地面上，再向四周飞溅开来。
    一条穿着白衣的娇小身影正在沿着长街奔跑，好像在逃避着什么东西。
    “这是……我？”
    虽然看不到正脸，但白水秋还是在第一时间判断出，这条身影正是幼年时期的她，而在“她”的背后，则是跟着一个东西，从形体上来看有点像是一个人，奇形怪状的人，庞大而臃肿的身躯有如一座小山，可腾挪移动的速度却是快的出奇，几乎每一步踏出，都相当于白水秋的三四步。
    两人一前一后，相互间的距离却在不断拉近。
    刚才被白水秋听到声音的那些滴滴答答的东西，也正是从这头臃肿的人形身上滚落下来的，红彤彤的颜色，好像粘稠的血液。
    而且，还在不断地往四周蔓延开来，好像一层水泊铺陈开来。
    终于……
    画面中的白水秋脚步踉跄了一下，整个人突然向前一扑，就一骨碌摔倒在地上。
    虽然很快就双手支撑着地面爬了起来，但还是被那团臃肿人形追上，整个人都被一团庞大的阴影笼罩在下。
    猩红而粘稠的液体从四周迅速包裹过来。
    已经无路可走了。
    白水秋整个人似乎都已经代入到了画面中的自己身上，一脸慌张地抬起头来，看着自己面前的怪物。
    这种时候……
    雨女不是应该出现了吗？
    还是说，雨女在这段画面中的出现时间，还是在这头臃肿人形之后？那样的话，自己究竟是怎么在面对这种怪物的情况下脱身的？
    没有给白水秋留下过多考虑的时间，臃肿人形慢慢伸出右手，蒲扇般的巴掌向白水秋靠近过来，好像是要把她整个人从地上抓起来。
    白水秋下意识地做了一个抬手推拒的动作，双手掌心向外。
    “三天育元，景霄正刑……”
    这句操纵【鸣雷玉】的口诀，被白水秋在心里默默念了出来，在紧张的心理作用下，她已经忘记了这段景象是自己记忆中的画面，而是将现在和过去的记忆混杂在了一起，近乎本能地想要凭借自己身上的法器，来诛杀臃肿人形。也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别的什么，画面中竟然真的有一抹细微的雷光，在白水秋指尖酝酿开来。
    但也仅此而已了。
    直到臃肿人形的巴掌递到跟前，白水秋心里的咒语依然没有念完，刚刚从指缝间浮现出来的一小撮雷光，也迟迟没能打出去。
    阴影更近了。
    好像五指山一样的巴掌，和白水秋的视线只有一寸之隔，下一刻就要将她直接抓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飘渺而空灵的叹息声忽然出现在她耳畔：
    “醒……来……吧……”

第510章
    这道叹息声出现的很是突然。
    也很轻。
    就像是在睡梦中发出的呓语，如果不是眼前的景象突然发生了剧变，白水秋几乎都以为，刚才那个声音只是自己在恍惚间生出的错觉——
    就在那道声音出现的同时。
    从那条小山般的臃肿人形开始，所有的画面都在这一刻支离破碎，就像一张绘制好的白纸画卷，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浸透、打散，而白水秋自己，也被一并推搡了出去。就她个人的感觉而言，仿佛整个人都被一股潮湿的海潮卷携着，从深海中直接拍到了沙滩上。
    那的确是一片深海。
    只不过并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海”，而是一片纯粹的意识产物，也就是所谓的“识海”。
    在从识海中脱离出来的过程中，白水秋隐约窥到了一副玄奥的图案——
    在识海深处的某个方位上，赫然有几条由灵力化成的淡金色锁链，交错地缠绕着，共同勾勒成了一枚八卦的图样，将她的某一大段记忆牢牢封固了起来，就好像在海洋深处凭空出现了一座无名岛屿，只有一些残破的碎片，从锁链的空隙间溢散出来，被她所感觉到。
    刚才白水秋看到的那副关于“臃肿人形”的画面，就是碎片之一了。
    至于其他碎片……
    因为意识已经从识海深处离开，白水秋已经看不到了。
    不过，这些锁链的形状以及分布方位，倒是让她想起了一种源自华夏的封印阵法——“八门金锁阵”。
    此外，在这枚八卦图形的外侧，还遍布着大量白茫茫的水雾，好像重重幕帘一样，将阵法内外遮掩隔绝开来。
    上次在灯笼山，雨女和黑泥斗法后身负重伤的时候，白水秋也曾经看到过一次这样的场景，但没那么清晰，只是看到了外层的水雾，并且还把这些水雾化作的锁链，当作是雨女布设的封印手段。
    而这一次……
    水雾比之前显得稀薄了许多，好像只要伸出手去，就能从幕帘中穿过去，触摸到那道“八门金锁阵”似的。
    也正因为如此，白水秋才能隔着这层水雾看到封印阵法的模样。
    哪怕白水秋在封印方面的造诣不深，也能看得出来，被雨女布设在她脑海中的那道封印，正在变得松动。
    虽然封印记忆的阵法主体还在，而且看起来依然很坚固，很难凭借意识将其打破，但如果她想要再次将意识下沉到识海深处，借此窥探自己幼年时的那段记忆，想必会变得比之前容易许多。
    这种情况，是因为雨女现在重伤未愈的缘故吗？
    可……
    刚才的叹息声，又是怎么回事？
    虽然那种断断续续的说话风格，和雨女有些相似，但给白水秋的感觉，却并不像是那个绿衣女人，而且因为听起来太过空灵，白水秋完全分辨不出它的来向。只能从结果推测，对方应该是没有恶意的。
    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多。
    白水秋原本是不打算在雨女苏醒过来之前，贸然对自己幼年时的经历进行深究的，可现在，连她都开始有些好奇了。
    空旷无人的城市，隐藏在阴影深处的魑魅魍魉，还有那道缥缈的叹息……
    看样子，在她那段缺失的记忆中，隐藏着颇深的秘密。
    而能够解开这些秘密的谜底的，恐怕也只有雨女了。
    或许，朝仓理绘也能卜算出来，但是那个女孩毕竟是外人，无论是否可信，白水秋都不想把这些事关自己身世的秘密随意向外界透露出去。至于朝仓理绘如果自己主动卜卦推算出来，那就没办法了，毕竟想卜算什么是她的自由，别人也无权干涉……
    识海中感觉像是过去了很久。
    但是在现实中，只不过是几分钟而已。
    终于。
    白水秋长长舒了口气，重新睁开了眼睛，就看到神代惠子一脸焦急地站在自己旁边，用一只手在她面前轻轻摇晃着，嘴里还在紧张地小声喊着：“秋酱，你没事吧？”
    “没事……”
    白水秋笑了笑，摇头否认。
    直到这时候，她才注意到，自己的后背竟赫然已经被汗水打湿了一片，鼻尖上也有几滴冷汗，顺着鬓角从额头滑落下来，再滴落到地面上。
    没等白水秋开口，神代惠子已经适时地从手袋里掏出了手帕，细心地帮她擦拭起来。
    有了刚才贴创可贴时的经历，白水秋对这种程度的身体接触已经有点习惯了。
    毕竟和前者相比，擦汗这种事情还显得不那么亲昵。
    神代惠子轻手轻脚地捏着手帕，帮白水秋把鬓角、鼻尖的汗水一一擦掉，又往她的领口处看了一眼，轻声说道：“刚才你忽然停下来不动了，吓了我一跳，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呢……要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吗？”
    “那倒不用，只是突然想到一点事情而已。”
    白水秋摇了摇头，又抬头望着天空：“怎么感觉有点要下雨的样子……”
    七月盛夏，京都的梅雨季还没有完全过去，时不时就会有一场急雨。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天空中已经变得阴云密布，浓郁的水汽在空气中汇集，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几乎是在白水秋开口说话的同时，已经开始有细细的雨丝从天而降。
    充盈而湿润的水汽夹杂在晚风中呼啸而过，一些摊铺老板已经开始将铺子上的遮雨棚打开，路上的行人们也陆续加快脚步，要么到就近的屋檐下暂时避雨，要么撑开雨伞继续前进。
    “嗯，是要下雨了，幸好我提前带了雨伞过来。”
    神代惠子说着，就从自己的手袋摸出了一把小巧的折叠伞，在两人头顶上方撑开。
    这把伞是那种透明的塑料伞，不算太大，要不然也不可能放进手袋里面，打开后的大小，只能勉强容纳下白水秋和神代惠子并排站在一起。雨伞撑开后没一会儿，雨丝就渐渐变大，很快就变成了倾盆大雨。
    “话说……惠子你这次出门带的东西也太齐全了吧？”
    白水秋愣愣地看着神代惠子的动作，有点咋舌。

第511章
    “毕竟是一次难得的约会嘛，肯定要多做一点准备的……”
    神代惠子看了白水秋一眼，轻声说道。
    准确的说，这个女孩所做的准备，根本不能用“一点”来形容。
    这趟出门之前，白水秋也特意用手机查阅过一些资料，主要是关于祇园祭的风俗，还有参与时的讲究这些方面，而对细节性的东西并没有投入太多关注。可神代惠子却好像是把这次活动中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都提前考虑了一遍，并且做好了相应的预案。
    从一开始的浴衣、木屐，到创可贴，再到现在的雨伞……
    这么周全的准备，显然是花费了很大一番心思准备的。
    意识到这一点后，白水秋心里隐隐有点感动。
    果然在心思细腻这方面，她是比不上神代惠子等人的。
    而神代惠子则是已经移开了视线，往前面的街道上看了一眼，笑嘻嘻地说道：“这场雨倒是来得蛮及时的，趁着现在街上没那么多人了，我们到鲤山町那边，去求个神签吧？”
    “好。”
    白水秋点了点头。
    像她这样没有考虑到晚上可能会下雨的游人，其实还有不少。
    这场阵雨来得既急又大，很多人都在往两边的店铺里面跑，动作稍微慢一点的，就被淋成了落汤鸡。
    而出售雨伞的摊贩却是乐开了花，一把接一把的纸质雨伞，以比平时高两三成的价格被迅速抢购一空，虽然有点哄抬物价的嫌疑，但特殊情况也没办法。
    而且，这种“油纸伞”其实也是京都的一大特产，用料考究，色彩鲜明，伞面上绘制着极具东瀛特色的图案，每一把都是纯手工制作的，所以价格比随处可见的透明雨伞要高出不少，和清水寺一带的“清水烧”陶瓷一样，都是颇受欢迎的旅行纪念品。
    这样一片略显混乱的景象，反而让街道中间的这片区域，变得比刚才空旷了不少。
    白水秋和神代惠子两个人紧挨在一起，在雨伞的遮蔽下，冒雨向前走着。
    不知不觉间，两人放在浴衣袖子下的双手，触碰到了一起。
    白水秋先是条件反射般地躲避了一下，然后又慢慢向前探了出来，而神代惠子也做出了类似的举动，借着衣袖的掩护，两人的手背慢慢虚扣在一起。
    当然，因为是大庭广众之下，她们也不敢做的太明目张胆。
    万一被认识的人看到了，少不得会惹来一些麻烦……
    不过就算是这种程度的身体触碰，也让白水秋和神代惠子各自有些心跳加速，哪怕有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也无法将脸上渐渐升高的温度降低下去。
    谁也没有说话。
    只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在耳畔不断响起，时不时溅起一片水花，落在白水秋和神代惠子的脚面上，伴随着几缕凉风时不时吹拂过来，将两人鬓角两侧的头发被微微吹起，也带动着地上的水泊不断地泛起丝丝涟漪。
    好在现在穿着的木屐，就算不小心踩到水洼中，也不会把脚底浸湿。
    “对了，秋酱你刚才贴的创可贴不会脱落下来吧……”
    忽然，神代惠子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低头看了一眼白水秋的脚面。
    作为一名身高不足一米六的女孩子，白水秋的双脚还是很秀气的，足弓纤细，脚趾粉嫩莹润，在被贴上几枚小熊图案的创可贴以后，更是多了几分可爱的感觉。不过这时候因为有一些雨水溅了上去，所以双脚上的创可贴也因此被打湿了一小块，有点松动的样子。
    尤其是在和木屐的带子摩擦的时候，好像随时都要被扯下来。
    “没事的，掉下来也没关系，我差不多已经习惯这种鞋子了……”
    白水秋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道。
    这种话，多少有点故意宽慰的成分。
    但就算真的脱落下来了，现在这种场合下，也不好再弯腰去贴。
    所以神代惠子只是将视线停留在她的脚面上，又看了几眼，才慢慢收回视线。
    两人的脚步继续向前。
    到鲤山町的路不算太远。
    步行过去差不多也就二十来分钟，甚至比螳螂町和酒店的距离还要近一些。
    沿途拐了几个弯，白水秋就率先注意到不远处的一片雾雨朦胧中，出现了一大团攒动的人影。
    “那边就是鲤山町了吗？”
    “应该是了。”
    神代惠子微微眯起眼睛，辨认了一下方位，点了点头。
    其实答案已经显而易见，能够出现这么多人的地方，就算不是鲤山的所在，也至少是有着山车出没的场所。
    祇园祭本来就是全民参与的大型祭典，以八坂神社所在的四条通、乌丸两条主干道为主，往外辐射到整个古都的各条街区，像螳螂町、鲤山町这样有山车停留的街区，更是人潮密集的观光胜地，哪怕还在下着雨，依然是一片人声鼎沸的景象。
    再靠近一些，就能更清楚地看到这些人的模样了。
    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来自外地的游人，东亚人居多，但也能看到一些金发碧眼的西方面孔，很显然都是从其他国家过来的旅行者。
    而在鲤山的山车旁边，除了八坂神社的人以外，还有不少住在附近的居民——主要是一些少年少女，也都穿着浴衣在旁边帮忙。
    贩卖周边、盖朱印章、指路……
    很是热闹。
    正因为有这些义务劳动的本地居民的帮助，来到鲤山町观光的游人数量虽多，但道路并没有被堵塞的太过严重，反而有种井然有序的感觉。
    白水秋和神代惠子排了几分钟队，就跟着人群来到了山车近前。
    作为最具人气的后祭山车之一，鲤山的山车的确很壮观，超过四米高的车身外侧，悬挂着大片大片的红色织锦，其中有几幅织锦带着明显的异域特色，赫然讲述了特洛伊战争时期的故事。
    据说这部分织锦是在江户时期，由荷兰人赠送给德川家康的礼物——东瀛最早开始学习西方文化的窗口就是荷兰，后者虽然现在没落了，但是在十六七世纪的时候也曾经盛极一时，号称海上马车夫，与东瀛有着相当密切的交流——后来又被家康赏赐给了伊藤家的家主。而伊藤家家主在若干年后，又把它贡献给了祇园祭，从此与鲤山绑定在了一起。
    事实上，祇园祭中出现的织锦，绝大部分都是由京都当时的大商人贡献出来的。
    因此，这些东西中才会蕴含着来自世界各地的文化典故和历史底蕴，甚至还被东瀛成功申遗。
    当然……
    包括白水秋和神代惠子在内，大部分游人观看这几幅织锦的目的，并不是单纯地为了欣赏艺术，而是想要从这些织锦外侧的红鲤鱼装饰画中，找到传说中那条金色的鲤鱼，以此实现自己的愿望。
    神代惠子也很认真地绕着山车转了一圈，细细找了一遍，但最后还是一无所获。
    想想也知道，这种传言多半是不可信的。
    所谓的“金鲤鱼”，大概率并不存在，或者只是在特定的光线背景下，呈现出来的似是而非的假象，能找到反而才是件奇怪的事情。
    再者说……如果真的存在这么一条金鲤鱼，那么数年前跟着父母来过京都，并且收集过全部山车的御朱印的神代惠子，应该早在那时候，就已经找到这条鲤鱼的所在了，根本用不着再等到现在。
    再次验证了这个结果以后，女孩的神情有点怏怏。
    白水秋悄悄用手背碰了一下神代惠子，嘴角微微向上勾起，投过去一个安慰的眼神。
    在她的注视下，女孩很快就重新振作起来，掏钱买了两套鲤山的粽子，将其中一套递给了白水秋，又拉着她凑到抽签的箱子前，想要抽一枚神签测测运气。
    这东西白水秋很熟。
    毕竟在她自己家里的天目神社，也向客人提供着神签这种服务，这种东西说白了，就是一种用来占卜吉凶的简易道具，根据“吉凶”的程度，又可以细分为大吉、中吉、吉、小吉、末吉、凶、大凶等等多个种类。
    一般来说，抽到大吉和大凶的几率都很小，平均也就5%的样子，大部分抽签结果，都集中在中间几个档次。
    ——不过也有例外，比如东京的浅草神社，凶签比例就特别高，差不多在30%左右，不少游客都曾经抽到过。但这种情况还是比较少见，大部分神社的凶签数量都在20%以下，大多数人并不会抽到。
    以前的白水秋，是不太相信这些东西的。
    毕竟仅凭一枚签子，就能断定一个人的吉凶前途，哪怕只是短期，也未免有些过于武断。
    不过真要细说起来，这种占卜方法也并不完全是玄学。
    ——虽然命运起伏不定，无法轻易揣度，但每个人的运势的确是不同的。
    这东西就像是一个人的固有属性。
    有些人天生运气就好，打牌的时候每次都能抓到大牌，抽奖的时候总是抽到大奖，玩游戏也能一发入魂，被无数脸黑的非洲人视作羡慕嫉妒恨的对象，这样的人，自然也更容易在签盒中抽到吉签。
    而运势不好的人，则更容易抽到凶签，就算侥幸拿到了“吉”，也往往是“小吉”或者“末吉”。
    所以用神签来测试运气，也是一件很合理的事情。
    “前几年到京都来的时候，我也曾经抽过一次鲤山的神签，记得当时抽到了一个‘大吉’，算是很不错的结果……”
    神代惠子一边说着，一边从神签箱里面摸出了一枚签，当着白水秋的面展开看了一眼。
    只一眼，白水秋就蹙起了眉头。
    这是一张凶签！
    签词是一首中文诗，不过估摸着不是什么名作，而是后人仿照那种格式写出来的打油诗，通俗易懂。神代惠子的汉学水平还算不错，所以用不着找神官帮忙解签，自己也能看懂，在默读了一遍这些文字的内容以后，女孩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淡了下来。
    “别担心，抽神签其实和扔硬币没什么两样，只是消遣一下而已，当不得真的……”
    白水秋注意着神代惠子的表情，柔声劝慰道：“而且就算是抽到了凶签，只要挂在神树上，也可以化解灾厄，转凶为安。”
    “是吗……”
    神代惠子轻咬着嘴唇，表情有点凝重地又仔细看了一遍签纸的内容，然后请山车旁边的神职人员帮忙，把神签折起来，绑在旁边的一块木板上。
    因为是简易的山车，不可能像神社里面那样设施齐全。
    所以这块木板，实际上就代替了“神树”的作用。
    一直看着神官把签纸挂好，神代惠子才回过头来，浅笑了一下：“秋酱你要不要也试一下，如果是你的话，或许能抽到‘大吉’呢。”
    “哪有这么巧，我在抽签这种事情上一向运气不怎么样的……”
    白水秋也笑了笑，顺手向神官递了一枚硬币过去，然后自己也从签盒里面随便摸了一枚出来。
    “？！”
    出现在她手上的这一枚，竟然也是一张凶签，而且，还是少见的大凶签！
    在看到签纸上的内容时，白水秋眼皮一跳。
    “话说……八坂神社没有故意调高凶签的比例吧？”
    神代惠子刚才抽中的那一张凶签，还可以用巧合来解释。
    但是连续两张，而且其中一张还是数量最少的大凶签，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按照概率学计算，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恐怕微乎其微，根本不像是在正常情况下能够发生的。哪怕真的是运气不好，这也有点不好的过分了，总不能整个盒子里面最差的几张签纸，都被自己和神代惠子抽了吧？
    这分明是大凶之兆！
    而且……
    签纸上所写的那几句判词，也让白水秋隐隐有些在意——
    “有径江海隔，车行峻岭危；亦防多进退，犹恐小人亏。”
    这段话的字面意思很容易理解，大概就是说，眼前要走的路可能会有很大的困难，进退时需要注意凶险，小心谨慎，避免遭到小人的暗算。
    仔细想想……好像还真的有点意有所指的味道。

第512章
    凶险什么的就先不说了，反正白水秋遭遇险象环生的境地，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但凡能和灵异层面牵扯上关系的人，尤其是对策组成员，遇到危险本来就是家常便饭。
    妖怪，鬼祟，敌对修行者，甚至是黑帮和宗教……
    可能会对他们造成威胁的势力太多了。
    甚至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具备的灵力越是强大，反而会在一定程度上增加自身的风险。就连白水纱奈那样惊才艳艳的巫女前辈，都死的悄无声息，在灯笼山事件被彻底解决之前，白水秋也不敢保证自己的处境会是绝对安全的。
    可……
    签词中提到的“小人”，就有点说头了。
    这几个月以来，白水秋陆续得罪过的人不少。
    和她结怨的这些仇家，大部分都集中在关东，尤其是千叶县一带。
    而京都和千叶相距甚远，中间又隔着一个关中，哪怕是野山会那样堪称关东一霸的财阀巨头，也很难把触手伸出那么远。
    所以，签纸上所说的“小人”，总不会是前几天在螳螂町遇到的北条吾郎等人吧？
    或者……是朝仓家的人？
    按理说，北条家也算是名门，她和北条吾郎之间的冲突只不过一点小小的口角，有朝仓文泰介入打了圆场，北条家没必要抓着这么点小事死缠烂打，除非，这群家伙还是不肯放弃对青鹭火的搜寻，想要用她来逼迫鹫峰紫苑现身？
    白水秋思绪浮动。
    “算了，多想无益……”
    不管怎么说，这张神签算是给她提了个醒，而鲤山的神签又都是由八坂神社统一提供的，或许回头可以去找朝仓理绘帮自己算算……
    当然，也不能排除对自己有所企图的其实是朝仓家这种可能性，就算朝仓理绘本人并无恶意，也难保下面的人里面不会有别有用心之徒。身处异乡，小心无大过。
    白水秋暗暗打定了主意，不再抽签的事情上再做纠结，转而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咳咳，其实判断神签吉凶的标准，主要还是看判词，有时候凶签的出现，正意味着当前的处境已经跌落了谷底，即将否极泰来……”
    前面半句是真的。
    最早的神签，的确是不做“吉/凶”标注的，而是只有判词，由解签人来向客人阐述其中意义。
    但是这张签纸上面判词不是一般的险恶，所以在编出这种理由的时候，连白水秋自己都有点没底气。
    好在，神代惠子似乎接受了这一说法。
    不管怎么说，这一趟她们是兴冲冲地跑过来祈求好运的，结果“金鲤鱼”没找到，还抽中了两个凶签，两人的心情都有点受到影响，就连刚买到手的鲤山粽子，都变得有点索然无味。在山车前又待了一小会儿，就转身准备离开。
    临走的时候，白水秋把自己抽中的那枚神签也放到了手袋里，打算带回去好好研究一下。
    急雨已经快要停了。
    “还要到别的山车去看看吗？”
    白水秋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神代惠子。
    女孩正在把雨伞收起来，抖落着伞面上的雨水，听到她的问题时，有点犹豫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还是先找个地方坐坐，吃点东西吧，刚才走了好长一段路，秋酱你应该也有点饿了吧……”
    说这话的时候，神代惠子又看了一眼白水秋脚上的木屐。
    穿这种鞋子的确不适合长时间奔走。
    所以两人简单商量了一下，就转了个弯，来到了位于鲤山町边缘的一间小店里面。
    这家小店的位置很僻静。
    从外面看起来，就像是一间普普通通的民宅，还挂着门帘，如果不是门口立着一块招牌，再加上神代惠子带路，白水秋可能都认不出这是一家料理店。不过推开两扇木门以后，里面倒是别有洞天，四五十平米的一间小屋子内，竟然还有两个包间。
    神代惠子显然不是第一次过来了。
    在其中一个包间内坐下以后，很熟稔地和开店的老大爷打了个招呼，从后者手里接过菜单，叫了两份鳗鱼烧饭，一份汤豆腐料理，外加两个抹茶冰淇淋。
    点菜的时候，白水秋探头看了一眼，菜单竟然还是纯手写的。
    “这家店我以前跟着父母来过几次，我妈妈是在关西出生，又是在京都上的大学，没事的时候经常在市内游玩，无意中发现了这家料理店……别看老板的年龄已经快七十岁了，他做的鳗鱼饭可是一绝哦，保证会让秋酱你大快朵颐。”
    说到美食，神代惠子脸上重新浮现出了笑容。
    “哦？”
    白水秋挑了挑眉。
    她还是第一次知道，惠子的妈妈是关西人。
    这么说来，神代惠子小时候经常到京都这边游玩，也就是情理之中了，恐怕除了旅行以外，还有一部分目的是为了探亲。
    “话说，惠子你妈妈……”
    白水秋本来是想再问几句关于神代惠子妈妈的事情的，但一想到那个女人是在当年那场黑帮火拼中过世的，话到嘴边，就又戛然而止。
    但神代惠子何等聪敏，几乎立刻就看出了白水秋想说的话，只是并没有立刻戳破，而是微微一笑：
    “嗯，是啊，我妈妈可是个心地善良的大美人呢，上学的时候也好，嫁入神代家的时候也好，无论是对什么人说话，都是温声细语的，当年爸爸在一次学术研讨会上见到了她，花费了很大一番心思，才把她娶回家中。
    可惜在结婚后的第二年，妈妈染上了一场很严重的风寒，病愈后身体就一直不太好，我的心脏也是因此落下的病根。
    和妈妈一起生活的那段时间，是我小时候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了，但好景不长，没过几年，因为生意场上的一些纠纷，野山会盯上了我家，想要出手暗算爸爸，而且差一点就成功了，是因为妈妈……才让他们的计划功亏一篑。”
    后面这段事情，白水秋有听鹫峰紫苑提到过。
    并且她自己也在松平健次那里验证过一次。
    其实松平家想要的刺杀对象，是神代圭介本人，但因为惠子的妈妈也在车上，帮忙挡了一枪，才让前者捡回了一条命，但惠子妈妈自己却是因为失血过多，再加上后续的车祸造成的冲击，送往医院的途中便不治身亡，成为父女俩人生中的一段伤心往事。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在惠子妈妈逝世后的七八年间，神代圭介始终没有续弦，而是以单身父亲的身份将惠子抚养长大。
    对他这种身份的财团掌舵人来说，这种事情其实是很难得的。
    “抱歉，一不小心就说了这么多，都不知道秋酱你愿不愿意听……”
    神代惠子有点不自然地笑了笑，一双清亮的眸子微微抬起，目不转睛地看着白水秋：“不过我想，如果妈妈现在还活着的话，一定会很喜欢秋酱你的。”
    “诶，怎么突然说到我身上了？”
    白水秋一愣。
    “只是突然想到了这样一种可能，但可惜是个不切实际的幻想……”
    神代惠子的神情黯然了一瞬，但很快就掩饰了下去，脸上重新流露出笑容：“对了，秋酱你小时候，有去过位于浦安市的那家迪士尼乐园吗？”
    “？？？”
    白水秋有点蒙。
    明明刚才还在聊关于惠子父母的事情，怎么突然间又跳到了迪士尼乐园上面，跨度也太大了吧，这两个话题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虽然不太明白神代惠子的用意，但白水秋还是点了点头，如实回应道：“是的，当时正在放暑假，我上学的那所小学组织我们去浦安市修学旅行，地点就是在‘东京迪士尼乐园’内，不过惠子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神代惠子没有回答，语气却是变得急切了几分：“那你还记得，在那次参加活动的时候，有发生过什么特殊的事情吗？”
    “……记不清了。”
    在白水秋看来，被人贩子绑架这种不愉快的事情，没必要多说。
    而且，她也的确只有这么一个大概印象，对于那次绑架事件的具体细节，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神代惠子咬了下嘴唇，还想再问。
    但就在这时候，料理店的老大爷推开门帘走了进来，把盛放着饭食的餐盘放在桌子上，再把里面的东西一一取出：“慢用。”
    话题就此中断。
    在鳗鱼饭和汤豆腐的香气刺激下，白水秋食指大动，吸了吸鼻子，然后掰开筷子说了声“我开动了”，就夹起一块鳗鱼放到嘴里，细细咀嚼了几口，一双眼睛就微微眯起了起来：“嗯，果然味道很好吃。”
    “秋酱你喜欢就好。”
    神代惠子收拾了一下心情，一边也用筷子夹了一小块鱼肉放在嘴里，一边看着白水秋吃饭，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白水秋的确是饿了。
    她们下午出来得早，本来就没吃晚饭，又在京都的街头走了大半个钟头，路边买的那点零食根本不足以填饱肚子，这时候吃到美味的鳗鱼饭，立刻化作干饭人，开始埋头解决起面前的饭菜。
    说起来，鳗鱼饭也算是东瀛的一种特色美食了。
    这种料理一般人是做不了的，流程太复杂，往往都要到专门的店面才能吃到。从食材的选择，到制作的工序，再到酱汁的熬制，都相当讲究，需要具备多年的功底。所以鳗鱼饭的价格也一直居高不下，一份好几千元，再贵的也有，算是料理中的奢侈品，普通工薪阶层难得能吃上一次。
    当然，价格高昂也和产量有关。
    早在江户时代以前，鳗鱼还是底层民众用来果腹的粗鄙食物，但经过几百年的捕捞，天然河鳗已经快被东瀛人吃绝种了，人工养殖的周期又长，很多店都只能用海鳗来代替。
    这次如果不是和神代惠子一起过来，白水秋自己一个人是绝对不会点这种饭食的，多半也就一碗拉面凑合着填饱肚子得了。
    既然有机会品尝，自然没有浪费的理由。
    一口气干掉了半碗鳗鱼饭后，白水秋才放慢速度，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神代惠子：“惠子你不饿吗？”
    “我刚才吃的零食有点多，现在没什么胃口，秋酱你要是还饿的话，就把我这一份也吃了吧，没关系的。”
    说着，神代惠子把自己面前的鳗鱼饭也推了过来。
    “这多不好意思……”
    白水秋有点犹豫，但神代惠子却是不由分说地把碗推到她面前，自己拿了一个空碗，盛了半碗豆腐汤，小口喝了起来。
    “对了，惠子。”
    白水秋用筷子在饭碗里点了点，想起了自己刚才在听到神代惠子讲述父母经历的时候想说的事情：“有一件事情我之前一直没告诉你，其实……松平家的松平健次，现在已经被我控制了。”
    “控制？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不久之前，我拜托了一位朋友，用一种特殊的精神系法术对松平健次进行了洗脑，现在那家伙已经把我看作‘主人’，根本无法违逆我的命令，就在这趟来京都之前，我已经从他那里得到了不少关于松平财团，还有野山会的情报……”
    和白莲宗有关的事情，是不便多说的，普通人知道了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增加一些不必要的风险。
    但是单纯涉及到野山会的这一部分，还是可以向神代惠子透露出来的。
    白水秋斟酌着慢慢解释了几句，然后沉吸了一口气：“现在的话，松平健次对我还有一些用处，在灯笼山的事情彻底解决之前，我需要他作为线人，来及时获取一些情报，所以不能让他做出太疯狂的举动，让野山会有所警觉。
    不过那家伙毕竟是松平财团的高层，他所知道的一些事情，对你，还有圭介叔叔来说，应该是很重要的吧？”
    “秋酱你的意思是……”
    神代惠子目光闪动，已经猜到了什么。
    “我是想说，如果有那家伙做内应的话，神代家应该可以利用这次机会，一点点将野山会的势力蚕食下来吧？”

第513章
    这个计划，已经在白水秋的脑海中盘旋很长一段时间了。
    因为神代父女和自己家的关系，她肯定是天然和神代家站在一边的，但平心而论，现在的神代财团，和野山会还有一段不小的差距。
    无论是从家族的底蕴，还是从财力体量方面来说，都是如此。
    毕竟，神代财团真正崛起，也就是最近两三代人的事情，而野山会则是由渡边、松平、鸟山这三家大财团共同组成的财阀巨头，其中任何一家单独拎出来，都是历史超过百年的关东华族，组合到一起就更是不得了了。对待这种庞然大物，哪怕是具有国家背景的暴力机关，一般情况下也是不敢直撄其锋的。
    ——当初白莲宗教主躲到野山会所内的时候，对策组就一度投鼠忌器，还是因为在潜入的过程中遭遇枪击，还出现了人员伤亡，才彻底撕破脸皮。
    ——可就算这样，也只能借助官方的力量让野山会吐几口血，还谈不上伤筋动骨。
    按照正常情况，神代财团至少还需要一代人的努力，才能真正意义上做到和野山会分庭抗礼。
    也就是十五到二十年的时间。
    可如果有一枚钉子，提前打入到野山会高层内部的话，情况可能就会出现一些转机了。
    “竟然还有这样的法术……”
    神代惠子抿了抿嘴唇，没问白水秋那个“朋友”的身份，但脸上表情已经变得认真了起来：
    “松平健次的确是松平家的实权人物，在整个野山会内都有着不低的地位，如果真能将他作为内应的话，的确是一枚从内部瓦解野山会的妙棋……不过这件事情事关重大，我一个人无法轻易决定，还需要和父亲好好商量一下才行。”
    “那是自然。”
    白水秋点了点头。
    她能做到的事情，只是从松平健次手里获取情报，至于怎么使用它们，就是神代家的事情了。
    这对父女都是聪明人，想来是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实现利益最大化的。
    又说了几句，关于松平家的话题暂时告一段落。
    接下来，两人都没有再开口，只听到筷子和碗沿碰撞的清脆声不时响起。
    神代惠子一只手托着腮，用筷子漫不经心地在豆腐上点了几下，忽然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似的，把手里的筷子一放，伸出左手，用纤细的食指在白水秋的唇角轻轻摸了一下：“小心点，别把酱汁溅到身上了……这里有一粒米饭哦。”
    说着，女孩就收回手去，自然而然地把沾着米粒的食指噙在自己嘴里，用舌头轻轻舔了一下。
    “！”
    白水秋一双眼睛瞬间睁大：“惠子，你……”
    “咳咳，不能浪费粮食嘛。”
    神代惠子说的理直气壮。
    但白水秋也不是第一天和这个女孩打交道了，自然分辨得出她其实是在强行辩解。
    而且，神代惠子的身体也暴露了她的真实心态，在包间内只有两个人的情况下，白水秋可以很清晰地听到从这个女孩胸前内传出的心跳声，比刚才快了好几分的样子，一张白净的小脸也略微有点泛红。
    “……”
    考虑到神代惠子的身体状况，白水秋也不敢再开口说话刺激到她，只能轻声应了一句，然后就垂下眼帘，低头把自己剩下的半碗饭吃完。再把神代惠子递过来的那碗拿在面前，夹了几筷子鳗鱼肉放到嘴里。
    两碗鳗鱼饭下肚，白水秋感觉到整个人像是焕然新生。
    这一顿饭，足足吃了一个多钟头。
    当然，这也不完全是因为白水秋和神代惠子吃的慢，而是前面等待开饭的时间太长了。
    一般像这种真正的鳗鱼饭，都讲究现杀现烤，从杀鱼、串鱼、素烧，再到酱汁调拌，一整套工序没个三四十分钟是搞不定的，不过这家料理店的老爷子倒还真是位高手，一个人承担了全套工序，厨艺还相当精湛，让白水秋美美饱餐了一顿，几乎可以说是她这几个月来吃的最舒服的一餐了。
    “话说，这位老爷子的厨艺这么好，为什么不去那些有名的料理屋，反而还守着这么一家不起眼的小店铺？”
    结账走人的时候，白水秋小声向身边的神代惠子嘀咕了一句。
    “这个嘛……华夏不是有一句古话，叫‘大隐隐于市’嘛，也许老爷子只是单纯地在享受下厨的感觉，并不在乎赚钱与否，也或者子女都已经成家立业，不在乎这点出卖劳力的工资了。”
    “说的也是……”
    白水秋点了点头，随即就推开了料理店的大门，来到外面的长街上。
    这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了。
    不远处的路灯幽幽亮起，昏黄的灯光洒落在青石小路上，折射出一团团斑斑点点的光晕，伴随着习习凉风迎面吹来，在这略显燥热的盛夏之夜中，平添了几分清凉之感。白水秋四下看了看，选了个方向正准备抬脚，却忽然动作一顿。
    “秋酱，怎么了？”
    神代惠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先等等，可能有点情况。”
    白水秋抬手做了一个止步的手势，将神代惠子挡在自己身后，然后目光一凝，往前方不远处的路边看了过去。在那个方向，几个身穿狩衣的年轻人正聚在一起，无聊地用石头片打着水漂，旁边还停着一辆黑色的丰田世纪。
    看到她和神代惠子从料理店内出来时，其中一个人正了正脸色，快步走了过来，一直到白水秋面前三米开外，才停下脚步：
    “是千叶县的白水小姐吧？我等是京都对策组的成员，因为近期发生在京都市内的一起灵异事件，需要请您协助调查，若是不介意的话，还请随我们同行。”
    “京都……对策组？”
    白水秋微微眯起眼睛，有点迟疑地看了看眼前的这家伙，又往丰田世纪那边看了一眼，若有所思：“你们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有证明自己身份的凭据吗？”
    “别误会，我们也是刚刚过来，恰好从几位路人那里得知您的行踪，才特意赶过来等您出来。至于凭据……
    请看这个。”
    年轻人递来一张证件，白水秋接到手里辨认了一下，的确印着京都对策组的字样。
    还有这个年轻人自己的名字，浅野志弥。
    看起来倒好像是真的。
    可……
    “如果你们想要调查的，是一周前发生在螳螂町的食发鬼事件，那么应该去找八坂神社才对，因为这起事件就是由他们负责善后的，我掌握的情报并不比他们更多。而如果是别的事情，那应该和我没什么关系。
    假如真有什么想问的话，在这里问就好了，我保证知无不言，至于和你们一起走……我想应该就没有必要了吧。”
    白水秋的语气不卑不亢。
    她所隶属的千叶县对策组，和京都对策组属于同级关系，相互配合自然没什么问题，但名义上，并没有必须要听从对方命令的理由。
    而且，白水秋对这几个家伙的真实身份有点起疑。
    先不说那张证件是真是假，毕竟她也没见过真的长什么样。
    这几个家伙来的就挺莫名其妙的，不像是临时问路，倒更像是提前盯上了她，早就在关注她的一举一动，才能这么快找上门来。
    之前在八坂神社和朝仓理绘见面的时候，那个女孩就曾经说过，京都对策组内的成员身份错综，派系林立，彼此间勾心斗角是常有的事情，没有哪一家能够掌握绝对的话语权。这几个家伙的对策组成员身份或许不假，可就算是真的，他们所代表的究竟是“京都对策组”，还是某几个神社或者阴阳术世家……
    就不好说了。
    刚才那张神签抽出来还不到两个钟头，白水秋心里是很警觉的。
    “这……”
    浅野志弥迟疑了一下，才再次开口：“那我就直说了，这次我们来找白水小姐你的目的，其实并不单纯是为了食发鬼，还与青鹭火有关。
    据驻守在京都御所内的皇室阴阳师所说，青鹭火于近期数次在初斋院附近显露行踪，其中还有一次被一名阴阳师亲眼目击，留下了妖气的痕迹……作为她的主人，不知道您对这几件事情，有何解释？”
    “……”
    白水秋心说我解释个鬼。
    鹫峰紫苑当年也曾经在京都御所内住过一段时间，现在算是重归就地，只是故地重游一番，又没有出手杀人，看到了就看到了，这有什么好解释的？
    再说了，如今鬼族已经在京都重现踪影，就算青鹭火有杀害京都阴阳师的前科，名声不怎么样，但鬼族更是一群臭名昭著的凶悍之辈，当年横行为祸的时候，屠戮过的民众和阴阳师不知道有多少，作为本地的阴阳师，不去想办法抓那些东西，反而揪着自己和青鹭火不放，又是抱着什么心态？
    不过……
    老妖怪还真的被人看到了？
    被目击的到底是真身，还是……作为弓道部顾问“鹫峰紫苑”时的人类形态？
    白水秋心里还有点不确定，因此没有立刻开口。
    但浅野志弥却好像认为她是“无言以对”，很快就又接着说道：
    “在京都的历史上，青鹭火是与大江山鬼族齐名的妖物，曾经在这座城市内掀起过腥风血雨，如果连您也无法保证她的行动能收到约束，那么我们也只能采取一些必要的措施，请您在对策组内小住几日，待情况明了后，再放您离开。
    你放心，这几日内的吃穿用度，一律都采用最高标准，你若有其他要求，也可以随意提出，我们会尽力为您完成，唯一的要求只是不能随意外出而已。
    最迟到31日，只要夏越祭结束，整场祭典顺利完成，您就可以自由离开了……”
    “您的意思，是要把我软禁起来？”
    白水秋挑了挑眉，有点听出味儿来了。
    “不，白水小姐您误会了，我们只是想要在能力允许的范围内，尽力保障京都民众的安全，还请您看在两百万京都民众的面子上，谅解配合，不要让我们难做。”
    浅野志弥笑了笑：“当然，如果您能够现在就将青鹭火召来，让她当面立下不会伤害民众的契约，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妖怪的口头承诺对我们而言并不可信，随时都可能出尔反尔，但是契约这种东西，是不会骗人的。”
    “……”
    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眼帘垂了下来，看向自己脚下：“说了那么多，不还是软禁关押的意思吗？说是为了保护民众，但您的真实用意，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看样子，神签上的判词已经应验了。
    唯一让她感觉到意外，就是时间太快了！
    从她在鲤山抽到这枚神签到现在，才多久？“立竿见影”恐怕也就这么回事了吧？
    不管嘴上说的多么委婉，也无论浅野志弥是代表哪一方前来和她交涉的，这家伙的目的，都和之前的北条吾郎没什么两样，无非是为了青鹭火而来。
    北条吾郎的动机还可以用“复仇”来解释，但是浅野志弥这群人，多半就没有这层关系了，所以他们想要的，恐怕就只有一件东西了……
    难道那种能够烧灭灵魂、名为“怪异之火”的能力，就这么有吸引力？
    “没想到这个老……女人还蛮抢手的……”
    白水秋在心里暗暗嘀咕了一句。
    对于这种图谋不轨的家伙，她是没有配合的打算的。
    把话题挑明后，白水秋就叫了一声惠子，准备直接离开。
    “白水小姐留步，请不要不识抬举……”
    浅野志弥见状，脸上的笑容不见了。
    与此同时，站在河边的那群京都阴阳师，也纷纷从周围凑近了过来，一共四五个人，白水秋大概看了一眼，没有面熟的。但考虑到京都的阴阳师数量众多，而且其中还有一部分是不具备灵力的普通人，也不能排除这些家伙只是探路石的可能性，而真正的幕后主使还没有现身。
    “怎么，浅野先生这是想强行将我带走吗？”
    说话间，白水秋转过身来，杀气斐然地看了一眼浅野志弥，目光锋利如刀！

第514章
    空气短暂安静了一瞬。
    在白水秋冷冽的目光注视下，浅野志弥也跟着皱起了眉头，脸上的最后一丝笑意彻底收敛下去。
    话说到这个份上，基本上已经算是摊牌了，双方都不再继续伪装下去，场中很快就有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氛渐渐蔓延开来，伴随着一股微风吹过，道旁的草叶被卷裹着飞舞起来，向两侧飘飞出去。
    神代惠子这时候也看明白了。
    这个女孩并不知道青鹭火的事情，但她的察言观色能力向来一流，仅仅是从白水秋和浅野志弥的那几句对话中，还有双方的表情中，就已经大概摸索出了事情的端倪，这时候轻抿了一下嘴唇，不露声色地掏出手机轻点了几下，然后就往前凑近一步，和白水秋站在一起，悄悄捏了一下她的手背。
    “……抱歉了，白水小姐。”
    浅野志弥好像终于打定了主意，一抬手就往白水秋的肩膀上抓了过来，沉声道：“为了确保京都的安全，只能委屈您跟我们一起走一趟……”
    话音未落。
    白水秋一把扣住了这家伙的手腕，再一个拧腰转身，做出一个抬膝撞击的动作！
    整串动作快如闪电！
    砰——
    这一撞，结结实实地落在了浅野志弥裆下，后者抓人的动作一顿，猛地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白水秋。
    然后不等他惨叫出声，白水秋就又反手一扭，一个干脆利落的手刀劈在浅野志弥的肩膀上，后者踉跄了一步，呜咽着跪倒在地。在要害部位造成严重撞击的情况下，无论这家伙的意志力再怎么坚韧，一时半会儿肯定是不可能从地上爬起来了。
    做完这一切，白水秋轻描淡写地拍了拍手，抬头看向后面的几个人。
    “你们是一个个来，还是一起上？”
    其实以白水秋的性子，既然已经撕破了脸皮动了手，接下来肯定是要乘胜追击的。
    但……
    她现在身上穿着的衣物，还是出门时的那套浴衣和木屐，这种衣服平时穿出来逛逛街，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可如果在打架的时候穿着，问题就很大了。
    毕竟，浴衣是没有拉链、纽扣这类东西的，全靠一堆绑带、夹子和绳结来做固定，动作幅度稍微大一点，就容易开垮走光，如果那样的话，就算白水秋原本想要手下留情，也必须把这群家伙全部干掉了。
    可因为浅野志弥等人有着京都对策组和阴阳师世家的背景，一个千叶县对策组的成员，在京都干掉几个出身世家的阴阳师……指不定要给自己惹出多大的麻烦。
    同样也是出于这个原因，白水秋才选择了用这种最简单粗暴的致残方式，第一时间废掉浅野志弥的战斗力，最大限度地避免了缠斗的可能。
    “咦？”
    忽然，白水秋重新扫了一眼浅野志弥，注意到了一件东西。
    就在她蹙起眉头的时候，又听到了一阵发动机轰鸣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往她和神代惠子所在的这个方向迅速靠近！
    “竟然还有援兵？”
    白水秋猛地抬起头来，微微一惊。
    如果身上穿着平时的运动装，哪怕再来一面包车的人，她也不会怕，可现在的她的确行动不便，要是对手真的再多一批，恐怕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就在白水秋开始犹豫要不要先撤的时候，神代惠子适时地压低声音，从她背后开口说道：“别担心，秋酱，是凉子他们……”
    “嗯？”
    白水秋挑了挑眉。
    女孩语速飞快地又补充了几句：“刚才从料理店出来的时候，我就用手机给凉子她们发了短信，让她们尽快过来，所以……”
    后面的话已经不需要再多做解释了。
    仅仅十几秒钟过后。
    就看到几辆轿车从不同的方向疾驰而来，伴随着一阵轮胎摩擦地面的次拉声，在这家料理店附近的路口两侧停好，恰好呈一个“品”字形，把浅野志弥等人的汽车围在中间。然后车门嘭嘭打开，一群身穿黑色西装的保镖飞快地从车上跳下来。
    领头的赫然是凉子。
    而剩下的几个人，白水秋看着也很面熟，应该都是神代家的保镖。
    想想也是。
    神代惠子虽然是跟着一年B班来到京都市修学旅行的，但是以她的身份和身体状况，不可能没有保镖贴身跟随。想来凉子等人之前都是藏身在暗处，在刚才神代惠子主动作出了呼唤以后，才迅速驱车赶过来。
    这么一大群人呼啦啦围在一起，阵仗还是有点大的。
    至少在人数上，已经把浅野志弥一行反超了。
    而且，凉子等人在从车上跳下来以后，纷纷从西装内兜里掏出了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指向这群京都阴阳师——在彼此间距离不到十米的情况下，哪怕装填的只是橡胶子弹，只要击中了要害部位，也足以让他们立刻丧失行动能力，而如果是实弹的话……
    除非这群家伙手里有像【青怨风铃】那样的护身法器，否则就算是修行者，也一样会当场毙命。
    浅野志弥还躺在地上哀嚎着。
    剩下的几个京都阴阳师纷纷变了脸色，其中一个体形较高的瓮声瓮气地说道：“我们可是京都对策组的人，如果你们胆敢对我们动手的话，对策组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少废话，把手举起来！”
    凉子冷冷地喝道。
    刚才说话的那个阴阳师似乎还有些不信邪，想要把手探入袖子里去摸取符箓。
    但他的手臂才刚抬到一半，凉子就直接扣动了扳机，一枪过处，阴阳师右臂的衣袖上破开了一个大洞，一大团鲜红的血光迸溅出来，被打中的那家伙捂着自己的胳膊，发出了一声异常凄厉的惨叫。
    是实弹！
    作为跟随神代惠子多年的贴身保镖，凉子大概就是人狠话不多的典型，在事关神代惠子安危的事情上，她是真敢开枪的。
    反正东瀛也不怎么判死刑，就算真的当街打死了几个，只要随便推出几个小卒子去顶罪就好了，事后通过财团方面想办法运作一下，也就是蹲个十几年牢的事情，运气好也许还能减个半……
    一时间，双方都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处，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在双方对峙的这一会儿，白水秋已经蹲下身子，抬手往浅野志弥的耳边摸索了几下，等到收回来的时候，手心已经多了一件小巧的黑色事物。
    “这是什么？”
    神代惠子站在白水秋背后往前凑了凑，微微皱眉。
    “微型耳麦……刚才我就注意到了，只是不太确定，现在看来，这群家伙果然不是代表京都对策组，而是被某些人暗中指使，而且那位幕后主使者应该就在附近！”
    说着，白水秋站起身来，往四周仔细看了一圈。
    像这种无线耳麦，能够支持的信号传输距离不可能太远，估摸着也就和对讲机一样，相差个几百米，再远就不太现实了。而且为了能够顺利发号施令，耳麦另一边的人还需要能够清楚地看到他们所站的位置，才能第一时间根据现场情况的变化发号施令。
    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的地方，只有……
    “是那边吗？”
    在看到某一个方向的时候，白水秋视线一凝。
    那是位于数百米外的一栋阁楼。
    从她这个角度，依稀能看到几条影影绰绰的阴影，正在阁楼顶层的某个房间内往这边遥遥看来，中间还夹杂着几点微弱的反光。
    是望远镜的反光？
    对于一般人来说，如果没有高倍望远镜的话，想要在这种暮色朦胧的环境下，看清楚一公里之外的几条人影，基本上是不可能做到的，更不用说在这种视野状况下，辨认出对方的具体相貌了。
    但是对于白水秋来说……
    “吾行一令，诸神有请，左右，目清，急急如律令……”
    随着【开灵目敕令咒】在心里默念出来，一股清凉的灵力注入到眼眶之中，白水秋的目力被瞬间加持了好几倍，视线在夜色中越过了近两里路的距离，很精准地定位到了那几条晃动的人影轮廓上面，很快，就从这几条人影中捕捉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竟然是他……”
    在认出对方的时候，白水秋双眸微微一眯，蓦然生出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出现在视野中的不是别人，正是北条吾郎！
    一切都串起来了。
    看样子，真正对青鹭火执念深沉的，其实还是北条家的人。
    这群家伙大概是在食发鬼事件、或者更早之前的IH大赛时，就已经注意到了白水秋的存在——
    因为上个月的灯笼山事件，她的名字是有在对策组内部小范围流传过一次的，北条家多半也是因为这条情报，确认了她和青鹭火的“主仆”关系，因此盯上了她。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螳螂町的相遇，究竟是一次偶然还是蓄谋已久，就很难说了。
    ——当然，考虑到食发鬼不太可能是由身为阴阳师世家的北条家故意放出来的，毕竟放任这家伙去挑衅八坂神社，对北条家也是没有任何好处的，所以北条吾郎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的那段经历，应该还是偶然因素居多。
    或许在那个时候，北条吾郎就已经想要控制她了。
    但是因为朝仓文泰和八坂神社方面的介入，那次碰面才刚说了几句就戛然而止，计划自然也中途夭折。
    所以在此之后，北条家转而采取了曲线救国的办法，先借助自己在京都的势力，掌握了白水秋的行踪，然后将浅野志弥等人扔出来，以“京都对策组”的名义试图对她实施软禁，自己则是躲在幕后，通过微型耳麦远程操控这场会面。
    整个计策说穿了并不复杂，最关键的还是北条家展现出来的行动能力。
    假如白水秋今天不是穿着浴衣，和神代惠子一起出来，再加上提前抽到了那张神签的话……
    说不定就真的相信了这番说辞，跟着浅野志弥一起上车了。
    到那时候，北条家自然就可以凭借主场优势，把白水秋在某个地方困缚起来，再用她当鱼饵，来钓鹫峰紫苑这条大鱼。
    为了引鹫峰紫苑上勾，这群家伙还真是煞费苦心……
    ……
    “秋酱？”
    神代惠子的声音，让白水秋从思索中回过神来。
    阁楼上的北条吾郎等人，好像已经意识到微型耳麦被她发现了，这时候开始出现了小规模的骚乱。
    “我会去找你的。”
    白水秋对着微型耳麦轻声说了一句，然后双指微微用力，将耳麦捏扁，又扔在木屐下面踩了一脚，彻底报废掉了这颗耳麦。
    接下来，她也不管北条吾郎那边作何反应，再次蹲下身来，拎着浅野志弥的衣领将他拽到自己面前：
    “是北条家的人叫你过来的，对吧？”
    北条吾郎等人离得太远，跑过去估计黄花菜都凉了，想要调查出想要的线索，还是要从眼前这个家伙入手才行。
    “你怎么……”
    浅野志弥这时候已经从鸡飞蛋打的痛苦中缓过来一点了，听到白水秋的问话，本能地就要做出回应，但话一出口，才意识到不对，又马上闭上了嘴巴。
    “用不着再继续否认了，我都已经知道了。”
    白水秋笑了笑，先是松开了浅野志弥的衣领，然后手指慢慢向下滑动了几寸，最后落在他的手腕上，用指尖轻轻点了点：“说说吧，你们的计划，还有，北条吾郎搜寻青鹭火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对这些很好奇。
    不想说的话也没关系，我给你一分钟的考虑时间，如果一分钟后你还是不开口的话，那么我就会掰断你的一根手指。
    你一共有十次机会，记得考虑清楚再回答。
    现在开始计时……”
    说话间，白水秋已经将浅野志弥的左手食指捏住，做了一个轻轻上掰的动作，另一只手则是按住了他的手腕，防止这家伙逃脱。在做出这一串举动的同时，一双眼睛却还在紧紧盯着他，捕捉着这家伙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第515章
    这一招，还是从秋月组的黑木大斗那里学来的。
    当初在成田市对付白莲宗的时候，黑木大斗就曾经使用这种手段，从那群被严重洗脑的邪教徒口中问出了关于灯笼山集会的情报。而白水秋则是以旁观者的身份，目睹了这场逼供整个经过，手段虽然是残忍了一点，但的确很有效。
    尤其是在现在这种时候。
    白水秋也摸不准北条家还有没有准备其他后手，就算没有，凉子刚才开的那一枪，也足以引来附近的警察了。
    为了尽快挖出自己需要的情报，也只能采取这种暴力手速速战速决了。
    “还有十秒钟……”
    白水秋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
    在数到了六十下的时候，浅野志弥依然没有开口，于是白水秋毫不客气地用力一掰，伴随着咔嚓一声，浅野志弥的左手食指和手背呈现出了一个诡异的弯折弧度，后者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果决，愣了有半秒种，才突然爆发出了一阵杀猪般的嚎叫。
    “你还有九次机会。”
    事实证明，白水秋有点高估了浅野志弥的忍耐力。
    这些京都的阴阳师大部分都是贵族出身，哪怕是其中家世最为平庸的，也比普通人显赫太多，从小就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并没有多少真正意义上生死一线的经历。所以在确认白水秋不在开玩笑，而是来真的以后，浅野志弥立刻就扛不住了。
    “等、等等，我都说……”
    在断指的刺激下，浅野志弥疼得满头大汗，说话时都变得有点语无伦次。
    但表述出来的意思还是很清楚的。
    简单点说，北条家的计划和白水秋刚才猜测的基本一样。
    也就是先假借“京都对策组”的名义，骗取白水秋的信任，然后把她带到位于京都郊外的某处庄园中，用束缚性质的结界困住，再设法勾引青鹭火现身。
    如果青鹭火真是白水秋的“式神”，那么只要还在人世间活动，就肯定是会过来营救主人，到时候北条家就可以凭借预先布置好的阵法，对她实施抓捕。
    “阵法？”
    白水秋挑了挑眉：“你确定那种阵法，能够困住青鹭火？”
    “是、是的，北条家的阵法造诣非常厉害，据说在平安京时期，就曾经困住过户隐鬼女，因此名噪一时……”
    “……”
    所谓户隐鬼女，其实就是“鬼女红叶”。
    这位也是鬼族的成员，但是和大江山那一批没有直接关系，而是平安时代的另外一支鬼族的首领。
    其正体出自佛教二十四诸天中的【大自在天】，也就是掌管欲界最高天的【第六天魔王】，后者曾经以人类的身份，嫁给源赖光的祖父源经基，在使用咒术谋害了经基的正妻以后，被当时有名的阴阳师贺茂忠行识破身份，并被驱逐至信浓户隐山一带，而后凭借自己的妖力收服了大批妖鬼流寇，聚众作乱。
    后来平氏的猛将平维茂前往户隐山，杀死了鬼女红叶，后者在销声匿迹了数百年后，又以男子的形象重现世间。而这一世的身份就不得了了，就是战国时代的一代雄主织田信长，差点完成了统一东瀛的壮举。
    ——顺带一提，贺茂忠行其实也是阴阳师行当内一位了不得的人物。
    ——这个名字本身可能没那么出名，但是他所做的最大功绩，并不是本身的术法造诣如何如何，而是培养出了东瀛历史上最具盛名的大阴阳师，安倍晴明。
    对于这些流传千年的传说，白水秋的态度一向是宁可信其有的。
    其中或许有一部分夸张的成分，但鬼女红叶肯定是一个实力很强大的妖怪没错了。
    假如北条家真的曾经制服过鬼女红叶，哪怕只是暂时的……
    也说明这一家的阵法，的确有几分门道，或许真能把鹫峰紫苑困住也说不定。
    毕竟阵法这东西嘛，本来就是以弱胜强的手段，在精通此术的修行者手中，能够发挥出超出本人修为数倍甚至十数倍的力量。否则像九尾、八岐大蛇那种级别的妖怪，也不可能被古早时期的阴阳师封印数千年之久了。
    ……
    白水秋在心里咀嚼了一下这份情报，紧接着又追问了几句。
    这番追问，就是关于北条家的意图方面的了。
    但浅野志弥说到底也只是北条家的拥趸，勉强能算作是个外围成员，对北条家内部的了解很有限。
    除了事先被北条吾郎告知的抓捕计划，剩下的就都一些零星片语。
    而白水秋也只能从这些简短的回应中，连猜带蒙，大概琢磨出了一些意思。
    北条家追捕青鹭火的原因，自然不是为了“给家中先祖报仇雪恨”这种虚伪的理由，也更加不是“为民众的安全考虑”，而是单纯地想要得到青鹭火的身体。
    嗯，这里的“身体”指的是字面意思。
    一只修行千年的强大妖怪，其躯体对于修行者来说无异于一座天然的宝库，任何一个部位，哪怕是一缕最细微的毛发，也可以被用作锤炼法器的素材。
    ——事实上，白水秋就曾经想过从老妖怪那里借几根羽毛，用来制作“破魔箭”，只是并没有将这个念头付诸行动。而她先前从老妖怪那里得到的“定位法器”，本质上也是鹫峰紫苑本体的一根羽毛。
    此外，青鹭火所具备的“怪异之火”和“记忆操控”这两种能力，更是让北条家眼馋不已，后者的主要意图，就是从老妖怪身上窥破这两种能力的形成机理，进而将其据为己有。
    “平平安安地活着不好吗……”
    明明本身已经是出身高贵的阴阳师世家了，非要为了一点点多余的力量，做这种火中取栗的事情？
    就算老妖怪真的被擒获了，难道北条家还能把她的能力研究吃透？这种事情的难度，可是比单纯地抓住青鹭火还要大……
    白水秋无力吐槽。
    这么一会儿盘问下来，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六分钟。
    这时候，已经隐约能听到一阵警铃大作的声音，从道路的另一侧传来。
    没一会儿，就有几辆警车来到了这块地方，上面跳下四五个警察，一下车就掏出了手枪，其中还有两个警察举着黑色的防爆盾牌和防暴叉，一脸如临大敌的表情看向这边：
    “所有人都不准动，全部抱头蹲下！”
    “……”
    几个警察的呼喝，并没有起到实际作用，双方还是保持着对峙的姿态，甚至气氛比刚才还要紧张了几分。而几位京都警察也不敢在这种场合下掉以轻心，其中一个人往后退了几步，站在警车前开始呼叫支援，而另外几个人则是举着手枪和防爆盾，严阵以待：
    “刚才是谁开的枪？”
    “……”
    白水秋瞥了一眼凉子，又扭头看向身边的神代惠子。
    东瀛的枪械惯例很严格，合法持枪只是针对少部分枪械，任何涉及到实弹的枪击事件，都是大案要案，凉子刚才开的那一枪如果是橡胶弹的话还好，可实弹的话……确实有点不好解释。
    估摸着这群警察的到来，可能就是因为附近的居民听到了枪声，才打电话报的警。
    面对白水秋的担忧，神代惠子递来一个安心的表情，然后抬起双手，慢慢走到了那几个警察面前：
    “几位警官，我们是来自千叶县的游客，在这里遭遇这几个歹徒拦路抢劫，不得已采取了一些自卫手段，好在现在危机已经解除……”
    “自卫？”
    几个警察显然不太相信。
    白水秋和神代惠子两个人都穿着一身浴衣，年龄和面相又都很嫩，看起来的确像是不小心卷入到抢劫案中的无辜游人，说自卫还情有可原。
    但是凉子一行个个身穿黑色西装，手里还都举着枪，就实在不像是什么良善之辈了，之前刚过来的时候，几个警察甚至还以为是遇到了黑帮火并的事件。
    “你们几个，都把枪放下！快点！”
    凉子先点了点头，然后剩下的人都依言收起了枪。
    直到这时候，这队警察才敢靠近上来，示意凉子一行并排站在一边，然后再把浅野志弥搀扶起来，看到这家伙身上的伤势时，扶人的警察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白水秋。
    “这个人刚才试图对我图谋不轨，我不得不采取正当防卫。”
    白水秋笑了笑，顺着神代惠子刚才给出的解释继续往下说道。
    这句话其实也是实话。
    因为浅野志弥一行的打算，的确是“诱捕并拘禁未成年少女”，只不过因为一些变故，导致计划未遂，但就算是未遂的行动，也足够支撑“正当防卫”的说法了，就算进到警局里面，她也是占理的一方。
    不过，这个年轻警察的关注点好像并不在这里。
    在仔细打量了白水秋几眼后，年轻警察终于忍不住问道：“不好意思，请问您是在近期刚刚结束的IH弓道大赛中取得全国冠军，来自千叶县成田高中的那位白水秋同学吗？”
    “诶？我是啊，怎么了？”
    “原来真的是你，我之前一直在观看你的比赛，从第一场就开始关注了，没想到像你这样年轻的小女孩，弓术水平竟然这么高，而且人长得还这么可爱……”
    得到白水秋的亲口确认以后，年轻警察一下子就变得兴奋起来。
    “咳咳，村上，现在是办案时间……”
    另外一个老警察从背后提醒了一句。
    姓村上的年轻警察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记事本，在手里摊开：“不好意思啊白水同学，虽然你是IH大赛的冠军，但还需要一下对刚才的事件经过做一番详细的讲述，以便留下笔录……还请您如实叙说。”
    村上的表现，让白水秋多少松了口气。
    她本来还在担心，这群警察是不是也是跟北条家提前串通好的，要在浅野志弥等人行动失利的情况下，接手北条家的计划，对她实施抓捕。
    但现在看来，北条家还没那么手眼通天，能够把附近警署的警察也买通成自己的走狗。
    这样的话，事情就还有一些回旋的余地。
    当下，白水秋把刚才的事情大概解释了一遍。
    其中对自己和神代惠子不利的部分，都被她略微含糊了过去，而重点则是描述了浅野志弥等人的“蛮横无理”、“试图对她实施绑架”。
    以白水秋对外展露出来的那一副柔柔弱弱的气质，这种解释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而另一边，神代惠子的那一批保镖中，也走出了一位律师，接过村上等人的盘问，一五一十地说了起来。
    神代家毕竟是财团，虽然主要经营地点是在关东地区，但是关西的京都这边，也存在着一小部分势力，对于这种冲突事件的处理早有经验。反正浅野志弥等人只是受了一点“轻伤”，没有出现人员伤亡的情况，有些地方只要模糊处理一下，就能把白水秋和神代惠子在中间环节所起的作用省略过去。
    渐渐的，绝大部分火力都被律师吸引过去。
    白水秋跟着村上警官做完笔录后，就空闲了下来，站在一旁等了一小会儿，就看到神代惠子也施施然走了过来。
    “怎么样，凉子她们……不要紧吧？
    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去找朝仓家寻求帮助……”
    白水秋有点担心。
    她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可以解释为“正当防卫”，但是凉子开的那一枪就不好交代了，这件事情毕竟是因她而起，所以白水秋有去找朝仓家出面，帮忙讲讲道理的想法。后者不管怎么说也是京都市的地头蛇，再加上平时时不时要处理一些灵异事件，和警方的联系肯定是很密切的。
    再者说，鲤山町一带还算是在八坂神社的负责区域内，应该是可以说上话的。
    唯一的麻烦，就是可能会因此欠下一份人情，朝仓家的人情，想来不是那么好还的……
    对此，神代惠子微微一笑：“没事的，只是一点小麻烦而已，凉子和律师他们会妥善解决的，不需要再麻烦别人啦……秋酱如果累了的话，我们就先回去休息吧？”

第516章
    “这不太合适吧……”
    白水秋有点迟疑。
    如果可能的话，她自然也想早点回去，好好归纳一下自己刚从浅野志弥口中得到的情报，再和老妖怪商量商量，筹划一下接下来的行动方案。但是作为这起“绑架案件”的当事人，她们俩能否离开，并不是自己能说了算的，还得看警察们的意思。
    就算警察肯放人……
    白水秋也不好意思扔下凉子等人。
    毕竟事情的起因是她，凉子等人其实只是过来帮忙的，算是遭到了无妄之灾，如果扔下他们自己一个人跑路，总有种卖队友的感觉……
    不过凉子本人倒是没想那么多。
    在做笔录的时候，这位女保镖还在向神代惠子递了个眼色，示意她们先行离开。
    等到凉子的笔录做完，神代惠子就顺势把这个要求向警方提了出来。
    “……你和白水同学两个人，想要先回住所休息？”
    说话的是几个警察中警衔最大的那位老警官。
    “是啊，今天不是祇园祭的后祭嘛，我们本来是在参观一下京都的祭典，之前已经在附近的街区走了很久了，连衣服都没有换，还穿着之前出门时的浴衣，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这种糟糕的事情……
    现在事情的前因后果您大概已经知晓了，所以我和小秋再继续待在这里，也已经没什么作用了，反而还要浪费你们的警力来照应我们。
    就算是要配合调查，也该让我们先换一套比较宽松的衣物吧？”
    神代惠子一脸诚恳地说道。
    “稍等，我和同事们商量一下……”
    在听到神代惠子的请求以后，老警察有点迟疑地招了招手，然后把另外几个警察招呼过来讨论了几句。
    也不知道是因为被神代惠子的话劝服了；还是因为神代家的财团身份起了一些作用，让警方产生了顾虑；再或者单纯是因为两人现在的衣着行动不便，总之在商量过后，老警察就决定先把她们放走：
    “你们可以先离开这里。”
    “但是切记两点，第一，在离开以后，请务必要保持电话畅通，如果后续有需要配合调查的地方，我们会随时通过电话与你们联络。
    第二，在确切的调查结果出来之前，建议你们先不要离开京都，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如果之后我们又发现了什么关键性的线索或者情报，是有可能将你们从外市找回来的，到时候可就不仅仅关系到京都这边的警署了，甚至可能会影响你们在家乡那边的生活……”
    “……好的，我都记下了。”
    白水秋点头答应了下来。
    这些话其实都是套话，对她来说，听听就算了。
    一来，白水秋所做的事情并不出格，就算浅野志弥到了警局以后把她咬出来，也不是什么重罪，最多也就是赔点医药费。
    二来，她也没打算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捱到警方结案，再灰溜溜地离开京都，而是准备主动出击，去应对北条家的挑战。只要从根源上把问题解决掉，那么浅野志弥的这桩案子，自然就不了了之了。
    就在白水秋和神代惠子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从背后传了过来：
    “请等一下，两位……”
    “嗯？”
    白水秋闻声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就见那个叫村上的年轻警官跑了过来，有点讪讪的说道：“白水同学，能请你帮我签个名吗，在这里签就可以？”
    说着，村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一点的记事本，翻到最后一页，然后用双手捧着递了过来。
    “您的意思是……”
    白水秋有点吃不准这家伙的真实意图。
    “别误会，这个记事本是我私人使用的，和公务方面的事情没什么关系，我只是对白水同学你在弓道比赛中的表现非常欣赏，想要一个签名留作纪念，如果你这次不方便的话，下次有机会碰面的时候再签也是可以的……”
    合着自己是遇到追星的粉丝了？
    白水秋讶然地张开嘴巴，有点好笑。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虽然白水秋并没有这份自觉，但现在的她，确实可以和体育明星划上等号。
    IH大赛本身就是全国高校共同参加的盛大赛事，弓道比赛虽然是小众，但是全国冠军同样有着十足的含金量，等同于万众瞩目的校园明星。
    更不用说那群记者还通过学校的青山理事，对她安排了采访……
    既然对方如此真诚实意，同时还是负责处理自己这起案件的警察，哪怕是为了拉点印象分，她也不好公然驳了对方的面子。于是很干脆地把记事本接了过来，在空白页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娟秀的字迹落在白纸上。
    等到“白水秋”三个字写完，村上一脸欣喜地把本子贴身收好，然后兴冲冲地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这边请。”
    回往酒店的过程没什么好说的。
    除了凉子等人留下来配合警察，神代家的那群保镖中分出了两个人，把白水秋和神代惠子驱车送了回去。
    还在车上的时候，白水秋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决定给朝仓文泰发一封邮件，把今天遭遇到的事情大概说一下。
    北条家的试探，肯定不会因为这次失败而中止。
    甚至在浅野志弥被捕后，北条吾郎一行可能会采取更加激烈的手段，逼迫老妖怪现身并实施猎捕。
    为了避免这群家伙变本加厉，给自己造成更大的麻烦，朝仓家的力量还是要尽可能地利用一下的。就算不能直接把北条家的计划打消，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遏制北条吾郎等人的嚣张势头。
    至于因此欠下的人情，以后慢慢还就是。
    抱着这种想法，白水秋点开发送邮件的功能，一边斟酌着词句，一边慢慢敲着字。
    在这个过程中，邻座的神代惠子看了看白水秋，似乎犹豫了几下，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秋酱，刚才那几个人提到的青鹭火……是你们弓道部的那位顾问，鹫峰紫苑老师吗？”
    “？！”
    蓦然听到这么一个问题，白水秋被吓了一跳，拿着手机的双手都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连忙双腿一并，才避免了手机摔到地上的惨剧，然后故作镇定地扭过头去：
    “怎么突然这么问？”
    “听他们说，青鹭火是你的‘式神’对吧？”
    神代惠子笑了笑，轻声解释道：“既然是式神，那么青鹭火身处的地方，一定不会和你相距太远，否则北条家的那些人，也不会用拘禁你的办法，来迫使青鹭火现身了。”
    “仅凭这一点，也不能说紫苑老师就是青鹭火吧？”
    白水秋微微蹙眉。
    她可不记得自己有将这条情报透露给神代惠子。
    “当然不仅是这条原因。”
    神代惠子接着说道：“刚才那个叫浅野志弥的家伙提到过，青鹭火最擅长的能力之一就是操纵他人的记忆。而在关于它的神话传说中，有提到这个妖怪曾经受到天皇的感召，前往觐见，并被时任天皇册封了五位之官，这段轶事也是【五位光】这个名号的由来。
    这样明目张胆将自己的身份亮出来的举动，是一般的妖怪绝不会采取的，由此可见，青鹭火的性格应该比较张扬，不屑于隐藏自己。
    所以它对记忆操控的能力，就可以很好的适用在这种场合，让它给自己构造一个完美的身份，从而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人类社会中。”
    说到这里，女孩顿了顿：
    “我记得秋酱你之前有跟我说过，鹫峰紫苑是个很危险的人物。
    能够被你这样描述，十有八九是和灵异层面有关的存在，要么，是精通法术的阴阳师或者其他什么职业，要么……就是妖怪或者怨灵，可怨灵不会被没有灵媒体质的人看到，所以首先被排除，还剩下两个选项。
    在秋酱你做出这个提醒之前，我曾经通过学校的理事会，查阅过鹫峰紫苑的教师档案，并对此做了一些简单的调查。
    作为一名弓道部顾问兼国文教师，她的履历虽然没有漏洞，但却显得过于完美了一些，人生中的每一步成长，都像是按照安排好的一样，无论是取得的成绩，还是遭遇的挫折，都顺畅的过分，甚至都有点失真……
    针对这些情况，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这位老师其实是个妖怪，而她的个人档案，本身就是她为自己撰写好的剧本。”
    “在此基础上，把这两种猜测放在一起，就能得出我刚才所说的那个结论了。”
    “……”
    白水秋默然。
    自从知道了鹫峰紫苑的真实身份以后，她就一直在刻意避免将神代惠子卷入到与老妖怪有关的事情中来，也出于这个原因，才告诫了女孩“鹫峰紫苑是个危险人物”。神代惠子能够猜测出老妖怪的“妖怪”这一重身份，并不奇怪。
    但……
    在得知“青鹭火”存在后的短短几分钟内，就把所有信息综合在一起，判断出了青鹭火的真身，这就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了。
    这个女孩的信息综合能力和推理能力，简直强到可怕。
    想到这里，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点头承认道：“是的，紫苑老师的确就是青鹭火。”
    “之前一直没有告诉你，就是因为她的存在过于特殊，让普通人知道了这些情报没有任何好处。但这次北条家主动出击，已经把惠子你卷入了进来，所以也就没有再遮掩的必要了。”
    “果然……”
    神代惠子微微眯起眼睛，想了想：“好像从秋酱你获得冠军的那天开始，鹫峰紫苑就一直没有在赛场、以及记者的采访画面中出现过，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应该是为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避免被北条家发现，而故意躲藏起来了吧？”
    “是的。”
    白水秋点了点头：“前几天的时候，螳螂町附近出现过一只食发鬼，我和紫苑老师怀疑它与大江山的鬼族有关系，所以紫苑老师这几天就是在打探这方面的情报……”
    当下，白水秋把那天发生在孙启月叔叔家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神代惠子默默地听着，时不时问上一两句。
    听完了整个事件的经过后，女孩低着头，陷入了沉思。
    ……
    与此同时。
    料理店附近的小道上。
    凉子一行，还有村上等京都市的警察，都已经乘车离开，前往附近的警署协助调查。
    至于阁楼那边的北条吾郎等人，更是早就不见了踪影，浅野志弥既然出了事，他们当然不可能再继续逗留在这里。
    所以这时候，只有几个闻声赶来的吃瓜群众，还逗留在附近，一边指指点点，一边议论着自己看到的画面。
    停靠在料理店百米开外的一辆灰色轿车的车厢内，身穿浴衣的鹫峰紫苑点了支烟，一只手夹着香烟吸了两口，另一只手则是在方向盘上慢慢点着，微微眯起的双眸，还在看着刚才那场冲突发生的地点：
    “户隐鬼女啊……”
    她已经在这里待了有一会儿了，也因此听到了白水秋刑讯逼供的过程中，提到过的一些说辞。
    作为一个活了近千年的老妖怪，这个女人自然不是第一次听说北条家的这条战绩。
    但此前的几次听闻，她都没有怎么当回事，只当作是虚荣心作祟的人类阴阳师家族，为了维持自己在同行和民众面前的声名和面子，而故意大肆吹嘘的华丽故事。毕竟驱逐鬼女红叶的是贺茂忠行，而杀死她的是平维茂，都和北条家没什么关系，就算北条家的祖辈真的用阵法困住过鬼女红叶，充其量也只是打了个辅助而已。
    可是这一次，鹫峰紫苑却忽然生出了一种思路。
    “鬼女红叶，好像也是鬼族啊……”
    而且，红叶还在京都居住过一段时间，也就是嫁给源经基之前的那段时间。同为鬼族，她和大江山那一群鬼族的关系貌似还不错。
    莫非……
    当初谋害内亲王阿葵，并栽赃嫁祸给她的那个计划，不仅牵扯到了大江山的酒吞童子一行，还与当时也身处于京都的鬼女红叶有关？
    那么曾经以阵法困住红叶的北条家，又在这次事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当时那样不遗余力地追杀自己，真的只是因为阴阳寮的追杀令吗？

第517章
    北条家，鬼女红叶，大江山，还有内亲王阿葵的死……
    隐隐间，有一条模糊的猜测在鹫峰紫苑脑海中逐渐成形，只是因为还缺少一点关键性的证据，让她无法将猜测彻底证实。
    “都怪那个叫源赖光的小鬼，把大江山杀的这么干净，侥幸逃出去的那几个下落不明，参与过当年那起事件的人类也早在一千年前就死光了，现在连个人证都找不到……”
    “不过如果北条家的阴阳师，真的参与了昔年那场暗杀的话……”
    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不惜摒弃人类的身份，和妖鬼之流勾结的人并不是没有，但是暗中谋害皇室内亲王这种事情，就不是一般人敢做的了。尤其是阿葵还担任着伊势神宫巫女的职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职位就是天皇本人的代言人，也是天照大御神在人间的使者，掌管整个神道教内的最高权限。
    对阿葵实施暗杀，等于是对整个神道教和东瀛皇室公然宣战。
    正因为这个原因，当年还担着“五位光”名号的鹫峰紫苑，才会在一夜之间登上京都阴阳寮的必杀名单，即使是侥幸逃离了京都，依然被关西一带的各路神社和阴阳寮追杀了数十年之久。
    以至于等她好不容易逃脱了追捕，安定下来，再修炼出足够的实力想要去找鬼族报仇的时候，大江山已经被源赖光一行覆灭。
    剩下的茨木等少数鬼族，一个比一个会苟。
    哪怕鹫峰紫苑花费了大量精力寻找，也只是杀了几个小喽啰，而像茨木童子这位曾经的大江山副头领，则是一直都没有在人类修行者面前显露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也就一直没能被她顺利抓住。
    假如北条家真的介入了这起事件，却始终没有将自己暴露出来，反而在大江山鬼族覆灭之后，还一直作为阴阳师世家安然无恙地延续至今……
    那么这其中，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看样子，这群阴阳师也没有自己标榜的那么清高正直，当年被我杀掉的那批家伙，也没有一个是真正无辜之人。杀妖者，就要有被妖杀的觉悟。”
    “嘛，先不管那么多了……”
    这一番推敲思量，已经用了不少时间。
    鹫峰紫苑抬起右手的腕表看了一眼时间，然后长长吐了一口烟气，把女士香烟在车上的烟灰缸内掐灭，再随手一挥，将萦绕在车厢内的烟雾清扫一空。
    在鹫峰紫苑看来，不管是否真的和鬼族有过勾结，北条家是一定要解决的。
    否则任由他们这样阴魂不散地纠缠下去，早晚还会惹出更大的麻烦。
    以她一贯的性子，对待这种不听劝的家伙，唯一的办法就是斩草除根，就像在千叶市对付清水崇一等人的时候那样，一把火从肉身到灵魂全烧干净，一了百了。
    但现在……
    “就稍微让他们多活几天吧，希望这群家伙能安分一点，别再做出利令智昏的事情，等离开京都的时候，我会给你们送上一份大礼的……”
    说话间，鹫峰紫苑已经点火发车，一脚踩下了油门，灰色轿车几乎是在原地漂移了九十度，然后朝着白水秋和神代惠子刚才离开的方向行驶出去。
    …………
    “我怀疑，北条家和鬼族是有关联的，秋酱你遇到的那只食发鬼，很可能就是北条家放出来的。”
    回往酒店的汽车上。
    神代惠子一脸认真地说道。
    “我也有这么想过，但可能性不大。”
    白水秋摇了摇头：“祇园祭是八坂神社负责主持的祭祀活动，鬼族在前祭上出现，只会第一时间引来八坂神社的神官。如果食发鬼真是北条家释放出来的，而他们的首要目标又是我和紫苑老师，那么应该直接让食发鬼来找我来对。
    而驱使食发鬼冲撞螳螂山，除了引来八坂神社的怒火以外，对北条家是没有任何好处的。
    再说了，我也曾经用灵觉探知过那只食发鬼的记忆，并没有看到北条吾郎等人的身影，和它一起出现的都是鬼族，而且其中有一个气息尤其强大的，可能是它们的头领。”
    “那就还有一种可能……”
    神代惠子想了想，又说道：“就是和北条家勾结的，其实是那几个鬼族的头领，而食发鬼只是听命行事，用冲撞螳螂山的方式来制造骚乱，以此将祭典这一潭水搅浑，那样的话，秋酱你应该就探知不到了吧？”
    “是有这种可能……但就算我探知不到，朝仓家的人也不会被这种伎俩蒙骗的。”
    “哦？为什么？”
    看着神代惠子挑眉的动作，白水秋笑了笑：
    “还有一条情报是惠子你不知道的，就是八坂神社有一位叫朝仓理绘的巫女，格外擅长卜算测卦之术，就算食发鬼是简介与北条家勾结的，她也应该能推算出来，至少是有一定几率可以做到的。
    北条家也是京都的望族，不可能不知道朝仓理绘的这一能力，在明知道的前提下，还采取用食发鬼投石问路的方案，风险太大了，很不明智。”
    “朝仓理绘……”
    听到这个名字，神代惠子的第一反应是有点警觉地抬起头来，“秋酱你不是第一次来京都吗，怎么会认识八坂神社的巫女？”
    “唔……其实也是刚认识的，就是在螳螂町调查山车情况的那天，我顺路往八坂神社去了一趟，在那里和朝仓理绘见过一面，并被她邀请到内室小叙了一会儿。不过说到底也只是一面之缘而已，说是朋友还有点勉强，目前的话，应该只能算是‘认识的人’。”
    白水秋解释道。
    她和朝仓理绘的交情，的确还很浅，真要说起来，还不如和朝仓麻美的交情，后者毕竟还和她打过一场，有点不打不成交的味道。
    但这些对目前的分析无关紧要，所以她也只是一语带过，并没有多做纠缠。
    “这样啊……”
    神代惠子将信将疑。
    但白水秋自己已经不打算细说，这个女孩也只好轻轻吐了口气，垂下眼帘，继续帮忙分析问题：“的确用食发鬼来投石问路，对北条家没有任何好处，如果他们想和你接触的话，还有许多更好的办法可以用，但……如果主导这一切的并不是北条家，而是鬼族呢？”
    “哈？”
    “简单点说，冲撞螳螂山、对八坂神社发起挑衅，是鬼族的意思，而北条家在无法干涉它们行动的前提下，只能将计就计，把食发鬼赶入和秋酱你认识的孙启月的叔叔家，这样一来，孙启月大概率会在食发鬼作祟的时候，给秋酱你打电话，然后北条吾郎一行就会立刻赶过来，在螳螂町将你截下。”
    神代惠子摊开手掌，用另外一只手的食指在掌心点了点，好像是在描绘京都的地形：
    “你看，这条路就是四条通，旁边是乌丸通，也就是祇园祭的主要进行场所，而这里是八坂神社……
    从地理位置上来说，螳螂町虽然处于四条通上，但是和八坂神社距离较远，除非朝仓家提前得到消息，否则很难及时赶过来。
    就算有几个人留守在螳螂山附近，只要北条吾郎打出‘京都对策组’的旗号，也可以在朝仓家的重要人物赶来前，以协助调查的名义，强行将你和食发鬼一起带走。
    虽然这样做有引起八坂神社警觉的风险，但因为是先斩后奏，八坂神社方面在落后一步的情况下，也很难再改变什么。
    而只要能得到青鹭火，一切付出就都很划算了。
    但是，北条吾郎一行没想到你已经和朝仓理绘见了面，而且还在从酒店出发的第一时间，就通知了朝仓文泰，才会让本应被他们带走的食发鬼落入八坂神社手中，而你也因此安然脱身。
    所以在此之后，北条家采取了第二次行动，也就是派出浅野志弥这个依附于他们的对策组成员，直接对你实施抓捕。
    可能是出于对浅野志弥的不放心，即使是在行动中，北条吾郎依然使用微型耳麦全程监控，如果不是警察及时赶到的话，他们可能就会再次出现在你面前了……”
    “会、会是这样吗？”
    白水秋听得有点愣住了。
    “根据我的判断，准确率应该在75%以上。”
    神代惠子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语气言之凿凿，好像在陈述一件事实似的。
    这么庄重的表现，让白水秋都有点信以为真了。
    鬼族和北条家……
    白水秋之前已经做过一些猜测，但是基本上还从来没有把这两者放在一起。
    毕竟，无论修行者之间怎么勾心斗角，但总归都是站在人类这一阵营的，在面对鬼族这种嗜杀成性、四处为祸的妖怪族群时，就算不同仇敌忾，也该守住作为人类的底线。和鬼族做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说不定哪天连自己都被对方吃了也不知道。
    如果连北条家这样声名在外的阴阳师世家，都和鬼族牵扯上了关系……
    那么京都修行界的水，恐怕就不是一般的深了。
    甚至更进一步的想，也许当年阿葵内亲王的被杀……
    也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或许鬼族的本意，就是要向天照大御神宣战？
    越来越多的想法在脑海内翻腾而出。
    白水秋有点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花了好几分钟，才把心里那些乱糟糟的念头按了下去，而后又想起了自己和神代惠子在鲤山抽到的那两张神签：
    “如果真像惠子你说的那样的话，那么我们之前抽到的那两张凶签，还真是灵验的很。
    现在凉子她们还留在警察那边，一时半会儿恐怕抽不出身，惠子你的安全可能……”
    “没关系的。”
    神代惠子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我身上可是还有秋酱你给的护身法器，就算真的遇到了那些妖怪鬼祟，也可以借助它的力量安然脱身。现在北条家和鬼族都在暗处盯着秋酱你，你这边才是最需要注意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
    但是白水秋并不敢把神代惠子的安全，赌在北条家的人品上面。
    挟持人质这种手段，本来就是一些势力常用的。
    如果真如惠子所说，北条家和鬼族是有勾结的，那么前者完全可以用挟持神代惠子等亲近之人的方式，来逼迫她就范，再用她做饵去钓鹫峰紫苑……
    白水秋自己的大凶签上，“犹恐小人亏”这一部分已经应验了，但是神代惠子的那张凶签，可是还留有悬念呢。
    “……不行的话，惠子你今晚就留在我这边吧。”
    白水秋抿了抿嘴唇，话语出口后，才发觉有点歧义：“咳咳，我的意思是说，现在天色已经很黑了，你今晚就直接留在弓道部租住的酒店，等明天白天的时候再跟飞鸟她们一起去修学旅行。
    待会儿我帮你收拾一张床铺出来，离得近一点，如果真有什么意外状况，也好及时照应……”
    “好啊。”
    神代惠子先是怔了一下，而后嘴角一勾，笑得眉眼弯弯：“其实不用多放一张床也可以的，我睡觉的时候不怎么动弹，占不了多少地方的……”
    “……”
    白水秋一时无言。
    酒店房间内又不是只住着她自己。
    如果不多准备一张空床的话，难道要让神代惠子和自己挤在同一张床上休息？
    说起来，白水秋和神代惠子其实已经有过一次“同床共枕”的经历了。
    也就是还在成田市的时候，在画皮事件刚刚结束后，惠子家的那栋山间别墅内，神代惠子以害怕打雷为由，主动来到她的房间要求一起睡。虽然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但现在再回想起来，白水秋还是记忆犹新。
    不过也是在回想起来的同时……
    白水秋总觉得，自己可能是被骗了。
    因为刚才下雨的时候，天空中也传来了一阵滚滚的雷电轰鸣声，虽然没有山间别墅那天晚上的那么响，但神代惠子并没有流露出丝毫慌乱的表情。这样心性过人的女孩子，委实不太像是会害怕打雷的人……

第518章
    至于睡相……
    白水秋更是记得很清楚，神代惠子睡着的时候的确很安静，可睡姿就让人不敢恭维了，和她睡在一张床上，大概要先做好早上被压醒的心理准备……
    想归这么想。
    这种话自然不可能明着说出来。
    等回到酒店以后，白水秋就把神代惠子带回房间，先是和住在同一个房间内的桥本千奈等人解释了一遍，“因为突遇下雨没办法回去了”云云，然后又找了一趟酒店的前台，请服务生搬一张新的床铺过来。
    不过这个要求很快就被前台婉拒了，因为各个房间的内部布局都是固定的，直接塞一张床铺进去不太现实，如果是折叠床或者地铺的话，倒还比较容易满足。
    “算了，还是添一床被子吧。”
    白水秋叹了口气。
    房间里面的床铺比单人床要宽敞一些，稍微挤一挤还是能住得下的，不过被子肯定要用两套。
    “好的，我会尽快帮您通知服务生将被褥送过去。另外，今天晚上可能还会有一场比较大的降雨，气温会比较低，还请客人在洗澡和睡觉时注意不要着凉。”前台小姐姐语气柔和地叮嘱道。
    “知道了，谢谢。”
    对于这番交涉的结果，白水秋并不是十分满意，但神代惠子倒是很开心的样子，在服务生送来新被子以后，就着手开始铺床。
    白水秋趁着这段时间去浴室冲了个澡，换上睡衣出来的时候，就看到鹫峰紫苑的身影出现在了房间内，似乎是刚从外面回来。
    “这位是……惠子同学？”
    早在文化祭的时候，鹫峰紫苑和神代惠子是见过面的，但只是点头之交，沟通并不多。
    所以，还是由白水秋出面，对老妖怪解释了几句，然后又示意这个女人一起去阳台，把自己今天晚上遇到京都对策组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顺便也提了一下她和神代惠子抽中的那两张凶签。
    “北条家啊……这群家伙还真是锲而不舍。”
    鹫峰紫苑假装是刚刚得知这些情报，摩挲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听你这么说，惠子同学看来也被卷入进来了，那张凶签，或许是朝仓理绘向你们做出的提醒，以她的卜算能力，应该很容易测出你们近期的吉凶。”
    “理绘吗……”
    白水秋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恬静自然的红白身影，想了想。
    这种可能性并非不存在，毕竟山车都是八坂神社安排的，如果朝仓理绘真的想向她传递什么情报，吩咐鲤山的工作人员暗箱操作一番，并不是很难做到的事情。只是感觉有点多此一举，还不如直接打个电话来的更方便一点。
    除非……朝仓理绘是在防范什么人，所以不便明说？
    当然，也可能纯粹就是老妖怪猜错了，抽签的结果不过是个巧合而已。
    白水秋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想，而是很快就想到了另外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对了，有件事情我要先说声抱歉，浅野志弥等人在被我逼供的时候，提到了北条家和青鹭火的恩怨，所以我自作主张，把你的身份透露给惠子了……
    不过只跟她一个人说了，惠子的嘴巴很严的，绝对不会向外人泄露这些情报。”
    “哦。”
    鹫峰紫苑微微眯起眼睛，视线在白水秋略显忐忑的脸上停留了几秒，而后抿唇一笑：“说了就说了吧，既然惠子同学已经卷入了进来，那么早晚都是会知道这些情况的。所有这些事情说到底都是因为我的私人恩怨而起，无论是小秋你，还是神代惠子，都是被殃及池鱼。
    现在大家也算是坐在一条船上，面对同一个敌人，如果再遮遮掩掩的话，也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是吗，紫苑老师您能这么想就太好了……”
    白水秋松了口气。
    她本来还有点担心鹫峰紫苑会因为这个而发怒，现在看来，倒是她自己多虑了。
    “说点别的吧，据我观察，今天晚上可能还会有一场很大的雷雨，到时候落雷山谷那边会被雷电重点关注，你不是要过去锤炼法器吗，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把行动时间定在今晚吧。待会儿你早点休息，等到雷电开始出现的时候，我起来叫你出发。”
    鹫峰紫苑说的轻描淡写。
    “诶？”
    今天晚上？
    白水秋扭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今天是个无星无月之夜。
    夜空中一片昏昏沉沉的色彩，看不到星光和月亮，空气中还夹杂着潮湿的气息，的确很像是要继续下雨的样子。
    “也行吧，那就今天晚上。”
    商量妥当后，白水秋和鹫峰紫苑先后回到了房间内。
    因为已经提前洗过澡，白水秋匆匆洗漱了一番，就上了床，稍微用手机查了一会儿资料，等到九点钟左右的时候，就和神代惠子道了声晚安，裹上被子倒头睡去。
    神代惠子坐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手机，又偷瞄了几眼白水秋的睡颜，大约半个小时后，也穿着睡衣躺了下来。
    这一次，她倒是没敢再做什么小动作。
    毕竟房间里面还住着桥本千奈等人，因为大部分女生还没入睡，天花板上的挂灯还在亮着，而且不远处还有一个活了一千年的老妖怪，哪怕是以神代惠子的心性，身处于这种场合也觉得有点小心慌，只是在看到白水秋的时候，才觉得安心一些。
    “秋酱，晚安。”
    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一句后，神代惠子也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
    房间外面开始狂风大作。
    呼呼的凉风一再吹卷而过，其间还夹杂着几道滚滚的雷声，再过一会儿，就有密密麻麻的雨点从天而降，砸在窗户上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动静。相比起来，傍晚的祭典上那一阵降雨，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
    而且，这场雨的规模还有不断扩大的势头。
    到了后半夜的时候。
    雷雨交加的声音变得愈发密集，时不时就有一道闪电划破苍穹，从窗户处映出一条条煞白的影子，哪怕还在睡梦中，白水秋都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有一股冷风吹到自己身上，让她不由自主地紧了紧自己的被子。
    “小秋。”
    细微的吐气声在耳畔响起。
    白水秋后知后觉地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隙，就看到一团模糊的黑影，好像鬼魅一般矗立在自己床前。
    “谁在那里？！”
    就在白水秋一个激灵想要坐起来的时候，黑影轻描淡写地伸出手来，按住了她的动作，然后又用另外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巴：“别出声，是我。”
    “紫……苑老师？”
    也不知道这个女人是什么时候醒来的，身上已经换好了衣服。
    看到白水秋冷静下来，鹫峰紫苑才松开双手，往窗户外面指了指，轻描淡写地说道：“该出发了，像现在这样雷霆大作的风雨天气，在京都可不多见，如果错过今晚的话，可能在接下来的一年里，都不会再出现这种极端天气了。”
    “……现在？”
    白水秋还没有完全从睡梦中清醒过来，有点愣神。
    计划是一早就定好的。
    外面的天气她也听到了，的确是个难得的雷雨天，只看那些时不时照亮室内的闪电，就能想象出外面是一幅怎样的惊人图景。
    但现在可是深更半夜，睡觉睡到一半的时候被叫醒，还要冒着雨往外面跑……无论对谁来说都不会是件很开心的事情。
    “怎么，不想起来？”
    鹫峰紫苑挑了挑眉，双手抱在胸前。
    “那倒不是，只是还没睡醒，有点蒙……”
    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在床上继续躺了几秒钟，才终于揉了揉眼睛，掀开被子坐起身来，开始悉悉索索地穿衣服。
    在这个过程中，旁边的另一个被窝也动了动，神代惠子微微抬起头来：“秋酱，你们是要出门吗？”
    “咦？惠子你什么时候醒的？？”
    白水秋系衣扣的动作一顿，有点愕然地扭头看去。
    反倒是鹫峰紫苑好像早就发觉了这一事实，在听到神代惠子的话音时，只是保持着双手抱胸的动作站在一旁，用玩味的视线看着两个女孩，若有所思。
    这时候，神代惠子也翻身坐了起来，一脸紧张地看着白水秋：“出去的话，需要我帮忙吗？我让凉子她们把车开过来……”
    “不用，惠子你留在这里安心休息就好了，我和紫苑老师有点事情要出门，用不了多久，顺利的话天亮前就能回来。”
    “可是现在外面还下着雨，这种时候出门实在太危险了，不如我也和你们一起……”
    神代惠子还在坚持。
    白水秋的本意是想拒绝的，毕竟她又不是要出去玩，落雷山谷位于京都市的远郊，路途遥远，又是官方标记的“危险频发地区”，说不定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情况出现。神代惠子只是一个普通人，身体状况又有点不太好，自然没必要做这种有风险的旅行。
    可鹫峰紫苑却是轻轻一笑，插了一句：“嘛，其实惠子同学想一起去的话，也未尝不可。”
    “哈？”
    似乎是为了解答白水秋的疑惑，鹫峰紫苑紧接着就说道：“北条家已经盯上了小秋你，随时都可能伺机而动，更不用说还有潜伏未出的鬼族，你我都离开酒店，这边反而会变得很危险，若是出点什么事情，恐怕很难采取有效的救援。
    既然如此，还不如让惠子同学与我们同行，路上也好相互照应，不是吗？”
    “这……”
    就在白水秋犹豫的时候，神代惠子也点了点头：“放心吧秋酱，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那好吧。”
    老妖怪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就在几个小时前，北条家才刚刚找过她们的麻烦，因为凉子等人的介入，神代惠子已经不可避免地卷入到了这次事件中，完全有可能被北条家当作备选目标盯上。既然鹫峰紫苑已经同意，白水秋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很干脆地点头应了下来。
    得到她的首肯后，神代惠子马上就开始换衣服。
    大约十分钟后。
    一行三人乘坐电梯下了楼，出现在酒店的大门外。
    “我的车在那边。”
    鹫峰紫苑撑开一柄雨伞，扭头看了白水秋一眼。
    与此同时，神代惠子也把自己的折叠伞撑开，自然而然地拉了一下白水秋的衣角：“走吧，秋酱，现在雨还很大，小心点别被水溅到了身上。”
    “那个，我自己有带伞的……”
    说着，白水秋从背包里取出了一把小巧的透明伞，在自己头顶撑开。
    “走吧。”
    “……”
    白水秋率先踏入雨中，鹫峰紫苑和神代惠子落后了两步跟了上来，在汽车停靠的位置停下脚步。
    老妖怪当然是坐驾驶座的。
    白水秋在犹豫了一下后，和神代惠子一起坐到了后排。
    “现在还是凌晨两点，惠子你要是没睡够的话，就先躺下休息一会儿吧，等到地方的时候我再叫你。”
    “嗯，我知道了。”
    说话间，汽车启动。
    这场雨的确很大。
    在点火发车的时候，鹫峰紫苑就已经把雨刷器开到了最大，两侧的雨刷在车窗上不断摆动，但是几乎每一次将雨水暂时清空过后，都会立刻有新的雨帘再次形成，视野前方的能见度低的可怕，尽管两束车灯已经打到了最大，也只能照亮前方两三米的路面。
    好在鹫峰紫苑毕竟是个妖怪，即使视线模糊不清，也能通过感知来辨认前方的路况。
    这样的天气，又是这个时间点，路上自然没有其他车辆的。
    所以汽车一驶入道路，就开的飞快，白水秋坐在车厢内，就看到两侧路旁的树木好像走马灯般从余光中迅速掠过。
    没有人再开口说话。
    车厢内一片安静。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神代惠子轻咳了一声，打破了这份沉默：“紫苑老师的车技很好呢，在这样的天气还能开的这么快，而且还不会偏离车道，就算是那些驾龄丰富的老司机，也很难做到这种程度吧。”
    “如果你开了一百年的车，也很容易做到这一点的。”

第519章
    “嗯？”
    听到老妖怪的回应，神代惠子表情微微一滞。
    鹫峰紫苑通过后视镜瞥了一眼神代惠子，嘴角微微一勾：“小秋应该已经跟你说起过我的真实身份了吧？”
    “额……”
    神代惠子看了一眼白水秋，正在斟酌着该怎么回答，鹫峰紫苑就再次说道：
    “我不知道小秋跟你说了多少，但我这边能透露出来的是，我的确就是北条家孜孜寻找的青鹭火，也是从平安时代一直活到现在的妖怪，因为一些纪念旧怨，与京都一些阴阳师的关系并不融洽，所以才会受到他们的追踪……
    不过在这次离开京都之前，我和小秋会把这些麻烦彻底解决掉的，所以你不用太担心。”
    “这样啊……”
    神代惠子其实早就知道了一些，此刻却故意做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怪不得紫苑老师年纪轻轻，就能在弓道上取得这么高的成就，真是太让人佩服了。既然紫苑老师您是从平安时代活到现在的，一定知道和见证过很多历史吧？”
    “也不是很多，只不过是因为对人类社会感兴趣，偶尔会出来玩玩罢了。”
    “那紫苑老师有见过战国时代的那些大将吗，比如织田信长，德川家康什么的？”
    “织田信长只是见过几面，德川家的话……算是略有几分交情吧。”
    两人开始了一问一答。
    白水秋坐在旁边也不知道该怎么插话，只能默默地听着，同时留意着神代惠子的提问。
    如果她和鹫峰紫苑的关系，真的是“主人”和“式神”，那么神代惠子说什么都是无所谓的，就算不小心问了什么不该问的话，也有她帮忙兜底。
    可事实情况并非如此，就由不得她不小心一点了。
    好在，神代惠子似乎也很清楚这一点，交谈中涉及到的，几乎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内容，而关于老妖怪和北条家的仇怨，以及鬼族的事情，却始终没有提及。反倒是鹫峰紫苑顺嘴提了两句，然后又被惠子三言两语地把话题带到了别的方向。
    “斜后方，七点钟的方向，有一辆车在跟着我们。”
    鹫峰紫苑忽然说道。
    “车？”
    白水秋微微一怔，扭头往后车窗看去，透过厚重的雨帘中，就看到一个模糊的小点出现在视线的尽头，但只有蚂蚁大小，分辨不出到底是什么。
    不过老妖怪既然说是车，那应该就是一辆车了。
    “不会是北条家的人吧？”
    除了北条家以外，其他人似乎都没理由，在这种天气跑出来跟踪她们。
    而且就算是北条家，也不太可能这么拼，毕竟像这种恶劣的雷雨天气，开车和自杀没什么区别，稍有不慎就是车毁人亡的结果，除非是十万火急的事情，否则没有人会选择在这样的雨夜出来跑车。
    “也可能只是顺路，这条路是通往福知山市的必经之路。”
    鹫峰紫苑再次瞥了一眼后视镜，目光闪烁了一下，沉声道：“都坐稳了，最好系上安全带，我要加速甩掉他们了。”
    白水秋抿了抿嘴唇，示意神代惠子把后排的安全带系上，同时自己也采取了同样的举动。
    几乎是在她们俩做好准备的同时。
    鹫峰紫苑一脚踩下了油门，汽车发动机发出了一阵野兽般的轰鸣，在短短两三秒钟的时间内，车速陡然飙升了近一倍，从白水秋的视角，就看到指示盘上的数字从八十跳到了一百六，而且还再以稳定的速度继续往上提升着。
    车速一百八！
    强劲的推背力在一瞬间袭来，把白水秋和神代惠子死死按在靠椅上。
    白水秋还好，这种车速她之前已经体验过一次了，就是在某次老妖怪送她回天目山的时候，所以多少适应了一点。
    但神代惠子就不同了，这个女孩的体质本来就不太好，哪怕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被弄得猝不及防，脸色也迅速苍白下来。
    拐弯、漂移。
    老妖怪肆无忌惮地开了十几分钟，才渐渐放慢车速。
    就这么一会儿，汽车的里程数已经飙升了八十多里，至于刚才那辆跟踪的汽车，早就被甩的没影了。
    直到这时候，白水秋才慌忙地解下安全带，有点担心地握住旁边的神代惠子的手腕：“没事吧，惠子，你的心脏要不要紧，需要吃药吗？”
    哪怕不测脉搏，她也能听得出来，神代惠子现在的心跳很快，很可能已经超过了临界点。
    “我没事的……”
    神代惠子抓着白水秋探出去的手，用自己的另外一只手颤颤巍巍地从衣兜里掏出了一个小药瓶，从里面倒出两枚药片放在手心，然后一仰头吞咽了下去，之后又默默调整了一会儿呼吸，在这个过程中，白水秋也适时地将一股灵力从神代惠子的手心注入进去，试图用这种办法来帮助她调节自己的心跳。
    足足过了十来分钟的样子，女孩的脸上才渐渐又开始出现了红润的颜色。
    鹫峰紫苑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神代惠子手里的药瓶，皱了皱眉：“那种药……是治疗心脏病的？”
    “……”
    白水秋抿了抿嘴唇，没吭声。
    她之前有向老妖怪询问过治疗先天性心脏病的办法，并从后者那里得到了否定的回应。但当时白水秋并没有提及神代惠子，不过看到这个女孩现在的表现，以老妖怪的精明，不难猜测出事情的前因后果。
    “抱歉，从小就有的毛病，让秋酱和紫苑老师担心了……”
    神代惠子面带歉意地说了一句，哪怕是在说话的时候，她的声音还明显有些喘息未定。
    “该说抱歉的是我，如果早知道你的身体是这样，我刚才就稍微开慢点了。”
    鹫峰紫苑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扫了一眼方向盘右侧的后视镜，然后话锋一转：
    “小秋，再往前十公里左右，就是落雷山谷了。”
    “从落雷山谷的右侧，往西北方向再前进六十里，就是大江山的地界，也就是当年那群肆虐京都的鬼族曾经盘踞过的地方，不过那边现在已经是一处旅游景点了，平时大部分时间都对外开放，只是生意不怎么景气。”
    “这地方……和大江山这么近？”
    “近归近，但落雷山谷是一处天然的雷电场，而雷电这种东西对妖鬼之流的杀伤力是非常强大的，所以就算是鬼族，也不敢轻易踏足到这片地界。更不用说早在平安时代，这座山谷是几位阴阳师常来的地方。”
    说话间，白水秋往车窗外看了一眼。
    从这个距离，自然是看不到大江山的。
    但她倒是也听说过，大江山上面据说还矗立着几大童子的雕像，遥遥望着京都的方向，另外还有一些破旧的石碑和古建筑，作为景点观赏的东西大概也就这些了，不过不怎么景气也是真的，毕竟大江山除了一些鬼怪传说，也没什么别的文化底蕴，有闲工夫去那里观光，还不如在京都市内多逛几家寺庙或者神社来的自在一些。
    至于落雷山谷，这种除了雷电什么都没有的鬼地方，根本就不会有人来。
    又行进了十分钟左右。
    鹫峰紫苑在一处入山的小路前停了下来：“到了。”
    雷声滚滚。
    冰冷的雨水好像断了线的珠子，在天地间连成了白茫茫的一片，白水秋先把自己预先准备的半透明雨衣从背包里取了出来，在车厢内穿好，才推开了车门——她这一趟过来的目的，是为了给鸣雷玉充电，打着伞的话，需要腾出一只手去持握伞柄，行动起来多有不便，所以才预先准备了这件雨伞。
    “原来就是这里……”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两三百米高的矮山。
    从山脚下往上看，并没有什么稀奇之处，只是在山顶最高处，时不时能看到几道闪电劈落下来，没入到山峰的另一侧。
    还有就是在山道入口处不远，竖立着一块路牌，上面绘制了一个闪电⚡的图案，旁边还有几行小字标注，大概是“内有危险，谨防落雷”的意思。
    神代惠子这时候也下了车，走到白水秋旁边往四周看了看，嘴里小声嘟囔道：“原来你们还真是要到这种地方来，我还以为……”
    “你以为我们深更半夜跑出来，是要做什么？”
    鹫峰紫苑接过话茬，脸上的表情有些调笑的意味。
    “……”
    神代惠子没吭声，只是扭头看向了白水秋：“秋酱，现在上去吗？”
    “嗯，上去吧。”
    按照白水秋的本意，是想把鹫峰紫苑和神代惠子都留在下面的。
    神代惠子的心脏病刚刚发作过一次，又吃了药，正是要好好休息的时候，而她又只是个普通人，自己一个人待在山下肯定不安全，所以老妖怪也留下来，可以帮忙照应一下。
    不过鹫峰紫苑却是抱着“来都来了”的心态，决意想要一起上去，另一边的神代惠子也附和了几句，白水秋只好点头答应下来，三个人各自披着雨衣雨伞，沿着泥泞的山路往山上走去。
    这座矮山看着不高。
    但三百米的海拔，意味着山势横向绵延了好几公里，本来就是荒无人烟的野山，没有台阶这类人工铺设的产物，几条小路估摸着可能还是古代的樵夫或者行商在穿山越岭时踩出来的，又恰逢暴雨倾盆的天气，简易的土路被雨水冲刷过后，显得格外泥泞，爬起来也相当吃力。
    花了二十多分钟，几个人终于来到了山顶。
    在前方的山崖边，白水秋还看到了一块古朴的石碑，上面用繁体字书写着“落雷之谷”的字样。
    “那片山谷就在下面了。”
    鹫峰紫苑快走了几步，站到了山崖边上。
    白水秋也跟了上去，拨开了几处灌木丛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从高处向下俯瞰的时候，白水秋才发现，这座矮山的形状很像是一口大锅。
    在最高处的山崖前方，是一片巨大的山谷，目测延伸出去有好几公里的样子，大部分区域都是一片沟壑、怪石嶙峋的景象，可是在山谷的两侧和中间，却能看到几片浓郁茂密的树林。就在她们站在这里往下观望的一小会儿，还看到有几道闪电从天而降，劈落在树丛和石头中间。
    “这些树木大部分都很有年头了，在这里历经数百上千年的雷霆洗礼，已经颇具灵性。古代的京都修行者，经常趁着晴天的时候过来寻找雷击木，用来制作桃木剑之类的法器。
    不过现在术道衰落，已经没有多少人会这么做了。”
    鹫峰紫苑随口说了几句，然后扭头往白水秋这边看来：“需要我带着你飞下去吗？”
    从山下上来的时候，至少还有几条鱼肠小路。
    但是往山谷下方去，就根本没有道路可言了。
    若是一不小心失足坠落下去，恐怕当场就要摔成肉泥。
    不过，白水秋事先有考虑过这种地形，并且提前做了一点准备，而现在，刚好是试验效果的时候。
    【轻身符】
    这种符箓，是白水秋这几天绘制次数最多的。
    和火铃符、生金符这些偏向杀伤性的符箓相比，轻身符可以说是纯粹的功能性符箓，唯一的作用就是“轻身”，在房间内的时候，白水秋已经大概做过几次试验，但像山崖这种地方，却还从来没有尝试过，看着下面那一堆堆凹凸起伏的山岩，心里还是有点紧张的。
    为了保险起见，白水秋在自己的双腿外侧各贴了一张，然后原地活动了几下，感觉四肢舒展的差不多了，才回到山崖边，低头望着下方的谷底：
    “紫苑老师，惠子，你们先回车里吧……等事情办完以后，我会自己下山的。”
    鹫峰紫苑和神代惠子互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也好，不过记得把我上次给你的那件‘定位法器’带在身上，有什么事情的时候就注入灵力，我会尽快赶过来支援你的。”
    “嗯，我记住了。那么，待会儿见了。”
    白水秋向两人挥了挥手，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做了一个微微屈膝的动作后，从山崖下一跃而下！

第520章
    白水秋当然没傻到直接往谷底跳。
    这处山谷的海拔没有山脚下那么低，但是和山崖上方的高度落差，也依然有一百多米，相当于一栋三四十层的摩天大厦，站在山崖上方俯瞰的时候，就已经能让有恐高症的人吓到腿软，而如果是直接坠落下去……
    哪怕是有【轻身符】和体内的灵力加持，也是必死无疑的。
    所以，白水秋采取了多段下跳的办法。
    也就是先跳到距离山崖最近的一处凸起的山岩上面，缓冲了一下坠势，然后再跳到更下方两三米处的另外一块岩石上，如此反复。遇到那种实在陡峭的坡段，就干脆手脚并用，小心翼翼地向下攀爬几步，大约十分钟后，才终于来到了山谷的最底部。
    从这个位置抬头往上，只能看到一片灰蒙蒙的天空，和漫天纷散的雨滴，老妖怪和惠子的身影已经看不清了。
    但从她刚才下来时，回头张望的那几次的情况来看，她们应该还站在山崖上没有离开。
    不过这时候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毕竟山谷内没有信号，三四百米的海拔落差，再加上糟糕的雷雨天气，哪怕用双手当扩音器放声大喊，上面的人也听不到。
    所以，白水秋辨认了一下方向，就抬起脚步往前走去。
    虽然在山崖上已经概览过一遍，但真正站在谷底，她才发现这里的地形比她预想中更糟糕。
    头顶上方就不用说了，深紫色的电流在黑幕般的云层上方蜿蜒游走，时不时劈落几道下来，再传出一阵隆隆的闷雷声，好像天穹欲裂。身边四周的山谷内，入目所及，也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沟壑。
    其中有一部分是天然形成的地貌，而另外一些，却像是被人用刀剑劈斩出来的一样，只是边缘处并不规则，而且周边还有被烧灼过的迹象。
    “这些沟壑不会是被雷电劈出来的吧……”
    似乎是为了印证白水秋的想法。
    还没等她走出几步，就看到高空中一道闪电凌空而下，异常精准地劈落在数十米开外的一块石头上面，那块半人多高的岩石轰的一下，最上面一层立刻被劈的四分五裂，巴掌大小的碎石片四处纷飞，过了六七秒钟，才听到高空中传来一阵隆隆的雷声。
    “咕咚……”
    白水秋顿住脚步，咽了一口唾沫。
    站在她肩膀上的风狸也悄悄把身子蜷缩了一下，整个狐都缩成了毛绒绒的一小团，在风雨中瑟瑟发抖。
    如果刚才那道闪电不是落在石头上，而是砸到白水秋和风狸身上的话……
    地上可能就已经多了两具尸体了……
    好在，落雷山谷虽然是雷电密集区，但是那么多道闪电平均分摊到偌大的山谷各处，就显得比较稀疏了，只要不主动做出引雷的举动，恰好劈到白水秋头顶的概率微乎其微。
    脚步声继续向前。
    在向山谷深处走去的过程中，白水秋已经不动声色地念动起青怨风铃的守字诀，张开了一层无形的光膜覆在自己周身，虽然这样一层灵力形成的光膜，未必能够抵挡得住天雷之威，但是有了这一道防护，多少能给她提供一点心理安慰。
    终于。
    白水秋来到了一片稀疏的树林中。
    “这些就是所谓的‘雷击木’吗……”
    从木质的形状和纹理来看，这些树木多半都是桃木。
    说起来，桃木也算是有名的驱邪木材了。
    在华夏的民俗传说中，桃木是由夸父的手杖所化，从古至今素来都有“桃符”的说法，也就是用桃木板分别写上“神荼”、“郁垒”二神的名字，悬挂在门外用于祈福灭祸，压邪驱鬼，后来逐渐演变成了纸质的春联，但道教中依然有桃木驱鬼的传统。
    而在东瀛的《古事记》中，桃木的驱邪能力是由伊邪纳岐赐予的，据说在父神伊邪纳岐与母神伊邪那美闹翻，从黄泉之国逃回现世的时候，曾于黄泉比良坂用仙桃击退恶鬼，并将孕育出仙桃的桃树任命为驱邪伏妖的守护神，神名为“大神实命”。
    落雷山谷内的这些桃树，自然没有“大神实命”那样的神力。
    但是在这里生长了数百年间，历经沧桑，不断经受雷霆和风雨的洗礼，也早就孕育出了不俗的灵力。哪怕只是身处在这片桃树林中，白水秋都能感觉到从身体四周传来的灵力波动的痕迹。
    不过……
    同样是因为生长在这片雷电频繁的山谷腹地，所以这些桃树虽然孕育出了灵性，却没有化妖的可能。
    ——雷霆是最克妖怪的。
    ——如果这些桃树真的有形成妖怪的先兆，恐怕还没等化形成功，就被劈的魂飞魄散了。
    “待会儿回去的时候，或许可以掰几根树枝带上……”
    灵性如此强大的木料，无论是制作破魔箭，还是单纯地削成桃木剑，想来都是极好的材料，好不容易来京都府一趟，不带点“土特产”回去，多少有点浪费。
    白水秋一边在心里琢磨着，一边从树丛间穿过，在整个桃树林中间的空地上停住脚步。
    “就在这里吧。”
    眼前是一棵尤其高大的歪脖子桃树，哪怕整个树身呈现30度左右的倾斜状态，也依然有十几米高，树桩更是粗壮到两人合抱的程度，不过似乎也因为目标突出的缘故，这棵桃树的身上到处都是被雷电灼烧过的焦黑痕迹，树冠上只有寥寥几条绿枝，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白水秋围着大树绕了一圈，然后提了一口气，轻轻一跃跳到了树桩上。
    再沿着粗壮的树干向前走了七八米，就来到了枝桠虬结的树冠处，依靠着一根树枝盘膝坐了下来。
    接着，白水秋把自己手腕上的鸣雷玉取了下来，放在手心，把胳膊慢慢向前递出。
    似乎是感应到了存在于这片山谷内的天然磁场，鸣雷玉开始出现细微的颤动，然后一点一点地在白水秋的手心悬浮起来，四枚勾玉接二连三地竖立在半空中，慢慢转起了圈。
    “按照系统先前给出的提示，充电的过程应该是这样的吧……”
    白水秋深呼吸，双手掐诀放在身前，缓缓闭上眼睛，心思放空。
    在双眼闭合的同时，她的【灵觉】却是最大限度地扩张开来，好像一只只无形的手，感知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说不清过了多久，可能只是几分钟，白水秋就感觉到自己的眼皮外侧猛地亮了一下！
    唰！！
    下一刻，一道耀眼的闪电撕破夜空，朝着白水秋所在的这棵桃树的方向劈了过来！
    “！！”
    白水秋的心跳陡然加快。
    就在她忍不住想要睁开眼睛的时候，被她放在手心的鸣雷玉突然向前蹿了几寸，迎向了凌空而来的闪电，勾玉与闪电相接的一刹那，炽白色的光芒大盛，好像一轮小型的烈日在半空中冉冉升起！
    在相距不足一米的情况下，白水秋只觉得一股炽热的气浪袭面而来，好像连身上的衣服都要灼烧起来了似的，周围的雨水更是在短短几秒钟内被蒸干殆尽，形成了一团白茫茫的水蒸气向四周扩散开来。
    也是在这种情况下。
    其中一枚莹白色的勾玉颤动加剧，宛如久旱逢甘露一般，贪婪地吮吸着雷电的光芒。
    足足过了小半分钟。
    闪电才渐渐暗淡下去，而那枚勾玉上面，则是多了一道苍青色的弧度，赫然是充满了电的标志。
    “呼……”
    白水秋慢慢睁开眼睛，先看了一眼悬浮在半空中的鸣雷玉，又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确认衣服并没有被烧掉后，才松了口气。
    想想也是。
    像鸣雷玉这种相对少见的雷电系法器，肯定是有一部分引雷的动能的，不然过来充个电，反而要把使用者劈死，法器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不过虽然这道闪电的绝大部分能量，都被鸣雷玉吸收掉了，但是还有一部分溢散出来，沿着白水秋周身的光膜流过，劈在这棵大桃树上面。桃树的枝条轻轻晃动了几下，就重新稳固下来，似乎是因为吸收掉了雷电洗礼后的残余能量，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又生出了一两片微小的绿叶。
    调息了好一会儿，白水秋才从第一道落雷带来的惊悸中恢复过来，闭上眼睛，再次进入了冥想状态。
    十几分钟后。
    第二道落雷如期而至。
    ……
    落雷山的山脚下。
    鹫峰紫苑和神代惠子各自打着一把伞，并排站在黑色的汽车旁边，抬头看着山谷的方向。
    从这个角度，能够很清楚地看到一道道雷电劈落下来的景象，每一次，天地间都会变的一片煞白，连带着神代惠子的脸色也变得很是苍白，再加上心里对山中的某人的担心，哪怕下山已经有一会儿了，心跳迟迟没能恢复到平时的状态。
    “秋酱一个人在那边不要紧吧？”
    “嘛，只是几道普通的落雷而已，她手上有一件成色相当不错的雷电系法器，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防身法器，就算出了点差错，也能及时抽身回来，大概是不要紧的。”鹫峰紫苑的语气轻描淡写。
    “……大概？”
    “是啊，修行一途本来就是不进则退，风险肯定是有的，哪里有万无一失那种说法。不过如果是小秋的话，应该不会出问题的，毕竟那孩子的天赋，可是连我都没有见过几次的，或许平安时代的那几个老家伙，也不过如此了。”
    “是吗……”
    神代惠子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老家伙”是指谁，想来能够被鹫峰紫苑这么郑重地提及的，多半是除了安倍晴明以外的贺茂忠行、贺茂保宪那一批了。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过了有几分钟的样子，鹫峰紫苑才扭过头来，看了神代惠子一眼：
    “惠子同学，你的心脏病，是先天性的吧？据我所知，像这种在出生时就染上、由基因层面引起的病情，可是相当顽固的，哪怕是现代最先进的医疗手段和药品，也只能舒缓和调节，无法根治，难怪小秋之前会问起这方面的事情……原来是因为这个。”
    “秋酱她……有向您询问过这个？”神代惠子目光闪烁了一下。
    “嗯，不过我没有办法，准确的说是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虽然有那么几种方式能够间接治好这种顽疾，但几乎都会给患病者带来一些不可逆转的副作用，所以即使存在这些方法，小秋应该也不会采用的。”
    鹫峰紫苑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随口应道。
    神代惠子低着头，微微眯起眼睛，沉默了一小会儿，才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您说的那几种办法，是指？”
    这一次，鹫峰紫苑并没有回应，而是扭过头去，看向了过来时那条车道的方向。
    虽然现在还看不到任何东西，但以这个老妖怪的耳力，却依稀听到了一阵低沉的轰鸣声，夹杂在狂风暴雨的声音远远传来，其中还夹杂着几缕异常的波动气息。
    “真难为你们还能追到这里啊……”
    “嗯？”
    神代惠子愣了一下，也顺着鹫峰紫苑的视线看去，虽然也一样什么都没有看到，但是以她了解和掌握的情况，这会儿也大概猜出一点眉目了：
    “难道是刚才跟着我们的那辆车？可……都甩开了这么远，竟然还能追上来，难道他们事先就知道我们的目的地？”
    “这条公路是通往福知山市的，岔路口很少，只要他们大概估测出我们的行动方位，追上来并不是很难的事情。”
    鹫峰紫苑的声音悠悠响了起来：“惠子，你先回到车里去吧，如果不想让小秋回来的时候看到一具尸体的话，那么待会儿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事情，都在里面别出来……
    算了，已经没时间了。”
    随着这道话音落下，就听到一阵越来越响的引擎轰鸣声，出现在这条道路的尽头，却是一辆通体银白色的SUV汽车，穿过重重雨幕，宛如一支离铉之箭般，出现在了两个人的视线之中！

第521章
    来了！
    在看到这辆车的时候，神代惠子心里一沉，下意识地瞥了鹫峰紫苑一眼。
    即使是到了这么近的地方，这辆银灰汽车依然没有减速的迹象，反而还在猛踩着油门向前横冲直撞过来。
    数百米的距离，对高速行驶的汽车来说不过是十几秒钟的车程，而在距离不断拉近的过程中，车厢顶篷的天窗被里面的人打开，一个身穿黑色雨披的人在车座上站了起来，将手里一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鹫峰紫苑。
    “狙击枪？”
    下一刻，低沉的枪声在空气中悄然炸响！
    一枚黑漆漆的子弹划破雨幕，以肉眼难以辨别的极速向前刺杀而来！
    杀机扑面。
    面对如此明目张胆的攻击手段，鹫峰紫苑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丝弧度，有如闪电般抬起右手，在落后了一刹那的前提下后发先至，一把抓住了那颗狙击子弹。
    砰——
    子弹爆裂！
    强大的动能和火药的冲击力在手掌之中爆发出来，如果是普通人挨了这么一下，恐怕半边身子都要被子弹打烂，而鹫峰紫苑的五指也出现了刹那的松动。
    而这一枪的威力……
    不仅是子弹本身！
    因为就在子弹被鹫峰紫苑攥住的同时，一团蒙蒙的金色光辉突然迸发出来，形成了一道道有如实质的细长勾锁，从她的指缝间探出，往周围各个方向飞射出去，竟赫然是形成了一张硕大的罗网，作势就要将她整个人网罗在内！
    如果此刻白水秋站在这里的话，多半立刻就能认出，这种手段正是北条吾郎等人先前试图抓捕食发鬼的时候，曾经使用过的。
    但是和那时候相比，施术者手中的武器从一把古朴的和弓，变成了现代工艺生产制造出来的狙击枪。
    虽然看似区别不大，可是要将如此精密的术式，刻制在一枚子弹只有指甲盖大小的金属弹头上，难度可比刻制在木质的弓箭上要大得多了。
    “哦？”
    鹫峰紫苑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堪堪避开了这张金色罗网的中心区域。
    但紧接着，第二颗子弹就飞射而出！
    不仅如此，道路尽头还出现了第二、第三辆汽车，而且第一辆汽车已经在这短暂的两三秒钟内，越过了两人中间这百余米的距离，以势不可挡的姿态朝着鹫峰紫苑冲撞过来。而开车的司机，连同狙击枪手，则是在最后一秒才做出推门跳车的举动。
    “紫苑老师……”
    神代惠子蓦然睁大双眼，眼神中流露出惊骇的色彩。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高速行驶的汽车，本身就是一件威力惊人的巨型冷兵器。
    数吨重的车身，在超过一百迈的速度加持下，哪怕坚固的墙壁，也能撞出一个窟窿来。
    而就算是对于鹫峰紫苑这种级别的妖怪来说，也同样有着巨大的杀伤力！
    如果这一下落实了，鹫峰紫苑会怎么样先不说，作为普通人的神代惠子，是绝难幸免的。
    “呼……”
    面对呼啸而来的风声，鹫峰紫苑目光闪烁了一下，整个人做了一个吐气开声的动作，随着呼气声响起，这个女人衣服两侧的后背上突然撕开两条口子，一双闪耀着火焰般磷光的深青色羽翼从中探了出来，在这个女人的后背霍然张开，形成了四五米宽的翼展！
    ——即使是五米宽的翼展，和老妖怪的本体相比还是逊色了好几倍，但已经足够惊人了。
    在这股磅礴的妖力加持下，鹫峰紫苑的双臂也被这层羽翼缠绕包裹起来，整个人的身高似乎都瞬间拔高了几寸！
    而后，就看到这个女人沉腰屈膝，抬起右手做了一个推拒的动作：
    “给我……停下！！！”
    几乎是在话音落下的同时。
    就听到嘭的一声巨响，汽车的车身径直撞到了鹫峰紫苑身上，硕大的车头和手掌抵在一起，强大无匹的冲击力席卷而来，女人的身形在冲撞下剧烈晃动，包裹在双臂上的羽翼瞬间涣散了大半，脚下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三四步。
    但下一刻，就看到老妖怪猛地一个发力，竟是硬生生地把这辆汽车的前面一小段挑了起来，两颗高速转动的前轮微微悬空。
    做出这一连串动作的过程中，鹫峰紫苑的面庞迅速泛红，呼吸也变得急促了一些，显然并没有吃饭喝水那么轻松。
    可……
    高速行驶的汽车，却也终于在她这一推之下，慢慢停了下来，悬空打转的车轮将周围的雨水排开，浑厚的气浪以冲击波的形式向四周扩张，在半空中形成了一层有如实质的波纹。
    再之后，鹫峰紫苑再度发力，将汽车彻底掀飞了出去，同时唇角轻启，轻声吐出了一个拟声词：“嘭。”
    轰！！！！
    这一声，远远比刚才那一下要响亮的多！
    随着话音落下，就看到一抹青色的火焰，沿着她的手臂迅速向前，没入到了银灰色汽车的车厢四处，好像给这辆汽车裹上了一层青色的外衣，仅仅一秒钟……或者更加短暂的一刹那间，就看到一团刺眼的光和热爆裂开来，数吨重的汽车当场爆炸！
    滔滔的火焰剧烈燃烧！
    几秒钟后，汽车的油箱被引燃了，又是一团巨大的橘色火球在汽车上方冲天而起，随之而来的气浪汹涌滂湃，将鹫峰紫苑的一头长发高高吹起！
    这一刻，就连周围的空气，都被短暂的排空，挤压出了一片真空地带！
    “竟然连汽车都……”
    神代惠子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身子往汽车侧面躲了躲，但依然还是被这股热浪扫了一下，一张白皙的小脸被熏的通红。
    虽然早就知道了鹫峰紫苑的妖怪身份，但是她也万万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会强到这种地步。
    这场爆炸来的突然，波及范围又广。
    刚从车里跳出来的司机和狙击手，自然也没有躲过去。
    几乎是在火光迸发的同时，这两个家伙就已经被身后的火蛇追上，瞬间燃成了一团火人。
    哪怕两人在落地以后，拼命地翻腾着想要扑灭火焰，也依然只能发出凄厉的惨叫，在几秒钟内被烧成了一团焦炭。
    事实上，就算鹫峰紫苑不出手，这两个家伙从高速行驶的汽车上跳车下去，也势必会受到不轻的创伤，而老妖怪的火焰，则是直接送了他们从断气到火花的一条龙服务，等到火光渐熄的时候，两人已经从肉体到灵魂被焚烧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最后几根乌黑的残骸，证明他们在几分钟前曾经存在过。
    另一边。
    后出现在街道上的几辆汽车，很默契地从火球两侧绕了过去，在从鹫峰紫苑两边超过去以后，不约而同地踩下了刹车，几个身穿狩衣的阴阳师从早已打开的车门中跳了出来，把怀里的符箓打出。
    “奉请天罗神，地罗神，金罗铁网大将军……”
    “……火索火绳铜柱将，大张罗网罩坛庭，急急如律令！”
    【远罩咒】！
    咒语声从最开始的无声默念，到最后的激昂高亢。
    足足数十张鹅黄色的符箓，从这些阴阳师手中打出后，就在半空中悬浮而立，其中蕴含的符力被催发出来，再由无数条灵力凝成的丝线相互勾连，转眼间，就张开成了一张直径超过十米的大网，好像一枚倒扣的瓷碗一样，将鹫峰紫苑，连同神代惠子还有旁边的那辆汽车一起罩在里面。
    紧接着，最后一辆汽车也在火球后方十几米处停下，从里面跳出的狩衣老者，将一块圆盘用力抛了出来。
    这块圆盘大约有两尺宽，通体白色，似乎是用玉石打造，上面雕着密密麻麻的刻度，中央也刻有北斗七星的图案。
    在被老者抛出以后，圆盘就径直飞到了六七米的高空，在那张“瓷碗”状的大网最上端，滴溜溜地打着转。
    浑厚的灵力从圆盘内透出，好像瀑布般流淌而下，给整个大网染上了一层乳白色的光晕。
    这还不算完。
    在老者下车的同时，剩下的那群阴阳师，也在从身上掏出各类法器。
    其中大部分都是法尺。
    这种法器最初起源于华夏，模样大概就是上面刻有刻度和图案的铁尺，据说在远古时代曾经被神明用来测量天地，因此有着除魔驱鬼的作用。所有法尺最有名的一把，莫过于一代妖王孙悟空所使用的金箍棒了，后者据说就是大禹治水时使用过的法尺，用来测量海水的深度。
    而此刻，这些北条家阴阳师手中的法尺，大部分都是铁质的，长短不一，但款式能看得出是有相近之处的，显然是出自同一批工序。
    在掏出法尺以后，这些家伙就迅速跑动起来，围绕着鹫峰紫苑转了几个大圈，把法尺插在地上。
    ——行车的道路都是水泥路，只有两侧的土路才能把铁尺插下去，所以他们绕圈的原因，除了畏惧老妖怪的实力以外，就是在这里了。
    “啧啧。”
    从头到尾。
    鹫峰紫苑微微歪着头，没有要阻止的意思，而是饶有兴趣地看着这群北条家阴阳师跑前跑后的忙碌，嘴里啧啧有声：“还真是难为你们，为了对付我做了这么周全的准备。
    不过就连同伴的死亡，都不能让你们多看一眼，还真是一群冷血的人类呢，连我都为这两位仁兄的牺牲感到不值。”
    “杀死他们的是你青鹭火，只有将你除掉，才是对他们最好的告慰。”
    狩衣老者扔完圆盘以后，又从身上掏出了一串项链，套在双手上，结出了几道复杂的手印，一双浑浊的老眼则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鹫峰紫苑：
    “哼，没想到堂堂五位光，竟然会假装成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教师，藏身在千叶县的巫女身边，并以式神的卑微身份委居其下，如果不是家主大人心细如发，我们可能都要错过这次将你彻底根除的机会了……”
    “家主？”
    鹫峰紫苑微微蹙眉，眼神在老者身上流连了几下，又扭头看了一圈周围的其他人：“你不是北条家的家主？”
    北条家这趟过来的阴阳师不少。
    除了以北条吾郎为首的几个年轻一辈以外，其他大部分阴阳师，都是三四十岁以上的中年人，甚至还有几个五六十岁的老者。一共十来个人，再加上刚才被鹫峰紫苑迅速烧杀的那两个，每一个身上的灵力波动都颇为不俗，显然是有备而来。
    甚至可以说是孤注一掷。
    因为如果这批人在这里被团灭了的话，北条家基本上就是名存实亡了。
    不过，这群人中的绝大部分，鹫峰紫苑都不认识。
    毕竟，早在平安时代结束以后，阴阳道已经逐渐衰落，近几百年更是沦落为神道教的附庸，所以这些阴阳师的地位，其实是不如各大神社的神官巫女的，也同样比不过掌管着所有东瀛人丧葬大事的僧人。
    如果是安倍晴明的直系后裔，土御门家，可能还有着一些非比寻常的底蕴，甚至是从晴明公那里继承而来的式神和法器，能让鹫峰紫苑高看几眼。
    可像北条家这样的家族，能够抽调出十几个身具灵力的阴阳师，差不多已经是极限了。
    如果不是北条吾郎等人在白水秋面前出现过的话，鹫峰紫苑甚至都懒得去探查北条家的情报。
    这时候，对面的狩衣老者也适时地回应道：
    “对付你这样的妖怪，还用不着家主亲自出手，我是北条家的长老北条兼史，现率领族内子弟，对你布下金罗铁网之阵，你若是识相的话，就早点投降，还能保留一个全尸，否则……不仅是你，就连你旁边那个人类女孩，也要一并被格杀于此！”
    “哦？连无辜卷入此事的普通人都不放过？”
    “哼，能和你这样的妖怪同流合污的，又哪里是什么无辜卷入的人！能死在这里，也算是为人类的除魔事业做贡献了，应该感到荣幸。”
    说这话的时候，北条兼史的神情很认真。
    而鹫峰紫苑的表情，则是彻底冷了下来。

第522章
    “果然还是这样，只有在对待自己同胞的时候，才最是冷血无情。”
    说着，鹫峰紫苑抬手一挥，将面前熊熊燃烧的火焰熄灭下去，然后缓缓向前踏出了一步：
    “说起来，我有一个小疑惑，已经在心里积存了数百年，时至今日还没有想清楚，还请北条家的诸位帮我解惑……”
    这一步的幅度很小。
    但在场的所有人却都心颤了一下，眼皮齐齐一跳，负责加持【金罗铁网阵】的北条吾郎等人一脸紧张的样子，将手里的法尺用力攥紧，生怕被鹫峰紫苑从阵法中挣脱出来。而北条兼史更是加快了结印的动作，大滴的汗水从花白的鬓角流淌下来。
    和青鹭火这样的千年大妖对阵，说没有压力肯定是假的。
    但北条家已经筹划了这么久，现在几乎是把所有底牌全部压到了牌桌上，就为了赌赢这一局，即使明知道风险很大，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北斗灵灵，斗柄前星……”
    北条兼史嘴里念念有词。
    鹫峰紫苑的声音也在同一时间幽幽响起：
    “‘延喜十二年，大江山鬼族的酒吞童子率人秘密潜入天皇御所，在经过初斋院时被内亲王阿葵发现行踪，并与交战中将后者杀死。’
    这是初斋院的幸存侍女在调查中给出的证词，可负责守卫御所的北条雅史，却在明知此事的前提下，第一时间将我指认为谋害阿葵的凶手，而这一指认的关键性证据，则是因为有人曾经在大江山附近见到我和鬼族同行的画面……
    此后，阴阳寮就发布了追杀令，就属你们北条家执行的最为积极，数十年间一直孜孜不倦地追查我的下落，甚至直到一千年后的今天，你们还依然没有放弃。
    我想知道，你们做出这一切的目的，真的只是出于对天皇陛下的忠心吗，还是出于除魔卫道的所谓正义？
    呵。
    依我看，你们的真正意图其实是要杀人灭口吧，在大江山已经覆灭的情况下，只有将我这个可能的知情者杀死，才能掩盖你们北条家从平安时代，就和大江山鬼族密谋勾结，杀害伊势神宫的斋王阿葵的黑历史，对吧？”
    “你、你在胡说些什么！”
    听到鹫峰紫苑的质问，北条兼史沉下脸来，义正言辞地冷喝道：“我北条家世代忠良，怎么可能会和鬼族那种东西为伍……果然是居心叵测的妖怪，死到临头了还在这里妖言惑众！……妖尘荡灭，斩戮邪精，敕令，建狱咒！起！！！”
    最后一声“起”字，几乎是从喉咙里撕扯出来的。
    北条兼史终于结完了手印，并指一挥，就看到他身上的狩衣忽然鼓胀起来，一股浑厚的灵力有如海浪般汹涌而出，好像注入了给【金罗地网阵】注入了新的油料，顿时间，围绕在鹫峰紫苑四周的那张金色罗网金光大盛，连带着北条吾郎等人手里的法尺，也都变得闪闪发亮。
    下一刻，整个罗网上面都燃起了灼目的光焰！
    这种光焰，似乎对妖鬼有着很强的压迫力。
    哪怕是鹫峰紫苑，也微微蹙起眉头，好像被这团光焰照的有点不舒服。
    “哈、哈哈，束手就擒吧！这些火焰可都是诛妖杀鬼的业火，就算是厉鬼大妖，也一样会在一时三刻内被锁住一切行动能力，变成只能任人宰割的鱼肉……”北条兼史喘了几口粗气，但嘴里还在放声大笑。
    鹫峰紫苑慢慢抬起头，用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北条兼史，也笑了笑：
    “金罗铁网阵，还有建狱咒……的确都是很强力的术法，但你是从哪里来的自信，会认为这样的阵法能够对我有用？”
    “别嘴硬了，当年的鬼女红叶，就是被先辈的这道阵法……”
    “驱逐鬼女红叶的可是贺茂忠行，而杀死她的是平维茂，难道这两位，也都是你北条家的祖先？”
    鹫峰紫苑笑了笑，背后的羽翼再次舒展开来：“一千年前的鬼女红叶，实力和在妖怪中的名望尚且不如酒吞童子，连她都没有被你们成功生擒，你又是凭什么认为，一千年后的我，会比她更弱呢？”
    “？！”
    只是一息之间。
    包括北条兼史在内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股磅礴的妖力，从鹫峰紫苑身上冉冉升起，以这个女人站立的位置为中心，无形的气势渐渐向四周扩张开来，好像一只看不见的大手从路面上轻拂而过，一直推进到金罗铁网的边缘才停了下来，然后，一丛火苗轻轻跳动了一下。
    紧接着……
    这丛火苗就化作一团青焰，在场中迅猛燃烧起来！！
    没有任何预兆，在鹫峰紫苑的身体四周，一圈深青色的气焰轰然而起，只一瞬间就升腾到了三四米的半空之中，好像含苞待放的花朵一样略微蓄势了一下，然后，就再次爆发！这一次，焰头直接顶到了整个符阵的最上方，似乎立刻就要将这张罗网撑破！！
    “小心，这家伙要逃出来了！！”
    北条吾郎等人慌了，纷纷不要命地把催动起体内的灵力，一缕缕强弱不一的灵力波动从这些家伙身上迸发出来，好像无数的船锚，牢牢将整个金光大网按住，北条兼史和另外几个年龄较大的阴阳师，则是齐齐结出了一道镇压性质的手印，瞪大了双眼盯着场中的形势，目眦欲裂。
    局面似乎就要演变成了一场拉锯战。
    可……
    在青色火焰的包裹之中，鹫峰紫苑的身体渐渐蜕变，从原先的人身，迅速蜕成了一头全身萦绕着磷光的青鹭，在体形变化的同一时间，她的气息也在节节攀升。
    直到飙升到了一个堪称恐怖的程度！
    “唳！”
    鸟鸣声起！
    只见鹫峰紫苑将两侧的翅膀张开，做了一个人性化的“撑开”的手势，随着这个动作，猛烈的气流平地而起，卷携着周围的砂石和树叶，连同火焰一起打着旋儿往四周席卷开来，俨然已经形成了一股深青色的火焰龙卷！
    在这股暴动的气息下，原本看似坚不可摧的金光罗网，开始散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摇摇欲坠。
    “撑住，大家撑住！”
    北条家的一众阴阳师勃然变色。
    但再怎么努力，他们的修行水准也都是固定的，不可能凭空变出一股灵力来，所以仅仅是胡喊了几句，金光罗网上就开始出现了细微的裂纹，再一点一点扩大，直到蜿蜒曲折地延伸到了整个大网的最顶部，那块白玉圆盘的所在。
    咔嚓——
    圆盘上呈现出第一道龟裂的痕迹。
    下一刻，火焰龙卷直接冲破了罗网的束缚，一瞬间将圆盘吞没，再毫不停留地向高空中直冲而去，化作一根三四米宽的火柱冲天而起！一直延伸到了三四十米的高空中，才不再升腾，转而开始有一些火焰向四周散开，宛如天女散花般纷纷洒落！
    在破阵的一刹那，北条兼史吐了一口血，整个人的脸色变得极度苍白。
    至于旁边的北条吾郎等人，也都神情萎靡，握着法尺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怎么会这么强？！”
    “家主大人明明说过，金罗铁网能够困住青鹭火半个时辰的……”
    “家主说的大概是平常状态下的青鹭火，但眼下它已经现出了真身，再纠结这些就没有任何意义了……作为北条家的子孙，拿出气势来吧，让这只凶残成性的妖怪见识一下我们人类阴阳师的厉害！”
    一时间，各种五颜六色的法器和符箓，好像不要钱似的往火焰龙卷内的人影身上砸了过来。
    北条家历经千年积淀下来的底蕴，还是相当丰厚的。
    眼下为了活命，更是一个个都拿出了压箱底的底牌，哪怕是偷学的术法，以及平时不肯轻易示人的法器，都被这些家伙取了出来，一股脑地向鹫峰紫苑招呼过去。所谓蚁多咬死象，哪怕这些法术中的大部分都不算强大，但是混在一处，还是将一部分火焰扑灭了下去。
    “哼，不自量力！！”
    清冷的女声在空气中轰然炸响。
    话音未落，冲天的火柱就变幻起了形状，围绕着鹫峰紫苑的本体，幻化成一团无比高大的青鹭虚影，向正前方的北条兼史扑杀过去！
    这老头本来就是催动阵法的主力，在金罗铁网被破以后，受到的反噬也最为严重，因此连躲避的动作都没来得及做出，就被这只火鸟兜头盖脸地吞没下去，眨眼间灰飞烟灭。
    “长老大人！”
    “杀了她，为兼史大人报仇！”
    几个阴阳师齐齐呼喊，而更多的人则是开始打起了退堂鼓，想要尽快从这场实力悬殊的战斗中逃命，一时间，场面陷入一片混乱。
    厮杀中，鹫峰紫苑用本体腾出了一只羽翼，将缩在黑色汽车侧面的神代惠子拢了进来，语速飞快地叮嘱道：“不想心脏病复发的话，就闭上眼睛，当作什么都不知道，有我的妖力充当保护层，哪怕是在急速升空的途中，你也不会感觉到颠簸的……”
    “您的意思是？”
    “北条家的人算是倾巢而出了，可是大江山的鬼族，可还一个都没有出现呢，如果它们的目标不是我，而是小秋的话，恐怕现在小秋已经遇到危险了……
    茨木童子最擅长的，可是那种能力啊，但愿小秋能稍微聪明一点……”
    后面的半句话，只是鹫峰紫苑在心里的自言自语。
    但是仅凭前面的半句，也足以让神代惠子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
    ……
    与此同时。
    坐在大桃树上的白水秋慢慢睁开眼睛，抬头看向了数十米高的头顶上空。
    一群白纸折出来的鸟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这片山谷内，正围成一圈在她的头顶打转，在倾盆而下的暴雨中，有几只纸鸟的身体已经被打湿了，歪歪斜斜地往她这边坠落下来，黑色笔墨点画的眼睛，同样已经被雨水浸透，可在四目相对的一刹那，白水秋却好像透过那双纸鸟的眼睛，看到了操控它的某个人。
    “这些东西……是阴阳师手中的式神？”
    是北条家的人追上来了？！
    白水秋心里咯噔了一下。
    但还没等她有进一步的行动，就听到——
    “哼！”
    伴随着这声冷哼，一股强大的妖力从山崖的方向扫荡而出，有如一柄利刃从高空中横扫而过，在这近百米的高空中划出一抹半圆。所有飞舞在空中的纸鸟，被妖气扫过之后，立刻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斜斜地掉了下来。
    这股妖力的气息，对白水秋来说很熟悉。
    “紫苑老师也过来了？”
    白水秋把已经充满电的【鸣雷玉】从半空中取下，握在手中，然后后知后觉地往山崖那边看了过去。
    就看到一道青色的身影，出现在她刚才跳下来的那处山崖上方，纵身一跃落到了山谷之中，向桃树林的方向靠近。
    速度很快。
    和一个钟头前的时候相比，这个女人的模样明显变得狼狈了许多，身上的衣服挂着烟熏火燎的痕迹，手指间还有一些残留的血迹，好像刚刚经历过一场残酷的战斗。在妖力的加持下，鹫峰紫苑的身影几个闪烁，就来到了距离白水秋不远的地方。
    “北条家的人追上来了，还有大江山的星熊童子……没想到京都的阴阳师名门，竟然会和鬼族那种货色勾结在一起，既然星熊童子已经出现，或许茨木童子也在京都市附近，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哈？”
    这番话的信息量有点大，白水秋怔了一下，脑海中下意识地想到了神代惠子之前说过的话。
    北条家和鬼族……竟然真的联合到一起了？
    这还真是……
    为虎作伥，大概就是形容这种关系的了。
    既然连鬼族都已经出现，那么老妖怪会变得这么狼狈，也就能够理解了，毕竟同时面对大江山的妖怪和来自京都的千年阴阳师世家，想来就算是“青鹭火”这种级别的存在，也不会那么容易全身而退。可……从山脚下逃出来的，好像还少了一个人？
    “对了，惠子呢？”

第523章
    面对白水秋的询问，鹫峰紫苑微微垂下眼帘，表情黯淡了下来：
    “北条家人多势众，提前在落雷山谷外布下了陷阱，我们未能在第一时间觉察，再加上星熊童子等鬼族从中牵制，我能杀出重围已经殊为不易，神代同学现在应该已经……”
    “？”
    白水秋心神一颤。
    但鹫峰紫苑的话还没有说完，只是略微顿了顿，就语速飞快地继续说道：“不过现在已经没时间再说这些了，那些鬼族还在向山上追踪过来，很快就会出现在这里，如果再继续逗留下去的话，恐怕连小秋大人你也会有危险，所以还请立刻随我离开……”
    说话间，就看到几缕淡淡的黑气从山谷的各处浮现出来。
    在靠近山崖一侧的谷底，渐渐有几条朦胧的黑影轮廓逐渐显现，每一个身上都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其中更是有一两个尤其惊人的气息，显然就是鹫峰紫苑刚才所说的鬼族了。人类爬一座数百米的山峦需要许久，而对于这些非人类的存在来说，几公里的山路，不过是三五分钟的脚程。
    “果然是茨木童子！”
    鹫峰紫苑眼神复杂地往那股最强的气息方向扫了一眼，而后就快步朝着白水秋走来：“这家伙的实力比我原先预估的还要强，我恐怕不是它的对手，做出决断吧，小秋大人，再不走恐怕就真的没机会了！”
    “……不对。”
    “什么不对？”
    鹫峰紫苑脚下的步子并没有停下，还在继续向白水秋靠近着。
    “惠子身上可是有护身法器的，何况还有你在旁边，就算是大江山的鬼族，也不应该这么容易就将她杀死，而且……紫苑老师，在遭遇伏击、寡不敌众的情况下，如果要强行突围的话，你难道不应该直接展露出自己的本体吗？”
    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白水秋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
    她本来是真的有点相信了鹫峰紫苑的说辞，正在很认真地考虑面对这种情况该怎么办的，可是仔细一想……
    事情好像有什么地方……
    不太对！
    虽然眼前的这个鹫峰紫苑，从内到外，无论是相貌身段，还是身上的妖力气息，都和平时的老妖怪一般无二，就连说话的口吻和神情都没有任何区别，可……她现在所呈现出来的样子实在是太狼狈了一点。
    如果是一千年前那个初出茅庐的鹫峰紫苑，的确可能会在逃命的过程中，做出现在这样丧家之犬一般的举动。
    可是一千年后的老妖怪，哪怕是面对京都阴阳师和鬼族的双重围剿杀，也应该表现地更从容一些。
    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
    从鹫峰紫苑口中说出的一个词，让白水秋听起来格外在意：小秋……大人？
    “你……到底是谁？！”
    陡然间，白水秋看着鹫峰紫苑的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起来，握着鸣雷玉的双手也不由自主地握紧在了一起。
    女人怔了一下：“什么？”
    “虽然你的变化术很精湛，几乎看不出漏洞，但……你可能不知道，真正的老妖怪，是绝对不会对我使用‘小秋大人’这种敬称的。”
    原因很简单，因为鹫峰紫苑的真实身份，并不是她的式神。
    而知道这一点的，除了白水秋和老妖怪本人以外，就没有其他人了。除了擅长卜算之术的朝仓理绘，有可能通过卦术测算出来。至于其他人，哪怕是之前的朝仓麻美，都坚定地相信着这一说辞。
    所以，能对她叫出“小秋大人”这个称呼的老妖怪，只能是他人伪装的冒牌货！
    “呵，竟然这么快就露出破绽了吗，果然像你们这样的人类巫女，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那么令人讨厌，既然不肯上当，那就直接去死吧！”
    “鹫峰紫苑”笑了笑，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但是挪动的速度却是陡然加快，好像离弦之箭般腾身而起，直接越过这最后十多米的距离，出现在大桃树前方，抬手抓向了白水秋的衣领！
    “三天育元，景霄正刑。青雷赤炁，洞按九宫！！”
    在突如其来的变故下，白水秋虽惊不乱，双手一合，将系着鸣雷玉的手链夹在掌心，从刚才开始就在心中默念着的咒语也脱口而出！
    一瞬间！
    一抹深紫色的雷弧迸发出来，打在了“鹫峰紫苑”凌空抓来的手臂上！
    “吓！”
    这一道雷电，是十几分钟前才刚被鸣雷玉吸收进来的，此刻爆发出来时，气势几乎不亚于刚才从天而降的时候，一下子就劈在了“鹫峰紫苑”身上，后者吃痛之下，迅速把右手缩了回去，但是整个人却好像不退反进，以强横的气势向白水秋逼近过来！
    唰！
    连一眨眼的时间都没有，白水秋眼前的视线就突然一黯，趴在她身边的风狸更快地反应过来，全身的毛发好像触电了一般根根竖起，抬爪就甩出了四道青色的风刃！
    然而……
    能够将坚硬的岩石劈斩开来的风刃，却被“鹫峰紫苑”一抬手就打散成了碎片。
    之后，那只手连挥出的速度都没有减慢多少，就竖成了刀形，径直劈在白水秋身上！
    咔嚓——！！
    光膜碎裂的声音响起！
    白水秋瞳孔微微一缩，但身体却是在身陷险境的前一秒作出了反应，在青怨风铃的守护即将彻底破碎之时，脚下在树干上用力一蹬，整个人向背后的半空中跳了出去，双脚还没落地，嘴里的咒语就已经再次喊出：“青雷赤炁，洞按九宫……敕！敕！敕！！！”
    从第一个“敕”字吐出开始，三枚勾玉上面的苍青色弧度接连亮起！
    等到最后一个“敕”字喊出后，蕴含在这些勾玉中的三道耀眼的雷电，在白水秋的操控下，呈品字形向前挥出！
    轰！！
    雷电和“鹫峰紫苑”接触的一刹那，深紫色的电浆以疯狂的姿态爆裂开来，巨大且刺眼的光芒将后者的身影吞没！但白水秋却分明感觉到，光芒笼罩下的那道身影的气息，变了。
    从刚开始和老妖怪一般无二的气息，渐渐变成了一股几乎同样强大，但是又带着几分邪异暴虐的妖类气息，哪怕是三道鸣雷玉并作一处造成的杀伤，也仅仅是让它的气息呈现出一定程度的衰落，但是距离彻底被击杀，还差着太远。
    “这家伙……”
    该不会就是大江山曾经的副头领，从渡边纲刀下逃走的罗生门之鬼，茨木童子吧？！
    怎么会强到这种地步？！
    来不及多想。
    白水秋在身子落地之前，就把手中的鸣雷玉高高抛起，双手迅速掐诀，牵引着一道闪电在从夜空中劈落下来的过程中，鬼使神差地偏离了几寸，向鸣雷玉所在的方位迅速袭来，没入到四枚勾玉中的一枚之内，开始新一轮的充电。
    而在她对面，“鹫峰紫苑”已经暴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目，赫然是一只头生双角、身披甲胄的高大鬼族。
    说是高大，但其实也要和看什么比了。
    两米左右的身高，和一般的人类比起来自然是相当魁梧了，但是如果放在妖怪里面，就不算什么了，比如鹫峰紫苑的本体就比它要大得多。但是从这家伙身上散发出来的妖鬼气息，却是极其强悍，白水秋先前遇到过的犬神、鬼童子这些货色，和它根本没有可比性。
    而若是和黑泥比的话……
    还是弱了不少的。
    刚才那三道雷电的大部分威力，都被茨木童子的甲胄抵挡了下来，但终究还是破了方，将它身上的盔甲撕开了一条裂口，而剩余的一小半雷电之力，则是实打实地轰在了茨木童子身上，将这家伙的胸膛处炸的血肉模糊。
    也同样是在这个时候，刚才就出现在山谷内的另外几只鬼族，也纷纷靠近到白水秋身边百米开外的地方，从几个不同的方向将她团团包围。
    白水秋心一横，索性将全身的灵力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好像一根尖锐的避雷针似的，不断向头顶上方的高空中探去，牵引着雷电的落点。这一次，就不再是一道闪电，而是五六道落雷，同时扭转了方向，向白水秋这边汇聚而来！
    还在半空中的时候，这些雷电就交织成了一张硕大的电网，而那几股惊人的雷霆气息，也在这一刻纠缠在了一起！
    轰！！！
    四枚鸣雷玉几乎是被瞬间充满！
    然后又是在雷电灌注到勾玉内的同一个瞬间，白水秋心念一动，将勾玉内的雷电催发了出去，分别打向了那几处合围而来的鬼族！整个过程甚至连一秒钟的停顿都没有，而在这一波雷电打出以后，雷光电网中剩下的电流还在再次灌注到勾玉内，然后再随着白水秋的心念轰出！
    又是三道闪电划破空气！
    七连发！！
    这种瞬吸瞬发的手段，是白水秋仓促间的临时起意。
    虽然两次瞬发的过程中，雷电并没有直接从她体内经过，而是以四枚勾玉作为中转站，但是在这短短数分之一秒内，操控勾玉吸收雷霆中的电力，再将其从勾玉内释放出去，对心力的要求是极高的，只要稍微出现一毫秒的偏差，先被雷电劈死的可能就是她自己了。
    为此，白水秋不得不动用了【心眼】的能力，将直觉发挥到了极限。
    也仅仅是一两秒，她就生出了一种心力交瘁的感觉，连【心眼】都无以为继。
    不过，连续七道雷电所起到的杀伤效果，也是很显著的。
    跟随茨木童子过来的那几只鬼族，其中有两只，都被这几道落雷当场轰杀，连身躯都被撕扯成了两半。
    另外两只虽然没有毙命，但是也已经身受重创，好像随时都要倒下的样子。
    但，还有一只，即使是在承受了一记雷电轰杀之后，仍然保持着行动能力。
    不出意外的话，这一个可能就是茨木童子刚才所说的“星熊童子”。
    后者也是大江山鬼族的一员，并且还是包括金熊、石熊等在内的四大鬼王之中的一个，在鬼族中的地位仅次于酒吞和茨木。同时也是大江山讨伐战中少数的一批幸存者之一，这样一个存在，实力自然比普通的鬼族要强大得多。
    至于茨木童子……
    白水秋那七道落雷，有两道都是对着它打过去的，再加上之前的四道，前后足足有六道雷电落在了它身上！
    如果是一般的妖怪，这时候多半已经死的透透的了。
    可是茨木童子毕竟是鬼族中的翘楚，而且还有着一身来头不凡的盔甲，六道雷电的一大半杀伤力，都被这套盔甲挡了下来，代价是整套盔甲变得残破不堪，双手的手臂和胸膛部分的护甲更是几乎完全破碎，露出了半边血迹斑斑的身体。
    这样的伤势，已经不算轻了。
    但是鬼族的生命力本就强悍，严重的伤势，反而进一步激发出了茨木童子的凶性。
    在白水秋的视线中，就看到这只罗生门之鬼的面容，变得格外狰狞可怖。
    “这家伙……”
    也是像鹫峰紫苑和雨女那样的高级妖怪吗？
    还是说，那身甲胄其实是和鸣雷玉同阶、或者更加高阶的护身法器，所以仅仅是破防，就需要四枚勾玉的全力一击才能做到？
    几个闪念从白水秋的脑海中掠过。
    但眼下的情况，已经变得对她极为不利。
    连续七发雷电，已经把云层中的电流暂时清空，短时间内，已经不太可能有新的闪电向山谷内劈落下来了，而且，鸣雷玉似乎也进入了“过载”状态，几枚勾玉隐隐有泛红发烫的迹象，而这时候，茨木童子和星熊童子的身影也都在迅速欺身而近。
    面对两股强大的妖力气息，白水秋立刻从封妖卷轴中抽出了鬼切，双手握住刀柄，再度进入【心眼】状态，全神贯注地向前挥出了一刀！
    这一刀刚斩出去的时候，茨木童子的身影还在七八米外。
    等到刀刃破风声传出的时候，它就已经来到了白水秋身前两米之内，一人一鬼近在咫尺！
    “死吧！”
    两个声音在这一瞬间，重合了！

第524章
    这一刀，本来是对着茨木童子的胸膛斩出去的。
    但，就在即将被刀刃砍到的那一霎，茨木童子的身体突然闪烁了一下，凭空向右侧平移了两寸，仅仅是几厘米的偏差，却恰好避开了鬼切的刀锋，然后向前探出手来，试图扼住白水秋的咽喉。
    “？”
    白水秋瞳孔骤缩。
    这种关头，显然是来不及收刀了。
    可就在她想要强行变招时候，鬼切突然转了个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发力角度，从竖斩变成了横扫，狭长的刀刃在半空中划出一抹圆润的弧度后，就直接向茨木童子的手肘处斩了过去，好像热刀切黄油一般，将它的半条胳膊都给切了下来！
    一刀，两断！
    “？？”
    白水秋有点懵。
    这一幕，比刚才茨木童子的闪现还要让她吃惊。
    她刚才挥刀时，本来就是抱着以伤换伤的念头，却没想到茨木童子会在最后一刻突然躲开，更没有想到鬼切也会在突然间像是有了自主意识一样，在她这位用刀者没有主动操控的情况下，直接拖拽着她的手臂，把茨木童子的半条左臂切了下来。
    但，茨木童子毕竟是从平安时代存活至今的千年老妖，临场应变的能力远非寻常妖怪可比，哪怕是在左臂被斩断了的情况下，仍然第一时间腾出右手，对着白水秋的左肩挥出了一记手刀。
    嘭！
    白水秋闷哼了一声，只觉得一股沛然巨力迎面袭来，整个人像是被一柄重锤砸中了，半边身体几乎都失去了知觉，在冲击力进一步释放之前，一层雨水形成的水帘从两侧将她的身体包裹起来，迅速向后倒飞了出去，和眼前的茨木童子拉开距离。
    这层水帘，自然是【驭水决】的产物了，在左肩脱力的情况下，白水秋进一步催动心念，操控着更多的雨水向这边聚拢过来，形成一团白茫茫的巨浪横在她和茨木童子之间。
    等到身形再次落地后，白水秋立刻用右手持握着鬼切竖在身前，面容警惕。
    另一边，风狸也适时地扑了上去，对着茨木童子露出锋利的爪牙。
    可惜，小东西的实力和茨木童子相差太多，仅仅只是被后者随手拍了一下，就飞出了十几米远，等到摔落下来的时候，身体已经变得有些涣散。
    所有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几个呼吸间。
    直到风狸被拍飞出去，被鬼切斩落的那半条胳膊才刚刚落地。
    “又是这把刀啊，传说中的斩鬼之刃……”
    茨木童子瞥了一眼自己被切下的断臂，然后就目不转睛地看向了白水秋手里的鬼切，隔着一层雨水，它的脸庞变得狰狞，脸上的神情也透着一股阴郁狠厉的味道：
    “只不过杀过几只鬼族而已，还真以为自己是天下名刀了，哼，果然只有将你的主人杀死，再把你打断重铸，才能让你彻底认清楚，谁才是主宰这个世间的强者！”
    说着，茨木童子再次袭来！
    白水秋神情一凛，咬牙挺起长刀，做好了拼命的准备。
    但下一刻……
    就听到一声清越的鸟鸣声从半空中传来。
    在白水秋和茨木童子的头顶上方，一头巨大的青鹭拍打着翅膀翱翔而来，出现在这片山谷的高空之中，在相距还有数百米的时候，就将双翼奋力一振，一股鼓荡的狂风从羽翼间荡出，携卷着一条黑色的事物，从半空中直坠而下！
    是一柄剑！
    在狂风的卷裹下，那把剑的坠势极快！仅仅一转眼的功夫，就已经出现在白水秋所在的区域上方，携着惊人的杀气直刺而下！
    快如闪电！
    轰！！！
    茨木童子才刚刚做出抬头上瞥的动作，就被这把剑，直接从背后贯穿了胸膛，而后又在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响声中插到了地面上，瞬间陷入到岩石和土壤下方，砸出了一块近两米宽的深坑！
    哪怕是在落地以后，还有密密麻麻的皲裂痕迹，宛如蜘蛛网一般向四周不断蔓延开来，如果是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这是一颗陨石坑。
    烟尘四起！！
    巨大的冲击波轰然散开！
    茨木童子也没心思再继续对付白水秋了，一个后仰躲过了白水秋用【驭水诀】操控的水流的冲击，然后捂着胸膛，身形闪烁了几下暴退到了二三十米外，才敢抬头看向天空，目眦欲裂：“青鹭火！童子切安纲的真品，果然在你手里，难怪当年我们把德川家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它……”
    作为天下五剑的童子切安纲，本来就是世间罕见的神兵利器。
    茨木童子曾经亲眼见识过这把刀在源赖光手中，斩下过酒吞童子头颅的画面，自然不会对它的模样和气息感到陌生。
    如今在老妖怪的妖力卷裹下，童子切安纲作为斩鬼刀的驱邪性能稍微受到了一点压制，但是锋利程度和杀伤力却不降反增。
    白水秋刚才连劈了五六道雷电才勉强破防的甲胄，现在连丝毫的抵御能力都没有展现出来，被这从天而降的一剑直接斩破，在茨木童子的胸膛上，已然出现了一个血淋淋的大洞。
    呼！
    强劲的风压扑面而来。
    “这一次来的应该是本人了吧……”
    能像茨木童子那样，把鹫峰紫苑的模样和气息模仿地惟妙惟肖，已经是相当惊人的变化术了，若是连本体都能被变化出来，就委实太夸张了一点，何况，还有【童子切安纲】这件证物，从剑身上透出的那种凌厉的气息，显然是伪造不出来的……
    白水秋微微眯起眼睛，用余光往天上扫了一眼，就把绝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前的鬼族身上。
    除了茨木童子以外，星熊童子也来到了距离她不远的地方，正在蠢蠢欲动。
    这两者的实力或许不如鹫峰紫苑，但也都是相当强大的妖怪，足以对白水秋造成致命威胁，老妖怪及时赶来支援，并不是她掉以轻心的理由。
    “咝……”
    白水秋微微吸了口气，试着活动了一下刚才被茨木童子拍过的左侧肩膀，肩胛骨的部位直到这时候才稍微有点知觉，估摸着可能连里面的骨头都断掉了，稍微动一下就是钻心的疼痛。
    在只有一只手能用的情况下，她也只能悄悄向后退了几步，更加努力地催动着体内的灵力，施展出【驭水诀】，牵引着越来越多的雨水围绕在自己身边。
    同时，白水秋还趁着将鬼切挪到身前的时候，从怀里取一枚【生金符】，拍在自己胸前。
    刚才茨木童子来得突然，两人的交手又是一触即发，所以她并没有机会动用【生金符】，否则的话，或许还能帮自己减轻一些伤害。
    短暂的僵持。
    数息之后，战斗重开！
    这一次，星熊童子率先扑向了白水秋。
    而另一边，茨木童子刚要行动，就看到鹫峰紫苑奋力拍打了几下羽翼。
    妖力催动之下，无数虚幻的羽毛在她的周身上下凝结而成，有如万千箭雨一般，向地面上爆射而来。
    这种级别的法术，对茨木童子这一层级的妖怪已经没有太强的杀伤力。
    但是用来吸引火力，还是很有效的。没有了茨木童子这个强大的威胁，白水秋如释重负，小心翼翼地和星熊童子缠斗了几招，边打边退。
    作为大江山曾经的头目之一，星熊童子人如其名，魁梧壮硕的身体好像一头棕熊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熊妖和鬼族的混血，只看个头的话，就算是当初那只变身后的鬼童子，也无法和它比拟，而妖力上的差距就更大了，每每一拳挥出，就将空气直接撕裂，在半空中发出迅猛的破风声。
    像鬼童子那样的杂血鬼族，只怕五个绑一块儿，再加上变身状态的加成，可能都不够星熊童子一只手打的。
    白水秋自然也不敢轻易应其锋芒。
    毕竟她的身体可不像是傀儡娃娃，还只是普通的肉体凡胎，受了伤是要流血的，在已经有一侧胳膊无法活动自如的前提下，如果再出现了什么损伤，那么这场战斗也就没办法再打下去了。
    所以，白水秋只能催动着【轻身符】的符力，在十几平米见方的空间内灵活地腾挪闪躲，操控着水幕朝着星熊童子缠绕过去。
    虽然好几次都险象环生，但短时间内，还是勉强维持住了战况。
    局面已经演变成了二对二。
    老妖怪和茨木童子的战斗也在进行着。
    面对鹫峰紫苑的到来，后者冷哼了一声，猛地将自己仅存的右手向上举起，做了一个抓取的手势。
    随着这一动作，密密麻麻的黑色妖气从这家伙背后升腾起来，纠缠盘绕着向四周弥漫开来，形成了一只巨大的黑色手掌，一只腾入到近百米的高空中，抓向了半空中的青鹭！
    黑色巨掌挥出的速度很快。
    但，鹫峰紫苑的动作显然更加灵活，也不见她怎么拍动翅膀，这只青鹭的身影就在高空中飞舞起来，在间不容发之际躲过了黑色巨掌的几次扑抓，以极快的速度向地面上俯冲而来，在距离谷底还有百米的时候，就挥出了几团青色的火焰！
    【怪异之火】。
    白水秋早就从铃木珠希，还有朝仓麻美嘴里听说过老妖怪的这一能力了，但是真正见到还是第一次。
    按照麻美的说法，这种火焰不仅有着很强的杀伤力，甚至还可以直接焚烧对手的灵魂。
    当年的阿葵事件中，被鹫峰紫苑杀死的安倍义康、北条雅史等人，就全部都是形神俱灭的状态，让后者的族人想要保存前辈的灵魂都无从谈起，一来是出于对此的愤恨，二来是抱着对“怪异之火”能力的觊觎，北条家才会在此后的数十年间，一直对鹫峰紫苑穷追不舍。
    当然，安倍家其实也是有追踪过青鹭火一段时间的。
    但后者毕竟是平安时代的两大阴阳师世家之一——另外一家是贺茂忠行所在的贺茂家，基本上整个平安时代，京都阴阳寮的“阴阳头”就是从这两家出的——眼界和心性终究还是更高一些，对“怪异之火”并没有那么渴望的心思，在确认了鹫峰紫苑MAX的逃命能力，同时又发现了阿葵事件的几处疑点后，就渐渐不再执着于追踪老妖怪的下落。
    而现在，白水秋也终于得以目睹了这种火焰的威力。
    无论是树木，杂草，甚至岩石，都在被火焰灼烧过的几秒钟到十几秒钟内，被迅速烧化。
    刚才那几个被白水秋用鸣雷玉打成重伤的鬼族，也同样被一团团火焰兜头命中，在惨烈的哀嚎声中形神俱灭。
    其中有几团火焰落入到白水秋和星熊童子这边。
    似乎是因为鹫峰紫苑的操控，这些火焰刻意避开了白水秋，但是星熊童子就惨了，一不小心就被一团火苗撩到，然后就被火焰在身上迅速燃烧起来。但这家伙也是个狠人，在火势刚起来的一刹那，就立刻抓着自己的皮肤扯下一大块血肉扔到一边，然后抱头逃窜。
    茨木童子也在逃。
    这家伙实力本来是这批鬼族中最强的，哪怕是在接连受创的情况下，移动速度依然快的惊人，这些火焰一时间竟追不上它。
    但是随着火焰蔓延的区域越来越多，渐渐的，山谷的各个方向都被这种青色笼罩，俨然形成了一片火海。
    这种情况下，能够让两个鬼族逃蹿的余地已经越来越少。
    这时候。
    鹫峰紫苑鼓荡起了双翼，忽然做了一个昂首的姿势，然后再向前一吐！
    就看到一团近乎翠色的火焰，从这只青鹭的腹内被吐了出来，迎风见涨，形成了一头比老妖怪的本体小了几号，却又栩栩如生的青鹭模样，仰天轻啸了一声，就朝着茨木童子追了过去，虽然个头不见得很大，但是其中蕴含着的妖力却十分恐怖。
    茨木童子似乎也感知到了这团翠色火焰的接近，干脆也不逃了，转过身来，用右手的五指在胸膛前重重挖了一下，再一扬手，就把一串黑红的血珠向前泼洒了出来。
    “罗生门！！”

第525章
    随着一句晦涩难懂的咒语，无数古奥的符文在半空中浮现出来。
    此外，更是有一团黑沉沉的凶怨之气从符文之后的虚空中汹涌而出。
    这些凶怨之气的成分相当驳杂，似乎是在成百上千年间，伴随着鬼族的杀戮而不断积累起来的，密密麻麻，很快就在山谷内蔓延出了一大片，而其中被怨气积聚地最为凝实的地方，则是形成了一座厚实的古代城门。
    罗生门！
    在京都的鬼怪传说中，罗生门是朱雀大道最南端的城门，也是离开京都时的必经之地。茨木童子和渡边纲的战斗就是发生在这里，所以前者才会在平安时代的志怪故事中，被赋予“罗生门之鬼”的别称。
    曾经的罗生门，如今早就不复存在了，只剩下一片残旧的遗址。
    但现在出现的这座罗生门，却是茨木童子以自己的心头血作为媒介，催动妖力释放出来的咒术，看起来气势相当惊人。
    足足有三四十米高的城门平地而起，屹立在这片山谷之中。
    漆黑而坚硬的门面上，以浮雕的形式遍布着无数修罗恶鬼的图案，让人看一眼就心里发怵。
    下一刻……
    怪异之火形成的青鹭轰在了这扇城门上面，宛如火星撞地球一般，发出一阵黄钟大吕般的巨响！
    嘭——！！
    一股股乳白色的冲击波，好像爆炸中的蘑菇云一样，接连不断地冲天而起，往周围扩散开来，整个落雷山谷瞬间掀起了十二级的狂风，就连相距百米开外的白水秋，都感觉像是随时都要被这股狂风卷上天空似的，连忙沉腰凝气，才稳住了重心。
    认识了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看到鹫峰紫苑全力出手。
    之前的几次，要么是没被她看到，要么就是像灯笼山一样，从头到尾只是打了个酱油。
    所以直到现在，白水秋才算是开了一番眼界。
    无论是老妖怪还是茨木童子，都是从平安时代一直存活至今的千年大妖，算是整个妖怪族群中的一批佼佼者，而双方展露出来的实力，也都堪称惊人。
    但看得出，还是老妖怪更占上风一点。
    毕竟，茨木童子本来就不是像酒吞童子那样，以卓绝的战斗能力著称的个体，而是将主要技能点都点在了变化上面，比起正面战斗，更擅长伪装和偷袭。现在被迫和鹫峰紫苑正面交战，相当于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
    再加上它从一开始就接连遭受到了鸣雷玉、鬼切的重创，连胸膛都被童子切安纲剖开了一块血洞，能够坚持到现在还没有落败，已经是鬼族悠长的生命力在强撑着了，自然没有更多的余力主动发起反攻了。
    冲击波持续了小半分钟。
    翠色的青鹭形火焰在半空中小范围地盘旋了一圈，然后再次向罗生门冲撞上去。
    嘭嘭嘭——！！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翠色火焰的形体出现了一定程度的缩水，似乎是因为其内蕴含的妖力被不断消耗的缘故。
    而罗生门也在这个过程中出现了一道道细密的裂纹，坚实的古城墙呈现出摇摇欲坠的迹象。
    风声嘶啸。
    狂乱的雨点在暴风中旋转成团。
    无数的灰尘、树木、碎石也都被这股越来越强烈的狂风卷入到了高空之中，把半边山谷，都染成了灰蒙蒙的一片，能见度下降到了极点，就连在场几个人类和妖怪的灵力、妖力气息，都纠缠着弥散到山谷的各个角落，整个山谷的上上下下都是一片混乱不堪的景象。
    这种情况下，别说白水秋，就算是风狸，也分辨不出那几个鬼族各自的所在了。
    再加上刚才过度使用【心眼】能力，对心神的消耗极为剧烈，她现在的精神已经相当疲惫，甚至都有点昏昏欲睡的感觉。
    只是战斗还没结束，星熊童子和茨木童子都还没有被解决掉，所以尽管已经很累了，白水秋还是强打起精神，目光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动静。
    突然！
    烟雾中，有一道凶悍的身影猛冲出来。
    “是谁？”
    白水秋瞳孔一缩，下意识地握紧鬼切。
    但是后者冲来的方向，却不是朝着她这边，而是在鹫峰紫苑的斜下方某处空地上停了下来，身形还被烟尘包裹着、看起来若隐若现的时候，就用力甩出了一根钩锁，往高空中抽了过去！
    “目标是……老妖怪？”
    “小心！”
    白水秋仰头高喊了一声。
    但在现在这种嘈杂的环境下，声音的传播距离很有限，而鹫峰紫苑好像也被烟尘遮蔽了视线，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注意到这根钩锁，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那根钩锁勾住了一侧翅膀，然后钩锁的另一头被用力一拽，硬是把这只巨大的青鹭从数十米的空中拉扯下来。
    在距离地面还有数十米的时候，那道烟尘中的身影再一个大跳，跃入到高空之中，一把抓住了老妖怪的右翼！
    “吼！！”
    凶暴的嘶吼声在空气中炸响。
    哪怕是在漫天的嘈杂声中，这一声也显得格外响亮。
    “这家伙……”
    竟然是星熊童子？
    在看清楚那只跳入空中的鬼族的模样时，白水秋微微一愣。
    和刚才与她战斗的时候相比，星熊童子的身躯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家伙似乎也有着变身的能力，在妖力全力催动之下，赫然变成了一头魁梧如熊般的巨大鬼族，个头足足有六七米高，头上顶着一对弯曲的长角，粗壮的双臂攥住老妖怪的翅膀后，就拖着后者直直向地面坠去！
    “滚开！”
    老妖怪也怒喝了一声，但是在下坠的惯性影响下，还是不得不顺势朝着地面俯冲而来。
    下一刻，老妖怪和星熊童子一起坠落到了山谷谷底，两头体形惊人的妖类在地上滚了几圈，卷起了漫天烟尘。
    而在星熊童子悍然出手的整个过程中，藏身于罗生门背后的茨木童子却完全没有主动现身的意思。
    就像是……
    “嗯？？？”
    白水秋猛地抬头，注意到一条模糊的身影，从数百米外的一片尘土中一闪而过，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向山谷外侧奔去，几个起落之间，就已经快要看不清了。
    “那家伙……”
    居然逃了？
    在这种时候？？
    这……
    敢情大江山的鬼族之间，都是塑料友情，明明星熊童子还在拼了命地在和老妖怪缠斗，茨木童子不过来帮忙就算了，反而趁着这个机会自己逃命？卖队友卖成这样，良心不会痛吗？
    不过仔细想想，这种做法倒是很符合茨木童子一贯的做派。
    因为当年源赖光率军攻破大江山的时候，茨木童子也是最先开溜的，否则作为鬼族的副头领，又是和渡边纲打过几次照面的它，无论如何都没有理由被源赖光一方平白放走，而是应该和酒吞童子一起，被源氏一并剿灭掉了才对。
    茨木童子还在的时候，尚且只能在与老妖怪的斗法勉强维持平手。
    现在这家伙提前开溜，只剩下星熊童子一个，交战双方的实力对比就显得更加悬殊了。
    鬼族在妖怪中算是中上等的，主要特点是皮糙肉厚，有着强悍的体质和生命力。这一点，哪怕是在只有部分鬼族血统的鬼童子身上，也有着相当程度的体现，像茨木和星熊童子这样的高等鬼族就不用说了。
    但，鹫峰紫苑的本体形态也同样有着不俗的防御能力，而且她的“怪异之火”更是有着对肉体和灵魂的双重灼烧效果，前者还能依靠皮糙肉厚抵挡一二，但后者就没办法硬抗了，毕竟鬼族本来也不怎么擅长灵魂层面的咒术。
    很快。
    随着越来越多的火焰从青鹭的羽翼间迸发出来，将星熊童子团团包裹起来，这东西的怒吼声也从一开始的凶悍十足，渐渐变得凄惨恐惧起来，开始尝试着和鹫峰紫苑拉开距离，可是现在才采取这样的行动，显然太迟了。
    而且，两个妖怪在翻滚的过程中，已经靠近到了白水秋这边。
    白水秋往后退让了数十米，给这两位让出了空间，就看到鹫峰紫苑羽翼一展，好像人类的手臂一样做了个曲肘的动作，就抓住了童子切安纲的刀柄，将这把刀从地面上抽了出来，向前一挥！
    因为已经有一部分灵魂受到了火焰灼伤，星熊童子的反应比刚才迟钝了许多。
    这一刀，直接从从它的脖颈处斩了过去。
    在半空中画出一抹浑圆的弧度后，又被老妖怪甩到了另外一边。
    ——虽说童子切安纲是一把斩下过酒吞童子头颅的斩鬼之刀，但是碍于本身的材质，并不好长时间放置在高温火焰之中。
    空气仿佛凝固了片刻。
    在被童子切安纲斩过脖颈以后，星熊童子停下所有动作，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过了足足有七八秒钟的样子，才看到一条血线从这家伙的脖子上浮现出来，有如小山般的庞大身躯仰面倒地，伴随着一阵轰然巨响，身首异处。
    直到这时候，星熊童子的身躯才开始迅速缩水。
    很快，就恢复成了刚才和白水秋拼斗时的样子。
    “果然是一种特殊的咒术啊……”
    在星熊童子被斩杀以后，鹫峰紫苑向白水秋这边看了过来，十多米高的青鹭本体也渐渐开始化成人形，同时又将羽翼随手一张，往白水秋这边扔出一个人来。
    “……惠子？”
    白水秋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扔掉鬼切想要抬手去接，但身子一动，就牵扯出肩膀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动作立刻停顿了一下，然后就被一具身躯迎面撞在身上，两个人一起趔趄了一下。
    被鹫峰紫苑随手扔出来的，自然是神代惠子了。
    这个女孩刚才似乎是在鹫峰紫苑用羽翼下方的毛发包裹起来的，所以哪怕是那样激烈的战况，也并没有对她造成什么损伤，只是被抛飞过来的那一下，让神代惠子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不过因为有一层妖力的包裹，再加上扔出的时候，老妖怪的本体已经缩水到只有三四米高，所以只是脚下晃荡了几下，就重新站稳。
    “秋酱……”
    神代惠子第一时间将视线落到了白水秋身上，同时又有点惊魂未定往周围扫了一眼。
    因为全程都藏身在老妖怪的羽翼下，所以她并没有看到这场交战的经过，只是从间或听到的一些声音，以及现在看到和闻到的画面和气息中，也大概能猜测出刚才到底发生了一番怎样激烈的战斗。
    和刚才在山脚下，与北条家的冲突比起来，根本就不是一个数量级的。
    “紫苑老师，茨木童子刚才……”
    “嗯，我看到了。”
    白水秋才刚刚开口，就被鹫峰紫苑打断：“哼，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这家伙还是那么贪生怕死，别的本事都稀疏平常，只有逃命手段最为高明，难怪在酒吞童子死后，始终成不了气候……”
    “额……”
    听到鹫峰紫苑的评价，白水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这个女人。
    说起来，她和茨木童子的定位还蛮像的……
    都是逃命能力点满的存在。
    不同的是，老妖怪主要是依靠飞行和修改记忆的能力，从京都阴阳寮的追捕中逃出生天，而茨木童子则是凭借变化和伪装的能力，逃离了源赖光等人的讨伐。这两个成就哪一个达成难度更高，一时间也不太好说，只是从现在双方的实力来看，显然还是老妖怪的资质和手段更胜一筹。
    “你们两个留在这里休整一下，不要轻举妄动，我去追那个家伙……
    如果再有什么意外的话，记得用羽毛给我发信号，我会立刻赶回来的。”
    鹫峰紫苑随口扔下一句，然后不等白水秋回应，就提起童子切安纲，匆匆往茨木童子离开的方向奔去。
    几步过后，这个女人的背后再次浮现出一双深青色的羽翼，托载着她的身体腾空而起，再度幻化出巨大的青鹭模样，拖曳着青色的光焰，沿着暴雨倾盆的夜空一路飞去。

第526章
    鹫峰紫苑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天空尽头，偌大的山谷内，只剩下白水秋和神代惠子两个人，以及远近这一片狼藉的景象。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这场战斗应该是告一段落了。
    不过……
    也不能排除茨木童子刚才是假意逃窜，实际上是想等老妖怪被骗走以后，再趁机杀个回马枪的可能性。所以，白水秋也不敢将神经松懈下去，而是抬起头，眼神警惕地在整个山谷内梭巡了一圈。
    这时候，弥漫在山谷内的那一团团青色火焰，还在熊熊燃烧着。
    这些火焰都是老妖怪的妖力所化，一时间无法被雨水浇灭。
    但炽热的温度还是充斥在整个山谷内，将从天而降的雨水蒸腾成大片大片白茫茫的水汽，虽然暴雨一直不曾停歇，但白水秋和神代惠子所处的这一小片空间内，已经淋不到雨水了。
    另外，那扇被茨木童子用咒术支撑起来的罗生门，似乎也因为失去了妖力的支撑，开始逐渐坍塌，化作一缕缕黑色的妖气，慢慢消失在这方天地间。
    “这下子应该是真走了吧……”
    白水秋一直看到整个罗生门彻底消失，才松了一口气。
    随着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疲惫和疼痛有如潮水般汹涌而来，让白水秋身子踉跄了一下，几乎摔倒下去。
    “秋酱，你没事吧……”
    神代惠子惊呼了一声，搂着白水秋的腰身从背后搀扶了她一下，有点担心地轻声问道。
    “我没事，只是暂时有点脱力……”
    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调整着呼吸的频率，等到体力略微恢复了一点，就和神代惠子相互搀扶着，往不远处的一棵桃树下走了几步，在稀疏的枝桠树叶下方，不顾形象地席地而坐，再从身上掏出了一张【净心符】：“惠子，借你的手心用一下。”
    “啊？”
    神代惠子愣了一下，才在白水秋的示意下，把自己的右手摊在放在她面前，手心微微蜷曲成一个碗形，然后，白水秋将符纸向前一扣，化作一汪清水注入到女孩的手心，再凑到跟前喝了两口。
    晶莹的水液从唇角滚落下来。
    神代惠子这才明白白水秋的意思，连忙将手掌微微抬起一个弧度，喂着她喝下了符水，然后又用另外一只手的手背，帮她擦拭了一下嘴角，再轻拍着后背，把符水顺了下去。
    其实符水这种东西，一般都是要用碗或者碟子来容纳的。
    但眼下正是荒山野外，也只能采取这种最简陋的盛水方式了。白水秋本来是想用自己的手心的，但她刚才和几个鬼族激斗了半天，手掌沾染了不少灰尘和汗水，看起来有点脏，为了避免病从口入，只好让一直没参与战斗的神代惠子来代劳。
    一道符水下肚，白水秋感觉自己左侧肩膀的疼痛略微缓解了几分。
    但伤筋动骨的伤势，想要一下子治愈也不现实。
    好在这种创伤算不得致命伤，只要先把情况稳定下来，等回去以后再慢慢医治就好了。
    “放心吧，已经没问题了。”
    默默调息了几分钟，白水秋朝着神代惠子笑了笑，就用左手支撑着身子站了起来，活动了几下脖颈，再把鬼切拿在手里，示意女孩留在树下避雨，自己则是慢慢往四周转了一小圈。
    先是把风狸捡了回来。
    这个小东西在刚才的战斗中受伤不轻，这时候也是刚刚缓过劲儿来，耷拉着脑袋，看起来有点萎靡的样子。
    这种萎靡，不仅是因为身体受到的创伤，还包括了心理上的打击。
    像之前的鬼童子，还有灯笼山上的置行堀，虽然实力都比风狸要强，但双方多少还是能过上几招的，可是这次和茨木童子的交手，风狸是被单方面碾压了，情绪难免有些低落。
    对此，白水秋哭笑不得：
    “好啦，别灰心了，茨木童子可是活了一千多年的老妖怪，你才修炼了多久，能和它打的有来有回才有鬼了……”
    不管怎么说，小东西刚才那番勇猛护主的精神倒是值得嘉许，作为式神，算得上是忠心耿耿了。
    风狸似乎听懂了白水秋的劝慰，又嘤嘤叫了几声，就从她手中跳下去，围着她脚下转了几圈，然后向星熊童子的尸身那边跑了过去。跑出几步之后，还不忘转身摇了摇尾巴，好像是在招呼她一起过去的意思。
    “嗯？”
    白水秋挑了挑眉。
    她刚才已经检查过一次星熊童子的尸身了。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东西是真的被童子切安纲一刀斩首了，并没有假死诈尸的可能性。
    不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一团蒙蒙的黑气，在星熊童子的身躯上方萦绕起来，看起来像是从这只妖怪体内溢散出来的妖气。其中靠近身体的地方最为浓郁，而边缘则是有些随风涣散的迹象。在看到这种变化的时候，风狸又叫了几声，有点急切的样子。
    难道……
    这个小东西是想吃掉星熊童子的妖气？
    “等等……先别动！”
    上次遭遇鬼童子的时候，风狸就曾经吃坏过一次肚子了，而从星熊童子体内逸散出来的妖气，怎么想都比鬼童子和婴灵的怨气要危险得多，真要吃下去，可就不仅仅是闹肚子的后果了……搞不好是要死人的。
    所以，白水秋第一时间喝止了风狸的举动，然后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几张符箓，贴在星熊童子的尸身四周，将那些妖气暂时封固了起来，再缓缓退回原处。
    至于茨木童子的手臂，白水秋连靠近都没敢靠近，只是远远地盯了一会儿，准备等老妖怪回来以后，再做处理。
    足足过了有小半个钟头。
    鹫峰紫苑的身影终于再次出现在山谷内。
    和刚才离开的时候相比，这个女人的气息变得凌乱了一些，好像刚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战斗，有点喘息未定的样子，手里倒是还握着那把【童子切安纲】，一串黑红色的血迹顺着刀锋滴落下来，在谷底的土层上腐蚀出一团乌黑的斑驳。
    这种血，是茨木童子身上的吧？
    白水秋往血液滴落的地方看了一眼，刚要起身迎上去，又忽然想到了某种可能性，有点不放心地将鬼切竖在身前，开口喝问了一句：
    “等等……你真的是紫苑老师吗，有什么办法能证明你的身份？”
    “嗯？”
    鹫峰紫苑怔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抿唇一笑：“嘛，看来被茨木童子骗过一次，对小秋你来说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你现在的警觉性比以前提升了不少。
    至于我的身份嘛……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小秋你第一次来生理期的时间，是在千叶市参加选拔赛的那天晚上，而且还是早苗帮你换的卫生巾，这种事情除了亲历者，别人是不可能知道的，应该足以证明我是真的了吧？”
    “……”
    片刻的安静。
    白水秋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旁边的神代惠子则是地眨了眨眼，往她这边瞥了过来，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卫生巾？”
    “咳咳……”
    眼看着场上的气氛逐渐变得诡异起来，白水秋假装咳嗽了几下，强行岔开了话题：“紫苑老师，茨木童子那边……”
    “让它逃了。”
    鹫峰紫苑耸了耸肩，眉宇间掠过一丝不快的情绪：“那家伙应该是提前规划好了自己的逃亡路线，从这片山谷离开以后，就径直往大江山的方向行进，并且在那边布下了几处困阵，我在那几处阵法上耽搁了一点时间，没能将它彻底斩杀……
    不过还好，至少斩下了这个东西，也不算是一无所获。”
    说着，鹫峰紫苑把左手掌心攥着的一样东西扔了出来。
    “这是……”
    白水秋看向被老妖怪扔在地上的那件东西。
    是一根角。
    这东西的模样，她倒是不陌生。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东西就是鬼族的象征物，上面凝聚着鬼族毕生修行的妖力精华，像茨木和星熊童子这样的纯血鬼族，脑袋上顶着的角是一对，而鬼童子那样的杂血鬼族，则是只有一只，而且只有在变身激活血脉的时候才会显现出来。
    正因为如此，和她之前得到过的那根鬼童子的鬼角相比，茨木童子的这只角蕴含的妖力格外充裕，气息更是强盛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哪怕只是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给白水秋的感觉，就好像是茨木童子本人站在那里一样，透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压迫力。
    当然……
    这也同样意味着，一旦鬼族的角被人掰断或者斩落下来，它们的实力就会急剧缩水。
    “嗯，是茨木童子的一根鬼角。
    这东西是鬼族一身妖力的凝聚之所，重要性更在双手之上。现在茨木童子先失一臂，再丢一角，一身妖力只剩下十之二三，就算和普通的鬼族也强不了多少，下次再遇到的话，就算是小秋你一个人，也可以将它击杀掉了。”
    “是吗……”
    白水秋不置可否。
    “话说……鬼角这东西能用来做什么？”
    上次在八千代市得到的那只鬼童子的角，她是直接交易给老妖怪了，并不知道后者拿去做了什么。
    可现在的茨木童子，还有星熊童子，都是鬼族中的佼佼者，鬼角中蕴含的妖力也都很惊人，难免让白水秋的心思活络了起来。
    或许……
    可以用它们来制作弓胎？
    鬼角的形状和牛角差不多，既然有牛角弓，那么用类似的工艺来制作一把“鬼角弓”，应该会是一件很强的法器吧？
    就在白水秋摩挲着下巴开始思考的时候，鹫峰紫苑也沿着四周绕了一圈，把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俯身捡起，聚拢到了一起。
    茨木童子的一根鬼角、星熊童子的一对、再加上从另外几个被白水秋用鸣雷玉劈死的鬼族头上掰下来的鬼角……
    一共有十一枚。
    然后还有星熊童子的一具尸身，茨木的半只鬼手，再加上那条缠住过老妖怪的钩锁，就是这一战全部的战利品了。
    嗯，或许还要算上那只鬼手上包裹着的几块护甲碎片。
    这东西的防御力，白水秋是亲身领教过的，至少需要三道雷电才能勉强做到破防，如果刚才鬼切不是精准地斩到了茨木童子的手臂关节处，可能还不会这么容易将它的手臂砍下来。
    不过经过刚才那番战斗，这几块护甲碎片也变得破破烂烂，估摸着最多也就拼凑出一枚护腕……
    “呵。”
    鹫峰紫苑忽然笑了一下：“鬼切鬼切，还真是刀如其名，茨木童子大概是唯一一个，被这把刀先后两次将手臂斩落下来的鬼族了吧？”
    “大概是吧……”
    白水秋说着，又瞥了一眼自己手里的鬼切。
    如果说之前对付食发鬼的时候，她还只是有点怀疑，那么现在，她已经能够确认，这把刀的确是具备灵性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过一次断刃重铸的经历，这股灵性有点时灵时不灵的感觉，只有在遭遇到鬼族的时候才会体现出来，而在斩下了茨木童子的手臂以后，就没有什么特殊的动静了。
    “话说，我记得平安时代的志怪故事里有提到过，茨木童子在被鬼切斩下手臂后，曾经化身成渡边纲的养母，从后者那里将手臂骗走……是这样吗？”
    说话是神代惠子。
    关于大江山鬼族的传说，算是东瀛最为有名的一批灵异故事了，哪怕是像惠子这样的普通人，也多少听说过一点。
    “的确如此。”
    鹫峰紫苑点了点头，把茨木童子的鬼手捡起来掂了掂：“所以，这东西就放在我这里吧，假如茨木童子回来寻找它的话，倒是正合我意，免得我再去寻找它的下落。至于其他这些东西……就由小秋你拿去吧。
    鬼族的角和尸身，无论是自己用来制作法器，还是和对策组的其他修行者做交易，都是相当有价值的筹码，这样分配的话，小秋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不太行……”

第527章
    白水秋当然不是觉得自己得到的东西少了，而是……
    太多了！
    诚然，这批东西中价值最高的，就是茨木童子的断手和鬼角了，哪怕是稍微次一点的星熊童子的鬼角，也足以让北条家这样的阴阳师名门趋之若鹜。
    但问题是……
    除了刚开始那几只鬼族，是被她用鸣雷玉击杀的以外，剩下的茨木童子和星熊童子，基本上都是老妖怪一个人解决掉的，如果把各自打出的伤害用数值的形式量化出来，那么她顶多也就占个三成，而且如果不是老妖怪及时赶到的话，她可能就要提前交待在这里了。
    所以，就算老妖怪把所有战利品全部打包带走，也是合情合理的。
    而现在，鹫峰紫苑只要一只鬼手，明显是在给她卖人情，可这种人情……白水秋是无法领的心安理得的。
    “还是算了吧。”
    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这几根鬼角的主人，是我用鸣雷玉杀死的，我只收下它们就好，至于茨木和星熊童子，还是紫苑老师您拿去吧。正因为这两件东西价值太高，所以放在我身上，反而可能会招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怀璧其罪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也好。”
    鹫峰紫苑沉默了片刻，然后又笑了笑：
    “不过我这里恰好有一件事情，想请小秋你帮个忙。茨木童子虽然是从这里逃出去了，但是它的这只断手还有鬼角上面，却还残留着它的一部分气息，用你的【灵觉】帮我探查一下，然后把得到的情报告诉我，作为回报，它的这根鬼角就是你的酬劳，怎么样？”
    “……”
    白水秋心说这和刚才的分配方式有什么区别吗？
    不过和老妖怪那种探知记忆的能力相比，她的【灵觉】的作用范围的确更大一些，就算前者不说，她也有探查一番的打算。
    所以在犹豫了片刻后，白水秋就点头应了下来，然后靠近到老妖怪身边，将右手放在了茨木童子的断手上面，微微闭上眼睛，仔细感知了片刻。
    接着又在那根鬼角前，如法炮制。
    【灵觉】的探知能力不仅是针对活体，对尸体以及和妖怪长期接触过的物品也是有效的，断手和鬼角本来就是从茨木童子身上切下来的身体一部分，所以白水秋很顺利地读取到了几幅残破的记忆画卷。
    在所有画面消失了以后，白水秋在脑海中细细整理了一下这些信息，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茨木童子就是北条家的‘家主’。”
    “什么意思？”
    鹫峰紫苑挑了挑眉，眼神闪烁了一下，继而好像想明白了什么。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白水秋继续说道：
    “那家伙是从很久以前，就和北条家勾结到了一起的，之前紫苑老师你在灯笼山那边出现过的消息，经过对策组传递到了京都后，就迅速被它得知，所以这家伙从一早开始，就杀死了北条家的家主，伪装成它的样子取而代之，并谋划出了这场针对你的杀局。
    先是趁着祇园祭之际，在螳螂町制造出了冲撞山车事件，搅浑各方视线。
    然后让浅野志弥出面，以对策组成员的身份骗取我和惠子的信任，并对我实施软禁，以迫使你出面救人。
    这是他们的方案A。
    而在方案A失败以后，他们就立刻采取了备选的方案B，由北条家的人直接暗中监视着你和我的动向，然后等待合适的时机强行出手抓人。
    所以我们从酒店出发后，北条家和茨木童子就一直驱车跟在后面，直到我们上山，他们才兵分两路，一路是北条兼史带领的北条家子嗣，目标是将你困住，另外一路则是茨木童子本人亲自率领的鬼族，前来对我进行捕捉……
    不过它对你的印象还停留在数百年前的江户时代，所以低估了你的实力，导致整个计划最终失败，功亏一篑……”
    ——还有，茨木童子大概真以为老妖怪是她的式神，所以才想到用她这个“主人”来胁迫老妖怪，达到让后者投鼠忌器的目的，这两个关键的信息差，才是茨木童子最终落败的主因。
    而事实上嘛……
    如果茨木童子真的把她劫持了，或许还真能对老妖怪起到一点作用，只是鹫峰紫苑一向不按常理出牌，所以白水秋也说不好，如果真的遇到那种情况，这个女人会怎么做……
    而且，白水秋更在意的是神代惠子。
    类似“北条家和鬼族的合作由鬼族主导”这样的话，神代惠子在半天之前就曾经对她说过一次。
    彼时茨木童子还没有出现，北条家和鬼族的关联也并未显现出来，而这个女孩却能根据已知的情报，仅仅通过简单的分析，就迅速将两者的关系推测到八九不离十，这份心智，的确有点惊人，几乎都能和朝仓理绘那种未卜先知的卦术相媲美了。
    另一边。
    “难怪……”
    鹫峰紫苑微微颔首，脸上流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我就说嘛，北条家怎么会突然做出这么冲动的举动，在成功率微乎其微的情况下，派出几乎全部族人来给鬼族当炮灰，原来是家主已经换了人……
    呵呵，自诩以降妖除魔为己任的阴阳师，却被鬼族抄了家而不自知，真是可悲可笑。
    还有得到别的信息吗？”
    “还有一条……”
    白水秋犹豫了一下，悄悄看了一眼鹫峰紫苑的神情，才放慢了语速轻声说道：
    “茨木童子并不是第一次变化成紫苑老师你的样子了，上一次，是在一千年前的平安时代，也就是那起初斋院事件发生前不久……”
    她曾经听朝仓麻美提到过，“青鹭火”被阴阳寮认定为与鬼族密谋、杀害内亲王阿葵的一条主要罪证，就是因为在平安时代的时候，曾经有北条家的阴阳师看到过她和大江山的鬼族一起出现的场面，此后不久，就发生了初斋院被袭事件。
    现在看来……
    这条罪证恐怕并非有人故意捏造，而是因为鬼族最初的打算，就是将青鹭火作为自己的替罪羊，而北条家和鬼族的合作，也是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了的。
    换句话说，这场针对那位阿葵内亲王，还有老妖怪的杀局，早在一千年前的平安时代，就已经开始编织了！
    只是，就像茨木童子低估了老妖怪的实力一样，北条家也同样低估了鬼族的手腕和野心，本想火中取栗，结果却变成了与虎谋皮，现如今遭到了鬼族的反噬，落得这步家族覆灭的下场，也算是因果报应了。
    “我知道了，呵……还真是一个漫长的故事呢。”
    鹫峰紫苑沉默了许久，才轻吐了一口气，微微仰头望向天空。
    这个结果，她其实差不多都已经猜到了，只是欠缺最后一步的证实而已。
    在如今这个时候，再去追忆起千年前的往事，哪怕是老妖怪，一时间也有点神情黯然，陷入了怀古伤今的思绪中。
    趁着这段时间，白水秋又把星熊童子的尸身也摸了一遍。
    这东西的记忆量就庞杂得多了。
    毕竟，星熊童子也是从一千多年前存活至今的，虽然资质差了点，但好歹也是鬼族内的小头目，又曾经亲身经历过平安时代的那场大江山讨伐战，哪怕只是漫长记忆中的寥寥几段，也蕴含着极其丰富的信息量。
    白水秋用【灵觉】探察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将这些记忆读取完毕，还没睁开眼睛，就觉得一阵头晕脑胀。
    “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暂时没有……”
    白水秋摇了摇头。
    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和北条家交涉的事情，主要是茨木童子在做，星熊童子的定位只是一个打手，知道的情报并不是很多，而且那家伙记忆中印象最深的部分，就是和其他妖怪、以及人类修行者之间的战斗，对我们想要了解的情报并无影响。”
    相比起来，从星熊童子这里得到的信息，对白水秋个人的作用倒是更大一些。
    因为星熊童子的实力，不仅甩出鬼童子几条街，也比之前遇到的九菊一派的赤根要高得多，作为冥想时的切磋对象，是相当优秀的素材。
    “那好吧。”
    老妖怪也耸了耸肩：“不管怎么说，从这趟京都之行开始就困扰我们的疑惑，算是解开了。现在需要考虑的事情，就是怎么这些鬼族的遗物带出去了。”
    星熊童子那具棕熊般的庞大尸身先不说。
    一枚鬼角的大小，就和成年水牛的牛角差不多了，再加上那根缠绕过老妖怪的钩锁，几百斤的份量是有的。
    白水秋之前从酒店出发的时候，是背了一个书包的，但就算把书包里面的东西倒空，三四根鬼角塞进去以后，也就被装得满满当当，靠近底部的几处地方还被鬼角锐利的角尖撕开了一条口子。
    就在她开始考虑着，要不要把剩下的几根鬼角放进【封妖卷轴】的时候，鹫峰紫苑似乎看不下去了，随手一挥，也不见她有什么大动作，剩下的那几根鬼角，连同茨木童子的那只断手，就一下子全都不见了踪影。
    “诶？”
    这又是什么法术？
    面对白水秋一脸好奇的目光，鹫峰紫苑笑了笑，随口说道：“这可不是法术，只不过是许多物理型妖怪都具备的能力而已，相当于把东西藏在自己的羽毛下方，就像之前的惠子那样。
    不过像铃木家的【封妖卷轴】那样的空间储物型法器，我倒是也收藏过那么一两件，你若是有兴趣的话，可以到我那里看看……惠子也可以一起来哦。”
    “真的吗？”
    神代惠子愣了一下，又悄悄看了一眼白水秋，似乎是在等她做出定夺。
    “……下次再说吧。”
    白水秋含糊地应了一句。
    她可是还记得上次跟着老妖怪去她家里交易护身法器的时候，曾经遇到过的事情，至少在雨女醒来之前，她是不太敢再接受这种邀约的，毕竟如果老妖怪真想做什么，她可没能力阻止……
    对于这种回答，鹫峰紫苑似乎并不意外，笑了笑，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
    鬼角和断手还算比较好处理，唯一有点麻烦的，是星熊童子的尸体。
    “这些黑气，其实都是妖怪死后，从体内溢散出来的妖力，理论上是可以被其他妖怪吸收的。”
    “不过和婴灵的怨气一样，这些妖气源自于鬼族，所以其中也蕴含了鬼族的凶怨戾气，若是吸收太多的话，很容易造成不良影响，甚至是将普通妖怪的形体和性情，向鬼族的方向转化，这也是鬼族之间的一种常见的传承方式。”
    鹫峰紫苑耐心地解释了几句：
    “你应该还记得那只鬼童子吧，鬼童子这种妖怪的最初称因，就是因为在大江山附近的山谷中吸收了过量的‘瘴气’，而这些所谓的‘瘴气’，其实就是大量鬼族尸身长期堆聚在一起后，所产生的妖气。
    当然，让风狸吸收一部分这种妖力，是可以提升它的实力的，只是要把握度的问题，别贪多就好。”
    “那……风狸大概能吸收多少？”
    “不知道，试试看咯。”
    在鹫峰紫苑的示意下，白水秋将风狸放出去，任由小东西开始吞食星熊童子的妖力。
    一缕缕的黑气，被风狸吸入腹中。
    大约吸收了有十几缕的样子，风狸的身子渐渐鼓了起来，毛发间隐隐出现了一抹黑色，鹫峰紫苑见状抬手一挥，将妖力的维系切断，然后白水秋迅速把小东西拽了回来。
    “该说不愧是从风中诞生的精灵吗，这只风妖的吸收能力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或许再多吸收一点，它也能顺利消化掉，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到此为止吧……至于剩下的这些妖力，你可以试试用鬼切来吸收。”
    “鬼切……也能吸收妖力？”
    “别忘了，它现在可是你们神社的御神刀，自然是有斩妖破魔的能力的。”

第528章
    在鹫峰紫苑的提点下，白水秋恍然大悟。
    也是。
    鬼切既是斩鬼之刃，又是经受了天目神社数百年香火供奉的御神刀，对鬼气这种东西，肯定是有着净化作用的。而且这些东西说不定还能刺激到刀身内的那条刀灵，让它能够从数十年前那次断刃重铸的挫伤中，尽快恢复过来。
    而事实情况，也的确像老妖怪说的那样。
    在白水秋做出这一尝试后，就看到鬼切的刀刃闪烁了一下，有如长鲸吸水一般，将星熊童子身上的妖力吸收了进去，没过两分钟，萦绕在尸身周围的黑气就消失了大半，而鬼切的吸收能力似乎也达到了饱和。
    本着不能浪费的原则，白水秋又取出了青怨风铃，再次吸收了一轮。
    不过青怨风铃的容量有限，吸收妖气时带来的变化并没有前两轮明显。
    等到三轮吸收结束，星熊童子身上的妖力还剩下一半左右。
    但白水秋身上已经没有能储存妖力的法器了，虽然有点眼馋，但也只能怏怏作罢。
    “妖怪的尸身是要通过妖气来维系的，如果你一次性把妖气全部吸干，星熊童子的尸身恐怕很快就会风干腐朽。”
    鹫峰紫苑双手抱胸站在一旁，直到白水秋停下手里的动作，才开口提议道：“这具尸体，我个人更推荐你留给京都的对策组来处理，北条家和鬼族勾结是既成事实，但至少在明面上，他们还是京都的名门。
    而且这次闹出的动静这么大，若是普通的妖怪也就罢了，可它们毕竟是鬼族……等到消息传开以后，怕是会有无数的视线盯上我们，如果不交点切实的东西出去，恐怕在对策组那边也不太好交差。”
    “……我知道了。”
    接下来，鹫峰紫苑绕着山谷转了一圈，将那些四处蔓延的深青色火焰熄灭下去。
    而白水秋则是用星熊童子的那条勾锁，把这东西的尸身缠绕起来，试着拖拽了几下。
    倒是能拖得动，但有点吃力。
    “算了，还是回头给朝仓家打个电话，让他们来搬吧……”
    北条家和鬼族的勾结是京都修行界的大事，普通的对策组成员是没资格处理的。
    而京都的对策组因为派系众多，彼此间的关系很复杂，白水秋也不确定哪一家是和北条家一派的。
    所以为了稳妥起见，不如干脆把这件事情交给朝仓家来处理，或许还能让他们从中捞取一点好处，也算是还了之前请朝仓文泰等人帮忙照应孙启月一家的人情。顺带着， 也能省掉白水秋自己去和对策组交涉的麻烦，她一向不怎么擅长这类和陌生人打交道的事情。
    白水秋本来还想再把鸣雷玉充满电的。
    但经过她之前的那一波七连发，落雷山谷上空的雷云几乎都被抽空了，而且暴雨也渐渐开始有停歇的迹象，等了十几分钟，也没见到再有闪电从天上落下来，白水秋也只好怏怏地放弃了这个念头，打算等下次下雨的时候，再过来充一次。
    一切收拾妥当后，鹫峰紫苑再次显露出本体，带着白水秋和神代惠子回到了山脚下。
    这边也同样是一片狼藉的景象。
    七八具北条族人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倒一地，其中还有几个苟延残喘的，周围则是散落着各式法器和符箓，稍远一点的地方还有一辆翻了的汽车，已经被火焰烧到只剩下一团乌黑的骨架。
    看到这些场面时，白水秋眼皮跳了跳。
    “那个，刚才秋酱你去了山谷以后，我和紫苑老师在这里遭遇到了北条家的追兵，然后发生了一点冲突……”
    神代惠子适时地凑近过来，在白水秋旁边小声解释了几句。
    “好吧……”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不作不死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前祭上那辆螳螂山的典故，倒是在北条家这群家伙身上应验了。
    他们所做出的不自量力的举动，倒是真有点“螳臂当车”的味道。
    在得知了茨木童子的鬼角中的那些情报以后白水秋对北条家的遭遇并不同情，只是因为眼前的场面过于惨烈，让她有点生理不适，深吸了几口气后转过身去，从衣兜里翻出了手机，打算给朝仓家打个电话。
    “唔，好像已经被雨水浇坏了啊……”
    指肚在开机键上按了半天，手机屏幕迟迟没有亮起来。
    白水秋拍了拍手机壳，努力尝试了一会儿，最终确认了手机报废的事实，感觉有点肉疼。
    毕竟，买一部手机可是要花不少钱呢……
    “用我的吧。”
    神代惠子似乎看出了她的窘境，伴随着轻柔的声音传来，这个女孩就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来。
    惠子的手机白水秋之前也见过不少次，是一部造型很精致的高档手机，外面用一层粉色的手机外壳包裹着，甚至都没有被雨水淋湿的迹象。白水秋先是顺嘴道了声谢，然后把手机接过来，凭着记忆拨通了朝仓文泰的电话。
    这时候还是凌晨三四点。
    但朝仓文泰也不知道是没睡，还是睡眠较浅，仅仅十几秒钟，就接通了电话：“喂，这里是朝仓文泰，请问是？”
    “我是白水秋……”
    因为北条家和鬼族牵扯到的事情太多，一句两句话也说不清楚，白水秋只能长话短说，将鬼族出现在落雷山谷的消息告诉了朝仓文泰，后者很干脆地答应会尽快派人过来接手，请她在原地等待片刻。
    说好了大致地点以后，白水秋挂断电话，准备把手机还回去。
    神代惠子摆了摆手：“不用还了，就当作是送给你啦，这次秋酱你拿到全国大赛的冠军，我还没有向你送出庆贺的礼物呢，就用这个来代替吧。我这部手机也不是什么贵重的机型，只是有点微不足道的防水功能，而且我已经用了两个月了，这几天刚好想要换个新的……”
    “这多不好意思……”
    白水秋有心推拒，但神代惠子干脆将双手背到身后，既然如此，她也只好叹了口气：“那好吧，等这次回成田以后，我再给你准备一份回礼……”
    “等等……”
    眼看着白水秋要把手机收起来，神代惠子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出声道：“这部手机里面还有一些照……算了，没什么。”
    “哈？”

第529章
    虽然惠子的话只说到一半，但并不妨碍白水秋猜出她原本要表达的意思。
    照片？
    是指比较私密的那种吗……
    几乎是下意识的，白水秋脑补出了几幅少儿不宜的画面。
    这种事情其实也无可厚非，毕竟手机本来就是个人的私密物品，用的时间久了，里面肯定会存放一些不想被外人看到的私密文件，所以回头还是把手机还给惠子，让她先处理一下里面的东西比较好。
    不过嘛……
    对于惠子的私人照片，白水秋还是有点好奇的，想来在交还回去之前偷偷瞄上一眼，应该也不是很严重的事情……嗯，就一眼。
    怀着这个念头，白水秋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把手机塞到自己的衣兜里，然后微微仰头看向阴沉的夜空。
    接下来，几个人都没有开口。
    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太多，现在一切终于尘埃落定，无论是白水秋和神代惠子，还是老妖怪，都在默默调整着自己的心绪，一时间只听到一阵淅淅沥沥的雨声，伴随着湿润的水汽在空气中扩散开来，有种静谧的氛围在周围蔓延。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
    确切的说，是朝仓家的动作快得出乎意料。
    白水秋的那通电话挂断后，才刚过了十几分钟，就有一辆黑色的suv出现在了这条公路上。
    在距离山脚还有数十米的时候，汽车就开始减速，车门一开，立刻有几个身穿便装的男女跳了下来。
    从几人身上隐隐波动着的灵力气息来看，应该都是京都一带的修行者，而且实力不俗。
    “请问是白水小姐吗，我是八坂神社的神官时雨，奉理绘大人之命，前来与你交接……”
    说话间，自称时雨的青年从怀里掏出了一张证件，向前递了过来。
    这家伙看起来二十多岁，相貌气质都不错，一副器宇轩昂的样子，估摸着应该是八坂神社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前提是他报出来的身份是真的。
    不过考虑到八坂神社是京都的大社，一般人也不太敢冒充该神社的神官，如果真有什么问题的话，老妖怪也应该会有所反应……
    “原来是时雨先生啊。”
    白水秋礼貌性地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又低头看了一眼后者递过来的证件，样式上和之前浅野志弥的那张有点像，都是京都对策组的证件，姓名一栏明确地标示着“朝仓时雨”的字样。
    证件看着倒是问题不大。
    只是……
    “你们……是从福知山市那边过来的？”
    白水秋抬起头来，有点狐疑地看了一眼这几个青年过来时的方向。
    没看错的话，他们的车子是从大江山的方向过来的。
    可是从京都到大江山，基本上只有这一条单行道，好像并没有别的路可以绕过来的吧？
    朝仓时雨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笑了笑，耐心解释道：“白水小姐有所不知，其实我们在几天之前，就已经遵从族中的吩咐，在大江山附近监察鬼族的动向，但直到今天晚上，才感觉到大江山上出现了鬼族的气息，之后又接到了理绘大人的通知，才立刻赶了过来……”
    “所以，你们也见到从这边逃窜过去的茨木童子了？”
    “那倒没有，因为当时出现在大江山上方的几股气息格外强大，我们也摸不准状况，所以并没有贸然介入。原来那只鬼族是茨木童子……既然如此，那条从高空中飞过的深青色的大鸟，应该就是您的式神青鹭火了吧？”
    “额……”
    白水秋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鹫峰紫苑。
    从朝仓时雨出现后，老妖怪和神代惠子就自觉地闪到一边，一副自觉避嫌的样子。
    不过青鹭火和她的“主仆关系”，在京都的修行者圈子内已经是人尽皆知，她也就索性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下来。
    “没错，就是它……我们还是先说正事吧。”
    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把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长话短说地描述了一遍。
    从北条家驱车跟踪在自己后面，到双方冲突爆发，再到鬼族出现，并在山谷内爆发大战……
    “总之，事情的来龙去脉大概就是这样，星熊童子的尸体现在还躺在落雷山谷中，两位可以随时过去察看……”
    “北条家的人，居然会和鬼族做出这种事情……”
    朝仓时雨和另外几个青年对视了一眼，都有点震惊，但作为大神社出身的神官，心理素质都还是过硬的，很快就把心态调整了过来：
    “这件事情的性质很严重，还要麻烦白水小姐在此地稍待片刻，等我们确认了情况以后，再护送您离开……
    熊本，你和阳田留在这里保护白水小姐和她的朋友们，另外几个人，跟我一起到山谷里面去看看。”
    “是。”
    在朝仓时雨的命令下，剩下的几个人迅速兵分两路，展开了行动。
    那个叫熊本的家伙是个高高胖胖的男青年，看起来很憨厚的样子，这时候尽职尽责地留在山脚下，和阳田分散在两侧，一边担任着护卫的职责，一边把北条家众人的尸体一一搬到路边，把路面大致清理了一遍。
    又过了有半个多钟头的样子。
    才看到京都市的方向，驶来了一列车队。
    到了近前，车门打开，呼啦啦下来了十几个人。
    其中朝仓文泰、还有朝仓龙谷等人，都是白水秋不久前打过照面的，另外还有一些陌生面孔，举着一柄柄黑色的布伞，将包括朝仓理绘在内的两三个人围拢在中间，向白水秋这边走了过来。
    “又见面了，小秋。”
    朝仓理绘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抹很浅的笑意。
    这个女孩的装束，和上次见面时几乎没有变化，依然是那件粉白的长衣，一头乌黑秀发在脑后用金色的檀纸扎束起来，白皙清丽的面容，再配上一身云淡风轻的气质，整个人宛如一朵空谷幽兰，仿佛一开口就能让人的心思沉静下来。
    “理绘姐姐。”
    白水秋也笑了笑，点头打了个招呼。
    这时候，和朝仓理绘并排行走的另一个身穿紫色和服的老者，重重咳嗽了一声，似乎是在提醒自己的存在。
    朝仓理绘面容不变，依然保持着不急不缓的语调，慢慢说道：“容我介绍一下，这位是土御门家的大藏前辈，也是京都对策组的两位话事人之一，负责管辖京都府范围内大大小小的灵异事件，在得到关于北条家的情报后，我便邀他一同前来……
    大藏前辈，这位就是来自千叶县的巫女，青鹭火的主人，白水秋小姐。”
    “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白水秋微微欠身，行了个晚辈礼，但心里却是突然一跳。
    土御门？
    这个姓氏，可不是什么伊藤、佐藤之类的大众姓，而是一个由天皇赐予安倍晴明直系后裔的封号，在整个东瀛独此一家。在江户时代的时候，土御门家族因为受到德川家康的大力支持，势力发展到了顶峰，一度垄断国家官方历法的编制，掌握了整个阴阳道的最高权柄。
    哪怕是在明治维新之后，阴阳道被新政府废除的背景下，土御门家依然是所有阴阳师世家的领袖，也是各大家族中底蕴最为深厚的一家，这一点，从土御门大藏的身份就能看出端倪了。
    能在京都这片地界，担任对策组的话事人的，可不会是一般人，绝对是一位大佬级的人物了。
    “呵呵，无须多礼。”
    土御门大藏笑呵呵地摆了摆手，用一副审视的目光将白水秋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才慢悠悠地开口说道：“原来你就是白水秋，早就从理绘她们口中听说过你的名字，现在一见，果然是后生可畏。”
    “前辈谬赞了。”
    “呵呵，年轻人谦虚一点也是好事，毕竟每一代都会有新的天才涌现，但他们中的绝大多数最终都泯然众人，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你们应该都明白。”
    “……”
    白水秋抿了抿嘴唇，偷偷看了一眼朝仓理绘，但后者只是浅笑着站在那里，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怎么感觉，这个大藏前辈有点来者不善？
    有没有恶意先不说，言语间流露出的这种倚老卖老的口吻，就不怎么让人舒服了，而且旁边的朝仓理绘也是“年轻人”中的“天才”，土御门大藏表面上是在提点自己，而暗地里，却搞不好是在借机敲打八坂神社。
    不过白水秋对京都对策组的内部关系并不了解，再加上对方的身份和辈分的确很高，就算说话不太客气，她也只是笑了笑，礼貌性地点头应道：
    “大藏前辈教诲的是，晚辈当谨记于心。”
    这种谦逊的态度，显然让土御门大藏很受用。
    这位老者先是拍了拍白水秋的肩膀，然后转身看向不远处的路边，视线在那一排北条家的尸体上停留了片刻，摇了摇头：“哼，北条家也算是名门之后，当年曾经出现过那么多惊才艳艳的前辈，如今竟然为了一己私利，和鬼族这种人类的公敌勾结，简直就是阴阳道的耻辱。
    可惜京都的修行世家如此众多，却没有人能看出他们的心怀鬼胎，若非白水小姐此次窥破了真相，我们只怕到现在都还蒙在鼓里。
    看来这次，整个京都都要欠下白水小姐一份人情了。”
    “不敢不敢，只是运气使然罢了。”
    白水秋硬着头皮，和土御门大藏东扯西拉了几句。
    老实说，她并不怎么擅长这种场面。
    如果是朝仓时雨那样的同龄人，不管熟不熟悉，总能找出几句话来，但是面对这种年龄比自己大了好几轮的长者，而且还是来头颇大的大佬，每一句话都需要斟酌再三才能说出来，实在有点劳心费神。
    好在没过一会儿，刚才前往山谷的朝仓时雨等人，就风尘仆仆地从山上下来了，连带着还把星熊童子，以及另外几只鬼族的尸骸也一并带了回来。
    这下子，白水秋刚才的那番描述算是被证实了。
    趁着朝仓时雨向朝仓理绘等人汇报情况，白水秋趁机后退了几步，默默地站在后面充当背景板。
    “……这么说，这一批大江山的鬼族余孽，都被白水小姐和她的式神出手解决了？”
    问话的是土御门大藏。
    朝仓时雨点了点头：“是的，除了茨木童子带伤逃脱，星熊童子和其他几只鬼族，都葬身于落雷山谷内，经此重创，这群鬼族再想掀起什么风浪，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那，星熊童子头上的那对鬼角呢？”
    “这个……”
    朝仓时雨有点迟疑地向白水秋这边看了一眼。
    空气安静了几秒钟，土御门大藏又是呵呵一笑：“嘛嘛，能够赶走这群鬼族，已经是一份难能可贵的功绩了。真是羡慕关东那边的天目神社，能够培养出像白水小姐这样出色的后辈，难怪能收服青鹭火那样的大妖成为自己的式神。”
    “呵。”
    白水秋抿唇一笑，没言语。
    土御门大藏又东扯西拉了几句，忽然说道：“对了，白水小姐现在是还在上中学吗？”
    “是的，今年还在上高一。”
    “高一啊……那应该才十五六岁喽？小是小了点，不过也可以开始考虑成家立业的事情了，女孩子嘛，还是尽早找个好归宿比较好。”
    “……”
    白水秋暗暗蹙眉，感觉这个老头似乎话里有话。
    果然。
    接下来，土御门大藏故作和蔼地笑了笑，扔出了自己预谋许久的话题：
    “看到白水小姐这样的年轻女孩，总是让我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小女儿，真是岁月不饶人啊……说起来，我身边刚好有个很看好的侄孙，今年才刚二十岁，在京都大学主攻民俗学，将来会成为出色的阴阳师，如果白水小姐不介意的话，老夫就斗胆为你们做个媒，你看如何？”
    “？！”
    白水秋蓦然睁大眼睛，脸上浮出一抹惊愕的神情。
    紧接着……
    “不行！”
    “不可能！”
    两道声音不约而同地从白水秋背后传来，说话的人赫然是沉默了许久的神代惠子和鹫峰紫苑。

第530章
    土御门大藏显然没想到会有人当面驳斥他的提议，而且还不止一个，短暂的错愕过后，一张遍布皱纹的老脸立刻沉了起来：
    “这两位是？”
    白水秋犹豫了一下，正想开口，就听到鹫峰紫苑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是成田高中的弓道顾问，也是小秋的带队老师，负责引领她们参加近日的IH弓道大赛……至于这位，则是关东神代家的独女，也是小秋的同班同学。
    我知道大藏先生是京都的大人物，身份尊崇，可是初次见面就挑起这样的话题，未免有点过于心急了吧？
    而且儿女婚嫁这种事情，还是顺其自然比较好，现在可不是封建传统的古代了，我听闻华夏那边有一句古话，叫做‘儿孙自有儿孙福’，作为晴明公的后裔，您总不会连这样一句俗语都一无所知吧？”
    “弓道顾问？”
    土御门大藏微微眯起眼睛，一双浑浊的老眼中，透出几分锐利的色彩：“只是一个普通的教师而已……”
    这一次，还没等他把嘴里的话说完，朝仓理绘的声音就插了进来，依然是那种恬静淡然的语气，不疾不徐地说道：
    “大藏前辈，我之前可没有听您说过，您还有这种打算？”
    “土御门日暮前辈虽然年轻有为，但私生活向来很不检点，是京都市内有名的花花公子，就算是拉郎配，也该找个干净一点的吧？”
    说着，朝仓理绘向白水秋微微欠身：“抱歉了，小秋，还有惠子小姐和紫苑老师。大藏前辈性情一向如此，时常会与我等晚辈开些不合时宜的玩笑，并非有意冒犯。若是言语中有唐突之处，还请几位不要往心里去。”
    “理绘，你在说什……”
    土御门大藏扭头瞪了朝仓理绘一眼。
    但后者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他，面容恬淡，这种沉静如水的气度，让土御门大藏一肚子话涌到嘴边，却一时间开不了口，最后也只能硬邦邦地冷哼了一声，冷着脸不说话了。
    其实以土御门大藏的眼界修为，倒也能隐约看得出，鹫峰紫苑的气息似乎和普通人不太一样。
    只是因为后者有意对自己的气息做了掩饰，而土御门大藏又并非以感知专长的修行者，所以并没有第一时间将她和“青鹭火”联想到一起。
    而且作为土御门家的长老、体内流淌着安倍血脉的阴阳师，他向来都在京都内广受尊敬，也自视甚高，一直以安倍晴明后人的身份自居，并不觉得区区“五位”的青鹭火有什么好忌惮的，所以在被鹫峰紫苑用毫不客气的话语惹怒后，才会下意识地想要开口反驳。
    这时候遭到打断，自然也没脸面再继续说下去了。
    这家伙不主动开口，白水秋也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只是同样欠了欠身，向朝仓理绘回了一礼：
    “理绘姐姐言重了，大藏前辈应该也只是随口一提，我并没有放在心上……至于成家立业的事情，我现在才刚上高中，自认为年龄还小，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地度过高中，再考取一所大学好好深造一番，暂时不想考虑其他方面的事情，就不劳前辈为我费心了。”
    白水秋不卑不亢地表明了态度。
    土御门大藏或许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目的。
    也或许，这个老头纯粹就是那种喜欢凭自己喜好，给年轻人乱点鸳鸯谱的人，这种人在老年人还是蛮多的……
    但白水秋并没有这方面的打算，同时也不想让双方的矛盾激化，甚至在这里大打出手，所以也只能寄希望于土御门大藏在听她表明态度后，能够知难而退，别再说些有的没的胡话了。
    “哼。”
    土御门大藏没言语。
    朝仓理绘抿唇笑了一下，轻声说道：“今天晚上的事情，实在是辛苦几位了。小秋，你刚和鬼族交过手，身上受伤不轻，就先回去安心养伤吧，这边的事情就交给我和大藏前辈来处理吧。
    等过两日你身体好些了，我再派人去接你到神社来小叙一番，如何？”
    “好的。”
    看到白水秋点头答应下来后，朝仓理绘就微微侧身，示意后面的文泰等人将道路的主干部分让了出来：“关于北条家和鬼族进行的密谋，我们会继续调查，如果有新的线索，我会及时与你联络的。”
    “那就麻烦理绘姐姐了。”
    白水秋笑了笑，向朝仓理绘以及后面的这批京都修行者致意了一下，就转身向神代惠子和鹫峰紫苑递了个眼色：“我们走吧，惠子，还有紫苑老师。”
    ……
    回去的路上，依然是鹫峰紫苑开车。
    白水秋和神代惠子坐在后面。
    等到后视窗内的土御门大藏等人的身影渐渐消失了以后，白水秋才长长吐了口气，一晚上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立刻就不顾形象地瘫在了柔软的车厢座椅上。
    “终于能好好休息一下了……”
    白水秋把身子往座椅上用力压了压，脸上刚刚露出一副惬意的表情，结果在作出这个动作的时候，又不小心碰到了右侧的肩膀，顿时身子一颤，轻吸了一口凉气。
    “小心点啊，秋酱。”
    神代惠子关切地从旁边扶了她一把，又伸出手掌，用很轻柔的力度在她肩膀上方揉了几下，小心翼翼的动作，就好像在摩挲着一件易碎的瓷器似的，反而让白水秋觉得微微有点脸红。
    “只是刚才蹭到了一下而已，现在已经没事了……”
    直到白水秋紧锁的眉宇舒展开来，神代惠子才收回手去，扭头往后视窗看了一眼，抿了抿嘴唇：
    “那个姓土御门的老头还真是为老不尊，第一次见面，就敢说出这种胡话，要不是这里是京都……”
    “要不然怎么样？”
    说话的是鹫峰紫苑。
    这个女人一边开着车，一边从后视镜往后排看了一眼，微微一笑：“虽然我也觉得那个叫土御门大藏的老头很碍眼，但……那家伙可不简单，准确的说，是他背后的土御门家很不简单，基本上可以算是京都最不能得罪的几方势力之一了。
    至少，是对你们普通人而言。”

第531章
    顿了顿，鹫峰紫苑接着说道：
    “土御门家是安倍晴明的直系后裔，体内流淌着阴阳师的血脉，从平安时代开始，就一直是阴阳道中的执牛耳者。否则七成以上成员都是神官巫女的京都对策组，也不可能让土御门大藏一个阴阳师，来担任他们的话事人。
    神代财团在千叶县算是颇有地位，过几年或许能成为像野山会那样的关东霸主，但是和土御门这种千年世家比起来，还是逊色了不止一筹。
    所以伺机报复这种想法，还是尽早打消了吧。
    除非你能保证在不留任何证据的前提下将土御门大藏从这个世上抹掉，否则，激怒土御门家的后果，是任何一个财团都承担不起的。”
    这倒是实话。
    就像九菊一派和野山会的关系一样，修行者和普通人之间有着一道天然的鸿沟，对于一位术法精湛的阴阳师来说，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杀死一个普通人，并不是件太难的事情，所以就算是那些为正道所不容的邪派修行者，也能轻而易举地成为财团势力的座上宾。
    但，杀死一个阴阳师就不一样了。
    若是独行的阴阳师还好，如果是家族内还有其他实力强大的修行者的话，基本上任何形式的谋杀，都能被他们看出端倪，进而按图索骥，寻找到凶手的下落。
    不过……
    怎么说着说着就又扯到杀人上去了？
    虽然土御门大藏是招人烦了一点，可怎么说也是京都市内的大佬，听老妖怪的语气，倒像是在讨论晚上吃什么一样……
    “话说……土御门这个家族到现在还那么厉害吗？”
    白水秋微微眯起眼睛，有点好奇地问了一句。
    对于这一族的事情，她其实也知道一点。
    严格地说，“土御门”的祖先，其实并不是安倍晴明本人，而是前者的第十九世孙安倍有修。
    后者在室町时代被天皇赐予封号，成立了土御门神道，才开始将“土御门”作为自己的姓氏，一代代延续下去。
    无论是阴阳道还是神道教，都对血统传承格外看重，而事实上在拥有着大阴阳师血脉的后辈中，也的确更容易出现天才，理论上土御门家是有再出一位晴明公的潜力的。不过实际情况嘛……在安倍晴明死后的一千年间，安倍一脉的子嗣中虽然出现过几位厉害的角色，但还没有一位能够达到前者那种高度的。
    “这个嘛……”
    鹫峰紫苑沉吟了一下，慢慢说道：
    “虽然在安倍晴明死后，这条血脉的子嗣中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像他那样不世出的奇才，但是基本上每一代，都会有那么一两位颇有才干的后辈，哪怕不能超越其先祖，也都能修炼出一身不错的阴阳术。
    这也是土御门家能够在阴阳道遭到废除以后，仍然长盛不衰的原因。
    再加上土御门家的后辈一向善于钻营，虽然在丰臣秀吉时代和明治时期，数次遭到官方的打压，却总是能东山再起，如今更是与政府部门以及皇室关系密切，在京都乃至整个关西地区的对策组内，掌握着极高的话语权。
    据我所知，土御门一族现任的灵力最强者，是一个叫‘土御门真悟’的青年天才，但因为出身分家血脉，年龄和资历又尚浅，并没有继承家主地位的资格。
    至于这个土御门大藏……
    他的术法造诣只是一般，但资历很老，是土御门宗家目前辈分最高的几人之一。既然能被选出来担任京都对策组的话事人，肯定还是有点脑子的，只是这次表现的太心急的一点，反而落得下乘。”
    “心急？”
    白水秋轻轻挑眉。
    面对她的疑惑，鹫峰紫苑又是一笑：“小秋你不会真的以为，土御门大藏是想招你做自己的侄孙媳妇吧？”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或者说不仅如此。”
    鹫峰紫苑摇了摇头：“他的真正目的，是要通过你，将你身边的式神青鹭火，也就是我收入囊中罢了。一个普通侄孙辈的婚姻，对偌大的土御门家族来说不算什么，但如果能以此为筹码，换取到一只实力强大的式神，却可以作为传家宝代代相传。
    当年安倍晴明曾经收服不少的式神，并且传给了自己的子孙，但如今千年时光过去，那些式神如今要么寿数将尽，要么已经陷入了沉睡，所以哪怕是对于土御门这样的豪族来说，实力强大的式神也是一种稀缺资源。
    当然了，以小秋你的年龄和资质，还有这样出众的相貌和气质，之前没有显露出来的时候也就罢了，现在成功剿灭了鬼族余孽，又顺便破灭了北条家和茨木童子暗中勾结的阴谋，等到这些战绩传扬出去，恐怕会有大把的修行世家，想要向你递出橄榄枝呢。”
    顿了顿，这个女人又抿唇一笑：
    “所以，若是真有人倾慕于你，我也不觉得奇怪，这样反而能证明他们的眼光还算不错。”
    “……”
    最后一句话被白水秋直接过滤掉了。
    但前面的几句分析还是很有用的。
    说白了，土御门其实就是在馋青鹭火和她的身子。
    一个能够“封印黑泥”、并在落雷山谷杀穿一群鬼族的强大式神，再加上一个年龄尚幼就显现出惊人资质、能够和茨木童子过招而不迅速落败的巫女，对于任何一家神社或者阴阳师家，都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倘若白水家人丁兴旺的话，他们可能还要好好掂量一下。
    但现在的天目神社，只有白水秋和千代两个人，家里又不认识什么能镇住场子的修行界大佬，自然很容易给人一种“怀璧其罪”的感觉……
    北条家的经历已经证明了，用武力手段无法将青鹭火收服，或者即使收服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那么就只能依靠一些投机取巧的办法，来实现曲线救国了。
    连土御门这样的阴阳道豪族都有这样的想法，其他那些世家，恐怕心思更多。
    想到这里，白水秋不禁有点心烦。
    鹫峰紫苑对着后视镜又看了她几眼，才轻笑着说道：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这次大概率是土御门大藏临时起意，否则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利令智昏之举，而且那个叫朝仓理绘的女孩也看出了这一点，才会在那个时候出声打断。有朝仓家介入，土御门家就算真想做什么，也需要顾及大家族的颜面。
    所以短时间内，他们应该是不会再来烦你了。
    唔……话说那个叫朝仓理绘的女孩邀请你去八坂神社小叙，该不会也是要借机向你提亲吧？”
    “紫苑老师，别再开这种无聊的玩笑了好吗……”
    白水秋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回应了一句。
    虽然只是两面之缘，但她对朝仓理绘的性格还算是有些了解，以这个女孩云淡风轻的性子，还不至于做这种不入流的事情。
    “话说，紫苑老师您认识的那个木匠朋友，就是上次文化祭的时候帮我们准备城门道具的那个……会制作法器吗？”
    白水秋没有再纠缠于“提亲”的话题，而是直接切入了新的话题。
    “怎么，你有事情要找他帮忙？”
    “嗯，这次从这群鬼族身上得到的素材，我是想尽快处理一下，本来想找理绘姐姐问问来着，如果紫苑老师您有认识的朋友，那就方便多了。不知道您那个朋友的地址能向我透露一下吗，我可以自己去找他……”
    “这个嘛……”
    鹫峰紫苑不置可否：“先说说你想制作什么东西吧。”
    白水秋想了想，有点犹豫地把自己那个“鬼角弓”的设想说了出来。
    鹫峰紫苑一边开车，一边默默地听着她说完，沉吟了片刻：“弓箭啊……这个想法还算可行，只是单纯用鬼角这一种素材还不太够，如果有星熊童子的筋脉作为弓弦的话，制作出的弩弓成色才会更好一些……”
    “这……”
    白水秋扯动了一下嘴角。
    星熊童子的尸体都已经交给对策组了，难道还能再回去讨要？
    就算她能拉下脸开这个口，京都对策组也不可能再把到嘴的肉吐出来，除非再用鬼角之类的东西作交换……
    这时候，鹫峰紫苑又想了想：“茨木童子的那只角先不说，对于其他几个鬼族的角，我倒是有个想法，做成箭镞怎么样？”
    “哈？”
    “鬼族的角中蕴含着大量的妖力，而且密度很高，只要用合适的途径引爆出来，就能形成非常强大的杀伤效果。如果再搭配一些增幅类的元素法阵，形成的破坏力就算不如你手中的鸣雷玉，应该也差不了多少了。
    而如果是用茨木童子的角制作出来的箭镞，就算是面对黑泥那样的妖怪，想必也能造成不俗的杀伤效果。”
    鹫峰紫苑说的平平淡淡。
    但白水秋听在耳中，却是眼睛一亮。
    黑泥……
    虽然灯笼山之行已经过去了有一段时间了，但她并没有忘记山顶那只黑泥的存在，这段时间以来，白水秋曾经假想过如果自己面对黑泥的话，有什么手段能够对它起效，但得到的结果并不乐观。除了鬼切和鸣雷玉以外，她几乎没有能对黑泥造成切实伤害的办法。
    而就算是这两样，也都有很大的限制——
    鬼切需要近战，才能将威力最大限度地发挥出来。
    鸣雷玉一次性只能轰出四道雷电，除非是遇到像今晚这样的雷雨天气，再加上落雷山谷这样的特殊地点，才有可能做到多连发。
    至于火铃符、驭水诀……对付普通的妖怪没什么问题，可是想要拿来对抗黑泥这样的存在，还是相形见绌，除非是用大量的符箓组合成特殊的法阵，才有可能起到积少成多的作用。
    所以如果鬼族的角，能够对黑泥造成有效杀伤的话，倒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而这种做法唯一的缺陷，就是箭镞都是一次性的消耗品，所以为了避免浪费，将每一箭的杀伤力做到最大化也是必须的。
    “星熊童子的一对角，分割成块以后，差不多能制作出二十枚箭镞。
    茨木童子的角只有一只，而且并非连根拔起，如果要制作成弓的话，需要一些额外的材料作为补充……我家里倒是有几件收藏，是一些妖怪或者妖兽的骨骼毛发，或许能派上用场，只是需要等我先清点一遍后，才能确认是否有用。
    至于剩下的那几对鬼角，就可以随便一点了。
    如果想要制作法器的话，我可以找那位朋友帮帮忙。
    而若是不想太麻烦的话，直接磨制成粉末也可以，和朱砂混在一起用于绘制符箓，可以让符箓的威力得到不小的增幅，当年覆灭大江山的源氏，就曾经大量绘制过这种符箓……”
    说话间，汽车还在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向市区行进着。
    随着车厢的不断颠簸，白水秋的眼皮开始打架，渐渐有点支撑不住了。
    这一晚上发生的事情太多，本来就是在深更半夜的时候出的门，又在山谷内经历了连番的战斗，现在的白水秋，体力和精力都到了竭尽的边缘，再加上肩膀上的创伤还在隐隐作痛，这会儿就连制作法器的话题，都不能让她提起兴趣了。
    慢慢的，白水秋的脑袋开始一点一点向下垂落。
    神代惠子适时地把自己的肩膀凑近过来，放在白水秋的脸颊侧面：“实在困了的话就先睡一会儿吧，等回到市内，我会叫醒你的。”
    “……”
    白水秋嗯了一声，就趴在惠子的肩膀上，缓缓睡了过去。
    鹫峰紫苑挑了挑眉，没作声，只是不动声色地将车速放慢了几分，四平八稳地向前继续行驶。
    一路回到市区。
    等到弓道部下榻的酒店出现在视线中，已经是凌晨五六点钟，天边开始泛起了鱼肚白。
    白水秋强打着精神上了楼，到浴室内潦草冲洗了一下，然后就裹着一件浴袍，钻到了被子里，脑袋一沾枕头，就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是一整天。

第532章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白水秋在睡梦中被一阵嗡嗡颤动的声音吵醒了。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才发现是床头柜上的手机在响。
    “这种时候，谁在给我打电话？”
    白水秋也懒得起床，只是将一条胳膊从被窝里探了出来，往床头柜上摸索了过去，但还没等她抓到手机，震动的声音就戛然而止，于是白水秋也理所当然地把手又缩了回去，再次闭上眼睛，打算再眯一会儿，等彻底睡醒了再说。
    可没过一会儿……
    几行文字突兀地在白水秋眼前浮现了出来，哪怕正在闭着眼睛睡觉，文字的内容还是清清楚楚地传递到了她的脑海中，让她想要忽视过去都不行：
    【限时任务：诛灭六只从大江山逃离的鬼族余孽，已完成】
    【获得任务奖励：灵鹿弓】
    “诶？”
    白水秋愣了有五六秒钟，才突然一个激灵，睁大了眼睛，整个人从刚才那种昏昏欲睡的状态中瞬间清醒了过来。
    限时……任务？
    什么时候发布的？
    印象里，她之前在落雷山谷遭遇茨木童子一行的时候，好像并没有看到触发限时任务的提示啊……
    而且，任务描述中的要求诛灭鬼族的数量，是六只。
    可是除去带伤逃走的茨木童子，就算把星熊童子的人头也算上，死在落雷山谷内的鬼族数目，也只有五只而已，除非……
    如果再把之前在螳螂町出现的那只食发鬼也算上的话，那这个数字就刚好吻合了，六只鬼，不多不少！
    所以，这次任务究竟是在她遭遇到螳螂山事件的时候，就已经生成了，只是因为系统延迟问题没能及时显示出来；还是，系统是在确认她已经安然度过落雷山谷事件的危机以后，才后知后觉地补发了这么一个任务，并且直接快进到了任务结算阶段？
    白水秋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也摸不准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只好放弃了思考。
    转而将注意力集中到这次任务的奖励上面。
    不管系统是怎么结算的，只要这份奖励是真的，那就够了。
    “【灵鹿弓】……看样子是一把弓？”
    随着白水秋心念一动，几行更加详细的描述信息在她面前显现了出来：
    【灵鹿弓：被山中神社的灵鹿世代守护的古老和弓，通体散布着圣洁的气息，可以赋予箭矢额外的破魔效果，对鬼怪邪祟及修行者均有着出色的杀伤力
    （注：在不使用此弓时，可以将和弓化作微粒，隐入到身边的虚空之中，从而无法被肉眼看到，弓身所受的磨损也会在灵力微粒的作用下缓慢恢复）】
    从文字描述的内容来看，这把弓的品阶应该不低。
    毕竟，【灵鹿弓】的获取条件是“诛灭六只鬼族余孽”，这个任务的实施难度，可以说是白水秋目前为止接取过的所有限时任务中最高的一个了，如果是在遭遇食发鬼的时候就收到了这个任务的提醒，她可能根本就不会接取。
    哪怕是现在，回想起在落雷山谷内和茨木童子照面时的遭遇，白水秋也还是有点后怕。
    所以，如此苛刻的高难度任务要求，对应着更加丰厚的任务奖励，也是合情合理的。
    但即使这样，白水秋依然很吃惊。
    从文字描述的内容来看，【灵鹿弓】至少有三项特殊的能力——
    第一是给箭矢“附魔”，哪怕是一支随便削出的木箭，只要经由这把弓射出去，也能够对邪祟起到出色的杀伤效果。而且，系统还特意提到了这种杀伤力对修行者也有效，这个细节，就多少有点耐人寻味了……
    第二是弓身的“微粒化”，这种能力更加夸张，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无异于一种另类的隐形，而且不仅仅是视觉上的隐形，更是从视觉到触觉全方位的体现。等到白水秋需要使用的时候，可以随时将它从虚空中取出，射箭杀敌，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第三是“自我修复”，这一项是基于第二项，也就是在弓身遭到损坏的情况下，只需要进入微粒化状态，就可以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修补完整，而不需要特意去寻找工匠进行修理。
    这三种能力，第一种还好说，因为天目神社神龛下供奉的那把【陈旧的梓弓】，也有着类似的能力，只是在作用效果上存在着强弱的差别罢了。
    但后面的两种能力，却都脱离了一般法器的范畴，简直就像是神话传说中的那些神器一样了！
    当然……
    虽然系统的描述肯定不会说谎，但是对于这几种能力的作用效果，白水秋还是要亲自尝试一下，才能确认的。
    比如“化作微粒隐入到虚空之中”，究竟是不是像她脑补的那样，需要试过以后才能知道。
    还有“额外的破魔效果”到底是多少、“自我修复”的上限能做到什么程度，不说像七十年前的鬼切那样直接被人斩成两段，假如弓身的一角被折断、碰裂、还能不能修复回来，也都是个需要研究清楚的问题……
    但无论如何，白水秋对系统的这份意外惊喜很满意。
    “这样的话，也不需要再麻烦紫苑老师的朋友去制作【鬼角弓】了……”
    正好，这样一来也不需要老妖怪再去帮忙寻找弓弦的材料，免掉了一份人情——虽然白水秋估计，如果自己真的厚下脸皮讨要，鹫峰紫苑多半是有可能将素材白送给她的，但是白嫖的人情欠多了，可也就不是那么好还的了。
    还有，茨木童子的鬼角也可以节省下来，做点别的东西。
    “话说……如果用茨木童子的角做成箭镞，再搭配【灵鹿弓】给它附魔增加杀伤力，拉弓射出去的时候，会怎么样？”
    白水秋几乎是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这个问题。
    但还没等她深入思考，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从房间外面的走廊上传来，几秒钟后，来人在这个房间门口停下，掏出房卡刷了一下。
    滴！
    白水秋动作麻利地裹上被子，重新缩回被窝里。
    与此同时。
    桥本千奈和村井桃两个女生推开房门，身影出现在了门口的玄关处，先后脱了鞋子走进内厅，在看到白水秋的时候，脸上都流露出惊喜的神情：“咦，小秋，你睡醒了？”
    “是啊……”
    白水秋笑了笑，假装刚睡醒的样子，掀开被子慢慢坐起身来：
    “怎么只有你们两个在，房间里的其他同学，还有紫苑老师呢？”
    “紫苑老师上午就出门了，其他人都在市区内游玩，我们本来想叫你的，但是惠子同学说你为了参加比赛过于辛劳，应该好好休息一下……”
    桥本千奈说了几句，眼神落在白水秋的领口处，忽然停了下来，指着自己的锁骨，示意了一下：“比起这个，小秋你还是先把衣服穿好吧，这里……有点走光了。”
    “？”
    白水秋低头看了一眼，立刻明白过来。
    她是在凌晨洗完澡后直接入睡的，身上还穿着酒店的浴袍，这种衣服本来就很宽松，穿的时候又没有开灯，再加上昏昏沉沉地睡上一整天，早就松垮的不成样子了，衣领处更是大大方方地敞开着，露出了下方一对精致的锁骨，和大片白皙的春光。
    从桥本千奈和村井桃的角度，差不多刚好能透过衣领，隐约看到胸前那两团隆起的小馒头轮廓……
    “不好意思，麻烦稍等一下……”
    白水秋有点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扔下这一句后，就重新缩到了被窝里，把床头的换洗衣物拿过来，再悉悉索索地套在身上。
    等到穿戴整齐以后，才掀开了被子，在床沿换好鞋子走了下来。
    在这个过程中，村井桃背过身去，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而桥本千奈的性格一向大大咧咧，这时候更是毫不避讳地盯着被子里蠕动的人影，直到白水秋掀开被子下了床，还刻意往她胸前看了几眼，又对照着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小声嘀咕道：
    “怎么感觉比上次去铫子市泡温泉的时候大了不少，小秋你这段时间是有按照我之前说的办法，给自己按摩过吗？”
    “……”
    白水秋心说按摩个鬼。
    谁会为了扩胸，去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啊？
    说起来，她这具身体今年才刚过十五岁，还处于长身体的发育阶段，再加上这几个月每天都保持着不低的运动量，饭量也因此增加了一些，所以胸部规模发生变化，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不过白水秋自己倒是宁愿这种变化的幅度稍微小一点，毕竟胸部变得太大的话，平时训练的时候会增加累赘不说，在战斗中也是一个很不方便的因素……
    没有回应桥本千奈的胡话，白水秋转而向村井桃询问了几句自己睡着后的事情。
    从落雷山谷回来以后，她已经连续睡了十几个小时。
    鹫峰紫苑是上午出门的，这个女人的本体是妖怪，所以对睡眠并不看重，哪怕几天几夜没合眼，对她来说最多也就是精神稍微有点疲惫罢了。
    而神代惠子则是睡到中午，才出门离开了酒店，说是去处理一些私事。
    白水秋估摸着，这个女孩可能是去处理凉子那边的事情了。
    毕竟，凉子一行是在昨天晚上被警察带走的，这时候多半还留在警署配合调查。考虑到北条家和鬼族基本上已经全军覆灭，剩下的茨木童子多半还缩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养伤，所以就算惠子是一个人出去的，也用不着太担心。
    反倒是她自己，这么一整天睡下来，精力算是恢复了大半，但肚子却是真的饿了，有种饥肠辘辘的感觉。
    这时候差不多是下午四点钟左右，还没到饭点。
    白水秋披上外套，跑到酒店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些面包和点心，抱回房间，先大快朵颐了一番，把肚子填饱了七八分，然后才舒舒服服地往枕头上一靠，一边喝着罐装牛奶，一边顺手将床头柜上的手机拿过来把玩了一下。
    刚划开屏幕，就看到了来电显示上的“凉子”。
    是刚才还没醒的时候听到的那个电话吧？
    “差点忘了这是惠子的手机……”
    白水秋看着不太熟悉的粉色手机壳，迟疑了一下，决定先给凉子回拨了一个电话，问问关于惠子的事情。
    话筒那头嘟嘟想了一会儿，传来占线的提示音。
    想了想，白水秋按捺住把自己的手机卡装上的念头，准备待会儿再打一次，而在这段时间内……
    刚好可以偷偷看一眼这部手机上的东西，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惠子的手机很干净。
    里面没有装什么乱七八糟的应用软件，除了聊天、视频、电子邮箱这些必备的软件以外，就只有几个单机小游戏，几乎都是益智类型的，比如数独和围棋，另外还有几款白水秋看不太懂规则的棋牌类游戏，也不知道惠子是从哪里下载下来的……
    粗略浏览了一遍，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点开了最为神秘的手机相册。
    和预想中一样，这部手机的照片数量很多。
    相册一点开，立刻就有一片密密麻麻的照片刷新了出来，白水秋顺手向下拖动了几下，从进度条的长度来看，一共有近千张的样子，画质普遍都很清晰，至于照片上的内容嘛……
    “……诶？”
    白水秋忽然愣住了。
    和预想中不一样的是，这些照片中关于神代惠子的并不多，甚至可以说相当稀少。
    反而有一大半，都是关于她的！
    这些照片是从不同的角度拍摄出来的，上面的白水秋身处于不同的时间和场景下，有穿着巫女服在神社忙碌的、有课间趴在桌子上打盹睡觉的、有参加文化祭表演时跳着神乐舞的，还有坐在奶茶店内低头吸溜着饮料的……
    也不知道神代惠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拍摄的，顺着照片的时间戳一路看下来，几乎就是一部对她这两个月以来，在学校内外的生活的记录片了。

第533章
    甚至……
    白水秋还在相册中翻到了几张略显羞耻的照片。
    画面中的她穿着一身单薄的衣物，及拉着拖鞋站在浴室门口，用干毛巾擦拭着头发。
    因为刚刚洗过澡的缘故，身上还有点潮湿，衣服也紧紧黏在了皮肤上，双手拢着头发擦拭的时候不可避免地把衣服往上撩起了几寸，露出了一截平坦的肚子。
    另外还有几张躺在床上睡觉时的照片，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整个人几乎睡成了一个“大”字型，清秀的双眉微微蹙起，白生生的胳膊和双腿都探出到被子外面，大片白皙细腻的肌肤裸露出来，在窗帘外阳光的照射下，透出了有如象牙般的莹润光泽。
    从周围的场景来看，这几张照片应该是在天目神社拍的，但白水秋对此却完全没有印象。
    回想起来，神代惠子的确有几次是在晚上的时候来到天目神社，在向她教授完剑道以后，两人就先后去浴室内冲澡，不出意外的话，可能就是在那几次的时候拍下的了……
    “这……”
    白水秋张了张嘴，好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本来是打算瞄一眼这部手机里面，有没有惠子的私房照的，结果却翻到了一堆自己的私房照……这算怎么回事？
    而且……
    算算时间，从惠子转学到千叶市到现在，一共也就过去了两个月左右的样子，就算是从转学过来的第一天就开始拍摄，这些照片的数量也太多了一点吧？平均下来岂不是每天都要拍个三五张……
    还好，这些照片中的自己都是有好好穿着衣服的，就算是那几张春光乍泄的照片，也是在出浴或者睡觉时无意识露出来的。
    要不然，白水秋真有点怀疑自己身上是不是被神代惠子装了监控了……
    “果然还是先交还给惠子处理一下吧……”
    放下手机，白水秋长长舒了口气，把有点燥热的心绪压了下去，然后默默地把手机放回床头，假装自己没有看到里面的东西。
    但即使这样，刚才的那几幅画面，还是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原来我睡着的时候……是那个样子的吗？”
    话说……
    既然惠子能在她不知情的情况，拍下这些照片，那么这个女孩有没有趁着她睡着的时候，做点什么事情，比如……KISS之类的？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白水秋的思绪就打不住了。
    很快就从刚才看到的那一堆照片，联想到了这段时间以来，和惠子的几次近距离的接触，尤其是在试衣间内的那一次，还有那次在自家神社内练习完剑道后，两人一起去浴室冲洗的画面……
    虽然已经隔了很久，但现在一想到，脑海深处的记忆画面就立刻被翻了出来，一幅幅在白水秋面前浮现过去，让她不禁有点面红耳热。
    “呼……”
    白水秋轻轻呼了口气，有点不自觉地摸了一下嘴唇。
    本来是想扔下手机静静心的，结果坐在这里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她的心绪不仅没有平复下来，反而有种越来越乱的感觉，眼看着就要往一些少儿不宜的场面脑补了，才不得不装作上厕所，去了一趟卫生间，捧着冷水冲了把脸，总算是把那片红晕消了下去。
    其实她早该想到的。
    神代惠子的性情一向不喜张扬，并没有日常自拍的习惯，只有在文化祭一类的集体活动时，才经常拿着手机拍个不停。再加上这个女孩似乎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对她颇有好感，每每做出一些过于亲昵的举动，所以相册内的照片大部分都是关于她的，也并不是那么令人惊讶的事情……
    只是回想起之前，自己还想偷看惠子私房照的心思，就多少有点好笑了……
    “算了，还是先不想这些了……”
    “趁现在尝试一下【灵鹿弓】吧。”
    白水秋把脸上的水渍擦干净，晃了晃脑袋。
    按理说，试用弓箭是应该在开阔的场地进行的。
    但【灵鹿弓】毕竟是系统出品的法器，在没有摸清楚它的根底之前，白水秋并不放心随便用真箭试射。更重要的这里并不是自家的天目山，若是在外面租借场地试验的话，很容易在有心人面前暴露出灵鹿弓的存在。
    所以出于稳妥起见，也只能在卫生间这种地方观摩一下，先熟悉熟悉弓的构造了。
    把弓召唤出来的过程很简单。
    伴随着白水秋心念一动，面前的空气中就浮现出了一丝涟漪，紧接着就有一把造型古朴的和弓出现在她手中。
    和弓的长度大约一米五左右，和她自己的身高差不多。
    弓胎的材料像是某种特殊的树木，入手柔软而又不失坚韧，而弓弦则是一根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细丝，同样是用某种叫不出名的特殊材料制成，虽然看着很细，但是在用力拉开的时候，却并没有出现勒手的感觉。
    这种情况显然不太符合常理。
    但既然眼见为实，也就没必要再去质疑，仅凭【灵鹿弓】的制造材质，就比家里的那把梓弓要出色太多了。
    白水秋试着弯折了几下弓胎，感觉韧性不错，又开了几次弓，磅数也刚刚好。
    “手感还不错……”
    卫生间内的狭小空间，不足以完成射箭的动作，但是把弓弦拉满还是完全没问题的。
    原地拉弓开箭了几次，白水秋很快又发现了【灵鹿弓】的另外一个特性。
    而且，还是在系统的文字说明中没有被提到的隐藏能力。
    ——也就是在受到灵力加持的时候，这把和弓的磅数似乎会以一种微弱的幅度缓慢增加，而且增加的数量，恰好能让白水秋始终保持着比较均匀的手感，既不会太松垮，也不会感觉太吃力，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样。
    磅数的增加，意味着伤害量的增加。
    理论上，如果白水秋注入的灵力足够多，那么【灵鹿弓】发挥出的杀伤力，可能还会有三到五成的增幅。
    “或许，灵鹿弓对箭矢的附魔效果，也是取决于注入灵力的多少，灵力越多，威力越强？”
    白水秋做出了合理猜测，打算等回到成田以后，再做进一步的测试。
    接下来，是试验“隐身”的能力。
    这个能力和白水秋之前脑补的差不多。
    在她将弓弦松开以后，【灵鹿弓】就渐渐化成了一团细碎的光粒，好像融入水中的食盐一样，缓缓没入到斜前方的空气之中。
    哪怕是白水秋伸出手指尝试触摸的时候，也只能依稀感觉到，这片虚空中似乎有东西存在，但她的手指却完全可以从这团“东西”中间穿过去，好像穿过了一层水液。而只有在她有心召唤的时候，古朴和弓才会伴随着心念变化，重新在眼前浮现出来，被她握在手中。
    白水秋反复试了几次，感觉还挺好玩的。
    作为法器，这把【灵鹿弓】的泛用性，可比鸣雷玉要强多了。
    后者的杀伤力其实也算不错，但只能容纳四发雷电的缺陷太过明显，一旦面对敌人数量较多的局面，就有点相形见绌了……
    至于“自我修复”的能力，就不需要现在尝试了，等以后在战斗中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再看看效果也不迟。
    当下，白水秋将灵鹿弓隐入虚空，对着镜子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转身回到室内。
    她刚才已经在卫生间待了有一会儿了。
    在尝试【灵鹿弓】的这段时间内，已经陆续有几个女生从外面回来了。
    一同出现的还有神代惠子。
    和昨天晚上出门时相比，这个女孩已经换了一身衣服，脸上也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根本看不出昨天晚上在外面待了半宿才回来。手里还提着几袋从外面买回来的水果和零食，正在笑吟吟地招呼着大家一起吃。
    这些东西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只是用零花钱顺手买点而已，但是对于其他人来说，就不太一样了。
    她们虽然大部分也都家境还不错，但是水果也不是每天都能吃的，这时候见神代惠子慷慨大方地把一堆水果分出来，都有点小吃惊，不断说着感谢的话语。
    两个西瓜在果盘上切开，另外还有一些葡萄、杨梅之类的应季水果，也都被两个女生端到水池下清洗干净，再用果盘盛放着放在茶几上。
    一群人每人都分了几块，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一边吃，一边你言我语的讨论着在祭典上的见闻。
    看到白水秋出来，几个关系比较熟悉的弓道部部员纷纷扭过头来，挥手打了个招呼：“是小秋啊，辛苦了。”
    “嗯，几位学姐下午好。”
    看到神代惠子安然回来，白水秋松了口气，微笑着向那几个和自己打招呼的部员回应了几句，走回自己床边。
    先是趁着其他人都在吃瓜，假装不经意地把床头柜上的手机递给了神代惠子，让她看看要不要处理一下里面的私人文件。
    然后又扭头看向桥本千奈等人，装作兴致盎然地插入话题，和她们聊了几句。
    昨天晚上，她和老妖怪等人是在半夜两三点的时候从酒店出发的，凌晨五六点回来，整个过程中其他人都在熟睡，所以并没有人发现他们在外面做的事情。不过桥本千奈等人都知道她前几天来了生理期，还以为她是因为比赛中运动过度，引起身体不适，才会在被窝里睡了一天。
    对此，白水秋也没有刻意解释，只是顺着几个女孩的话，含糊地应了几句。
    然后又接上她们刚才话题，说了几句她和神代惠子玩过的捞金鱼等等活动，一时间，整个房间内一片快活的空气。
    话题渐渐又从祭典说到了比赛上。
    这时候，桥本千奈从桌子上拿过一张报纸，示意白水秋去看上面的报道。
    “京都体育报……”
    白水秋辨认了一下报纸的抬头，然后顺着桥本千奈手指的方向，翻到副版，就看到了一段篇幅很大的报道，是关于前两天刚刚落幕的弓道比赛的，上面有一组决赛的参赛图，其中最醒目的位置，赫然放着一张她的特写镜头，旁边还有一大段详细的文字描述。
    大概浏览了几行，白水秋就哑然失笑：
    “这张报纸的措辞也太夸张了吧，只是一个高中阶段的比赛而已，说的好像拿到了奥运会冠军似的……”
    还有，“孤高的天才”是什么鬼，那群中二记者又给自己编出新外号了吗……
    “一点都不夸张。”
    桥本千奈摇了摇头，很认真地说道：“小秋你可能还不知道，就在今天上午，京都市的记者采访了全国大赛的主办方，有一位评委对小秋你给出了很高的评价，说是你的技艺水平已经远远超出了同龄人，在IH大赛上表现出了统治性的实力，只要假以时日，将来一定会在皇后杯甚至奥运会上占据一席之地……
    那位评委可是来自全东瀛弓道联盟的大人物，在整个东瀛弓道界都享有盛名，很少会用这样的词句来夸奖后辈呢。”
    “是吗……”
    白水秋笑了笑，不置可否。
    评委的评价什么的，也就是听听而已。
    毕竟她也不打算将弓道一行作为自己未来的职业，拿下这次全国大赛的冠军，更多的是为了帮栗见早苗补足去年没能夺冠的遗憾，再加上自己本身的兴趣使然……嗯，还有一点点顺带的原因，是为了拿到学校方面的奖学金。
    但是说真的，在拥有【心眼】能力的前提下，一般高中生的弓术水平和她还真没什么可比性，也只有同样隐隐窥探到这一境界的柳元美夏，才能竞争一二了。所以“远超同龄人”的说法，倒也不为过……
    “对了，小秋，还有一件事情。”
    说话的是高桥，这个女生之前也参加了千叶县的选拔赛，可惜遭到淘汰：“在你睡觉的那段时间内，青山理事到酒店来找过你一次，说是下午有一场记者专访，但是被紫苑老师挡回去了，不知道你醒来后有没有接到他的电话……”

第534章
    “青山理事？”
    白水秋愣了一下，才慢慢反应过来。
    没记错的话，这位理事是昨天上午才刚来找过自己，和她商谈接受记者采访的事情的。
    没想到仅仅过了一天，就做好了相关的安排，办事效率还挺高……
    虽然对“全国冠军”这种虚名并不是很看重，但白水秋之前已经答应过青山理事，会参加三场左右的专访，帮学校拉拉名气，现在自然不可能食言，在听到高桥的话以后，她就转身摸向了身边的手机。
    “在这里。”
    神代惠子适时地把整理完毕的手机推了过来，放在白水秋手边。
    在这个过程中，女孩张了张嘴，似乎想问点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把话问出来，只是白水秋从侧面注意到，神代惠子的右耳边缘似乎变红了一点，哪怕是在回头跟其他人说话的时候，也在用余光偷瞄着白水秋的举动。
    “……”
    白水秋咽了一口唾沫，把手机卡槽打开，换上了自己的手机卡。
    重新开机后，几个未接来电的提示立刻就跳了出来。
    来电次数最多的，自然是青山理事，后者在从中午到下午，给她拨了三四个电话，还发了几封邮件，不过因为白水秋的手机被雨水淋湿不能开机，所以统统都没有收到。
    为此，白水秋只好跑到阳台，给青山理事回拨了一个电话过去，将自己这边“因为生理期而昏睡”的情况耐心解释了一遍。
    青山理事本来也只是因为约好的专访泡了汤，有点着急，并没有呵斥白水秋的意思——毕竟还指望着她以后帮学校多争取几份荣誉呢，所以在得到她的解释以后，反而温声细语地安慰了几句，委婉地询问要不要把另外几场采访向后顺延。
    白水秋当然表示自己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两人大概商量了一下后续的日程安排以后，白水秋就挂断了电话，看向了另外一个未接来电。
    “喂？是启月吗，我是白水秋？”
    这通电话，是孙启月打来的。
    所以，白水秋自然而然地用上了中文。
    “你好，我是孙启月的父亲……”
    话筒那边传来一个沉稳的中年男声。
    这通来电的用意，和白水秋猜测的差不多，上次在螳螂町那边，她及时赶到现场帮孙启月一家解了围，又顺手救下了险些被食发鬼杀死的孙启月的叔叔，所以这一通电话，是孙父代表全家人向她表示感谢，并且委婉提出了想要登门拜谢的意思。
    “这个就不用了……”
    白水秋笑了笑，出声婉拒。
    她出手救孙启月的原因，倒是有一半，都要落在后者华夏人的身份上。好不容易在东瀛遇到一位来自故国的“同乡”，尽力帮帮忙也是理所应当的。就算孙家没有任何表示，她也不会介意，而现在，孙家既然知恩图报，她就更能接受后者的谢礼了。
    “对了，还不知道孙叔叔的情况怎么样了？”
    “已经初步脱离危险了，有您之前送给我们的那几道符水，再加上那几位京都的神官帮忙，恢复的还不错……”
    “是吗，那还蛮好的……”
    孙启月叔叔的伤情，主要是因为在被食发鬼用头发卷裹着尝试吞噬的过程中，于体内积聚了大量阴气，这种情况有点类似于当初在白荻湾隧道内丢了一条魂魄的加奈子，不属于“伤”的范畴，所以用符水是治不了的，只能依靠朝仓家的神官帮忙拔除阴气，而就算这样，也很难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保守估计，半个月内能下床出院就算快的了。
    “不行的话，回头问问文泰他们住在哪个医院，带个果篮过去探望一下吧……”
    白水秋这么想着。
    不管怎么说，孙启月一家的事情与她和老妖怪也算有点关系，既然开头已经介入了进去，不如帮到最后，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两通电话打完，已经是小半个钟头过去。
    太阳西斜。
    虽然还不是太饿，但已经到了饭点，白水秋和神代惠子等人稍微收拾了一下，就下楼到了酒店的地下餐厅，吃了一顿自助餐。饭间，神代惠子犹豫了几次，最后还是凑近过来，压低声音问道：
    “那个……秋酱，你之前……有看到那部手机上的东西吗？”
    “啊？什么东西？”
    白水秋怔了一下，然后表情茫然地反问道。
    她当然知道神代惠子在问什么，可是这种话题，实在不好在这样的场合公开讨论，也只能装傻充愣，假装不知情了……
    “没什么……”
    神代惠子抿了抿嘴唇，眼神闪烁了几下，才笑了笑：“刚才看秋酱你在阳台打了好几个电话，除了青山理事外，莫非是那位八坂神社的朝仓理绘，在跟你说关于落雷山谷的事情吗？”
    “那倒不是。”
    白水秋摇了摇头：“只是一个之前之前遇到的小女孩，因为帮了她一点忙，所以她父亲打来电话表示感谢……至于朝仓家，恐怕没那么快和我联络，毕竟才过去一个白天而已，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应该还在落雷山谷。”
    说这话的时候，白水秋微微垂下眼帘。
    现在这个时间点，恐怕整个京都市内的大多数修行者，都已经听说落雷山谷的事情了吧……
    …………
    与此同时。
    距离京都市近百里的远郊区。
    落雷山谷。
    虽然已经是傍晚了，但不同于往日的冷清，今天的这片山谷内，人数格外得多。
    其中绝大部分，都是来自京都各方修行势力的人员，八坂神社、土御门家、伏见稻荷大社、清水寺、贵船神社……来自近十家神社、寺庙的数十名神官、巫女、僧人和阴阳师，在山谷四处走动，有些手里还端着罗盘或者铃铛之类的法器，念念有词。
    再加上旁边还有更多身穿黑色制服的特勤组成员，以及京都本地的警察听候待命，整个山谷内少说也有上百人。
    另外，还有几架无人机在高空中徘徊，不断拍摄着周围的画面。
    这样的景象，已经持续了一整个白天。

第535章
    从早上到现在，这群来自京都各大神社和寺庙的修行者，陆续收到消息赶到落雷山谷，在十几个小时的时间内，把整个山谷翻了好几遍。
    任何一处细微的蛛丝马迹，都被反复勘察过了。
    在场的这些人，几乎都是京都术法界的精英，虽然实力参差不齐，但眼界和阅历普遍很高，已经有一部分人从这些痕迹中，大致推断出了昨天晚上那场战斗的经过，以及双方在斗法中动用的能力。
    “这样的灼烧痕迹，果然是典籍中出现过的‘怪异之火’造成的……”
    “仅仅是火焰本身的高温，就已经有着惊人的破坏力，更可怕的是还能直接焚烧到灵魂层面……难怪北条家不惜和鬼族合谋，也要得到这种能力，换做是我的话，估计也……”
    “嘘，这种话可别乱说。”
    “而且，青鹭火现在已经不是无主的妖怪，而是千叶县那位巫女的式神了，同为修行者，还是要以和为贵，不要搞窝里斗。”
    ……
    “这里的妖气残余，应该是茨木童子的‘罗生门’造成的吧？”
    “啧啧，连‘罗生门’这样的法术，都被‘怪异之火’正面摧毁，青鹭火如今的实力，恐怕已经超过当年的酒吞童子了吧……”
    “可惜昨晚那场暴雨，已经把大部分妖气冲散，不然顺着这道痕迹，或许能找到负伤逃走的茨木童子，现在可是抓住它的最好时机……”
    ……
    细碎的交头接耳声在山谷各处响起。
    山谷一角。
    朝仓理绘默默地听着旁边的朝仓时雨，将自己掌握到的情况叙说了一遍。
    因为朝仓和土御门两家，是昨天晚上最先赶过来的，所以掌握的情报量也比其他势力要多得多，早就弄清楚了事件的来龙去脉，如今还留在这里，更多的是为了查缺补漏，以及观察其他各家的表现。
    毕竟，无论是北条家和茨木童子的合谋，还是大江山鬼族重现京都的消息，都是轰动性的大事，相瞒也是瞒不住的。
    朝仓家和土御门家提前得到消息，早到了一步，但是真正要做出决断，以及决定如何处置北条家剩下的族人，还是需要京都的各方共同商量才行，任何一家都无法独断专行。
    所以，及时掌握各家所持的态度，就很有必要了。
    而对于其他各家来说，这也是一次难得的探知鬼族和青鹭火相关情报的机会。
    ——青鹭火已经坐实了白水秋“式神”的名号，没办法再以除妖的名义实施追捕，但是茨木童子却还逃蹿在外，如果能抓到这家伙的话，也是一项不菲的收获，对此，京都的各家神社都有所意动。
    这一点，只看现在在场的人数就很清楚了。
    如果只是一般的妖邪作祟，是不可能惊动这么多人出现在过来的。
    当然，在表面上，这些神官、僧人，但背地里，他们都各自怀藏着什么样的心思，就不得而知了。
    “……把这些资料整理一下，等回到神社以后，再交给祖父大人过目吧。”
    听完了汇报后，朝仓理绘略微思索了片刻，向站在自己身边的文泰吩咐了一句。
    “另外……稍微关注一下土御门那边的动向，还有未来几日到落雷山谷这边来探察情况的各家神社，尤其是与北条家素有交情的那几位，如果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及时向我汇报。”
    “是。”
    朝仓文泰应了一声，就走到一边吩咐下去。
    而朝仓理绘则是将双手拢入袖子中，慢悠悠地在原地走了几步，然后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来，向远处扫了一眼。
    目光落在数十米外的另外一个角落。
    在那个方向，有几个身穿月白色僧袍的僧人正在讨论着什么，站在最后面的是一个年过七旬的老和尚，一副须发皆白的样子，有种得道高僧的感觉。
    而事实上，这位老僧出身于音羽山上的清水寺，的确是京都市内一位颇负盛名的老前辈，论起在修行界内的声望地位，甚至比土御门大藏还要高一些。
    等几个年轻僧人散开以后，朝仓理绘才慢慢踱着步子往那边走了几步，微微一笑：
    “天元大师这边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吗？”
    “原来是理绘小姐。”
    被叫做天元大师的老僧转过身来，一双略显浑浊的眼睛落在朝仓理绘身上：“这种话，恐怕该由老衲来问，才更适合一点吧？
    听闻这批鬼族在一周前的祭典上，曾经冲撞过螳螂町的山车，那位白水秋小姐也是因此才被介入到这次的鬼族事件中。想必以理绘小姐精妙绝伦的卦术，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推算到鬼族在京都重现的线索了吧？”
    朝仓理绘摇了摇头：“线索倒是推算到了一点，但信息量很有限。
    我也是直到昨天夜里，才知道这批鬼族的头领竟然是茨木童子，而且还伪装成北条家主蛰伏在京都市内，如此心计胆识，不愧是曾经搅起过腥风血雨的罗生门之鬼。”
    “原来如此。”
    天元大师笑了笑：“不过理绘小姐在昨日晚上就已经来到这片山谷，又早就与白水秋有所接触，不知是否已经从她，还有北条家的人口中，问出了他们与鬼族密谋的原因？”
    “北条家所图，自然是那只青鹭火了。”
    这本来是理所当然的回答。
    但是天元大师却是微微摇头，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朝仓理绘，缓缓说道：
    “不，老衲想问的是，在一千年的平安时代，北条家为什么会冒天下之大不韪，与鬼族合谋杀害皇室的内亲王？
    若是东窗事发，恐怕遭到覆灭的就不仅仅是大江山，就连北条家，也会在当时便被屠戮殆尽。冒着如此之大的风险，去做这样一件事情，必然有着足够充分的理由。
    而这个理由，恐怕除了北条家的历代家主，以及那只逃脱在外的茨木童子，就没有其他人会知道了吧？”
    短暂的沉默。
    朝仓理绘微微抬起眉眼，用一副平静的视线和天元大师对视了片刻，才莞尔一笑：“大师既然知道没有其他人会知道，那我又如何得知？
    当年参与此事的北条家先辈早就死去，北条家的家主亦在数月前就被茨木童子代替，而这一族中地位最高的长老北条兼史，也在昨晚那场斗法中被烧成灰烬，可能知情的人已经全都不在人世，除非能抓住茨木童子，否则，这个谜团可能永远都无法解开了。”
    “说的也是。”
    接下来，两人默默地站在一处看向远方，都没有再开口。
    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又有两个清水寺的年轻僧人往这边走来。
    朝仓理绘眉眼轻抬，准备告辞：“大师先忙吧，晚辈就不打扰了……”
    就在这时候。
    天元大师忽然又开口道：“对了，理绘小姐，从得知这次事件的经过以后，有一件事情我就一直在想……理绘小姐有没有觉得，白水这个姓氏有点耳熟？”
    “哦？”
    朝仓理绘脚步一顿：“大师何出此言？”
    “老衲年轻时喜好翻读古书，曾经花费了近四十年的时间，将清水寺内储存的所有典籍全部翻阅过一遍，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看到过这样一则旧闻……”
    天元大师微微抬头，一边看着远处的山谷，一边切入正题：
    “早在距今九百年前的镰仓时代，近江国——也就是如今的滋贺县内，曾经出现过一家白水神社，位于琵琶湖附近的深山之上，由一个姓为白水的家族经营打理。
    这一族虽然人丁不多，但据说和剿灭过大江山鬼族的清和源氏有点渊源，历代子嗣都资质出众，在术法一道有着不俗的造诣，也因此在关西地区打下了一番名气。
    当时的京都，亦有几家神社及寺庙与其颇有交情。
    后来突然有一天，白水一族因为不明原因将神社废弃，举家从滋贺县搬离出去，不久后就在关西一带销声匿迹。
    对此，有人声称这一脉是在驱魔之时，与一头实力大成的百目鬼结怨，因而遭到大批妖鬼围攻，已经被屠戮殆尽；也有人说他们举家搬迁到了关东一带，在长野县东部的芒硝山上，重新建立了一家神社……
    但当时年代尚早，又遭逢战国时代，烽火不休，消息传递多有不便，所以这些都只是道听途说的传言，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而白水神社的存在，也随着时代更迭而渐渐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时至今日已经鲜有人知……
    若非清水寺的故纸堆内，留下了这么一段记录，恐怕老衲也不会知道，在久远的过去还存在过这样一家神社……”
    这么一桩千年前的过往，被天元大师娓娓道来。
    朝仓理绘安安静静地听着，直到这位老和尚说完，才轻轻一笑，面色平静地问道：“大师突然提起这桩旧闻，是有什么特殊的用意吗？您总不会是怀疑，现在的白水秋，和当年那家白水神社有关系吧？”
    “未明之事，老衲不敢妄断。”
    天元大师摇了摇头，嘴唇边的白须抖动了几下，接着说道：
    “白水这一姓氏虽然少见，但并非只有一家，而且天目神社所处的成田市，无论是和滋贺县，还是和芒硝山都相距甚远，或许只是巧合，也或许，成田市的白水家，就是当年的白水神社在举家搬迁途中，流落到千叶地区的子嗣后裔。
    素闻理绘小姐精通卜算之术，不知能否推算出，这白水家的渊源来历？”
    “大师想多了。”
    朝仓理绘说道：“朝仓家的卜卦之术，只能算现在和未来，可算不了过去的事情。”
    “哦？那还真是可惜了……但不管怎么样，在现如今这个术法衰落的时代，还能出现像白水小姐这样资质出众的巫女，对人类来说都是一件幸事，若有可能，还希望那个女孩能够平安成长起来，不要重蹈昔日那位阿葵内亲王的覆辙。”
    这句话听起来多少有点奇怪。
    毕竟，白水秋和阿葵虽然有着诸多共同点，比如都是颇为年轻的巫女，又都与青鹭火交情过密，也同样遭遇到了鬼族的袭杀。但两人身处的时代相隔千年，命运更是截然不同——
    阿葵最终是死在了鬼族手下，而白水秋却成功活了下来，而且还在式神的帮助下，几乎把这批残留的大江山鬼族余孽诛杀殆尽。
    这种时候，再说什么“重蹈覆辙”，不像是祝福，反而有点不盼着别人好的味道……
    但朝仓理绘却好像没听出这种古怪之处，只是喟然叹了口气：
    “大师真是慈悲为怀，这番悲天悯人的心性，可比某些巧伪趋利之徒要强多了。”
    “不敢，说起悲天悯人，老衲不及本派的祖师玄奘大师之万一，和北条家这种利令智昏，为了一己私利不惜与鬼族勾结的败类相比，也未免将为人的底线拉得过低了一些。”天元大师谦虚。
    ——清水寺是北法相宗的大本山，而法相宗的创派祖师，则是师从玄奘的遣唐使，因此清水寺的僧人，普遍也将玄奘看作是本派的祖师。
    两人又交谈了几句，就渐渐沉默下来。
    良久。
    天元大师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向自家寺庙的几个弟子那边走去，刚迈出两步，这位老僧又忽然顿住脚步，头也不回地说道：
    “若是清水寺的典籍记载无误的话，理绘小姐所在的八坂神社，好像就是当年和白水神社有过交情、而且还延续至今的寥寥几家神社之一吧？”
    “……”
    朝仓理绘微笑不语。
    而老和尚也没有等她答话，扔下这一句后，就匆匆离开了。
    一直到这时候，朝仓理绘才微微垂下眼帘，清澈的双眸宛若古井不波：
    “果然，清水寺那边也看出端倪了吗。
    不过……百目鬼？若是白水家当初结下的仇家，是那种妖怪的话，那我倒是明白，为什么当年的曾祖父大人，会在芒硝山上看到那样一番惨烈的光景了……”

第536章
    落雷山谷虽然地处偏僻，但毕竟是位于京都和福知山市的中间，并不是什么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暴雨夜那天晚上的动静，并没有瞒过所有人。
    从山谷事件结束后的第二天起，网络上就陆陆续续出现了一些帖子。
    有人声称自己是住在福知山市一带的天文爱好者，在山顶上冒雨拍摄天文景象的时候，看到了“全身燃烧着青色磷火的大鸟，在夜空中翱翔而过”的景象，并且在帖子中贴出了照片。
    有人说自己在暴雨夜爬上楼顶，看到了落雷山谷上空万雷齐发的场面，疑似华夏传说中仙人渡劫的景象。
    还有人说，自己家里有警署工作的亲戚，向他透露昨天晚上京都郊外发生了一场极其严重的车祸，造成十数人死亡。
    虽然各个帖子发布的平台不一，可是在同一时间段内集中出现，就难免引起一些有心人的议论了。
    不过很快。
    京都市的官方就出面辟谣，在记者发布会上公布了“陨石坠落山谷，引发山林大火事件”的初步调查结果——
    网络上盛传的“全身燃烧磷火的大鸟”，其实是一颗“陨石”。
    在暴雨夜的当晚，这颗陨石从天而降，坠落到落雷山谷之中。
    然后又恰好在上空密集出现的雷电劈斩下，点燃了山谷内的草木，形成了一场波及整个山谷的大火。
    一家姓北条的人，在“乘车出门探亲访友”的途中，不小心被落雷山谷上空的雷电击中，因而发生了连环车祸，造成十多人因此丧命。整个事件发生后，京都警方已经介入处理，并且封锁了落雷山谷，对附近的路段实施交通管制。
    这样一条官方通报，并不能解释所有的疑点。
    毕竟本来就是假的……
    青鹭火的视频因为是在暴雨天拍摄的，画质很模糊，只要没有不识趣的天文学家跳出来打脸，硬要说成“陨石”倒也勉强能骗过去。
    但是北条家一二十口人，在倾盆大雨中外出探亲……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看出不正常。
    难道是要迎接失散多年的爷爷，才会这么多人冒着暴雨，在能见度如此之低的夜晚一起出行？
    但就算有所怀疑，一般人最多也就联想到“黑帮仇杀”、“飚车”、“火拼”上面，至于“和妖怪斗法”什么的，已经超出了普通人类的想象力极限，思维再活跃的人也想不出来。
    所以用这条通报来敷衍绝大多数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已经足够了。
    至于少数好奇心强烈，想要近距离前去探查的人，也会发现整个落雷山谷连同山脚周围的路段，都被警方封锁，不允许任何人私自进入。只要等这段时间过去，“山火”的新闻热度过去，这件事情也就自然而然地平息了，最多在茶余饭后被人提起，列入到“京都x大不可思议怪谈”之类的名单中。
    同时。
    在暴雨夜后的第二天，京都对策组方面就迅速出动，查封了北条家，并抓捕了所有剩下的北条族人。
    这些家伙有些也参与了北条家和鬼族的密谋，只是在行动中被留下来看家，有些则是完全不知情的外围和旁系族人，但这种时候，只能秉承着宁错杀不放过的原则，都被对策组严密带回去看管了起来，并且逐一审问和鬼族合作的详细内容。
    不过这些情况，就和白水秋没什么关系了。
    在京都对策组忙着调查北条家的同时，她正在准备接受来自京都本地媒体的专访。
    这种专访，在每年的IH大赛结束后都会出现，也不仅仅是弓道，剑道、篮球、棒球之类的运动决出胜负，同样会有，只是因为运动的受关注程度不同，专访的热度也有所区别。
    这几场采访的相关事宜，都是青山理事准备的。
    按照这位理事的说法，大部分尝试对白水秋进行采访的媒体，都被他和鹫峰紫苑应付过去了，最后剩下的这几家，是经过筛选，在知名度、业绩能力、公司信誉等等方面都有着突出表现的媒体。
    采访的地点就在酒店内的一间大厅，为此，青山理事直接将这里租了下来，提前一天就开始布置场地。
    当然，租赁的钱是由学校报销的……
    而白水秋要做的，就是在采访开始前，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再顺带着打个腹稿——反正这一类采访的内容大同小异，有些问题是一定会问到的，提前准备好答案，免得到时候说到一半没话说，冷场可就很尴尬了。
    一番忙碌。
    早上九点钟，“京都体育报”的记者准时出现在了酒店内，和青山理事等人打了个招呼后，就开始正式进入采访环节。
    白水秋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
    哪怕提前做了点心理建设，但真正临场面对，还是有点说不出的紧张。
    好在这批记者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从寒暄问候开始，一点点帮她缓解了这份紧张，再切入正题。
    从平时的训练和比赛，聊到学校的生活，再说到对未来的规划、有没有加入弓道俱乐部的想法，还有个人的日常饮食喜好、择偶观、乃至文化祭上进行的表演节目等等……
    各种五花八门的问题从这些记者口中问出来，白水秋挑了一些容易回答的给出答案，遇到实在不好回应的，就随便扯个借口含糊过去。
    她现在的身份还是个高中生，又是未成年人。
    所以哪怕说的含糊其辞，记者也没有太过刨根究底。
    整个过程中，负责摄像的胖大叔站在旁边，尽职尽责地将这段采访的画面拍摄下来，准备等回去再做剪辑。
    末了，白水秋还在这批记者的要求下，配合着摆了几个手势，拍了几张生活照，说是要作为报纸上的宣传图使用。
    这样一番专访下来，已经是两个小时过去，白水秋说的口干舌燥，身上也微微有点冒汗。
    直到胖大叔把摄像机挪开，她才松了口气，下意识地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
    “终于结束了吗……”

第537章
    看着白水秋如释重负的样子，对面的女记者微微一笑，将桌边的果汁饮料递了过来：
    “辛苦白水同学陪我们聊了这么久，没想到被誉为‘孤高的天才’的你，在生活中居然有这么可爱的一面，这次采访的效果很不错，一定会在市内引起积极反响的。”
    “希望如此吧。”
    白水秋附和着笑了一下，抿了抿嘴唇：“话说，这个称号好像就是贵报社编……想出来的吧？”
    “额……因为您在之前的几次比赛中，始终都表现的很冷淡，几乎没有和其他选手有过多交流，哪怕是在得到冠军的那一刻，也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所以我们还以为你是一个性格很高冷的女孩。
    现在才知道，原来真人是个平易近人的可爱女高中生，看来只是一场美丽的误会。”
    女记者打了个哈哈：“等这次回去以后，我们会转告同时，给您想一个更加贴切的称号的。”
    “……”
    白水秋翻了个白眼，有点无语。
    敢情这群记者是以为她对自己的称号不满意？
    不过起中二称号也算是东瀛的传统艺能，就算她委婉的提出反对，估计也没什么用。白水秋倒是想看看，除了“千叶县千年一遇的弓道美少女”、“成田高中超新星”、“孤高的天才”以外，这群记者还能给自己编出什么花样来……
    确认了照片没有问题后，负责摄像的那位大叔就开始收拾东西，把相机和采访道具一一收回包里。
    而女记者则是趁着这个机会，将身体向前凑了一点，将一张名片递了过来，悄悄眨了眨眼：“白水同学，这是我的名片，希望以后能有再次合作的机会……对了，听说您是第一次到京都来，不知道有没有去什么知名的景点看看？”
    “这个……”
    “如果没有目标的话，我推荐伏见稻荷神社，这个季节，正是稻荷神社风景最好的时候，如果不过去看一眼的话，京都之行可会留下很多遗憾的。”
    “嗯？”
    白水秋怔了一下。
    她的确是有在离开京都前，花费一到两天的时间在这座古都内再游玩一番的打算，前提是等落雷山谷的事情告一段落以后。而伏见稻荷神社作为京都有名的景点之一，也在她的备选名单里面。
    可……
    这位女记者特意提到伏见大社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看着白水秋略显疑惑的表情，女记者没有多做解释，莞尔笑了一下，就转过身去，和几位同事一起离开了酒店。
    午饭后，是第二场由“关西新闻”的记者发起的采访。
    采访的过程没什么好说的，基本上就是上午那一场的重演。
    白水秋也算是有点儿经验了，虽然还做不到对答如流，但已经比第一次表现的从容了许多，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就把记者准备好的问题回答了七七八八。
    而在采访即将结束的时候，负责向白水秋提问的男记者，也像是拉家常一场，随口提了几句京都的风土人情。
    “不知道白水小姐这次来京都参加比赛，有没有去清水寺看过？”
    “清水寺的茶艺可是京都闻名的，尤其是天元大师亲手泡制的白丁花茶，是用入夏时的新鲜白丁花叶，辅以音羽瀑布的清冽泉水泡制而成，每年只有七八月的茶艺大典前后，才会出现在寺中，而且一天最多泡制三杯，只有被天元大师青睐的有缘人，才能被邀请入室品鉴一二。
    许多游人从东瀛各地慕名而来，就是为了品上这么一杯茗茶。
    若是白水小姐这样才艺出众的天才，出现在清水寺中，我想天元大师应该会被对您极为赏识，并亲手奉上一杯茗茶的。”
    “是吗……”
    白水秋挠了挠头，心里生出了几分奇怪的感觉。
    先是伏见大社……
    现在又是清水寺……
    京都的记者都这么热心的吗，一个个在做采访的时候，都不忘记给自己家门口的旅游景点拉人气？该不会，是这一社一寺在这些本地媒体花钱投放了广告吧，类似于电视台上xx品牌赞助播出的那种？
    虽然很费解，但出于礼貌，白水秋还是笑着点了点头：“多谢三浦大叔推荐，有机会的话我会过去看看的。”
    “那太好了。”
    十几分钟后。
    收拾完毕的三浦一行鞠躬打了招呼后，也纷纷从酒店离开。
    青山理事带着两个男老师，帮忙收拾大厅，而白水秋则是从沙发上站起来，原地拉伸了几下，又长长伸了个懒腰，很是惬意地松活了一下身体。
    两场专访下来，还是有点累的，肩膀都有点发酸了。
    “呵。”
    鹫峰紫苑的笑声忽然冷不丁地从背后传来，让白水秋下意识地将视线投了过去：“京都的这些修行者，居然会想到用这样的办法来试探你，还真是有点意思……”
    “啊？”
    京都……修行者？
    白水秋一下子没明白过来，愣了一会儿，才猛地睁大眼睛：“紫苑老师你的意思是说……刚才向我推荐旅游景点的那两位记者，其实京都的修行者派来的，也就是伏见稻荷神社……和清水寺？京都的神社和寺庙，已经对普通人的社会渗透到这种程度了？”
    面对白水秋的询问，鹫峰紫苑没有正面回应，而是活动了一下脖颈：
    “谈不上什么渗不渗透，能在这座千年古都内延续至今的神社和寺庙，几乎都有着数百年以上的历史，甚至很多是在平安时代就已经建立起来了的，这么多代下来，开枝散叶，繁衍出的人口少说也有几百，如果再算上旁系和分家，人数就更多了。
    而这些人，未必都会从事神职，再说也没有那么多神职人员的位置提供给他们，所以往往就融入到世俗之中，担任着各种普通人的职位。
    那个‘京都体育报’的女记者，叫做望月静香，而‘望月’，正是伏见大社那一脉的家族姓氏，这个女人身上已经没有灵力的痕迹，恐怕是出身于血脉稀薄的旁系。
    至于那个姓三浦的男记者，应该也和清水寺有点关系，但清水寺的和尚大多都是用的法号，所以我也不清楚他的家人中有没有当过僧人的。”
    “那……”
    白水秋张了张嘴，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了。
    难怪她刚才就觉得很奇怪。
    原来这两位记者，都是抱着目的来的，如果不是老妖怪提醒，她恐怕到现在都没想出，这两场采访背后竟然还隐藏这样一层关系。
    “那他们最后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是单纯的邀约，还是精心设计的陷阱？
    这一次，鹫峰紫苑也低头思索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回应道：
    “伏见大社和清水寺都是京都的名门，其中后者的创派祖师，更是师从玄奘大师的遣唐僧，自开宗立派以来，行事作风还算比较正派，所以应该只是单纯的想要见见你，再顺便套套近乎，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你的合作，也方便开口……
    若让我说，我觉得你可以接受他们的邀请。
    一来，你的存在对京都修行界来说，是个不确定因素，多接触几家势力，也是在向京都方面善意的信号，以免因为沟通不畅，造成种种误解。
    二来，这一家神社一家寺庙，都是历史悠久的大社，在关西地区乃至整个东瀛有着丰厚的人脉和底蕴，和他们打好关系，以后在这边行事也会增加许多便利。
    个体的实力再强，也终究是有极限的，合理借用他人的助力，能规避掉一些不必要的风险，就像当年的白水纱奈……”
    听到这个名字，白水秋眼神微微有些变化。
    她其实也想过这个问题。
    从自己陆陆续续了解到的情报来看，当年的那位姨奶奶，应该是一位性格很独的人，总是把方方面面都照顾的很好，却将所有的压力都背负在自己身上。和狂骨的战斗也好，前往灯笼山也好，很少从外界寻求助力。
    如果当年的灯笼山之行，有来自朝仓家的援兵，哪怕碍于实力只是发挥出一点点作用，也能让白水纱奈幸存的几率增加几分。
    可惜……
    没有如果。
    再者说，白水纱奈所处的时代也和现在不同。
    七十年前，可没有互联网这种东西，电车轨道也不是那么四通八达，相隔超过百里，基本上就只能用信件来维持交流了，沟通合作多有不便。直到对策组成立以前，大部分修行者都是以家族的形式一起行动，像天目神社这样人丁凋敝的，也只能单打独斗了。
    所以站在白水秋的角度，趁着这次机会多结识几位修行界的大佬，是一件未雨绸缪的事情，说不定在某些关键时刻，能给自己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助力。
    当然，前提是对方人品过得去才行，如果结识了北条家那样的人，搞不好什么时候就给自己来一记背刺……
    鹫峰紫苑的声音还在继续：
    “京都各方在试探你，而小秋你也同样可以借这个机会观察一下他们的态度。
    按照常理说，北条家已经落得那样的下场，应该不会再有人傻到用他们的办法，来夺得你我的力量了，但凡事总有万一。
    倘若他们真是别有用心，那就先虚与委蛇一下，等离开京都以后，再翻脸也不迟。”
    顿了顿，这个女人又多补充了一句：“当然，不想去也没关系，决定权在你自己手上，因为这本来就不是正式的邀约，即使不接受，也不算驳了他们的面子。想必那两家也是抱着这种想法，才会用这种试探的方式与你接洽。”
    “明白了。”
    白水秋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接受采访的事情，到这里算是告一段落了。
    按照此前的约定，后面的事宜就交给青山理事接手了，白水秋不想让自己太出名，但是成田高中却巴不得趁着这个机会，把学校的名气打到全国皆知，自然免不了要吹嘘一番学校的“教育水平”、“培养机制”等等问题，对此，白水秋也懒得多问。
    和这些琐碎杂事，以及京都各方的试探相比，她现在更在意的，还是制作法器的事情，毕竟只有自身的力量才是最可靠的。
    有了【灵鹿弓】，鬼角弓就不用再做了。
    所以茨木童子的那只鬼角，就可以考虑开发成别的用途，按照老妖怪上次的提议做成箭镞，是一种思路，但白水秋还有另外一种想法。
    “如果是炼制成法器的话，有什么比较合适的选项吗？”
    比如……防御性质的法器？
    落雷山谷的这场战斗中，让白水秋发现，在茨木童子这一层级的妖怪面前，青怨风铃的防御效果已经不太够用了，甚至连挡下茨木童子的几次普攻都有点勉强。所以她现在很迫切地需要一件防御能力更强的法器，至少能保证自己再遇到茨木童子这一级别的妖怪时，能不在短时间内遭到破防才行。
    “防御法器啊……”
    鹫峰紫苑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鬼族这类妖怪的性情，普遍勇猛精进，所以从他们身上得到的素材，更合适炼制成杀伤性质的法器，不过茨木童子算是其中少数的异类，按你说的那样也不是不行……
    但小秋你不是还有一枚青怨风铃吗，如果在它的基础上改造一下，以我那位朋友的技艺，应该不是太难的事情，只不过需要费点功夫罢了……”
    “意思是……需要加钱吗？”
    白水秋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对这一行的行情并不了解，也不知道该出多少钱合适，以她现在的身家，努力拼凑一下，三五百万左右还是能拿出来的，但如果还不够，就只能找自家奶奶或者惠子借了。
    “这个嘛，其实我那位朋友……不怎么缺钱。”
    “哈？”
    不缺钱，难道是要以物易物？
    算起来，她手上的法器也不算太多，大部分都在被自己用着，也就是各类符箓积攒的比较多，如果要交易的话，只能拿这些来抵数了。

第538章
    白水秋在心里盘算了一下，然后掰着手指，把自己手上有存货的几种符箓一一说了一遍。
    鹫峰紫苑摩挲着下巴，认真地听她说完，然后低头考虑了一会儿：“这些符箓中，能被我那位朋友看上的大概有一半左右，就是数量少了点，恐怕不够支付这么多件法器的制作费用……
    罢了，我和那家伙也算是多年旧识，就厚着脸皮去求他一下吧，应该能让他卖几分面子。”
    “额……要不您帮我引荐一下那位朋友，我自己去和他谈谈吧？”
    白水秋试探着问道。
    人情这种东西，欠下很容易，想要还回去就难了。
    尤其是老妖怪这样的存在，恐怕从数百年前开始，就很少再欠下别人的人情了，若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而破了例，至少白水秋心里是过意不去的。而且这样一来，也意味着她欠老妖怪的人情，份量会因此增加。
    所以，还不如她自己去碰碰运气，说不定能把这笔生意谈下来。
    而且……
    直到现在为止，白水秋还从来没有见到过老妖怪这位“朋友”的真容，也不清楚他的真实身份，对此，她还是有点心存疑虑的
    “那就算了，我那位朋友不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如果是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带人过去见他，说不定还会起到反作用，让他连我的面子都不给。”
    说着，鹫峰紫苑施施然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白水秋的肩膀：
    “好啦，择日不如撞日，我先去找那位朋友叙叙旧。那家伙也住在京都府，一去一回不过是几个钟头的事情。小秋你就安心待在酒店休息吧，有什么消息，我会及时通知你的。”
    “……那就麻烦紫苑老师了。”
    白水秋吐了口气，按下好奇的心思，打算先看看情况再说。
    ……
    谈话结束后，老妖怪就驱车离开了。
    白水秋和青山理事等人打了个招呼，然后就自己一个人回到楼上的房间，先去浴室冲了个澡，把身上出的汗冲洗干净，然后吹干头发，坐在窗前考虑着清水寺和伏见大社的邀约。
    “还是先找文泰叔叔，问一下这两家的情况吧……”
    不管怎么说，先要在心里有个底。
    想到这里，白水秋打开邮箱，斟酌着词句给朝仓文泰发了一封邮件，等了十多分钟没有收到回信，正准备把手机扔到一边先去睡会儿，就看到一条新的LINE消息弹出在屏幕上方。
    发消息的是神代惠子。
    这个女孩大概是刚从外面回来，先是抱怨了几句“今天走的好累”的话，然后又发了几张照片过来，说是自己今天去本能寺游览的时候拍下的。
    不过神代惠子似乎是真的没有自拍的习惯，几张照片里面完全没有她自己的身影，都是纯粹的风景照，白水秋翻看了几下，微微一笑，然后手指在屏幕上敲打了几下，问了几句关于修学旅行的事情。
    惠子的回复很快发了过来。
    按照女孩的说法，一年B班明天的行程安排，主要围绕在东山区一带，上午去参观京都国立博物馆，然后等吃完午饭后，再顺道去清水寺游览一番。
    等等……“清水寺”？
    在看到后面这个地名时，白水秋不禁愣了一下，这么巧？
    她本来还在考虑在清水寺和伏见大社中，先去哪一边的问题，现在看来，似乎已经不用选了。
    “秋：你们明天早上什么时候出发？”
    “惠子：大约八点左右吧，先在旅店门口集合，然后乘坐大巴车一起过去。秋酱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秋：那个……我在酒店待着也挺无聊的，正好采访也结束了，不如明天我们一起去吧？”
    “惠子：诶？”
    白水秋主动提出同行，神代惠子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很干脆地将出发的时间和地点通过LINE告诉了她，然后表示自己会去找带队老师打个招呼。白水秋本来就是一年B班的一员，之前因为需要参加比赛，才一直没参加班级的集体活动，现在既然没事了，想要归队也就是说句话的事情。
    商量妥当后，白水秋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然后和桥本千奈等人一起下楼吃晚饭。
    转眼到了次日一早。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白水秋早早起床，洗漱完毕后，在房间外侧的阳台上拉伸了一下身子，然后换上一身比较轻便的T恤短裤，和桥本千奈几人一起，来到了位于酒店楼下的路口。
    白水秋本来是打算自己来的，但桥本千奈和村井桃也都是一年级的新生，又不需要接受采访，这两天正闲着发慌，于是也一起跟了出来。
    等待了一会儿，就看到一辆大巴车从道路另一侧驶来，在路旁靠边停车。
    “秋酱，这边！”
    上车后，白水秋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前面几排的神代惠子，后者轻轻拍了一下自己旁边的空位，向她招了招手。
    等几个新上车的人都找好了位置坐下以后，大巴车才重新启动，向国立博物馆的方向驶去。
    京都国立博物馆的规模很大。
    比起一家博物馆，更像是一片巨大的花园，中间一个巨大的喷泉建筑，周围不同方向的展示厅内，则是分别陈列着石器、陶器、绘画、书法、还有刀剑等等不同主题的藏品，据说一共有数千种之多。
    因为是修学旅行，参观流程很形式化，基本上就是一群人全程跟着带队老师，从一排排陈列着文物的玻璃壁橱前走过，然后听老师讲述这些古文物背后的历史。
    白水秋对东瀛的古代史涉猎不深，也不太关心那些古玩字画，她的主要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博物馆内存放的那批刀剑上面。
    按照壁橱前贴出的文字说明，这些刀具都是不同时期的古代名刀，其中颇有几把像【鬼切】一样，有着斩杀过鬼祟的传说的，但是从这些刀具的身上，白水秋却完全没有感觉到一把斩鬼之刃该有灵力波动的痕迹，好像只是一堆陈列了多年的破铜烂铁。
    “该不会都是赝品吧？”

第539章
    仔细想想，这种事情其实也很合理。
    毕竟就算是一般的古文物，有时候也会因为艺术价值和保存上的问题，将真品束之高阁，只用赝品对外展示。
    而像【鬼切】这样蕴含着灵力或者妖力的古刀，价值就更加不可估量了。
    就算真品至今尚存，现在要么是被博物馆方面妥善珍藏了起来，要么是被京都这边的神社和阴阳师世家取走，用作日常供奉，或者除妖驱魔。无论怎么样，都不可能轮到白水秋这个外来的游客，在这里“慧眼识珠”。
    不过，她本来也没有抱太大期望。
    只是在确认了这一点后，多少有点兴趣缺缺。
    但神代惠子的心情似乎很不错，和白水秋走在一起的时候，时不时轻声说上几句，在这个女孩的感染下，她也渐渐放空了心思，像其他普通学生一样，投入到参观中，很是开了一番眼界。
    几个展厅依次转下来，已经临近中午。
    在班主任天竺老师的带领下，一年B班的一行人就近找了一家饭店，吃了点东西填饱肚子。
    回到大巴车上休息了一会儿，等到下午一两点钟的时候，才开始了今天的下半场活动。
    这一次的目的地，是清水寺。
    在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白水秋已经收到了朝仓文泰回复的邮件，里面提到了一些关于清水寺和伏见大社的线报。
    所以她对这两家的情况，也不算是一无所知。
    哪怕是在京都的各大寺庙中，清水寺也可以说最古老的一批了，至今已有一千三百年历史。期间因为战乱，曾经数次被烧毁又重建，如今存世的这片建筑物，绝大部分都是在江户时代，由德川家光捐资修建起来的。
    在传说中，清水寺的祖师是一位遣唐使，曾经在华夏跟随玄奘学习大乘佛法。
    因此，这一脉继承的，便是玄奘创立的【法相宗】。
    不过相比于玄奘本人的名满天下，【法相宗】的运势可以用命途多舛来形容，因为教义晦涩难懂，在华夏仅仅延续了三代，就断绝了传承，反而是在一海之隔的东瀛开枝散叶，虽然也分裂了好几次，但依然延续至今。
    清水寺是北法相宗的大本山，而南派法相宗的大本山，则是位于奈良县的西京寺。
    当然……
    无论是那一派，现在的法相宗和玄奘当年创立的那个，恐怕都已经天差地别。
    顺带一提，清水寺主要供奉的神明是千手观音。
    白水秋对佛教的了解不深，但是“观音”这尊神祗还是知道的，不过和前者相比，她其实更好奇，清水寺祖师当年师从的“玄奘大师”，究竟是不是《西游记》里面的那个唐僧，身边有没有跟着一只猴子、一头猪、和一只河童三个徒弟，然后那只猴子又是不是闹过天宫……
    按照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见闻来看，如果唐僧师徒真的存在过，那么玄奘大师，很可能是一位拥有高深法力的佛门宗师。
    而孙悟空等人，大概率是在唐朝时期兴风作浪的妖怪，被玄奘收服后，成为他的“式神”。
    至于观音，则可能是一位像雨师神、菅原道真这样，在常年累月的香火供奉中积累了足够的信仰，从而凝聚了神格的神明。
    “话说……”
    “如果观音的形象，和《西游里》里面那个吻合的话，那么她的能力，应该有一部分与治疗有关吧，毕竟那口叫杨柳玉净瓶的法器，曾经救活过被孙悟空推倒的人参果树来着……”
    如果能从这位神祗手里求得一碗“甘露水”，应该可以将惠子的心脏病治好吧？
    白水秋这么想着，眼神往身畔的神代惠子那边看了一眼。
    后者似乎感觉到了她的视线，扭头看了回来，有点奇怪地眨了眨眼：“怎么了，秋酱，我头发上有沾了什么东西吗？”
    “没什么……”
    白水秋微微一笑，将心思按了下去，然后摇了摇头：
    “应该快到了，准备下车吧。”
    大巴车在路边停靠下来。
    一年B班的一行人鱼贯下车，白水秋和神代惠子稍微等了两分钟，等其他人都下去以后，才在最后下了车，站在路边，就看到不远处一座数百米高的山峰耸然挺立。
    从山脚下望去，还能看到上面一片片红砖白瓦的佛教建筑，和山道上一排密密麻麻的朝拜者。
    不同于落雷山谷那种荒郊野岭，清水寺所在的音羽山，是对外界游人开放的知名景点，每天都要接待成千上万的游客。
    所以沿途的台阶、栏杆、以及各种安全措施都修建的很完善。
    再加上山势并不陡峭，所以爬起来还是比较方便的。
    白水秋和神代惠子并排走在一起，跟随着大部队向山上走去，一路上走走停停，每到一个地方，带队老师就要停下来，讲解几句历史和文化方面的知识。
    音羽山上最有名的景点有两处，一处是音羽瀑布。
    据说从这口瀑布上方流淌下来的泉水清冽甘甜，终年不绝，又在出水口处一分为三，三口清泉分别代表着长寿、健康、和智慧，游客经过时喝上一口，可以预防疾病和灾厄，“清水寺”这个名字的最初由来，也与此有关。
    类似的传说，在华夏的不少地方也存在。
    但大多都是景区为了招揽客人，故意编出来的生财之道。
    不过，白水秋倒还真的从音羽山的这处瀑布上，远远地感觉到了一丝微弱的灵力波动，虽然浓度很轻，可是这种气息，足以将这条瀑布和一般的泉水划开界限。所谓“喝下以后延年益寿”的传说，或许也并不是后人附会，而是确有其事。
    “这家清水寺……”
    看来并不简单。
    确切的说，能够在京都这座流传过无数鬼怪传说的千年古都中，一直屹立至今，而且还能够保持着超然地位的势力，恐怕就没有几个简单的。哪怕是北条家，如果不是被茨木童子坑了一把，现在说不定还好好活着。
    思绪转动间，白水秋微微眯起眼睛，原本有点轻视的心思，也变得谨慎了起来。
    等到爬上山顶的时候，这种谨慎的心理就更加强烈了。
    清水寺的主堂，是由139根立柱支撑起来的悬空建筑，被称为“清水舞台”，是音羽山第二处最有名的景点。
    在来到这栋“清水舞台”正前方的广场时，白水秋很清晰地感觉到了一股庄重威严的气息，从主堂的方向迎面而来，宛如一只大手轻拂而过，一瞬间就把她在爬山时生出的几丝浮躁之意抚平。而且不仅是她，旁边的神代惠子等人，也同样神情一凛，都有种心思涤静的感觉。
    “这是……”
    神代惠子有点惊讶地睁大眼睛，向白水秋看了过来。
    “应该是一种特殊的风水阵法。”
    白水秋往广场周围梭巡了一圈，若有所思。
    虽然因为身在人群之中，看不到整个广场的全貌，但是以她的灵觉能力，可以很清楚地感觉到这片广场上的好几处地方，都飘散着若有若无的灵力，尤其是以“清水舞台”的方向，灵力最为充沛，几乎到了肉眼可见的地步。
    不出意外，这片广场上应该是被高人布下了法阵，作用便是将山峰上下的灵力，聚集到山顶的寺院之中。
    至于目的嘛……
    也很容易猜测。
    一来，被聚集起来的灵力，可以帮助寺内的僧人修行。
    二来，也可以给外来朝拜的民众一种庄严神圣的感觉，普通人蓦然体验到这种感觉，就算本身不相信佛教的，很可能也会立刻信了几分。
    清水寺能够在千年间数次焚毁重建，最终屹立不倒，恐怕这个阵法的作用不可或缺。
    “有点意思……”
    话说……能不能给自家的神社也弄一个这种东西？
    像清水寺这样覆盖整个广场的法阵，肯定不是一个两个人就能布置出来的，甚至可能是好几代僧人接力的结果，但是清水寺的规模，足足有十几万平米，比天目神社大了几十倍，若是弄个小一点的，难度应该没那么大……
    没记错的话，白水纱奈留下的那几本小册子中，好像也有一两道类似的阵法，回头可以好好研究一下，作为参考。
    白水秋轻轻摩挲着下巴，开始思考着这一方案的可行性。
    而旁边的另外几个女生，已经开始张罗着合影了。
    “小秋，惠子，快到这边来拍照啦！”
    “……知道了。”
    白水秋和神代惠子互相看了一眼，双双走了过去，然后和班上其他同学一起，先后拍了几张合影。
    清水寺的风景还是很不错的。
    从广场上向京都市区的方向极目远眺，可以将方圆数十里外的景象一览无余，虽然是盛夏，但山上的林木众多，并不显得很炎热。时不时就有一股清凉的山风迎面吹来，从几人的面上拂过，吹动着身上的衣衫随风鼓起，有种天高地迥，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秋酱，要拍张双人合影吗？”
    等班级合影、小团体合影结束后，神代惠子也从衣兜里取出手机，兴致勃勃地对白水秋问道。
    “诶？”
    听了这话，白水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神代惠子的手机。
    这一部显然是新买的，手机背面印了一个橘子标志，一看就价格不菲。只是……一说到合影，白水秋就下意识地想到了自己之前在惠子的手机相册中，看到的那些画面，不由得有点呼吸加快。
    “这部新手机里，应该还没有什么照片吧……”
    这个念头从心里一晃而过。
    白水秋摇了摇头，把胡思乱想的心绪按捺下去，然后展颜露出一个笑脸：“好啊，就在这里拍吗，感觉风有点大哎？”
    神代惠子所站的位置，是在广场边缘的栏杆处，另一侧就是有着十几米落差的山林。
    如果手机不小心掉下去，可就麻烦了……
    “没关系，随便找个路人过来帮我们拍一下就好了。”
    神代惠子说着，就往四周看了一眼，双眸落在了一个身穿黑色冲锋衣、身材精干的热心群众身上，还没等她开口，那位路人就快步走了过来，在两人面前停下脚步，一本正经地说道：“请问两位是要在这里拍照吗，需要我来帮忙吗？”
    “好啊，那就麻烦小哥了。”
    神代惠子微微一笑，很干脆地将手机递了过去。
    “？？”
    白水秋听着两人简短的对话，一时间还有点讶然，直到被神代惠子拉着往栏杆边走去的时候，才恍然明白过来——这一位路过的热心群众，恐怕根本不是什么路人，而是神代家的保镖吧？
    没记错的话，这位小哥的面相她刚才在山脚的时候好像见到过一次，难怪看起来有点眼熟……
    不过神代惠子既然不说，白水秋也就假装对此毫不知情。
    帮忙拍照的小哥已经摆好了架势。
    白水秋和神代惠子也凑近了一点，彼此都心照不宣地往对方那边倾斜了一点身子，两颗脑袋都快要挨到了一起。神代惠子还探出右手，在面前比了一个剪刀手。
    咔咔——
    拍了两张后，神代惠子忽然眼神一动，好像想到了什么新的主意似的，在白水秋耳边轻声说道：“秋酱，总感觉剪刀手这个动作有点傻兮兮的，要不我们换个更好玩儿一点的手势吧……”
    “你是说？”
    白水秋挑了挑眉。
    她和惠子之间挨得太近，现在一说话，惠子那边就有一股淡淡的热气呵到她的耳边，让她感觉有点别扭，不过倒也并没有不舒服。在白水秋的余光扫视下，就听到神代惠子轻声解释了几句，同时还用双手比划了几下：
    “咳咳，这个也是我在网络上看到的啦，感觉挺有趣的，就是这样这样……”
    “额，要用这种手势吗……倒也不是不行，只是……”
    在听清楚神代惠子的意图后，白水秋迟疑了一下，有点顾虑地往周围看了看。
    “没关系，我们等人散开一点再照就好了。”

第540章
    等了有两三分钟的样子，周围的人群陆续散开了一些。
    同班的桥本千奈等人也招呼着往旁边转了过去，和其他游客的身影交错在了一起，很快就看不太清了。
    白水秋和神代惠子互相看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将身子往对方那边挪了挪，各自伸出了一只手，两只白净的手掌隔空虚扣了一下，比出了一个手势，等听到快门声以后，就立刻又缩了回去，假装没事人似的往四周看了看，趁着并没有人注意到这边时，才双双松了口气。
    “咳咳……”
    虽然只有几秒钟的时间，但两人的心跳都有点加快。
    好在照片已经拍摄下来了。
    等到从那位“热心路人”手里拿回手机的时候，就看到照片上的两个女孩脑袋紧挨在一起，身后的背景是一片郁郁青青的远山林木，而画面中，两人一个伸出左手，一个伸出右手，拇指相抵，另外四根纤长的手指则是略微蜷曲起来，赫然拼出了一个“心”的形状。
    神代惠子显然对拍摄效果很满意，特意将照片放大，凑到眼前仔细欣赏了一会儿。
    白水秋也轻抿着嘴唇，站在惠子背后看了看，嘴角勾起一抹柔和的弧度。
    就在这时候。
    踩在白水秋肩头的风狸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白水秋适时地抬头看了一眼，视线落在“清水舞台”的方向时，忽然定格了一下，微微蹙起眉头：“……有人过来了。”
    “嗯？”
    在神代惠子略显迷茫的注视下，就看到一个身穿月白色僧袍的年轻僧人径直走了过来，在距离她和惠子还有三四米的时候，停下脚步，双手合十：
    “请问阁下是来自千叶县成田市的白水小姐吗？我寺的天元大师已在禅院备好茶水，若不介意，还请前往一叙。”
    “天元大师……”
    这个名字，白水秋从之前那个记者口中听说过一次。看来，这位天元大师就是这次见面的发起方了。
    “秋酱？”
    神代惠子用探询的眼神看了过来。
    之前那两场采访进行的时候，这个女孩并不在场。
    此刻突然看到这么一幅画面，还以为这个年轻僧人是像北条家那样，是过来找麻烦的，也没见她怎么动作，仅仅是眼神变化了几下，周围立刻就有几个保镖模样的游人，慢慢往这边聚拢过来，其中还分明出现了凉子的身影。
    这位女保镖换了一身浅褐色的休闲西装，脸上的妆容和平时不太一样，显得气质也柔和了许多，像是一位其来参拜的普通女白领。
    但在向这边靠近过来的时候，她的手却分明探到了臂弯挎着的小包里，俨然一副随时都要掏出武器的样子。
    “……”
    白水秋摇了摇头，向惠子递了个眼色。
    神代惠子先是怔了一下，而后似乎明白了什么，悄悄将手臂抬起了一点，假装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凉子等人立刻心领神会，纷纷将视线移开，目不斜视地从几人旁边走了过去，好像真的只是偶然经过的路人。
    这时候，年轻僧人也注意到了神代惠子：
    “这位小姐是白水小姐的朋友吗，如果不嫌弃鄙寺简陋，招待不周，也可以一起过去的。”
    “嗯？那样大师不会介意吗？”
    白水秋微微一怔。
    年轻僧人摇头：“大师一向平易近人，不会拘泥于这些俗礼的。而且，这位应该就是您的朋友神代惠子小姐了吧，同为落雷山谷事件的参与者，不用有太多拘束，还请随我来。”
    “……也好，那惠子你跟我一起来吧。”
    白水秋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和惠子一起跟着年轻僧人后面，往寺院的内侧走去。
    穿过一栋栋佛教建筑，和密密麻麻的人群，就来到一处厢房前，年轻僧人停下脚步，对着房门轻轻敲了敲：“师父，人已经带到了。”
    几秒钟后，年轻僧人又转过身，向白水秋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师父说可以进去，请您自便。”
    “谢谢。”
    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将视线从周围的建筑群上收了回来，微微抬腿迈进了厢房。
    和外面的寺院一样，这个房间也收拾的很干净，一片窗明几亮的景象。
    正对着大门的墙壁上，挂着两幅字联，左边写着“破除诸法”，右边写着“圆成实性”，都是繁体汉字，字迹苍劲有力，书写之人显然是有过一番扎实的书法功底的。稍近一点的榻榻米上，则是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僧。
    虽然面相已经很老了，可是看起来却是一副精神矍铄的样子。
    而在老僧面前的矮几上面，有一张木质的托盘，里面盛放着一套紫砂壶、茶则、茶杯、茶匙等等茶具，矮几旁边还有一个小火炉，上面一只水壶正在烹着水，袅袅白烟从茶壶嘴处不断升起。
    “这水里……好强的灵力气息。”
    进屋时，白水秋忍不住往往那团白烟上多看了几眼。
    莫非这茶壶内烹煮着的，就是音羽瀑布下的那潭泉水？
    “两位客人来了？请坐。”
    听到脚步声的天元大师抬起头来，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很和蔼。
    白水秋也没客气，礼貌地问了声好后，就和神代惠子一左一右，在矮几对面坐了下来：
    “原来您就是天元大师，早就从别处听说过您的名字，如雷贯耳，今日能得一见，实在是晚辈的殊荣，不知道大师叫我过来，是有什么教诲吗……”
    “呵呵，这种客套话就不必多说了，恐怕在今天之前，白水小姐根本就不知道老衲的名字吧？”
    “额……”
    被戳穿的白水秋有点尴尬。
    天元大师却是微微一笑，转身看向火炉上烹煮的泉水：
    “此间并无外人，不必拘泥于繁文缛节，老衲也便开门见山了。
    其实这次邀约，只是因为前几日的落雷山谷事件，轰动整个京都修行界，而清水寺一来想要见识一下，能够收服大妖青鹭火、诛灭大江山鬼族余孽的千叶巫女，究竟长什么样子；二来想要确认一下，白水小姐的性情如何，是否可以成为友人。
    老衲也是因为这两个原因，被本寺推举了出来，作为这次会面的代表。
    现在一看，白水小姐果然是一位姿容俱佳，蕙质兰心的少女英才，难怪能做出如此惊人之举。”
    “大师过奖了。”
    “实话实说而已。”
    天元大师又笑了笑：“其实老衲在数月之前，就已经从千叶县的藤原七海口中，听说过白水小姐的名字，也早就想与白水小姐见上一面，顺便叙一番旧。或许你并不知道，但早在若干年前，老衲就与你家中的天目神社，发生过那么一点交集。”
    “哦？”
    白水秋有点狐疑，摸不准这位老和尚是在套近乎，还是确有其事。不过很快，天元大师就开口解释道：
    “当年我在少年之时，曾与一位师兄曾经为了调查一桩事情，跋山涉水去过一次关东，期间由长野县辗转至千叶县，并在那里逗留月余，因此见到了一位名叫白水纱奈的巫女……”
    “您……认识纱奈奶奶？”
    这下子，白水秋是真的有点吃惊了。
    早在昨晚入睡之前，她就已经猜想过清水寺和伏见大社的人会和自己说些什么，可天元大师的这句话……完全不在她的预料之中，也让她的脸色变得紧张了起来。
    “呵呵，倒也谈不上认识，只是见过一面，简单说过几句话而已。”
    天元大师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回忆了一会儿，才摇了摇头：“当时我与师兄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又自恃出身正宗，自幼精研佛法，本以为在年轻一辈中已经少有对手。没想到与那位巫女一见，才明白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
    只可惜天妒英才，我也在回到京都的多年之后，才从关东的友人那里，偶尔听说了纱奈小姐意外陨落的消息，实在是令人扼腕叹息。而今日的白水小姐，与当年的白水纱奈如出一辙，因此老衲才觉得格外亲切，如见故人。”
    “……敢问大师今年高寿？”
    “嗯？”天元大师怔了一下，才如实回应道：“痴活八十四年而已，不值一提。”
    “……”
    白水秋确实没想到，这位天元大师居然都八十多了，光看面相还以为和自家奶奶差不多呢，莫非这就是常年饮茶带来的好处，还真能延年益寿？
    按照年龄推算，这位老僧和自家姨奶奶还真是一辈人。
    如果天元大师在十几岁的少年时期，去过千叶县，那么的确有可能和白水纱奈打过照面。
    话说……自家姨奶奶当年认识的人好像还挺多的？
    从玉前神社的铃木家，到东京朝仓家的朝仓直雄前辈，再到清水寺的天元大师，其实都算得上是一方人物了，尤其是眼前的这一位，更是京都的一位大佬。
    只是，这些人中的大部分，都只是“认识”而已，彼此间交情不深，再加上七十年那个交通不便的时代，导致关东和关西两个地区宛如相隔异国，所以在遇到事件的时候，即使白水纱奈有心求援，这些人也无法作为援兵出现。
    可现在嘛……
    既然有这么一层关系在，或许可以设法打点一下关系，以后有用得着的时候也好开口……
    白水秋还在暗暗思索着的时候，就听到一阵声音传来。
    滴滴滴——
    小火炉上的茶壶忽然鸣叫起来，盖口被烧开的水蒸气不断向上冲顶着，磕碰在茶壶壁上，发出咔吧咔吧的响声。
    “抱歉，水烧开了，请稍等一下……”
    天元大师伸出右手，将茶壶从火炉上取下，然后将矮几上的茶具拿起，用茶匙从旁边的竹筐中取出茶叶，然后分茶，冲泡，封壶，分杯……一整套茶艺流程依次进行下来，从这位老僧的手中展现出来时，有如行云流水一般，哪怕并不懂茶艺，白水秋也能从中体味到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而且……
    随着杯中的茶叶被开水冲泡着袅袅浮起，一股淡淡的芳香在这间斗室内蔓延开来。
    虽然很淡，但却迅速散布到了房间的各个角落，伴随着白水秋刚才感觉到的那股灵力气息，让人闻之精神一振，有种耳清目明的感觉油然而生。
    “久闻清水寺的茶艺名列京都之首，天元大师的手艺更是一绝，我之前还不相信，如今亲眼所见，果然名不虚传。大师这一手精妙绝伦的茶道功夫，恐怕在东瀛都没有几个人能够比拟了。”
    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神代惠子轻声夸赞了一句。
    “呵呵，只是平时的个人爱好而已。到了我这个年纪，已经很难像你们这些年轻人一样活力充沛，繁重的体力活做不来，也只能将兴趣挪到烹茶煮酒、养花弄草这种不费力气的杂活上面了。”
    天元大师说着，就将两杯斟好的茶水向前推到白水秋和神代惠子面前：
    “请用茶。”
    “谢谢。”
    两人双双道了声谢，互相看了一眼，就各自端起了茶杯，先是放在面前嗅了嗅，然后凑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只一口。
    白水秋就蓦然睁大了眼睛，眼神中流露出一抹惊诧之色：“这茶……”
    “此茶所用茶叶，并非市面上寻常茶叶，而是我清水寺后山栽种的白丁花茶。泡制的泉水，也是音羽瀑布上游的清泉，这两样东西，在别处大概是看不到的，所以茶水的味道也和外面的有所不同。”
    天元大师开口解释了几句，然后笑眯眯地看了过来：“白水小姐觉得这茶水的滋味如何？”
    “这……”
    白水秋抿了抿嘴唇，下意识地回味了一下刚才萦绕在舌尖的味道，并没有立刻开口答话。
    这已经不是滋味的问题了。
    白水秋本来还以为，“白丁花茶”只是一种京都本地的特产茶叶，类似于华夏“大红门”或者“碧螺春”，虽然稀罕了一点，但也只是世俗意义上的珍贵，可是从现在那一口喝下去的感觉来看……
    这哪里是什么茶水，分明就是一杯蕴含着灵力的符水！

第541章
    早在看到天元大师冲泡茶水的时候，白水秋就感觉到异样了——
    无论是茶罐内的白丁花茶叶，还是从水壶中倒出来的热水，都明显不是寻常之物，而是都蕴含着充沛的灵力。虽然她这段时间也算是见过不少灵异类的物品，可是像这样以食物形式存在的，却并没有几个。
    等到喝入腹中以后，感觉就更加明显了。
    仅仅是第一口茶下肚，立刻就有一种温热的暖流袭遍全身，好像将整个身体的四肢百骸全部清洗了一遍。
    不……
    甚至都不是好像，而是茶水真的化作一股清流，在体内游走了一遍。
    以白水秋的【灵觉】敏锐程度，可以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体内淤积的一丝丝杂质，随着这股暖流的涌动被清洗了出去，化作细汗在后背慢慢泌出。而前两日在落雷山谷，和茨木童子斗法时留下的那处右侧肩膀上的暗伤，似乎也随之退去，竟像是在这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内完美愈合！
    当然，这种感觉更多的是心理作用。
    就像在服用符水的时候，也会有种伤势瞬间愈合的错觉。
    但是这杯茶水的效果，的确是非同一般。
    毕竟，她这才仅仅是抿了一口而已，如果把一整杯全部喝下去的话，估计比她自己手中的【净心符】还要出色好几倍！
    与此同时，坐在她旁边的神代惠子，也同样微微眯起眼睛，细细品味着入口的茶水滋味，似乎感觉到了体内的暖流，原本略显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丝丝红晕，一副很是受用的样子。
    在灵觉的作用下，白水秋能很清楚地感觉到，这个女孩的心跳比刚才平缓了不少，甚至听起来仿佛都比原先变得更加有力了一些。
    如果这种变化，也是这杯茶水带来的……
    那么这白丁花茶，恐怕要比自己原先预想中的，要惊人太多。
    白水秋轻嗅着茶叶的清香，缓缓将杯子放下，欲言又止地看了对面的老和尚一眼：“大师，这种白丁花茶，一定很贵重吧，怪不得我之前过来的时候，就听到别的游人说，您只有在每年七八月的时候，才会亲自出手泡制，而且每天只泡三杯。
    我和惠子都是阅历尚浅之人，对品茶一窍不通，用这样珍贵的茶水来招待我们，实在有点浪费了。”
    “呵呵，一点都不浪费。”
    天元大师笑呵呵地摇了摇头，开口解释道：“这白丁花茶，本是玄奘大师在大慈恩寺的住所院内，一棵普通的山茶树，因为听了大师翻讲佛经，一朝顿悟，开了满树白花，才被赐名为白丁花茶。
    我清水寺的初代祖师，在华夏跟随玄奘大师三年，不辞日夜精研佛法，终有所成，归国时带了两份礼物回来。
    其中一份，便是这白丁花茶。
    原本只有两枝，栽种在这音羽山的后山，用山顶的清泉之水浇灌长大，经过千百年来，历代僧人的精心饲养，才终于长成了如今的一方田圃。
    每年七八月份，是白丁花的开花季节，所以我寺才会在这个时间，举办茶艺大典。但因为此茶产量稀少，所以除去寺内僧人自饮的份量，每天最多只能泡制三杯，用来招待与我佛有缘的客人。
    而现在的白水小姐和惠子小姐，便是我清水寺的有缘人，还请放心饮用。”
    在听着天元大师解释的过程中，白水秋低头看着茶水中自己的影子，然后又将杯子端起来慢慢喝了两口。
    浪不浪费先不说……
    这么珍贵的茶水，如果不趁热喝的话，才是真的暴殄天物……
    至于旁边的神代惠子，则是一直没有将茶杯放下，就在她和天元大师对话的这么几分钟内，女孩杯子里的白丁花茶已经快要喝完了。因为喝的有点急，白皙的额头上泌出了一层细汗，但是脸色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红润起来。
    “需要添茶吗？”
    注意到到惠子手中的茶杯见底，天元大师一脸和蔼地问道。
    “……好，那就麻烦大师了。”
    神代惠子怔了一下，将自己的茶杯双手向前推了几寸。
    不过这一次，天元大师只斟倒了半杯，就把紫砂壶收了回去：
    “白丁花泡制的茶水难得一尝，对于普通人来说，服之可以身心舒泰，驱病除疫，但一次最多只能饮用两杯，否则反而于身体有弊。
    惠子小姐的体质较常人稍弱，因此只能再添半杯。
    不过白水小姐就不同了，此茶对于身具灵力的修行者来说，是难得的进补之物，茶叶中蕴含着的丰富灵力，可以被修行者吸收，用于淬炼体内的杂质和暗伤，在进行灵力修行之时亦大有好处。”
    说着，天元大师给自己也斟了一杯茶，双手端起来抿了一口，依然用刚才那样不急不缓的语气继续说着：
    “我观惠子小姐的面相，应当是身有隐疾，因而体质娇弱，服用白丁花茶虽然不能治好这种隐疾，可是却能够帮她增强体质。
    至于白水小姐你，原本就是年轻一辈中资质出众的佼佼者，哪怕和东京朝仓家的麻美，还有土御门家的真悟相比，都不遑多让，别人或许品不出这杯茶水真正味道的，但白水小姐你，定然能够品出其中奥妙。”
    “……大师谬赞了，我对茶艺根本就是一窍不通，哪里品的出什么味道。
    不过这白丁花茶的确是好茶，清香沁人，让人耳目一清。”
    说这话的时候，白水秋心里想着的，却是天元大师刚才那句看似无心提及的话语——
    服用白丁花茶，只能帮惠子增强体质，不能治好她的隐疾。
    莫非……
    清水寺内还有什么别的东西，是有可能治好先天性心脏病的？
    虽然心知希望渺茫，但白水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虽然有点冒昧，但……天元大师您刚才说，除了白丁花茶以外，贵派祖师还从华夏带回了另外一份礼物，那一件，也是拥有治愈效果的灵物吗？”

第542章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白水秋心里已经隐隐猜到了答案。
    而下一刻，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测，就听到天元大师笑呵呵地说道：
    “另外一份，自然就是这泡茶所用的泉水了。
    传闻在盛唐时期，大慈恩寺内曾有一汪清泉，泉中所纳之水，便是观音大士那口玉净瓶中的甘露水。
    昔年我寺祖师学成佛法归国时，得到玄奘大师的许可，从中取了一瓶甘露水，和那两枝白丁花一并带回。可惜后来，祖师在山顶清修的时候，不慎将瓷瓶打破，里面的泉水尽数倾倒在这音羽山山顶的清泉之中，才形成了如今的音羽瀑布。
    好在，这处瀑布在此后的千年间流动不绝，并形成了山脚下的那三处清泉，为我清水寺带来了偌大的人气和声望，却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
    这玉净瓶，怕不是装了一瓶超高浓度的化学试剂吧？
    按理说，一瓶最多不过几升的水，融入到一条水流湍急的瀑布中，就基本上相当于把一粒糖扔进了一大碗清水中，哪怕其中蕴含的灵力再怎么丰富，在数百倍的稀释之下，也理应变得相当稀薄。
    更不用说，清水寺的这三处清泉，是从一千三百年前一直流淌至今的。
    这么多年间，只是寺内众多僧人日常吃水，就不知道用掉了多少吨，更不用说还有数以万计的游客饮用过这几处泉水，但时至今日，这股山泉仍然能散发出如此充溢的灵力气息，并且还有着治愈疾病的效果。可想而知，千年前的原版【甘露水】，该有着多么惊人的治愈功效……
    搞不好，真的能像神话中所说的那样，活死人肉白骨……
    白水秋轻抿着嘴唇，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开口追问“甘露水”的下落。
    ——当年那口被清水寺祖师不小心打破了的瓷瓶中，总不能流的一滴都没有了……
    ——但凡能留下个一点瓶底儿，想必用来治愈惠子的心脏病，都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不过这个话题已经有点越界，就算只是单纯的问问，也是在窥探清水寺的隐私，万一因此触犯了什么禁忌，惹得天元大师不高兴了，以后再想通过清水寺方面来询问其他情报，可就要变得难上加难了。
    白水秋思绪还在纠结，就看到天元大师抬起双手，轻轻拍了几下。
    伴随着清脆的巴掌声，立刻就有两个年轻僧人从厢房外面走了进来，好像早有准备似的，分别将一个包装精美的锦盒、还有一口素白瓷瓶放在茶几上，然后欠身行了一礼，倒退着回到门口，再转身离开。
    “大师，这是？”
    在白水秋略显疑惑的注视下，天元大师把锦盒向前一推：
    “白水小姐是第一次来到京都，远来是客，作为东道主，老衲及寺内众僧略微准备了一点微不足道的见面礼。
    这一盒，是今年新收下来的白丁花茶，已被揉捻焙干，只需开水泡制即可饮用，份量约有七两四钱，旁边的瓷瓶中，则是盛放着寺内僧人于今早寅时，从音羽山峰顶的泉眼处取来的清泉之水，重约九斤二两，些许心意，不足挂齿，还请白水小姐不要客气。”
    “？！”
    白水秋面色一惊。
    短暂的错愕过后，她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下意识地将身子挺直：“天元大师，这份礼物实在过于贵重，还请收回，晚辈恐怕承受不起。”
    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清水寺方面就算有意和自己交好，请她和神代惠子进来喝一杯茶，已经算是很客气了，可是再送上一盒茶叶，就显得客气过头了。
    虽然天元大师看起来不像别有用心，而且老妖怪也有说过清水寺做事一向正派的评价，按理说不应该有北条家那样的图谋，但是初次见面就奉上这样贵重的礼物，白水秋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去接的。
    “白水小姐不必误会，这份见面礼，不仅仅是因为老衲与你一见如故，也更是为了答谢白水小姐拯救京都市万千民众的恩情。
    或许对白水小姐来说，击杀鬼族不过是在狭路相逢下的反击之举，并没有什么特别，但是对于京都来说，这却是一份实实在在的救命之恩。
    从大江山逃走的这一群鬼族余孽，一直都是京都修行界的心头大患，包括我清水寺在内的多方势力寻找多年未果。倘若鬼族的阴谋得逞，不仅青鹭火会落入它们手中，整个京都修行者，也很可能会因为北条家这颗内应的棋子，而变得分崩离析，甚至就连平安时代那段百鬼夜行的传说，都可能会在这座古都重演，将整个京都化作一片人间炼狱。
    如此大恩，仅仅用一盒茶叶作为答谢，未免太轻了。只是我等向佛之人，并无太多身外之物，也只能以此粗茶淡水，来聊表心意了。”
    “……”
    天元大师这番话说的太过冠冕堂皇，白水秋一时间无言以对，咬了下嘴唇，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谢绝。
    但还没等她做出回应，这位老僧就又接着说道：
    “若是白水小姐实在过意不去，那不妨做个交换。
    据关东的几位朋友说，天目神社的典藏中有一种能够治愈外伤的符箓，叫做【净心符】，与我清水寺的白丁花茶有着异曲同工之秒，老衲对此颇为好奇。
    当年与白水纱奈见面时，未曾亲眼看到过这道符箓，既然白水小姐来了，那便以二十张【净心符】，作为老衲这一盒茶叶，与这瓶泉水的回礼，白水小姐意下如何？
    这样的话，算是公平合理的交易，总不会令你为难了吧。”
    “这个……”
    白水秋心念转动，仔细考虑了一会儿。
    她对白丁花内蕴含的灵力，其实并没有太多渴求，毕竟修行一途主要还是依靠平时的努力……嗯，可能还要再加上系统的努力，而喝茶增加的那一点灵力，只是锦上添花罢了。作用是有的，但并不能成为修行提升的主因。
    除非这种茶叶能够实现无限量地供应，每天直接当水喝，那样倒的确能在短时间内，堆出一个灵力无比强大的存在，不过这种情况显然不可能……
    但是对于神代惠子来说，这种茶叶却是少有的能帮她缓解心脏病的东西，而且效果比吃药要好多了。
    至少不用考虑抗药性的问题。
    而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净心符】的治愈效果虽然不如白丁花茶，可是在掌握了画法以后，就能够批量生产。清水寺不像天目神社那样人丁凋敝，拥有灵力的修行者数量不在少数，产出效率自然远比白水秋自己一个人要高，所以用它来交换茶叶，勉强也能算是价值相当。
    将整个思路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
    “那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话间，她就把随身携带的【封妖卷轴】取出来，从里面拿出一叠符箓，双手向矮几对面推了过去：“这种符箓就是您刚才说的那种了，具体画法我可以当场示范给贵社的僧人看，确保他们能够完全学会。”
    接下来，白水秋和天元大师又聊了几句。
    因为刚刚从后者那里得到的这样一份厚礼，她也不好意思再问东问西，只是顺着天元大师的话，大概说了几句家常。
    当然也免不了提了几嘴关于青鹭火的事情。
    “……青鹭火的确是纱奈奶奶当年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收服的，我也是在前不久，才知道她是与我家签订过契约的式神，虽然不能百分之百的保证，但只要没有像北条家那样的人主动出面招惹，我可以最大限度约束青鹭火，不会再随意杀戮。”
    白水秋一脸认真地承诺道。
    说起来，世事也挺奇妙的。
    她和鹫峰紫苑的“主仆”关系，一开始只不过是灯笼山事件中为了掩盖雨女的存在，而故意编出来欺骗铃木珠希和十兵卫等人的，结果几个月过去，这个谎话非但没有被戳破，反而越说越大，甚至连整个京都对策组都被当成了哄骗对象。
    到了现在，她和老妖怪的关系已经彻底捆绑在了一起，就算她再说出青鹭火并不是自己的式神，可能都不会有人相信了……
    果然，一个谎言的背后往往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
    不过从另外一个角度上来说，这也不算什么坏事。
    一来白水秋可以假借青鹭火的名义，增加自己在京都各方势力面前说话的份量，免得有人把她看作可以随意揉捏的软柿子。二来鹫峰紫苑也同样因为“式神”的身份，多了一把保护伞，一些地位尊崇的修行世家顾忌身份，哪怕觊觎着“怪异之火”的能力，也不好无视白水秋这位“主人”的存在，直接向老妖怪出手。
    双赢。
    不过清水寺并没有什么龌龊的心思，天元大师听了白水秋的承诺以后，也只是呵呵一笑：
    “人类之间尚且有自相残杀的苟且之事，何况非我族类的妖怪。青鹭火当年逃离京都时的残暴之举，本身也是北条家和鬼族合谋造下的孽果，白水小姐能将她约束到这种程度，已经是殊为不易，老衲便替京都的民众，提前在此谢过了。”
    正事已经谈完，接下来就到了辞行的时候了。
    在白水秋的提醒下，天元大师特意从寺院内找来了一位年轻僧人——也就是刚才帮忙白水秋和神代惠子带路过来的那个家伙，向她讨教【净心符】的画法。
    白水秋也不想白占清水寺的便宜，尽心尽力地示范了一遍，又详细指点了一番，确认僧人记下，才放下心来。
    末了，白水秋还委婉地向天元大师问了几句关于“观音”的事情。
    ——她本来是想问“甘露水”的，但是刚刚得到了天元大师所赠的两件礼物，就算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提了。
    当然……
    虽然白水秋自己觉得已经很委婉了，但是对于活了大半个世纪、已经人老成精的天元大师来说，她的意图几乎无法掩饰：“白水小姐是想请观音大士赐予神水，来医治惠子小姐身上的隐疾吗？”
    “您怎么会知道……”
    “呵，惠子小姐明明只是一个身无灵力的普通人，却跟随白水小姐出没于落雷山谷，想来是出于诚挚的友情和关切。而白水小姐也投桃报李，将惠子小姐的病情记挂于心，实在是令人感动，但……
    很遗憾，在这件事情上，老衲爱莫能助。”
    天元大师幽幽叹了口气：“老衲年轻时略微学过一点医学，大概能看出惠子小姐的病症，是由先天不足引起的体内虚乏，又受到了后天某些事情的刺激，才会演变成现在这样的顽疾，如果不能及时救治，甚至可能会影响身体元气，进而有损寿数。
    观音大士的甘露水，的确能够治愈这种病症，但当年祖师从华夏带回的那一瓶，如今已经没有点滴留存，
    而我等清水寺门人，也只是从玄奘大师的传说中，听到过观音大士以甘露水和杨柳枝，救活了感染瘟疫的万民的故事，却不曾有人目睹过观音大士的真容，更别说得到她的恩赐了。
    或许，是因为缘分不够吧。”
    顿了顿，这位老僧又说道：“不过老衲也会帮你留意一二，若是有什么转机，我会即刻将消息告知于你。”
    “……那好吧，劳烦天元大师费心了。”
    白水秋只好怏怏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天元大师从僧袍里侧的夹层中掏出了手机：
    “那就请留个联系方式吧，除了‘甘露水’的事情，以后若是有其他需要老衲帮忙之处，还请随意开口，在关西这片地界，我清水寺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说着，这位老僧已经打开了LINE的加好友页面。
    嗯……
    在看到天元大师熟练地掏出手机的时候，白水秋就总感觉有点不太对劲了。
    就好像什么地方有点违和的样子。
    等看到互相接受了好友申请，看到天元大师的聊天头像，是一个卡通化的观音形象时，她就彻底明白这种违和感是怎么来的了。

第543章
    好吧。
    早就听说东瀛的和尚比较追求潮流，不像华夏的僧人那样青灯古佛——事实上华夏的和尚也很少有那么传统的了，上网看番打游戏的和尚大有人在，只不过一般都还是把私下生活和寺庙里的工作分开的，该念经还是要念经，而且有些斋戒还是严格遵守的。
    但东瀛的和尚，本身就是一种职业。
    打卡上下班的那种。
    净土系的宗派，可以随便结婚，以家族的形式将宗门传承下去。
    而就算是【法相宗】这样比较遵守戒律的流派，基本上也都是跟上班差不多，白天的工作一做完，就可以随便出去嗨，泡吧打碟、喝酒吹牛都是小儿科，出cosplay、当牛郎的都大有人在。
    甚至，近几年还有一些神社和寺庙，开始涉足到了二次元产业。
    比如和歌山县，就有一家名叫“甘露寺”的寺庙，因为与近年某部大火动漫的主要角色同名，在漫画完结后，一度被该动漫的粉丝视为巡礼圣地，然后寺庙的住持为了拓展自家产业，干脆把寺院的一部分作为cosplat场所对外开放，吸引了大量的摄影工作室前去拍照，很是赚了一大笔，还顺便提升了一下寺庙的知名度……
    类似的情况还有不少。
    但白水秋还是万万没想到，就连天元大师这样一位一把年纪的老人家，也有这种年轻化的爱好。
    一想到这位须发尽白的大师捧着手机看动漫、追新番的画面，白水秋就有点忍俊不禁。
    “那么，大师再见了，以后若有时间，我们还会再来拜访您的。”
    白水秋忍住笑意，将手机收好，然后欠身道别。
    旁边的神代惠子也微微欠身，行了一个晚辈礼。
    天元大师没说话，只是一脸和煦地笑了笑，站在原处招了招手，目送着两人从寺院内的青石板路上渐渐走远，才慢悠悠地转过身去，向刚才的厢房内走了回去。
    从清水寺的内院出来后，年轻僧人将白水秋和神代惠子一路送到了广场，才告辞离开。
    这一番见面，大概持续了有一个小时的样子。
    和进去的时候相比，太阳明显向西方挪了一段距离，天光不再那么明朗，广场上的游客也变得稀疏了一些。
    但即使是这时候，四周仍然是一片人头攒动的景象，估摸着大几百人还是有的。只能说大寺就是大寺，这样的人气和排场，也的确只有清水寺这种级别的千年古刹内，才有可能见得到了。
    白水秋和惠子一个抱着锦盒，一个抱着瓷瓶，在周围转了一圈，与天竺老师等人汇合后，就一起下山返程。
    路上，不免有几个同学问起了锦盒的事情。
    班主任天竺老师也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但这些询问，都被白水秋用“在广场附近的店铺内买的工艺品”这个理由敷衍了过去。
    清水寺的广场周围的确有很多兜售茶叶和矿泉水的商铺，甚至连寺院本身对外提供的业务中，也囊括了这一项，所以就算有人强迫症发作，跑回去验证，也看不出什么问题……
    大巴车原路返回。
    在行驶到弓道部下榻酒店所在的路口时，白水秋就和惠子等人打了个招呼，提前下了车。
    小心翼翼地抱着两样东西回到酒店，她才长长松了口气，把这一套茶叶和泉水在自己的箱子里，小心翼翼地放好，并且还特地找服务生要了一堆泡沫，在瓷瓶周围严严实实地包了一圈，最大限度地把这两样东西保护了起来，确保即使有人碰到，也不会出现磕碰的情况。
    “唔，等回到成田以后，先分一半给惠子吧……”
    “然后剩下的一半，除了自己没事的时候泡泡水喝，也给风狸和加奈子分一点吧……”
    白丁花茶和音羽清泉内蕴含的灵力，对风狸这种式神来说也是有用的，尤其风狸前几天才刚在落雷山谷，吸收了数量不少的星熊童子的妖力，也同时吸收了一些来自对方的凶怨戾气，喝点清淡的茶水，也能帮它尽快将这些东西的副作用化解掉。
    至于加奈子，同样具备灵媒体质，理论上是有修行的潜质的，因此白水秋打算对她稍加培养一下。
    就算不能成为优秀的驱魔师，至少在自己外出的时候，帮忙看看家、画画符什么的，应该还是能做到的。
    “对了，还有紫苑老师那边也要送一点……”
    老妖怪这次算是卖了白水秋一个大人情，于情于理都需要好好感谢一下，白丁花茶的灵力对前者来说可能没什么用，但也算是一番心意。
    这么一条条细细算下来，白水秋很快就觉得这一盒茶叶有点不够分了。
    七两重的茶叶，听起来不少，但说白了也就那么一小包，一个人喝能喝很久，但是人数稍微一多，根本分不过来。
    更不用说，还要给自家奶奶留一点，帮老人家调理一下身体，然后还有一直住在神社帮忙的日向飞鸟……
    “惠子和老妖怪的那两份不能随便缩减，但平时自己喝的话……既然泉水里面可以掺点别的水，那么把白丁花茶和别的茶叶混在一起，味道应该也差不太多吧？”
    不过不同茶叶的混搭也不是随便混的，如果是相性不合的茶叶混在一起，可能还会带来一些不妙的后果……
    “再不然，往里面放点枸杞、冰糖什么的，这些东西总不会有什么属性相冲的问题，而且还能多喝一段时间……”
    白水秋琢磨了一会儿，打算回头问问天元大师，这茶叶还有什么禁忌事项。
    而现在嘛……
    在外面逛了一天，她这时候也有点累了，到浴室冲了个澡，感觉精神提振了一点，就从【封妖卷轴】中掏出了自己抄录的那几本白水纱奈的小册子，细细翻阅了起来。
    直到夜深十点半左右，白水秋才放下手中的册子，裹上被子睡觉。
    一夜无话。
    ……
    第二天上午，白水秋又独自去了一趟位于伏见区的稻荷神社。

第544章
    和清水寺的“清水舞台”一样，伏见稻荷神社也有一处相当有名的人造奇观。
    其名为“千本鸟居”。
    作为全东瀛3万多座稻荷神社的总本社，伏见大社供奉的神明，是以御馔津为首的稻荷神。
    这位神明最初只是主管谷物和食物的农业之神，但是在漫长的历史岁月中，逐渐包揽了包括工业神、商业神、房屋守护之神、福德开运之神等等在内的多种神职，偶尔还会客串一下恋爱神，可以说是整个东瀛神系中业务范围最广的一位了。
    通常来说，如果有什么特殊的愿望不知道该拜谁的话，那么去拜稻荷神准是没错的。
    正因为如此，伏见大社的人气一直很高，从数百年前开始，每年都会有大批的工商团体，前往伏见大社祈愿，希望自己来年生意兴隆，然后等来年回去赚了钱，就会通过捐赠鸟居的方式，来向神社还愿。
    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这条全东瀛最长的鸟居回廊。
    足足上万座鸟居，从稻荷山的山脚，一直延伸到山顶的神社入口，连绵数公里，一眼都望不到头。
    白水秋本来还以为，这里应该存在着比“清水舞台”更加强大的阵法，可是真正见到的时候，却有点小失望。
    “原来真的只是普通的鸟居吗……”
    也是。
    “清水舞台”是由清水寺的僧人主导修建的，而伏见大社的这些鸟居，却大多都是由来自各县的商人捐纳修建，时间跨度长达几个世纪，如果真在这里布下阵法，工程量将会浩大到无法想像，怕是把神社内的神官巫女们全部累死，都完成不了……
    不过，位于山顶的稻荷神社内，蕴含的灵力气息还是相当充沛的。
    而且……
    白水秋还在这座神社的上空，感觉到了一丝莫名的气息。
    不是“清水舞台”上那种由阵法聚集起来的灵力气息，而是一种层次更高一些的东西，甚至有点圣洁的味道，就像是……
    “‘神明的气息’……吗？”
    白水秋回想起了前些天在八坂神社，和朝仓理绘交谈时的景象。
    既然须佐之男能在若干年前，留下一缕气息，代替自己庇护朝仓家的子嗣后代，那么伏见大社的稻荷神自然也不会例外。
    而且，因为伏见大社在千百年间一直维持着香火鼎盛的状态，所以留在这间神社的那一缕神明气息，可能比朝仓家的还要强盛。
    不仅如此……
    刚才在山脚下的时候，白水秋还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
    可是随着她逐渐靠近山顶的时候，就渐渐生出了一种难以言容的感觉，好像冥冥中，有一股特殊的气机，在这密密麻麻的“千本鸟居”之间浮现出来，好像一缕缕无形的烟雾，袅袅飘入到高空之中。
    从【灵觉】的视角来看，就好像有一团看不见的云层，飘浮在整个神社的上空。
    但除了最中间的一道细长的金光格外明显，其他地方都很混沌的样子，不像是灵力，也更和神明气息无关。
    “这些东西……”
    难道就是所谓的香火愿力？
    白水秋停住脚步，抬头看着天空，若有所思。
    或许，这些鸟居的确只是普通的木质造物，但是因为本身是客人还愿的产物，上面萦绕着祈愿之人的感激和殷切渴盼。如果仅仅是一个两个人的，还不会怎么样，可是当几百年来，数以万计的信众出资捐建的大量鸟居上，所蕴含的心意聚集在一起，就会形成一股相当庞大的愿力了。
    而这些愿力，又和神社多年经受的香火混杂在一起，共同形成了一层保护膜，将稻荷神的气息包裹在内。
    也就是那道细长的金光。
    不过……
    望月家的心也是蛮大的。
    哪怕是八坂神社，也是将须佐之男的那一缕气息藏了起来，用香火加以保护，只有在妖魔作乱的关键时刻，才可能会取出来使用。
    而伏见大社却是直接将稻荷神的气息，在神社上空堂而皇之地亮了起来，就不怕被别有用心的人盯上了，做点什么手脚……
    虽然有能力做到这一点的人类或者妖怪，想必少之又少，可终究还是有风险的。
    毕竟，从白水秋现在感觉到的状况来看，“稻荷神”应该也是掉线的状态，神社的后院倒是有几股强弱不一的修行者气息，但平均强度也就是之前的朝仓时雨那种水平，估摸着伏见大社的综合水准，应该基本上和朝仓家差不多。
    “看来理绘姐姐之前说的没错……”
    香火愿力这种东西，果然能够保护“神明的气息”，避免其过快流失。
    “如果修建鸟居，能够大幅度增加香火愿力的话……要不要给天目神社也弄几个？”
    或者，想办法让那几位金主捐几个？
    不过天目山没那么大，从山脚到神社也就百十多米，最多盖个十来个鸟居，数量太少估计也没什么用，反而白白浪费钱……
    “吱吱吱……”
    在白水秋暗暗琢磨的时候，几只毛绒绒的狐狸从小径旁边凑了过来。
    东瀛的民间传说中，稻荷神的神使就是白狐和狸猫。
    所以这些狐狸，大概都是稻荷山上野生的，被伏见大社方面保护了起来，因为长期接受来往游客的投喂，已经不怎么怕人，个个都长得毛色鲜亮，个别比较聪明的，甚至还会做出作揖、招手之类的动作，从游客们手中得到更多的食物投喂。
    靠近白水秋的这几只狐狸，大概也是过来讨要食物的。
    白水秋从思索中回过神来，笑了笑，就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掏出几块刚才上山前顺手买到的酥脆饼干，撕开包装，掰开成碎块扔到地上。
    见状，几个狐狸立刻凑近过来，各自叼了一块，就近吃了起来。
    唯独有一只年龄较老的狐狸，往白水秋肩头看了一眼，黑溜溜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警惕，然后叼着饼干跑到树丛中，还一边吃一边往这边看来。
    “那家伙……能看得到风狸？”
    白水秋微微怔了一下，才扭头看向自己肩头的风狸，后者也在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老狐狸，龇了龇牙，似乎有点向对方示威的意味。这种动作，让老狐狸又往后退了七八米，然后停下来，也朝着风狸龇牙咧嘴。
    这种近乎于挑衅的举动，让风狸有点不快。
    眼看着小东西就要释放自己的妖力，白水秋连忙通过心念阻止了一下，才打断了这一狐一狸的隔空斗法。
    不过，这却也让她有点吃惊。
    “这只狐狸的灵觉，有点强啊……”
    要知道，连身具灵媒体质的加奈子，都只能“感觉”到风狸的存在，而无法用肉眼“看”到。
    而这只老狐狸似乎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风狸的存在，只说灵觉这一项，就已经超过了许多人类驱魔师了。而作为野生的兽类，能拥有这种独特的素质，说明已经具备了蜕变成妖怪的潜质，搞不好再多一段时间就要成精了……
    往树林的方向看了几眼后，白水秋就收回视线，继续向神社的庭院中走去。
    和望月一族的接头并不难。
    在落雷山谷事件过后，白水秋也算是京都修行界的一位不大不小的名人了，就算是此前对她一无所知的人，也都通过对策组看到了她的照片，所以很快就有助勤巫女迎上来，将她引入到神社的后院。
    在一间宽敞的屋宇内，白水秋见到了掌管这间神社的望月家。
    和她见面的，是一位三十来岁的女神官，名叫望月砂和。
    之所以是神官而不是巫女，可能是因为这位已经结婚了，对于掌管神社的社家来说，担任巫女并没有年龄限制，但是需要保持未婚。在结了婚之后，虽然还可以在神社内担任神职，但不能再以巫女的身份存在。
    寒暄的过程有点生疏。
    毕竟，白水秋和望月家并不熟，双方也没有过像天元大师那样和白水纱奈打过照面的微妙交集，这次会面的性质，主要是伏见大社方面作为京都的地头蛇，以及神道教势力的代表之一，又是全国三万座稻荷神社的总本社，想要和她这位“青鹭火的主人”当面聊聊，探探底细罢了。
    但不管怎么说，白水秋毕竟也是神道教的巫女，和伏见大社算是同行。
    再加上望月一族邀请她前来，原本就是抱着交好的目的。
    所以尽管一开始聊天的时候有点磕磕绊绊，但说开了以后，双方的话就渐渐多了起来，整体的会面氛围还是很融洽的。
    在一番亲切友好的交流过后，这位望月砂和也拿出了一份见面礼。
    是一条色泽碧绿的披肩。
    【月蚕丝披肩】。
    按照后者的说法，这条披肩是一件防御性质的法器，由明治时代的的炼器大师黑山先生亲自操刀，用珍贵的【月蚕丝】编织而成，上面镶嵌着由伏见大社的几位大神官亲手开光赐福的勾玉和黑曜石，披在身上，可以有效地抵御邪魔入侵，并且刀剑不入，水火不侵。
    白水秋婉言推拒了一番，就在望月砂和的盛情难却下，勉为其难地收了下来。
    然后，她也掏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十张【显迹符】作为回礼。
    ——这种符箓也是天目神社的传承之一，作用是让隐匿的恶灵显现出来，类似于撒了一层荧光，便于修行者对其进行追踪，算是一种很有用的功能性符箓。
    有了昨天在清水寺的经验，这一次，白水秋还特意准备了一个包装精美的锦盒，把符箓放在里面，显得更加正式一点。
    对此，望月砂和自然也是欣然接受。
    这次就没有教授符箓画法的环节了。
    毕竟，【月蚕丝披肩】虽然也算是一件不错的防御性法器，但是成色也就和【青怨风铃】相当，或者略高一点。放在普通的小神社内，可能足以成为镇社之宝，但是对于伏见大社这样的存在来说，只是一种中等法器而已，随时就可以拿出来好几件。
    和清水寺的白丁花茶叶比起来，还是差了一点意思。
    所以，白水秋回赠的那十张显迹符，基本上算是价值相抵。
    这么一番交换礼物过后，白水秋又含笑寒暄了几句，眼看着日头渐高，才婉拒了望月砂和请她留下吃饭的邀请，起身告辞。
    望月砂和和另外一名神官亲自把她送到神社的大门外，才在白水秋的礼貌劝说下，停住了脚步。
    “望月姐姐，就请送到这里吧，我自己下山就好。”
    “也好。”
    望月砂和双手拢在神官袍的长袖中，抿唇微笑道：“没想到传闻中击杀星熊童子的小秋妹妹，居然是如此有趣之人，今天的见面实在令我相见恨晚。若是以后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话，还请随时与我们联络。”
    “望月姐姐客气了，今后贵社若是去往千叶县办事，也请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互相礼貌了几句，望月砂和忽然挑了挑眉，向前凑近了一点，面颊几乎都贴到了白水秋耳边：“对了，刚才见面时一直没来得及问，有个比较私人的小问题……
    小秋妹妹你和八坂神社的朝仓家，是有什么特殊的交情吗？”
    “……望月姐姐怎么这么问？”
    “只是有点好奇罢了。”
    望月砂和笑了笑：“小秋妹妹初来京都，可能对一些状况并不清楚。
    朝仓家的理绘自高中毕业开始，就在八坂神社内深居简出，精研卦术，两年来几乎没有下过山，也极少与外界之人接触。虽然朝仓家的老家主已经将她作为宗家继承人培养，可是绝大部分对外的事务，都是由她做出决断之后，再交给交给文泰、时雨等人来具体实施的。
    我和朝仓家关系也还算不错，但这两年来难得能见到她一面。
    可这一次，她不仅在你遇到螳螂山事件后的第一时间，就邀你见面，更是亲自带人赶到落雷山谷，处理那场战斗的善后事宜。
    而且，整个朝仓家在这次事件中都表现的格外积极。
    一般的交情，可是无法让她们做到这种程度的。”
    为了研究卦术，在山上待了两年不出门……
    还有这种事情？

第545章
    白水秋倒是也听说过很多闭关清修的传闻。
    有些剑客为了磨砺自己的剑术造诣，常常要花费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刻苦修行。
    但这种事情，一般都发生在古代。
    毕竟那时候既没有网络，又没有什么像样的娱乐活动，天一黑，往往就只能待在家里做点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可是放在现代这种信息爆炸的年代，能够耐着性子在山上闭关两年，就有点离谱了。一般人恐怕连两个月都坚持不了，就要被那种枯燥的生活状态逼疯了。
    只是，考虑到朝仓理绘本人那种淡然出尘的气质，这种事情也就没那么难以理解了。
    至于朝仓理绘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个时间点破关……
    大概是因为已经取得想要的修行成果了？
    再不然，就是因为鬼族的事情过于重大，让朝仓家无法置身事外，所以朝仓理绘才以宗家继承人的身份出面接手。
    反正不管怎么样，都不可能是出于自己或者天目神社的面子。
    ——和天目神社有交情的是东京朝仓，又不是京都朝仓。
    白水秋脑海中的疑惑一闪而逝，然后就抿唇一笑，轻声回应道：
    “望月姐姐误会了，我和理绘姐姐之前并无交情，还是在来到京都了之后，从一位偶遇的朋友那里听说了螳螂山受到邪祟冲撞的消息，才出于好奇找到了八坂神社，并在那里见到了理绘姐姐……
    真要说起来，可能还是因为麻美姐姐的关系吧。
    东京对策组的成员朝仓麻美，和我曾经打过几次交道，又一同处理过灵异事件，算是相熟的朋友，所以理绘姐姐大概是出于这个原因，才会与我见面。否则以我的身份，又如何能见到朝仓家未来的宗家大人。”
    “哦，是这样吗？”
    望月砂和笑了笑，显然并没有相信这番说辞，不过却也没有再问，施施然将身子收了回去：
    “那就先再见啦。
    哦，对了，捎带着再提一句……
    其实伏见大社只是众多稻荷神社中的一间，而且还是总本社，理论上全国三万座稻荷神社，都和我社有着上下级的隶属关系，所以千叶县那边发生的事情，我在许久之前就通过族人听说过一些了，无论是近几个月的白莲宗事件，还是更早之前的灯笼山……
    所以，即使是在回到千叶县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情，也可以与我联络的，尤其是情报方面的。”
    “……我会的，谢谢。”
    白水秋眸光动了动，脸上仍然挂着淡然的微笑，欠身行了一礼后，就挥手道别。
    直到穿过了几处回廊，转身已经看不到望月砂和的身影时，她才脚步一顿，微微蹙起眉头。
    听这位女神官的意思，伏见大社也早就知道了灯笼山的事情？
    甚至，可能连当年和黑泥斗法过的白水纱奈，也曾经在他们的情报系统中出现过？
    若是这样的话，倒是能解释了，为什么伏见大社会比清水寺更快地找到白水秋。
    只是，如果望月砂和早就通过灯笼山事件，知道了她的底细，却在刚才交谈的那一个多钟头中，连一星半点这方面的意思都没有透露出来，直到临走前，才暗示了这么一句，那么这个女人的耐性，就着实有点可怕了。
    “和这些大世家打交道，果然很麻烦啊……”
    白水秋轻轻揉了揉眉心。
    在巨大的情报差面前，就连揣摩对方的心思，都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
    不过从刚才的那段接触来看，望月家应该并没有太多恶意。
    大家萍水相逢，只是表面朋友，相互间存着几分互相利用的心思，也是人之常情，就像白水秋自己，也是对这次会面抱有私心的。但只要不像北条家那样把事情做绝，那就一切都好说……
    ……
    从伏见大社回来后，白水秋待在酒店休息了一天。
    这一天的整个白天，都被她用在了画符和翻阅小册子上面。
    按照之前鹫峰紫苑所说的情况，和她那位“朋友”的交易，是以符箓为货币进行的，现在老妖怪还没有回来，所以白水秋也不确定，这次交易究竟需要花费多少。但不管怎么说，多准备一点肯定是没错的。
    尤其是【显迹符】、【生金符】这几种比较高级的符箓，更是多多益善。
    另一边，或许是因为清水寺和伏见稻荷大社的表现，让京都的其他神社产生了顾虑，在先后与这两家的话事人见过面以后，白水秋就再没有收到来自其他方面的邀约，朝仓家和对策组方面也没有最新消息传来，整个京都好像都陷入了一片暴风雨前的平静。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网络上的消息开始悄然发酵。
    “落雷山谷山火”的新闻，在被官方出面辟谣，并封禁了部分帖子以后，已经逐渐偃旗息鼓。
    而网络上讨论度最高的话题，也开始转移到了最近的IH赛事，尤其是京都体育报和关西新闻最新发布的采访实录上面。
    早在前几天，IH弓道大赛刚刚结束的时候，白水秋这位“全国冠军”就已经凭借出色的相貌和弓术造诣，吸引到了不少观众的注意，只是因为接下来的几天一直没有露面，再加上弓道运动的影响力本就比棒球和足球要小，所以热度略有消退。
    而这一次，来自两家知名媒体的专访，更是让她原本就有点基础的名气，一下子变得火爆了起来。
    在各大网络平台上的讨论度更是居高不下。
    白水秋并没有刷热搜的习惯。
    但神代惠子却是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这一变化，并且将几条讨论度最高的帖子链接转发给了她。
    “这些家伙都是闲的没有事情做了吗，整天在网络上关注这些有的没的……”
    白水秋有点无奈。
    但神代惠子却是一本正经地分析了几句：“对啊，现在可是在暑假期间，大部分学生群体都是很闲的，刚好这段时间又是各大高校赛事密集举办的时候。弓道虽然是小众运动，但全国冠军只有一个，当然更容易受到别人的关注。
    秋酱你之前在学校里进行文化祭表演时的片段，已经被一些网民扒出来了，现在好多人都在猜测你是要走职业弓道的路线，还是签约经纪公司去当偶像呢……”
    对于一般人来说，走这两条路线是很自然的。
    但凡能拿下全国赛事冠军的高中生，几乎都是在这一项运动上浸淫多年的精英选手，稍加训练一下，就很可能在职业赛场大杀四方，所以每次IH大赛结束后，都有不少高中生被俱乐部招揽，在毕业后直接进入后者，接受职业化的学习和培养。
    而在这些冠亚军中，相貌气质比较出众的学生，则会被经纪公司青睐，一部分人会选择签约成为偶像，将自己在赛场上得到的人气，转化为流量。
    不过，白水秋并不打算选这两条路中的任何一条。
    毕竟，无论是运动员还是偶像，都要受到严格的约束，时间和空间上都不自由。
    兴趣来了玩一下票可以，但是真要把它们当作职业，还不如回家继承神社，当个混吃等死的巫女来的舒服……
    而且，人生还很长，没必要这么早就把自己框死。
    白水秋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翻看了一下神代惠子发来的那几条链接。
    “……嗯？”
    在一片密密麻麻的评论中，她赫然看到了“天目神社”的字样，回复人的ID是一串很普通的日文名字，内容则是说自己在山上见到过神社的巫女，与这次IH弓道大赛的冠军长相一模一样，怀疑就是同一个人。
    “这家伙……是去天目山参拜过的客人？”
    几乎是在白水秋看到这条评论的同时，神代惠子也发了条消息过来：“秋酱，我刚才看到有几条评论，好像提到了你和天目神社的关系，暂时还没有被太多人注意到……需要想办法让他们闭嘴吗？”
    “……”
    白水秋心说这种事情要怎么想办法，难道一个个顺着ip找过去，然后用物理断网的方式让将他们封口？
    许多东瀛人喜欢用真实姓名作为网络上的ID，从技术角度上来说，通过一条评论直接定位到个人，是有可行性的，只是执行起来比较费时。
    而且，这种事情其实也很正常。
    虽然白水秋一直没有在太多人面前，透露过自己作为神社巫女的身份，但只要天目神社还在正常营业，那么她的姓名和身份早晚都会被更多的人认出来。
    在现在这种网络极度发达的时代，除非是有着雨女那样将所有见过自己的人毁尸灭迹的能力，或者权势大到能够手眼通天，否则想要完全隐藏自己的存在，几乎就是不可能的。
    只是，这一天的到来，比她原先预想的还要快了点……
    “待会儿打个电话跟奶奶说一声吧……”
    虽然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但若是真有人因为看到这些评论，跑到成田市的天目山去一探究竟，对千代和加奈子来说也是一件颇为头疼的事情，需要早做准备。而且，最好也给朝仓麻美和铃木珠希打声招呼，让这两位帮她照看一下自家神社。
    现在雨女正处于沉睡中，天目神社的那种“天然结界”不知道还能否生效，若是有什么脏东西趁机浑水摸鱼，可就麻烦了……
    “看来，必须尽快把布置阵法的事情提上日程了……”
    随着和灵异层面的接触越来越深，像这次京都之行一样出远门的情况，肯定是不会少的。
    一直把傀儡娃娃留在家里看家，确实也不太现实——
    一方面，傀儡娃娃这样一张底牌被强行禁用，对白水秋来说多少有些浪费。
    另一方面，万一某次出门在外的时候，自己这边和神社同时遭遇了险情，白水秋可不敢保证自己能在抵御敌人的同时，还兼顾到用傀儡娃娃来对付找上门来的敌人，一旦出了差错，很可能就是当场殒命的结果。
    因此，为天目神社布置一点防范外敌的手段就显得很有必要了。
    像清水寺那样的风水阵法，肯定要想办法弄一个出来。
    培养加奈子成为驱魔师，也是一条可行的方案。
    但考虑到加奈子接触到灵异层面的时间并不长，短时间内也不可能一下子提升太多，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抓几个足够听话，战斗力又不错的式神，专门用来给自己看家护院。不过同时满足这几个条件的妖怪恐怕并不多，能被抓成式神的就更是稀少了……
    白水秋摇了摇头，把杂乱的心绪按下，然后起身走到阳台，给自家奶奶和铃木珠希等人依次打了个电话。
    电话中，铃木珠希和朝仓麻美满口答应帮忙照看神社，又顺带着对她慰问了几句。
    虽然远在关东，但她们显然也都听说了前几日的鬼族事件。
    对此，白水秋谦虚了一番，又把青鹭火这个“式神”拉出来做了一下挡箭牌，把两个女孩敷衍过去，才挂断了电话。
    伸了个懒腰，从阳台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同住一屋的村井桃拿着一件信封回到了房间，正皱着眉头，看到她的时候，立刻眼睛一亮：“小秋，刚好你在……刚才楼下有个人说要把这封信交给你，我也不知道那家伙是什么身份，你看？”
    “信？”
    白水秋愣了一下，才从村井桃手里把信封接过来，一边麻利地拆开，一边顺嘴问了一句：“那个送帖子的人长什么样子，现在还在楼下吗？”
    “应该在的，我进大厅的时候回头看过一眼，他还站在那里没动。”
    村井桃回忆了一下，轻声说道：“至于那个人的样子，是个模样高瘦的男人，身上好像还穿着一件狩衣……”
    “狩衣……”
    白水秋隐隐想到了什么，手里则是已经将信封拆开，从里面抽出了一张造型精美的拜帖，大概扫了一眼，就直接把视线挪到了最后的落款处，就看到一个熟悉的的姓氏出现在眼前。
    ——土御门。

第546章
    “还是来了啊……”
    白水秋快步走出房门，站在走廊上往外面看了一眼。
    隔着一层窗户，就看到酒店楼下的路边，站着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身上穿着白色的狩衣，表情很冷漠的样子。
    在被她看到的时候，后者似乎注意到了，抬头往三层看了一眼，微微欠身致意了一下，然后就慢慢向后退了几步，乘上一辆停在那里的黑色汽车，沿着来时的方向一路扬长而去。
    看样子，这家伙只是单纯地过来送信的。
    白水秋目送着那辆汽车走远，才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拜帖，又重新浏览了一遍。
    帖子上的文字显然是用毛笔书写的。
    内容倒是显得文邹邹的，遣词造句很委婉，有点类似于华夏的文言文，不过意思还是很容易看懂的。
    “明日晚间六点，清平斋，请君一晤……”
    白水秋将最重要的时间地点在心里默念了一遍，然后轻舒了一口气，再次抬起头来。
    她对这场邀约并不意外。
    土御门是在北条家事件爆发的第一时间，就和朝仓家一起赶到了落雷山谷的，而且后者还是京都的阴阳道豪族，是整个关西修行界的扛把子之一，同时也是京都对策组的核心成员，自然不可能对她和青鹭火的存在不闻不问。
    如果不是土御门大藏在先前那次见面的时候，和她闹出了一点不愉快，恐怕这份拜帖早在清水寺和伏见大社之前，就递到她手里了。
    寺庙，神社，阴阳师……
    这下子，三方势力算是全部凑齐了。
    可唯独对这最后这一家，白水秋有点纠结。
    因为土御门大藏的缘故，她对土御门家的印象委实不怎么样，大体上可以用“盛气凌人”来形容，而后者显然也应该知道这一点。在这种前提下，还主动发起了邀请，很难说这究竟是一次表示友好的会面，还是一场杀机暗伏的鸿门宴了。
    不过以土御门的身份地位，应该不至于做出像北条家那样没品的事情。
    如果真的那么做了，朝仓家、清水寺等各方势力，想来是不会袖手旁观的，土御门的根基虽然庞大，但主要还是在阴阳师这个领域内，可影响不了神道教和佛宗的决定。
    “明晚六点……”
    白水秋慢慢折回到房间内，在自己的床边坐下，手指在床头柜的边缘轻轻点着，思维转动起来。
    从理性上来说，这次拜访是必须要接受的。
    因为土御门本来就是京都的豪族，现在又如此郑重其事地向自己递上了拜帖，如果拒绝的话，无异于当场驳了对方的面子，很容易把本来就存在的那一丝嫌隙扩大，进而滋生出仇恨。
    和这样一个大家族结仇，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如果可能的话，白水秋还是希望能够保持相对中立的局面，朋不朋友无所谓，只要别做敌人就好了。
    但直到现在为止，她对土御门的目的、态度、势力分布等等情报，还几乎都是一无所知的状态，无论对方是想要化干戈为玉帛，还是另有所图，都需要掌握这些关键性的信息，才能在可能到来的交锋中立于不败之地。
    可问题是……
    这次见面是有风险的。
    倘若真的是鸿门宴，那么就算是鹫峰紫苑，恐怕也很难从中安然脱身。
    毕竟土御门家的能量，可比北条家要强大太多了，说不准就掌握着什么令人意想不到的底牌，能够把青鹭火这种千年的大妖都困住……
    不过幸好，老妖怪不在。
    这个女人前两天回来过一次，说是已经和那位“朋友”商量妥当，之后就带着从落雷山谷得到的那一堆材料，风风火火地出门了，临走时叮嘱白水秋，说有什么事情就通过那根羽毛和她联络。
    考虑到现在还只是双方互相试探的阶段，在没有弄清楚土御门的意图之前，倒也没必要提前把鹫峰紫苑喊回来。
    考虑再三，白水秋拨通了神代惠子的电话。
    “……秋酱你是说，是那个叫土御门大藏的老头背后的家族，邀请你与他们见面？”
    神代惠子默默地听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土御门大藏之前在众目睽睽之下，表现出对秋酱你，还有青鹭火的垂涎，肯定不可能是他个人的意思，就算土御门的宗家没有明确表态，私下里也肯定抱着这方面的意向，现在又突然给你发了这么一份拜帖，只怕是来者不善。”
    “话是这么说，但直接拒绝的麻烦更大。”
    白水秋笑了笑，轻轻吐了口气：“所以知道有风险，但既然土御门已经表现的这么郑重，我也只能顺势而为，在这次会晤中探探他们的底了。”
    “……”
    短暂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神代惠子的声音再次传来：“我到你们酒店楼下了，还是当面说吧，电话里面可能不太安全。”
    “？？”
    白水秋愣了一下，才慢慢回过神来。
    她和神代惠子的这一通电话，已经打了有一会儿了。
    莫非这个女孩是从她刚开始说土御门的事情时，就从自己的住处那边赶了过来，现在刚好赶到酒店楼下？这……效率也未免太高了吧？
    不过既然惠子已经到了，她也就不好在说什么，匆匆挂断了电话后，就披上外套出了门。
    两分钟后。
    白水秋乘坐电梯来到酒店一层，在大厅的旋转门前见到了神代惠子，然后和女孩一起来到了外面的车上，坐进了车厢后排。前排驾驶座上的人赫然是凉子，而另外几个保镖模样的黑西装，则是分散着站到车辆两侧，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白水秋倒没把事情看的这么严重，但既然神代惠子如此谨慎，她也叮嘱风狸将感知能力张开，监视着四周的灵力波动迹象。
    然后，才把事情经过又详细说了一遍。
    神代惠子一边听，一边翻看着那份拜贴。
    “从拜帖的措辞上看不出什么问题，都是一些冠冕堂皇的套话而已，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秋酱你真的打算过去赴宴吗？”
    “是的。”
    白水秋点了点头。
    “那，紫苑老师也一起吗？”
    “她现在不在京都，前两天有点事情出门了，不过仍然人还在关西一带，真要动身赶回来的话，应该花不了多长时间。”
    回想起来，鹫峰紫苑曾经说过，她那位朋友的家就在京都府内，一去一回大约几个钟头，不过这里的“几个钟头”，应该是按照正常时速计算的，如果按照上次去落雷山谷那样飚车，至少能缩短三倍不止。而如果是用本体飞回来的话……大概也就几分钟。
    说到这里，白水秋放慢了语速：
    “土御门家约定的见面时间，是在明天晚上，所以我想拜托惠子你，如果在一个半小时……不，两小时之后，我还没有从料理屋内出来的话，你就依次给朝仓理绘、天元大师、还有紫苑老师打电话，将这边的情况告诉他们……
    唔，明天早上我直接和紫苑老师联络，不过我会劝说她先不要回来。
    如果这次会晤真的是一个陷阱，那么紫苑老师留在外面，比困在里面更安全，把我救出来的几率也更大一些。”
    “……嗯，我知道了。”
    神代惠子想了想，缓缓开口：“以赴宴为前提，秋酱你的方案大体可行，但是有些细节还需要好好商榷一下。另外，就算还不确定土御门家的态度，也可以提前向朝仓家，还有清水寺打探一下他们的情报。
    如果单独问其中的某一家，担心会欠下对方人情的话，那就把最重要的信息拆分成几部分，然后分别询问就好了。剩下的可以去紫苑老师那里确认。
    毕竟，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接下来，两人又仔细商量了一会儿。
    神代惠子从旁边顺手拿了一个记事本过来，在上面写写画画，白水秋则是按照她的提示，分别给朝仓文泰和天元大师发了几条信息，得到回复后，再把这些情报一一记下来，逐条分析解构。
    等到整个行动方案的大体框架搭建起来，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以后。
    眼看着时间不早了，两人就近找了一家料理屋，吃了点东西填饱肚子。
    饭后，神代惠子开玩笑似的提出了想要留宿酒店的念头。
    “咳咳，这个还是不太方便吧……”
    白水秋咳嗽了几声，有点迟疑：“上次是因为突然下起暴雨，而且还遇到了北条家的人，所以惠子你才临时留在酒店，可今天的天气一直很晴朗，而且千奈、小桃她们也都在房间里……
    不然惠子你睡在紫苑老师的床上怎么样，如果紫苑老师今天晚上还不回来的话？”
    “……那还是算了。”
    神代惠子果断摇了摇头。
    她也是亲眼看到过鹫峰紫苑在落雷山谷大开杀戒的场面的，不管平时的表现有多么平易近人，这些妖怪一旦发起火来，形成的气势都是相当恐怖的，心理素质差一点的吓都能吓个半死。
    就算是普通人中，都还有不少有洁癖的，很介意别人乱动自己的东西，更何况是心思更难揣测的妖怪。关系没熟络到那个份上，惠子自然不敢冒这个风险。
    纠结了好半天，神代惠子终于还是乖乖回去了。
    而白水秋则是转身往另外一个方向，回到了酒店，一番洗漱过后，上床睡觉。
    第二天早上，白水秋下楼晨跑了一圈回来，等到十点钟左右，给鹫峰紫苑拨了个电话。
    “土御门那群家伙又找到你了？嘛，还真是贼心不死。”
    电话那头的老妖怪打了个哈欠，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既然已经做出决定了，那就去见见吧，看看他们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明抢威逼这种自掉身价的事情，土御门家应该是不会做的，这群家伙虽然没有安倍晴明那样的实力，却比还姓安倍的时候更要面子。
    你这次在落雷山谷‘诛灭’鬼族，严格来说已经算是越界，并且间接削了整个京都对策组的面子，明面上，京都各方感激于你帮忙戳破了北条家的阴谋，所以对这些事情不予追究，但是大部分人恐怕都还是不服气的。
    想要验证你的实力的、想要从你手里夺走这批战利品的、想将你和我这位‘式神’据为己有的……都大有人在。
    不排除土御门会在这次宴席上找借口，杀杀你的锐气，比如要求和你切磋术法什么的……
    嘛，常用的手段其实也就那么几种，这么多年来都被这些世家用烂了，一点新意都没有。
    怎么，需要我现在赶回去吗？”
    “那倒不用了，如果土御门的目标还是你的话，我们两人分开行动，反而会更安全一点。”
    白水秋说完，犹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问道：“紫苑老师您是刚刚睡醒吗，听你的声音好像很疲惫的样子？”
    “也好。有事情的话记得通过那片羽毛告诉我。”
    鹫峰紫苑又打了个哈欠，声音显得愈发慵懒：“不是刚睡醒，而是正要睡觉。嘛，昨天晚上和我的那位朋友一起研究怎么制作法器，熬的比较晚，我先去补一觉，回头再和你联络吧。”
    “……”
    电话挂断。
    白水秋挠了挠头，有点疑惑地想了想，才随手一划关掉了手机屏幕。
    这个女人昨天晚上到底做了什么，能困成这样？
    准确的说，像鹫峰紫苑这种存活千年的老妖怪，就算几天几夜不睡觉，按理说也不至于感到非常困乏，何况这个女人才离开了两天而已，可是听她在电话里那副慵懒的语气，却分明像是熬了十天半个月夜的样子。
    若是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她是用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手段，才换取到了制作法器的机会呢……
    额……
    等等，话说不会真的是这样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份人情的代价可有点大了……
    联想到老妖怪那个始终未曾露面过的朋友，白水秋突然觉得有点小慌。

第547章
    一个白天的时间转眼过去。
    土御门家在拜帖中约定的见面地点，并不是在后者的私人庄园，而是在一家料理屋内。
    “清平斋”。
    这家料理屋，算是一间百年老店了。
    据说店主的祖辈是江户时代的名厨，尤其擅长制作刺身和酿酒，一手酿造清酒的工艺堪称关西一绝，曾经吸引了不少皇室贵胄前来品鉴。即使时至今日，也依然是京都有名的高档饭店，普通工薪阶层一个月难得吃上几次，就算是改善生活了。
    而且，这家店和弓道部下榻的酒店，只隔了两条街。
    将会面的地点选在这里，大概也是为了放松白水秋的戒心。
    毕竟，她是第一次到京都来，人生地不熟，之前还和土御门大藏闹出了一点小冲突，如果将会面地点定在土御门家的庄园中，很可能会造成宴无好宴的感觉。
    而事实上嘛……
    白水秋现在的印象也没好到哪里去。
    将一切事项和神代惠子商量妥当后，一直到下午五点钟左右，她才穿戴整齐，把封妖卷轴和风狸都带在了身上，才离开酒店，往“清平斋”的方向走去。
    相隔两条街，路程也就一公里。
    差不多十分钟后，白水秋就来到了这间料理屋前，但并没有看到预想中那样人潮拥堵的景象，反而显得有些空旷。两排身穿黑西装的人，好像迎宾员一样，整整齐齐地站在清平斋的门口，每一个都神情肃穆，一副训练有素的样子。
    稍远一点的地方，则是有几辆汽车，和一些黑西装，将周围的民众远远隔开。
    不过，还是能看到几个身穿狩衣的人影，身上都带着统一的家纹。
    “已经被包场了吗……”
    在白水秋驻足观察的时候，对面的几个土御门族人也看到了她，其中一个阴阳师模样的中年人快步迎了上来，微微颔首：“阁下就是白水小姐吧？我是土御门景泰，奉少宗家之命，在此恭候多时，还请与我一同入内。”
    “我是白水秋，劳烦景泰先生带路。”
    白水秋含笑应了一声，在低头的瞬间，眸光微动。
    土御门景泰的话语中，透露出几条关键信息——
    首先，这次会面的主事人，并非土御门家的家主，而是“少宗家”。
    大概就是像朝仓理绘那样的“宗家继承人”。
    不过这也正常，土御门家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如果过来赴宴的是自家奶奶，还有可能由土御门家主亲自出面接待，可她只不过是一个崭露头角的晚辈，哪怕有着诛灭鬼族的战绩，身份、辈分、地位都和土御门家毫无可比性，前者当然不可能自降身价。能派出一位少宗家过来，已经很给面子了。
    事实上，白水秋本来还以为，这次会面依然是由土御门大藏主持的呢。
    其次，既然是少宗家，那就肯定不是土御门年轻一辈中实力最强的“土御门真悟”。
    因为老妖怪曾经说过，土御门真悟出身分家，并没有继承家主之位的资格。
    也同样，这位继承人的年龄应该不会很大，打起交道来，至少会比土御门大藏要容易一些……
    毕竟，东瀛的前后辈等级观念，可是远比华夏要严苛的，尤其是京都这些根深蒂固的老派世家，哪怕位高之人倚老卖老、为老不尊，作为晚辈的也只能默默听着，否则就是忤逆，而且不仅是针对长辈个人，更是对整个等级观念的挑战。
    反而是像东京那种现代化气息比较浓厚的地方，这种氛围会稍微缓和一些，但依然存在。
    思绪浮动间，白水秋跟着土御门景泰，慢慢向前走去。
    站在两侧的一群年轻人，齐刷刷地鞠躬行礼。
    不过这些礼节都是针对土御门景泰的，白水秋虽然是客人，但面子也没大到这种程度。
    越过料理屋的正门。
    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
    清平斋里面的空间很大，不同于寻常饭店那种简单的格局，而是在室内修建起了一处处亭台楼阁，甚至在正对着大门的更里处，还有一片数百平米的人工池塘，上面铺着蜿蜒曲折的石桥，通向里侧的房间，有种古色古香的味道。
    “请这边走。”
    跟在土御门景泰身后经过石桥的时候，白水秋低头往栏杆外面看了一眼。
    这片池塘显然是做过水循环处理的。
    里面的水虽然并不十分清澈，但是看得出都是循环流动的活水，一些色泽鲜艳的锦鲤在水下成群结队地游来游去，看起来很喜庆的样子。
    白水秋默默收回视线，又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同时把外套的衣领往上提了提。
    在这身外套的最上方，有一粒纽扣状的微型探头，是惠子在几个钟头前交给她的。
    有了这东西，就不用依靠时间来估测她的安危了，惠子可以随时通过另一端监控设备掌握她这边的动向。
    另外，在白水秋的右耳内侧，还嵌着一枚微型耳麦，被她的头发遮住，以便双方能够及时沟通。
    当然……
    前提是土御门家没有在这间屋子里安装什么屏蔽信号的装置，或者利用术法干扰了电波的传播。如果这几种情况发生的话，那么也就只能选择用最初的原始方案，来保障这次会面的安全了。
    脚步声向前。
    一直走到池塘的对面，土御门景泰才在一个房间前顿了顿，抬手将木质的房门向两侧推开。
    “少宗家，人已经带到了。”
    在前者躬身汇报的时候，白水秋抬起头来，迅速看了一圈室内的全貌。
    面前是一间很大的厅堂。
    正对着房门的屏风前，正襟危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男人，两旁则是摆放着六张桌子，除了左首下方的第二张，以及靠近门口的一张桌子空着，其他四张桌子前都坐了人。而且右首第一张就是一张熟悉的老脸，赫然是那位土御门大藏。
    至于其他几个，则是年龄不一，只能从座次上判断各自的地位高低。
    “咳咳……”
    坐在上位的青年男人咳嗽了一声，缓缓开口：“初次见面，鄙人土御门清五郎，暂代土御门宗家少主之位，白水小姐既然已经到了，还请就坐。”

第548章
    “请多指教。”
    白水秋微微垂下眼帘，朝着主座上的土御门清五郎，以及旁边的几位土御门族人依次欠身行礼，然后脱下鞋子，只穿着一双白袜走到左首的第二张桌子前，从容坐了下来。
    土御门景泰则是在房门边停下脚步，低头不语。
    直到这时候，白水秋才开始仔细观察屋内的几个人。
    除她以外，一共六个人。
    其中白水秋认识的有三个，也就是土御门大藏、作为少宗家的土御门清五郎、还有和刚刚帮她带路的景泰。后面两个严格地说只能算是“刚见到”。而剩下的三个人，则是连名字都不知道。
    不过土御门大藏很快就在清五郎的示意下，开始依次介绍起来。
    被提到名字的几个土御门族人依次颔首致意，或者起身鞠躬，白水秋也有样学样，分别和他们打了招呼。
    直到所有人都被介绍了一遍，白水秋也没有听到“土御门真悟”和“土御门日暮”这两个名字。
    前者是老妖怪提到过的土御门家现任灵力最强者。
    后者则是之前在落雷山谷，土御门大藏提到的那个“做媒”对象。
    白水秋本来还担心这个老头会在宴会上旧事重提，甚至都已经和惠子提前商量好了推拒的话术，但既然那个花花公子没来，想来是不会有这一出了。
    “……鄙人早就有意邀白水小姐见面一叙，却因为阴差阳错，直到今天才得以一见。家主大人原本是要亲自过来的，但被琐事耽搁，未能出行，只好由我和在座的几位族人代替，白水小姐应该不会介意吧？”
    土御门清五郎缓缓开口。
    “少宗家言重了，我只是千叶县一家寻常神社的普通巫女，身份低微，不过是凑巧到京都来参加一场比赛，又侥幸遇到鬼族、并从它们手中捡回了一条性命，何德何能，敢让阴阳道的执牛耳者、土御门家的宗家大人亲自出面接待。
    即使只是少宗家出面，也已经让我受宠若惊了。”
    夸几句彩虹屁又不要钱。
    而且天目神社和土御门家的势力，的确相差了不止一个量级，所以白水秋的这番话，也不算是在故意吹捧。
    “虚名，只是虚名而已。”
    土御门清五郎连连摆手：“天目神社虽然现在名声不显，但数十年前也曾经出现过白水纱奈那样的强者，又有着青鹭火这等级别的大妖作为式神贴身庇护，哪里谈得上身份低微。
    何况，我听说白水小姐在落雷山谷与茨木童子斗法时所用的那把刀，就是昔年被源赖光的佩刀【鬼切】，说不定贵社的祖上和源氏有些渊源，那样的话，也就不算是什么寻常家世了。”
    “只是机缘巧合罢了。”
    白水秋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是悄然一动。
    在刚从自家奶奶那里拿到【鬼切】的时候，她其实也曾经想过这个问题：
    既然连千代都不知道鬼切的最初来历，就说明这把刀已经在白水家流传很久了，可是在平安时代和镰仓时代，鬼切又的确是在源氏一脉流传的。
    假如自家祖上，是用巧取豪夺的方式从源氏手里骗到了这把刀，那么按理说，如果源氏现在还有子嗣存在，看到自己带着它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关西，应该会主动找上门来才对。再不然，也会有和鬼切相关的人前来试探。
    可是清水寺、伏见大社、还有现在的土御门家，好像都和鬼切并无关系。
    总不会，源氏的后人已经在这千余年间死绝了，所以才无法出面吧？
    只是一瞬间的疑虑。
    白水秋很快就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脸上挂着礼貌性的笑容，和土御门清五郎继续交谈。
    早在昨天晚上的商谈中，她就和神代惠子模拟过这次会面中可能要说的话题。
    准确的说，主要是神代惠子在分析。
    这个女孩甚至根据从朝仓文泰、还有天元大师那里问出来的情报，提前对这次会面可能遇到的土御门族人，进行了性格画面，并且针对每一种可能被提及的话题，拟定了相应的回答话术。
    而白水秋则是给自己额头上贴了一道【清心符】，把这些话术大致记了下来。
    ——记不住也没关系，反正她耳朵里还戴着那颗微型耳麦，只要信号不被屏蔽，惠子就可以随时根据现场的对话情况，将最妥当的应答方式告诉她。
    所以这时候白水秋应对起来，显得从容不迫。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土御门景泰向后退了两步，走到外面的走廊上，朝着远处挥了挥手。
    接着，就有几个身穿和服的女服务生鱼贯而入，开始流水上菜。
    “清平斋”的消费水平很高，但高也有高的道理。
    除了古色古香的店内环境，这些女服务生显然都是精心调教过的，各自的身高、容貌都很出挑，举手投足时的礼仪，也明显都是经过训练的，显得很有章法。在身穿和服的时候，有种古代大贵族阶级家中豢养的侍女的味道。
    至于托盘中的食物，也是富有东瀛特色的美食，每一盘都显得少而精，但种类却很齐全。
    从各类海鱼刺身，到素食、煮物，色泽和形状的搭配让人食指大动。
    另外，几个土御门族人的桌子上，都摆放上了清酒。
    只有白水秋因为不满二十岁，按照法律规定不能饮酒，所以被服务生用茶水和果汁代替。
    等到主菜基本上齐了以后，土御门景泰才拉上了房门，走在最边上的位置坐了下来。
    而土御门清五郎也斟了一杯清酒，缓缓举杯说道：
    “落雷山谷那边留下的动静，我们已经和京都的各家一起，仔细查验过了，当日之事的确凶险之级，只可惜茨木童子逃的太远，即使我们派出了好几支搜查队伍前去追捕，也还是没能抓到它。
    至于北条家，他们已经吐露了自己和鬼族勾结的事实，个人不少内情，都让我我们倍感震惊。若非白水小姐不顾自身安危揭穿此事，我等恐怕到现在都还蒙在鼓里，京都对策组也要因为他们的行径蒙羞。
    所以这第一杯酒，我便代表土御门家，以及京都对策组，敬白水小姐。
    白水小姐尚未成年，只需以茶水代替便可。”
    “少宗家大人客气了。”
    白水秋笑了笑，也端起了自己桌上的茶水，向土御门清五郎遥遥致意了一下。
    等到一杯酒喝完，在座的众人终于动筷。
    白水秋轻轻吐了口气，也把筷子拿起来，夹了几样菜色放在自己面前的餐盘里，小口吃了起来。
    她中午是十二点左右吃的饭，这时候已经临近六点，的确是有点饿了。
    不管土御门这群家伙怀着什么居心，至少这清平斋的饭菜还是不错的，本身使用的就是新鲜的高档食材，刀工、火候又掌握的刚刚好，所以味道也很不错，和外面那些快餐式的料理屋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白水秋吃的还挺开心的，只是因为土御门清五郎等人还在说话，让她也要时不时回上几句，就不是那么开心了。
    而且，土御门大藏等人这时候也开始插话进来了。
    相比于土御门清五郎，这几个老头因为辈分更高，说起话来有种老气横秋的感觉，让人听在耳中略微有点不爽。
    一通没有营养的商业互吹过后。
    土御门大藏往旁边看了一眼。
    在他的眼神示意一下，坐在白水秋对面一张桌子后面的年轻人咳嗽了一声，忽然开口道：“秋小姐。”
    “嗯？”
    白水秋吃东西的动作一顿，抬眸往对面看了一眼。
    这家伙的名字，她刚才听土御门大藏提到过，好像是叫做土御门寿一。年龄估摸着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长着一张粉面小生的脸，整个人的气质和那身狩衣显得格格不入，好像当红偶像在玩角色扮演一样。
    而且，这家伙的一双眼睛显得过于细长了一些，在目光相对的时候，眼神中还会透出一股说不清的意味，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呵。”
    土御门寿一笑了笑，用看似寻常的语气缓缓说道：“秋小姐或许并不知道，其实我在这次落雷山谷事件之前，就曾经从对策组的朋友那里，听说了你的名字。
    据说秋小姐虽然年纪轻轻，却有着一身精妙术法，曾经帮助千叶县的对策组，解决过不少非常棘手的灵异事件，这次来到京都来，又顺手诛灭了一批大江山的鬼族余孽。这样华丽的战绩，哪怕是在京都修行界，也是很少能见到的，着实令人佩服。
    所以，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可能有点唐突，但……不知秋小姐能否容许在下请教一二？”
    请教？
    “你的意思是？”
    白水秋眉毛轻轻一挑，同时又用余光扫了一眼土御门大藏，以及上座的清五郎一眼。
    这两个家伙这时候装得一副没有料到的样子，清五郎还作出了试图抬手阻止土御门寿一的举动，但是在听到后者的话以后，又停了下来，好像是被挑起了兴致。
    “呵……”
    装的还真像。
    白水秋在心里暗暗腹诽了一句。
    就听到土御门寿一接着说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阴阳道本就注重术法，而我土御门家，又是阴阳道的大族。秋小姐虽然是神道教的巫女，但也有着不俗的法术造诣，那我们就在这方面切磋一下，各自学习一下对方的长处，印证心中所学，怎么样？”
    “……”
    果然来了……
    白水秋有点没想到，老妖怪早上才在电话里对她说过的话，居然这么快就应验了——
    看样子，这次会晤还真是一场鸿门宴。
    不管土御门的用意是要验证一下她的实力，还是借机敲打一下，杀杀她的锐气，现在的土御门寿一，就真的有点华夏典故中“项庄舞剑”的味道了。
    不过白水秋对此也有过心理准备，这时候并不慌乱：
    “术法切磋啊……敢问寿一前辈打算要怎么比？”
    在天目山的时候，她曾经和朝仓麻美切磋过一次，不过那个女孩明显更擅长使用剑术，而土御门寿一是什么路数，目前还不清楚，但想来真要打起架来的话，屋内这么点空间肯定是不够用的。
    难道是要出去打，在外面的那条石桥上？
    那可就算是她的主场了……
    “术法一道博大精深，从手诀、罡步，到符箓、咒术，无所不包，除了先祖安倍晴明大人以外，还没有哪位天才，能够全能到把所有的法术全都掌握精通，最多也只是在其中某几个方向上，有所成就。
    阴阳道最有名的法术，莫过于操纵式神了，我自六岁启蒙时起，便跟随家中长辈修炼这类法术，至今已有十四年，自认为已经小有成就。今日我便在此班门弄斧，以式神之术和秋小姐比试一番，还望秋小姐能不吝赐教。”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土御门寿一脸上的笑意已经彻底收敛起来，表情也变得格外严肃。
    白水秋沉默了几秒钟，笑了笑：“……抱歉，我在此术上的造诣稀疏平常，恐怕没资格做寿一前辈的对手……”
    “白水小姐不用过谦。”
    这次开口的是土御门大藏：“既然你能够收服青鹭火这样的大妖成为自己的式神，那么在式神操控上的造诣，想必已经远远超过了我等。如果白水小姐把她叫出来，那我们也就只好直接认输了。
    但既然只是切磋，还是别伤了和气为好。总不会，白水小姐身边只有青鹭火这么一个式神吧？”
    “……”
    白水秋微微眯起眼睛。
    看来，这场比试是推脱不掉了。
    但问题是……
    要是比符箓、咒术，她是一点都不虚的，可式神……
    她懂个锤子式神？
    表面上看，天目神社的确有两个非常强大的式神——青鹭火和雨女，这两位的任何一个拎出来，都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强大妖怪，至于像黑泥那种层级的妖怪，已经属于伪神明的范畴，根本就不是人类能够操控的。
    可问题是……
    雨女是自家姨奶奶传下来的式神，和她这位后辈交流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现在还陷入了沉睡，苏醒时间不明。
    而青鹭火的身份干脆就是假的，从一开始就没有被白水秋“收服”过。
    真正能被算作她的式神的，只有风狸一个。
    但风狸……
    在这趟京都之行前，小东西的实力只能算是低级妖怪中比较强的。
    尽管经历了和鬼族的一战，又在落雷山谷中吸收了来自星熊童子的一部分妖力，但是因为时间太短，还没来得及完全消化，所以风狸目前的水平，差不多也就和白荻湾隧道的犬神相当，算是正式迈入了中级妖怪行列。但总体上还是属于说弱不弱，说强不强的层次。
    凭借身体化风的能力，面对比自己稍强的妖怪也能打一打。
    但真要遇到了实力强大的高阶式神，还是有点不够看。
    就是不知道，这个土御门寿一手里有什么样的底牌了……
    眼看着土御门寿一就要动手，白水秋笑了笑：“稍等一下，切磋是没什么问题，但总要让我先吃点东西吧？”
    “……请便。”
    当下，白水秋低下头，在一众土御门族人的注视下，慢条斯理地吃着自己餐盘内的东西。
    同时还分了一些食物，放在一个干净的餐盘里面，往旁边推了推。
    这一盘，自然是喂风狸的了。
    “有把握吗？”
    白水秋通过心念向小东西问了一句。
    “嘤嘤嘤？”
    “……算了，问也白问。”

第549章
    看着风狸一脸懵懵懂懂的表情，白水秋叹了口气，然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在放下时，仿佛不经意地蹭了一下旁边的碟子，发出一道清脆的碰撞声。
    这是她和惠子事先约定好的暗号。
    很快，微型耳麦里传来了一道细微的呼气声，十几秒钟后，又重归安静。
    “秋小姐，准备好了吗？”
    土御门寿一等的已经有点不耐烦了，一看到白水秋放下杯子，就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
    “……”
    白水秋微微颔首。
    见状，土御门寿一立刻就推开了自己面前的餐盘，没有任何多余的客套，直接从狩衣的袖子中抽出一张寸许长的白纸，随手对折了两下，用食指蘸着清酒，在上面飞快画出了几道笔划，再轻轻吹了口气：
    “起。”
    然后，随着这个年轻人将手指松开，被对折后的白纸就自行交叠了几下，竟化作一只纸质的蜻蜓，拍打着翅膀凌空飞了起来。
    “？！”
    白水秋眼眸微眯。
    这种折纸成人的手段，的确也是阴阳术的一种。
    传说在平安时代，安倍晴明将阴阳术修炼到登峰造极的圆满境界，甚至可以对随手拈下的一花一叶施以令咒，将其化作自己的式神，而在他将自己的法力注入到这些式神体内的时候，哪怕原本只是一片再普通不过的树叶，也能瞬间化为可夺人命的凶神。
    因此，普通的妖怪在面对他时，甚至连近身都无法做到，就被这些式神斩杀退治。
    而就算是实力强大能消灭这些式神的大妖，在安倍晴明本人面前，也不过是几合之敌。
    土御门寿一的阴阳术，自然无法和安倍晴明相比。
    而白水秋对这种纸人术法更深的印象，也和土御门无关，而是来自之前在松平健次的庄园中见到过的那个九菊一派的修行者赤根，后者似乎也是一个阴阳师来着，只不过是邪派的那种，也曾经在她面前用出过剪纸成人的法术……
    纸蜻蜓已经从房间的中线飞过。
    在距离白水秋还有三四米的时候，这只蜻蜓突然开始加速。
    纸质的翅膀竟是在这一刻，发出了近似于蝉鸣的声音，在高频率的震颤下，纸蜻蜓以极快的速度向白水秋掠来，一眨眼就扑到面前，尖锐的翅膀化作锋利的刀片，似乎就要切到她的身上。
    咻！
    一道青色的身影向前扑出，锋利的爪子迎空抓了一下，直接将纸蜻蜓撕成碎片。
    自然是风狸。
    虽然外表看起来有点呆呆傻傻的，但风狸大多数时候其实都是很聪明的，早就从双方的对话中，了解到了现在的状况，所以在出手撕碎了纸蜻蜓以后，就立刻将全身的妖力鼓荡了起来。
    呼——
    这一刻，就看到风狸全身的毛发膨胀起来，直接飚出了两道风刃，朝着土御门寿一的方向疾射过去。
    面对破空而来的风刃，后者不急不缓地从袖子中取出一叠白纸，大小和刚才那一张差不多，数量却是有五六张之多，好像都折叠成了某种兽类，随着一股灵力涌动，所有纸片都从土御门寿一手中了脱离出来，化作一头头真实的野兽模样，向前扑出！
    这一次，就不是刚才的纸蜻蜓那么简单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些纸片似乎真的凌空幻化出一群苍狼的形状，从半空一跃而出，沿着几个不同的方向向对面飞奔而来！
    “幻术吗？”
    白水秋视线一凝，下意识地想要动用【开灵目敕令咒】，但很快，她就感觉到了一股淡淡的凶戾气息，从这些野狼的身上散发出来，每一只携带的气息都很真实，就像是一群真正的狼群站在自己面前一样。
    仅凭灵力凝结而成的形象，按理说不应该有这么真实的表现。
    “这些东西难道……都是已经死去的野兽灵体？！”
    虽然还没有得到确认，但情况很可能就是这样了。
    白水秋蓦然睁大眼睛，回想起了从赤根的记忆中读取到的一幅画面。
    没记错的话，那家伙曾经在一个光线阴暗的山洞内，抓取人类作为自己的陪练，然后用纸人将他们杀死，以此磨砺自己的法术。
    假如猜测成真，这种纸片式神的制作原理，就是通过符纸封印死去的灵体，那么当初赤根扔出的那一大叠纸片，背后恐怕堆积着不知道多少条人命……
    思绪只是一瞬间。
    土御门寿一的一串纸质式神被扔出来以后，其中的两头苍狼立刻张开嘴巴，咬向了那两道风刃，劈啪两声过后，两头苍狼被当场撕裂，而风刃的力道也消弭殆尽，紧接着，剩下的几头苍狼也全部扑向了风狸！
    “小心！”
    面对数量远多于自己的敌人，风狸非但没有退却，反而有点跃跃欲试的样子，一个纵身从白水秋面前的桌子上蹿了出去，扑向这群纸片中气息最盛的那只头狼。
    这些式神的个头并不是很大，大概也就和家养的中型犬差不多大，只有头狼的个头高大一些。
    但是在只有寻常狐狸大小的风狸面前，无异于一群庞然大物。
    可风狸的这一扑，直接将头狼前冲的势头止住，然后滚作一团在地上翻了几圈，用最原始的方式互相撕咬。
    之前跟随白水秋的时候，风狸一直表现的温顺乖巧，遇到战斗时也都常常是用风刃对敌，很少会采取这种贴身近战的打法，这一次算是护主心切。而在头狼遭到突袭的同时，另外几头野狼纷纷掉转头来，向风狸的背后扑了过去，探出各自锋利的爪牙。
    很快，风狸背后的毛发就被撕扯掉了几撮。
    这种伤势的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很强。
    风狸像是被激起了凶性，全身的毛发变得蓬松起来，周身的妖气不断攀升，原本瘦小的身躯也在眨眼间膨胀扩大了一倍有余，而且，更是在周身形成了一缕缕锋锐的气流，好像无数细小的刀片般往旁边切了出去！
    这些细小刀片的覆盖范围，差不多有方圆一米左右的样子。
    换句话说，在这四米见方的立体空间内，风狸的攻击几乎无处不在！
    “嗷呜——”
    两头野狼来不及躲闪，小半边身子都立刻被风刃绞碎。
    紧接着，头狼也被近距离削了一刀，半边下颚都被切了下来。风狸抓住机会向前一扑，整个身体化作一团深青色的气流，嘴巴张开到一个夸张的弧度，一口咬住了头狼的脖颈。
    后者虽然生前也是凶悍的猛兽，但是和身为妖怪的风狸比起来，防御还是脆弱了一点，再加上陷入到了风狸的风刃领域内，短短几秒钟内就被切了几十刀，很快就开始拼命地蹬着腿，发出沉闷的哼哼声。
    眼看着这一批狼群即将全军覆没，土御门寿一双手迅速一合，从袖子中抽出了一大串纸片，好像剪纸一样拉开成一个长条，再双臂一振，就向前抛了出来！
    十几张纸片，幻化出十几头形态各异的飞禽走兽，野猪、苍狼、秃鹫、豹猫……其中甚至还有几个怨灵模样的式神，以纸片人的形象，朝着对面飞扑而来。
    “切……”
    式神多了不起吗？
    白水秋眼眸微眯，放在桌下的双手立刻结出了一道术印。
    驭水诀！
    随着她的动作，只见放在餐盘旁的茶水、果汁、热汤……突然间全部掀开了壶盖，在凌空蹿出去的途中，就缠卷着化作一股股细长的水流，宛如游蛇扑向了那群野兽灵体，沿着它们的脖颈和四肢缠卷而上！
    餐桌上的水源毕竟少了点，为了尽可能多的形成水蛇，困缚的力度就不够了，仅仅是将这批兽灵困住了几秒钟。
    但风狸和白水秋心意相通，立刻就将整个身体化作一柄巨大的风刃，往前横扫了过去。
    这一路，有如砍瓜切菜一般，几个行动较慢的灵体甚至连闪避的动作都没来得及做出，就被拦腰切成了两半！
    如果是活生生的野兽，这下子肯定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但是对于灵体来说，被切成两半只是比较严重的创伤，但还没到必死的地步，其中几个兽灵还在试图弥合，不过风狸很快就将身子一抖，从原本的一柄风刃，陡然化作了四道青色的风刃，青刃的一端两两交叠在一起，有如绞肉机的打浆刀片一般，高速旋转起来，向周围扫荡开来！
    因为房间的空间相对狭窄，土御门寿一的这些式神站的很集中。
    这一下，像是开了染布坊。
    一条条碎裂的肢骸，从绞肉机中被卷飞了出去，还没来得及稳固下来，就又被迅速打碎，很快就变成了十几厘米长短的碎片。
    粉身碎骨到这种程度，哪怕是灵体，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见状，土御门寿一脸上浮出一缕肉疼的神情，咬了咬牙，猛地从怀里取出了一幅卷轴，双手握着卷轴的两侧往中间一扣，嘴里飞快地念诵起咒语。
    “这家伙……”
    是要动真格了？
    白水秋感觉到了土御门寿一身上的灵力变化，心里更是在同一时间生出了一丝警兆，来不及多想，就不假思索地出声喊道：
    “回来！！！”
    几乎是在“回”字喊出来的同时。
    土御门寿一手中的卷轴霍然散开，一股白色的气流奔涌而去，形成了一团巨大的虚影在这间厅堂中央的半空中浮现了出来，随之而来的就是一股强悍的压迫力，从风狸上方兜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轰！！！
    深青色的打浆刀片轰然炸开！
    正在纸片人中大杀四方的风狸，好像被货车撞到的洋娃娃一样被高高抛起，再远远甩了出来，炮弹般砸在了厅堂一侧的墙壁上，又滚落下来，过了近两秒钟，才摇摇晃晃地重新站起身来，甩了甩脑袋，整个狸像是喝醉了酒一样，四肢还有点打颤。
    “先别动。”
    白水秋紧抿着嘴唇，在心里迅速吩咐了一句，一双眼睛却是定定地看着前方，神情一凛。
    在风狸原先站着的地方，赫然出现了一头巨大的白额猛虎！
    而且，不同于刚才那批死去的野兽灵体，这只老虎不仅有着真实的血肉之躯，更像是一头货真价实的虎妖，足足有四五米长的庞大身躯立在当场，雄壮的躯干上包裹着一团黑白相间的斑马纹，四肢粗壮有力，一条尾巴更是像坚硬的铁鞭一般，在半空中甩动了几下，就带起一片簇簇的破风声。
    只一出现，就占据了整个厅堂近乎一半的空间。
    “呼……”
    沉闷的呼气声中，白虎重重向前踏了几步，前肢上一对锋利的指爪深深嵌在了房间内的木地板上，凿出了几个黑漆漆的孔洞。
    看样子，这只白虎妖才是土御门寿一真正的底牌。
    仅仅是从无意间散发出来的妖力上判断，这东西的实力，已经不亚于变身后的鬼童子了，甚至还要更强。
    风狸向后缩了一步，才重新站定。
    “打不过……”
    白水秋凭借直觉，在第一时间作出了判断。
    如果再给风狸一段时间，哪怕只有半个月，只要用天元大师所赠的白丁花茶辅助，让它把星熊童子的妖力完全吸收，都是有可能让这个小东西的实力再上一个台阶，达到和这头白虎妖接近的层次的。
    可是现在的风狸，九成九是打不过对面这东西，哪怕是用最乐观的估计，胜率也不足两成！
    “呼……”
    白水秋攥了一下掌心，生出了中断比试的念头。
    大不了就直接认负，输了最多受点冷嘲热讽，可继续打下去，风狸就危险了……
    但，白虎妖并没有给她开口说话的时间，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嘶吼后，就直接一个纵身，向风狸扑了出去！
    速度快如闪电！
    “驭水诀！”
    白水秋不假思索地催动了法诀，再次凝聚出一条条水蛇卷向了那头白虎，但这一次，所有的水蛇都在一转眼间就被后者强行碾碎，而风狸也在同一时间重新振作起来，化作一股青色的气流向前扑了出去！
    轰！！！
    狂乱的气流中，一青一白两道身影隔空相撞！

第550章
    这一刻，好像有一颗炮弹在这间厅堂内轰然炸响。
    风狸和白虎妖的妖力，以不相上下的气势撞在一处。
    但……
    也仅仅是气势。
    风狸的道行毕竟还是太嫩了一点，再加上双方的体型，存在着十几倍的差距，在体长四五米、身躯雄壮如水牛般的虎妖面前，小东西就像是一只瘦弱的小猫咪，这种近乎鸿沟般的巨大差距，绝不是单纯依靠士气和斗志就能够弥补的。
    所以很快。
    在两团妖气分开后，风狸又一次被甩飞了出来，凌空倒退了三四米才落在地面上，双爪用力扣住木质的地板，一路刮出几条细长的沟痕，才堪堪止住了后退的势头。而白虎妖却只是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甚至连“趔趄”都算不上，就再次扑了上来！
    “吼！！”
    石破天惊的虎吼声在房间内炸响。
    白水秋微微眯起眼睛，就感觉到一阵腥风从自己面前掠过，将鬓角两侧的发梢带了起来。
    算起来，她这段时间见识过的妖怪也不少了，从画皮、犬神，到置行堀、鬼族……其中妖力比白虎妖更强的有不少，但是在气势上，却只有落雷山谷的那两头鬼王，能够稳稳盖过这头白虎妖。后者现在的表现，真的有点百兽之王的味道。
    “果然还是要认输了……”
    白水秋心里再次冒出这个打算，但还没开口，就又是心念一动：“嗯？”
    白水秋的视线落在数米外的风狸身上。
    似乎是感应到了她的念头，风狸那边突然传递过来一阵倔强的情绪，好像并不甘心就这样结束战斗似的。
    “这家伙……”
    难道还想再拼一下？
    对于白水秋来说，这只是一瞬间的犹豫。
    但是场中的战斗却是一刻都没有停下。
    面对白虎妖凶悍的扑咬，风狸将自己的身子往下压了压，重心几乎都贴到了地面上，在即将被扑中的前一秒，才迅速向旁边一蹿，从毛发间飚出一抹深青色的风刃，劈向了白虎妖的双眼！
    眼看着就要被切中，白虎妖忽然偏了一下脑袋，被风刃实打实地劈在了额头上方。
    但能够开碑裂石的锋锐力道，却只能在这头虎妖额头上留下一个很浅的刀口，甚至连伤都算不上，只是蹭破了点皮。
    白虎妖似乎被彻底激怒了。
    这家伙甚至连头都没转，就抬起尾巴，往风狸蹿出的方向扫了过去。
    砰——
    尖锐的破风声中，风狸被再次拍中，只是在飞出去之前，这个小东西突然将身体化作一团气流，缠绕上了白虎妖的尾巴，同时张开了刚才击杀那群野狼的风刃领域。无数细密的刀片瞬间形成，刮在了前者的毛发上！
    “吼！！”
    白虎妖用力甩动着尾巴，发出了愈发恼怒的低吼，庞大如铁塔般的身躯倒转过来，又一次向风狸扑咬过去。
    哪怕小东西及时做出了闪避，也还是被一只锋利的前爪拍到了一点，再次被甩飞出去。
    差距太明显了。
    从速度和灵活性上来说，风狸是有优势的，所以面对刚才那群普通的兽灵，它甚至可以在完全不被对方的攻击抓到的情况，就轻松取胜。可是面对白虎妖这种实力强大的妖怪，空有速度是没什么用的，关键问题是无法破防。
    高频率的风刃领域，只能刮破白虎妖的一点皮毛。
    相对凝实的风刃，也只能勉强在后者的额头上破开一小处伤口。
    可白虎妖的每次扑咬和甩尾，都会对风狸造成切实的伤害，哪怕风狸有着能减轻部分伤害的化风状态，但是这么几次交锋下来，受到的妖力损耗还是相当明显的，甚至连身体的颜色似乎都变淡了一点。
    理论上，如果风狸能够将整个身体化作一道风刃，直接命中白虎妖的要害，是有那么一丝获胜的希望的。
    但后者显然不会给它机会。
    又扑咬了几次过后，白虎妖似乎渐渐掌握了风狸的闪避路线，在又一次甩尾被避开了以后，突然爆发出不可思议的灵活，好像一辆战车般向前横冲直撞过去，直接把还在化风状态中的风狸撞散，然后一个猛扑，用锋利的爪牙撕咬起来！
    “！”
    到了这时候，局面就不再是势均力敌，而是一边倒的碾压了。
    “住手！”
    白水秋不再犹豫，立刻低喊出声。
    然而……
    听到她的声音后，对面的土御门寿一却是坐在原处一动不动，嘴里还轻描淡写地说道：
    “只是式神之间的相斗而已，秋小姐又何必如此紧张？式神这种东西，我土御门家还有很多，就算是我自己手中，也不止白虎妖这一只。如果秋小姐的式神真是在这场厮杀中死去，那就从我这里挑一个回去便是。若是看上了这头白虎妖，那我也可以割爱相送。”
    白水秋微微眯起眼睛，眸色沉了下来：“……在你眼中，式神只是一只宠物吗？”
    “宠物？”
    土御门寿一想了想，随即摇了摇头：“那倒也算不上，只是一件工具罢了。
    就像刚才那些被你们杀死的兽灵一样，倘若白虎妖在这次切磋中，被秋小姐你的式神杀死，那我也别无二话。”
    “……”
    白水秋没作声，只是又看了一眼坐在上位的土御门清五郎。
    后者依然沉默着坐在原处，完全没有要插话进来的意思，旁边的土御门大藏等人更是一言不发，很显然土御门寿一的这番说法，也是得到了他们认可的。
    “呵呵。”
    这时候，白水秋倒是有点明白，为什么之前在落雷山谷的时候，土御门大藏会说出那样的话了……
    有价值的工具才去争取，而失去价值的，自然是无情舍弃，还真是不带温度的丛林法则……
    恐怕不仅是风狸或者青鹭火，就算是她自己，在这些阴阳师的眼中，也只是一件好用的“工具”而已吧？
    既然价值观不同，也就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任何交流都只会是白费口舌……
    仅仅几秒钟的时间，风狸身上就已经开始出现伤口。
    作为风妖，这个小东西是没有血液的，它的身体更像是用元素凝结而成的半实体，可是此刻，面对白虎妖的疯狂撕咬，风狸身上的不少地方都被咬开，一丛丛毛发和血肉被虎妖硬生生地撕扯下来，身体则是渐渐变得萎缩透明。
    既然土御门寿一不打算停手，那只能由她亲自动手了。
    白水秋双手按在桌子上，脊背微微绷紧，就准备起身。
    可就在这时候，又有一股莫名的压迫力从斜对面的方向传来，让她感觉到全身一沉。
    是土御门大藏。
    “白水小姐，这场切磋本就是式神之间的切磋，若是您这位主人亲自出手，恐怕不太合适吧？既然已经答应了比试，那就该按照规则，愿赌服输，随意破坏规则之人，可是要受到惩罚的。
    放心好了，风妖这种式神虽然很罕见，但我土御门家也不乏比它更强大的式神，到时候再赔你一只，却也不难。”
    所以，在土御门家的人眼中，这场式神间的比拼，只是像斗狗斗鸡一样的游戏？
    而评判式神价值的，只是其本身的实力强弱与否吗？
    陡然间，白水秋的眼神起了变化。
    一股强盛的灵力气息从她身上渐渐升腾起来。
    “白水小姐？”
    土御门大藏挑了挑眉，一脸平静地看着她，但并没有收回灵力的意思。
    作为土御门家的老人，他的作为其实并不低，而现在施展出来的这种灵力压迫，让白水秋感觉后背上像是被压了一块大石头，在保持坐姿的情况下，就连抬动一下膝盖都显得很吃力，更别说站起来了，只有双手的手臂还能稍微挪动一下，而十指的动作也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大藏前辈，寿一刚才用出的纸人，也是他的式神，对吧？”
    白水秋忽然说道。
    土御门大藏并没有弄明白她的意思，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没错，但这只是他擅长的法术，如果你也有类似的法术，同样可以用出来……”
    “那么……有人跟你们说过，我只有一个‘式神’吗？”
    说话间，白水秋手中的术式飞快变化了几下。
    随着这一连串动作，一股浓郁的水汽在这个房间内铺陈开来，好像山雨欲来。
    这种变化，屋内的几个人也都感觉到了，但除了距离房门最近的土御门景泰皱了皱眉，有点不安地往推拉门的方向看了一眼，其他人都没有在意。
    但很快……
    就开始有一阵阵呼啸的声音浮现出来，在空气中猎猎作响。
    狂风渐起。
    虽然是在屋外响起的，但是厅堂内的几人，也都听到了。
    在灯光的映照下，屋内一众人的身影在木质的地板和推拉门上逐渐拉长，好像有一团巨大的阴影，在房门外渐渐升腾起来，而且还伴随着一股越来越盛的危险气息，引起了土御门大藏的注意。后者正犹豫着要不要喊人出去看一下，就听到哗啦一声——
    木质的推拉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道霍然推开！
    在两扇门板往两侧拍飞出去的同时——
    立刻就有一股汹涌的狂风和水汽从洞开的木门外扑面而来！
    在这一刻间，一条庞大的阴影投射到了屋内的地板上面，所有人都觉得眼前的视线突然一暗。
    “那是……”
    土御门大藏是最先看向门外的，一双浑浊的老眼骤然收缩。
    在一群人的视线中，就看到一头苍青色的水龙盘亘在房门外侧——真的是一头“水”龙，整个身体几乎都由碧色的池水组成，身躯足足有七八米长，从院内的那口人工池塘中一路蜿蜒而出，硕大的龙头贴近到房门的边缘，从龙角到龙须，再到颀长的脊背和龙尾，宛如一头有生命的活物一般，纤毫毕现！
    吼！！！
    龙头张开嘴巴，向屋内发出了一道无声的嘶吼。
    一股浓烈的潮湿气息，从房间外侧汹涌而来，在整个厅堂内席卷了一圈，细密的水汽扑打在屋内众人的身上，好像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
    “龙形的式神吗……”
    土御门寿一也愣了一下，脸上流露出错愕的表情。
    以他的见识，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能把龙收为式神的，这种生物通常都是作为神明存在于神话传说中的，能稍微和它接近一点的，也就只有像清姬这样的蛇妖了。
    但很快，这家伙就反应过来：
    “哼，我还以为是什么玄奇的法术，原来不过是控水罢了，就算能够在灵力催动下，形成如此庞大的体形，也不过是虚有其表……甲二。”
    “甲二”，似乎是白虎妖的名字，或者说编号。
    在土御门寿一的授意之下，厅堂中间的那头白虎已经转过身来，同样朝着半空中的水龙发出了一阵压抑的咆哮。
    已经被撕咬地遍体鳞伤的风狸，趁机挣脱了几下，从这东西的爪牙下脱离出来，连滚带爬地蹿回到白水秋身边，毛绒绒的身体缩成了一团。而白虎妖却还也继续向前追了两步，在距离白水秋近在咫尺的地方停了下来，张开血盆大嘴发出一声咆哮。
    随着这声咆哮，浓烈的血腥气从后者的口腔内被带了出来，让白水秋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
    这算是对自己的示威么……
    “那么，就看看谁的‘式神’更强好了……”
    白水秋轻呼了口气，身体已经有点适应了那种被大石头压着的感觉，灵力萦绕着的五指向中间虚扣了一下，遍布在室内的水汽已经浓郁到了极点，而池水形成的颀长龙形也蓄力到了极限，眼看着就要向白虎妖一举扑出！
    “够了。”
    坐在上位的土御门清五郎终于张了张嘴，开口作出了喝止的动作：“寿一，到此为……”
    “呵。”
    白水秋冷笑。
    但还没等她做出下一步的动作，又有一个突兀而清冷的女声在空气中浮现出来，传到了白水秋和土御门清五郎，以及室内众人的耳畔：
    “玩的还开心吗，小秋大人？”

第551章
    平平淡淡的语调，音色有些清冷。
    但听到这个声音的所有人，却都心神一颤。
    这个房间内一共只有七个人。
    除了白水秋以外，另外六个人都是土御门宗家的族人，而且无一例外都是男人，可这道声音，却分明是个女声，而且……
    还是在土御门清五郎的背后出现的！
    “怎么可能……”
    土御门清五郎眼神变了变，并没有立刻回头，而是低头看向了面前的酒杯，似乎是想要从酒水的倒影中看出自己背后的情况。
    至于其他几个土御门族人，则纷纷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在所有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的同时，白水秋却没有任何顾虑，直接将手印变化了一下，催动灵力，驱使着水龙从门外呼啸而入，宛如九天之上的神龙一般，居高临下地扑向了白虎妖！
    后者的反应倒也不慢，在感觉到危机的同时，主动转身冲向了水龙。两条同样巨大的庞然大物轰然相撞，十几吨重的水量扑面而来，让白虎妖也不得不为之一顿，将双爪牢牢扣在地面上，顶着水压的冲击。
    从身体强度上来说，用水构造的龙形，的确只是虚有其表。
    虽然能够凭借强大的重力势能，对白虎妖起到一定的物理镇压作用，但只是暂时的，没有真正实体、只有一团水液的龙形，自然也没有和它贴身肉搏的能力。
    可……
    【驭水诀】能做到的事情，远不止如此。
    早在两个月前，白水秋就已经能够操控河川大桥下的河水，形成巨大的水柱，而现在的她，经过几个月的摸索和训练，早就将驭水诀的术式练习到熟稔于心。在此刻大量池水被牵引出来的情况下，这种法术的效果更是被淋漓尽致地发挥出来。
    随着指尖的灵力继续涌动，这团涣散开来的水流，很快就重新凝聚起来，形成了一条粗大的蟒蛇，沿着白虎妖的身体缠绕而上。
    水无常形。
    在灵力的加持下，白水秋不断将水层向中间挤压，形成了越来越紧的束缚，将白虎妖的四肢、腰身、脖颈一一缠绕起来，后者不断挣脱开来，又不断地被重新缠紧。
    在你来我往的拉锯中，白虎妖的力气被迅速消耗，明显开始变得焦躁起来，嘴里嘶吼连连。
    这时候，土御门寿一也已经反应过来了，立刻咬紧了牙关，将双手的手印扣紧，试图操控着白虎妖挣脱出来，再对白水秋实施反杀。
    白水秋和土御门寿一在这边旁若无人的继续斗法。
    但其他人的视线，却全部都挪到了土御门清五郎背后。
    在一束束蕴含着警惕和惊恐的目光注视下，就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这间大厅的角落里。
    全身笼罩在一团青色的斗篷中，脸上蒙着一层面纱，遮住了面孔。
    不……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面纱，而是用妖力形成的一层保护壳，看起来就像是一块纱巾，遮挡住了女人的脸，只露出一双眼睛，让土御门清五郎等人一时间不敢断定她的身份。
    但，所有人都在心里给她贴上了一个“极度危险”的标签。
    在场的这一群人，几乎都是身具灵力的阴阳师，而且都出身于土御门的宗家，放在京都修行界内也都算是一把好手，可是在女人开口说话之前，竟然没有一个提前觉察到她的存在的。
    假如刚才她不是先主动开口，而是直接从土御门清五郎、或者其他某个人的身后，来一记背刺的话……
    那么现在的他们，恐怕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请问阁下是……”
    “……”
    没有回应。
    气氛安静的有点诡异。
    但就是在这片安静中，却有一道越来越响的虎啸声，在空气中不断炸开，让包裹在青色斗篷内的女人皱了皱眉，过了一会儿，像是不堪其扰似的抬起右手，用青葱的食指揉了揉眉心。
    ——这个动作，理所当然地引起了土御门清五郎等人的警惕，尤其是坐在左首第一位的那个土御门家的老者，更是悚然一惊，下意识地作出了结印的手势。
    “吵死了。”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也没见到有什么特别的先兆。
    一个呼吸过后，被层层水流包裹着的白虎妖身上，突然迸发出一团青色的火焰。
    最初只是一点火苗，然后迅速蔓延，迎风见长，哪怕是在水流之中，这团火焰依然没有半点熄灭的势头，反而在一瞬间燃成了一片火海，白虎妖四五米长的身躯也在眨眼内就被迅猛的火势尽数包裹，甚至连哀嚎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从头到脚直接烧成了飞灰！
    纷纷扬扬的灰尘四处洒落。
    因为失去了目标，不断向中间压缩的“蟒蛇”扑了个空，来自不同方向的力道撞在一起后，宛如炮弹般轰然炸开！
    伴随着一声轰然巨响，巨量的池水在地板上轰然炸开，化作近两米高的水浪向四面八方冲撞过去。
    这一下，可比刚才那场“小雨”的规模要大得多。
    除了白水秋这边没有被水流冲击到，另外，土御门清五郎也在看到水龙撞向地面的第一时间，就立刻将双手一划，张开了一层四四方方的光幕横在自己身边，将水流隔绝在外，其他所有人都被汹涌的水流卷到身上，分分钟淋成了落汤鸡。
    至于摆放在房间内的那些桌子，更是被水流远远冲了出去，撞在了周围的墙壁上，发出一阵砰砰的声响。
    一片狼藉的景象中，白水秋仍然安安稳稳地端坐在桌前。
    刚才没有起身，是因为土御门大藏的术法对她造成了一定的压迫，在不全力催动灵力的情况下，她也没办法从这种压迫中挣脱出来。
    而现在还不动，是因为没有必要了。
    她甚至还在水浪四处冲击的时候，好整以暇地捏了一块鲈鱼肉塞到嘴里，趁机补充了一下营养。
    毕竟今天晚上这么一番斗法，再如此激烈的动用驭水诀的能力，对灵力和体力的消耗稍微有点大。而且，这家饭店的餐食味道还是相当不错的，这次不多吃点，下回估计就没机会再来了……

第552章
    水浪来得快，去得也快。
    仅仅几秒钟后，那头七八米长的龙形就完全消失不见。
    而整个厅堂的地面上，则是多了一层几厘米深的积水，因为房间墙壁的封闭性不错，一时间还无法渗到外面去，只能在这间屋子里来回冲荡，俨然已经将这里变成了一片泽国。
    几条红白相间的锦鲤躺在水面上，张着嘴，用力拍打着尾巴。
    啪嗒——
    啪嗒——
    包括土御门寿一在内的几个土御门族人，纷纷退到了一旁，几人身上的狩衣已经被彻底打湿，身上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水。
    但这些家伙好歹也是训练有素的阴阳师，个个都身怀灵力，还不至于在这种不算太迅猛的水流冲击中受伤，最多只是被这接二连三的突发状况弄得有点懵，样子显得狼狈一些罢了。
    “噗——”
    土御门寿一突然张开嘴巴吐了一口鲜血。
    虽然刚才嘴上说的轻松，但他和白虎妖签订的契约，并不是普通的式神契约那么简单，而是从家族内的祖辈那里继承下来的【血契】。
    这种契约的好处，就是让白虎妖对他绝对服从，不管命令是否合理，哪怕是让后者发起自杀式冲锋，它也会一丝不苟地履行命令，但相应的代价就是，一旦白虎妖被人杀死，就会对他这位主人造成相当严重的反噬。
    就像现在……
    如果只是肉体上被烧毁，倒也还好，只要灵体还在，契约就不会失效，以后甚至可以花点时间再找到一具合适的尸身，凭借“血契”中流传下来的方法，帮白虎妖重塑肉身。
    可是那团青色火焰，却是将白虎妖从肉身到魂魄上的双重毁灭，这种结果对土御门寿一带来的反噬作用，几乎和他自己的一部分灵魂遭到灼烧差不多了。
    这一口血吐出来，这家伙的脸色立刻变得苍白如纸，整个人也摇晃了几下，好像大病初愈一样。
    不过，这时候已经没有人注意到土御门寿一的状况了。
    因为土御门大藏等人，已经从白虎妖的死状中，终于确认了来人的身份：
    “怪异之火……是青鹭火？！”
    “保护少宗家！”
    ……
    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的确是老妖怪。
    对于这个女人的声音和气息，白水秋还是很熟悉的。
    虽然还不清楚她是自己找过来的，还是接到神代惠子的电话后赶过来的，但鹫峰紫苑的出现，总算是让她心里微微一定。
    ——仅凭白水秋一个人，如果和在场的这群土御门族人动手，基本上是没有任何胜算的，这也是她刚才一再克制，没有强行冲破土御门大藏的压制的原因。撕破脸皮这种事情，说起来很简单，可是真正做起来，是需要承担后果的，她可不想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把身边的神代惠子、还有日向飞鸟等人，都卷入到危险中来。
    但换做老妖怪就不一样了。
    虽然老妖怪做出的行为，仍然会被算到她这个“主人”头上，但是由“式神”动手诛杀敌人，和自己亲自动手，性质是截然不同的。
    何况，白虎妖是式神，老妖怪也是“式神”。
    本质上，这仍然是一场属于式神之间的战斗，只不过自己这一方的“式神”实力稍微强一点、和寻常妖怪的差异大一点、说话做事的风格也更像人一点罢了……
    白水秋心里是这么想的。
    但，这群土御门族人显然就不是这么想的了。
    在辨认出鹫峰紫苑的身份以后，土御门大藏等人就纷纷进入了警戒状态，一股股强弱不一的灵力波动接连从他们的身上浮现出来。
    其中那个年龄较大的老头，更是已经从怀里掏出了几张玉质的符箓，但并没有立刻祭出，而是虎视眈眈地看着出现在土御门清五郎身边的鹫峰紫苑，脸上的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整个过程中，鹫峰紫苑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甚至连脚步都没有挪动一下，一双面纱后面的眼睛，冷冷地看着这些家伙如临大敌的表现，像是在看笑话：
    “只是式神之间的相斗而已，各位又何必如此紧张？
    土御门家是阴阳道的豪族，底蕴非凡，应该不会在乎区区一头三百多年的虎妖吧，还是说，你们是想打破自己订下的规则，以人类阴阳师的身份，向我这个‘式神’出手呢？
    那样的话，我倒是没什么意见，但既然是比试，就该愿赌服输，随意破坏规则之人，可是要受到惩罚的哦。”
    这番话，正是土御门寿一和土御门大藏刚才说过的原话。
    现在被鹫峰紫苑以“式神”的身份原样奉还，听在在场的几人的耳中，有种说不出的讽刺。
    而且，在说出这段话的同时，鹫峰紫苑也微微挪动脚步，侧过了一点身子，正对着土御门大藏，让后者压力陡增，好像有一堵铁壁压到了自己面前，一时间胸口沉闷，有点透不过气来。
    “强词夺理……”
    土御门大藏憋了半天，脸色憋得通红，终于冷哼了一声：“就算你是白水小姐的式神，那又怎么样，突然出现在少宗家背后，又当着我们的面说出这样的话，难道是在挑衅我们土御门家吗？”
    “挑衅？”
    鹫峰紫苑挑了挑眉。
    在她的注视下，土御门大藏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唾沫，不易觉察向后退了半步。
    无论嘴上说的多么大义凛然，面对这位一个人覆灭了北条家、又把包括茨木童子在内的一众鬼族杀得七零八落的千年老妖，这个老头也还是怕死的，甚至，比土御门寿一这样的年轻人还要怕死。
    从刚才的情况来看，鹫峰紫苑杀死他的难度，恐怕并不会比杀死白虎妖高多少……
    鹫峰紫苑安静地看着土御门大藏的动作，过了几秒，才噗嗤笑了一声：
    “你也配？”
    “你……你说什么？！”
    土御门大藏显然没想到鹫峰紫苑会说出这么不客气的话，顿时气的满脸涨红，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毫不客气地打断：
    “若是平安时代的晴明公，或者是土御门家的初代祖先安倍有修站在这里，我还会敬他几分，但你们……如果不是我及时赶过来的话，你们恐怕就要直接对小秋大人出手了吧？一群眼高手低，欺软怕硬的家伙，也配自称是安倍晴明的后裔！”
    听了这话，另外一个土御门族人忍不住了：
    “闭嘴，晴明先祖的名讳，岂是你一个妖怪能随便提及的……”
    “该闭嘴的是你们！”
    鹫峰紫苑语气一冷，强大的妖力释放出来，好像一股狂风般四散开来，蔓延到了房间的各个角落，除了白水秋以外，所有人都感觉到呼吸困难，有几个阴阳师身上的护身法器，已经自行运作起来，各色的法器光辉，形成了一道道颜色不一的防护层，笼罩在他们体表。
    “垃圾就是垃圾。”
    不带丝毫温度的声音在房间内回响。
    鹫峰紫苑的目光从土御门大藏等人身上一一扫过：“只不过学了一点阴阳术法的皮毛，就开始目空一切，连自己家族最初的渊源都不清楚，如果安倍晴明再世，看到你们这群子孙现在的样子，只怕也要感到耻辱！”
    “你……”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安倍晴明本人，不也是继承了一半白狐之血的半妖之身，你们既然看不起妖怪，那便是看不起自己的晴明先祖咯？”
    “……”
    土御门大藏和另外几个年龄较大的阴阳师沉默下来，面面相觑。
    这话，他们还真没办法反驳。
    因为在平安时代的传说中，安倍晴明的确有着一半的妖族血族。
    他的母亲据说是修为深厚的白狐葛叶，因为救命之恩，与其父安倍益材相恋，在生下晴明后不久，就因为身份暴露独自离开了安倍家，隐匿于深山之中。
    也正因为如此，安倍晴明从一出生就具备了远超常人的灵力，在年纪轻轻的时候，就将阴阳术造诣修炼到炉火纯青的境界，超越其师贺茂忠行，成为东瀛首屈一指的大阴阳师，并且还在仕途上平步青云，一路做到了从四位的天文博士。
    ——顺带一提，从平安朝的中后期开始，皇室就已经逐渐偏离政权中心，四位以上的官职几乎都被藤原氏垄断，哪怕是血统高贵的源氏和平氏，最多也只能做到正三位，所以对于普通的臣子来说，从四位就已经是顶点了。
    不过，由于安倍晴明出色的术法造诣，虽然官职只是从四位，但他在朝堂和民间的声望却是相当隆重。
    在许多流传下来的传闻逸事中，都有提到，这位晴明公对妖物的态度似乎较其他阴阳师有些微妙，并不像大多数同行那样，对作恶的妖怪一概赶尽杀绝，有时候甚至还会帮助一些妖类洗刷冤屈，或者将它们收服为自己的式神。
    气氛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这时候，终于从血契的反噬中缓过劲来的土御门寿一，突然愤愤地开口道：
    “还好意思说我们土御门，你青鹭火自己的品性又能好到哪里去，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其实你待在这位白水秋小姐身边的目的，也并不单纯吧？就像当年你刻意接近阿葵殿下，还不是因为她有着那种特殊的体质，能够打开黄泉之门，所以才……”
    轰！！！
    在“黄泉之门”这个词从土御门寿一嘴里冒出来的时候，无论是鹫峰紫苑，还是土御门清五郎等人，脸色都起了变化。
    还没等这位少宗家出声喝止，鹫峰紫苑就直接做出一个挥手劈落的动作，一丛炽烈的火焰从她手中汹涌而出，化作一柄长刀径直轰向了土御门寿一！
    咣！
    在那团火焰靠近到土御门寿一身前半米的时候，就已经一团赭黄色的光晕在他身上浮现出来，赫然是这家伙随身佩戴的护身法器，在面临威胁的情况下，直接开启了护主模式。
    能具备这个特性的法器，显然也不是什么大路货色了，可是在老妖怪的攻击下，依然脆弱如纸。
    只一秒钟。
    甚至更短的时间过后，就听到咔嚓一声，赭黄色的防御罩在火焰长刀下轰然破碎。
    先是土御门寿一身上那套湿淋淋的狩衣，被火焰散发出来的高温瞬间蒸干。
    再之后，就是他整个人都被火焰掀飞了出去，瞬间燃成了一团硕大的火人。
    “住手！”
    “破道·灭邪！”
    距离土御门寿一最近的一个中年阴阳师，立刻念动咒语，催动着灵力形成了一道隔绝层，将土御门寿一身上的一部分火焰剥离开来，而另外一个老者则是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一幅卷轴，在地上铺陈开来，似乎是想要用卷轴把这丛火焰封印起来。
    在这个过程中，土御门寿一一边拼命翻滚着，一边发出一声高似一声的哀嚎，但是却很神奇地并没有像刚才的白虎妖那样立刻挂掉。
    对此，白水秋冷眼旁观，看得很真切。
    在土御门寿一身上，像是有一层薄薄的水膜，将他的身躯和四肢包裹了起来，挡住了火焰的灼烧，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层水膜的温度越来越高，有种即将融化的兆头。
    能够抵御怪异之火的高级护身法器吗？
    倒是有点少见。
    看来，作为阴阳道的豪族，哪怕如今已经今非昔比，但土御门的家底还是远远比白水秋想象的要富裕，像这种法器，她手里可没有。
    不过……这家伙刚才提到的“黄泉之门”，又是什么意思？
    “白水小姐，您还想看戏到什么时候？！”
    土御门大藏终于想起了白水秋这位正主的存在，扭过头来，目眦欲裂地喝问道。
    白水秋眼皮一跳，还没有开口应答，就感觉到自己怀里的羽毛微微发烫，好像是鹫峰紫苑在向她发送某种信号，与此同时，被她放在右耳内侧的微型耳麦中，也传来了神代惠子断断续续的低语声。
    短暂的迟疑过后，她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保持着平静如水的表情，头也不抬地朝着鹫峰紫苑的方向，缓缓开口道：
    “到此为止吧，青鹭火。”
    “……遵命，小秋大人。”

第553章
    听到白水秋的“命令”，鹫峰紫苑先是犹豫了一下，又不太甘心地冷哼了一声，才重新抬起手臂，做了一个微微招手的动作。
    随着她的动作，包裹着土御门寿一全身的火焰逐渐从前者身上剥离出来，凝成一团拳头大的火球，悬浮在半空中，抖动了几下后，就在几个土御门族人略显惊恐的注视下，飞回到她自己手中，缩水成一簇微弱的青色火苗，在鹫峰紫苑的指尖幽幽跳动着。
    与此同时。
    就听到咔嚓一声——
    土御门寿一佩戴在脖子上的玉坠终于破碎了。
    这东西也算是一件相当出色的保命法器了，哪怕是在怪异之火的灼烧下，还依然扛了十几秒钟，直到现在才终于耗尽了灵力，总算是让土御门寿一捡回了一条性命。
    但，也仅仅是保住了性命。
    那团火焰的灼烧效果，差不多有九成九都被玉坠挡了下来，但仅剩下来的那一丝，已经足够对土御门寿一造成相当严重的烫伤，如果鹫峰紫苑收手的动作再稍微慢一点，恐怕这家伙就要像刚才的白虎妖一样，当场就被挫骨扬灰，连棺材钱都省了……
    “呼……”
    鹫峰紫苑轻轻吹了口气，将指尖那一抹打火机似的火苗彻底吹灭。
    然后往白水秋这边走了几步，在她身边一米左右的位置停住脚步，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闭上嘴巴，一副垂首听命的样子。
    见状，几个土御门族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
    白水秋抿了抿嘴唇，用余光扫了一眼侍立在自己身后的鹫峰紫苑，心里隐隐生出一丝古怪的感觉。
    在听到最开始那声“小秋大人”的时候，她已经大概猜出老妖怪的计划了。
    而后者通过羽毛传递过来的信号，以及神代惠子在微型耳麦中传递过来的讯息，都只是进一步证实了这个猜测而已。
    看起来，老妖怪是打算在土御门家面前演一出戏，彻底坐实自己的“式神”身份，并明确和她的捆绑关系。无论是刚才那几句“大人”的敬称，还是对她的所有命令言听计从的表现，都和真正的式神一般无二。
    并且……
    修行者和式神之间的契约内容，是因人而异的。
    一般来说，除非签订了像【血契】这样强迫性质的契约，大部分式神和主人的契约，都是双向的。主人通常只能约法三章，却不可能完全限制式神的行动，尤其是在双方实力并不对等的情况下，实力强悍的式神对主人发布的命令选择性执行，或者装作没听到，都是常有的事情。
    所以老妖怪现在的举动，可以说是给足了白水秋面子。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到这一幕，想不相信她是白水秋的式神，都有点困难……
    只是……
    蓦然看到这么乖巧听话的老妖怪，白水秋总觉得有点不适应，在她的认知中，老妖怪可不是会让别人白占自己便宜的性子……
    但不管怎么说，眼下最优先的，还是先从这场杀机四伏的鸿门宴中脱身出去，再考虑其他。
    ……
    鹫峰紫苑的这番出色表演，把土御门大藏等人全都唬住了。
    几个土御门族人互相看了一会儿，纷纷把自己手里那些花里胡哨的法器和符箓放了下来，但依然没有放松警惕，而是齐刷刷地向后退了几步，和鹫峰紫苑拉开了一小段距离，然后看向了土御门清五郎的方向，等待着这位少宗家发号施令。
    白水秋也把心里的思绪按了下去，抬头看了过去，微微一笑：“少宗家大人，您看？”
    “……”
    良久的沉默。
    这时候，整个房间内只有白水秋和土御门清五郎两个人，还端坐在桌子前了。
    但和白水秋的若无其事相比，土御门清五郎的心绪却有些复杂。
    其实按照土御门家的本意，这场“比试”的首要目的有两条。
    其一，是试探白水秋的实力。
    也就是确认她究竟是确有才能，还是本身资质平庸、只是单纯依靠祖上的余荫和青鹭火的庇护，才从鬼族的围攻下躲过一劫的幸运儿。
    如果是前者，自然需要将重视程度略微提高一点，把看待白水秋的眼光，从一开始的“可以利用的工具”，变成“需要充分重视的工具”。
    而如果是后者的话，那就简单多了，毕竟，庸才是没有掌握自己命运的资格的，想要控制一个资质平凡的普通巫女，办法有很多，像北条家那样只是最低端的一种。
    土御门家传承千年，在豢养门客、下属方面，还是颇有心得的。
    其二，是要确认青鹭火的式神身份是否属实。
    根据对白水秋相关情报的搜集，土御门家发现，在灯笼山事件发生之前，白水秋身边始终没有出现过青鹭火的存在痕迹，而且，千叶县对策组也并没有人亲眼见到过青鹭火与黑泥的交战场面，所有关于这段斗法的描述，都是来自白水秋本人的陈述。
    这个细微的疑点，让土御门对青鹭火的式神身份产生了怀疑，甚至猜测一个月前的灯笼山事件，可能另有隐情。
    所以，清五郎才会授意土御门寿一，以切磋为由，试探青鹭火是否会真的现身。等到那时候，再好好赔礼道歉一番，送点补偿出去，想必对方也是会卖自己一个面子的。
    其三，则是借机敲打白水秋，宣示一下自己在京都修行界的主导地位。
    通过风狸和白虎妖的战斗，第一个试探目标已经有结果了。
    ——土御门寿一在阴阳术上的造诣，在土御门宗家内是能排上前列的，白水秋能在无法发挥全力的情况下，和他缠斗这么久，已经足够证明自己的资质和实力了。
    可针对第二个目的……
    青鹭火迟迟没有露面，让土御门清五郎逐渐认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
    所以，在风狸即将被白虎妖杀死的时候，他已经打算喝止土御门寿一，结束这次试探了。反正这时候还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敲打白水秋的目的已经达成，顺便还可以假仁假义地给她卖个人情，显得自己宽宏大度。
    可没想到……
    青鹭火偏偏是在这个时候，突然现身了。
    这个女人的一系列举动，几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土御门家的脸摁在地上打。
    虽然在清五郎等人原先的计划中，并不包括和青鹭火交手这个选项，但如果土御门寿一真的被怪异之火活活烧死，那么作为阴阳道的豪族，土御门家是无论如何都要做出一点表示的，到时候可就不是简单的小打小闹，而是另外一场不亚于落雷山谷的战斗了。
    等到战斗结束，这间屋子里的人能有几个活下来的，都是个未知数。
    然而……
    就在局面即将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又是白水秋开口阻止了青鹭火的行动，救下了土御门寿一的一条命。
    这就有点说不出的味道了……
    本来想杀杀对方的锐气，再强卖一份人情，结果反而被对方把脸打的啪啪响，还要再倒欠一份人情出去……理想和现实的两级反转，让清五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憋了半天，终于叹了口气：
    “……都住手吧。”
    说着，土御门清五郎转过身来，向白水秋的方向拱手行了一礼：
    “白水小姐，今天的这一番变故，并非鄙人本意，只是因为几位族人遭逢突发状况，一时间应变失措，让两位看了笑话。我代表土御门家向两位赔礼致歉，还请不要介意。”
    “不敢。”
    白水秋也欠了欠身，客客气气地回应道：“刚才事发突然，我没能及时阻止青鹭火的行动，好在寿一前辈的性命并无大碍，实在是一件幸事。”
    她对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能拎得清的。
    土御门清五郎能主动做出示弱的举动，主要还是碍于鹫峰紫苑的震慑，而她不过是在狐假虎威。老妖怪敢凭借自己强大的实力，不把这群土御门家的阴阳师放在眼里，并不代表她也可以，该给对方台阶的时候，还是要给一下的。
    虽然局势演变到这个份上，这条台阶的意义已经不大，但双方之间的这一层窗户纸，还是不应该由她来捅破……
    “那么……如果少宗家没有其他事情要吩咐的话，那我就先告辞了。”
    白水秋顿了顿，又接着说道。
    整个房间内弄得这么一片狼藉，饭肯定是没办法再吃了。
    而且，经过刚才这么一番交锋，双方已然处于撕破脸皮的边缘，再待下去的话，谁也无法保证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情。为了避免再生枝节，今天这场会面，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两位请慢走，景泰，替我送送白水小姐。”
    清五郎朝着土御门景泰说了一声。
    白水秋点了点头，没有拒绝，只是在扶着地板起身的时候，扭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鹫峰紫苑：“走吧，青鹭火……”
    “是，小秋大人。”
    鹫峰紫苑点了点头，依然保持着刚才那种低眉信手的样子，来到了白水秋身边，然后跟在她身后，往外面走去。
    临出门的时候，白水秋脚步顿了一下，回眸看了一眼屋内的地板，然后又抬手掐了一道手决。
    灵力涌动之间，就看到屋子里内的那团积水重新流淌了起来，然后卷裹着那几条躺在水泊中的锦鲤，化作一股洪流飞出了门外，重新灌入到庭院中的那片池塘中。
    不管怎么说，这几条锦鲤总是无辜的，既然和土御门家的冲突已经暂时结束，就没必要再殃及池鱼了。
    哗啦——
    巨大的水声响起。
    刚才那条水龙被制造出来的时候，这片池塘的水位整整下降了近一半，这时候十几吨重的水流再一股脑灌回去，立刻在池水中掀起了不小的风浪，一两米高的浪头，把原本横在水面上放的石桥都淹没过去了，几个人走在上面，就好像直接在水面上行走一样。
    所有飞溅到白水秋身边的水浪，都在驭水诀的操控下有意识地向两侧避开。
    而靠近鹫峰紫苑的水珠，则是被后者身边若有如无的妖力瞬间蒸干。
    所以，她们俩身上一直滴水未沾，甚至连鞋面都没有被浸湿。
    只有土御门景泰再一次被淋了个落汤鸡，但又不敢说什么，只能抽搐了一下嘴角，默默地走在前面领着路。
    过了许久。
    刚才的那间厅堂内。
    直到亲眼看着几个人的身影都已经彻底消失在石桥对面，屋内的几个土御门族人才一口气松懈下来，神情复杂地互相看了一眼。
    “可恶……”
    土御门大藏咬了咬牙，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看上去很不好看：“那只青鹭火到底是什么时候过来的，难道守在外面的那些族人都没有发现吗，竟然会让她摸到这里来……”
    “别忘了，青鹭火最擅长的能力除了怪异之火，就是篡改别人的记忆了，只要外面那些族人稍微松懈一点，被打开一个缺口，她就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潜入进来。”
    另外一个老者沉声道：“而且，这只青鹭火的实力已经和千年前不可同日而语，那时候的她，可是只有在偷袭的情况下，才能杀死一个二流的皇室阴阳师，而现在……难怪连茨木童子那样的鬼王，都会栽在她手里。
    如果刚才她不是出手击杀甲二，而是在第一时间对我们动手，那么这间屋子内的所有人，现在只怕已经死伤过半了。”
    “哼……”
    土御门大藏强行撑着脸色，冷哼了一声：“看来我们土御门家的名头，还是能够威慑到她的，谅这只青鹭火也不敢真把我们全部杀光，否则整个京都修行界倾巢而出，她就算是插上翅膀，也不能带着白水秋踏出京都的城门……”
    几个土御门族人还在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土御门清五郎越听越烦，最后没好气地呵斥道：
    “都闭嘴！难道你们还嫌自己不够丢人吗？！”
    “……”
    几个人面面相觑地互相看了看，噤若寒蝉。
    等到屋内重新安静下来，清五郎才揉着太阳穴，陷入沉思。
    作为当代家主亲自任命的少宗家，他的灵力在土御门宗家内是数一数二的，就算是把分家一并算进来作比较，也只有土御门真悟能够稳稳胜过他一头，但即便如此，他也没能及时发现青鹭火的到来。
    这只能说明，对方的实力已经远远超出了自己，甚至根本就不止一个档次上，如果真正动手的话，必败无疑。
    唯一能够取胜的机会，恐怕就是抓到白水秋来充当人质了……
    而做到这一点的前提，是他的式神能够在青鹭火面前抵挡片刻，为自己争取到足够的行动时间。
    但是从鹫峰紫苑刚才随手一点，就让白虎妖形神俱灭的表现来看，自己身上的那两只式神，多半也不是前者的对手。而且就算能暂时拦截住青鹭火，白水秋也不可能傻呆呆地站在原地等着被抓。
    无论怎么计算，胜率最高都不超过三成。
    最关键的问题是……
    自己带出来的几个族人，一个个本事不大，脾气不小。
    平时倒还没觉得怎么样，但是一到这种真正需要人手的关键时刻，就发现一个能帮上忙的都没有，全是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看来底下的这群家伙，还真是安逸太久了，还以为所有妖怪都像平时遇到的那些灵异事件一样，可以轻松解决，再这样下去，恐怕用不了多久，就真的应了那个妖怪说的话……
    还有寿一这个蠢货，都不知道脑子长在哪里，竟然会把‘黄泉之门’的消息在这种场合说出来！
    是时候将族内好好整治一下了……”
    想到这里，土御门清五郎冷冷地扫了土御门寿一一眼。
    后者这时候正躺在地上，还没有从烧灼的痛苦中缓过神来，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少宗家，白水秋那边还要……”
    “暂时别去招惹她了。”
    土御门清五郎顿了顿，低声吩咐道：
    “这位来自千叶县的巫女，性情还算平和，否则若是连她也起了杀心，那么这间屋子里的人，至少要死伤过半，连我都未必能存活下来……
    不过我倒是没想到，像青鹭火这种桀骜不驯的大妖，竟然肯乖乖听从她的命令，看来这间天目神社的根底并不简单。
    拥有鬼切这样的御神刀，又有着青鹭火这种级别的式神，按理说早就该在修行界声名远扬，却始终偏安一隅，藏身在成田市那样一个小地方，甚至直到白水纱奈出现以前，京都修行界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神社的存在……
    如果不是真的清心寡欲，那就是所图甚大了，或许……青鹭火接近白水家的原因，真的和‘黄泉之门’有关也说不定……”
    “算了，先不说这些了。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先把清平斋的修缮费用付清了。”
    经过这么一番斗法，这间屋子基本上是不能用了，需要整体翻修一遍，如果再算上给外面那片池塘换水的钱，恐怕会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
    另一边。
    土御门景泰将白水秋和鹫峰紫苑送到了门口。
    眼下这种情况，这位土御门的族人也没什么脸面和白水秋再多说什么，只是随口客套了两句，就转身回去了。
    等到土御门景泰走远以后，白水秋才微微松了口气：“紫苑老师，您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怎么，小秋大人对这个很在意吗？”
    “咳咳……”
    白水秋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咳嗽了几声，才笑了笑：“这里已经没有外人，就不用再开玩笑了……是惠子打电话通知您过来的吗？”
    “算是吧。”
    鹫峰紫苑双手抱在胸前，终于恢复了平时说话时的语气：“那个女孩是在六点钟左右给我打的电话，那时候你和土御门寿一的斗法大概才刚刚开始。我差不多是在五点多钟回到市区内的，在酒店待了一会儿，就直接往这边来了。
    所幸赶到的还算及时，要不然，你身边的这只风妖，大概就真的要被那头白虎干掉了。”
    “土御门寿一……”
    白水秋看了一眼趴在自己身上的风狸，脸色有点黯然。
    说起来……
    自从跟在自己身边以后，风狸就总是遭遇到比它更强的对手，虽然小东西的确还只是初出茅庐，不过像这样三天两头挨上一顿暴打，弄得她这个做主人的都有点内疚，感觉像是自己把风狸给连累了似的。
    这种情绪，理所当然地被风狸感觉到了，小东西强打着精神抬起头来，朝着白水秋的脸颊蹭了蹭，似乎是在安慰她的意思。
    眼看着风狸还有点伸出舌头要舔的意思，白水秋连忙把它的脑袋按了回去，又用手背擦了擦脸，把并不存在的“毛发”和“唾液”擦掉。
    “嘛，其实你也不用想太多。”
    鹫峰紫苑似乎也看出了白水秋的想法，笑了笑，轻声说道：“那个叫土御门寿一的家伙，可不是什么小角色，而是土御门宗家的嫡系子孙。单论操控式神的造诣，已经可以在现在的土御门一族内，排上前十了。”
    “只是前十吗……”
    白水秋皱了皱眉。
    刚才的那番交手，风狸固然被锤的很惨，但她也摸清楚了土御门寿一的大概水平——
    术法造诣基本上和九菊一派的赤根相当。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土御门寿一的纸片人，数量实在太多了，一般人同时面对这么多只灵体，很容易顾此失彼。不过赤根能够将剪纸成人的术法，与幻术结合起来使用，头脑上更胜一筹，真要比出高下，只能让这两人当面打一架才行。
    符箓因为没有比试，所以白水秋也不敢轻易断言。
    但是式神方面，差距就比较大了，那头白虎妖的实力即使是在所有中级妖怪内，也算是中上游的水平了，除非白水秋亲自上阵，否则就算是等风狸把星熊童子的妖力全部吸收完毕，再来比上一场，结果可能最多也就是四六开。
    如果像他这样的阴阳师，在土御门家还有九个……

第554章
    “你该不会以为，土御门家真的只是一群眼高于顶的废物吧？”
    鹫峰紫苑瞥了白水秋一眼，淡淡地说道：“的确，现在的土御门家，已经无法和鼎盛时期的安倍家相比，最不缺少的就是躺在祖辈的荣光中、不思进取的庸庸碌碌之徒，但他们毕竟也曾经站到过整个东瀛术法界的顶点，再怎么衰落，根基依然比一般的世家要深厚太多。
    光是安倍晴明一个人的遗泽，就能够抵得上寻常阴阳世家十几代人积攒下来的底蕴，更不用说，安倍家的子孙中还出现过不少一流的术法天才。
    宗家、分家、姻亲外族、还有豢养过的门客和徒子徒孙……
    如果把所有分支旁系全部都算上的话，林林总总不下几万人，这里面具备灵媒体质的，至少有数百个。
    土御门寿一能在其中排到前十，已经相当可观了。”
    顿了顿，鹫峰紫苑又补充了一句：
    “其实更确切地说，是那头三百多年寿龄的白虎妖，在土御门家目前掌握的式神中能排到前十，而土御门寿一本人，如果不依靠这只式神的话，术法造诣最多也就是和土御门大藏相当，并不是你的对手。”
    “故事里不是说，安倍晴明曾经收服过很多式神吗？”
    白水秋忽然有点好奇。
    按理说，式神的寿命应该远远比人类要悠久。
    莫非，排在白虎妖前面的那九个，大多数都是曾经追随过安倍晴明的式神？
    那可就有点厉害了……
    面对她的疑惑，鹫峰紫苑摇了摇头：
    “你也说了，那是安倍晴明的式神。”
    “安倍晴明本人，并不是喜欢以势压人的性格，也从来不屑于强迫妖怪或鬼物成为自己的式神，更不用说和它们签订【血契】这种东西的。
    被他收服到身边的那些式神，几乎都是折服于晴明的个人魅力，而两者之间签订的契约，几乎没有任何约束力而言。
    所以，理论上在他身故以后，那些式神就恢复了自由身，可以随时离开安倍一族，愿意留下来继续守护安倍家的子孙，不过是看在晴明个人的情面上。可再怎么深厚的情分，也总有用尽的那一天。
    斯人已逝，总不能将自己漫长的生命，全部耗费在这一件事情上面。
    而且，式神也并非长生不死，就像神社供奉的神明，会随着香火的稀疏而日渐衰弱，直到陷入沉睡一样，式神的生命也早晚有终结的那一天，只不过因为和人类的寿命相比，他们的生命尺度过于漫长，一般人很难见到式神死去的那一天。
    时至今日，昔年追随过安倍晴明的那一批式神，已经十不存一，等最后这批式神也彻底离开，大概也就是土御门家走向衰亡的时候了。”
    “这样啊……”
    白水秋听在耳中，若有所思。
    虽然老妖怪的话里是在说土御门，但在旁人听来，似乎有种在说她自己的味道。
    想必，当年的那位阿葵内亲王，对她来说也是“斯人已逝”吧？
    而鹫峰紫苑之所以一直对大江山的鬼族念念不忘，甚至特意从德川家借来了童子切安纲，除了当初被鬼族栽赃陷害带来的旧怨，恐怕也有相当一部分，是为了给这位内亲王报仇。
    那么……
    刚才土御门寿一在厅堂内提起的“黄泉之门”，还有阿葵的“特殊的体质”，又是什么意思？
    这个疑惑，在白水秋心里盘旋了片刻。
    但还没等她开口询问出来，就听到鹫峰紫苑的声音又接着传来：
    “所以说，现在的土御门一族，属于大厦将倾未倾之际，但依然掌握着许多强大的底牌，就像土御门寿一的那块玉坠一样，那个土御门清五郎身上，肯定有着更加难以对付的手段，如果刚才在那个房间里，真的彻底撕破了脸皮……
    那么就算是我，也没有把握能接下来自整个土御门家的报复。”
    说到这里，鹫峰紫苑的语气出现了细微的变化，嘴角也勾起了一丝弧度：
    “当然了，就算打不过，带着你跑路还是没问题的。
    到时候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藏起来，等你苦练个三五十年，有了足够和土御门家对抗的实力，再回来报仇就是了。
    嗯……去北海道怎么样？
    如果想看点不一样的风景，去华夏也没问题，我在很多国家都有购置过房产，偶尔出国度假的时候会过去住住，空间还是蛮宽敞的。而且我账户上的余额还是蛮多的，用来维持小秋你的日常开销用度，完全没有问题。”
    “……”
    白水秋扯动了一下嘴角，不接茬了。
    就算真的要逃亡，她也得先赶回成田市，和自家奶奶商量一下，再顺便带上雨女，跟着老妖怪去北海道是什么鬼？
    再说了，真要躲藏个三五十年再回来，自己都一把年纪了，那时候这一代土御门族人怕是也都死得差不多了，还能找谁报仇……
    嗯？
    想到这里，白水秋突然心头一动：
    话说，这个老妖怪当初被鬼族和北条家陷害，从阴阳寮的天罗地网中逃离出去，该不会就是这样过来的吧？
    找个没人的地方闭关了百十余年年，终于实力大增，兴冲冲地破关出来准备去大江山报仇，然后就听到了酒吞童子已经被源赖光干掉的消息，只好拎着一把童子切安纲，满世界寻找茨木童子的下落……
    嗯，这么想想，老妖怪的人生经历也是蛮坎坷的……
    “总之……”
    就像老妖怪说的那样，土御门家在探明了落雷山谷状况的前提下，仍然敢布下这场鸿门宴，就说明在土御门清五郎等人眼中，诛灭这批鬼族余孽并不是太难的事情，也没让他们将老妖怪的实力拔高到无法对付的地步。
    但同样的，如果土御门手里真的有好几个青鹭火这种级别的式神，那么他们也没必要将自己的觊觎之心，如此明显地表露出来。
    所以，比较合理的推测，就是土御门家的确掌握着能和茨木童子一较高下的式神，但是数量不多，或者顾虑到有鱼死网破的风险，所以不便对鹫峰紫苑出手。这样的话，就比较能说得通了。
    白水秋本来还想再问问“黄泉之门”的事情。
    但考虑到自己只是偶然听到了这么一个词，还不清楚其中的原由，而鹫峰紫苑又明显不想让人知道更多的信息，所以想了想，还是暂时打消了这个主意，准备等这趟回去以后，先找朝仓姐妹或者铃木珠希打探一下，再决定要不要去询问老妖怪……
    说话间。
    两人已经走出了清平斋。
    似乎是得到了清五郎的授意，这一路走过来，一个清平斋的服务生都没有出现。
    之前过来时，在店门口看到的那些土御门族人，也都往四周散得很开，将中间一大片地方都空了出来。
    白水秋和鹫峰紫苑往前走了没几步，就有一辆黑色的汽车从道路另一侧疾驰过来，在清平斋门前的路边停靠下来，车窗摇下，神代惠子从里面探出头来，招了招手：“秋酱，快上车！还有紫苑老师也是……”
    “嗯。”
    白水秋点了点头，先往周围扫了一眼，才快步向前走了两步，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鹫峰紫苑也同样跟在她后面上了车，三个人并排挤在了汽车的后排，确认车门已经关闭以后，坐在驾驶座上的凉子就踩下油门，一路往酒店的方向驶去。
    七月底的天气，气温还是有点热的。
    尤其是现在三个人挤在一起，虽然几个人都是比较纤瘦的体形，但还是显得车厢内有些拥仄，白水秋有点不自然地将身子往前挪了挪，感觉着空调吹出的凉风，轻轻呼了口气：
    “惠子，刚才我们在里面赴宴的时候，你那边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吧？”
    “没有。”
    神代惠子随着白水秋的动作被动地扭了一下身子，但一双眼睛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仔细打量了一会儿，又忍不住上手摸了摸，有点担心地问道：“秋酱你身上没有受伤吧，那些家伙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没有，只是简单切磋了一下而已，顺带吃了点东西而已……这家饭店的菜肴味道还是不错的。”
    相比于那几个土御门族人，白水秋对清平斋的菜式印象反而更深一点。
    “……”
    这种简单的解释，显然不能将惠子搪塞过去。
    所以接下来，白水秋在神代惠子的询问下，把整场宴席上发生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这些情况，神代惠子其实也通过微型探头看到和听到了，但因为视野问题，看得并不是很全面，这时候听着她的描述，慢慢攥紧了掌心，像是有点后怕的样子。
    白水秋笑了笑，轻轻拍了一下女孩的手臂，小声说道：“都说了只是一点小冲突而已，就算紫苑老师没有及时赶到，那些家伙的挑衅差不多也就到这种程度了，除了丢了点面子，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倒是实话。
    毕竟在老妖怪现身之前，土御门清五郎都已经打算喊停那场比斗了，而如果那样的话，这次事件唯一一个受伤的，大概就是风狸了……
    “话说……”
    白水秋将双脚往座位底下探了探，感觉着从鞋跟传来的坚硬触感，有点奇怪地低头看了一眼：“刚才上车的时候我就想问了……这个黑盒子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东西，感觉很沉的样子？”
    “这个……”
    神代惠子犹豫了一下，才轻声开口：“是狙击枪。”
    “？”
    “按照我们之前的话，我刚才和凉子她们一起待在东边那栋大楼的天台上面，本来是打算用它来做个后手，在必要关头帮你解围的……”
    神代惠子有点含糊地解释了几句。
    白水秋听了一会儿，渐渐明白过来。
    早在昨天晚上的时候，她就和惠子商量好了这次行动的方案，除了用双方随身佩戴的微型耳麦来维持联系以外，神代惠子还提出要在附近找一处高楼，作为制高点，以便在通讯设备失效的情况下，还能及时掌握清平斋内的情况，并针对突发情况进行应对。
    为此，神代惠子特意吩咐凉子等人在清平斋周围踩了个点，挑中了两栋六层以上的高楼，然后又和其中一栋的业主商量了一下，将天台临时租赁了下来。
    租金自然是很昂贵的。
    毕竟，她们只需要使用两个小时左右，但业主显然不可能按照小时来收租，即使只租上一天，这么大的场地，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但为了确保安全，白水秋也没说有提出异议，只是打算先由惠子垫付，等到事情结束以后，再从自己的小金库里取出一部分补偿给她。
    不过……
    惠子当时也的确提到过，想要在制高点架设狙击枪，以便在遭遇突发状况的时候，能够及时狙杀清平斋内的土御门族人，吸引后者的注意力，以此帮白水秋解围的方案。但是因为弊端太大，属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下下策，所以被白水秋当即予以否决。
    她本来还以为，惠子已经放弃了这个方案。
    可现在看来……
    这个女孩竟然还真的这么做了。
    “咳咳，我本来也只是打算把它作为备用方案，并没有真正使用的意思，只是下下策而已啦……”
    看着白水秋有点沉下来的脸色，神代惠子吐了吐舌头，语气讪讪地说道：
    “而且这把狙击枪并不是为了今天的宴席特意准备的，而是凉子事先从千叶县带过来的，她以前在米国经受过专门的射击训练，各种枪械都有涉猎，本来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在必要时刻保障我的安全，没想到这次刚好派上了用场……”
    “是吗……”
    白水秋有点狐疑地看了一眼凉子。
    这位女保镖点了点头：“是的，我以前曾经在夏威夷的训练场学习过一段时间。”
    扔下这一句后，凉子就继续目视前方，一丝不苟地开着车。
    “夏威夷……还有教这个的学校？”

第555章
    白水秋还有点疑虑。
    这时候，鹫峰紫苑已经把身上的斗篷、面纱和口罩等等掩盖身份的东西，全部脱了下来，随手扔到一边后，笑了笑：
    “嘛，其实狙击枪这种东西，对修行者的作用并没有那么大。
    或者说不能像对付普通人的时候一样，起到在几公里外一枪毙命的效果。通常像土御门这样的世家子弟，身上都有着不止一种保命手段，很可能在中了一枪后，还不会立刻失去行动能力。
    而且，灵觉强大的修行者，对自己身边的杀意也是相当敏锐的。
    如果小秋和土御门家的会晤，并不是在室内，而是在露天的庭院中举行，那么惠子同学你的举动，应该早就被清五郎等人觉察到了。
    那样的话，他们甚至都不用派人过来，只需要派出一个擅长隐匿的式神，就可以对你们造成巨大的威胁。
    惠子同学你身上有小秋送的护身法器，可以抵御片刻，但是你身边的这些保镖，可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
    听了老妖怪的话，白水秋心里微微一沉。
    的确。
    青怨风铃的“守”字诀，就已经能够短暂抵挡手枪子弹了。
    作为继承了安倍晴明遗产的阴阳师世家，土御门清五郎等人手中，肯定还有比青怨风铃更出色的护身法器，按理说挡下一两颗狙击子弹而不破，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更何况，还有很多玄奇的术法，可以起到躲避枪弹的效果。
    ——比如曾经被白水秋用【鸣雷玉】劈死的赤根，就擅长使用纸片类的替身术。
    理论上，灵力再怎么强大的修行者，身体也依然是肉体凡胎，一旦被子弹打中要害，在没有得到及时救治的情况下是必死无疑的。
    但打不打的中，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至于式神，偏灵体系的式神，几乎能够免疫所有物理性质的攻击，自然也包括了枪械，如果清五郎身上真有和鹫峰紫苑实力相当的式神，那么帮他挡个三五颗狙击子弹，想来是很容易做到的。
    另一边。
    神代惠子也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自己脖子上的勾玉项链。
    说起来，这串项链还是白水秋之前用鬼童子的角，从老妖怪那里交换来的，作为礼物送给惠子防身，但一个多月以来，并没有派上用场的机会。不过，也幸好没有派上用场的机会。
    “可是，紫苑老师……”
    沉默了片刻，神代惠子的眼神忽然闪烁了一下，像是回想到了什么：
    “我记得，那天在落雷山谷外的山脚下，北条家的人曾经试图向您射出过一种特殊的狙击子弹，在命中目标以后，还可以张开成一张金色的锁链大网……如果是那种子弹的话，是否可以起到攻破护身法器的效果呢？”
    “金色锁链？”
    白水秋挑了挑眉。
    那天从落雷山谷回来以后，神代惠子是有向她讲述过北条家来袭的事情，但只是说了一下大概情况，毕竟那天晚上遇到的事情太多，和山谷内那场针对茨木童子一行的斗法相比，鹫峰紫苑和北条家之间的战斗只是一道开胃小菜，因此只是一语带过，并没有被着重提及。
    而白水秋了解到的，只是老妖怪掀翻了北条家的一辆汽车，又强行破解了后者布下的禁锢阵法，用怪异之火将这群人清剿一空。
    关于狙击子弹的细节，她也是直到现在才听到。
    而且，这种描述，让她下意识地回想起了自己之前见到过的一件东西：
    “是那种刻制了封印术式的子弹吗？”
    白水秋想了想，轻声问道：“我之前在螳螂町第一次遭遇北条吾郎等人的时候，曾经看到他们射出过一种特殊的箭矢，命中食发鬼后，立刻就张开成一张罗网，将那东西封印了起来……不会和惠子你说的是同一种吧？”
    “是的，就是同一种。”
    说话的是鹫峰紫苑。
    “这种将术式刻制在子弹上的手段，是京都对策组近些年一直在研究的课题，北条家手中的那把狙击枪，只是被他们研制出来的试验品之一。”
    “试验品？”
    这一说辞，不仅神代惠子闻所未闻。
    白水秋也同样是第一次听说，有点来了兴趣。
    在两人的目光注视下，鹫峰紫苑轻咳了一声，继续说下去。
    “嘛，既然提到了，那我就多说一点吧。
    你们也知道，从平安时代结束以后，活跃于世间的妖怪和神明就陆续销声匿迹……
    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有很多。
    首先，平安时代是术法最为昌盛的时候，包括安倍晴明、源赖光在内的一大批天才，都诞生于那个时代，其中光是能称得上“不世出的天才”的，就有不下一手之数，像贺茂忠行这样放在任何一个时代都属于一流水准的阴阳师，都只能当作陪衬他们的背景板。
    在那群家伙的带领下，人类修行者对妖怪和鬼祟发动了声势浩大的讨伐。
    这场战争一直持续到两百年后，整个东瀛一半以上的妖怪，几乎都被收服或者击杀。
    但因为这场讨伐的力度太大，人类修行者也因此大伤元气。
    在此之后，双方又进行了几次交战，但规模已经和平安时代无法相比。
    同时，随着人类对自然界的探索日益扩张，世间的灵气开始逐渐流失，而且越来越多的人类失去了对神明的敬畏，导致神社和寺庙享受的香火愿力逐年锐减，许多神明和式神都相继陷入了沉睡，所以人类修行界的规模和实力，也在不断缩水。
    再加上一些不好明说的原因，让人类不得不暂缓了对妖怪界的讨伐，双方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相对平衡的局面。
    直到近代……
    科技造物的出现，让人类重新看到了打破局面的机会。
    对于许多非灵体系的妖怪来说，枪炮、坦克、轰炸机……都是足以对它们产生威胁的东西，虽然很难将它们直接击杀，但只要陷入了重伤状态，人类修行者就可以趁虚而入，将它们一举击杀。
    更不用说还有核弹这种超规格的武器。
    许多侥幸逃过人类修行者的讨伐，存活到近代的大妖怪，都在见识到了热武器的威力以后，选择销声匿迹，不再出现在人类修行界的视线之中。
    而那些还保持着冷兵器时代的思维，四处兴风作浪的，则是都陆续被人类修行者设计诛杀。
    不过热武器也有着很多弊端。
    一来，重型武器在和平年代并不容易动用。
    尤其是上个世纪中旬的那次战争结束后，各国官方因为不想把妖怪和鬼祟的存在暴露在公众面前，不得不放弃了在城市圈内，继续使用坦克、装甲车之类的重型武器来镇压妖怪的打算，而普通的枪炮，又很难对妖怪起到足够的杀伤效果。
    二来，偏灵体系的妖怪，哪怕是一只最弱小的怨灵，也几乎可以免疫95％以上的热武器伤害。在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一支特种部队的作用，还不如一个只懂得一些粗浅的驱魔法术的神官或者阴阳师。
    至于像黑泥那样的存在，哪怕是正面承受了导弹的轰击，都很难被造成根本性的伤害。
    所以，从上个世纪末开始，对策组就一直在研究将符文术式与现代科技结合起来的方法。
    冷兵器时代，人类曾经成功地将术式镌刻在人类锻造的刀剑、箭矢上面，制作成所谓的御神刀、破魔箭。
    可是和热兵器结合，难度却要大得多。
    最直观的问题就是温度，子弹在从枪膛内壁射出的瞬间，产生的热量是很高的，往往能达到好几百度，这种温度足以破坏掉绝大部分术式的结构，导致迅速炸膛。即使是少数稳定性较高的术式，也只是能多承受几次射击的热量。
    再者说，刻制术式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一项很高端的技术，并不是一般的修行者能够掌握的，更不用说投入到工业化的流水线上了。
    就算是把术式每一个细节，都完美无缺地复刻下来，制作出来的东西和原版一模一样，也几乎不可能起到相同的作用效果。
    这些技术问题，困扰了京都对策组很多年，直到现在，他们依然没有摸索出合适的方法，能够完美地解决这些问题。
    不过这么多年的研究，京都对策组还是研制出了一些试验品的。
    比如北条家手里的那一把狙击枪，就是从对策组内得到的试验品之一，虽然成功地将束缚性的阵法术式，刻制到了子弹和枪膛内壁，但是最多只能发射五发子弹，那把枪就会彻底失效，基本上属于一次性消耗品。
    另外还有一批术式子弹的试验品，也都有着很严重的弊端，再加上造价过于高昂，完全无法实现量产化，所以直到现在都没有大量投入使用。
    所以小秋你自然也就不可能见到，铃木珠希她们配备这种武器了。”
    “不是……
    你怎么会对对策组的研究内容这么了解？”
    白水秋有点咂舌。
    前面那段关于妖怪的秘闻，鹫峰紫苑知道地清楚一点很正常，毕竟这个女人是从平安时代活到现在的，算是亲眼见证了这一千年间的历史，说起妖怪的历史，没有人比她更懂。
    可……
    连对策组的最新研究课题，都摸的这么清楚，这就有点不太正常了。
    白水秋自己也是千叶县对策组的成员，虽说只是流动成员，但也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些东西的存在。
    就算千叶县对策组，也在进行这方面的研究，但想想就知道，这种尚未完成的研究课题，肯定是不能向外界随意泄露的机密。
    所以，老妖怪作为一个妖怪，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嘛，怎么说我也是被人类修行者追杀了这么多年，这点未雨绸缪的意识还是有的。”
    鹫峰紫苑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道：“而且，那天在落雷山谷看到那种狙击子弹的时候，我就有所留意，所以之后击杀北条兼史一行的时候，顺便探查了一下他们脑海中的记忆，刚才说的这些，大部分都是从那些记忆中读取出来的。
    不过因为北条兼史等人并不是专业的研究人员，对具体技术的了解并不深入，只是知道大概的情况罢了。”
    “那除了术式以外，还有别的办法，能够赋予普通子弹击杀鬼祟的能力吗？”
    在老妖怪说话的时候，神代惠子轻咬着嘴唇，仔细思索着：
    “比如绘制符箓时使用的朱砂，还有民间传说中能够克制邪祟的盐、大蒜、雄黄……对了，还有大江山鬼族的鬼角，如果把这些东西研磨成粉末，和火药混合在一起，然后装填到子弹中，不也可以起到类似的效果吗？”
    “理论上是可以，但如果没有术式的加持，实际效果很弱。
    就像食盐这种东西，最多只能用来驱散一般的怨灵，稍微强一点的妖怪，就不会对此感到畏惧了。
    至于鬼角，且不说这种东西比术式还要不稳定，很容易擦枪走火，就算能和火药进行合理配比，一般的阴阳师世家也掏不出这种素材，更不用说当作一次性消耗品来使用，那样也未免太奢侈了。”
    “……”
    听到这里，白水秋瞥了一眼身边的老妖怪。
    说起来，她委托老妖怪制作的鬼角箭，就是“一次性消耗品”……
    看来就连老妖怪自己，也觉得这种处理方式很浪费？
    相比于白水秋听故事的心态，神代惠子却是听的很认真，直到老妖怪说完，犹豫了一会儿，才轻声问道：
    “那个……紫苑老师，如果不介意的话，能请您把从北条家探查到的情报，再说的更详细一点吗，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验证一下……唔，如果现在没时间的话，等下次您有空的时候再说也可以的。”
    鹫峰紫苑没答话，只是用玩味的眼神看了神代惠子几眼，才笑了笑：
    “可以啊，那就定在明天上午吧，刚好我也可以把自己掌握的情报整理一下。”

第556章
    几分钟后。
    汽车已经在酒店门口停靠下来。
    白水秋和鹫峰紫苑先后下了车，叮嘱了惠子几句“注意安全”的话，然后站在路边，目送着这个女孩乘车走远，才转身往酒店大厅内走去。
    “土御门家，应该不会再搞什么事情了吧……”
    “谁知道呢。”
    鹫峰紫苑耸了耸肩，语气重新变得有点慵懒，整个人的神情气质都已经和刚才在清平斋内判若两人，白水秋往这个女人身上看了几眼，试探着问了一句：“那个，紫苑老师这两天……休息不太好吗？”
    回想起来，今天早上的电话里，老妖怪还提到要去补觉来着……
    “嗯？”
    鹫峰紫苑正在活动着自己的脖颈，闻言怔了一下，然后笑了笑：
    “嘛，算是吧。”
    “我那个朋友的祖辈，曾经是京都有名的炼器大师，但是最近这些年，已经不怎么帮人炼制法器，反倒是普通的木匠活儿做得更多一点。所以我只好稍微花了点时间，和他探讨了一下要怎么处理这批鬼角，又顺便帮他收拾了一下东西，小心耽误的久了点……
    怎么，小秋你是在见到土御门家的手段以后，想早点看到这批法器的成品吗？”
    “那倒不是……”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说实话，白水秋对土御门寿一身上那件连怪异之火都能扛下来的法器，还是有点眼馋的。
    也不知道被老妖怪那位“朋友”动手改造的青怨风铃，能不能达到相近的水准。
    但这种事情，没必要急于一时。
    毕竟炼制法器，本身就是一件很耗功夫的事情，当初白水秋去八千代市找津田刀匠做一把刀鞘，就花费了好几天，何况是用鬼角制作的法器。所谓慢工出细活，为了得到的成品能更加精细一点，多花一段时间等待也是应该的。
    “呵。”
    鹫峰紫苑笑了笑，没再言语。
    说话间，两人已经出了电梯，回到弓道部租住的房间里面。
    等白水秋刷开房门，在玄关处脱下鞋子以后，鹫峰紫苑才伸了个懒腰，又顺势揽上了白水秋的肩膀，将身体的重量往她这边压了一点过来：“好啦，关于土御门家的事情就别再多想了，心事太多会长不高的。
    现在最重要的是洗个澡再补上一觉，好好养养精神……要一起吗？”
    “不要。”
    白水秋脸上浮出一抹黑线，果断摇头拒绝。
    鹫峰紫苑显然也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笑了笑，就施施然重新立起身来，把外套脱下来随手扔到床上，然后解开衬衫的纽扣，往浴室的方向走去。
    其实对于老妖怪来说，出手杀死白虎妖、重创土御门寿一，甚至连热身都算不上，也不可能出汗。
    这么着急洗澡，大概只是为了把身上沾染到的那些与土御门有关的气息清洗干净，顺便给自己解解乏。
    等浴室内响起哗啦啦的水声以后。
    白水秋也原地舒展了几下身子，然后往阳台走了几步，先看了一眼刚才过来时的清平斋的方向，又将目光往周围梭巡了一圈，把远近的街景收入眼中。
    似乎是感觉到了迎面吹来的凉风，刚才在车上一直蔫了吧唧的风狸，这时候也来了精神，四肢扒拉着在白水秋的肩膀上立起来，一颗毛绒绒的脑袋往四周看着，身上被白虎妖撕扯出来的那些伤势，开始在微风的吹拂下，以缓慢的速度愈合着。
    只是因为白水秋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外面，所以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觉察这一变化。
    正值夏日的傍晚，夕阳西垂，但天色还不算太昏暗，一条条古朴的石板路上，行走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俨然一副岁月静好的画面。
    可……
    早在一千年前的平安时代，这里可是一处百鬼夜行的凶地，在大江山、以及无数妖怪邪祟的四面环伺下，人人自危。
    白水秋微微闭上眼睛，将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以及宴会上每个人说过的话，都在脑海中仔仔细细地过了一遍，再联想到自己从典籍和他人口中听到的关于平安时代的描述，各种零零碎碎的关键词被拼凑到了一起——
    阿葵，百鬼夜行，大江山讨伐战，还有……
    “黄泉之门……”
    隐隐间，白水秋脑海中浮出了一条线，将这几件关键词串在了一起。
    “如果土御门寿一提到的黄泉之门，就是通往神话中那个黄泉之国的大门……”
    那么阿葵内亲王的死，恐怕就不是想象中那么单纯了，而是很可能藏着一个惊天的秘密。甚至，连安倍晴明和源赖光等人发起的那场针对所有妖怪的讨伐战，可能都与这个秘密有关。
    而且，白水秋有种直觉，如果对这件事情过分深究，恐怕并不是什么好事情，甚至可能会像当初的灯笼山一样，引出无穷无尽的麻烦。
    哗啦——
    推门声中，鹫峰紫苑全身上下只裹着一条浴巾，从浴室内走了出来，正在用双手拢着头发，也不见她怎么擦拭，一头原本湿漉漉的长发就迅速变得干爽起来：“我已经好了，小秋你要进去冲洗吗？”
    “嗯……”
    白水秋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正要转过身来，却忽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样，有点疑惑地回头往京都市内的某个方向看了一眼。
    “怎么了？”
    鹫峰紫苑走近过来，顺着白水秋的视线往外看了看。
    “不，没什么……”
    面对老妖怪的询问，白水秋皱了皱眉，有点奇怪地收回视线，中途又被鹫峰紫苑胸前那两团用浴巾包裹不住的高耸处停留了一瞬，然后就转身回到了屋里，开始准备换洗的衣物。
    ……
    位于四条通东侧的八坂神社内。
    依然是上次那间古朴的亭子，在落日的余晖下，亭子本身，连同坐在里面的两个人，都投映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朝仓理绘穿着一袭素白长衣，安安静静地跪坐在蒲团上，看着面前的棋盘，像是在思索落子的策略。
    许久。
    这个女孩才缓缓伸出被袖子笼着的右手，从旁边的陶瓮内拈起一枚白色的棋子，向旁边挪动了几格，轻轻落下：
    “四十分钟前，白水秋和青鹭火已经从清平斋内安然无恙地出来了，看来土御门和她们的接洽并不顺利，双方闹得不欢而散。而且，土御门家好像还额外吃了点亏，搭上了一条式神的性命。”
    短暂的沉默过后，对面的灰衣老者咳嗽了一声：“是晴明公昔年留下的那几只式神中的吗？”
    “……”
    朝仓理绘并没有立刻开口回答，而是又拿起了一枚黑子，悬在半空斟酌了片刻，才往另外一个格子上放了过去：
    “不是，这只式神的寿年尚且不足四百年……应该是在江户时代，被土御门裕也收服的那头虎妖。
    前些年您应该也见过它，当初那头虎妖在丹波町一带的山中出没，被土御门裕也等人找到，打成残血以后，就被强制签下了【血契】，然后被裕也的子孙驱使。流传到这一代，契约被转到了土御门寿一手中。
    除了清五郎身上的那两只式神以外，参与宴会的几人中，也只有这头虎妖有能力杀死小秋身边的那只风狸了。”
    “风狸……那只风妖难道也被？”
    “没有，只是受了点伤。”
    朝仓理绘的语气很平静：“而且，那只风狸其实是死不了的，因为它的本体并非狐妖，而是从风中诞生的精灵，就算在这场斗法中被白虎妖撕成碎片，但只要尸体一遇风，就可以在须臾间复活。
    对它们而言，每一次受到重伤，反而是一次淬炼自然元素亲和力的机会。”
    “……那就好。”
    灰衣老者似乎松了口气，低头看着棋盘，嘴里却是冷哼了一声：
    “最近这几年，土御门的野心可是越来越大了。”
    “明明已经凭借祖上的余威，掌握了阴阳道最高的权柄，却还想要奢求更多，将整个京都修行界变成自己的一言堂……哼，人心不足啊。
    如果他们一开始就能把姿态放低一点，别用那种盛气凌人的态度和白水秋对话，也不至于出现今天这幅局面。”
    “好在被青鹭火杀死的，只是一头三百多年的虎妖，土御门家自顾脸面，应该还不至于为此大动干戈。”
    老者感慨了片刻，又语气一转：
    “不过，我倒是有点意外，在七十年后的现在，白水家竟然还能出现一位资质不逊色于纱奈的年轻天才，像青鹭火这样的千年大妖，都能被她收服，还几乎在落雷山谷把大江山的鬼族余孽尽数诛灭……
    这样的战绩，就算是当年的白水纱奈，恐怕也不过如此了吧。”
    “……”
    朝仓理绘睫毛轻颤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只是又拿起了一枚棋子，在棋盘上择位落下。
    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这一幕场景多少显得有点奇怪。
    毕竟，这一老一少分别坐在棋盘两侧，又都保持着正襟危坐的姿势，看起来完全就是在对弈的模样，可是从始至终，灰衣老者都没有把双手抬起来过，只是朝仓理绘一个人同时执黑白两色的棋子，时不时往棋盘上放上一颗，竟是一人分饰两角，自己和自己下棋。
    不过，灰衣老者却好像对这种画面习以为常。
    在自家孙女不再说话以后，他也就闭上了嘴巴，看着棋盘上的局势，随着越来越多的棋子落下，而不断发生着变化。
    时间缓缓流逝。
    足足过了有一个时辰的样子，整个棋盘上几乎都被黑白两色的棋子铺满，黑方的大龙气候已成，已然将白方逼入绝境。
    这一盘棋，也终于有了分出胜负的迹象。
    老者一直看到这里，才拍了拍衣服，缓缓起身：“天色不早，下完这一局，就准备洗手吃饭吧。再过几天，让文泰把小秋请到这里来，我也好亲自见见这位白水家的后辈，当年因为路途遥远，没能和白水纱奈见上一面，实在是一件憾事。”
    “对了，祖父大人。”
    朝仓理绘将视线从棋盘上收回了一点，微微抬起眉眼：“还有一件事情，我刚才漏说了。”
    “嗯？”
    “在这次宴会上，土御门寿一可能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被小秋和青鹭火听到了，是关于……‘黄泉之门’的。”
    “！”
    在听到这个词语之后，老者的动作立刻顿住，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整个人的气质迅速发生变化，一张因为苍老而皱缩的面容，也严肃下来，隐隐透出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土御门……在这个时候提起黄泉之门，是什么意思，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和鬼族勾结……真的只是北条家个人的行动，而没有得到他人的授意吗？！”
    一串连珠炮似的询问，让亭台内的空气瞬间紧张起来。
    从旁观者的角度，这种推测是合情合理的。
    毕竟土御门家在阴阳道的地位，根本就是一家独大，理论上，北条家做出的那点小动作，是不可能瞒过他们的眼睛的。而如果明知道这一切，却不设法阻止，反而任由事态向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
    那土御门家的心思，就真的是其心可诛了。
    不过，相比于老者的神情肃穆，朝仓理绘却依然保持着刚才那副平静如水的神情，盯着棋盘仔细看了一会儿，又落下了一枚棋子，嘴里则是轻声说道：
    “土御门家虽然已经日薄西山，但毕竟是流淌着晴明公血脉的后裔，子孙再怎么不堪，至少还是能守住底线的，最多只是个别族人吃里扒外，想要谋取私利罢了。”
    “至于土御门寿一提起‘黄泉之门’，也只是个巧合。
    不过对于小秋来说，早点接触到这个秘密，也并不是什么坏事。毕竟，在千叶县的那座灯笼山上，可是还有一处黄泉之国的存在，只要白莲宗和九菊一派不被彻底剿灭，那口黑潭下的秘密，早晚会在人类面前暴露出来。
    那将会是一场不亚于关东大地震的灭顶之灾。
    到时候被卷入进去的，可就不仅是天目神社，就连京都这一批大大小小的修行世家，也绝无独善其身的可能。”
 

第557章
    发生在1923年的关东大地震，是东瀛历史上最为严重的几次灾害之一。
    根据不完全统计，在那场地震中死亡或失踪的人员数量超过15万，如果再算上伤员的话，就更是不计其数了，哪怕是十年前引起福岛核电站泄露的311大地震，在伤亡人数上也无法与之相比。
    当然……
    要是论起对后世的影响，福岛事件所带来的危害，可就比单纯的地震和海啸要严重得多了。
    但无论如何，这样一场真正意义上的“灭顶之灾”，被朝仓理绘用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显得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如果是被外人听到了，很可能会当作是危言耸听，就好像那些所谓的“宗教人士”宣扬的末日论一样。
    可，身为八坂神社的当代神主，朝仓秀和对自家孙女的卜卦能力是一清二楚的。
    “……”
    长久的沉默。
    终于，老者的气势一懈，整个人都变得有些颓唐：“也就是说，你在一年前算出的那个预言，还是没有改变？”
    “预言的结果，就是命运的结果，在被观测的那一瞬，就已经注定无法更改，任何试图改变它的尝试，都只能作用于过程，而无法影响到结果本身。
    这一点，您也是知道的。”
    “但……”
    说话间，朝仓理绘将一枚白子，落入到了成片的黑子中间，然后双手拢入袖中，缓缓起身：
    “真正优秀的棋手，就是要在十死无生的穷途末路中，拼出一线生机，死中求活。既然七十年前的白水纱奈前辈，能够以身为祭，将预言应验的时间推迟到七十年后的现在，那么今天的我们，没有理由，也不该比她做的更差。”
    这句话原本有点热血的味道。
    可是被朝仓理绘用四平八稳的语气说出来，却完全听不出起伏，就像只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一样。
    话说完后，这个女孩就欠了欠身，然后转身向外走去：“我去帮奶奶端饭。”
    “……”
    老者的思维还停留在那段“优秀棋手”的话上，没来得及作出回应，就被朝仓理绘突如其来的话题跳跃，弄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目送着自家孙女的背影走远，才又低头往身前的棋盘上看了一眼。
    这盘棋显然是没有下完的。
    可是，在朝仓理绘最后的那颗白子落下后，黑方已经成形的大龙，却突然出现了一丝裂痕，而原本被逼入绝境的白方，则陡然迎来了一丝转机，虽然不可能立刻转败为胜，但已然有了反杀的可能。
    所有这一切转变，都是由最后那颗白子带来的。
    老者的目光在白子上定格了片刻，微微垂下眼帘：
    “白水秋……吗？”
    ……
    从清平斋回来的第二天。
    一大早，神代惠子就从一年B班租住的旅社赶了过来，履行昨天和老妖怪定下的约定。
    白水秋本来想再多睡一会儿的，这时候也只好揉着睡眼从床上爬起来，和神代惠子打了个招呼后，就顶着一头蓬松的头发走到盥洗室去刷牙洗漱。
    等到收拾妥当，回到房间内的时候，老妖怪和惠子的交谈也开始了。
    处于好奇和不放心，白水秋也凑到跟前听了一会儿。
    几个人的说话声都不大。
    在房间内的其他学员看来，还以为是神代惠子在观看了IH大赛以后，对弓术产生了兴趣，所以跑过来咨询了解。
    而事实上嘛……
    惠子的目的的确是为了咨询，但是内容就和弓道没什么关系了，而是针对昨天晚上那个话题的延伸。
    为此，这个女孩还特地带了一个速写本，在征得鹫峰紫苑的许可以后，对她提到的一些话做了记录，打算回去以后再好好研究。
    等到这段谈话结束，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
    天光大亮。
    几个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到楼下的餐厅吃了早饭。
    这时候，鹫峰紫苑准备出门了。
    按照这个女人的说法，她是要去找那位朋友做做监工，免得后者偷懒不干活。
    对此，白水秋哭笑不得，只能跟上去嘱咐了几句不要过分催促的话。
    毕竟是她们在求人办事，像炼器师这种稀缺人才，可不是寻常的手工艺坊，没有什么“出了钱就是上帝”的说法，如果因为态度恶劣引起对方的反感，在炼制法器的中途直接撂挑子不干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对此，鹫峰紫苑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心里有数。
    在老妖怪离开以后，桥本千奈等人也陆续出门，准备遵照原计划，到京都市内的各个知名景点打卡游玩。
    而白水秋和神代惠子则是又回到了房间。
    直到这时候，白水秋才终于忍不住看向了神代惠子，开口问道：
    “话说，惠子你真的打算用这些资料，来做些什么吗？”
    刚才因为老妖怪也在场，她没好问的太深。
    毕竟，神代惠子和老妖怪的关系，严格来说还不能算是朋友，在这次来京都以前，两人甚至都没有发生过几次交集，甚至对于后者“青鹭火”的身份，惠子都是直到前几天，才从白水秋这里得知的。
    也正因为如此，惠子在鹫峰紫苑面前，一直表现的很谨慎，说话也好，做事也好，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不过，两人好歹是也有过一次共患难的经历，所以在惠子试图刺探情报的时候，老妖怪并未拒绝。
    而对白水秋个人而言，她虽然并不介意让惠子和老妖怪接触，可也不想让双方接触过深。毕竟鹫峰紫苑的性情捉摸不定，打交道的时候稍不留神，就有可能会被后者套进去。
    “只是出于好奇而已啦……”
    神代惠子不露声色地把速写本在手提包里放好，笑眯眯地说道：“之前在千叶的时候，只是听秋酱你时常说起这些怪力乱神的故事，但是我却从来没有真正接触和了解过它们，这次在京都大开眼界，刚好趁着这个机会多问一些。
    以后如果再遇到这方面的事情，也好有个心里准备，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
    但……
    关于术式子弹的研究，是对策组十几年来都没有攻克的，如果惠子只是单纯地出于好奇，想要了解一下，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可如果是想要在此基础上，进行更加深入的研究，多半就有些麻烦了。
    别的不说，将术式刻制到枪械内壁，本身就是一件很有风险的事情。
    稍不留神，就可能会引起炸膛。
    根据老妖怪从北条兼史等人记忆中得到的情报来看，在对策组开展这项研究的初期，也曾经有不少负责参与测试的特勤组成员受伤，如果不是京都修行界的资源够多，各大神社、寺庙、还有土御门家，为对策组提供了大量的物资支持——也就是各种防护性和治愈性的法器、护符——恐怕都要有不少人因此死伤了。
    当然，枪械这类轻武器炸膛，还可以用护符抢救一下。
    但如果是榴弹炮、火箭炮这些，一旦出点什么差错，佩戴护符也一样要出事。
    ——这些修行世家手中，或许是有能够抵挡重武器的法器，但几乎都是各自压箱底的手段，不可能提供给对策组。
    至于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这些战略层面的军备，是不可能让对策组随便拿来做实验的，尤其还是在如今这种和平年代。
    白水秋可不想让神代惠子遭遇到类似的事情。
    “放心好啦，我知道分寸的。”
    神代惠子笑嘻嘻地点了点头，然后抿了抿嘴唇，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白水秋，表情忽然变得认真了起来：“秋酱，其实我只是想帮帮你而已。
    最开始，你退治的还只是西园寺浅子、画皮那样的邪物，后来逐渐变成了犬神、白莲宗，现在连茨木童子这种传说中的妖怪都出现了，以后像它们这样的敌人只会越来越多，所以……
    虽然只是一点微弱的力量，我也希望能够为你提供一些帮助。”
    顿了顿，这个女孩又补充道：
    “但研究术式什么的，并不需要很强悍的身体素质，而是就像纱奈前辈当初留下的那几本小册子上记录的阵法一样，更多的是要依靠头脑，来分析和寻找其中的规律。
    在这方面，我还是自信不输给任何人的。”
    “阵法……”
    白水秋有点被说动了。
    本质上，术式这种东西，的确是法诀和阵法的组成部分，而且还是最核心的部分，每一道手诀、符文，都有着特定的含义和作用，自然也有着暗中贴合的规律。只不过绝大多数修行者，还只是局限于使用它们，并没有能力窥探到最深层次的规律。
    神代惠子的数学和逻辑思维能力，已经在之前帮助她分析白水纱奈那几本小册子的内容时，就得到了体现。
    未必就不能从这些资料中琢磨出一点门道。
    再者说……
    也可以用这个来给神代惠子找点事情做，免得这个女孩为了给她帮忙，像凉子那样跑到夏威夷去学狙击枪……
    “先说好，只限于理论层面的研究哦，实践方面的话，千万不要乱来。”
    白水秋不放心地叮嘱了几句。
    “没问题。”
    神代惠子答应的很干脆。
    随着两人同时闭上嘴巴，房间内的气氛忽然变得安静下来。
    大把大把的阳光透过半掩着的窗帘，从外面洒落进来，在地板和床铺上投下大片的光斑。而白水秋和神代惠子的身上，也都被拢上了一层灿烂的金色，有种暖洋洋的感觉。
    这时候，房间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了。
    神代惠子一双明眸转了转，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轻轻咳嗽了一声，将身子往前凑近了一点：“那个，秋酱，现在房间里面只有我们两个人了，要不我们……”
    “……要不什么？”
    白水秋正在扭头看着窗外的阳光，听到女孩的提议回过头来，挑了挑眉。
    四目相对。
    在距离如此贴近的情况下，白水秋甚至能嗅到从神代惠子发丝间散发出来的一股淡淡的清香，似乎还夹杂着那么一缕奶香味，让她有点不自然地舔了一下嘴唇，又悄悄咽了一口口水。
    扑通、扑通——
    两个越来越近的心跳声清晰可见。
    距离已经很近了。
    在这种情况下，白水秋甚至能感觉到惠子呼出的气息，从自己脸颊侧面的发丝上轻拂而过，有种痒痒的感觉。
    终于，两双柔软的唇瓣触碰到了一起。
    这一刻，白水秋的心跳微微加快，神代惠子脸上更是呈现出了一团明显的红晕，但两人都没有后退，也没有采取更进一步的行动，只是保持着这样姿势，感觉了一会儿从对方唇瓣上传递过来的柔软，然后慢慢分开。
    片刻的安静。
    足足过了有一两分钟的的样子，神代惠子轻轻摸了一下嘴唇，提议道：“要不我们也出去玩吧。”
    “现在吗？”
    白水秋在心里回味着刚才的触感，扭头看了一眼窗外。
    今天的天气的确很好，阳光明媚，但又不显得很炎热。
    在七月底的盛夏时节，这样的日子可不多见，正是适合出门逛街的时候。
    “好不容易到京都来一次，先是为了参加比赛，后来又因为落雷山谷的事情，和京都的这些修行世家打交道，都没来得及好好玩玩……而且京都这边可是有很多知名的土特产，不如趁着今天天气好，去外面逛逛，顺便给千代奶奶她们买点伴手礼吧。”
    “说的也是。”
    白水秋点了点头。
    按照成田高中原本的日程安排，修学旅行其实到今天就结束了。
    一行人自由活动一天，就差不多该准备收拾东西返程了。
    但是因为白水秋在IH大赛上拿下冠军，很是帮学校挣了一份面子，所以校方也很大方地大手一挥，表示可以让一年级部的学生、还有弓道部的全员在京都多玩一周，期间产生的各项费用都由学校承担。
    当然……这里的“各项费用”，只是指乘车、门票和吃住的费用。
    自己结伴去买纪念品的钱，是不可能让学校来报销的。

第558章
    不过，那位青山理事却是私下里跟白水秋联络过一次，说是可以提前预支她一笔奖学金，用于在京都购买一些送给家人的伴手礼。
    虽然额度不算太多，但考虑到成田高中不是那种有大财团撑腰的私立学校，能够掏出这么一笔钱，已经算是很慷慨了。
    对此，白水秋却之不恭。
    至于青山理事鼓励她继续“为校争光”的那些话……
    都被她随口答应下来。
    反正弓道本来就是小众运动，全国性的高校赛事没几个，下一次IH大赛就是一年以后了，隔了这么长时间，期间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说不准，搞不好青山理事到时候自己都忘了。
    而对于白水秋来说，如果到时候有空的话，自然还是参加一下的，重在参与嘛。
    总之。
    现在白水秋手里，是攥着有一笔不小的积蓄的。
    之前一直被各种琐事纷扰，都没什么时间正经出去玩，现在终于空闲下来，自然要好好挥霍一番，放松一下被土御门家破坏的好心情。
    “先查一下路线吧。”
    白水秋掏出手机，点开了地图软件。
    和她相比，神代惠子毕竟之前来过京都几次，对本地的情况熟悉一些，很快就选中了四条河原町。
    商量好要去的地方以后，两人就简单收拾了一下。
    神代惠子是一早从四条一带赶过来的，身上早就穿戴整齐，一件米色的针织衫，搭配天蓝色的百褶短裙，双腿包裹着黑色的丝袜和小皮鞋，再加上跨在肩上的小提包，看起来显得很有青春活力。
    即使没有吊牌，也能看得出这身打扮价值不菲。
    而白水秋则是从自己的行李箱里，掏出了一身T恤和牛仔短裤。
    她本来是想穿校服的。
    但是昨天从清平斋回来以后，之前穿的那身校服，就被换下来，塞到洗衣机里面洗了，这会儿还在阳台上晾着，所以只能换上这套备用衣物。
    在换衣服的时候，白水秋一直感觉到背后有一束视线正在盯着自己。
    就算不回头，她也知道这束目光是从哪里来的，毕竟这间屋子里也没有第三个人……
    嗯，风狸不算人。
    不过两人的关系已经很亲近了，再加上白水秋这小半个月来，每天都和桥本千奈等人住在一个屋檐下，平时穿脱衣服的时候难免会看到彼此的身体，已经习惯了他人的注视，所以也没什么好避嫌的。
    反正T恤里面还有内衣，又不是全果……
    等把T恤下摆掖到牛仔裤里，再把衣服拉拽平整，白水秋回头往沙发的方向看过去，就见神代惠子正在低头玩着手机，过了一会儿，才状似不经意地抬起头来，视线在她胸前那对微微隆起的小馒头上瞄了一眼，展颜一笑：
    “咦，秋酱你已经换好了吗，那我们就出发吧。”
    “……嗯。”
    白水秋把封妖卷轴塞到双肩包里，顺手拎起来，在玄关处换上运动鞋，就和惠子一起出了门。
    汽车早就在楼下停好了。
    在两人上车以后，负责开车的司机就踩下油门，往市中心的商业区驶去。
    所谓四条河原町，其实就是河原町大街和四条的交叉点，也是京都最为繁华和热闹的地区，一条十字路口的四周，分布着不下数十家百货商场，还有各种咖啡屋、电影院、电玩厅之类的设施，几乎所有种类的土特产，都可以在这里买到。
    西阵织的领结、台布，清水烧的陶瓷，纯手工制作的油纸伞，还有京都的各种文创产品……
    作为东瀛的千年古都，京都除了传统行业，电子产业也是蛮发达的，算是这座城市的支柱产业之一，所以像游戏机之类的土特产也很常见。
    白水秋要买的东西并不多。
    毕竟她并没有多少关系亲近的亲戚长辈，除了自家奶奶、还有给神社打了几个月工的日向飞鸟和加奈子，是必须要准备伴手礼的，其他人就不用特殊备办了。
    想来最多也就是给平时来自家神社参拜次数较多的那几位老顾客和金主大人，象征性地准备一点贺卡、手工艺品。
    而神代惠子买的东西就多了。
    这个女孩事先准备了一份清单，上面林林总总列出了十几个名字，后面还有要给每个人准备的礼物。白水秋抽空偷看了一眼，排在最前面的几个名字分别是神代文山、神代圭介，还有千代。
    至于后面的一排，就大多都是不认识的名字了，但其中也有几位姓神代的，估摸着可能是神代家的旁系。
    也是。
    以神代惠子财团大小姐的出身，身边的人情往来是少不了的。
    而且有些时候，由神代惠子出面，以孝敬长辈的名义将礼物送出去，反而比神代圭介本人出面更好一些。
    另外，白水秋还注意到，在那份名单的末尾，还有一个空白的名字，后面跟着“漫画书”的标注。
    “这个是给妈妈准备的……”
    神代惠子注意到白水秋的目光，笑了笑：“以前妈妈在京都上大学的时候，就很喜欢追夏木老师的漫画……那是关西的一位小众漫画家，喜欢画一些天马行空的短篇漫画，当时妈妈还把自己收集到的所有漫画书放在一起，堆了满满一大箱子放在家里。
    所以在那件事情以后，我和爸爸每次到京都来，都会到把夏木老师最新出版的漫画书都买一遍，翻看的时候，感觉就像是妈妈还在身边一样。”
    “这样吗……”
    白水秋微微垂下眼帘。
    没等她说出安慰的话，神代惠子就又笑了一下：“当初妈妈刚过世的时候，我曾经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还好有……和凉子的陪伴，才终于走了出来。
    不过现在已经没什么啦，毕竟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如果妈妈还在的话，也一定会希望看到我开开心心的吧。”
    “嗯，我也相信会是这样。”
    说这话的时候，白水秋下意识地想到了前身的那对便宜父母。
    这一对现在还不知道在东京的哪个区住着，这么多年不联系，恐怕连曾经合伙生过她的事情都忘了，果然父母和父母也是不能一概而论的……

第559章
    神代惠子说完自己的事情，并没有停顿太久，而是紧接着就看向白水秋，歪了歪头：“话说，秋酱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吗，我对这一块的商场还是蛮熟悉的，可以帮你找找看？”
    “我啊……”
    白水秋沉吟了一下。
    她还真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
    前世的时候，她倒是也曾经追过一些动漫新番。
    但是一般都只是在网上看看连载，并不热衷于收集实体书，至于手办、周边这些东西，就更和她没什么关系了，原因是买不起……
    而这一世嘛，平时上学和参加社团训练就够忙的了，放学回家还要再训练画符、八极拳、剑术，自然也就没时间去考虑别的事情，真要说起来，白水秋感觉自己平时接触到的这些灵异事件，都够画成一部很长的漫画了……
    神代惠子等了一会儿，看到白水秋迟迟没有回应，想了想：
    “如果没有其他想要的东西，那就去买点衣服吧？这一片有很多时装店，好看的衣服也很多，而且价格大都不算太贵。
    我看秋酱你带来的换用衣物有点少，要是遇到下雨天不能及时晾晒干净，可就麻烦了。”
    “也好。”
    白水秋点头答应下来。
    接下来，在神代惠子的带领下，两人在这条商业街上兜兜转转了几圈，来到了一处商厦内。乘坐电梯来到顶层后，就看到一片琳琅满目的女装，以及熙熙攘攘的人群，其中还有不少操着外地口音的游客，也三三两两地在这里转悠着挑选衣物。
    这一块的百货商场内，有不少能够购买到奢侈品的免税店，是外国游人购买纪念品的首选。
    而且，因为地理位置比较靠近的缘故，这些游人中尤其又以华夏人居多。
    由此带来的结果，就是基本上大一点的百货商场内，店员都会说几句中文。而到了类似于国庆节这种节日的时候，这里更是随处可见打折促销的宣传牌，比过年的时候还要热闹……
    如果过来的是白水秋自己，那么她的做法大概率是找一家客人不是太多的店面，然后选几件合眼缘的，付钱就走。
    但因为是和神代惠子一起，所以重点是两人一起结伴逛街的过程，买衣服什么的，反而是其次了。
    不过神代惠子还是很上心的。
    根据不同的款式风格、颜色搭配，帮白水秋拟定了好几套预案。
    “秋酱，这一款怎么样，和你的身材很称呢？”
    “不要，看起来太花哨了……”
    “那这套呢？”
    “不好，下摆太高了，穿上去会把肚子露出来的……”
    从纯欣赏的角度来说，由神代惠子挑出来的几套衣服，样式都很好看，而且也比较贴合白水秋的身高体形，
    但白水秋并不想穿那些配色太过缤纷的衣服，总感觉女孩子气太重了一点。
    按照她的挑选标准，首先是要尽量朴素，其次是要方便行动，而且不能裸露太多。
    像那种拉链放在背后的连衣裙，好看是好看，但穿脱都不方便，第一时间就被排除在外。
    至于百褶短裙，穿起来倒是很方便，但总感觉身子下面凉飕飕的。
    一番挑挑拣拣，又在神代惠子的参谋下，到试衣间试了几次衣服以后，白水秋大概确定了几套目标。
    神代惠子自己也随便挑了两套，然后招呼着服务员过来打包。
    接下来是内衣。
    这种衣服就没什么可挑的了。
    白水秋甚至连试穿的过程都免了，看着尺码和自己身上的差不多，就直接选定。
    对此，神代惠子似乎略微有点小失望，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买完衣服，两人提起一堆大包小包，又在商厦内找了一家冷饮店，进去点了两支冰淇淋，坐在窗边的桌子上慢慢吃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在舔着冰淇淋的时候，白水秋总觉得有几道视线从旁边的人群中投了过来，视线中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有种探询的感觉，而且似乎还夹杂着几丝热切。
    怀着疑惑，白水秋抬头往四周环顾了一圈，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冷饮店的柜台边，在那边，赫然有几个十几岁的年轻人，看起来像是正在上中学的学生，一边往她和神代惠子的这张桌子上打量着，一边低着头窃窃私语。
    “嗯？”
    白水秋微微蹙眉，下意识地将听力集中起来，想要听听那几个家伙在说什么。
    虽然对方看起来并不像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但是京都可不是成田市那种偏僻的小城市，指不定在什么地方就有土御门之流的修行世家安插的眼线，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她可就要警告一下对方了。
    但，还没等白水秋听清楚他们的对话，那几个学生就主动往这边走了过来。
    “你好，请问你是成田高中的白水秋同学吗？”
    “嗯？”
    白水秋微微一怔，慢慢点了点头：“我是，请问你们是……”
    “哇，真的是小秋哎！”
    “在电视上看到的时候就觉得很卡哇伊，没想到真人的样子更加可爱，好想抱在怀里揉一揉……”
    “那个，我们是你的粉丝，之前在电视上看到了你在岛津体育馆参加的弓道比赛，还有那几期关西新闻录制的采访节目……请问可以给我们签个名吗？”
    几个学生一个个都兴奋起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其中还有两个女生从书包里掏出了小本本和签字笔，往白水秋身前递了过来，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这……”
    白水秋也不是第一次被人索要签名了，之前在后祭上遇到浅野志弥一行的时候，就曾经有一位村上警官向她索要过签名，而这一次竟然是在外面的冷饮店被别人认出来，而且对方还是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同龄人，这就有点说不出的感觉了。
    难道自己还真有点知名度了？
    她本来也不是高冷的性子，这时候看几个女生满脸期待，也不好意思拒绝，短暂的犹豫过后，就把小本本接了过来。
    几个名字依次签完。
    然后，这群学生还挨个站到旁边，和她合了个影。
    “那个，需要我站起来配合一下吗，或者摆个姿势什么的？”
    “不用不用，小秋你坐在这里就可以了，就当我们背景板，嗯……如果能保持着吃冰淇淋的姿势就更好了。”
    “……”
    好不容易几个学生合完影，白水秋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交谈声，又有几个观看过IH大赛的京都人凑了过来，也掏出了小本本请她签名。
    其中有一个没带本的小胖子，还把自己新买的衣服掏了出来，表示直接在衣服上签就可以。
    这一幕被旁边几个外国游客模样的人看在眼里，小声嘀咕着：
    “话说，这个女孩是东瀛的明星吗，看起来年龄很小的样子，难道是童星？”
    “听刚才那几个学生说，好像是什么比赛的冠军，应该是很厉害吧……”
    “要不咱们也过去要个签名？”
    白水秋抿了抿嘴唇，假装没听到几个游客的交头接耳声。
    十来个名字依次签下来，直到这群家伙都心满意足地离开，她才甩了甩手，从神代惠子手里接过已经快化了的冰淇淋，飞快舔了几口。
    神代惠子一手托着腮，看着白水秋吃了几口冰淇淋，才笑了笑，轻声说道：“嘛，没想到IH大赛刚结束才几天，就已经有人来找秋酱你索要签名了，看来秋酱你现在已经是名人了呢。”
    “什么名人，只不过拿了一个全国冠军而已……”
    “IH大赛的参赛成员，可是从全国各地的高校中精挑细选出来的，能在这样的赛事拿到第一，算得上是万里挑一了。”
    神代惠子把冰淇淋放到左手拿着，用右手从衣兜里掏出了手机，随手点了几下：“而且，秋酱你可能还不知道，现在网络上已经有人成立了你的粉丝向网站，现在网站的注册人数已经超过五千人。
    除了你在县大赛、全国大赛上的比赛集锦，以及关西那几家媒体的采访实录，他们还通过各种渠道搜集了你的许多个人照片，包括在成田市那边的……
    假如你像前几届的那两位全国冠军一样，决定走偶像化路线，那么这一批人，很可能就是你的第一批真爱粉。”
    “……”
    白水秋张了张嘴，下意识地想要否认。
    神代惠子似乎看出她的想法，接着说道：
    “不想当偶像也没关系，现在这个网站上的一些人，已经知道你还担任着巫女的事情，正在讨论着组团去一探究竟，如果到时候他们真的付诸行动的话，说不定能给天目神社增加很大一波人气呢。
    或许等我们这次回去以后，天目神社就要变得门庭若市了。”
    “会有这种可能吗……”
    白水秋脑补了一下，有点想象不能。
    在她的印象里，自家神社一直就是冷冷清清的状态，哪怕是过新年，或者举行祭典的时候，也就是比平时稍微热闹一点，基本上都是天目山附近的村镇居民过来捧场凑个人气。
    而最近这两个月，虽然因为文化祭表演的视频在网络上传播的缘故，让神社的客人变多了一些，可也和“门庭若市”搭不上边。
    不过从现在自己在外面吃个饭，都能被“粉丝”认出来的情况来看……
    倒也真说不准。
    “话说，这段时间我们到京都来参加比赛和修学旅行，天目神社那边只有加奈子一个人在担任兼职巫女吧？”
    “嗯，说起来也蛮对不起那个女孩的……”
    白水秋点了点头。
    原本她还以为这次京都之行，持续个一周左右也就差不多了，结果因为不小心拿到了全国冠军，又误打误撞地卷入到了和鬼族的争斗中，现在都快半个月了还没回去。往常三个人一起干的活儿，现在全扔给加奈子一个人做，实在是有点过分了。
    嗯，等这次回去，就给加奈子放几天假，再涨点工资吧……
    白水秋心里这么想着，就听到对面的神代惠子又接着说道：
    “如果神社之后的客流量真的大起来了，只靠秋酱你，还有飞鸟和加奈子，恐怕支撑不过来。秋酱你有继续招收新人的想法吗？”
    “惠子你的意思是……”
    “咳咳，如果是兼职巫女的话，其实我也可以担任的哦。”
    “……”
    好吧，其实白水秋刚才听神代惠子突然说起神社客流量的事情时，就已经有点猜到她的意图了。这个女孩的真正目的大概并不是为了体验生活，更多的恐怕还是想要多点时间和她待在一起罢了。
    仔细想想……倒也不是不行。
    兼职巫女本身也不需要做很繁重的体力活，对身体素质的要求并不高，如果是专门负责帮客人抽神签、解签的话，基本上都不用怎么走动，哪怕是神代惠子也完全可以胜任，不用担心心脏病复发的问题。
    而且，现在已经是七月末了。
    再过一个月左右，就是天目神社每年例行的“雨神祭”了。
    这场祭典，是天目神社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虽然参与的人数不多，但每次都要精心布置。
    到时候为了筹备祭典，难免就需要更多的人手。
    以往在这个时候，都是由千代出面，从山上的镇子上找几个年轻力壮的年轻人上来，帮忙搬搬东西、四处贴点装饰品什么的，但如果真如惠子所说，神社内的客流量会因为这次IH大赛的契机而增加，再加上又是暑假期间，今年的这场“雨神祭”，可能会变得比往年要盛大得多。
    到时候，只靠日向飞鸟和加奈子两人，可能还真忙不过来。
    “等这次回去以后，再看看具体情况吧。”
    白水秋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如果是惠子你，想要体验一下巫女的生活，随时都可以过来的。”
    “真的吗？”
    神代惠子双眸一亮。
    “嗯。”
    白水秋点了点头，低头瞄了一眼神代惠子手里的冰淇淋，扬了扬下巴：“好啦，你先快点把冰淇淋吃了吧，快要化掉了。”
    “……”

第560章
    吃完了冷饮，两人把手里的大包小包都交给了神代家的保镖，然后又在四条河原町内逛了一会儿，直到下午三四点钟，才乘车回去，各自回到住宿的酒店休息。
    从百货商场回来的第二天，京都在连续几日的大晴天后，又迎来了一场雷雨。
    白水秋趁着雨天，去了一趟落雷山谷。
    这一趟的目的，主要是为了【鸣雷玉】充电。
    距离青鹭火和茨木童子的那场斗法，才过去了几天，这个时候的落雷山谷，依然被京都对策组的人员严密封锁，不允许无关人等私自进出。不过白水秋提前联络了朝仓文泰，在后者的引领下，很容易地穿过了警戒线，进入到山谷腹地。
    还是在上次那棵大桃树上，安心坐了一会儿，就顺顺利利地收集了四道雷电，把鸣雷玉的电量充满。
    然后又顺便折了几根桃树枝。
    用专业一点的术语来说，这东西叫做【雷劈木】，是制作法器的优质素材。
    虽然没有鬼角那么贵重，但用来制作破魔箭、或者削成桃木护符什么的，还是很有用的。
    考虑到下一次再过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所以白水秋特意多折了几枝，准备先留作备用，反正这东西又没有保质期，放的时间长一点也不会坏掉。
    “咦，这棵桃树……”
    好像比上次过来的时候，变得更绿了一些？
    从大桃树上跳下来的时候，白水秋有点狐疑地回头看了几眼。
    不过这些桃树常年生长在落雷山谷中，本来就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所以多生出那么几片绿叶，却也看不出有什么本质性的变化。
    所以白水秋也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把鸣雷玉和雷劈木在身上收好以后，就沿着来路回到了山谷上方。
    又被文泰一路送到山脚下。
    临分别的时候，这位朝仓家的族人才终于说了几句题外话：
    “白水小姐，理绘小姐托我给您带句话，请您在夏越祭那天下午，前往八坂神社小叙片刻。除了理绘小姐本人以外，本社的神主秀和大人，也想和您见一面。”
    “神主？”
    看到白水秋疑惑的眼神，朝仓文泰解释了几句。
    “……也就是说，这位秀和大人，是理绘姐姐的祖父？”
    那倒也的确是京都修行界的一位大人物了。
    白水秋对朝仓家的印象还不错，想必能教出理绘这样性情恬淡的孙女，朝仓秀和无论性情如何，都不可能会是土御门大藏那样的人。
    所以在短暂的思虑后，她就很干脆地答应了这份邀约。
    “对了，能冒昧的问一句，之前那具星熊童子的尸身，现在是在京都对策组手中吗？”
    “是的。”
    朝仓文泰怔了一下，就点头应道：“在前几天的时候，那具尸体就已经被送到了位于右京区的对策组总部，进行研究和解剖。白水小姐突然问起这个，有什么特殊的情况要交待吗？”
    “没有，只是随便问问……”
    白水秋张了张嘴，终于还是忍住了好奇心，没有把对策组准备怎么处理星熊童子尸体的问题说出来。
    想来各地对策组的处理流程都大同小异，如果真想询问和“术式子弹”有关的事情，等回到千叶县以后去找藤原七海就好了。以自己现在的水平和“战绩”，应该有资格从后者那里，获知一些更加深入的情报了。
    当下，两人在山脚道别，白水秋乘坐汽车原路返回。
    就这样，直到月末的最后一天。
    按照京都的习俗，今天是整个祇园祭的最后一项内容，也就是所谓的“夏越祭”。
    这场祭祀，由八坂神社亲自主持。
    所有参拜者，将会在祭祀活动结束时，穿过神社内巨大的“茅轮”，去除身上的邪气和晦气，祈祷接下来的一年身心安康，无病无灾。
    为了避免晚间人多，白水秋和神代惠子提前几个小时就从酒店出发。
    刚过午后，就搭乘地铁来到了四条通附近，然后沿着这条主干道，一路闲逛着，往道路东侧的八坂神社走去。
    这样一路走走停停，等到八坂神社所在的矮山脚下时，已经是一个钟头以后。
    朝仓文泰似乎是提前得到了消息，早早等在这里。
    一看到白水秋和神代惠子的身影，就快步迎了上来，寒暄了几句后，两人就跟在文泰身后，沿着参道往山上走去。一路绕过了人群最密集的区域，沿着矮山侧面一条青苔遍布的石板小路，来到了八坂神社的后院。
    因为这一次要见的人，不仅是朝仓理绘，还有后者的祖父，所以就不像是上次那么随意了。
    会客地点从上次的亭台，变成了一间很宽敞的会客厅。
    在白水秋和神代惠子过来的时候，这对祖孙已经提前等候在这里了。
    双方互相介绍过了以后，就在榻榻米上坐了下来，朝仓理绘起身给几人一一倒上茶水，而朝仓秀和则是开口和白水秋寒暄了起来。
    这种场面，白水秋这段时间已经经历过好几次了。
    这时候回应起来，显得驾轻就熟。
    从接触中来看，这位朝仓家的家主本人，还是比较符合白水秋最初的心理预期的，总体上和天元大师差不多，是个很和蔼的老爷爷。
    而且，也很健谈。
    嗯……就是没有送出什么见面礼，让白水秋稍微有点小失望。
    不过考虑到这次会面的性质和前几次不太一样，比起在清水寺、伏见大社时那种比较拘谨的气氛，这一次和朝仓家见面，反而更像是私下里的友好拜访，而且朝仓家之前帮过自己好几次了，所以这个念头只是在白水秋心里晃了一下，就被抛之脑后。
    言谈中，朝仓秀和捎带着问了几句关于麻美的事情。
    白水秋之前从朝仓理绘那里听说过，她和麻美其实是双胞姐妹，只不过后者被过继给了东京朝仓的家主，名义上已经算是东京朝仓的继承人。
    所以朝仓秀和出于关心自家“前”孙女的近况，询问几句，也是合情合理。
    对此，白水秋按照实情一一做出应答。

第561章
    或许是为了刻意避嫌，朝仓秀和并没有在谈话中提及太多关于土御门家、清水寺等的事情，只是稍微说了几句鬼族事件的后续处理。
    北条家肯定是没什么好下场的。
    以人类的身份，做出和鬼族合谋杀害内亲王的勾当，这种事情往严重一点说就是反人类，虽然没办法用世俗的法律来做出判决，但是京都修行界的各家随便用点手段一下，就足够北条家剩下的子嗣好好喝一壶了。
    白水秋对北条家的处境并不关心。
    她其实更想知道茨木童子的下落。
    但从朝仓秀和在话语中透露出的意思来看，京都修行界几乎将落雷山谷和大江山翻了一遍，也没有把茨木童子揪出来。
    这家伙也是真的能逃。
    难怪当年能在连酒吞童子都被杀死的情况下，从源赖光等人手中逃出生天。
    不过经历了落雷山谷一战，茨木童子断臂折角，现在大概率正窝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养伤，如果这家伙痊愈后再找上门来的话，对白水秋来说反而是个好消息，毕竟茨木童子的存在也算是个隐患，能早点解决是最好的。
    说不定还可以把它的另外一根鬼角也砍下来……
    攀谈的时间过得很快。
    寒暄的话题聊完以后，朝仓秀和顺势邀请白水秋和神代惠子留下吃晚饭。
    “今天晚上，是祇园祭的最后一夜，八坂神社所在的这片街区，会燃放盛大的烟火，而这座庭院就是最好的观景点，小秋和惠子应该都是第一次过来，还没有亲眼目睹过那样的烟火盛景吧？
    如果不介意的话，就请留下来吃个便饭，等祭典结束后，再回去也不迟。”
    白水秋犹豫了一下，和神代惠子互相看了一眼，然后笑吟吟地点了点头；
    “既然朝仓前辈如此盛情相邀，那晚辈就却之不恭了……”
    朝仓秀和抚摸着胡须，摆了摆手：“前辈什么的，听起来太过生分了，你和理绘、麻美都是朋友，就和她们一样，叫我一声爷爷就好。”
    “秀和爷爷。”
    白水秋从善如流。
    朝仓秀和又哈哈笑了几声，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开口询问道：“对了，小秋可会下棋？”
    “……不会。”
    白水秋有点尴尬地摇了摇头。
    类似的话，她之前已经从朝仓理绘那里听过一次了。
    虽然朝仓秀和没有说是要下什么棋，但是想想就知道，肯定不会是五子棋或者华夏象棋。而除此之外，不管是围棋，还是东瀛的将棋，白水秋都没怎么接触过，连规则都不太清楚，更不用说和别人对弈了。
    不过，神代惠子倒是在这时候开口了，一脸笑吟吟地问道：“晚辈小时候跟家中长辈学过一点，秀和爷爷问起这个，是想与人对弈吗？”
    “没错。”
    朝仓秀和点头应道：“说起来实在是有点丢脸，我这个孙女的棋艺太过高超，每次与她对弈，都要被她让六七子，才有可能艰难取胜。而下面的文泰等人，又从来不肯和我好好下棋，所以看到你们这两个年轻人，我才有此一问。”
    “哦？”
    神代惠子有点惊讶地扭头看了一眼朝仓理绘。
    白水秋不会下围棋，并不懂得“让七子”在围棋上是个什么概念，但惠子却是知道的。
    简单点说，就等于是在下华夏象棋的时候，其中一方先让了一套车马炮。
    这样一来，除非下棋的双方中，被让棋的那一个是完全不懂围棋规则的新手，否则但凡有点业余段位的水平，而对手又不是水平很高的职业赛事选手，那么几乎可以说是稳赢的。
    如果这样都能输，只能说明被让子的一方实在太菜，或者对方太强。
    这时候，朝仓理绘也微微一笑：
    “不，只是爷爷看我年龄尚幼，在让着我罢了。
    家祖年轻的时候曾经向平野先生讨教过棋艺，两人时常在棋院对弈，相互取长补短。我的棋艺就是由爷爷教授的。不过在我十二岁以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爷爷下过棋了，今天难得看到爷爷有此雅兴，小秋妹妹若不介意，我可以从旁指点一二。”
    “平野先生？是东瀛棋院的那位吗？”
    神代惠子像是听说过这个名字。
    “是的，正是八年前过世的平野纪夫先生。”
    “平野纪夫……这位先生很有名吗？”
    白水秋挠了挠头，一脸茫然。
    “那一位是东瀛棋院的七段选手，曾经在世界级的赛事上拿到过名次，是国内一流的棋手了……”
    神代惠子含糊地解释了一句，然后略微思忖了一下，抬头看向朝仓秀和：“我之前在家里的时候，也经常陪同家中长辈下棋，如果秀和爷爷不介意的话，就由我代替小秋，来陪您下一局吧。”
    “哦？如此甚好。”
    朝仓秀和倒是不介意和谁下，听了神代惠子的回应后，就立刻叫人取了一副棋盘和棋子过来，然后在会客厅的茶几上摆放好，一老一小两个人就分别坐到了两侧，分别是要开始执子对弈的节奏。
    “嗯……”
    白水秋坐在旁边看了几眼，脸上的茫然之色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变得越来越浓。
    她对围棋，基本上是一窍不通的，只知道“把对方的棋子围起来吃掉”，但是对于棋子怎么走、怎么吃、如何布局，就都一无所知了，这时候看惠子和朝仓秀和下棋，有种天书似的感觉。
    这一点，显然被朝仓理绘看出来了。
    这个女孩想了想，就施施然站起身来：“爷爷和惠子的这一盘棋，只怕要下上一会儿，小秋妹妹若是觉得无聊，不妨随我在院内走走。我八坂神社内颇有几件不错的收藏，想请小秋妹妹品鉴一二。”
    “……”
    白水秋有点不放心地看了一眼神代惠子。
    后者这时候正在思索着下一步落子的位置，感觉到她的视线，扭头笑了笑：“没关系的，秋酱你先出去转转吧，等这一局下完，恐怕就该吃饭了。”
    当下，白水秋和朝仓理绘双双起身，往会客厅外走去。
    出门的时候，朝仓理绘特意将推拉门敞开着，然后往走廊的一个方向抬手一指：“请走这边。”
    穿过长长的木质走廊，再拐了两个弯。
    白水秋跟着朝仓理绘，来到了一间很宽敞的储物间内。
    随着屋顶的台灯打开，眼前的景象霍然开朗。
    这里与其说是“储物间”，不如说是一间图书馆。
    清扫干净的房间内，差不多三四百平米的地面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五六排书架，每一列书架上都摆满了书籍，目测至少有一两千本。其中大部分看起来都是有些年头的古籍，被人用妥善的方式精心保存着，散发出淡淡的檀香气息。
    而在房间的最里侧，同样有几排架子，但样式更像是博古架。
    上面摆放着的不是古书，而是一些神乐铃、法尺、勾玉之类的法器。
    “这些书籍，都是我朝仓家的历代先辈收藏积累下来的，算是这间神社内最珍贵的财产的，小秋妹妹若是看到喜欢的，可以随意观阅。”
    “哦？”
    白水秋挑了挑眉。
    朝仓理绘把这些书籍称作“最珍贵的财产”的说法，令她觉得有点意外。
    毕竟，这个房间内可不仅是这些书籍，还有为数不少的法器，而且其中颇有那么几件，上面蕴含着的灵力相当充沛，让白水秋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按照常理来想，这些东西应该才是最重要的。
    “不，强大的法器固然重要，但带来的作用只限于一时，而这些书籍背后所代表的传承，才是一家神社能够长久延续下去的根本。”
    听了朝仓理绘的话，白水秋沉默了片刻，重新点了点头：
    “受教了。”
    的确。
    对于白水秋自己来说，她的实力一部分来自于系统，另一部分来自于雨女和白水纱奈的遗产，所以对于家族的传承反而没那么看重。
    而普通的神社是没有这些东西的，前人和后人的交集，除了相隔两辈以内的可以言传身教以外，其他时候都需要通过书籍来传递。
    个人的实力再强，也不可能抵得上千百年间，十几代，甚至几十代人的思考结晶。
    朝仓理绘抬起脚步，走到其中一列书架前，从里面挑出了几本，用油纸整整齐齐地包好，抬手向白水秋这边递了过来：
    “听麻美说，纱奈前辈当年曾经花费不少心力，去研究符文术式和阵法方面的东西，不过因为前辈英年早逝，只有很少一部分笔迹流传下来。
    这几本书，就是关于这方面的，内容水准都还不错，就送给小秋妹妹你吧。”
    “这有点太贵重了吧……”
    白水秋微微一怔，没好意思伸手去接。
    这两本书籍明显很有年头了，也不知道是朝仓家的哪一代祖先流传下来的，搞不好可能还是孤本。
    如果是“借”的话，她还可以拿过来看看，抄录一下笔记什么的，可是要说“送”，那这份礼物就有点太重了。
    尤其是朝仓理绘刚刚才说过，这些书籍是八坂神社“最珍贵的财产”……
    朝仓理绘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莞尔一笑：
    “小秋妹妹不必多虑，这间神社内的所有书籍，都有被我朝仓家的族人做过抄录备份，也都扫描出了电子版用以长期存储。不过家祖都更喜欢翻阅纸质的书籍，所以才会命人建造这么一间图书室，把它们存放在这里。
    所以这些古籍其实并非真正的原版，看起来古旧一些，是因为本身也是由数代前的那些先辈们抄录的，距今已有百余年历史。
    如果小秋妹妹更喜欢用屏幕看书的话，我稍后也可以让文泰把这些书籍的电子版一并发给你的。”
    “那就麻烦理绘姐姐了。”
    白水秋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把几本书接了过来，心里却在想着要如何回礼。
    按道理说，既然朝仓理绘特意提到了白水纱奈的事情，那么将这位姨奶奶留下的那几本小册子作为回礼，是很合适的。
    但问题是……
    白水秋总觉得，白水纱奈的那几本小册子应该比这些普通神官留下的书籍更贵重一些，内里的含金量也更高一些，拿来和朝仓家做交换，多少有点小亏。而换做其他的符箓、法器，想来以八坂神社的身家也并不需要。
    “算了……”
    短暂的犹豫后，白水秋摇了摇头，把等价交换的想法扔到一边：
    “这两本手册，是我根据纱奈奶奶留下的手册抄录下来的备份，上面还有一些我个人做的笔记，可能比不上这几本书的价值，但或许能对贵社起到一点触类旁通的作用。”
    “那我就替家祖先行谢过了。”
    看到朝仓理绘将手抄笔记接过去，白水秋微微松了口气，也把从她那里得来的几本书籍小心翼翼地收好。
    在这个过程中，白水秋无意地瞥了一眼旁边的书架，忽然视线一定：
    “这是……”
    映入眼帘的，并不是一本书，而是一副用玻璃框镶嵌起来的纸质绘卷。
    几张看起来已经发黄皱缩的草纸上面，用黑红的色调绘制出了一幅幅刀山火海般阴森恐怖的画面，分别用边框镶了起来，乍一看有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这种东西，难道也是朝仓家的先祖绘制出来的？
    “这是12世纪的画师绘制出的《地狱草纸》，距今已有八百余年历史，原本是一幅长卷，分别描绘了人死后堕入轮回，在不同地狱中受到折磨的图景，除了这里收藏的几幅以外，在东京和奈良的国立博物馆，也都能看到这幅类似的图卷，不过内容并不一样。”
    朝仓理绘顺着白水秋的视线往书架上看了一眼，开口解释道。
    “平安时代的绘卷吗……”
    白水秋微微颔首。
    12世纪，应该已经是平安时代的后期了，这个时期的绘卷留存到现在，的确是名副其实的古董了。
    但真正让白水秋在意的，并不是这幅绘卷的收藏价值，而是它本身所描绘的内容……
    “地狱这种地方……真的存在吗？”

第562章
    “嗯？”
    朝仓理绘抬眸看了过来。
    既然话都已经说到这里，白水秋也就不再犹犹豫豫，索性把自己这几天埋在心里的疑惑，一股脑问了出来：
    “有一件事情，我一直都是一知半解，想趁这个机会请教一下理绘姐姐。
    就在不久之前，我在别处听到一位朋友，提起过几句关于‘黄泉之门’的零星片语。如果这些绘卷中描绘的地狱，是真实存在的话，那么所谓的黄泉之门，应该也是确切存在的吧？
    那里……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
    “黄泉之门啊……”
    听了白水秋的话，朝仓理绘沉吟了片刻，然后重新抬起头来：
    “那是一个相当古老的传说了。”
    “小秋妹妹既然是巫女，那么一定也听说过，在《古事纪》中，曾经出现过名为‘黄泉之国’的概念。
    按照神道教的相关典籍记载，那里是所有故去的生命最终的归宿之所，也是所有活着的生灵望而却步的禁忌之所，由母神伊邪那美掌管，通过‘黄泉比良坂’与现世相隔。”
    说着，朝仓理绘慢慢转过身，在一列列书架间踱了几步，用不疾不徐的声音娓娓道来：
    “父神和母神是否存在过，祂们的经历是否是像《古事纪》中记载的那样，又是什么时候和人世间失去维系的……至今仍然是个谜团。
    因为这两位神明活跃于这个世界的时间，远远早于历史记载明确出现的时间，也早于神道教这一概念正式成形的时间。
    虽然陆续有人声称曾经见到过祂们，或者聆听到了祂们的旨意，但几乎可以肯定都是故弄玄虚的说辞。
    毕竟世间早已经没有供奉祂们的香火，而且就连这两位神明的子嗣。皇室供奉的天照大御神，以及我八坂神社供奉的素盏鸣尊，都已经有近两千年的时间，不曾在人间降临过了。
    根据《古事纪》的记载，隔绝黄泉之国的黄泉比良坂，位于出云国的八云山下，也就是现今的岛根县，那里至今仍留有‘千引石’的遗址。
    在此前的数千年间，有无数修行界的前辈前去探查，想要通过千引石，窥探到‘黄泉之国’的真相，却结果都一无所获。
    不过，在一代代先辈的摸索和探究下，修行界还是逐渐形成了一些朴素的共识——”
    “所谓黄泉之国，并不是一个独立的概念。
    在不同国家和地区的神话体系中，对那个地方有着不同的称谓：阴司、冥界、地狱、黄泉……
    虽然极少有人真正去往过那个地方，但是大量的证据都表明，在这个世界的某一处，有一扇看不见的门，将我们与另一个未知的空间隔开。
    所有死去的魂灵，无论是人类的，还是妖怪的，都会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去往那个地方。
    而那些执念深重的怨灵，也会在怨念消散成佛后，被那个地方所收纳。
    甚至，还有一些修行者怀疑，这千百年间从人世陆续消失和陷入沉睡的神明，也都是去了那个地方，因此才无法被现世的神社所感知到。”
    “你的意思是说……”
    白水秋一直站在原地，安静地听着女孩的讲述。
    听到这里，才微微蹙起了眉头。
    关于“黄泉之国”，她其实也是有想过的，毕竟不管是什么神话体系，对那里的定义都是大同小异，核心都在于“死者的国度”这一概念，至于东瀛的三途川、华夏的十殿阎罗、酆都鬼城的传说，都只是在这个基础上所做的丰富和细化而已。
    但……
    如果真的连那些“陷入沉睡”的神明，都是去了那个地方的话，那么用“黄泉之国”来形容那里，就显得不太妥当了……
    毕竟，在东瀛的神话体系中，伊邪纳岐系的神明，可是大多都生活在名为“高天原”的地方的。
    “是的。”
    朝仓理绘的声音从书架另一侧传来，但语调上却依然平静沉稳，听不出太多起伏：
    “如果这种猜测是真的，那就说明，《古事纪》中描绘的‘高天原’、‘夜之食原’，还有佛教经义中所说的‘净土世界’，并非真正意义上的神明居所，也绝非不沾人间烟火的极乐净土，而是以某种不为人知的方式，与‘黄泉之国’相连，甚至这三者可能根本就是同一处地方的不同称谓。
    那样的话，或许用‘里世界’来形容它，才更加贴切一些。”
    “现世为表，黄泉为里，两者以‘黄泉之门’分界，划分阴阳。
    这扇看不见的黄泉之门，既阻断了人类试图探知生死真相的脚步，却也在另一个层面上，将人类保护了起来。
    如果这扇门，被别有用心的人推开，那么在它背后的所有东西，就会在一夕之间重现人世，对人世间的秩序带来前所未有的冲击。”
    “……”
    良久的沉默。
    书房内，只有两道平稳的呼吸声悠悠响起。
    朝仓理绘的这番话，信息量有点大。
    哪怕是对于对灵异层面了解不少的白水秋来说，也有点颠覆了她原本的世界观。
    白水秋眼帘微垂，安静了有几分钟，才斟酌着措辞慢慢开口道：“可是，我还听土御门寿一……也就是在前几天的宴席上遇到的一个‘朋友’，听他提到当年的阿葵内亲王，拥有打开黄泉之门的特殊体质，那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那位阿葵殿下，拥有打开黄泉比良坂的能力，而大江山的鬼族，想要通过她进入黄泉之国，以此达成对世界的颠覆？
    可……
    理绘姐姐你刚才不是说，那些前辈并没有探究出比良坂的秘密吗？”
    “不是没有探究出，而是因为留下来的资料既少且乱，又语焉不详，所以很难说得清楚真相究竟是什么样子。
    从对这些资料抽丝剥茧，去伪存真后的情况来看。
    岛根县的比良坂，更像是一条早已经被封死的单行道。
    单行道的意思，是说那里只有进去的可能，而一旦踏入，就没有回头路可走。因为那里的禁制，很可能是由父神伊邪纳岐亲手布下的，目的大概就是为了避免黄泉内的东西跑出来，对人类社会造成生灵涂炭的结果。
    而支持这个推测的佐证，就是在以前的数千年间，的确出现过几例在千引石附近的神隐事件，而且那些人消失以后，就再也没有在人世间出现过。
    当然了……
    也可能他们是被附近的妖怪发现并杀死了，不过那些人都是实力不俗的修行者，就算是遭遇了妖怪，也不太可能消失的无声无息。
    也或许，曾经有人从那边的世界回来过，然后一直隐姓埋名，至死都未曾向任何人透露过自己的身份。
    再或者，是有某种神秘莫测的力量抹去了他们的灵力和记忆，让他们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原本身份，只能像普通的山民一样，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小山村内浑浑噩噩地度过余生……
    总之都是一些无法证伪的推测。
    但唯独有一条推论，是经过证实的……
    那就是通往黄泉之国的通道，并不只有比良坂一条，还有一些人类，也拥有着打开这条通道的能力。
    并且，这扇黄泉之门，也的确被人打开过，还不止一次。”
    朝仓理绘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是留给白水秋稍作思考的时间，然后才接着往下说道：
    “历史空白的上古时期暂且不提。
    在神道教早期的典籍记载中，曾经出现过这样的记录。
    据说在人类之中，会有极其微小的概率，出现一种特殊的灵媒体质，拥有这种体质的人，能够看到和打开通往黄泉的‘门’。
    在国家概念还未成型的弥生时代，曾经有人借助这种力量，将黄泉之国的恶鬼引入人间，将与自己敌对的村落和部族尽数屠灭，从而掠夺了大片的领土和财富。
    可这种只为私利的做法，虽然在短时间内见效颇丰，却给后世带来了极其严重的后果。
    因为这些魑魅魍魉本身并不可控，也没有太多理智可言，对杀戮的渴望胜过一切，
    这其中，就包括了斩杀过近万人的【杀戮鬼】。
    而杀戮鬼本身，又是鬼族的一员，所以鬼族这类妖怪，是和黄泉之门渊源最深的，最初的一批鬼族，很可能就全部都是从黄泉之国来到现世的。
    这也是大江山的酒吞童子一行，热衷于再次打开黄泉之门的重要原因。
    在最初的适应阶段过后，它们就开始在人世间，肆无忌惮地宣泄自己的力量和欲望，将一代又一代的人类卷入到了血腥的漩涡之中，甚至是以人类的血肉作为饵食。那段时间，可以说是人类的命运最为凄惨的时代。
    好在有一代代的修行者挺身而出，才让人类在这一片乱世中顽强生存了下来，并且建立了国家和政权。
    这其中灵力最为强大的，莫过于邪马台女王卑弥呼，另外还有一位名叫翠子的巫女。
    在此期间，华夏那边也同样出现过多次妖魔乱世的传说，比如三千年前被百家宗师姜子牙斩杀的轩辕坟三妖，其中侥幸逃脱的九尾狐妖，后来东渡至此，化名为玉藻前。不过相比于从黄泉之国内逃出的那些东西来说，像玉藻前这样能够用人类语言沟通的妖怪，已经算是相当和善了……
    这种妖魔横行的状况，一直持续到了平安时代。
    直到晴明公的出现。
    传说中，安倍晴明因为具备一半的白狐血脉，天生就具有自由穿梭于阴阳之间的能力，所以才能在不过二十岁的时候，就把阴阳术法修炼到了前无古人的地步。
    在窥破了黄泉之国的真相以后，安倍晴明动用自身的强大灵力，关闭了悬于京都上空的黄泉之门，又在此后的数十年间，走遍了整个东瀛，将存世的黄泉之门一一封印。
    当然，因为具备那种特殊体质的人本来也没几个，所以被打开的黄泉之门其实一共也只有几处。
    再加上源赖光等一大批天才的陆续诞生，与那些妖魔魍魉展开了长达百年的战斗，才彻底终结了百鬼夜行的时代。”
    “上空？”
    还有……
    “鬼族是怎么知道，阿葵具有这种体质的？”
    ——别人或许不知道黄泉之门的底细，但掌管着神道教最高权柄的皇室，肯定是能查阅到这些记载资料的，按理说既然有了这些前车之鉴，就不应该再把这种事情四处宣扬才对。
    问出这两句话的时候，白水秋的语速渐渐加快，精神也变得高度集中起来。
    沙沙的脚步声继续响着。
    朝仓理绘似乎斟酌了一下词句，才缓缓回应道：
    “黄泉之门只是一个类似于‘门’的概念，但并不是我们在日常生活中看到的那种门，并没有固定的位置，它可以以任何形式存在，也可以附着在任何一种媒介上。比如镜子、湖面、甚至是什么都没有的虚空之中。
    如果用现代科学的思维来理解，黄泉之国很可能并不是一处独立的世界，而是和人类所生活的现世，处于一种叠加态的特殊空间。
    在绝大多数人眼中，都无法看到它的存在，而只有在遇到具有那种体质的人时，这种叠加态才会坍缩成名为‘黄泉之门’的存在，并且可以被前者打开。”
    “……”
    白水秋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她前世也是上过大学的，对于“叠加态”、“坍缩态”的说法并不陌生，用它来解释“黄泉”的存在，听起来似乎也有那么点道理。
    但……
    敢情这就是所谓的“遇事不决，量子力学”？
    不过，在听到朝仓理绘的话时，白水秋却是不自觉地回想起了一幅画面。
    ——那副曾经在她的识海深处出现、又被雨女封印过的画面。
    甚至就在前几天的后祭上，白水秋还曾经看到一幅那幅画面，画面中那座空旷无人的城市，还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藏匿着的无数鬼影……都让她感到不寒而栗。如果不是有一个神秘莫测的声音及时将她唤醒，很难猜测后面会发生什么。
    莫非……
    那段记忆，就和所谓的“黄泉之门”有关？

第563章
    这个念头，在白水秋心里一闪而过。
    但脸上却是不露声色，只是用余光往书架的另一侧看了一眼，心里暗暗揣摩着朝仓理绘的心思。
    她有点不确定，这个女孩将这些情报告诉自己的用意。
    尤其是刚才那几句，“或许有人去过黄泉之国，却被某种神秘力量抹去了记忆”的话，虽然从朝仓理绘的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的波动，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至少白水秋心里并不是很平静。
    毕竟……
    朝仓理绘是精通卜算之术的。
    这个女孩甚至能在没有任何凭借物的情况下，仅仅用一副棋盘，就推算出了制造螳螂山事件的幕后黑手，是大江山的鬼族余孽。那么用类似的方法，推测出她幼年时遭遇的那段经历……理论上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而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刚才的这几段对话，可就别有深意了。
    白水秋这边还在思绪浮动。
    另一边。
    朝仓理绘已经对她提出的第二个问题做出了回应：
    “至于阿葵殿下，有传言说她在幼年时曾经聆听到天照大神的声音，因此才会在伊势神宫的前任斋王退任时，被选定为继任者。
    虽然这个消息，当时只是在皇室内部，以及少数修行世家内有所流传，并没有在修行界内大肆宣扬，但北条家的先祖当时正担任着皇室阴阳师，算是平安京内仅次于安倍、贺茂两家的阴阳道大族，对此毫不知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所以，很可能是在他们和鬼族密谋的时候，将这件事情透露了出来。
    再者说……
    鬼族和黄泉之门的渊源远比一般人想象的要深，也或许像酒吞童子那样的妖怪，有什么特殊的办法能够辨别出那种体质也说不定。”
    顿了顿，朝仓理绘又说道：
    “事实上，在安倍晴明道破自己探知到的关于‘黄泉之门’真相的时候，就曾经有人猜测，悬于京都上空的那扇‘黄泉之门’，有可能和当年的阿葵殿下有关。
    比如鬼族通过某种手段，找到了阿葵殿下的转世或者替代品，然后以她的血肉为祭品，在阿葵死亡的数十年后，成功打开了那扇门……
    不过这个猜想是不可能的。
    因为阿葵殿下殒身时的情况比较特殊，按照常理来说，她应该根本就没有继续转世的可能……再加上殿下是以斋王的身份死亡，并没有婚配的经历，也就更不可能有子嗣延续下来了。
    另外，在晴明公进行调查的过程中，发现了那扇黄泉之门的开启，与当时有名的邪派阴阳师芦屋道满有着丝丝缕缕的关联。
    这一位也是平安时代有名的阴阳师，虽然是邪修，但却有着一身精湛的术法造诣，是整个东瀛历史上，为数不多能够和安倍晴明相提并论的几人之一。芦屋道满这么做的原因，已经无从得知，或许和鬼族有关，也或许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和野心……
    时至今日，真相早已经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恐怕也只有当事人，才知道究竟如何了。”
    “当事人……”
    和这次事件有关，又顺利活到现在的……
    恐怕也就只有鹫峰紫苑和茨木童子了吧？
    回想起来，鹫峰紫苑之前说起安倍晴明的事迹时，并没有提到关于“黄泉之门”的事情。
    以这位老妖怪和的见识和阅历，不知情的可能性不大，恐怕只是单纯不想让她和惠子知道罢了，毕竟有些事情了解得多了，未必是什么好事，一无所知的人，反而能活得更开心一点……
    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将纷杂的思绪暂时按捺了下去，用尽量平稳的语气轻声问道：“那么，这些事情与我们天目神社有什么关联吗？”
    短暂的沉默。
    朝仓理绘似乎犹豫了一下，片刻后，才重新开口：
    “……根据纱奈前辈当年寄出的那份信件，还有后来东京朝仓家数次派人前往成田市附近的灯笼山，对现场情况的探查结果来看，在那座灯笼山上，很可能就存在着一处未知的空间。
    而那只在关东地区的典籍记载中从未出现过的黑泥，大概率就是从那个空间内逃出来的怪物。
    纱奈前辈或许也是有这个怀疑，才会在信件中刻意提到了‘黄泉之国’这个词，只是在朝仓家的人手赶到之前，纱奈前辈就已经只身上山，并殒命于那处黑潭中，所以我们也无从得知，她当年到底发现了什么，又在灯笼山上遭遇到了什么。
    而根据当时的几位族内前辈，在那座山上调查出的结果来看，应该正是当年那次事件，造成了黑潭内的阴气大量溢散出来，将整个灯笼山遮盖起来，形成了一处无比巨大的‘阴域’。
    寻常‘阴域’，无论是天然形成还是由邪派修士人为制造，都很难形成如此的规模，甚至能够将一整个山头覆盖在内。能做到这种规模的壮举，除了传说中的‘黄泉之国’，几乎不做他想。
    而白莲宗和九菊一派在灯笼山脚下经营多年，甚至把黑泥奉为神明，很可能早就窥探到了这一秘密。
    所以，不管那处黑潭，究竟是不是通往‘黄泉之国’的入口，为了避免更大的灾祸发生，都必须将他们的企图扼杀在摇篮中。
    这，也是东京对策组派出麻美的原因。”
    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吐出，反复几次后，才将自己略有加快的心跳平复了下来。
    “原来如此……”
    不，应该说是果然如此！
    这么看来……
    当初朝仓麻美和伊藤先生前往天目神社拜访的时候，自己用傀儡娃娃的身体，看到千代正在翻阅的信件，应该就是白水纱奈当年写给东京朝仓的了。
    而东京朝仓和京都朝仓本是一家，想来私下里是有情报交换的，麻美知道的事情，理绘自然不会不知道。
    “也就是说……”
    白水秋想了想，抬头看向对面的女孩：“麻美姐姐前往千叶县的目的，一是为了封印黑泥，而二……则是为了追查白莲宗和九菊一派的下落，将他们一网打尽，从而在根源上避免灯笼山的那处‘黄泉之门’被人打开的可能？”
    朝仓理绘点了点头：“是的，准确的说，这两个目的其实是一个，都是为了封固灯笼山上的那处黄泉之门。”
    “……”
    沉默。
    两人谁都没有再开口。
    宽敞明亮的书房内，白水秋和朝仓理绘隔着两列书架相对而立，白炽灯的光亮从头顶洒落下来，打出了两条长长的光影。
    早在前两天的时候，白水秋就已经在绘制符箓之余，把自己手头得到的情报通盘考虑了一遍。
    虽然并没有得到完整的真相，却也已经将事情的脉络，大概摸索出了几分。而现在，和朝仓理绘刚才给出的这段情报结合一下，再把其中蕴含的信息量全部消化吸收后，许多之前一直没有想通的疑惑，就都迎刃而解了。
    只是……
    这件真相中所蕴含的东西，却是白水秋所不希望看到的。
    尤其是……
    朝仓理绘的解释中，隐隐流露出了一种可能——
    或许，七十年前的那次灯笼山事件，并非偶然！
    白莲宗的创立，或许的确是在那场地震后发生的，但九菊一派……却是从数百年前，就一直延续至今的古老流派，理论上是有可能知道黄泉之门的秘密的！
    假如当年打开灯笼山那扇门，将黑泥释放出来的，是他们的人……
    那白水纱奈的死，可就另有隐情了。
    从最初知悉自家姨奶奶的死亡原因时，白水秋就一直都觉得，这位姨奶奶似乎有点太着急了，甚至都不肯再多等待一段时间，等到东京朝仓的援兵到了以后，再一起上灯笼山探查情况。而如果把九菊一派的因素考虑进去……
    那这个疑点就能说得通了。
    细碎的脚步声响起。
    朝仓理绘慢慢沿着书架踱着步子走回来，重新站在了白水秋面前，轻声说道：
    “这些关于黄泉之门的情报，原本是神道教的绝密，即使是在京都修行界内，也只有包括八坂神社和土御门家在内的极少数家族，才有了解和接触的资格，按道理不应该随便透露。
    可……
    当年的白水纱奈前辈，应该也是凭借自己的能力，推算出了一部分真相，可惜还没来得及将它传递下来，就早早殒命。
    而现在，灯笼山又因为白莲宗的活动而重新出现活跃的迹象，这是一个很危险的预兆。
    作为纱奈前辈的后辈，我认为你有资格知道这些真相，并以此为根据，做出自己的判断和选择。
    无论是要避其锋芒，还是迎难而上，都是合乎情理的选择，也没有人有资格对你提出过多苛责。
    毕竟，这份责任，原本就不应该是由白水家来承担的。”
    “我知道。”
    “但不管怎么说，都要谢谢理绘姐姐能告诉我这些。”
    白水秋长长吐了口气，有点勉强地笑了笑：“说实话，我对纱奈奶奶的生平所知甚少，掌握的情报大多都来自于道听途说，可能还不如你们了解得多。如果不是理绘姐姐今天特意提起，我可能一直都会被蒙在鼓里。”
    “……”
    朝仓理绘嘴唇嗡动了一下，却没有立刻发出声音，而是在沉默了片刻后，轻轻上前一步，抬起右手，对着白水秋的肩膀虚抱了一下。
    “诶？”
    白水秋被这个女孩的举动弄得有点猝不及防，下意识地瞬从身体的本能反应，就想要做出防备的动作。
    但后者并没有动用任何灵力，抱过来的时候也完全没有威胁的意味，让白水秋把刚刚提起的警戒心又放了回去。
    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虚抱。
    力度很轻柔。
    两三个呼吸后，朝仓理绘就慢慢松开手臂，又站了回去，面容也恢复了一贯的沉静：
    “麻美在这次去往千叶县之前，曾经到京都来过一次，没有把这些真相告诉你，其实是我和祖父，还有远在东京的直雄爷爷共同商量的结果。
    毕竟当年的纱奈前辈，就是因为灯笼山的秘密而死，还有更早之前的……
    现如今的白水家，已经人丁凋敝，只剩下你和千代婆婆两人，如果你再出了什么事情，恐怕……”
    剩下的话，已经很明显了。
    无论如何，她的那对便宜父母是不可能再回来继承神社了，就算后者已经生出了别的孩子，对方也应该会按照白水和人夫妇安排的道路成长，找一份正经工作安然度过一生。如果白水秋出了什么事情，那么天目神社的传承，可能就真的要无以为继了……
    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是吗？”
    其实白水秋一开始的打算，就是安安静静的完成学业，考取一个还算过得去的大学，然后视自己的成绩，决定是出去打工，还是继承家里的神社，当一个混吃等死的巫女。
    可，不管她本人的意愿如何，从遇到第一条恶灵开始……不，准确的说是从前身幼年时第一次看到鬼怪的时候开始，她就不可能再从灵异层面的世界中安然脱身出去了。
    既然躲避无用，那就只有主动出击。
    对此，白水秋早有觉悟，所以这时候也看得很开。
    何况……
    现在的她，在术法层面的造诣的确还不如白水纱奈。
    但她身边除了曾经跟随纱奈前往灯笼山镇压黑泥的雨女，还多了青鹭火、风狸、惠子……还有系统。
    再加上现在这个时代，网络通信和交通无比发达，从关西前往关东，也就一天的时间，真要呼叫援军的话，比一个世纪前可要容易多了。
    此消彼长，现在的白水秋，能够调动的力量未必弱于当年的纱奈。
    而且，仔细想想，她身上还有一个日常祈福的任务正在进行，等这次回到成田市以后，应该很快就能完成，倘若能再获得一件不亚于【灵鹿弓】的法器，将来对付九菊一派和黑泥的时候，也能再增添几分底气。

第564章
    思绪转动间。
    白水秋已经逐渐从最初的惊愕中回过神来，慢慢消化掉了朝仓理绘给出的这堆情报，眼神中一抹犹豫之色退去后，转而变得明亮而坚定起来。
    朝仓理绘静静地看了白水秋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
    “既然你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么我也会尽自己所能，来为你提供帮助。
    如果对手只是白莲宗的话，其实并不是很难对付，只要确定了对方的山门所在，而关东各县的对策组又精诚合作，完全可以在不用付出太大伤亡的情况下，将他们顺利解决。
    但九菊一派，却是从镰仓时代流传至今的邪派，而且他们所擅长的一些术法，有着当年芦屋道满的影子，很可能就是由芦屋道满的弟子或者后人一手创立的。
    这一派自从多年前犯下众怒，被主流术法界合力剿灭以后，就一直行踪诡秘，始终不曾被人找到他们的巢穴所在。
    我们八坂神社会倾尽所能，继续追查这方面的情报。
    但千叶县那边，毕竟是小秋妹妹你的主场，就要劳烦你从中出力了。
    舍妹麻美自幼精研术法，到如今算是小有成就，虽然比不得青鹭火这等级别的大妖，但在当世的修行者中，并不比任何人逊色。若是在回到千叶以后，有任何需要她的地方，还请随意吩咐。
    我这个做姐姐的，也会将今天的这番对话转告给她的。”
    “我会的。”
    白水秋郑重地点了点头。
    灯笼山的事情，就发生在距离成田市不足百里的地方，可以说是在自家门口，而且又与白水纱奈的殒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无论于公于私，都是她必须要面对和解决的，而在这个过程中所遭遇的一切阻碍，都应该想办法予以清除。
    “等这次回去以后，就和麻美她们商量一下吧……”
    白莲宗这颗毒瘤，也是时候彻底拔除掉了。
    白水秋打定了主意。
    直到这时候，这个关于“黄泉之门”的话题，才算是告一段落。
    两人又相对而立，沉默了一会儿，就听到朝仓理绘笑了笑：
    “好啦，时间不早了，刚才已经说了很多，不知道爷爷和惠子那边下完棋了没有。待会儿烟火大会就要开始了，这可是京都一年一度的盛景，小秋妹妹可要趁这个机会好好欣赏一下哦。”
    “是吗，那我还蛮期待的。”
    白水秋也笑了笑，用故作轻松的语气回应道。
    接下来，两人一前一后从书房内走出来，等朝仓理绘关好门以后，就双双穿过走廊，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回到会客厅内的时候，神代惠子和朝仓秀和的对弈还在继续进行着。
    只是……
    “嗯，怎么棋盘上的棋子这么少，已经开始下第二盘了吗？”
    白水秋走到神代惠子旁边，低头看了一眼，有点奇怪地问道。
    她和朝仓理绘在书房里面待的时间不短，估摸着有一个多小时的样子，按照一盘围棋正常对弈的时间，差不多刚刚好。
    “额……”
    听了这话，对弈中的两人都沉默了片刻，才听到朝仓秀和咳嗽了几声，开口说道：
    “咳咳，现在已经是第三盘了……”
    “诶？”
    白水秋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问问刚才到底是谁赢了，但话还没说出口，就戛然而止。
    从她的视角来看，神代惠子的模样似乎更轻松一点，而朝仓秀和则是额头微微冒汗，即使是在刚才作出回应的时候，也没有将视线从棋盘上挪开，一张遍布着皱纹的老脸上，眉头紧锁，好像是在冥思苦想着接下来的走法。
    “嗯……”
    白水秋扭头看向了跟着自己进来的朝仓理绘。
    这个女孩这时候已经在榻榻米上坐了下来，神色淡然地往棋盘上看了一眼，而后微微一笑：“看来还是惠子妹妹的胜面大一些呢。”
    “？”
    注意到白水秋投去的困惑眼神，朝仓理绘轻声解释了几句。
    不过，从这个女孩嘴里说出来的“冲”、“断”、“飞”、“扑劫”……就让白水秋有点头大了。
    对于她来说，这些词的每一个字，她都……
    额，好像连字也看不懂，更别说连在一起形成的这一堆专业术语了，没听几句，白水秋就感觉自己像是在上高数课，有种听天书似的感觉。
    好在，朝仓理绘在分析完了当前的棋局以后，还是用粗浅一点的话，简单解释了几句。
    大概意思就是说，神代惠子目前正在大开大合的发起进攻，而朝仓秀和则是在被动防守，从目前的局面来看，惠子的势头更盛一些，所以赢面也更大。但因为棋局未完，所以并不绝对，只能说是几率较大。
    “惠子的棋艺……”
    竟然这么厉害的？
    白水秋有点小意外。
    她刚才也听这几人说了，朝仓秀和是能和东瀛棋院的职业七段选手对弈的，哪怕对方是在有意让着他，这位老人也绝对不是什么棋艺稀疏的臭棋篓子。而惠子能在和他的对弈中占据上风，说明至少也有着职业段位的水平。
    此前的接触中，她可从来没见到惠子展露出过这种技能。果然智商高的人，学什么都要比一般人来得出色一些？
    不过……
    能在让七子的情况下，仍然战胜朝仓秀和的朝仓理绘，棋力又强到了什么水平？
    “话说，理绘姐姐你是什么段位？”
    想到这里，白水秋有点好奇地问了一句。
    好像围棋中最高的段位，就是九段了吧？不过即使是九段，也已经不敌最尖端的人工智能了，只能说人脑的计算能力终究还是有极限的……
    面对白水秋的询问，朝仓理绘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
    渐渐的，两人都不再说话，而是静下心来，进入了观棋不语的状态，各自坐在榻榻米一侧，看着对弈中的神代惠子和朝仓秀和不时将棋子落下，带动着整个棋盘上的局势瞬息万变。
    在下到一百多步的时候，神代惠子在落子时犯了一个小失误，被苦苦挣扎的朝仓秀和抓住了机会，迅速发起反攻。
    经历了几十步的拉锯战以后，惠子终于渐渐陷入了颓势，陆续被吃掉了不少棋子。
    又过了有十几分钟的样子。
    这一盘棋终于下完了。
    直到这时候，朝仓秀和才用衣袖擦拭了一下鬓角，整个人像是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然后又顾及自己的前辈形象，很快就将面容严肃了起来：
    “没想到惠子年纪轻轻，竟然有着这样一手高超的棋艺，前两局能够取胜，绝非偶然。这一局若非你犯下了失误，恐怕我也很难能赢下来。”
    “不，秀和爷爷太谦虚了。只是前两局的时候，您对我的棋路还并不了解，等到适应过来以后，我就不是您的对手啦。”
    “不不，实属侥幸而已。”
    一老一少相互谦让了几句后，就不约而同地撤去了棋盘。
    按照三局两胜的规则，肯定应该是惠子赢了，不过朝仓秀和最终扳回来了一句，也总算维持住了一些体面。
    这时候，这位老神主才注意到了被白水秋放在榻榻米上的那几本古籍，微微一怔：
    “差点忘了，这次与小秋惠子初见，竟然没有为你们准备一份礼物，实在是我这位当爷爷的失职……
    这两块平安符，是我年轻时从一位老友那里打赌赢来的，算是一对不错的法器，带在身上可以逢凶化吉，避难消灾，就送给你们作为这次会面的见面礼吧。些微寒酸了一点，还请不要介意。”
    说着，朝仓秀和就从衣兜里取出了一对金质的护符，向白水秋和神代惠子递了过来。
    话是那么说，但这对护符显然不是什么寻常货色。
    护符本身像是足金质地的，不算太厚，上面绘制着形状古奥的符文，入手的感觉颇为绵软。
    至于其中蕴含的灵力，从白水秋感知到的情况来看，已经不亚于她自己的【青怨风铃】，作为礼物而言，算是很有分量了。
    而且……
    还是形状互补的一对。
    ——两块金质护符大体上是个方块形状，只是在中间的交接处，呈现出一条凹凸的痕迹，拼在一起刚好能够扣上。
    白水秋和神代惠子互相看了一眼，出声婉拒了几次后，才在老人的执意劝说下，“勉为其难”地把那对金护符接了过来，一人一块收在身上。
    当晚的饭食是在八坂神社内吃的。
    同桌用餐的人并不多，除了白水秋和惠子，以及朝仓秀和祖孙以外，就只有一位看起来约摸四十来岁的中年妇人。朝仓秀和以家主的身份开口介绍了几句，才让白水秋知晓这位妇人的身份：
    “这位是我长子的妻子，也是理绘和麻美的妈妈美幸。”
    “原来是美幸阿姨。”
    白水秋礼貌地问了声好。
    朝仓妈妈的手艺还是相当不错的，虽然只是一些家常菜式，但是饭菜的味道都很出色，再加上朝仓家也是京都市内的大族，餐桌上颇有那么几道不太常见的珍贵食材，让白水秋吃的很开心。
    饭后，已经是夜幕四合。
    屋子外面已经开始出现了渐渐鼎沸的人声，还有零零散散的烟火燃放声。
    “小秋妹妹，还有惠子，一起出去看看吧？”
    朝仓理绘微笑着发出邀请。
    三个女孩一先两后从神社的内室出来，站在外面的庭院中，往山下的方向俯瞰而去。
    朝仓秀和说的没错，这里的确是最好的观景点。
    因为海拔较高，又是不对游人开放的内院，周围并没有什么树木灌丛的遮挡，踩在庭院边缘略微高于地面的石台上，往外面极目远眺的时候，可以将附近好几片街区的景色一览无余。自然，也包括了山腰附近，和外面的街道上那些正在准备燃放焰火的人。
    “要开始了。”
    朝仓理绘轻声说道。
    话音未落。
    就听到——
    嘭！！
    伴随着这一声，一束橘色的火光从地面上冉冉升起，在升入数十米高的半空后轰然炸开，迸发出一团璀璨的碧色烟火。
    紧接着是第二束，第三束……
    东瀛的烟火技术，最早也是从华夏传过来的，但是在古代的东瀛人手中，被研究出了很多新的花样，算是青出于蓝。烟火的形状从各种简单的几何图形，到各类文字，再到渐渐复杂的图案模样，成片成片的火光在半空中绽放开来，将庭院内的大地照亮。
    而京都夏越祭上的焰火，更是平日里难得一见的风景。
    白水秋和神代惠子并排站在一起，仰着头，一起看向上空。
    时不时迸发出的各色火光，映出了两张白皙的面孔。
    “果然很漂亮呢，秋酱。”
    神代惠子撩了一下被晚风吹起的发丝，一双眼睛从璀璨的夜空中慢慢收回来一点，嘴里轻声喃喃道：“如果以后的每年，都能看到这样的景色就好了。”
    “嗯？”
    白水秋回眸看了一眼这个女孩，恰好也是在同一刻，惠子也悄悄往她这边看了一眼，四目相对，两人都是一怔，然后心照不宣地流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再各自收回视线，只用一抹余光往对方那边看去。
    “会看到的。”
    白水秋轻声说道。
    这时候，外面的的游人们开始按照夏越祭的规则，依次从巨大的“茅轮”前穿过，嘈杂的声音顺着不算太高的院墙传递到后院中来，反而显得被焰火的光辉笼罩着的庭院更加寂静。
    因为不远处还有朝仓理绘在，两个女孩也没敢做出什么过分亲密的举动，只是并肩站在一起，看了一会儿烟火，静静地体味着这种乱中取静的感觉。
    直到火光渐渐变得稀疏起来，两人才转身往回走了几步，向朝仓家提出辞行。
    朝仓祖孙将两人送到山门处，目送着她们往前走了一段，才转身回去。
    而白水秋和神代惠子则是在下山以后，坐上了凉子提前停靠在这里的汽车，回往各自下榻的酒店。
    在临分别的时候，白水秋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话说，惠子，刚才和秀和爷爷对弈的最后一局，你是故意输的吗？”

第565章
    “嗯？”
    神代惠子怔了一下，而后笑了笑：“你说这个啊，也谈不上故不故意，毕竟人脑又不是机器，总会有疏忽大意的时候，不过……秀和爷爷的棋力并非庸手，至少我是没把握在让七子的情况下还能赢他的。所以……”
    说到这里，神代惠子的表情变得认真了起来；“那个叫朝仓理绘的女孩，头脑很不简单，可能连我也无法和她相比，不管她对你说了什么，一定要小心点，千万别中了她的圈套。”
    “这个……”
    白水秋皱了皱眉。
    惠子说的这些，她其实也有点感觉到了。
    从这几次接触的情况来看，朝仓理绘的确给了她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就好像这个女孩手里真正掌握的情报量，远远不止是嘴上说出来的那么多。
    以白水秋的直觉判断，这个女孩应该并不是在给她设套，只是在某些方面上，对她隐瞒了一些东西，就比如……
    “总感觉，朝仓理绘好像对白水家很熟悉的样子……”
    虽然只是在言词间有那么一点涉及，但白水秋总觉得，朝仓理绘对白水家的了解，好像不止是当年的白水纱奈，而是还有一些更早的东西……
    应该只是因为当年和纱奈奶奶接触过的东京朝仓，和这边互通了情报，所以才让理绘了解到这些情况吧？
    总不可能，朝仓家和自家的祖辈还有什么交情。
    毕竟天目神社都在成田市存在两百多年了，没听说过还有什么远在关西的故人……
    白水秋想了想，就把这个念头暂时抛之脑后。
    和神代惠子在酒店门前挥手道别以后，就回到房间内，匆匆洗漱了一下后，躺到床上沉沉睡去。
    ……
    随着夏越祭的结束，这次从七月中旬开始的京都之行，算是正式告一段落了。
    次日清晨。
    手机上的日期已经指向了八月的第一天。
    刚过六点半，白水秋就在生物钟的作用下早早睁开了眼睛，从床上爬了起来，刷牙洗漱过后，开始收拾东西。
    这一趟京都之行，算是收获颇丰。
    天元大师所赠的白丁花茶和清泉之水，是最重要的收获，其次是望月家送的月蚕丝披肩，和朝仓理绘送的那几本关于术式阵法的古籍。
    把这些东西收拾妥当以后，白水秋又把IH大赛的奖牌和纪念品，还有自己从商场购买的伴手礼一一在行李箱内放好，然后去阳台收取晾晒的衣服。抱着一堆干衣物从外面回来时，就看到一条人影突兀地出现在沙发上。
    “吓！”
    白水秋先是脚步一顿，然后才注意到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赫然是失踪了好几天的老妖怪：“紫……苑老师，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嘘——”
    鹫峰紫苑抬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着旁边的几张床铺示意了一下。
    这个时间点，桥本千奈等人还没有全部醒来。
    毕竟，大巴车预定离开京都的时间，是在上午十点半，而现在还没到七点。白水秋能起这么早，完全是因为这几个月来养成的习惯。
    “在准备回去的东西了吗？”
    鹫峰紫苑从沙发上缓缓起身，往白水秋旁边的行李箱内看了一眼，笑了笑：“那就祝你们一路顺风吧，我还有一点私事需要处理，要在京都多待几天，所以这次就不和你们一起回去了。”
    “诶？”
    白水秋被老妖怪这番突如其来的说辞弄得有点意外，但很快就警觉了起来。
    话说……这个女人该不会是想效仿上次对付北条家的时候，再对土御门家来个杀人火化一条龙服务吧？
    然后为了避免麻烦缠到她身上，所以让她先走，自己杀完人再追上来？
    “嘛，别想太多。”
    鹫峰紫苑双手抱在胸前，通过白水秋的表情看出了她的担心，又轻描淡写地补充了几句：“我不会去找土御门家的麻烦的，没有把握全身而退的战斗，我是绝对不会参加的。而且，和一群没脑子的蠢人计较，也实在没什么意思。
    这次要在京都逗留，只不过是打算再多等几日，看看茨木童子还会不会回来罢了……
    顺便也等我那位木匠朋友，把答应帮你制作的那批法器制作完毕，再一起带回去。”
    “这样啊……”
    白水秋抿了抿嘴唇：“那就劳烦紫苑老师了。”
    看样子，鹫峰紫苑对茨木童子的怨念依然没有消散，不过这件事情说到底，只是老妖怪的个人私怨，作为不曾亲身参与过的局外人，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那批法器的事情，是和她有关的，看到老妖怪这么上心，反而让白水秋有点忐忑。
    “劳烦什么的倒也不上，只是……要表达感谢的话，应该更实质一点才对吧？”
    鹫峰紫苑的语气中多了几分调侃的意味。
    “你的意思是……”
    面对白水秋的询问，鹫峰紫苑没有回答，只是忽然往前了一步，将身体微微向前倾了过来，一张面孔贴到白水秋面前，和她四目相对。
    “你……”
    白水秋下意识地将身子往后退了一点，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紧张。
    而鹫峰紫苑只是轻轻嗅了嗅，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嘴里却是低声问道：“你昨天是和惠子一起去了八坂神社吧？那个叫朝仓理绘的女孩……都跟你说了什么？”
    “也……没说什么啊，只是闲聊了一会儿，又顺便送了我几本书……”
    白水秋犹豫了一下，把原本已经浮到脑海中的那段关于阿葵的情报，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她本来是打算在询问过朝仓家以后，再找老妖怪来核对一遍情报的。
    可是经过和朝仓理绘的一番交流，白水秋却是临时打消了这个主意——
    老妖怪不想让她知道黄泉之门的消息，自然是有她的考虑。
    在想要了解的东西大部分都已经知道了的情况下，似乎也没有再去揭老妖怪的伤疤，刺激到眼前这个女人。
    不过对于已经活了千年的鹫峰紫苑，白水秋试图掩饰的这点小心思，显然是没有什么实际效果的，这个女人一只手轻轻摩挲着下巴，想了想，才轻声问道：“她不会是把关于‘黄泉之门’的事情……也都告诉你了吧？”
    “？！”

第566章
    面对鹫峰紫苑的询问，白水秋瞳孔一缩。
    “你怎么会知道……”
    “原本是猜的。
    不过现在嘛，已经从你的反应中得到证实了。”
    鹫峰紫苑将身体微微收回了一点，脸上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那天的宴席上，你也听到了土御门寿一所说的话，但是却始终没有就此询问过我。而有关‘黄泉之门’的事情，又和北条家与大江山鬼族的合谋牵扯很深。
    所以，无论你们双方见面时，谁先主动挑起这个话题，都不可能对此避而不谈。
    只是我还不清楚，你们的对话究竟深入到了什么程度。”
    “额……”
    白水秋犹豫了一下，轻抿着嘴唇慢慢说道：“朝仓理绘说……当年的阿葵殿下，是因为有着能够那种特殊的体质，才会被鬼族盯上，想要利用她来打开通往黄泉之国的通道，只是在下手的时候出了点状况……是这样吗？”
    说起来，朝仓理绘其实并没有明确说出阿葵事件的经过。
    但是从那个女孩的话语中来看，她知道的情报应该还不少。
    ——毕竟，白水秋可是亲耳听到她说，阿葵殒命时的情况有些特殊，理论上并没有转世的可能，所以关于鬼族寻找她的替代者作为祭品的猜测，其实可能性很低……
    等等……
    白水秋心里忽然一动。
    阿葵应该是被鬼族杀死的没错。
    可……
    被鬼族杀死的人，为什么就没有转世的可能？
    通常情况下，人类身死以后，魂魄会以灵体的形式在世间继续游荡，等到执念彻底消解，就会以某种特殊的方式“回归”到黄泉之国。
    ——这里的回归，是不需要通过黄泉之门的，而更像是一种自然形式的“消散”，也就是东瀛人所说的“成佛”了。
    灵体在世间游荡的时间长短因人而异，若是寿终正寝的老人，往往是在过完头七以后，就渐渐消散了，而那些横死、枉死的怨灵，还有就是修行者的灵体，因为执念深沉或者身具灵力的缘故，能够存在的时间往往会更长一些。
    甚至，对于一些实力强大的修行者来说，哪怕是在身死以后，也可以用灵体的形式继续存在数十年乃至更久。
    如果得到合适的契机，还可以借尸还魂，依附在后人的肉体上面。
    假如阿葵真的是落入到了大江山鬼族手中，那么将她杀死以后，后者应该没有理由放过她的灵体。
    真想断绝转世的可能，只有一种办法……
    “是的。”
    鹫峰紫苑终于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流露出几分复杂的意味：“其实我也是在那个时候，才第一次接触到关于‘黄泉之门’的情报，在此之前，我只是一个刚刚开启灵智、修成了人形的普通妖怪，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天高地厚。
    而且……
    京都对策组内记载的那些关于【青鹭火】的情报中，其实至少有一点是没错的，那就是，阿葵和北条家的那批阴阳师，的确都是被我杀死的。”
    “？”
    白水秋有点错愕地睁大眼睛，下意识地以为这个女人是在看玩笑。
    而鹫峰紫苑则是摇了摇头，悠悠叹了口气：
    “简单点说，鬼族当时定下的计划，就是通过和北条家的合谋，利用皇室阴阳师在御所内巡逻的间隙，潜入到位于京都御所内的初斋院，然后挟持已被定为下任斋王的阿葵，并以她的血肉作为祭品，开启位于京都上空的黄泉之门。
    而且事实上，它们已经成功了。
    那天晚上，阿葵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遭到酒吞童子一行的袭击，几乎被放干了全身血液，在京都上空制造出一条巨大的缺口。
    只是在黄泉之门即将打开的最后关头，阿葵动用自己最后的灵力，强行将那扇门再次锁闭，然后又在一息尚存之际，央求我用怪异之火将她的肉身和魂魄一并烧毁，从而避免落入到鬼族手中，永绝后患……
    我按照她的请求做了。
    在那以后，我为了逃避鬼族和京都阴阳寮的追杀，在关西一带逃亡了近百年。
    直到后来，京都的老一辈修行者逐渐死去，而新生代的阴阳师中，出现了安倍晴明和源赖光那一批人，看出了当年那场事件的蹊跷，才终于了中止了这种无谓的追捕，转而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针对大江山等鬼物的讨伐上。
    我和那位殿下认识的整个经过，大概就是这样了，没什么特别的秘密，是个很无趣的故事呢。”
    “……”
    虽然鹫峰紫苑说话时的语气轻描淡写。
    但是从这几句简单的叙述中，白水秋不难想象在当初的初斋院内，究竟发生了怎样惊心动魄的光景。
    难怪朝仓理绘会说，阿葵没有转世的可能……
    “怪异之火”的焚烧能力，是真正意义上的形神俱灭，假如真的像老妖怪说的那样，那么阿葵甚至连一丝残魂都不会存在。
    虽然素未谋面，但一想到这位先代巫女所经受的命运，白水秋突然觉得有种莫名的悲凉……
    在那个蒙昧的时代……
    恐怕人类就是依靠这一代代个体的牺牲，才能在百鬼夜行中的侵袭中挣扎着存活下来，然后一步步建立了国家，再慢慢发展壮大。
    直到安倍晴明这一批不世出的天才出现，才终于终结了百鬼夜行时代，将人类从被妖魔乱世的混乱中解脱出来，直到研制出能够和妖怪匹敌的科技武器。不过即便如此，那些残留在人间的妖怪和邪祟，仍然还在继续捕食着人类，留下了一段又一段令人恐惧的怪谈故事。
    如果用文字写出来的话，恐怕会是一段相当漫长的故事……
    “嘛，不知不觉就说了这么多。”
    鹫峰紫苑笑了笑，轻轻拍了拍白水秋的肩膀：“好啦，我和茨木童子那群家伙的恩怨，说白了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如果不是这次偶然遇到了一批‘故人’，恐怕连我都快要淡忘掉了。
    这些事情，朝仓理绘应该没有对你说过吧？”
    白水秋摇了摇头，没说话，只是眼神有点复杂地看了一眼面前的老妖怪。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当年的阿葵和老妖怪，也算是并肩战斗过的伙伴，前者抱着牺牲的觉悟在怪异之火中灰飞烟灭，而作为存活着留下来的老妖怪，心情并不会比前者好到哪里去，轻易忘掉是不可能的。
    如果换做是她的话，恐怕也会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念念不忘……
    “喂，你那种怜悯的眼神是什么意思，我可还没沦落到需要你来可怜的地步呢。”
    鹫峰紫苑挑了挑眉，面色不悦地用食指戳了一下白水秋的额头。
    “咳咳……”
    白水秋下意识的抬起胳膊遮挡了一下，然后有点尴尬地收回了视线。
    也是……
    她刚才听着老妖怪叙说的故事，不自觉有点了代入进去，但是仔细想想，已经活过千年的老妖怪，对这类事情应该早就想的很透彻了，根本不需要她的同情。
    而且，以鹫峰紫苑的性子，搞不好还在后来的岁月中结识过其他人类朋友，然后再把他们、连同她们的子孙一一送走……
    白水秋的思绪有点发散。
    另一边，鹫峰紫苑也只是开个玩笑，调侃了两句后，就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结，脸色也重新变得轻松了起来：
    “总之，我这次回去的时间会稍微晚几天，你们路上注意安全……等回到成田以后，无论做什么都好，千万别靠近灯笼山，因为那里和当年的京都上空一样，都存在着一扇曾经被打开过的‘黄泉之门’，哪怕是对你们这些巫女来说，也是很危险的。
    我可不想看到当年阿葵的命运，在你身上重演一遍。”
    “话说，紫苑老师你能别乱立flag吗……”
    白水秋刚刚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就被鹫峰紫苑的这番话弄得有点心惊胆战。
    “呵。”
    鹫峰紫苑笑了笑，向后退了半步，重新直起身子：“需要交代的事情就这么多了，有什么情况记得和我联络，毕竟我现在可还是你的‘式神’哦，小秋大人。”
    这时候，弓道部的其他学员已经陆续醒来了。
    桥本千奈等人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正在换衣服的时候，注意到了这边的鹫峰紫苑，纷纷都有点愣神。
    不过，面对其他人的时候，鹫峰紫苑就没有多作解释的意思了，只是用“拜访朋友”的理由，把自己留在京都的原因敷衍了过去。
    作为弓道部的顾问，鹫峰紫苑是得到“东瀛弓道联盟”官方认证的弓道教士。
    现在IH大赛刚结束没几天，有些参赛队伍以及裁判员还没有离开京都，去找以前认识的老友们见面叙叙旧什么的，实属正常。
    等到上午十点钟左右。
    白水秋和老妖怪道了个别，然后就和桥本千奈等人一起下了楼，与已经来到楼下的神代惠子一行汇合后，乘坐大巴车往千叶县返回。
    一路舟车劳顿。
    等回到了成田市的市区以后，已经是当天下午，大巴车分几次停靠在路边，将车上的学员们依次送回到住所附近的地点。
    而住在东郊的白水秋和神代惠子，自然是所有人中的最后一波。
    “拜拜，开学见。”
    “明天一起去郊外的公园玩啊，不见不散。”
    “隼人，记得晚上按时上线打公会战。”
    随着大巴在市区内一次次停靠下来，学生们陆续提起书包下车，互相道别的声音陆续响起。
    趁着还在车上，桥本千奈等人也向白水秋和神代惠子提议道：
    “小秋，惠子，过几天要出来玩吗？”
    “唔……先休息两天再说吧，如果没什么要忙的事情，也可以啊。”
    白水秋点了点头。
    和华夏一样，东瀛的暑假也是会放到九月份的，现在才八月初，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以自由活动，一直闷在家里也不太现实。
    “这次小秋在IH大赛上拿到全国冠军，早苗学姐可能还不知道呢，等过些日子找个大家都有空的时间，咱们弓道部的全员再集体庆祝一下吧。到时候把紫苑老师也一起叫来，以老师的性格，应该会答应吧？”
    “大概会吧。”
    又说了几句后，弓道部的众人也陆续分批下来。
    随着几个互相招手的动作，叽叽喳喳的声音渐渐远去。
    等到绝大多数人都下了车以后，白水秋和神代惠子才安静下来，和所剩不多的几个学生一起，坐在空空荡荡的车厢里，一路回到了天目山，在山脚下和司机大叔，还有一直留到最后的几位带队老师挥手道别，就准备上山回家。
    比起成批送到离家最近的路口的其他人，她这种待遇算是特殊优待了，想来是青山理事安排的。
    对此，白水秋享受的心安理得。
    日向飞鸟自然也是跟着白水秋下车的，这个女孩现在还寄宿在神社内，虽然飞鸟自己已经好几次提出想要回家，但她的那个“家”如今已经是个空壳。再加上住在神社内，帮忙做兼职巫女的时候更加方便一点，所以也就一直这么维持现状了。
    不过……
    “惠子你怎么也在这里下车了，是要一起上山吗？”
    “对啊，很久没有拜访过千代婆婆了，趁现在天色还早，上去探望一下嘛。”
    神代惠子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自己背后的书包，脸上挂着柔和的笑意：“之前在京都的时候，我有帮婆婆买了点伴手礼，刚好趁这次机会亲手送给她老人家。”
    “……好吧。”
    白水秋有点欲言又止地看了看惠子的背包。
    看样子，这个女孩是早就计划好的，要不然也不会在把大部分伴手礼都扔给凉子的情况下，特意将给千代准备的礼物带在身上。
    不过她们一行都在京都待了这么久，这段时间内，天目神社内只有千代一个人居住，气氛恐怕相当冷情，把惠子带上去一起吃个晚饭，热闹一下，也不是什么坏事。
    很快，三个人就相继转身，沿着参道向山上走去。
    “咦？”
    怎么感觉，山路上的人有点多？

第567章
    以往每年放暑假的时候，天目神社的客流量是会比平时变得更多一些。
    因为许多学生待在家里没事做，就会结伴往外面乱跑，商场和游乐园之类的地方玩腻了，偶尔也会到神社里来求个签什么的。
    可……
    现在行走在这条参道上的人，却有点多的出奇，除了一些看起来十几岁上下、学生模样的年轻人，还有一些正在端着摄像机、对着四周的山林拍摄照片的成年人，感觉有点像是……记者？
    白水秋没有停顿，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神代惠子和日向飞鸟也快步跟上。
    说起来，天目山现在的这条参道，还是上次白水秋帮神代财团解决了佐仓市的女子私立高中事件以后，由神代财团出资重新修建的。
    所以台阶也比之前宽敞了许多，完全可以容纳四五个人并排行走。
    等白水秋几人擦肩而过以后，那几个记者模样的人才反应过来，刚想跟上来，就被几个身穿便装的“热心游客”凑巧挡住了去路，稍微耽搁了一会儿，就已经看不到她们几人的身影了。
    “刚才那几个人，有两个我在电视上见到过，应该是晨星体育报、还有早间新闻的记者。”
    直到拉开距离以后，神代惠子才快走了两步来到白水秋旁边，轻声说道。
    “晨星体育报？”
    这倒是一家老熟人了，当初县大赛的时候，这家报社也曾经出现过一次，据说去年采访过拿到县冠军的栗见早苗。
    “所以……他们也是过来采访的吗？”
    白水秋其实也差不多猜到了那群人的身份，但还是有点意外：“这群家伙是怎么找到天目山来的？”
    “毕竟是记者嘛，挖掘采访对象的信息只是基本技能罢了。”
    神代惠子对这种情况倒是接受的很快：“况且之前网络上就已经在流传你和天目神社的关系了，京都那边的媒体因为距离太远，不好第一时间到现场核查，但是千叶县这边的记者都是近水楼台，稍微有一点蛛丝马迹，很容易就能找过来。
    恐怕早在我们回来之前，这些记者就已经跑到这里来蹲守了。”
    “是吗……”
    白水秋不置可否。
    一百多米的参道，转个弯就到了。
    等来到神社正门前的时候，白水秋又一次被眼前的景象惊讶到了。
    从正门入口处的手水舍，到实际参拜的拜殿，再到四周的玉垣附近……
    放眼看去，一片乌泱乌泱的人群，目测有百十人的样子，正在神社的各栋建筑前走动着，往日宽阔空旷的庭院，这时候倒是显得狭窄了许多，让白水秋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回错家了。
    “那个……我们没来错地方吧？”
    白水秋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神代惠子。
    她才出去了半个月而已……
    怎么一回来，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好像穿越到了平行世界似的？
    “秋酱，你看那边。”
    神代惠子抿了抿嘴唇，抬手往某个方向指了一下。
    越过这些游人，就看到穿着巫女服的加奈子，正在庭院内来回走动着，整个人像是一块上了弦的怀表一样，看起来相当忙碌，而稍微远一点的拜殿旁边，则是由身为神主的千代守在那里，指引着客人们参拜祈愿、向塞钱箱内投币。
    好吧，看来还是没走错的。
    早在前几天的时候，神代惠子就曾经预言过天目神社可能会因为IH大赛变得火热起来，那时候她还有点脑补不出这样的场景，而现在嘛……
    眼前的这幅画面，真的有点门庭若市的味道了。
    “先进去吧。”
    白水秋吐了口气，率先抬脚往庭院的内侧走去。
    这时候，加奈子也从人群间看到了她。
    在四目相对的一刹那，这个女孩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睁大了眼睛，脸上的表情从惊讶、错愕，到疲乏、惊喜，再到生无可恋……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内，不下四五种情绪从这个女孩脸上浮现出来，最后眼眶一红，好像快要哭出来了似的。
    “诶？”
    白水秋微微一怔。
    加奈子和她的交情不错，而且还曾经被她救过一次，因此心怀感激，可是眼下这种情况，显然不可能是因为看到她而感动的哭了，反而更像是……
    这是被累哭了吗……
    千代毕竟是上了年纪的老人，精力有限，不能像年轻人一样频频四处走动，只能做点比较轻松的工作，再加上又是长辈。所以现在的天目神社内，招待客人的工作差不多有八成以上都是加奈子自己一个人在做的，确实是累了点。
    在这个女孩的注视下，白水秋有点心虚地挪开了视线：
    “那个，飞鸟，我们也换上衣服过去帮忙吧，看奶奶她们好像有点快忙不过来了。”
    “嗯。”
    听到白水秋的话，日向飞鸟乖巧地点了点头。
    很快，两人就回到自己居住的卧室，把身上的校服脱下，换上了红白相间的巫女服，然后一边整理着领口，一边从屋里走了出来：“惠子你先在客厅稍等一会儿，我和飞鸟出去帮忙……
    右边那个柜子里面有茶叶，冰箱里面应该有牛奶和果汁，想喝什么随意一点吧，当作自己家一样就好了。”
    “嗯，我在这儿等你们回来。”
    神代惠子张了张嘴，似乎想提出帮忙，但考虑到眼下的情况，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自己一个人乖乖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掏出手机看了看。
    从内室出来，白水秋吩咐日向飞鸟去帮加奈子，自己则是往拜殿的方向走去，打算先把自家奶奶换下来。
    刚才她们进来的时候，还没有被太多人注意到。
    这时候两人穿着一身红白相间的巫女服出现在庭院内，立刻就吸引了周围人群的注意。
    “咦，好像突然又多了两位巫女？”
    “右边那个女孩好小一只，看起来好可爱，长相也很精致呢……”
    “话说，那个女孩有点像电视上的那位白水同学哎，难道网络上的传言是真的，白水同学就是这家神社的巫女？”

第568章
    一阵细碎的议论声从周围传来。
    虽然大多数人都刻意压低了声音，但以白水秋的耳力，还是听得很清楚。
    不过她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什么多余的表情，目不斜视地走到千代面前，跟许久未见的自家奶奶打了声招呼后，就劝说老人先回屋休息。这个要求理所当然地被拒绝了，无奈之下，白水秋也只好把自家奶奶的工作分担了一部分过来，和老人一起忙碌起来。
    “请问您是白水秋同学吗？”
    很快就有人凑近过来，客客气气地询问白水秋的身份。
    这种问题没什么否认的必要，毕竟IH大赛的全程都已经在电视台上公开放映过了，而且白水秋的照片也在接受关西那几家媒体采访的时候，在报纸和网络上被曝光了出来，所以她很干脆地就点头承认了。
    顿时，客人们中间传来了一阵喧哗。
    很快就有人提出了合影和签名的请求。
    “抱歉，现在是神社的营业时间，后面还有很多客人在等着祈愿呢。”
    白水秋欠了欠身，礼貌性地予以回绝：“顺带一提，我们神社的御守和绘马都很灵验的，带在身上可以驱除邪气，带来好运哦。”
    “那个，这些御守是白水同学亲手做的吗？”
    “是的。”
    “那请给我来两枚。”
    “一共2000元，谢谢。”
    虽然白水秋本人并没有这种自觉，但现在的她，从某种意思来说的确已经是一位小有名气的校园明星了。
    来到天目神社的大多数客人，都是因为看到了网络上关于她的传闻，才前来一探究竟的，这时候被她拒绝了合影的请求以后，并没有恼怒，反而一个个很大方地掏钱买起了神社的各类商品。
    御守、绘马、破魔箭、神签、护符……
    这些东西里面，除了御守中有一部分，是白水秋自己亲手做的，其他大部分都是由日向飞鸟和加奈子经手，或者是从渠道商那里统一批发的。
    但是在这批客人们看来，显然没什么区别。
    一个个在购买了绘马和御守以后，又纷纷跑到拜殿前拜了拜，往塞钱箱里投了几枚硬币纸钞，再用笔在绘马上写好了自己的愿望以后，请日向飞鸟和加奈子帮忙挂到树上。
    一批批绘马卖得飞快。
    “咦，这批绘马好像都是新进的？”
    忙碌中，白水秋忽然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绘马这种东西，说白了就是马匹形状的木雕，肯定不可能自己一个个手工雕刻的，都是统一批发。之前神社人气不高的时候，一般一两个月才进一批货，然后慢慢卖掉，有时候还会有不少没卖完的，只能积存起来，等下个月继续卖。
    可现在……
    柜子里的这一批，赫然都是崭新的。
    该不会，以前的那些都卖完了吧？
    从眼前的景象来看，这种可能性还是蛮大的……
    白水秋心绪浮动，脸上却依然是一副很冷淡的样子，继续重复着卖东西和收钱的动作，同时在心里默默计着数。
    她们在大巴车上下来的时候，差不多是三点半左右。
    等到了五点半左右，夕阳开始垂落的时候，白水秋亲手卖出去的绘马已经达到了惊人的一百五十块。
    再加上御守、神签……仅仅两个小时，就入账了十几万。
    这几乎是以前半个月的收入了！
    看着手里厚厚的一叠钞票，白水秋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再看看一箱子绘马已经卖的所剩无几，她也一口气放松下来，索性答应了留到最后的几位客人，拍了几张合影。
    这一批客人中，有几位正是她和惠子几人刚才上山的时候，看到的那几位蹲守在参道上的记者。
    考虑到这群人已经等待了这么久，白水秋也不好意思再拒绝他们的采访要求，回到房间内洗了把脸，就穿着巫女服，在庭院内简单回应了几个问题，然后再配合着用神龛下的那把梓弓，拍了几张照片，才终于把这次采访糊弄了过去。
    嗯，其实也不算糊弄。
    在临别的时候，白水秋答应会和学校的青山理事联络，再安排一次正式一点的集体采访——这群记者都是来自千叶县本地的媒体，相比于京都，关系更近一点，还是要稍微给点面子的。
    而且，如果能借助媒体的影响力再帮自家神社拉点人气过来，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等到最后一批客人也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神社，今天的营业才算是正式结束。
    “呼……”
    白水秋站在神社的大门前，微微吐了口气，目送着这批客人的身影消失在参道上，然后转过身来，擦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
    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加奈子从后面扑了上来，双手用力抱着她的胳膊，一双眼眶看起来红通通的：
    “白水大人，你们终于回来了，呜呜……”
    话说到一半，女孩的声音变得有点哽咽。
    要是不知道的，只怕还以为加奈子是因为久别重逢，而被感动地热泪盈眶。
    可事实上嘛……
    “其实我们上个月就打算回来了，没想到在京都那边遇到了一点事情，稍微耽搁了几天，一直拖到现在……”
    白水秋尴尬地咳嗽了一下，用自己的另外一只手拍了拍加奈子的后背：“这段时间，实在辛苦加奈子你了。既然我们都回来了，接下来你就先回家休息几天吧，神社的工作交给我和飞鸟就好。”
    按照今天的客流量来看，她和日向飞鸟两个人一起，差不多是能够应付过来的，只是会累一点。
    虽说加奈子比较能干，但也不能一直可着她一个人压榨，万一这个女孩因为工作太辛苦直接辞职不干了，那可就亏大了……
    “话说……”
    白水秋先是柔声安慰了女孩几句，然后抬头看了一圈四周：“神社的客人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多？前几天也都是这个样子吗？”
    “嗯，从上周开始就是这样了。”
    加奈子点了点头，再次有点幽怨地看了她一眼：“好像就是在白水大人您拿到了IH大赛的冠军，并接受了那几场采访以后，县内就陆续出现了关于你的报道，然后人气就开始暴增，许多人慕名赶了过来，其中还有成田市内各个学校的学生……”
    “这样啊……”
    白水秋想了想。
    她接受《关西新闻》和《京都体育报》采访的时间，是在落雷山谷事件结束以后，也就是前往清水寺等地拜访之前。
    算算时间，差不过有一周左右。
    敢情加奈子已经在神社内朝九晚六的忙了七八天，难怪刚才看到她和飞鸟等人回来的时候，情绪会那么激动。
    不过相比于外面那些公司里的社畜，神社的工作还是要轻松一点的，只是有点繁琐罢了……
    “好啦，累了一天了，先吃饭吧。”
    白水秋把快要抹眼泪的加奈子从自己身上搀扶起来，又招呼了日向飞鸟一声，就转身往内室的方向走去。
    这时候，千代已经开始张罗晚饭了。
    另外，凉子也在刚才那几个小时内，被惠子叫了过来，正在厨房内给千代打下手。这位女保镖的刀工和厨艺都是相当不错的，两个人一起忙活，没用太长时间，就把六个人的饭菜张罗好了，再由白水秋几人一一端出来，摆在餐桌上。
    这一餐，白水秋和日向飞鸟都多添了一碗饭。
    而加奈子更是一口气干掉了三大碗米饭。
    毕竟，这个女孩是从早忙到晚的，而且大部分时间几乎都是一个人在忙碌，体力消耗比白水秋两人多了好几倍。
    看千代帮她添饭时熟练的样子，估摸着前几天就已经是这样了……
    酒足饭饱以后。
    一群人没有立刻散去，而是围坐在餐桌前，又聊了一会儿天。
    千代和加奈子之前并没有赶上IH大赛的现场直播，只是事后从网络上了解到了一些关于比赛的消息，这时候都很新奇，你一言我一语地问了好一会儿。末了，白水秋也捎带着提了几句关于落雷山谷的事情。
    在场的几个人里面，没什么外人，都是信得过的。
    尤其是千代和加奈子，一个是做过几十年驱魔师的行内人，一个也是具备灵媒体质的，早晚要接触到这种事情，并没有隐瞒的必要。
    “茨木童子……这种传说中的妖怪，竟然也在京都出现了？”
    “还有，小秋你什么时候……”
    千代似乎是想问关于“青鹭火”的事情。
    作为天目神社的神主，她到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家神社还有这么一个“祖传”的式神……
    虽然有点疑虑，但千代毕竟也是经受过多年风霜的老一辈驱魔师，对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接受能力比较强，再加上这件事情牵扯到自家神社的秘密，所以在最初的错愕过后，就不露声色地将这个话题盖了过去。
    反而加奈子像是听故事一样，刨根究底地询问了好一会儿。
    “对了，白水大人您上次教给我的那种符箓，我这段时间每天晚上都要练习三四个小时，已经画的很熟练了，能请您抽空再指点一次吗？”
    “嗯？”
    白水秋微微一怔，接着就笑了笑：“可以啊，我也很想看看你这段时间努力的成果。”
    话说……
    每天白天在神社忙碌一整天，回去以后竟然还要练习绘制符箓到半夜？难怪这次回来以后，感觉加奈子脸上好像多了一层黑眼圈……
    趁着大家都在，白水秋起身取了一点白丁花茶，用天元大师所赠的清泉水烧开冲泡了一壶，给自家奶奶等人一一斟倒了一杯。
    “这种茶叶，是我这次在京都那边得到的，饮用后可以驱病除疫，延年益寿，不过一次最多只能饮用一杯……”
    其实天元大师的说法，是普通人一次最多饮用两杯。
    多饮无益，反而可能会给身体带来不必要的负担。
    但考虑到清水寺斟茶时所用的容器，是那种口径较小的杯子，而天目神社内的杯子相对要大一些，所以白水秋就按照比例把份量控制了一下，而且在给惠子斟的那一杯中，只倒了半杯茶水。
    千代抿着茶水，仔细品味了片刻，才轻轻放下杯子：“的确是好茶。那位清水寺的天元大师，肯把这种茶叶送给你，实在有点太贵重了。”
    “嘛，毕竟秋酱这次可是间接救下了整个京都，让那边的那些神社和寺庙欠下了好大一份人情，送点礼物感谢一下也是应该的。”
    神代惠子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准备好的伴手礼从背包里取了出来，递给千代：“这是我和秋酱在京都那边买的一点纪念品，不知道婆婆是否喜欢。”
    “难得去一次京都，还要花钱置办这些东西，实在是让惠子你破费了。”
    “不，只是一点小小的心意而已，婆婆言重了。”
    说话间，神代惠子又把给加奈子的礼物也拿了出来。
    “说起来……我们去京都的这段时间，家里没有出什么事情吧？”
    白水秋看着惠子和千代说完，才有点不放心问了一声自家奶奶。
    “没有。”
    千代顺手拆开礼物，看了看，笑呵呵地说道：“这段时间，珠希和十兵卫，还有麻美偶尔会过来坐坐，陪我聊聊天什么的，要说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也就是从一周前开始，神社的客流量突然增加了好几倍，幸好有加奈子一直在家里帮忙，否则可能真的要忙不过来了。”
    ——和华夏的习俗不同，东瀛人送礼的时候，收礼物的一方通常都是现场直接拆开，然后表示感谢。
    很显然，惠子送出的礼物让老人很喜欢。
    “额……”
    白水秋咬了咬嘴唇，扭头看了一眼加奈子。
    后者这时候还一边端着茶水，一边一脸憧憬地看着她，好像还沉浸在落雷山谷的故事中，完全忘记了自己白天时的劳累。
    好吧，看来是不需要再作额外的解释了。
    如果这个女孩遇到的是个心黑一点的老板，怕是被卖了都还帮人数钱呢……
    一杯白丁花茶喝完，几个人身上都有点微微冒汗。
    日向飞鸟起身去刷洗杯子，而白水秋则是把加奈子，还有惠子和凉子依次送下了山，才转身往回走去，冲了个澡，就回到自己的卧室匆匆睡去。
    ……
    转眼到了第二天。
    白水秋习惯性地起了个大早，跑到后山的小溪边晨练了一会儿，再和千代还有日向飞鸟一起吃了早饭，回到房间内休息了一会儿。
    刚过八点钟，神社内就开始陆陆续续地有客人过来了。
    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客人的数量越来越多。
    到了十点钟左右的时候，庭院内外已经聚集了上百人，甚至连手水舍前都排起了长队，这种景象白水秋还是第一次在自家神社看到，整个人都被吓了一跳。
    “怎么感觉，今天来的客人比昨天还要多了……”
    “毕竟是白天嘛，一般来说像神社这种地方不都是在临近中午的时候人流量达到最大吗？”
    神代惠子的反应倒是显得轻描淡写：“而且，昨天秋酱你接受的那几段临时采访，已经开始在网络上流传了，那个关于你的粉丝网站也有人转载了，今天来的这些人，大概都是看到了这些消息，才特地跑过来想要亲眼见见你这位全国冠军吧。”
    “可早苗学姐也是拿到过全国季军的啊，怎么没看到她有这么大的关注度呢？”
    白水秋将信将疑。
    “季军和冠军的差别还是蛮大的，何况……IH大赛的冠军每年都有，但既是弓道冠军，又是巫女的女孩子，秋酱你可是独一无二哦。”
    “是吗……”
    白水秋抿了抿嘴唇，不吭声了。
    加奈子今天已经回去休假了。
    而神代惠子则是在一大早的时候，就从家里赶了过来，临时换上了一身巫女服，按照之前的约定，待在神社内帮忙。考虑到这个女孩的身体因素，白水秋给她安排了最轻松的工作，也就是帮客人们抽取神签和解签词。
    前者就是收钱、抽签两个动作的简单重复。
    而解签词嘛，就是按照抽签的结果，向客人解释几句，就像之前在衹园祭上的时候，白水秋和神代惠子抽的那种签一样。
    这方面，根本不需要培训。
    以惠子的口才和应变能力，哪怕事先没有看到这些签词的大体内容，也可以很容易地编出一套让客人心悦诚服的说辞来。
    整整一个白天的时间，白水秋和日向飞鸟一直在忙碌着，几乎就没有停下来过。
    等到日落的时候，两人都走出了一身细汗，累得够呛。
    就连只是站在签盒旁边，负责给客人们解签词的神代惠子，一天下来也说得口干舌燥，这时候连话都不想说了，只是默默喝着茶水润着喉咙。
    好吧。
    白水秋现在算是亲身体验了一遍加奈子的感受。
    虽然今天的客流量可能比前几天稍微多了一点，但是她和飞鸟、惠子三个人一起，都有点分身乏术，想来前几天加奈子自己一个人待在神社内的时候，应该比现在还要辛苦得多，工作强度怕是都比得上外面那些公司的社畜了……
    “不行的话，再从网上招募两个兼职巫女过来吧……”
    昨天才刚给加奈子放了假，白水秋这时候也不好再食言。
    而神代惠子因为体质的缘故，也不能安排太多的活儿。
    至于她自己嘛……
    也一样有很多事情要做，一两天没什么关系，但如果一直把时间都耗在神社的日常经营上，未免太牵扯精力了。
    “要不，我把凉子也叫过来吧。”
    神代惠子轻咬着嘴唇，试着提议道。
    “嗯？”
    听着这个女孩的提议，白水秋在心里脑补了一下凉子穿上巫女服的画面……
    一般来说，兼职巫女也没太多限制条件，只要年龄不算太大、未婚、没有把头发染成奇形怪状的模样，都可以担任。
    可……
    如果真的让凉子来的话，以那位女保镖身上那股生人勿进的气质，恐怕就算换上了巫女服，看上去也是随时都要掏枪打人的样子，怕是反而会对神社的人气有负面影响……
    神代惠子似乎也觉得不太合适，想了想，又说道：“其实真要从网上招募的话，首先需要建一个官方网站，以天目神社现在的人气，其实也够资格了。不过招募过来的人选必须要足够可靠才行。如果秋酱你信得过，就把这件事情交给我吧。
    如果没有合适的人选，我家里的女仆里面也有几个年龄不算太大的女孩子，还算精明能干，应该可以暂时担负兼职巫女的职责。”
    “那就麻烦惠子你了。”
    白水秋考虑了片刻，点头答应下来。
    对于天目神社来说，之前担任兼职巫女的日向飞鸟和加奈子，都是出于偶然，说到招人和面试这种事情，白水秋也没什么经验。
    索性把这方面的事情都交给神代惠子来处理，大不了自己到时候再抽空把把关就是了……
    神代惠子的行动效率很高。
    仅仅是在谈完话的第二天，这个女孩就从家里带了两位面容姣好的女仆过来，但因为预留的准备时间较短，白水秋也没工夫给她们做具体的工作培训，只能把手头的工作拆分了一下，大概说了几句，然后把两人安排到社务所内，负责给客人们授予绘马。
    这项工作没什么技术难度，基本上和零售店差不多，如果真的遇到了什么问题，她和日向飞鸟也能及时过来帮忙。
    至于两位女仆所穿的巫女服，都是过来时自带的。
    以神代家的财力，连夜赶制两套和天目神社同款的巫女服，并不是什么难事……
    接下来的一两天，白水秋继续在神社内忙碌着。
    到了第二天的时候，加奈子结束休假回来继续上班了。
    这下子，白水秋和日向飞鸟终于缓了一口气，三个人简单商量了一下，决定按照次序轮流休息一天。
    好不容易捱到了晚上，趁着夜幕四合，白水秋跑到后山的小溪边去试验了几次【灵鹿弓】。

第569章
    之前在京都的时候，白水秋就想试试【灵鹿弓】的威力了。
    一直没有拿出来，主要是担心隔墙有耳，毕竟灵鹿弓的来历不明，又有着“微粒化”这种神奇的能力，实在不好向他人解释。
    再加上身处于人生地不熟的异乡，万一被什么别有用心的人注意到了，很可能会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而现在嘛……
    天目山的这片树林是自家的后院，平时少有人来，再加上神社内现在有“雨师神的气息”庇护，一般的鬼祟不敢随意侵入进来，自然不需要担心会被人看到的问题，就可以随意一点了。
    还是在上次那片小溪边的空地上。
    白水秋吩咐风狸守在一边帮忙望风，自己则是把从神社出来的硬木板，竖立在溪边的石头下方，当作简易的靶子，然后慢慢退后到了树丛中，把箭壶挂在身上，深吸了一口气，做出弯弓取箭的动作。
    咻咻的风声在林间响起。
    伴随着潺潺流动的溪水声，有种特别的韵律。
    十几支木质箭矢射完以后，白水秋走到溪边，把它们一一拔下来，再退回原位继续练习。
    经过几轮试射训练后。
    白水秋渐渐熟悉了【灵鹿弓】的手感，并且开始将训练的难度加大，尝试着在弓身从虚空中浮现出来的同一时间，直接从腰间悬挂的箭壶内取出箭矢射出——
    按照她的设想，【灵鹿弓】的“微粒化”能力，除了方便携带以外，还有一个隐藏的用处就是用于突袭。也就是在对方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下，出其不意地从虚空中掏出一把弓，再不假思索地射几箭出去……
    这样的话，对方来不及动用妖力或者护身法器，很可能会被一箭毙命。
    只是……
    想法很美好，但真正实践起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白水秋尝试了好几次，一时间动作有点不太协调，不太能把握好射箭速度和准确度之间的平衡。
    在不动用“心眼”能力的情况下，距离一旦超过三十米，就很难把握住准头了。
    箭矢的落点，大约会比预瞄的点位差出十公分左右。
    不过……
    如果不考虑精度的话，射程还是很可观的。
    白水秋试着向弓身内注入了一丝灵力，感觉着慢慢增加的磅数，不断将弓弦拉满，最后一松手，箭矢直接化作一道残影飙射出去，没入到溪水对面的山林深处。根据白水秋用步子丈量的结果，大约射出了一百八十米的样子。
    这个距离，几乎是她之前在“心眼”状态下能够做到的最大射程了。
    而对于灵鹿弓来说，还远远不是极限。
    至于杀伤力嘛……
    在注入灵力的前提下，三十米的有效射程内，白水秋可以很轻易地用木质箭矢射穿石头上的硬木板，再将箭镞部分钉入到石面上，只留下一段箭杆在空气中剧烈颤动。
    假如是在灵力拉满的情况下，全力出手……
    那么甚至能在箭杆大半截都没入到石头中的前提下，再把石面炸开一块巴掌大的坑洼痕迹！
    这种威力，几乎能够和小口径的步枪媲美了。
    换做是人类或者普通野兽的话，中了这么一箭，就算不死也要身负重伤。
    当然……
    在这种场合下，牛顿的力学定律还是有效的，被白水秋发射出去的那根木质箭矢在射穿了石头以后，也迅速被反作用力的冲击撕裂成了碎末，然后顺着溪水被冲刷下去。可就算是作为一次性的消耗品，这种威力也绝对很值了。
    “就是不知道在面对妖怪的时候会怎么样……”
    白水秋这么想着。
    想杀茨木童子肯定是没戏的。
    毕竟老妖怪都能徒手接下狙击枪子弹，再顺便掀翻一辆高速行驶的汽车，仅仅比她稍逊一筹的茨木童子，多半也没有任何问题，就算她把和【灵鹿弓】搭配的箭矢换成金属质地的，也只是增强一些穿透力，杀伤力绝不会比狙击子弹更强。
    但是，像茨木童子和青鹭火这样的千年老妖，毕竟不多见。
    换做是鬼童子、犬神这样的妖怪，应该还是能起到一定的杀伤效果的……
    “要不要抓几个妖怪过来试试？”
    白水秋松开双手，任由灵鹿弓化作微粒消散在自己面前的空气中，然后摩挲着下巴，眼神往不远处的风狸身上瞥了一眼。
    没记错的话，风狸好像是不死身来着？
    “嘤嘤嘤？”
    风狸歪着脑袋，有点疑惑地叫唤了几声。
    看着小东西傻兮兮的样子，白水秋笑着摇了摇头，把刚刚浮起的念头按了下去。
    “算了，还是找铃木姐姐，还有藤原七海她们想想办法吧，千叶县内，应该还有不少没有解决的灵异事件吧……”
    ……
    当天晚上，白水秋一番洗漱过后，舒舒服服泡了个澡，就回到卧室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天目神社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朝仓麻美。
    身边还跟着那位伊藤先生。
    按照千代之前的说法，这个女孩和铃木珠希几人这段时间内也陆续往天目山来过几次，一来是出于白水秋临行前的委托，帮忙照看天目神社，二来也是顺便拜访一下老人，毕竟无论是东京朝仓，还是位于长生郡的玉前神社，都和当年的白水纱奈有点香火情分在。
    对于朝仓麻美的到来，千代还是很欢迎的。
    白水秋也很开心。
    因为这样她就可以打着招待客人的理由，把神社的工作都扔给日向飞鸟和加奈子等人，自己名正言顺地躲到内室摸鱼了……
    一番寒暄过去。
    千代找了个借口，从会客厅内出去了。
    在室内只剩下白水秋的时候，朝仓麻美话锋一转，开始提起了京都那边的事情。
    这个女孩应该是和朝仓理绘交流过了，知道了衹园祭上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只是对于白水秋所遭遇到的那几场战斗知之不详，这时候一脸好奇地向她询问了起来。
    耐不住朝仓麻美的一再询问，白水秋只好简单说了几句。
    其实京都的那批修行世家都对落雷山谷进行了详细的勘察，其中有些已经推算出了老妖怪和茨木童子之间的战斗过程，朝仓麻美手头应该也有相关资料，这时候向她这位当事人询问，主要也只是为了确认一下罢了……
    “原来如此……”
    “茨木童子竟然会伪装成青鹭火来骗取你的信任，有意思，还真是符合这家伙的能力和性格……
    不过火力全开的青鹭火，实力竟然强大到了那种程度？”
    “唔，当时的局面对茨木童子来说确实近乎无解，如果换做是我的话，大概也没什么好办法，毕竟像落雷山谷那种地形，在不会飞行的情况下面对来自天上的敌人，根本就只能当活靶子，换做地势平坦的地方还有几分胜率……”
    在听到白水秋讲述战斗经过的时候，朝仓麻美嘴里一直在小声嘀咕着。
    “土御门家居然……
    哼，还敢自诩为千年世家，当真是一点脸面都不要了，明明自己都是靠吃祖上的老本度日，还要色厉内荏，维持豪门大族的面子……
    土御门寿一手里的那头白虎妖，可是在土御门家待了一百余年，先后跟随了四代主人的老牌式神，被青鹭火那样轻描淡写地击杀，恐怕有些人都要吐血了。
    话说如果小秋你当时直接一刀砍上去，把白虎妖劈成两半的话，土御门家那群家伙的表情会是怎么样？”
    “……”
    白水秋有点无语地看了一眼对面的女孩。
    也不知道朝仓麻美是不是也有类似于“冥想”的技能，在从她这里听到战斗的情况后，总是会第一时间在脑海中进行代入和模拟作战。
    不过……
    为了看土御门家的表情，抽刀去砍白虎妖？
    还有，听朝仓麻美的意思，好像还模拟过和老妖怪的战斗？
    前者倒还没什么，毕竟朝仓麻美也算是修行世家出身，东京朝仓虽然比不上土御门家，可大体上还是处于同一个级别的，而且还有京都朝仓帮忙撑腰，就算她直接一刀砍过去，土御门大藏等人估计也不敢怎么样。
    事实上，就算白水秋自己砍过去，土御门多半也就是想办法让她难堪一下，丢丢脸什么的，不太可能直接翻脸狠下杀手……
    但……
    和老妖怪战斗的话就另说了。
    老实说，对于鹫峰紫苑这种禽类修成的妖怪来说，不管本身的能力如何，仅仅是能够飞在天上这一条优势，就几乎能够利于不败之地了。在落雷山谷的那场战斗中，星熊童子借助浓烟遮挡视线的间隙，用勾锁将她从低空中拉扯下来，本身就是一件不可复制的偶然性事件，
    如果老妖怪飞入千米高空，然后像轰炸机一样，一味地往下面丢火团……
    那么任何形式的术法攻击，几乎都是无效的。
    哪怕是灵鹿弓，也绝不可能射出这么远，尤其还是在站在地面往天上射的情况下。
    所以，老妖怪能够在实力尚弱的时候，顺利地从京都阴阳寮的围捕中逃脱出去，的确不是偶然，毕竟那个年代可没有战斗机群这种东西……
    白水秋默不作声地等朝仓麻美说了一会儿，才开口问起了灯笼山的事情。
    “关于灯笼山的情报，我之前在京都的时候，已经听理绘姐姐说过一些了……
    这段时间里，麻美姐姐你们这边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朝仓理绘说过，关于“黄泉之门”的情报是修行界的高度机密。
    所以白水秋也没有描述的太明显，但是麻美是知道内情的，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姐姐竟然连这种事情都告诉你了吗……
    呼，反正在这种大事情的决断上，姐姐一直都是对的，既然她决定将真相告诉你，那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在你们去京都参加比赛的这段时间里，我和铃木她们已经将整个千叶县的北部搜寻了一遍，并且和隔壁的茨城县取得联络，邀请他们协助调查白莲宗的下落，目前已经确定了两处很可疑的地方……
    不出意外的话，白莲宗的总本社，可能就是在其中的一处。
    而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白莲大圣人，甚至九菊一派的人，也很有可能就藏在那个地方。
    他们这段时间应该还没有放弃潜入灯笼山的计划，只不过因为成田和佐仓两市的交通要道都被特勤组监控，而且千叶县北部的几处据点，这段时间接连被我们查封和摧毁，所以暂时还没有采取更进一步的行动。”
    “白莲大圣人……”
    白水秋有点意外。
    她记得很清楚，在她去往京都之前，朝仓麻美等人就曾经到天目神社来过一次，提起了针对白莲宗的搜捕事宜，说是他们在茨城县有好几处对外宣称的“总本社”，但都是掩人耳目的烟雾弹，事实上可能一个真的都没有。
    而现在，才过去半个月左右，这个女孩就锁定了白莲大圣人的位置，效率可以说是很高了。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面对白水秋的询问，朝仓麻美略微沉吟了一下：
    “目前的话，还只能说这两处地方‘大概率’是白莲宗的总本社，在真正找到那几个罪魁祸首之前，一切都只是猜测而已。
    可能两个地方都是假的，也可能都是真的……
    也就是白莲宗提前考虑过自己可能会暴露的情况，布置了好几处真实的据点，然后按照某种规律，在这几处据点间不断移动，就像故事中所说的狡兔三窟那样。这样的话，就算确认了据点是真的，也有可能会扑空……
    我们之前所做的调查还不够详尽，接下来，我打算再近距离地探查一下。”
    说话间，朝仓麻美回头看了一眼伊藤先生：“弦一郎叔叔。”
    “嗯。”
    被叫到名字的伊藤弦一郎点了点头，从身边的公文包里取出两个牛皮袋，双手递到白水秋面前：
    “这两份文件，是麻美小姐刚才所说的那两个可疑地点的相关资料，还请白水小姐先行过目。”

第570章
    “谢谢。”
    白水秋也不客气，把文件袋接过来，就顺手拆开，再将里面的文件取出来放在桌子上，低头看了起来。
    趁着她在翻看的时候，伊藤弦一郎又开口解释了几句：
    “这两处地方都在茨城县，其中一处和成田市接壤，另外一处则是更接近东京都的方向。在最近半个月的调查中，我们发现这两个地方附近都有白莲宗僧侣的活动踪迹，而且行动相当隐秘，和其他各处据点相比，显得过于低调了一些。
    甚至连住在周围村镇上的民众，都不清楚这群僧侣的真实身份，这也是我们将这两处据点认定为白莲宗总本社的主要证据之一。”
    “是吗……”
    这么说来，确实有点可疑。
    毕竟，白莲宗本来就不是什么正经宗门，为了掩盖和黑泥、九菊一派这些灵异层面存在的关系，必然会对自己真正的巢穴有所隐藏。就像当初的灯笼山，也是在远离人烟的偏远山区进行集会。只有那些不太重要的据点，才会作为挡箭牌对外宣扬出来。
    白水秋一边听着伊藤先生的讲述，一边继续翻看着手头的资料。
    这堆资料倒是搜集的很详尽。
    从特勤组提供的调查报告、到事发现场的照片、书面说明一应俱全，拿在手里厚厚的一叠。
    白水秋也没耐心逐行逐字地细细研读，一目十行地往下扫过去，只有在看到那几张照片的时候，才停顿了下来，仔细看了几眼。
    照片的画质并不是很清晰。
    似乎是为了避免被白莲宗方面发现，所以都是从远处、或者用无人机从半空中远程拍摄的，其中更是有几张的背景是在阴雨天，整个照片灰蒙蒙的，弄得照片里的东西也朦胧不清。
    “好像也没什么特殊的……诶？”
    在下意识地翻过某一页的时候，白水秋忽然愣了一下，脑海中像是有一道灵光划过，又把文件翻回去重新看了一遍。
    这是一张俯拍的照片。
    画面上的内容，是一座很高的悬崖，上面密密麻麻地长满了青葱的树木，旁边则是一条蜿蜒环绕的盘山公路，顺着山峦的走势向前一路延伸出去，看不出要通往何方。
    “怎么了？”
    朝仓麻美注意到了白水秋的神情变化。
    “这个地方……我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白水秋抬手摩挲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她这段时间外出的次数不少，但是爬山的经历并不多，除了在京都那边爬过一次落雷山谷，剩下的应该就只有灯笼山了。可是这两处的景象，并没有能和照片上的画面相吻合的地方，而且如果真是灯笼山附近的悬崖，那么朝仓麻美等人也肯定能认出来。
    哒、哒、哒……
    白水秋不自觉地用手指敲打着桌面，双眸微闭，仔细回忆着。
    在这个过程中，朝仓麻美默不作声地坐在一旁，没有出声打扰她。
    悬崖，盘山公路……
    脑海中有一幅幅画面迅速掠过。
    在某一刻的时候，白水秋忽然张开眼睛，整个人双眸一亮：“我知道了！”
    不过……
    从记忆中索取到的结果，让白水秋自己都有点意外：怎么会是在那里？
    面对朝仓麻美和伊藤弦一郎同时投来的视线，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开口解释道：“就在前段时间，我还没有去京都参加比赛的时候，曾经处理过一起位于芝山町的灵异事件，作案凶手是一只白面女……”
    接着，白水秋一边回忆，一边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芝山町那起事件的经过其实并不复杂。
    简单点说，就是一个从悬崖上方失足坠落的女人，粉身碎骨后留下的灵体，化作了怨灵以后，在山崖下萦绕不散。直到被芝山町那户葛田家的男人，在乘车经过盘山公路，下车小解的时候，被她附到了身上，然后一路跟到后者家里，制造出后来的一系列凶案。
    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那个女人有着生死同一天的少见特性，所以化作的怨灵，拥有吞噬其他灵体的能力。
    所以，在白水秋进入那栋凶宅的时候，遇到的已经是一只吞噬了十几条灵体的人面怪。
    这起事件过去的时间并不算太长。
    但是因为京都之行发生的事情太多，从北条家、鬼族的合谋，到几方势力的各怀心思，再到朝仓理绘透露出的黄泉之门……
    白水秋脑海中都被这些消息填满，所以没有在第一时间回想起来。
    “……当时我曾经拜托特勤组的三岛他们，调查那处悬崖的下落，但是那地方是在一处山路上，附近又没有明显的地标性建筑，再加上过去了这么多年，想要找出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只是没想到，它竟然会在这种时候突然出现，而且还和白莲宗牵扯上了关系。”
    听着白水秋的解释，朝仓麻美和伊藤弦一郎面面相觑。
    “你……确定吗？”
    “嗯……”
    白水秋又把那几张照片拿过来，和自己脑海中的画面仔细比对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这里。”
    白水秋对自己的记忆力还是有点自信的。
    可惜灵觉只能由她自己感知，不能与别人共享视野，而且她也没有什么绘画天分，不然如果当时就把自己通过灵觉，从白面女的死前记忆中读取出来的画面，直接绘制下来交给三岛等人，说不定对策组之前就已经将这张照片和芝山町的凶宅事件对上了。
    “假如小秋妹妹的判断没有出错，那这么说来……”
    “芝山町的那只怨灵，恐怕就是当时身处于那座悬崖上的人，故意制造出来的了。”
    朝仓麻美微微眯起眼睛，轻声说道：
    “可是我还有一个问题……
    如果那只白面女的怨灵，是白莲宗的邪修故意制造出来的，目的就是想要将她附身在那位男性路人身上，再跟着他回家，将芝山町前后的几批住户全部杀死并吞噬灵体，达到壮大自己的目的……
    那么他们为什么迟迟不把白面女收走？
    尤其是在对策组觉察到这处凶宅以后，如果不想让白面女被姐退治掉的话，难道不应该尽快采取行动吗？”
    “……两种可能。”
    白水秋伸出两根手指：
    “其一，对策组虽然发现了那处凶宅，但是因为人手有限，而且白面女属于地缚灵，不能从凶宅内脱离出来对其他民众造成威胁，所以并没有立刻解决她，而是将这个案子暂时悬置。
    白莲宗或许也正是知道这一点，才没有立刻将白面女收回。
    而等到拖延了几个月后，打算展开行动的时候，又恰好遭遇到灯笼山事件爆发的时候，对策组方面查封了千叶县内的大部分白莲宗据点，他们自然也就无法亲自前来。”
    “其二，就是白面女的出现，只是一个巧合。
    或许，她原本只是一个像灯笼山时那些女人一样，是被白莲宗挑选出来想要做为祭品的，然后在挣扎逃脱的过程中，失足从山崖上摔落下来。白莲宗方面因为天黑之类的原因，没有发现这一点，才让她的灵体在盘山公路边萦绕了一段时间，再附到葛田身边离开。”
    但……
    无论真相是这两种可能性中的哪一种，都意味着这件事情与白莲宗关系匪浅。
    甚至，这里有很高的概率，就是白莲宗真正的据点所在！
    “嗯……”
    朝仓麻美双手交叉着放在下巴前，陷入了沉思。
    “从小秋妹妹你提供的线索来看，这座悬崖的疑点更大，但另外一处的嫌疑也不能完全排除，不行的话……”
    “不行的话……就兵分两路吧。”
    白水秋想了想，试着做出提议。
    朝仓麻美的实力，她还是信得过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她们两人各带一队，然后潜入到这两处据点附近进行搜查和确认，接下来无论是直接爆发战斗，还是遭遇了白莲宗的埋伏，以她们俩的实力，都可以保证全身而退。
    能直接击破的话，当然是最好的的了。
    只是……
    “我希望这次行动能稍微推迟几天……”
    “嗯？”
    “因为一些不太方便说的原因，我需要两天左右的时间做些准备。”
    白水秋说道。
    朝仓麻美愣了一会儿，好像明白什么了，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小秋你该不会是那个……其实如果身体不舒服的话，也不用勉强自己的，你给出的线索已经很宝贵，接下来的行动就由我和铃木她们一起负责吧。
    你先在家里休息一阵子，记得不要剧烈运动，多喝点热水……”
    “……”
    白水秋一直在听到“多喝热水”这个叮嘱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顿时一脸黑线：“不是……麻美姐姐你误会了，和那个没关系啦，只是一点私人的事情而已。”
    “是吗？”
    朝仓麻美促狭地看了看白水秋，过了一会儿，才笑了笑：
    “好啦，不开玩笑了，其实不用那么着急的。
    对于白莲宗这种宗教组织来说，要么不动手，动手的话就必须直接命中要害，否则一旦初次行动失利，打草惊蛇，后面再想得手就很难了。所以只要白莲宗方面没有出现异动，我们也就先按兵不动。
    再说了，这次行动需要茨城县对策组的配合，但眼下茨城县那边也凑不出太多人手。
    目前的首要任务，还是搜集更多的情报，尽可能为之后的行动构造条件。
    所以嘛……”
    说到这里，朝仓麻美抬头看向白水秋，语气变得认真了几分：
    “我个人建议小秋妹妹你先到茨城县走一趟，亲自到那座悬崖附近确认一下……不是信不过你，只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假如这里真是你用灵觉看到过的那个地方，那么我们或许可以从芝山町的凶宅事件入手，挖掘一下白面女的身份和人脉关系，看看能不能找出和白莲大圣人有关的线索。”
    “也好。”
    白水秋点了点头。
    她其实也不想太快行动。
    原因倒是和生理期没什么关系，而是因为……
    她在一个多月前接下的【祈福往生】任务，已经快要完成了，目前的进度差不多推进到了96%，不出意外的话，也就是这一两天内，这项任务就能全部完成。对于这次的任务奖励，白水秋还是很期待的。
    毕竟，上次的奖励【灵鹿弓】就很不错，让白水秋非常喜欢。
    本着配一对儿的原则，这次奖励个【震天箭】什么的……应该不算太过分吧？
    关于白莲宗的话题，到这里算是告一段落了。
    气氛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朝仓麻美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抬头问道：
    “对了，刚才在会客厅那边聊天的时候，我听千代婆婆的说，你们有在网上招募兼职巫女的打算？”
    白水秋怔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是的，因为我拿到IH大赛冠军的事情在网络上流传开来，这段时间前来天目神社参拜的客人比以前多了很多，甚至还有一些外县的游客专程跑过来凑热闹……
    只靠飞鸟她们，有点忙不过来，所以才想到在网上招募，但目前还没有付诸实践。”
    “这样啊……”
    朝仓麻美想了想，说道：“这方面，我倒是有个不错的建议。”
    “嗯？”
    “你也知道，各县对策组平时处理县内灵异事件的时候，偶尔会遇到一些具备灵媒体质的人……不，应该说这些人本来就是遭遇这类事件的高危人群，所以在此类事件中格外常见。
    其中有一小半的灵媒体质者，会在事件中直接挂掉。
    而另外一半，则是会在侥幸活下来后，出于探究或者保命的理由，加入一些怪谈社团、灵异会社之类的组织，玩上一些笔仙、四角游戏之类的招灵游戏，有时候就会因此遇到真正的鬼怪，被吓到灵体分散，成为近似于植物人的存在……
    更有甚者，还会在‘认清世界的真实’以后，加入一些乱七八糟的宗教组织……”
    “你是在说加奈子吗……”

第571章
    确实就像朝仓麻美说的那样。
    当初加奈子和她的那几个同学，就是因为在白荻湾隧道附近玩四角游戏，才遭遇到了那些怪力乱神的事情。
    如果不是这群家伙恰好找到了天目神社，白水秋又恰好亲自到那条隧道走了一趟，那么加奈子等人多半都是要死在白荻湾的，若是运气好点，也许能在全员团灭之前，被对策组的人发现，救回来那么一两个……
    “所以，如果不对这些人加以适当的引导，那么他们就很容易成为灵异事件的牺牲者，或者因为种种原因而误入歧途。”
    朝仓麻美接着说道：
    “在东京那边，我们通常会把这些灵媒体质者收为对策组的线人，通过支付一定的报酬，从他们口中得到灵异事件的线索。
    有时候也会介绍他们去一些神社或者寺庙打工，一来可以让神社里面的人，对他们加以引导，二来也能通过将他们放在眼皮底下的方式，更方便地了解他们的动向，以免这些家伙不声不响地惹出什么乱子……
    所以，藤原七海那边应该也有一些这种人的档案，如果你愿意收留几个的话，她应该很乐意配合的。
    至于这些人的可信程度嘛……
    你也知道，对于这些在灵异事件中出现的关键人物，对策组都会从第一次接触到的时候，就进行一系列详细的调查。
    那种自己或家人有着暴力倾向和严重犯罪行为、或者信奉什么邪教组织的，基本上都会在组内留下备案，通知附近街区的警署配合观察，在事态出现恶化倾向的时候，会通过特勤组的人员及时介入制止。
    而剩下的那些，大多都是家世清白，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际关系的人，是很合适的打工人选，这方面让藤原七海帮你筛查一下就好了。”
    “原来如此。”
    白水秋这下子完全明白了。
    说起来……
    当初加奈子会来天目神社打工，其实也是铃木珠希主动推荐的，外加这个女孩自己也有一部分报恩的心思，所以才会成为天目神社的第一名兼职巫女。
    这么看来，这种情况并非偶然。
    “多谢麻美姐姐提醒，我回头会试着和藤原秘书联络一下的。”
    白水秋微微欠身，道了声谢。
    老实说，这几天一直让惠子家的女仆来给自己家打工，她也挺不好意思的。
    “不客气。”
    朝仓麻美笑了笑，眼神有点期待地在白水秋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眼：“如果真要感谢的话，不如抽时间再和我切磋一次好了。上一次的比试，你没有出全力，我也没怎么尽兴，回想起来实在有点没意思。
    我能感觉得到，小秋妹妹你现在的实力，比这次去京都前变强了不少，看来与鬼族和土御门家的战斗让你收获颇丰，如果想找个人验证一下自己这段时间的修行成果，我可是很乐意奉陪的。”
    “额……”
    白水秋挠了挠头：“这个还是改日再说吧。”
    其实她也有点意动。
    上次和朝仓麻美的切磋，基本上可以说是“点到为止”。
    而现在，在对这个女孩的实力有了比较深入的了解以后，白水秋也很想借助她来试验一下自己对敌的技巧，以便给自己积累一点冥想的素材，为将来可能和九菊一派的修行者之间发生的遭遇战做好准备。
    只是，切磋的时间和场地还需要好好商榷一下。
    毕竟，白水秋现在掌握的手段，有不少都是不能轻易示人的，尤其是像【灵鹿弓】这种法器，她可不想让自己的底牌提前暴露出去……
    又简单说了几句。
    朝仓麻美起身告辞，然后带着伊藤弦一郎穿过了走廊，和千代打了个招呼以后，离开了天目神社。
    等到送走这两位客人以后，白水秋才回屋换上了巫女服，走到外面和神代惠子等人一起继续做着神社内的工作。
    一个白天的时间，在忙碌中悠然度过。
    和预想中一样，祈福任务推进的很顺利。
    当天傍晚，在白水秋又一次以本职巫女的身份跳了一场神乐舞，帮助一位年轻夫妻完成了对夭折幼子的祈福以后，几行文字就在她面前悄然浮现出来。
    【日常任务：祈福往生（已完成），当前进度50/50】
    【获得任务奖励：呼吸法】
    【呼吸法：古早时期流传于修行者行当内的呼吸技艺，通过特定的方式和技巧，调整呼吸的频率和节奏，从而刺激和提高心肺功能及肉体的运动能力，并对体内灵力起到微弱的淬炼效果
    （注：在特定的自然环境中习练呼吸法，可以淬炼相应自然元素的亲和力，从而提高自身对该环境的适应能力）】
    “这次任务的奖励，居然是技能类的吗……”
    白水秋默默地把【呼吸法】的说明文字看了好几遍，双眸微眯。
    虽然没有像预想中那样，得到一把能够和【灵鹿弓】媲美的法器，但是换成“呼吸法”这种技能，倒也不算太亏，甚至让她觉得有点小惊喜。
    如果理解没错的话……
    【呼吸法】应该是一种全方位提升身体活性的能力，对于“心肺功能”和“运动能力”的提升是一方面，这个不算太稀奇，因为白水秋丹田内的那一缕八极拳内劲，以及流淌于体内的那股灵力，都可以做到类似的事情。
    但是“淬炼灵力”的效果，就有点不一般了。
    即使是雨女当初留下的那颗“种子”，也只是在生根发芽的过程中“滋生”出灵力，可“淬炼”却更像是提纯和净化的意思，这种效果，显然比单纯的滋生灵力更胜一筹。
    而且，最后的那一行标注也很耐人寻味……
    “在特定的自然环境中习练，可以提高亲和力……难道意思是说，如果在下雨天修炼的话，可以淬炼水属性的元素亲和力，从而提高对雨天的适应能力？”
    那……
    如果潜入到湖水中、或者瀑布底下去修炼呢？
    该不会最后能够像鱼一样，在水里自由呼吸吧？

第572章
    想到这里，白水秋自己都有点哑然失笑。
    提高环境适应能力是一回事，在水中呼吸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再怎么精妙的术法，也不可能让人类凭空生出鱼鳃这种本不存在的器官。同样的道理，如果跑到火灾现场去修炼【呼吸法】，也不可能让自己练出吞吐火焰的能力……
    按照白水秋的猜测，【呼吸法】的作用，应该只是通过特殊的呼吸训练，让自己对雨天的湿润环境、大火中烟熏火燎的环境……有着比普通人更高一筹的耐受能力，此外，或许还可以在皮肤表面形成一层灵力构筑的防护膜，阻挡水流或者火焰的入侵。
    这样的话，即使是在极端恶劣的天气环境下，也能够保持身体干爽，最大程度地维持自己的行动能力。
    猜测归猜测。
    不管怎么说，白水秋还是在晚饭后，抽空去了一趟后山，试验了一下【呼吸法】的用途。
    系统提供的说明中，只是给出了这种呼吸技法的训练方式。
    而对于修行时的姿势、场合等等，并没有提出具体的要求。
    所以，白水秋也就随意了一点，随便在溪边找了一块略为平坦的大石头，爬起来盘膝坐下，再将脊背挺直，闭上眼睛，五心向天，然后有意识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节奏，慢慢寻找呼吸吐纳的感觉。
    刚开始，她的呼吸节奏还很紊乱。
    毕竟，呼吸这种事情，原本就是人类的本能，从出生开始就一刻不停，经过数千个日夜，早就形成了固定的习惯和频率，哪怕只是做出一点最细微的改变，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足足过了十来分钟。
    白水秋才渐渐找到了感觉，缓缓将自己头脑中的东西一点点放空，再把忽快忽慢的呼吸频率，逐渐舒缓下来，每一次吸气和吐气的时间，都稳定在一个固定的时间段内。
    “呼……”
    慢慢的，周围的空气变得安静下来。
    在白水秋的耳边，仿佛只有这一道呼吸声悠悠响起，贴合着某种特定的韵律。
    不知道过了多久。
    白水秋慢慢睁开眼睛，从那种类似于冥想的状态中脱离出来，长长吐了一口气。
    嗯……
    感觉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除了呼吸变得悠长了一些，其他方面几乎没体会到什么变化，既没有华夏传说中的炼气士那种“气如银丝”的状态，也没有像想象中那样随便一拳打出去，就能够在半空中打出气爆的声音。
    至于像傀儡娃娃那样一拳轰在树上都能让整个大树颤动几下的情况，就更不现实了。
    当然，前提是没有调用灵力。
    ——在灵力和内劲一起动用的情况下，白水秋还是能把八极拳的威力发挥到傀儡娃娃那种程度的，不过那种状态对体力的消耗很大，不能长时间维持，所以并没有拿出来比较的意义。
    可……
    当白水秋从石头上跳下来，试着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在树林间跑了几圈以后，差别就体现出来了。
    虽然以前的她，就因为长期晨练，外加修习灵力的缘故，体力比一般人要出色不少，但是用这种冲刺的速度，在崎岖泥泞的林地间跑上几圈，沿途还要留意躲避两旁树枝和灌木的剐蹭，也还是难免要有些气喘的。
    可是现在，在呼吸法的作用下，白水秋感觉气息出奇的顺畅，仿佛自己刚才只是绕着操场慢走了一小圈似的。
    甚至有种还能再去跑个马拉松的错觉。
    “看来，这种呼吸技巧和‘心眼’一样，都是以辅助性为主的能力……”
    不过，相比于急剧消耗精力、只能在短时间内使用的【心眼】，【呼吸法】不仅不会耗费精力，反而还会给身体带来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唯一的麻烦，就是寻找状态的时候有点费时间。
    现在的白水秋，大概需要几分钟的准备时间，才能让自己进入到【呼吸法】的呼吸节奏中。
    并且在使用的时候，也需要有意识地维持。
    大概只有等经过了长期的训练，将这种呼吸方式，融入到自己的日常生活中，好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的时候，才是【呼吸法】真正练成的时候。也只有到那个时候，才有资格说“提升环境适应力”的事情。
    也就相当于是把需要主动释放的技能，变成了被动发挥作用的天赋……
    “话说……”
    这种呼吸技巧，能不能教授给惠子？
    白水秋忽然生出了这个念头。
    毕竟，惠子的心脏病，本质上就是因为心肺功能天生不足，再加上后天的部分刺激，才演变成了现代医学手段无法根治的顽疾。而既然呼吸法能够提高修炼者的心肺功能，那么理论上，应该会对惠子的病情也起到一点有益作用……
    但仔细考虑了一会儿，白水秋还是暂时把这个想法按了下去。
    现在的她，还只是刚刚得到【呼吸法】，连作用机理都没有完全摸清，贸然教给惠子，万一有什么副作用，说不定反而会带来一些不妙的后果。毕竟那种呼吸技巧对本身的心肺功能也是有要求的，在先天不足的情况下能否修炼，还是个未知数。
    所以还是等再过一段时间，自己练熟了以后，再考虑这些事情才更加稳妥一点。
    “到时候如果没什么危险的话，先教授给加奈子看看吧……”
    白水秋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用心调节着自己的呼吸频率，又打了几趟八极拳，才慢慢往回走去。
    次日，天目神社的人气又小小爆发了一次。
    至于原因嘛……
    主要是因为白水秋这两天跳的神乐舞，在网络上传出了部分片段，被一些人看到了。
    神乐舞这种舞蹈，本身并不怎么稀奇，网上也能搜到一些相应的视频，但是像白水秋这样相貌和身段的巫女却并不常见，哪怕只是被人用手机拍摄的部分视频片段，看起来也令人赏心悦目。
    因此许多客人慕名而来，想要欣赏一下那种场景。
    当然，这些愿望都落空了。
    因为白水秋根本就没有待在神社内，而是把神社的工作扔给了日向飞鸟等人，自己跑到后山的小溪边锻炼了一整天呼吸法，直到傍晚太阳落山的时候，才略显疲倦地从后山回来。
    神乐舞是本职巫女的专利，兼职巫女是没有资格跳的。
    所以白水秋一罢工，天目神社就只能暂停了这项业务。
    但是因为还有神代惠子等人在场，而且这几个女孩也都是相貌出挑的美少女，所以这批慕名而来的客人，倒也没觉得太失望。只是把没有见到白水秋的遗憾化为消费欲望，纷纷购买了一些御守和绘马，让天目神社的单日营业额再创新高。
    晚饭照例是全员一起吃的。
    这段时间，天目神社现在的收入也算是水涨船高，每天的营业额几乎抵得上之前一两个月的，经济状况改善以后，待遇自然也相应提了上来。
    加奈子和日向飞鸟的薪水都提高了一倍左右。
    而且，除了每天中午和晚上的两顿饭以外，千代也会买一些应季的时令水果，分发给几位兼职巫女，作为解渴消暑之用。
    除此之外，神代惠子也每天都让自家保镖抱两个西瓜上来。
    嗯……
    白水秋估摸着她给惠子开的那点薪水，可能都都不够买这些西瓜的。对此，千代也劝阻了好几次，但都被神代惠子用“瓜农是神代财团的合作商”、“购买价都是成本价”的说辞敷衍了过去，最后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那个，我明天还需要再出去一趟。”
    餐桌上，白水秋轻声咳嗽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惠子，还有飞鸟和加奈子，神社这边的工作就先交给你们了，如果有客人需要祈福往生的话，可以先寄存着，等我回来以后再帮他们主持……”
    虽然任务已经做完了，但并不意味着就不需要再接祈福的委托了。
    因为祈福这种活动，本身就能够凝聚较多的香火，而且对拉动神社的人气很有帮助。
    在京都看到了八坂神社和伏见大社的现状以后，白水秋对自家神社的发展，也稍微多了那么点心思，打算依靠这些凝聚而来的香火，将那缕还不知道究竟隐藏在什么地方的“雨师神的气息”，再多保存一段时间。
    如果能顺便帮雨女恢复一些元气，让那个绿衣女人尽快醒来，就更是一举两得的事情了。
    “放心吧，秋酱。”
    神代惠子答应地很干脆：“神社这边的事情交给我们，一定不会出乱子的。”
    日向飞鸟和加奈子也都点了点头。
    得到三个女孩的承诺后，白水秋放下心来。
    晚饭后，神代惠子和加奈子各回各家。
    日向飞鸟在帮忙收拾了碗筷、又把桌子擦拭干净，然后回到卧室，开始做暑假作业。
    至于白水秋，则是在泡了个澡以后，早早上床休息，为明天的行动养精蓄锐。
    一夜无话。
    次日，白水秋去了一趟茨城县。
    说是跨县，但其实也就是从千叶县最北部的成田市，赶到茨城县最南部的河内町。两个地区本身就是相邻着的，彼此间的距离只有数十公里，甚至比从成田到千叶市的距离还要短，乘车过去根本花费不了太长时间。
    行动的车辆自然是对策组方面准备好的。
    白水秋在天目山脚下，乘上了特勤组派来接她的车，大约二十分钟后，就抵达了目的地。
    “到了。”
    坐在前排的两位特勤组成员，白水秋并不是陌生。
    上次去芝山町的时候，就是这两位把她送过去的，她现在还记得其中一个人的名字，好像是姓三岛。大概也是因为曾经合作过一次，藤原七海才会把他派过来。
    “前面那片公园，就是茨城县对策组成员和我们约定的会面地点。”
    茨城县这次派出的接应人员只有一个。
    据说是这边某个寺庙的僧人，在一年前加入了对策组，有过几次处理灵异事件的经验。千叶县方面想要寻找的那处悬崖，和他家中所在的寺庙属于同一片城区，所以这位僧人才会被茨城县派出来作为白水秋这趟行动的协助人员。
    “初次见面，我是茨城县对策组的小林有马。”
    在公园入口处，双方顺利汇合。
    自称小林有马的僧人看起来约摸二十四五岁，头发倒是挺茂密的，身上的穿着打扮也丝毫没有和佛教有关的特征，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的身份，恐怕根本看不出后者居然是个和尚。
    “你好，我是白水秋。”
    白水秋先是自我介绍了一句，然后看着小林有马那一脸探询的神情，有点不自然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怎么，小林先生，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
    “不，白水小姐误会了，只是我个人对你比较好奇。”
    小林有马笑了笑，解释道：
    “前些日子发生在京都的事情，我们茨城县这边也听说了，整个对策组内部都在流传，说是有一个来自千叶县的年轻巫女，和自己的式神青鹭火一起，解决掉了关西修行界追捕千年都没能得手的大江山鬼族余孽，因此得到了京都修行界多方势力的一致示好，被看作是不亚于土御门真悟的天才……
    之前我还对此将信将疑，现在看到白水小姐你，才确认这些传闻并非虚言。
    从你身上溢散出来的灵力气息的强度，几乎是我见到所有修行者中，最强的一个了。”
    “是吗……”
    白水秋也礼貌性地笑了一下，心里却暗暗嘀咕起来。
    看样子，京都之行带来的影响，并不仅仅限于普通人的世界，即使是在修行者的圈子内，她的那番“事迹”也得到了范围不小的流传。
    只不过白水秋自己心里清楚，能够将茨木童子一行击溃，主要是依靠鹫峰紫苑的能力，而她自己只是稍微在旁边出了一点力而已。而且事实上，鹫峰紫苑根本就不是她的式神，因此，根本没什么好骄傲的。
    白水秋甚至还有点心虚。

第573章
    白水秋的不予作答，被小林有马想当然地理解成了“谦虚”。
    这位茨城县的僧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肃然起敬：
    “不愧是能够和京都修行界的众多天才齐名的白水小姐，哪怕是取得了这样出色的战果，还能保持谦逊的态度，实在是令人钦佩。难怪传闻中都说，连清水寺的天元大师，都对您赞誉有加。”
    “不是，我其实……”
    “算了，咱们还是说说白莲宗的事情吧……”
    白水秋张了张嘴，放弃了解释，索性直接把话题掰到一边。
    她也不知道，这些传闻究竟把自己说成什么样子了，毕竟这类东西很多时候都是以讹传讹，越到后面越离谱。就像眼前这位，也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天元大师对她赞誉有加”的说法。
    恐怕再让这家伙说上几句，她都快要能和安倍晴明平起平坐了……
    “那好吧。”
    小林有马点了点头，把关于京都的话题打住，转身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还是先上车吧，你们想要核查的那处地点，距离这里大约还有十公里远，我们先过去，路上再说。”
    几人都上了车以后，汽车缓缓启动。
    沿着一条不算很平整的山间土路，行驶了有十多分钟的样子，再拐了个弯，又沿着一条植被茂密的山丘往上行驶了一小段，最后在丘陵上方的一块空地上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了。”
    三岛把汽车在一片茂密的植被前停好，然后扭头对白水秋说道。
    “哈？”
    这地方……
    不就是一座几十米高的小山坡吗，说好的悬崖呢？
    白水秋透过车窗往周围看了看，然后推开了自己身侧的车门，有点疑惑地跟在几人后面下了车，就被三岛递过来一个长筒望远镜，并往某个方向指了一下：
    “白水大人请看那边，大约四百米开外，就是您之前吩咐我们调查的那处悬崖了。
    因为担心会被对方发现，所以特勤组在此前的调查中，一直没有往那边更靠近过，只是从这个比较隐蔽的山坡上，往那边观察和进行拍摄……”
    顺着这位特勤组成员的手指方向，白水秋将望远镜放在眼前，运足目力看了过去。
    相隔一公里左右，的确有一座高高耸立的悬崖。
    海拔高度目测有三百米的样子。
    在靠近山腰的位置，有一条不算太宽的盘山公路，曲曲折折地环绕着山势，向上蜿蜒而去，和悬崖上方的落差大约在二百米上下，而且坡度相当陡峭，仰角四十五度的岩壁，上面都是光秃秃的灰色岩石，远远望去仿佛刀削斧凿一般，甚至连植被都很少见。
    如果当初的白面女就是这样掉下来的话，的确没有一丝生还的可能。
    而在悬崖上方的山林间，则是依稀能看到一角模糊的建筑轮廓。
    从布局来看，有点像是寺庙或者神社一类的地方。
    不过因为相距太远，再加上悬崖上方还有大片大片的绿色植被，将剩下的大部分建筑物轮廓掩盖了起来，所以看不太清楚。
    三岛继续汇报着情报：
    “……我们已经遵从朝仓麻美大人的指令，对这一带的民众进行了一些暗中的接触和调查，根据其中一些人说，这座山上原本是一间寺庙，而且还曾经相当兴盛，经常能看到一些穿着华贵的人开着车在山里进进出出。
    有些住在附近村镇的老人也试图前去参拜，不过只被允许在寺庙外围走动，看不到内里的情况。
    然而……
    在七八年前的时候，那间寺庙突然因为不明原因废弃，之后这里就变成了一座荒山……”
    “废弃？”
    还有……七八年前？
    白水秋注意到了三岛提到的这个时间点，但一时间也没有多想，略微思忖了一下：“连对策组也不知道，那个废寺的原因是什么吗？而且，既然寺庙被荒废了，那么原先住在寺庙里的人呢，他们又去了那里？”
    “这个……”
    三岛有点迟疑。
    这时候，跟在后面的那位小林有马终于插了句嘴：“原先待在那座寺庙里的人，都失踪了。”
    “嗯？”
    “这件事情其实非常蹊跷……
    根据警方的老人说，早在距今十多年前的时候，这座山上的寺庙曾经相当活跃，经常举行一些集会活动，还因此被附近的村民怀疑是非法集会场所，向警方报过案，但因为有一位上层人士发了话，所以警方只是象征性地检查了一番，就没怎么再管了。
    再加上那些集会都是在山顶的寺院中进行的，并不会打扰到附近民众的日常生活，所以村民们也就渐渐听之任之了。
    可后来，突然有一天，那间寺院毫无征兆地沉寂了下来，
    甚至在事发两三天以后，才有人发现寺院内的所有僧人全部神秘失踪。
    警方在接到报警后最先赶到，我们茨城县的对策组也派人前来查看过，后来又有一批自称是净土真宗一脉弟子的僧人，前来确认情况。
    但所有调查都没有得到有效的结果。
    根据警方留下的卷宗，那批僧人的失踪，很可能是发生在几天前一个罕见的暴雨夜，就在暴雨夜的前一天晚上，他们还举行过一次秘密集会，然后一夜过后，所有人全部离奇失踪，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有传言说，这些人是遭遇了神隐。
    但不管怎么样，从那次事件发生以后，这片原本规模很大的寺院建筑，就渐渐荒废下来，长满了各种野草和灌木。
    直到最近这半年间，那里又再次出现了人类活动的踪迹，可能是和那个叫白莲宗的邪教有关系。
    但究竟是不是你们要寻找的地方，就不得而知了……”
    “神隐……”
    白水秋微微皱眉。
    这个词语，也算是东瀛的一大特产了。
    从字面上来说，“神隐”的意思就是“被神怪隐藏起来”，而隐藏的手段包括并不限于诱拐、掳掠、或者受到招待。其中只有一小部分人，在遭遇神隐后还能再平安返回，而剩下的绝大多数人，都是从此便音讯全无，生死不知。
    事实上……
    真正的“神隐”事件，本来就是非常罕见的。
    而且，一般也和“神明”没什么关系，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身具灵媒体质的人类，被山上的山精野怪、以及怨灵之类的东西发现，用残忍的方式杀死或者吃掉，只有极少数，是遇到了性情比较和善的妖怪，玩弄了一番后就把他们送了回去。
    然后这些人又往往因为应激反应之类的原因，记忆变得模糊不清，说不出个所以然。
    至于剩下的，则几乎都是人为制造的绑架或者走失案件。
    因为东瀛各地的山区很多，古代的时候又没有太先进的刑侦手段，往往一家的孩子无故失踪以后，父母家人无论如何寻找，都找不到对方的下落，最后只能把原因归结于“神隐”，认为是神祇、天狗、狐仙一类的东西把孩子带走了，以此慰藉自己的丧子之痛。
    到了近代，这种事件往往都涉及到非法监禁，或者离家出走。
    另外，虽然失踪的人主要是未成年的孩子，但偶尔也还是会有一些成年人成为此类事件的受害者。
    可最大的问题是……
    白莲宗的那位“白莲大圣人”，并不是普通人，而是与黑泥勾结的人类，并且和九菊一派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就算本身不是修行者，也一定是拥有一些神秘侧的力量的，按理说，如果真有什么妖怪将这批僧人掳走，这位大圣人也肯定会想办法进行搜寻，或者向黑泥寻求帮助。
    更何况，就算是老妖怪这样的存在，想要把整个寺庙的人杀死或者打包带走不难，但要什么痕迹都不留下，就没那么容易了。
    妖气、灵力气息、斗法的痕迹……是很难全部清除干净的。
    “是的，没有任何结果。”
    面对白水秋探询的视线，小林有马摇了摇头：“当时茨城县的警方出动了不少人手，几乎把这间寺庙翻了个底朝天，还顺便把周围的几座山也搜索了一遍，也试着查验过指纹和足迹，但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对策组的搜索一样是徒劳无功。
    根据估算，大约有四十多名僧人，还有十多个不明身份的信徒，都在一夜之间全部消失。
    而事发现场却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的线索，绑架过程中的搏斗痕迹、血迹、脚印、残骸、或者是其他的遗留物品，一概都不存在，简直就像是个谜。
    就好像是所有人都在那一夜的暴雨中，被溶解掉了，然后所有痕迹又都被那场暴雨一口气冲刷掉了一样……”
    “？！”
    听到这里，白水秋眸光微微一颤：“等等，你刚才说……溶解？”
    “是啊，虽然听起来很匪夷所思，但这却是最能解释事发现场那些古怪的现象的结论了。
    不过我们也知道这种事情不太现实，毕竟哪有妖怪拥有这样的能力。”
    小林有马挠了挠头，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啦，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真的被‘神隐’了，或者被什么存在通过某种特殊的方式，弄到异空间里去了，所以才突然间人间蒸发，就像网络上流传的那些怪谈一样。
    不过相比这个可能，我还是更愿意相信他们其实都被杀死了。
    毕竟，异空间这种东西，可比能够杀光一整个寺庙的妖怪要危险多了。”
    “……”
    白水秋没言语。
    小林有马的想法是没错的。
    能够被称作“异空间”的，基本上只有两种——要么是像白荻湾隧道那样，充斥着大量阴气的“阴域”；要么就是像灯笼山那样，是因为被黄泉之国的气息溢散和影响，所形成了一种接近于“里世界”的特殊空间。
    而无论是这两种里面的哪一种，都意味着十足的危险。
    别说普通人了，就算是实力有成的修行者，一旦误入，也很难全身而退。
    可……
    罕见的暴雨夜，一夜之间杀光整个寺庙，溶解？
    这几个关键词，让白水秋本能地联想到了一个人。
    “该不会……凶手其实是雨女吧？”
    事件发生的时间节点是七八年前……
    和白面女出现的时候恰好能吻合上。
    ——因为葛田家的男主人，是被白面女附身了好几个月以后，才终于丧失了神志，造成了芝山町凶宅的第一起凶杀案，而这一时间是六年多前，往前推算几个月，刚好是在“废寺事件”发生之前。
    而白水秋的这具身体在那个时候，应该还只有七八岁，正是刚被那对便宜父母送东京送回成田，待在千代夫妇身边的时候。按照千代之前的说法，她的“灵视”能力被关闭，也是在那段时间前后。
    所以，雨女在那个时间段内，也肯定是在千叶县内出现过的。
    作案时间有了。
    问题在于作案动机。
    以雨女的性子，并不像是会因为白莲宗“草菅人命”，而站出来见义勇为的人。何况白面女曾经是白莲宗选中的祭品、在逃亡时失足坠崖，也只是白水秋个人的猜测而已，根本无从验证。
    这么看来，雨女并没有对白莲宗出手的理由。
    除非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已经发现白莲宗试图唤醒黑泥的举动，才会在他们进行献祭的关键时刻，前去诛杀这群祸首……
    越来越多的猜测，在脑海中堆聚起来。
    白水秋用食指轻轻按压着太阳穴，眉头慢慢蹙起。
    假如真是因为黑泥的事情，那倒也还好。
    可白水秋就是在担心，若是连她自己，都和这次事件有所关联的话，那事情可就不是一般的大条了——
    莫非，当年被她误入的那片疑似“黄泉之国”的地方，其实也并不是在灯笼山附近，而是在这里？
    所以雨女才在追踪过来，救出以后，一口气杀光了这批白莲宗教徒，又顺带着将她的记忆和“灵视”全部封印了？
    “白水大人？”
    三岛轻喊了一声，似乎是等待她的下一步指示。

第574章
    白水秋迟疑了片刻，又向着悬崖的方向极目远眺了一会儿，最后轻轻吐了口气：
    “先撤退吧。”
    “嗯？”
    “需要核查的情报已经确认无误，这片山崖就是我在白面女的记忆中，曾经看到过的那个地方，只是……这个地方给我的感觉不太好，可能会很危险，你们最好也不要随意靠近。
    还有，我需要更多的情报进行比对，小林先生，可以把您刚才说的那些卷宗，发给我一份看看吗？
    如果事情牵涉到贵方对策组的机密，需要经过什么交接手续的话，我可以通过藤原秘书，向茨城县的对策组提出正式的调阅申请。”
    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扭头看向了小林有马。
    后者怔了一下，而后点了点头：“没问题，只不过是一份旧档案而已，回头我到总部拷贝一份给你送过去就是……”
    “多谢了。”
    在白水秋做出撤退的决定以后，几个人就先后上车，开始返程。
    直到汽车原地调了个头，开始踏上回程的时候，小林有马才往悬崖的方向看了看，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后并没有开口。
    他从茨城县对策组那里接到的任务，就是“协助”白水秋一行进行调查，关于行动的具体指挥权还是在千叶县这边——
    准确的说是在东京对策组那边。正如东京警视厅和各县警察本部的上下级关系，东京对策组的地位也是位于除京都以外的各县之上的。朝仓麻美作为来自东京的特使，理论上是可以越级对藤原七海等话事人发号施令的。
    所以，虽然小林有马怀疑白水秋可能看出了什么，但也不敢当面提出质疑。
    想来……
    作为“退治了大江山鬼族余孽”的天才巫女，知道一点常人所不知道的情报，也是理所应当的，用不着大惊小怪。
    ……
    早上过来的时候，天气就有点阴沉。
    在山坡上待了这么一会儿，等几个人开始返程的时候，外面就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最初还只是毛毛细雨，但很快就变成了瓢泼大雨，大片大片的水珠坠在道旁的水泊中，再溅落起来，形成一团团晶莹剔透的水花。
    小林有马在中途就下了车，隔着车窗和白水秋一行挥手道别。
    然后，三岛等人一路把白水秋送回了天目山，才恭恭敬敬地驱车离开。
    哗啦哗啦的雨声中。
    白水秋目送着汽车走远，在山脚下撑开雨伞，微微仰起脑袋，目光顺着透明的伞面往天心看了一会儿，才抿了抿唇，转身沿着参道往山上走去。
    因为下雨的缘故，神社内的客人比前几天少了许多，但还是有一些人聚集在拜殿的屋檐下方，还有手水舍附近的长廊内避雨的。
    看到白水秋的时候，这些客人纷纷流露出惊喜的表情。
    “白水同学回来啦？”
    “是会跳神乐舞的巫女小姐哎。”
    “不好意思，请问现在还能买到秋小姐亲手制作的御守吗？”
    眼看着几位客人连雨伞都不打，就冒着雨往这边走的样子，白水秋脚步一顿：“授予所那边出售的御守中，就有一部分是我亲手制作的啊，这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
    话说你们连雨伞都不打，待会儿身上淋了雨，回家的时候不要紧吗？”
    “能在现实中见到白水同学的芳容，淋点雨算什么。”
    说话的是个二十多岁男青年，脸上的笑容很爽朗的样子。
    “……”
    白水秋嘴角抽搐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这人怕是脑子有坑吧……
    而日向飞鸟和加奈子则是从授予所屋前的木箱子里，抽出了几柄透明雨伞，自己也打着伞，快步往这边走了过来，递给了几个正在淋雨的客人。
    以前，每当梅雨季到来的时候，天目神社内都会常备着几把雨伞，用于在下雨天的时候，借给没带伞的客人使用，然后等晴天的时候再由他们交还回来。那时候神社的客人很少，经常过来的老主顾也就那么几位，所以十多把伞就已经完全够用了。
    可现在这段时间，天目神社每天的客流量，都有数百人之多，比去年这个时候增加了十倍不止。
    而且其中还有不少客人，都是从隔壁的佐仓市、香取市，甚至是茨城县，乃至关中和关西地区赶过来的。
    因此，千代又订购了一批透明雨伞，用有栅格的木箱子装起来放在授予所那边，免费提供给客人们使用。
    反正这种伞进价便宜，就算白送出去，损失也没多少钱，但只要能帮神社拉点回头客，就算是赚的。
    白水秋向几位客人微笑着点头致意了一下，然后就打着伞回到内室，在玄关处脱下鞋子，只穿着短袜走进屋内。先往自己卧室去了一趟，来到立于墙边的柜子前，往柜子里面看了一眼。
    柜子内的那柄雨伞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蕴含在伞内的气息也很沉稳，很显然雨女仍然没有从沉睡中醒过来。
    白水秋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默默站了一会儿，就转身出了卧室。
    “呼……”
    原本以为在获悉了黄泉之门的秘密以后，自己就已经对灵异世界有了比较深入的了解了，可现在看来，藏匿在雨女身上的秘密，并不比黄泉之门要少。或者说……这些秘密不仅仅是关于雨女的，甚至可能与白水纱奈，还有她自己也有关系。
    就像，那段被封印过的记忆。
    有了上次在京都时，不小心陷入到了记忆中，又被那道飘渺的声音唤醒的经历，白水秋也不敢再随便窥探自己识海深处的“八门金锁阵”了。
    可就算不再窥探，她心里的好奇也丝毫不减。
    但唯一能解答疑惑的雨女，却始终沉睡不醒，让她不禁有点焦躁。
    沉思中，白水秋沿着走廊慢慢走了几步，扭头看向外面的庭院，小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在院子内留下一块块透明的水洼。水珠落下，泛起一丝丝不断扩散的涟漪。
    细微的脚步声从旁边靠近过来。
    “奶奶。”
    不用回头，白水秋就能听出是自家奶奶的脚步。
    “回来啦，秋酱。”
    千代一脸慈祥地笑了笑，走到白水秋旁边站定，也和她一起看向了雨中的庭院；“这几天，你经常出门，是因为麻美她们那边最近又有什么新的任务要做吗？”
    “是的，麻美姐姐她们在茨城县那边发现一些线索，是关于灯笼山的……”
    说到这里，白水秋偷偷瞥了自家奶奶一眼。
    朝仓麻美到千叶县来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处理灯笼山事件，千代对此也心知肚明，在这种问题上撒谎没有任何意义。只是，白水秋也不确定自家奶奶是否知道“黄泉之国”的事情，所以不知道该不该在这个话题上深谈。
    好在，千代似乎也只是顺口一提。
    得到白水秋的回应后，就沉默了下来，片刻后，才又开口说道：
    “上次晚饭的时候，听你提到了青鹭火……那只妖怪，是姐姐当年留下的式神吗？”
    “这个……”
    白水秋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用青鹭火是自家式神的这一套说辞，搪塞别人没什么问题，毕竟天目神社这么多年来不显山露水，哪怕是修行界内部的势力，也对自家的情况知之甚少。但千代就没那么好骗了，这位老人或许没有见过雨女，但是对白水纱奈的了解，一定比她要多。
    “其实那个妖怪，是我自己在外面认识的朋友……”
    白水秋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决定实话实说：“而之前在灯笼山上镇压黑泥的那位，才是纱奈奶奶当初留下的式神，就是我曾经跟你提起过一次的绿衣女人……”
    “你是说，像青鹭火那种级别的妖怪……有两个？”
    老人脸上终于浮出了惊讶的神情。
    “是的。”
    准确的说，现在的雨女只能算半个，毕竟谁也不知道她要到什么时候才能醒来。但这种事情就没必要对自家奶奶说出来，徒增担心了。
    “也是。”
    片刻的沉默后，千代点了点头：“我也曾经听父亲提到过，姐姐当年在世的时候，也在外面结交过许多妖怪朋友，秋酱你身上拥有着不亚于姐姐的强大灵力，和出色的潜质，如果一直没有遇到过那种妖怪，反而才是件奇怪的事情……
    我相信秋酱你有着正确的判断力，也相信在妖怪中也有性情和善、亲近人类的存在，但是从比例上来说，更多的往往还是一些别有用心的家伙。
    所以，无论最初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与它们产生接触，都一定要小心谨慎，千万别被迷惑了心智。
    这也是奶奶作为过来人，能对你做出的忠告。”
    “……我记住了。”
    白水秋郑重地点了点头。
    这番话，估计千代好几天前就想说了。
    只是当时因为还有神代惠子等人在场，不好对自家的家事追究过深，之后几天，白水秋又一直在神社内外忙碌，所以直到现在，才终于有机会当面叮嘱一番。对于自家奶奶的教诲，白水秋自然是一副顺从的态度。
    又是片刻的安静。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
    昨天下午，我在镇上的邮局收到了一封从东京寄来的明信片，是和人写来的。他说近两年来时常想念家里，想要过些日子带着佳世和结夏回来看看，询问我这边是否方便，秋酱你看……”
    说到这里，千代有点迟疑地看了过来。
    这一次，白水秋没有立刻作出回应。
    和人、佳世，这两位的名字她还是记得的，就是前身的那对便宜父母。
    至于结夏……
    听起来有点陌生，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这对夫妇在把自己送回成田之后又生下的二胎，从名字上来看，很可能是在某年夏天出生的。
    白水秋对这对便宜父母是没有什么好印象的。
    毕竟这两位只负责生，并没有担负起作为父母应尽的抚养义务，甚至在将她扔给两位老人以后，连嘘寒问暖的表面工作都懒得再做，就算当年前身还待在这对夫妇身边的时候，有那么几年悉心照顾的情份，也都被后面这些年的经历消磨的差不多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白水和人终究是千代的儿子，想必在千代心里，还是存着一些对独子的思念之情的。
    因此……
    “这种事情，还是由奶奶您来决定吧。”
    白水秋微微垂下眼帘。
    “……那好吧。”
    又站了一会儿，白水秋欠了欠身，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刚走了两步，又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对了，和人……父亲他们突然在这个时候想要回来探望，是因为盂兰盆节要到了吗？”
    千代怔了一下，而后点头应道：“大概是吧。”
    “这样啊……”
    所谓“盂兰盆节”，其实就是华夏的“中元节”。
    再通俗点说就是“鬼节”。
    在华夏的一些传说中，这一天是阴司的鬼门关开启的日子，生活在阴曹地府内的魂灵们将会回到人间，用托梦的方式看望自己的子孙后代。不过对于绝大多数华夏人来说，这个节日其实就是另一个清明节，都是个烧纸祭祖的日子，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纪念活动。
    但是对于东瀛人来说，盂兰盆节却是个很重要的节日，甚至仅次于新年。
    每年到这个时候，大部分公司都会放上一周左右的假，让在外工作的民众们趁着假期回家团圆。
    至于盂兰盆节的时间……
    则是在每年的八月十五。
    ——最开始，东瀛也是按照华夏历法的阴历过节的，但是后来随着全盘西化的推行，原本的阴历被西方的公历替代，所以每年七月十五的中元节，也就被挪到了公历的八月十五。但这两个日期其实大体上也相差不了多少。
    白水和人夫妇选择在这个时间点提出回家探望，情理上是无可厚非的。
    只是……
    白水秋对这场可能到来的父女相见是不抱任何期待的。
    相比起来，她倒是对盂兰盆节后的“雨神祭”更在意一些。
    因为……
    【日常任务：操办雨神祭（进行中），当前进度0/1】

第575章
    这条日常任务，是白水秋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才刷新出来的。
    和前面几次需要经过长时间训练的任务相比，这一次的日常任务，看起来有点过于简单了。
    因为雨神祭，本来就是天目神社年年操办的保留节目，哪怕是在前些年，神社的人气低迷到谷底的时候，也依然没有中断过。所以，就算白水秋什么都不做，这场祭典也一定会如期举行的。
    可仔细想想，却是另有玄机。
    ——任务描述，用的是“操办”这个词。
    看起来，系统的意思，似乎是要她作为整个祭典的主持者，接替作为神主的千代的工作，从头到尾将整场雨神祭主持完毕。这样，才能算是一次完整的“操办雨神祭”。
    而若是还像往年一样，单纯地帮自家奶奶打下手的话……
    是有可能被判定为任务失败的。
    那样的话，这个任务会继续一直保留到明年的雨神祭，直到任务完成，还是就此消失，被接下来刷新出的日常任务所取代，就不得而知了。
    考虑到雨神祭一年只有一次，白水秋也不敢轻易冒险。
    思虑过后，决定从今天开始就慢慢为即将到来的祭典做准备，尽可能让自己在祭祀中发挥出的作用大一点，以确保任务能够顺利结算。
    按照往年的习惯，雨神祭通常是在盂兰盆节的下一周正式开始，维持到月底。
    还有半个月左右的时间，想来还是很充裕的。
    暴雨还在下着。
    细密的雨丝，将整个天地连成了白茫茫的一大片。
    趁着这场难得的大雨，白水秋回到自己的卧室，将靠近后山那面的窗户打开，然后任由风雨的气息从外面呼啸而来，微微眯起眼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节奏，逐渐进入到了【呼吸法】的频率之中。
    在这种天气下习练【呼吸法】，似乎和平时也没有什么差别。
    随着每一次吸气呼气的动作，白水秋只觉得一股潮湿的水汽顺着鼻腔涌入体内，有种清清凉凉的感觉，虽然不太适应，但也没有很不舒服。
    悠长的吐纳声中，时间缓缓流逝。
    过了有一个小时的样子，一股猛烈的山风夹杂着雨水从窗外袭来，让白水秋的呼吸一乱，从那种平稳的节奏中脱离了出来。
    “好大的风……”
    白水秋回过神来，有点手忙脚乱地关上窗户，又把抽屉里的抹布拿出来，把潲进来的雨水擦拭干净。
    好在窗户和床铺还有一段距离，所以不至于把床单打湿。
    “已经十一点多了啊……”
    白水秋将目光从闹钟上收回，原地活动了几下身子，才转身走出来了卧室。
    这时候，神社内已经看不到什么人了，早上过来的那批客人都已经回家了。
    神代惠子和日向飞鸟等人也纷纷打着伞回到内室，在玄关处把伞面上的水抖落干净，又用干毛巾擦拭了几下身子，抬脚走了进来。
    “秋酱，你回来啦，怎么样，要做的事情还顺利吗？”
    “还算顺利吧。”
    看着神代惠子一脸柔和的笑意，白水秋也笑了笑，透过走廊往庭院中看了一眼：“授予所那边的东西，都推到屋子里面了吗，还有拜殿里面的塞钱箱，不会被雨水淋湿吧？”
    “放心吧，都已经收拾好了，还用塑料布遮挡了起来，不会有问题的。”
    “那就好。”
    经过连续几天从早到晚的忙碌，今天突然因为这场暴雨，而不得不回到屋内休息，几个女孩一时间还都有点不适应。
    最后还是神代惠子提议：“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要不我们来玩牌吧。之前已经忙了好几天，刚好趁现在放松一下嘛。”
    日向飞鸟和加奈子有点犹豫，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向白水秋，好像是在等她发话。
    白水秋被看得她们有点不自在：
    “咳咳，你们不用这么看我，想玩就玩咯，我还没苛刻到让你们这种天气还继续加班……”
    “那，秋酱，你也一起来吧？”
    神代惠子发出邀请。
    “唔……是玩抽鬼牌吗，其他的我也不太会玩？”
    最后，几个女孩还是在客厅内铺了张探子，然后席地而坐，玩起了抽鬼牌的游戏。
    为了增加游戏的乐趣，在神代惠子的提议下，几个人决定在输者脸上贴纸条。
    抽鬼牌这种玩法，看上去很简单，无非就是抽牌凑对，依次把手牌丢光，最后拿到小丑牌的人就是输家。
    但真要玩起来，其实还是很有技巧的。
    有经验的玩家，可以很轻松地通过对手的神态、手势、动作等等，判断出鬼牌的所在。或者反过来利用这种技巧来迷惑自己的对手，将鬼牌送出去，说白了就是一种心理战。
    对于那些不擅长用表情来掩盖自己内心真实想法的人来说，这种游戏几乎就是噩梦。
    当然……
    这也是游戏的乐趣所在。
    很多人热衷于这种牌类游戏的原因，就是为了观察别人在抽牌过程中的各种颜艺为乐，尤其是一些人对自己脸上的表情变化并不自知，反而还以为对方只是单纯的运气好，想要一雪前耻，这种时候就是最有意思的了。
    白水秋玩这种游戏的次数并不多，经验不算丰富，不过她向来的表情就很淡，无论手里拿着是什么牌，脸上的表情都很平静，最多只是眼神稍微闪动几下，但如果不是心细如发的人，很难从这么细致的微表情上看出端倪。
    可，日向飞鸟就不一样了。
    这个女孩的心机很浅，根本藏不住心思，就连白水秋，都能从她的神情变化上，大概猜出鬼牌在不在她手里，更不用说察言观色能力点满的神代惠子了。
    只是……
    明明胜率最大的，应该就是神代惠子。
    但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每次白水秋手里有鬼牌的时候，都会被这个女孩恰到好处地抽出去，然后又转手送到日向飞鸟或者加奈子手里。而到了这种情况时，神代惠子却一次都没有将鬼牌抽回去过。
    于是鬼牌在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日向飞鸟和加奈子两人之间流动，偶尔会被白水秋抽回来，然后再次循环一轮。

第576章
    几局扑克牌下来，日向飞鸟脸上最先被贴满了纸条。
    然后是加奈子。
    而白水秋和神代惠子两人的面颊却始终干干净净，尤其是白水秋，她甚至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觉得自己手气特别顺，每一轮都是最先把牌丢光的。这么一会儿玩下来，加奈子渐渐觉察出不对劲了。
    “话说……惠子和白水大人是提前串通好的吗，为什么感觉你们俩每次都能很巧妙地把鬼牌送到我和飞鸟手里？”
    “嗯？”
    白水秋微微一怔。
    而旁边的神代惠子则是故作惊讶地睁大眼睛：“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做到嘛，我又没有看穿别人手牌的能力，只是单纯的巧合而已啦。”
    “是吗？”
    加奈子有点狐疑。
    不过她也就是随口一问。
    反正只是游戏而已，几个人的心态都很放松，就算被贴了纸条，也都只是相视一笑，然而继续开始下一局。
    等作为赢家的白水秋洗完牌，神代惠子等人依次取完牌，要开始抽对方手牌的时候，被白水秋放在旁边沙发上的手机忽然嗡嗡震动了起来。
    “白水大人，好像有您的电话？”
    靠近沙发的日向飞鸟把手机取下来，瞥了一眼后，飞快地往白水秋这边递过来。
    “稍等一下，我去接个电话……杉田姐姐帮我玩一会儿吧。”
    白水秋接过手机，扫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就缓缓起身，把手里的牌交给了旁边的另一个女孩。
    这个姓杉田的女孩，是被惠子带过来的那两位女仆中的一位，现在正在天目神社内担任临时巫女。听到白水秋的吩咐，后者反应迟钝了半拍，才把这堆手牌接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坐到她刚才待过的位置上，继续玩了起来。
    另一边。
    白水秋往客厅外侧走了几步，在走廊上停下脚步，按下了屏幕上的接听键。
    “喂？是理绘姐姐吗，我是白水秋？”
    “是我。”
    电话接通后，朝仓理绘平静的声音从话筒那头传了过来。
    之前在京都的时候，白水秋一直都是通过文泰和朝仓家联络的，直到夏越祭的那天，才和朝仓理绘本人交换了手机号码，但双方到现在还没有单独联络过。现在这个女孩突然打来这么一通电话，让白水秋隐隐有点惴惴不安。
    京都那边……又出事了？
    难道是茨木童子果真回来寻找自己的断臂，和老妖怪撞上，然后在京都市内大打出手了？
    还是说，是土御门家弄出了什么幺蛾子？
    “……很抱歉在这种时候冒昧地打扰你，但京都这边最近发生了一件事情，我觉得有必要告知于你。”
    “嗯？”
    朝仓理绘并没有卖关子的习惯，在简短的开场白后，就直截了当地说道：
    “小秋妹妹你应该还记得，落雷山谷的那片桃树林吧，就是你和青鹭火先前与茨木童子交战的地方。在昨天傍晚的时候，那片林地中间的一棵大桃树，忽然开出了满树桃花。
    然后在当天晚上，它就趁着暴雨倾盆之际，从山谷内悄悄逃走了。
    因为距离那个雷雨夜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落雷山谷一带的监守力量有所松懈，等到发现的时候，它就已经不见了。”
    “……哈？？”
    白水秋愣了几秒钟，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不是，理绘姐姐你刚才说的……确定是‘桃树’从山谷内‘逃走’吗？”
    那是什么画面？
    白水秋下意识地想到了一棵大树将根须拔出，沿着崎岖的山道跑路的画面，感觉违和感有点强烈。
    但，从话筒那边传来的，是相当肯定的答复。
    “是的。”
    朝仓理绘微微颔首，语气依然很淡：“这件事情是我们八坂神社的人最先发现的，根据事后调查的结果，那棵开花的桃树的树龄应该在四百年以上，很可能已经修炼出了一些微弱的灵智，正处于即将成为树妖的关键时期。
    而昨天傍晚的那一树桃花，或许就是它正式修成妖身的象征。”
    “还有这种事情……”
    白水秋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其实一夜花开这种事情，在现实中虽然并不多见，可是在华夏古代的志怪故事还是很多的。
    当初在清水寺的时候，天元大师也曾经说过，早在距今一千多年的初唐时期，长安大慈恩寺内就曾经有一棵山茶树，因为听了玄奘大师讲经，一朝顿悟，开出了满树白花，才有了如今种植在音羽山上的那一片白丁花茶。
    当然了，和野兽、飞禽类的妖怪相比，植物想要修炼成精怪，难度要大得多。
    而且就算是在志异类的故事中，树妖之流的战斗力也普遍不怎么高。
    但……
    朝仓理绘为了这种事情，特地给自己打来电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要单纯地跟自己分享一下日常生活中的趣事？
    “……其实按照落雷山谷内的自然环境，原本是不可能诞生妖类的。
    因为那座山谷常年处于雷云的笼罩之下，一旦遇到了阴雨天气，就会频繁地生出雷霆，向山谷内劈落，只要那片树林中有任何一棵树出现了化形的征兆，就会有大量的雷电从天而降，将它们刚刚成形的灵智打散。
    所以像这棵桃树的情况，其实非常罕见。
    据我猜测，可能是前些日子你和青鹭火在山谷内的那场战斗，在一定程度上扰乱了那天的天气，让原本应该落在那棵桃树头上的雷电，没能顺利劈落，因此才会让它趁机修成妖身……”
    听了这话，白水秋微微眯起眼睛，回想起了那天遭遇鬼族时，劈出的七连雷。
    的确。
    落雷山谷是雷云密集的地区不错，但是短时间内能够连续用鸣雷玉引来七道雷电，还是有点夸张了。也许正如朝仓理绘所说的那样，那些雷电原本都是要劈向即将化形的大桃树的，但因为白水秋和茨木童子的交战，歪打正着地帮它避过了一劫。
    可是……
    “这件事情，应该和我没什么关系吧？假如那棵大桃树真的修成了妖身，不是属于京都对策组的处理范畴吗？”
    “有关系的。”
    朝仓理绘摇了摇头：“假如那只树妖还留在京都市内的某个角落，那么自然是京都对策组的业务范畴。可如果它已经从京都离开了的话，那么它的目的地，很可能与小秋妹妹你有关。这也是我拨出这通电话的原因。
    如果之后的一段时间，千叶县那边出现了植物类妖怪活动的踪迹，还请你在那边多加留意。”
    “原来如此……谢谢理绘姐姐的提醒，如果那只桃树妖真的出现在千叶县内，我会及时处理的。”
    白水秋应了下来。
    相比性情残暴的鬼族，还有那些猛兽类的妖怪，桃树妖的性情应该不算很凶残，对人类所起到的威胁性有限。可既然朝仓理绘特意打来电话这么说了，那她也就从善如流，打算回头和藤原七海通个气，让千叶县西北部几座城市的警方注意盯着点儿。
    说起来，她的确是在从京都离开之前，去过一趟落雷山谷，从桃树林中折了几条树枝回来。
    ——也就是那几根雷击木。
    如果桃树妖比较记仇，为了这件事情从京都追过来，似乎也能说得过去，就是听起来太小气了一点……
    “对了……”
    白水秋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说道：“我和麻美姐姐最近在调查白莲宗的事情，只是因为情报不足，暂时还无法确定他们的总本社所在，理绘姐姐您能用什么办法算出这个吗？”
    “……”
    话筒那边沉默了片刻，才听到朝仓理绘的声音传来：
    “抱歉，我的卦术造诣还有没修炼到能在相隔千里之外，仅凭一通电话测算出某个答案的程度。这种事情已经不是卜卦的范畴，而是全知全能了。”
    “那好吧。”
    白水秋有点怏怏地点了点头。
    也是。
    灯笼山的一系列事情，八坂神社也是知情的。
    既然她能想到借助朝仓理绘的术数能力，来卜算白莲大圣人的所在位置，那么作为朝仓家一员，并且还是理绘的双胞妹妹的朝仓麻美，没有理由想不到这一点。可直到现在，朝仓麻美还无法确定那两处可疑地点的底细，就只能说明，朝仓理绘的卜算能力还做不到这种程度。
    走捷径的幻想破灭了。
    看来，在白莲宗的事情上，也只能按部就班的慢慢调查了。
    说了声“有事情再联络”后，白水秋结束了通话。
    思忖了片刻，又拨通了藤原七海的电话，把刚才从朝仓理绘口中听到的那番情报，掐头去尾又描述了一遍。
    “桃树妖吗……我知道了。”
    藤原七海认真地听着白水秋说完，点了点头：“植物类型的妖怪并不多见，如果真的出现在了千叶县内，我会在第一时间通知你的。另外……
    关于你前两天提过的那件事情，我已经整理出了一份名单，名单上面列出的四个人，都是住所位于成田市附近的灵媒体质者，如果你挑中了其中某个人，我可以随时安排特勤组去和他们接洽。”
    “这么快吗……”
    白水秋的确按照朝仓麻美的建议，向藤原七海提过想要找两个打工人，来给天目神社打工的想法。
    没想到才两天，这位秘书就列出了名单，工作效率着实不低。
    道了声谢后，白水秋把电话挂断，抬头向下雨的庭院中看了过去。
    “桃树妖啊……”
    对于这种从未见过的妖怪品种，她其实是有点好奇的。
    但白水秋并不觉得，那只树妖真的会跑到千叶县这边来。
    且不说京都那边的修行者为数众多，一只刚刚化形的妖怪很难从他们手中逃出去，就算真的成功了，京都和千叶县之间相距数百里，沿途还要翻山越岭，树妖可不会买票坐车，真要跑到这边，估计妖力也消耗地差不多了。
    若是真在千叶县内出现了，那她就过去将事情解决掉便是。
    “话说……”
    当年在大慈恩寺内被玄奘大师点化的那棵白丁花茶树，也是一个树妖吧？
    既然那棵树上生出的白丁花，能够晒干成茶叶用来泡制饮用，那么桃树妖的桃花，应该也有着类似的妙用吧？不，山茶树的果实是茶叶，而桃树妖的果实应该是桃子才对，如果把那只树妖抓过来，栽在自家神社的院子里，专门用来结桃子……
    就可以经常吃到免费的新鲜水果了。
    树妖的桃子，应该会比普通的桃子更好吃吧？
    这个有点荒唐的念头，在白水秋脑海中一闪而过。
    而后，白水秋转过身来，正要回屋，就听到一阵轻手轻脚的脚步声，却是神代惠子从后面走了过来，有点小紧张地看了她一眼：
    “秋酱，刚才那通电话，是藤原姐姐打过来的吗……对策组那边的任务，最近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吧？”
    “没有……”
    白水秋怔了一下，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看样子，神代惠子应该是听到了她和藤原七海最后说的那几句话。
    这个女孩虽然并非灵媒体质，但随着这段时间与白水秋和青鹭火的接触，对灵异层面的了解，甚至比加奈子这个根正苗红的灵媒体质者，还要稍微多一些。只是白水秋并不想把白莲宗的事情，再波及到神代惠子身上，所以本能地给出了否认的回答。
    女孩将信将疑。
    “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事情，秋酱你尽管开口就好了，没必要把所有事情都担在自己身上。尤其是现在紫苑老师也不在市内，如果在这边遇到了什么强大的敌人，秋酱你一个人，实在太危险了……”
    “放心好了，不会有事的。”
    顿了顿，白水秋又补充了一句：
    “其实对策组这段时间的任务，主要还是对付白莲宗，他们的教主已经被我干掉了，剩下的那群大多都是一群乌合之众，不足为惧，只是那位号称佛陀转世的白莲大圣人稍微麻烦一点，但只要能定位到他的位置，解决起来也很简单。”
    “所以，现在的关键问题是要找出白莲大圣人吗……”
    神代惠子敏锐地捕捉到了白水秋话语中的关键点，轻咬了一下嘴唇：“话说，这方面的事情，秋酱你有问过那个家伙吗？”

第577章
    “那个家伙？”
    “就是松平健次。”
    神代惠子说出了这个名字：“我记得之前在京都的时候听你说过，你用一种特殊的精神系法术，对松平健次实施了控制……当时我还没有想明白是怎么做到的，可现在看来，那应该是紫苑老师的能力吧？
    没记错的话，紫苑老师曾经说过她拥有着读取和篡改他人记忆的能力……
    松平健次是野山会的高层人物，而野山会又与白莲宗交情过密，其他人可能不知道白莲大圣人的所在，但那家伙，应该不会不知情吧？”
    “额……”
    白水秋摇了摇头：“事实上，我曾经就这个问题询问过松平健次，但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那位白莲大圣人据说一向行踪诡秘，神龙见首不见尾，很少在集会活动中亲自露面，和野山会接洽的具体事宜，也一直是由教主和长老代劳，所以……”
    “那，松平健次和白莲大圣人上次见面的时候，大概是什么时候？”
    “可能是二十年前吧……”
    白水秋还记得，白莲宗和野山会最开始产生交集，就是因为白莲大圣人在渡边、松平几家财团的大家长面前，展露过一手神乎其神的医术，随手一按把松平健次瘫痪在床的大伯给按下床了。
    再之后，像松平健次这种辈分的家族子弟，就很少能见到白莲大圣人本人了，只是通过其手下的教徒，交易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丹药。
    “这样啊……那就有点难办了。”
    神代惠子微微蹙眉。
    这个女孩的确很想帮忙。
    但是碍于情报量的缺失，哪怕她再怎么天才，一时间也想不出有效的办法。
    不过，白水秋倒是被提醒了。
    ——松平健次的确不知道白莲大圣人的去向。
    但……
    茨城县那座废弃寺庙的事情，就另当别论了。按照小林有马的说法，这起事件当初可是都惊动了茨城县的警方，而野山会的势力辐射范围则是遍布整个关东，没道理会对这样一起轰动性的事件一无所知。
    “不行的话，过两天把松平健次那家伙找出来，当面问一遍吧……”
    白水秋这么想着。
    接下来，白水秋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岔开，神代惠子虽然知道她是故意的，但一时间也没什么头绪，只能先把白莲宗的事情按在心里，顺着白水秋的话语回应了几句。
    两人并肩回到客厅，坐下来又玩了一会儿牌。
    等到吃完午饭，暴雨渐渐停歇下来以后，才又开始了日常的营业。
    从茨城县回来后的第二天下午，小林有马亲自到天目神社来了一趟，把之前说的那份档案送了过来。
    白水秋郑重地道了谢，在把后者送到了山下以后，才回到神社内，将卷宗在自己卧室的桌子上摊开，逐行逐字地仔细阅读了一遍。
    卷宗上的内容，和之前说的差不多。
    只是多了点时间戳，还有当时参与调查此次事件的警官和对策组成员的姓名。
    从这些记录中看，在那批疑似白莲宗教徒的家伙失踪以后，后续的调查人员并没有再出现类似的神隐事件，而且根据茨城县对策组后续的观察，也没再有普通民众在路过这座废弃寺庙的时候失踪。
    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难道之前的猜测有误，这里并不是黄泉之国的入口？”
    还是说，当年自己曾经误入的那座空旷无人的城市，被雨女设法封印了？
    不得而知。
    不过……
    当年在事发后前往废寺的那伙自称“净土真宗弟子”的家伙，是和对策组的人照面的，当年经手这起事件的成员后来又遇到了另外一件牵扯到白莲宗的灵异事件，并在这次事件中认出了其中一人的身份，将调查结果补充到了这份卷宗里面。
    而在这份补充材料的最后，还有一行由小林有马手写的批注，说是这位成员也是一位僧人，在四年前一次处理灵异事件的过程中被怨灵附体杀死。
    这么看来，那座荒山附近是不是有黄泉之门的入口不好说，但是和白莲宗有关这一点，应该是确凿无疑的了。
    剩下的答案，只能到松平健次那里碰碰运气了。
    出于保险起见，白水秋先给鹫峰紫苑拨了一通电话过去。
    “……你是担心九菊一派的邪修，有可能在之前的这段时间内找上松平健次，从他的记忆中窥探出关于你我的秘密？
    嘛，这种担心大可不必。
    因为我早就在他身上留下一小撮怪异之火的引子，只要那家伙有任何试图透露你我情报的举动，不管是主观还是被迫，那抹火星都会立刻引燃，在一个呼吸间将他烧成灰烬。
    哪怕是九菊一派的修行者，也不可能熄灭这团火焰，所以只要那家伙还活着，就说明没什么问题。”
    “那，如果九菊一派的邪修实力很强呢？”
    “强？”
    鹫峰紫苑笑了笑：“总不会强到安倍晴明或者芦屋道满那种程度吧，如果现在的九菊一派内，真有那样的人，那他们也不需要再像过街老鼠一样藏头露尾，只敢生活在正道修行界注意不到的夹缝中了。”
    顿了顿，鹫峰紫苑又说了一句：“当然啦，九菊一派毕竟是延续了数百年的老资格门派，而且也的确和黄泉之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在他们手中，可能藏着一些匪夷所思的手段，对小秋你来说还是有一定威胁的。
    所以若是遇到他们，千万别不要掉以轻心。”
    “我会的。”
    白水秋点头应下。
    正事说完，她又顺便问了一句鹫峰紫苑现在的境况。
    按照这个女人所说，她现在还待在京都，每天到那位“朋友”的作坊内监监工，剩下的时间就在这座千年古都内溜溜弯，缅怀一下自己当年曾经生活过一段时间的故地。
    “……对了，紫苑老师你有听说过‘桃树妖’的事情吗？”
    “哦，你说那个啊。”
    面对白水秋的询问，鹫峰紫苑的语气听起来轻描淡写：
    “据我所知，现在包括土御门家在内，有好几个世家都在搜寻它的下落。
    毕竟植物修成妖怪的情况本就少见，而且这一类妖怪的战斗能力普遍不算太强，但是在辅助方面却很好用，无论是从它们身上砍下的树枝，还是花朵、叶子、果实，都是制作法器的上好材料，只要不死，就可以源源不断地供给……
    并且，四百年以上的树妖，就会在体内形成一种特殊的内核，内里蕴含着大量的生命力，是极佳的滋补之物。”
    “……”
    白水秋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这种树妖除了吃，还有用途吗？”
    “嘛，落雷山谷内的那些桃树常年经受雷电的洗礼，理论上是无法修成妖类的，既然能够出现，应该是有着不错的资质。
    不过草木类的式神无论是古代还是近代，都很少见，因为培养起来太麻烦。
    怎么，你不会是在打它的主意吧？
    这东西可不会飞，能不能顺利逃出京都都成问题，更别说跑到相距数百里的千叶县那边了。
    你要是对这种妖怪感兴趣，我倒是可以想想办法，从别处找一个帮你带回去，不过那种算不上是妖怪，只不过是初开灵智的精怪罢了。”
    “那算了。”
    白水秋摇了摇头，结束了通话。
    当天晚上，白水秋又给松平健次拨了个电话，然后到后山练习了一会儿灵鹿弓和呼吸法，就回到神社内，冲了个澡，早早上床休息。
    这一觉睡得很香。
    第二天，白水秋起了个大早，把衣服穿戴整齐后，就和自己奶奶打了个招呼，一路出门下了山，乘坐电车往千叶市的方向赶去，
    大约一个小时后。
    白水秋在上次来过的那座庄园附近下了车，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停下来，路边等了一会儿，就看到一辆黑色的丰田世纪缓缓行驶过来，松平健次推门跳下车，往四周看了看，然后快步向白水秋这边走来。
    车上只跟着一个保镖，在他身后跟了几步后，就在这位松平家大佬的呵斥下停下了脚步。
    “白水大人。”
    松平健次走到跟前，对着白水秋鞠了一躬，满脸都是毕恭毕敬的神情。
    “嗯。”
    白水秋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先是往那个保镖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收回视线，在松平健次身上仔细打量了一遍，慢慢开口道：“我这次过来找你，是有一件事情要问问你……你知道茨城县的荒山吗？”
    “啊？”
    “就是这个地方。”
    白水秋把手机里的照片递了过去。
    松平健次看了一会儿，眉头渐渐拧了起来，整个人像是陷入了某种追忆之中：“您说的这件事情，我好像有一点印象……
    在大约七八年前的时候，白莲宗的确遭遇过一次非常离奇的灵异事件，包括一位资历很深的长老在内，整整四十三名僧人，在一个暴雨夜人间蒸发，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当时不知道是谁向警方通风报信，让茨城县警方先发现了这起事件，把整个荒山都围起来搜查了一边。
    后来白莲大圣人亲自找到野山会的几位大人物，由他们对警方施加了压力，才把事态平息了下去。
    不过当时茨城县的对策组对这次事件盯了很久，后来好像是白莲宗动用了一点手段，把盯得最紧的那个家伙干掉了。”
    “哦？”
    白水秋眉毛一挑，来了点精神。
    她本来其实只是想碰碰运气，从松平健次口中尽可能多的挖出一点关于白莲宗的情报。
    但是这才一开始，就有点意外收获。
    看样子，这家伙还真的知道点什么。比如那个被白莲宗干掉的茨城县对策组成员，很可能就是小林有马提到的那个在四年前一次灵异事件中丧生的僧人。只不过白莲宗可能是做得格外干净，所以就连对策组，都没有觉察那次事件另有蹊跷。
    嗯，估计像自己这样能够用灵觉探查到他人死前记忆的能力，并不是每个修行者都有的……
    白水秋这么想着，轻描淡写地开口道：“还有呢？继续说。”
    松平健次不敢违背她的意思，只能皱着眉头边想边说：
    “这次事件，我也只是听到了一些传闻，并没有亲自去看过。
    而那批雨夜失踪的僧人中，只有那位长老，我是有点印象的。
    他从二十年前，就跟随在白莲大圣人左右，而且年龄好像比大圣人还要大。当初白莲大圣人当着我家中几位长辈的面，施展‘神迹’治愈我大伯瘫痪多年的腿疾时，他也在场，那时候他就已经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了。
    但是到八年前的时候，我又和他接触过一次，那位长老的相貌看起来几乎没什么变化，完全没有衰老的迹象……”
    年事已高却不见衰老……
    难道是因为身具灵力的作用？
    想想清水寺的天元大师，好像也是年逾九十，看起来却像是六七十岁一样。
    白水秋在心里默默思忖着，嘴上接着问道：“那位长老，也有给别人‘赐福’的能力吗，就像白莲宗对外宣称的那样，摸一下脑袋就能把人开光？”
    “这倒没有，不过那位长老施展过另外一种能力……”
    说到这里的时候，松平健次好像回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脸上的神情渐渐变得惊恐起来：
    “还是在二十年前，野山会和白莲宗刚开始接触的那次。
    当时我松平家有一个脾气不太好的年轻子弟，对宗教方面的东西嗤之以鼻，认为这些只不过是懦弱之人为了逃避现实，而给自己寻找的精神寄托，而所谓的‘赐福’法术，只不过是招摇行骗的障眼法。
    他还当着几位大家长的面，对大圣人和那位长老说了一些很激烈的话，把气氛弄得很尴尬。
    于是那位长老在一张符纸上写了一个‘死’字，然后把符纸贴在那位子弟身上，说是只需要用这样一张符箓，就能决断他的生死。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只是个玩笑，那个子弟也当场就把符箓撕下来扔掉了，可没想到在第二天早上，我们居然……”
    “居然怎么？”
    白水秋挑了挑眉。

第578章
    松平健次深吸了几口气，才用略微颤抖的声音接着说下去：
    “就在第二天早上，家里的下人就在那个子弟的房间内，看到了一具被肢解掉的尸体……
    是的，从脸颊到四肢，整个身体就像是被无数条细线切开了一样，乍一看起来好像和常人无异，可是伸手一推，整个身体就化作一团鲜血模糊的肉片……
    而且那个子弟当时还没有立刻死去，而是在哀嚎了近一分钟以后，才断了气的。
    之后我们就在他的‘遗体’内，发现了那位长老留下的符纸，已经被鲜血和碎肉染成赤红！”
    说到最后，这家伙的表情变得格外狰狞，一副很激动的样子。
    “……”
    白水秋微微眯起眼睛，脑补了一下松平健次描述的画面——
    简单点说，就是一个人在还活着的情况下被做成了切片刺身，并且在此之后还有意识地哀嚎了一会儿，才在绝望中死去……
    这么一想，的确让人毛骨悚然。
    不过……这又算什么手段？
    言出法随？
    白水秋现在也算是对符箓一道颇有了解了，的确有一些符箓，能够模拟出刀剑般的劈斩效果，甚至比现实中的名刀还要锋利，可是仅仅书写一个“死”字，连符文都没有勾画，就能让人死去……
    也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难道那位长老其实不是人，而是妖怪，拥有类似于鹫峰紫苑的“怪异之火”那样的能力？
    还是说，这张符箓其实这只是个“障眼法”，在长老将符纸贴在那个松平家子弟身上的当天晚上，白莲宗派出了杀手潜入到松平家的庄园中，偷偷把他切片干掉了？
    但，就算真相是最后一种，能够在大财团守备森严的庄园内随意进出，又悄无声息地将人杀死，这种手段，也绝对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了。能完成这个任务的，要么是训练有素的忍者，要么就是式神一类的特殊存在。
    可问题是，如果那位长老真的这么厉害，又怎么会在那场暴雨中无声无息地失踪？
    “话说，那位长老都把你们松平家的人干掉了，你们居然一点都没有反应？”
    “这个……”
    松平健次从激动的情绪脱离出来，表情变得有点尴尬：“我们当时已经向白莲大圣人提出交涉，大圣人承诺会送给我们几味延年益寿的丹药当作补偿，再加上那个子弟也算是咎由自取，所以……”
    好吧。
    看来这位不知名的子弟，应该是直接被当作弃子了，用他的一条性命，换来几味丹药，说不定那几位大家长还觉得很赚。
    “算了……”
    白水秋放弃了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关于白莲大圣人和那位长老，你还有什么能想到的线索吗？”
    “这个……”
    松平健次有点迟疑地看了看白水秋的表情，好像在纠结着什么：“还有一件事情，和白莲宗没什么关系，但是发生时间有点凑巧，我也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别废话，要说就快说。”
    “其实就是您上次问过我的那件事情。”
    眼看着白水秋的脸色有点不耐烦，松平健次立刻老老实实地开口说道：
    “当年我们野山会因为一些生意上的事情，和神代家起了一点小摩擦，后来冲突闹得越来越大，为了震慑神代家，由我叔叔松平吾郎牵头，发起了一次针对神代圭介的刺杀，这件事情您也是知道的……
    当时由于一些阴差阳错，让刺杀没有成功，而神代圭介的妻子则是做了他的替死鬼。
    白莲宗那批僧人失踪的事情，和这次刺杀事件只相隔了一周，所以我才会对这起失踪案记得这么清楚……
    我也不知道这两者间是不是有什么关系，但当时野山会的几位大家长，还有白莲宗的几位干部，都曾经怀疑过神代财团背后可能也有实力强大的修行者暗中庇护，所以后来一直没敢再策划对神代财团高层的刺杀……”
    “只相隔了……一周？？！”
    白水秋眼皮一跳，眉头渐渐拧了起来。
    关于惠子母亲的事情，她之前是有问过松平健次的。
    按照后者提供的情报，当时那场刺杀本来是针对神代圭介的。当时负责策划这次行动的松平吾朗花费重金，买通了神代家的一名保镖，并通过他在神代圭介乘坐的汽车上动了点手脚，导致后者的汽车在行驶途中刹车失灵，然后与野山会安排的重型卡车相撞。
    这个计划若是成功，不仅神代圭介必死，就连同时坐在车上的惠子母女，也一样要当场丧命。
    ——是的，那次刺杀行动中，惠子也在车上。
    但是在真正实施的过程中，这次原本万无一失的计划，却出现了一点小意外。
    根据松平家事后的分析，应该是神代圭介觉察到了不对，临时变更了自己的行程，可因为野山会安排的重型卡车不止一辆，所以这一变动并没有改变最后的结果。
    只是在即将撞车的千钧一发之际，神代家的司机应变及时，硬是把汽车撞进了另一侧的护栏，所以仍然把车头撞烂了大一块儿，但总算逃过了被重卡压扁的厄运。
    眼看着预先布好的杀局失效，松平吾朗等人当机立断，采取当街火拼的下策，决意要杀死神代圭介。
    然后，又因为瞄准神代圭介心脏的一枪，被惠子的妈妈拼命挡下，刺杀行动最后还是以完全失败告终。
    在刚得知这条内情的时候，白水秋是想把松平健次直接干掉的。
    但考虑到真正制定这场刺杀的人，是整个野山会的高层，干掉一两个领头的人，并没有实质性的意义。真想要报复的话，最好的办法还是要通过松平健次这条内线，借助神代财团的力量，将整个野山会彻底搞垮，再把他们的资源吃干抹净。
    到那时候，才是真正要清算总账的时候。
    可现在……
    居然连神代家，也卷入到了和白莲宗的冲突中，这就有点说不出的感觉了。
    “七八年前的那个雨夜……”
    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579章
    白水秋揉了揉眉心，轻呼了一口气：“我再问一遍，关于白莲大圣人、针对神代圭介的刺杀行动，还有你刚才说的那位长老……你还有什么情报是没有说出来的吗？
    还有，你真的不知道白莲宗的总本社在什么地方？”
    “千真万确……”
    松平健次说的一脸诚恳：“除了二十年前的那一次以外，我和白莲大圣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多数时间都是和他派来的长老或者干部接洽，按照他们的吩咐帮主白莲宗在关东地区发展信徒。
    前几个月倒是有一次集会，是由白莲大圣人亲自出面给信徒们‘赐福’的，但是我松平家只有少数几位长辈有参与的资格，我的身份还不够……
    而且就算是参加集会的那几位长辈，也只是能在现场见到白莲大圣人，并从他那里得到一些有用的丹药而已。至于大圣人平时都待在什么地方，又与什么人在一起，恐怕就只有和他关系最密切的那几位长老才知情了。
    至于七年前的那场刺杀，是由我叔叔松平吾郎负责的，为了确保消息不被走漏，就算是整个野山会内，也只有四五个人知道这场行动的完整计划，而我那时候在家族内还不很被重视，所以……”
    “……好吧。”
    白水秋叹了口气。
    看来，对于白莲宗的那几位高层来说，野山会的这些人、还有像之前的大川先生那样的宗教干部，其实都只是工具人而已。
    需要用到他们的时候就给点好处，诱之以利，平时没用的时候就抬脚踢到一边，然后缺钱了就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丹药”拿出来卖给他们，换取到一批批额度不菲的集会经费，并且因为涉及到宗教层面的缘故，还不需要向政府交税。
    这样的生活倒还真是蛮滋润的，难怪东瀛的邪教团体会这么多……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野山会也确实没得选。
    毕竟那位“长老”可是随手掏出一张符纸，就能无声无息地将一名松平家子弟干掉的狠角色，类似这种彰显武力的示威手段，白莲宗恐怕不止使用过一次，所以一旦接触过了，即便野山会想要抽身而退，也是不可能做到的了。
    能问的问题，基本上已经问了一遍。
    再说下去，多半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关于刺杀事件和暴雨夜之间的联系，说到底也只是松平健次个人的猜测而已，是真是假还有待商榷。
    白水秋这么想着，脸上却是不露声色，对着面前的松平健次摆了摆手：“好了，我要问的东西就这么多，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吧。如果有什么新想起来的情报，可以随时通过电话或者邮件告诉我，另外……
    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关于我的事情，否则，你应该知道会有什么下场的。”
    “是，是……”
    松平健次诚惶诚恐地应了几句，然后又一脸殷勤地问道：“需要我派人送您回去吗，白水大人？”
    “不必了。”
    听了这话，松平健次又点头哈腰了一会儿，才慢慢向后退了几步，和那个跟他过来的保镖一起，乘坐来时的汽车离开。
    白水秋留在原地，看着黑色丰田渐渐走远，才慢慢转过身来，往车站的方向走去。
    这一趟到千叶市来，她从松平健次口中套问出的情报不少。
    可，随着知道的情报越来越多，真相不仅没有变得清晰，反而愈加扑朔迷离起来。就好像有一张被撕得粉碎的图案摆在自己面前，但因为脑子里并没有完整的印象，所以一时间无法将它们拼凑出来。
    这种纠缠不清的感觉，让白水秋心里很不爽。
    尤其是……
    关于刺杀事件的那段过往，更是和神代财团牵扯很深，而且除了询问当事人以外，似乎也没什么好办法还原事件的经过。
    “总不能，真要去问问惠子，阿姨当初是怎么死的吧……”
    白水秋咬了咬嘴唇，在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第一时间，就直接予以否决。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神代惠子的先天性心脏病，很可能就是因为这次刺杀行动的诱因，才变得严重起来的。
    她其实早就想过这一点，所以上次和老妖怪一起过来，从松平健次这里打探到了消息以后，回去后迟迟将情况向惠子透露。
    考虑到神代惠子的身体状况，不适合接受精神层面的刺激，真要问的话，还是从神代圭介或者凉子那里想想办法更靠谱一点。不过凉子现在的年龄也就二十五六岁，七年前都没有成年，搞不好那时候还在夏威夷学狙击枪呢，所以问她大概率也没什么用……
    “果然只能去找神代圭介叔叔了吗……”
    “不行的话，就让奶奶把神代叔叔约过来见一面吧，这种事情也不太方便在电话里说……”
    乘车回往成田市的路上，白水秋大概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后将纷乱的思绪暂时压了下去，脸上保持着不露声色的神情。
    一路回到神社。
    中午吃饭的时候，神代惠子凑过来询问了几句这一趟的收获。
    面对女孩关切的表情，白水秋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将关于那位“长老”的情报大概说了一下，隐去了松平健次所说的后半段内容，然后又轻声安抚了惠子几句，表示自己已经心里有数。
    等到饭后，她就跑到自家奶奶那里，把自己想见神代圭介的意图说了一遍。
    至于见面的原因……
    白水秋只是含糊地解释了几句，就说是从对策组的卷宗内看到了一起和神代财团有关的灵异事件，想要和神代圭介当面核实一下。
    这个借口其实有点敷衍，但千代也没多问，当即答应了下来，允诺会尽快和神代圭介取得联络。
    和松平健次的约见，只是一段小插曲。
    接下来的几天，无事发生。
    随着盂兰盆节将近，成田市内开始出现了过节的气氛，许多在外地工作的人都在这两三天内陆续乘车回来，市里的商家也开始出现了打折促销的活动。
    但白水秋没有什么激动的情绪。
    只是像往常一样，将大部分时间花在了经营神社和修炼术法上面，偶尔从松平健次那里得到一两条零星的情报，都是这家伙在这几天内又断断续续回忆起来的。不过这些情报基本上都和白莲宗的总本社没什么关系了，只是一些野山会在协助白莲宗发展势力的时候，曾经做过的事情。
    其中就包括了白莲宗前几年举行过的另外两次“洗礼”活动。
    一次在灯笼山，另一次在茨城县的一个地方。
    “洗礼”的过程和白水秋亲眼目睹的那一次大同小异，都是白莲宗方面从别处抓了几个“异端”过来，用所谓的“圣水”清洗过后，再被前者手下的教徒送走。因为被作为祭品的这些人，几乎都是白莲宗狂热信徒的子女，所以一个主动报警的都没有。
    甚至在警方得到消息上门走访的时候，还被他们轰了出去，最后只好将案件定性为失踪案，暂时悬置。
    哪怕白水秋早就了解过这些事情，再次听到松平健次说起的时候，也还是有点义愤。
    当然……
    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说，这些东西也是野山会和白莲宗勾结的罪证。
    仅凭这样一份口述的材料，是不可能作为证据来起诉白莲宗的，但总归是提供了一个调查方向。所以白水秋把这些情报分门别类地整理了一下，然后专门记在了一个小本本上，打算等过段时间统一交给对策组。
    嗯，再顺带着复制一份交给惠子，看看能不能在后者手里发挥出一些作用……
    另一边，千代也已经和神代圭介联络了一次了。
    不过这位神代财团的掌舵人目前并不在千叶县内，而是在横滨一带和别的公司谈生意，预计会在盂兰盆节的当天回来。按照神代圭介本人的说辞，是打算等见过了神代文山以后，再动身前来天目神社拜访。
    反正也没几天了，白水秋倒并不是很着急。
    她这边的调查暂时停滞了下来，而朝仓麻美那边也迟迟没有更新一步的进展，随着节日的临近，对策组的一些成员也纷纷开始休假。
    尤其是在灯笼山一带负责封山值守的那批特勤组成员，从黑泥事件爆发的那两天开始，已经在山区待了近一个月，每天24小时高强度轮班监守，这时候都已经疲惫不堪，也的确是该换个岗，让他们回家休息几天了。
    为了避免在盂兰盆节期间，因为守备力量薄弱而出现什么糟糕的状况，朝仓麻美决定亲自带着一批人过去，在灯笼山脚下值守一周。
    朝仓麻美采取这个做法是有充足的理由的——
    “盂兰盆节”，也是“中元节”。
    在古老传说中，这一天正是“鬼门关”大开，冥府内的亡灵通过三途川回归故里，与活人团聚的日子。
    虽然民间传说中的鬼门关，应该和“黄泉之门”并不是同一个概念，可……
    既然流传出了这样一条传言，就说明是有迹可循的。
    从阴阳五行的层面上来说，阴气和阳气的强弱程度是实时变化的，每天的午时三刻，是阳气最盛的时候，而傍晚太阳落山后，则是阴气转盛，也就是所谓的“逢魔之时”，至于每年中元节当天的“逢魔之时”，则是一年之中阴气最盛、阳气最弱的时候。
    也许，在这个时间段，黄泉之门会变得格外松动，甚至会在未被开启的情况下，打开一条狭长的缝隙，让一些邪祟鬼怪从另一侧的世界偷渡过来，到人类所生活的现世兴风作浪。
    往年的灯笼山，有白水纱奈当年留下的封印在，所以才能一直相安无事。
    可现在，黑泥已经将封印冲破过一次，哪怕经过雨女的一番修补，理论上也已经并非原样了。
    如果封印在中元节那天再次松动……
    想必就不会再像上次那样轻易平息下去的了。
    所以，朝仓麻美在动身前往灯笼山前，还特地到天目神社来和白水秋见了一面，把相关情况预先交代了一遍。
    “……按理说有纱奈前辈和我布下的双重封印，这次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最多也就是黑泥在阴气最盛的时候躁动一下，再尝试一次挣脱封印什么的，但凡事总有万一，在行动开始前必须要把最坏的情况考虑在内。
    如果真的到了危急关头，黑泥再次将封印撞出裂纹，而白莲宗和九菊一派的人又趁虚而入，尝试打开那片黑潭内的黄泉之门的话，只靠我和铃木她们，恐怕应付不过来。
    到那时候，就要麻烦小秋妹妹你，让你背后的那位式神再出手一次了。”
    说这话的时候，朝仓麻美的语气显得格外郑重。
    “我会转告她的。”
    白水秋也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她其实有点怀疑，朝仓麻美嘴里所说的“式神”，可能并不是修行界普遍认为的青鹭火，而是现在正在沉睡中的雨女。
    从这两个月以来的接触来看，这个女孩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但实际上心思相当细腻，甚至都有可能从灯笼山上留下的那些痕迹中，看出了那日和黑泥战斗并封印后者的并非青鹭火，只是没有说破罢了。
    可问题是，雨女至今尚未苏醒。
    而鹫峰紫苑又待在京都那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所以白水秋现在能够操纵的式神，只有风狸一个，想让小东西去和灯笼山上的妖怪拼斗，未免有点强妖所难。
    所以，如果真到了麻美所说的那种情形危急的时候，白水秋也只能亲自上阵了。
    朝仓麻美把事情交代完毕以后，就带着伊藤弦一郎，匆匆离开了。
    而白水秋则是在思忖了一番后，暂时将忧虑的心思按下，转而将自己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雨神祭的筹办事宜上面。
    不管怎么说，只要黑泥没有破封而出，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还是完成这次的日常任务。
    也只有尽可能多的再拿到几次任务奖励，才有可能尝试着将黑泥解决掉，而现在的她，就算再去一趟灯笼山，能做的事情也不会比朝仓麻美更多。

第580章
    雨神祭的渊源其实由来已久。
    早在民智蒙昧的飞鸟时代，“雨师神”就曾经作为司掌山林水泽的龙神，受到大量民众的祭拜。
    那时候的雨神祭，主要是为了“求雨”，也就是通过一些祈福性质的集会活动，请求神明庇佑周围地区来年能够风调雨顺，让庄稼得到丰收。
    这也是大部分农业神最初所担负的神职。
    不过到了近现代，人类已经掌握了包括降雨在内的许多自然现象的原理，甚至可以通过大量的科技手段，保证农田不再受到干旱的侵扰，这样一来，农业神的作用就渐渐被淡化了，只能慢慢向其他方面拓展业务。
    比如稻荷神就兼任了工商业、建筑业等等行业的守护神。
    另外，还有许多神社内供奉着不止一位神明，比如京都的贵船神社，就同时祭祀着司职水神的高龙神、暗龙神，还有罔象女神、国常立神、玉依姬，无论客人想要祈求哪方面的愿望，都能够在神社内找到对应的神明。
    但，天目神社没那么多花哨的操作。
    供奉的神明只有一位雨师神。
    而且担负着的神职也只是最基本的下雨。
    不过这种事情倒也不是固定的，关键还是要看编故事的能力，理论上只要有足够好的口才，再加上充裕的宣传资源，哪怕给八岐大蛇套上“恋爱之神”的名号都不是什么难事。
    ——事实上，八岐大蛇还真的拉了一次媒，也就是在《古事纪》中记载着的神话时代，用自己的性命撮合了须佐之男和其妻子奇稻田姬，还顺带着送了一把“天丛云剑”当作贺礼，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还真能算是东瀛神话体系中的初代月老……
    所以，白水秋对自家神社也有一些初步的规划。
    首先，自然是借助雨神祭，把神社这段时间日益增长的人气稳固下来。
    其次，她还打算等过些日子手里有闲钱了，就找人编几个历史典故、人文轶事，刻录在石碑上，再用什么办法做旧一下，弄得好像出土文物似的，立在往神社来的参道两侧，应该也能给自家神社增加一些“历史底蕴”，用来唬唬人想来是足够了……
    不过这种东西制作起来肯定也不会便宜，以天目神社目前的积蓄，多半还不太够。
    尤其是举行祭典这件事情本身就是很烧钱的，白水秋这段时间陆续攒下来的几百万元，再加上神社这一个月来的营业收入，估摸着也就是刚刚够用的程度，有些地方可能还需要尽量节俭一点。
    对此，白水秋有点特殊的想法……
    从盂兰盆节前一周左右，雨神祭的各项准备工作就如火如荼地展开了。
    白水秋先是把宝物殿内的神轿抬了出来。
    ——和京都的衹园祭一样，雨神祭的祭典当天，也是要把雨师神的神像从本殿内“请”出来，绕着天目山环游一圈的。
    只不过不同于八坂神社那些古文物级别的神轿和山车，天目神社的神轿看起来很破旧，也没织锦或者其他什么装饰物，只是一台普普通通的木质轿子，甚至因为长期磨损的缘故，有些地方的木质已经干裂掉漆，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白水秋小心翼翼地用毛巾把神轿擦拭了一遍，又踱着步子绕着这东西转了一圈，敲敲打打了几下，确认它不会在搬运的过程中突然散架。
    再然后，又把太鼓、三味线等等古典乐器，从积灰的角落里面一一搬了出来。
    这些古典乐器，都是在举办祭典的时候需要用到的。
    同样是毛巾蘸着清水，仔细擦拭干净以后，又逐一试用了一遍。
    嗯，太鼓还能正常敲出响声。
    琵琶和尺八也没问题，看来还没彻底报废。
    就是三味线的几根琴弦看起来毛毛糙糙的，好像有点即将崩裂的样子，音调听起来也不是很准，但问题不大，毕竟祭典又不是专业的音乐会，对演奏水平的要求没那么高，主要还是看氛围，只要气氛和感情营造到位了，音调是否精准倒是其次……
    白水秋这具身体还在幼年的时候，曾经跟着千代和已经过世了的爷爷，把这些乐器依次学了一点。
    但仅仅是能弹奏出固定几支曲调的程度。
    不过就算她的技艺很好，其实也排不上用场，毕竟白水家只有她一个本职巫女，祈福时的神乐舞和一些相关仪式还需要她来负责，总不可能抱着一把琵琶边弹边跳，那样也未免太奇怪了……
    前几年的雨神祭，一直都是由千代出面在附近的镇子上找几位擅长这些古乐器的老人，在祭典上帮忙弹奏，再加上已经过世的爷爷，算是一支固定的祭典乐队。
    不过最近这几年，这些老人都年事已高，有几位先后去世，剩下的也都腿脚不太灵便了，而他们的后辈中又没有将手艺继承下来的人，所以很难再凑齐原班人马。从自家奶奶那里得知这一情况的时候，白水秋的表情有点纠结。
    要不，花钱去市里的乐器行请几位老师过来排练两天？
    本身乐器的音准就不太行了，要是连人也都不齐，只有稀稀疏疏的几个，那看起来也实在太寒碜了一点。
    “这方面的话，我倒是可以帮忙想想办法。”
    神代惠子得知这一情报后，自告奋勇：“千叶市那边有几位擅长古典乐器的老师傅，都是我小时候跟爷爷一起拜访过的，和我家的关系还算比较融洽，如果秋酱你这边凑不齐人的话，我可以抽空过去一趟，把他们请过来。
    至于费用……
    毕竟只是一次性的活动，用不了多少钱的，实在不行就把他们调教出来的弟子请回来，反正那些老师傅的年龄也都不小了，倒是那些弟子正当壮年，只要酬劳稍微比市场价高一点点，他们应该很乐意过来帮忙的。”
    “是吗？”
    白水秋有点意动。
    她其实倒不怕花钱。
    天目神社已经落魄了许多年，现在算是刚刚开始有点起色，手头也积攒了一些积蓄，铺张浪费固然不好，可是也要看把钱花在哪里。
    这次雨神祭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完成系统任务，在此前提下，需要尽可能地将祭典的完成度提得更高一点，所以事前多投入一些资金和精力，或许是有可能体现在最终的任务奖励上的，如果多花点钱，能让任务奖励的品质更高一些，那就是物有所值了。
    白水秋这么想着，很爽快地答应了神代惠子的提议，把联络那几位老师傅的事情拜托给了这个女孩。
    而她自己则是带着日向飞鸟和加奈子等人，开始集中精力清理神社内的屋室。
    天目神社的庭院后方，其实还有几间空置着的屋舍，但是因为人丁凋敝，长久以来都无人居住，所以基本上都已经沦为堆放杂物的储物间，随着数十年的岁月流逝，屋内的各个角落都结满了蜘蛛网，刚刚推门而入的时候，甚至都能看到地板上的灰尘扬起几尺高。
    扫一间也是扫，全扫也是扫，所以白水秋干脆来了个一次大扫除。
    等到能够清扫的地方都打扫干净以后，接下来就要考虑祭典上需要的众多装饰品和挂件了。
    这些东西，一部分是在神社内本来就有的。
    而另外一部分需要向外界的专业渠道采购。
    这方面的事情向来都是千代负责，而这一次，则是由白水秋主动接受，从自家奶奶那里拿到了采购清单以后，又用了一两天的时间，在成田市周边的几座城市内跑了一圈，把需要的东西采购回来，再一一放在合适的位置。
    这一项工作算是体力活。
    有些挂在屋檐上方的饰物，需要沿着梯子爬上爬下。
    考虑到安全问题，神代惠子劝阻了白水秋自己动手的打算，然后通过凉子从外面找了几个“杂工”过来，用低于市场价两成的价格，把这堆体力活都揽了过去。
    然后这些“杂工”就开始在白水秋的指挥下，将新编制好的注连绳、御币、神轿等等物件搬到合适的地方安置起来，又顺便把几间年久失修的老屋子，连同内外的木质走廊、屋檐、地板，也都修缮了一遍。
    当然……
    说是“杂工”，但白水秋也认得出来，这些家伙大部分都是秋月组的人。
    不过他们明面上的身份，是千叶县内某建筑公司的正式员工，而这家公司也是确实存在的，在相关部分都有注册，正是秋月组洗白后开设的产业之一，老板就是秋月组的现任组长秋山本哉。
    为了掩饰身上的纹身，这群秋月组成员都穿着厚实的维修工服，连手臂一起包裹在内，不过一身凶悍的气息就无论如何都无法掩饰了，尤其是其中还有黑木大斗这个两米高的大块头，哪怕是穿着脏兮兮的维修工服，看起来也像是一头魁梧的棕熊，似乎随时都能把客人的脑袋拧下来。
    神社内的客人中，有那么几个比较热心的，在祭拜的时候悄悄跑到白水秋旁边，提醒她注意核查一下这批杂工的身份，别被不明身份的黑帮成员混了进来。
    对于这些提醒，白水秋微笑着一一道谢回去，表示会遵从提醒好好核实一下。
    但实际上嘛……
    这些家伙本来就是黑帮成员，所以根本没有核实的必要。
    不过，因为黑木大斗等人的体形实在过于显眼，他们在神社内干活的时候，也理所当然地吸引到了更多人的注意，趁着有人询问，白水秋和日向飞鸟等人把即将到来的“雨神祭”宣传了一下，提前拉了一波热度。
    在盂兰盆节到来的前两天，秋山本哉本人也亲自过来“监工”了半天，顺便向神代惠子和白水秋问了声好。
    趁着这个机会，白水秋把这位黑帮大佬拉到一边，说了几句【生金符】的事情。
    ——这就是她之前生出的那个“特殊的想法”。
    经营神社的收入是细水长流，胜在长期稳定，可是无法解决天目神社短期内的缺钱问题。既然白莲大圣人都能够靠卖那些乱七八糟的丹药，从野山会手里赚钱巨额的钱财，那么她也同样能够用这些符箓，来换取神社的支出经费。
    在白水秋认识的人中，神代财团自然是最有钱的，可是因为惠子的关系，谈起钱来总觉得不太好意思。
    而秋月组作为成田市本地的地头蛇，同样身家阔绰，又曾经与她合作过几次，算是信得过的伙伴，从后者手里“坑”一笔，白水秋是没有任何心理压力的。
    当下，白水秋把自己的意图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遍。
    秋山本哉默默地听着，皱起眉头：
    “……白水小姐是说，您手里有一种特殊的符箓想要卖给我们，那种符箓在使用之后，能够将周身皮肤强化到有如钢铁的地步，甚至能挡住子弹？”
    “如果是小口径的手枪子弹，挡下来应该不成问题。”
    白水秋回想着自己先前和野山会交手时的情形，比划了几下：
    “步枪或者冲锋枪的话，我没试过，但至少第一枪肯定是能挡下来的，就算被打中了也不会立刻毙命。至于家用的菜刀、匕首、武士刀，需要在双手持握的情况下，用比较大的力气连续劈刺六次以上，才有可能破防……
    我想对于你们来说，在一般的械斗场景中，这种符箓的性能应该是够用了。”
    东瀛的枪械管制很严格，哪怕是黑帮火拼，一般也都是以冷兵器为主。
    能够涉及到手枪的，就已经是大案了，足以被警方盯上，彻查几个月。
    所以，对于黑帮成员来说，【生金符】的作用效果不亚于一套战国时代的武将盔甲——事实上，如果真的回到冷兵器作战的战国时期，只凭白水秋手里的这些生金符，就足以武装出一支刀枪不入的小分队了，如果再给她几个月的时间多绘制一些，弄出一个“不死军团”把整个东瀛推平或许都没问题……
    “对了，这种符箓对鬼物也是有效的，当作护身符来用也完全没问题。”
    白水秋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第581章
    这一点是肯定的。
    只要是蕴含着灵力的符箓，无论是什么属性的，都有着驱邪避魔的效果。
    假如是黑木大斗这种特别能打的普通人，贴上了生金符，遇到一般的鬼祟估计都能打一打，甚至如果是那种怨念不算太重、没有什么特殊能力的恶灵，搞不好都能被他当场手撕几条……
    听到这里，秋山本哉的表情终于起了变化：“这种符箓，白水小姐您手里有多少？”
    “唔……我手里目前大约存有十五张，如果秋山先生想要的话，我可以再多画几张凑个整数。价格的话，就按照三……”
    白水秋伸出一只手，试探性地抬起三根手指。
    想了想，又把最右边的无名指蜷曲起来，有点犹豫。
    她的心理价位是三十万。
    倒不是不想多要。
    但问题是，这十几张生金符，其实都只是她在这段时间练习的过程中，留下来的“半成品”。用肯定是可以用的，只是因为绘制时的熟练程度不同，符箓的成色参差不齐，质地好一点的，大约有原版60％的防御效果，被武士刀用力劈斩个十几刀也没什么事，质地不好的，可能五六刀就直接砍破了。
    鉴于秋月组之前帮过自己几次忙，彼此间关系还算不错，白水秋也不好狮子大开口，估摸着十五张符箓打个包，卖个五百万元左右，应该就差不多了。对天目神社来说可以补贴一下家用，而对于秋月组来说，这个数字也比较容易就能拿出来。
    可……
    就在白水秋犹豫着是改口说成“二十万”还是“二十五万”的时候，就听到秋山本哉点了点头，很干脆地说道：“三百万元一张吗，很划算的价格，那么，鄙人就全要了。”
    “诶？”
    白水秋愣了一下，有点惊讶地睁大眼睛：“等一下，我想说的其实是……”
    “另外，如果您手中还有之前的那种御守，或者是上次曾经在山口身上使用过的【净心符】，我也可以分别按照三十万元和三百万元一张的价格再采购一批。”
    “三十……万？”
    白水秋张了张嘴，有点愣神。
    【净心符】的开价比较高她倒是能理解。
    早在画皮事件的时候，秋月组就曾经看到她使用过这种符箓，后者对内外伤的治愈效果相当不错，虽然不能治愈疾病，也只有在使用者的伤势没有严重到随时都会毙命的情况下，才能够发挥效果，可是对经常遭遇打打杀杀的黑帮成员来说确实还是很有用的。
    但，御守就不同了。
    这东西的制作根本不需要什么技巧，也没有成功率的说法，只是手速的问题。现在的白水秋，在认真投入的情况下，一个小时差不多已经可以制作出30到40枚御守，真要花上心思好好肝几天，制作个小一千张御守出来不成问题。
    在天目神社内，这些御守都是按照一千元一张卖的。
    但考虑到授予所内的御守，并不全是白水秋自己制作的，期中绝大部分是出自日向飞鸟、加奈子、还有千代等人之手，所以按照平均概率，买到她亲手制作的御守的概率，大约在10％左右，换算过来也就是每一万元买到一张。
    可……
    秋山本哉居然开出了三十倍的价格？
    这家伙不会是在故意哄抬物价吧？
    “白水小姐误会了。”
    秋山本哉看到白水秋狐疑的表情，笑了笑：“由您亲手制作的御守，有着驱鬼辟邪的效用，在某些关键时刻，是能够换来一条性命的。三十万元买一条性命，实在是一笔太划算的买卖。
    至于【生金符】和【净衣符】，这两种符箓的泛用性甚至还远在御守之前，即便是对于装备精良的现代军队来说，也是价值千金的宝物，能够被我们以如此低廉的价格买入，已经是一笔难得的馈赠。
    所以……
    容鄙人托大，用长辈的身份劝诫一句，你最好不要将这种符箓随便卖给别人，真要卖出去，也必须确保对方是心志坚定的可信之人，否则若是被某些有心人知道了你手中还有这样的符箓存在，很可能会惹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修行者层面的事情我并不了解，但在普通人的层面，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缺少居心叵测的野心家，如果被那些人注意到了，才是最麻烦的。”
    “……”
    白水秋沉默了。
    秋山本哉的提醒听起来有点危言耸听，但出发点并无不妥。
    御守和净衣符其实还好，毕竟拥有这类东西并非只有自己一家，八坂神社在衹园祭的山车上出售的御守，就一样是蕴含着灵力的，而清水寺也有着音羽清泉这样能够治愈治病、强身健体的宝物，可生金符……
    她好像还真没在其他神社的神官手里见到类似的东西。
    像土御门家这样的千年世家，手里掌握的防御性法器倒是不少，可是这两者根本不是一个概念上的东西。相比于需要有特定素材，以及水准足够高的炼器师才能炼制出来的法器，绘制符箓的成本要低得多，理论上只要知道了画法，就可以通过人工的方式大量复制。
    能够绘制符箓的修行者，数量可比炼器师要多得多。
    白水秋想了一会儿，就摇了摇头，把这些杂念暂时按下。
    这方面的事情还太遥远。
    至少现在的天目神社，和那些大社相比仍然还只是寂寂无名之辈，而且只要她不主动向外界透露，也不会有人知道她手里都掌握着什么样的符箓，只要严格控制出售的范围，不随便外流，就没什么问题。
    所以，白水秋转而开始盘算，自己能掏出多少御守卖给秋山本哉。
    全卖肯定是不行的。
    天目神社现在的客流量与日俱增，每天都要卖出好几百枚御守，如果这其中一枚有灵力的都没有，对自家神社的口碑多少会有些影响。
    ——理论上，除非拥有灵媒体质，否则普通人是看不出符箓内有无灵力的，但客人的基数一多，难保其中就有一些运气不好的倒霉蛋，会在走夜路的时候撞到鬼祟。
    假如自家神社的御守能在关键时刻救他们一命，那么很可能会招揽到一些额外的生意。
    到时候白水秋再出手帮他们驱驱魔，一来多赚一笔收入，二来也可以顺带着收集一些阴气用来投喂雨女，加快后者苏醒过来的速度，三来还能锻炼一下自己的术法水平。甚至到时候还可以考虑带着加奈子过去练练手，把这个女孩稍微培养起来，作为自己的副手，以后普通的怨灵鬼祟就扔给她来退治，自己也能轻松一点……
    一举多得。
    在心里默算了一下，白水秋估摸着自己能够腾出来卖给秋月组的御守，大约有一百枚。
    再加上十五张生金符、十五张净心符，按照秋山本哉所说的定价，一共是一亿两千万……
    等等……
    竟然有……一个亿？？
    白水秋有点被这个数字吓到了。
    虽说因为汇率不同，东瀛的一亿四千万，其实也就相当于一千万左右的软妹币，但是一旦搭上“亿”这个字眼，至少听起来还是相当唬人的。
    这种数字的钱数，自然不可能用现金的形式随身携带。
    所以秋山本哉直接掏出了一张金色的卡片，向白水秋手里递了过来。
    “这张卡是我个人使用的，卡中大约有八千万元，不够的那些，我会稍后派人送过来。”
    “这也太不好意思了……”
    白水秋暗暗吞咽了一口口水。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面的“一亿”太过惊人，她甚至都觉得“八千万”和“一亿两千万”没什么区别了，甚至都想慷慨地把这四千万的零头抹掉，算是给秋月组打个七折优惠。好在，这个念头才刚冒出来，就被白水秋用理智强行按了下去。
    开玩笑……
    天目神社近十年来赚到的所有钱累加起来，估计都到不了四千万，这可不是个小数字了……
    接下来，白水秋回到内室，把约定数量的符箓和御守取出来，找了个木盒放好交给秋山本哉，又约定了一下第二笔款项送来的时间，才结束了这次交易。
    在秋山本哉告辞离开以后，白水秋还迟迟没有从自己突然成为“亿万富翁”的惊喜中回过神来。
    直到神代惠子凑近过来，有点好奇地向她询问刚才发生的事情时，白水秋才轻声解释了几句，又从衣兜里又掏出了一叠符箓，递给神代惠子：
    “这十张生金符，是我从京都回来后的这段时间内绘制出来的，成色比之前稳定了许多，可以有效抵挡子弹和刀剑带来的伤害，惠子你拿回去给凉子她们装备一下吧。”
    除了黑帮成员以外，保镖群体也是经常要面临打打杀杀的局面的，尤其是惠子还曾经受到过来自野山会的暗杀，有了这些东西，也能让这个女孩的安全系数得到更好的保障。
    “诶，你刚才不是说只有十五张了吗……”神代惠子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咳咳，准备卖给秋月组的只有十五张，但是这几张是提前预留下来的。”
    白水秋轻咳了一声，有点尴尬说道。
    “那，价格也是按照秋山叔叔的……”
    “不是啊，之前在京都你不是送给我一部手机吗，只是作为那个的回礼而已。而且，雨神祭的事情还要劳烦惠子你帮忙呢，大不了，这些就当作是提前支付给你的酬劳了。”
    这番说辞的说服力显然是不太够的。
    因为一部手机的价格，最多也就十几万，如果秋山本哉听到了这个开价，怕是直接就拉着一卡车手机过来了，但这些符箓的所有权在白水秋手里，定价多少原本就是她说了算。神代惠子虽然有点过意不去，但是在白水秋的劝说下，还是接受了这份“回礼”。
    之后，白水秋又找到了自家奶奶，把秋山本哉给的那张银行卡交给了老人，简单解释了一下。
    听到卡面上的钱数时，千代也同样被吓了一跳。
    虽然这位老人已经活了七十余年，经历过的大风大浪不算少了，可是也从未有过一亿日元以上的积蓄，把银行卡拿在手里的时候，好像是攥着一块烫手山芋一样，神情有点不安的样子。
    “这张卡还是放在您这儿吧。”
    白水秋轻声说道：“这些钱对于我来说用处不大，之前的那些积蓄，已经足以支撑雨神祭的花销，但神社内的那些老房子，很多都已经非常破旧了，拜殿内有几根柱子也都有开裂的痕迹，还有院子内铺设的石板路……
    虽然暂时都还能继续使用，但为了长远考虑，还是要尽量想办法修缮或者翻新一遍，那样的话，将会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所以这笔钱最后要花在哪里，还是由奶奶您来定夺吧。”
    白水秋很清楚自己的斤两，论起退治妖怪，她比千代更拿手，可是若说起精打细算，还是自家奶奶更有经验，所以关于神社翻新的问题，还是扔给自家奶奶来处理比较好，自己只需要在后面帮忙出出主意，参谋一下就好了。
    当天的午饭过后。
    千代终究还是不太放心，打算亲自去银行查看一下这张卡内的数额，再把大部分金额取出来，存到银行的保险箱里面。
    相比于这么一张薄薄的银行卡，或者是自家的柜子，显然还是保险箱更靠谱一点……
    见状，神代惠子特意吩咐凉子带着两位保镖随行。如果是平时的话，千代肯定是会拒绝的，但是因为这次的情况比较特殊，老人家也担心这笔巨额财产在自己手里出了什么问题，考虑再三，最后还是犹豫着答应了下来。
    等到一行人离开以后。
    白水秋把招待客人的工作扔给了日向飞鸟和加奈子，自己则是偷了个懒，跑到后山的小溪边去修炼起了呼吸法。
    有了秋山本哉的这一个亿，白水秋对金钱已经暂时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了，要不是雨神祭很快就要到来，她甚至都开始考虑着，要不要给自己放上几天假好好休息一下了……
    半个小时后。
    一辆银色的别克车沿着山前的道路疾驰而来，在靠近天目山的时候开始减速，最后缓缓停靠下来。
    “到了。”

第582章
    山脚下，男人将汽车停稳熄火，从驾驶座一侧推开了车门，又绕到另外一侧把对面的车门也打开了：“佳世，下来吧。”
    “嗯。”
    开车的男人大约三十五岁上下，面相看起来还算英俊，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一头短发打理地整整齐齐，有种白领精英的感觉。
    而随后下车的女人，则是穿着一身浅粉色的长裙，一头微微烫过的黑色卷发刚到肩膀的位置，看起来气质很温婉的样子。
    等女人牵着一个孩子下了车以后，男人又打开了后备箱，将事先准备好的伴手礼取下来，锁上车门后，就顺手将东西提了起来，示意女人跟在后面一起上山：“参道是已经被翻新过了吗，看起来好像比以前要平整多了……”
    “而且，祭拜的客人好像也变多了，记得上次过来的时候，这里还完全没有这样的人气呢。”
    “或许吧，毕竟从父亲过世以后，我们已经有四五年没有回来过了，变化大一点也是很正常的……”
    说话间。
    一家三口已经穿过鸟居，又沿着参道一路拾阶而上，来到了天目神社的大门前。
    在看到庭院内那一片人头攒动的景象时，夫妻俩都有点愣神，脸上的惊讶神情也变得更浓了。
    “神社的客人怎么会这么多，就算是暑假期间，这也太……难道是因为小秋刚刚拿到的那个IH大赛冠军？”
    “还有那边修缮房屋的那些家伙……真的不是暴力团成员吗，身上的凶悍气息这么明显，也不怕把这些客人吓走？”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又有几个刚刚参拜完毕的客人，带着刚买到的御守和破魔箭从神社内出来，这时候，距离门口最近的日向飞鸟，注意到了站在门口的这一家三口，犹豫了一下，就迈开步子迎了过来。
    “您好，这是天目神社，我是神社的兼职巫女日向飞鸟，请问你们是来参拜神社的吗？”
    “不，我们其实是……”
    男人正要自报家门。
    话说到一半，另外一个声音从旁边插了进来：
    “咦，你们是和人叔叔和佳世阿姨吗？”
    说话的是神代惠子。
    这个女孩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一直走到大门前才停下脚步，面对白水和人夫妇有点疑惑的眼神，微笑着开口解释道：
    “叔叔阿姨已经忘了吗，我是神代圭介的女儿神代惠子，前些年曾经与父亲一起，在东京的天空树上见过两位，不过那时候我还在上国小，时隔日久，和人叔叔大概已经记不清了……
    现在的话，我和飞鸟一样，都在天目神社担任兼职巫女。
    之前就有听婆婆说过，你们将会在近日从东京回来，没想到居然就是今天……
    千代婆婆午后就出门办事去了，小秋目前也不在神社内，所以若是和人叔叔不介意的话，我先与小秋和婆婆联络一下，将你们到来的事情告诉她，在此期间，就请两位带着这位小妹妹在会客厅内稍待片刻，可以吗？”
    “……”
    白水和人这时候也回想起来了。
    他和神代圭介是儿时的玩伴，从小一起在成田市内长大，后来随着神代家迁到了千叶市，而白水和人自己也考入了东京那边的大学，在东京都娶妻生子，两家的走动才渐渐稀疏起来，只是通过邮件和网络保持联络。
    至于神代惠子所说的那次见面，其实是前几年在东京举办的一次商务展出活动。
    当时神代圭介带着惠子一起出席，在活动结束后，邀请和人夫妇出来见面叙旧，因此才有了一面之缘。
    只是……
    这位出身优渥的财团大小姐，居然会在自家母亲维持的天目神社内担任“兼职巫女”？难道是有钱人家女儿特有的兴趣爱好吗……
    白水和人将自己的惊讶按下，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原来是惠子啊，记得上次见面的时候，你还只有十来岁……
    你父亲、还有文山前辈的身体现在都还好吧，前两年听说文山前辈生了一场大病，原本是想要过去探望一下的，只是因为一些事情耽搁，未能成行。这次回到千叶县，我打算带着佳世去拜访一下老人家，不知近期是否方便？”
    “劳烦和人叔叔记挂，我父亲身体尚佳。”
    神代惠子唇角勾起，笑眯眯地说道：“至于爷爷的病情，现在也已经无碍，上个月我回家看望他的时候，还听到老人家在念叨着要到天目神社来拜访一下老朋友呢，若是和人叔叔有心前去探望，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并不适合叙旧。
    所以，神代惠子礼貌地寒暄了几句后，就扭头向日向飞鸟递了个眼色，示意后者先把白水和人夫妇送到屋里。
    “飞鸟，你先带和人叔叔一家进去坐坐，我去打电话通知小秋和千代婆婆。”
    “啊？哦，好的……”
    日向飞鸟虽然还有没搞清楚状况，但也识趣地点了点头，转而朝着白水和人做出邀请的手势：“叔叔阿姨，请随我来。”
    “那就劳烦这位同学帮忙引路了。”
    虽然其实并不需要引路，但白水和人还是客气地说了一句，然后跟在日向飞鸟身后向内室的方向走去。
    白水佳世礼貌地对惠子打了个招呼，然后也牵着旁边的结夏，跟在后面走了过去。
    神代惠子站在原处，目送着几人步入走廊，才转过身来，脸上微笑的神情渐渐收敛下来，转而压低声音，对着那两个被她从神代家带出来的女仆吩咐了一句：“衫田，信奈，你们两个先去加奈子那边帮忙招呼客人，我去一趟后山……”
    说着，这个女孩就抬脚迈出了神社大门，然后沿着略显泥泞的山路，往后山树林的方向走去。
    这时候，凉子并不在神社内，却是另外两个保镖悄悄地在后面跟了上去，在跟出了十几步后，被神代惠子转身用手势示意了一下，双双停住了脚步。
    天目山的后山其实面积相当广阔。
    从位于矮山腰处的天目神社，到靠近山顶的小溪，十几万平米的土地上，遍布着成片成片的密林，其间还有一口山泉，从山顶流淌下来，再一路蜿蜒而下，顺着山势形成了一滩十几米见方的小水洼。这种水洼，连“池塘”都算不上，也没什么游客会跑过去观看，倒是时常会有一些飞禽走兽来到这里栖息饮水。
    平时除了白水秋以外，也就只有千代偶尔会往山上去几次了。
    神代惠子更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不过并不需要担心迷路，因为白水秋每天早晚都会在神社和后山之间往返好几次，沿途早就踩出了一条略显狭窄的小路，并且两边的灌木丛也留下了一些被人为折断的痕迹。神代惠子顺着这些踪迹，边走边看，很快就来到了后山深处。
    神社那边的人声已经渐渐听不到了。
    远远的，就听到了一阵清泉流响的潺潺声，在幽静的树丛间悠悠荡开。
    另一边。
    正趴在小溪边闭着眼睛打瞌睡的风狸抬起脑袋，警觉地往山下的方向看了看。
    随后，白水秋也心念一动，微微睁开眼睛，就注意到了在山林间显现出来的那条纤细且熟悉的身影：“……惠子？”
    在注意到这个女孩的身影时，白水秋微微一怔，然后就中断了【呼吸法】的修炼，等惠子靠近过来的时候，才一个翻身从半人高的石头上纵身跃下，再顺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你怎么过来了，难道是神社那边出了什么紧急的事情？”
    “这个……”
    面对白水秋探询的视线，神代惠子犹豫了一下，似乎有点纠结要不要照实说明，但最终还是选择了开门见山：“秋酱，神社那边刚刚来了几位客人……”
    “客人？”
    “嗯，就是和人叔叔和佳世阿姨，另外还有一个年龄很小的孩子，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和人叔叔后来又生下来的孩子……”
    说到这里的时候，神代惠子有点悄悄看了白水秋一眼，似乎是担心她会有什么特殊的反应：“我已经让飞鸟把他们引到会客厅那边暂时等待了，但还没有告诉他们你在后山修炼的事情。现在千代婆婆还在外面没有回来，秋酱你看……”
    “……我知道了。”
    白水秋沉默了片刻，微微垂下眼帘。
    果然还是来了……
    早在一两周前，千代就已经跟她透露过一次白水和人夫妇要回来的消息了。
    但当时，白水和人只是寄了一封手信过来，却并没有在信件上提及自己回来的具体时间。所以白水秋原本还以为，她的这对便宜父母可能要到盂兰盆节的当天，也就是八月十五才从东京回来，没想到居然提前两天就到了。
    不过也是。
    因为按照东瀛的习俗，盂兰盆节其实就是从13号开始的，东瀛人一般会在从这个日子开始，在自家的门口或者院子里点燃“迎魂火”，用来指引先人的亡魂回家。并且一般还会在祖先的排位前，摆放蔬果鲜花，和黄瓜插上牙签做成的“精灵马”，用来充当先人的坐骑。
    这种“迎魂火”，会一直燃烧到15号当天。
    再之后，会在16号的时候使用“送魂火”，准备好送别的礼物，以及用茄子做成的“精灵牛”，送先人们的灵魂回归黄泉。
    顺带一提，现在出于防火的原因，很多时候都已经不点燃真正的火焰了，而是用电灯代替，也算是一种时代的进步。
    至于“迎魂火”和“送魂火”的由来，主要有两个原因——
    一是古代的东瀛人认为火焰能够驱散沿途的妖怪魔物，让自己先人的魂魄能够顺利回来和归去；二是因为在古老传说中，黄泉之国和三途川这些地方都是一片漆黑的，所以点燃灯火，也是为了照亮黄泉到人世的道路，让亲人的魂魄能够顺利地找到家门。
    除此之外，整个东瀛的各个地区，也都会采用不同的形式对逝者进行祭拜。
    比如京都的“大文字烧”，另外还有在寺庙内进行的盂兰盆舞，各个村镇和街区也都有类似于庙会的活动。
    言归正传。
    按照东瀛的习俗来说，白水和人夫妇选择在13号这天回到神社，其实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可白水秋心里却是略微有些忐忑，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和这对便宜父母几乎可以说是“第一次”见面，还没有做好十足的心里准备。不过事情都到了这种关头，就算心存犹豫，也已经别无选择了。
    当下，白水秋轻轻呼了口气：“我这就回去……等等，还是先给奶奶打个电话吧。”
    说着，白水秋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拨通了千代的电话，把和人夫妇过来的事情简单说了几句。
    然后就轻呼了一口气，微微闭上眼睛将心惊平复下来，然后就准备往回走。
    “稍等一下……”
    就在这时候，神代惠子轻声喊了一句，然后在白水秋顿住脚步，疑惑地扭头往回看的时候，凑近上来，先是帮她打理了一下头发，把她鬓角处略显凌乱的发丝撩起来，放到耳朵后面。
    然后再细心地整理了一下衣领，最后又绕到背后，帮她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
    “等一下，这里还有点脏……待会儿要与和人叔叔他们见面，不管见面时谈的怎么样，还是尽量打扮的整齐一点吧。”
    这块石头已经被白水秋坐了有一段时间了。
    前几天那场暴雨过后，她还特意用溪水将石面冲洗过一次，把上面的碎石土砾都冲刷了下去，现在再坐上去，最多只是有点浮灰。但感觉到神代惠子从背后拍打过来的轻柔力道，白水秋还是有点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几步：
    “咳咳，都是一些脏兮兮的尘土，我自己来就好了……”
    说着，白水秋往自己身上拍了几下，把上衣和裤子上沾染的灰土拍掉，然后又抬手引来了一捧溪水，从自己面前的半空中倾倒下来，示意惠子把手掌放过来冲冲，然后自己也洗了个手，这才转过身来：“走吧。”

第583章
    几分钟后。
    白水秋和神代惠子一前一后，沿着略显崎岖的山路走了一段，前方不远处被树丛遮挡着的神社大门已经依稀可见。
    这时候，神代惠子顿了一下脚步，扭头笑了笑：
    “那个，待会儿回到神社以后，我先去帮加奈子她们，秋酱你就进去和你父母见见面吧……
    不管怎么说都是血脉相连的骨肉至亲，无论彼此间有什么隔阂，打个招呼是免不掉的，也许和人叔叔和佳世阿姨之前的所作所为，真的有什么苦衷，但既然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些事情还是要尽早放下，才会活的轻松一些。
    大家坐在一起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无论结果如何，对双方都是有好处的。
    倘若他们真的已经变成了不近人情的自私自利之辈，只是想打着亲情牌来满足自己的某些意图，那么秋酱你也用不着委屈自己。
    总之，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和飞鸟她们都一定会站在你背后支持你的，我想，婆婆也一定是这么想的。”
    “我会的，还有……谢谢你，惠子。”
    白水秋也笑了笑，轻声说道。
    “嗯？”
    神代惠子微微怔了一下，似乎没料到白水秋会突然道谢，但很快，就勾起嘴角，一双眼睛笑得眯成了月牙：“这种事情没什么好道谢的啦，因为原本就是我应该做的，如果能对秋酱你起到一点帮助，那就最好不过了。”
    “嗯，那我就先过去了。”
    说到底，这件事情终究是白水家的家事。
    神代惠子帮忙参谋一下，出出主意没什么问题，可是最终，还是需要白水秋自己来面对，逃避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踏入了天目神社的大门以后，神代惠子就往拜殿那边走过去帮忙了，只是在庭院走动的时候，一双眼睛还是关注着白水秋这边。
    至于白水秋自己的，则是一路穿过庭院，进入了内室。
    在玄关处脱掉鞋子，穿着绒袜在走廊上走了一小段，就看到会客厅的木门虚掩着，里面隐约传来几句零碎的对话声。
    其中一个声音是日向飞鸟的，白水秋很熟悉，可另外两个听起来就很陌生了，只能从音调和音色上，判断出对方大概的年龄和性格。不过前者并不需要用这种方法来做判断，而后者也不可能仅仅通过几句话就断定出来，最多也只是作为一个初步印象罢了。
    “呼……”
    白水秋抬起右手按在门板上，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轻轻推开了木门，不动声色地向屋子里面扫了一眼。
    映入眼帘的，是坐在榻榻米前的一家三口。
    就在白水秋开门的时候，日向飞鸟刚把柜子内的水壶和茶叶取出来，准备给夫妻俩斟茶倒水。
    而刚才的那几句对话声，就是日向飞鸟在小声地向白水和人夫妇解释白水秋和千代暂时不在神社内的事情，请他们稍安勿躁。
    当然了，这次泡茶所用的茶叶，并不是珍贵的白丁花茶——这东西基本上都在白水秋自己的卧室内存放着——只是很普通的绿茶茶粉而已。
    所谓茶粉，其实就是在将新采摘的鲜嫩茶芽蒸汽杀青，再用火焰揉捻烘干的过程中，留下的茶叶碎末，因为是粉末状，所以能快速入味，但香气比完整的茶叶略逊。天目神社储存这种茶粉来招待客人，主要是因为这东西价格便宜，能够节省开销……
    在听到开门声的时候，几个人齐齐往走廊的方向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准确的说，包括日向飞鸟，还有坐在夫妻俩中间一个较小的蒲团上的那个小孩子在内，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了白水秋。
    短暂的安静。
    过了有四五秒钟，女人像是先认出了白水秋，笑了笑：“是……小秋吗？”
    “……”
    白水秋看着屋内的夫妇，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沉默了片刻后，才微微垂下眼帘：“我是白水秋，好久不见……奶奶待会儿就会回来，两位远道而来，若是有什么需要的话，还请随意吩咐。”
    虽然幼年时期的许多记忆都已经模糊不清，但对于这对曾经朝夕相处过几年的便宜父母，白水秋还是多少有点印象的。
    和二十七八岁的时候相比，这两位的相貌倒是没什么变化，很容易辨认。
    只是……
    除了幼年时期的那一点零碎印象以外，白水秋对这两位的感觉其实很陌生。
    经过刚才推门时的那次尝试，她已经确认，自己是没办法对着这二位喊出“爸爸妈妈”这种亲昵的称呼的，为了避免尴尬，索性直接省掉了称呼这一环节，将平时对待客人时的态度拿了出来。
    说话间，白水秋已经向屋内走了进去，顺手接过了日向飞鸟递过来的托盘，将已经泡好的茶水取出来，从茶几上一一向白水和人和白水佳世推了过去，然后自己也在榻榻米的另一侧坐了下来，客客气气地说道：
    “事先不知两位长辈要来，家中正在筹备祭典的事情，没来得及置办水果点心等物，只有这些粗茶淡水，若有招待简慢之处，还请不要见怪。
    飞鸟，你先回去帮忙招待客人吧，刚才过来的时候，我看加奈子她们已经有点忙不过来了。”
    后面半句话是对着日向飞鸟说的。
    “嗯，那我就先出去了，叔叔阿姨若是还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叫我。”
    日向飞鸟应了一声，双手并拢着放在身前，乖巧地退出了房间。
    只是在最后关门的时候，这个女孩又有点不放心地透过门缝，悄悄看了一眼白水秋，确认她的神情并没有什么异常后，才把木质推拉门慢慢合上，在略微有些复杂的心情催动下，脸上的神情也变得纠结起来。
    日向飞鸟也不傻，刚才在外面没有反应过来，主要是因为此前从未听说过关于白水和人和佳世的事情，但这会儿，也大概看出一点眉目来了：
    “秋酱和她父母的关系……不太好吗？”

第584章
    日向飞鸟也算在天目神社寄宿过一段时间了，对白水秋的家庭情况还算比较了解。
    可是在这几个月的生活和接触中，她却始终都没有从白水秋或者千代口中听说过这两位的事情，也不曾在家里的任何一处看到过关于这对夫妇的照片或者相关资料。
    ——当然了，千代的房间里肯定是有白水和人的照片的，但日向飞鸟还从来没有踏足过。
    在这种情况下，这对父母突然出现在天目神社，就多少显得有点耐人寻味了。
    下意识的，日向飞鸟联想到自己家里的境况。
    这种联想，自然和自家父母信奉邪教的事情无关。
    而是因为……
    一直以来，白水秋在日向飞鸟眼中都是一个相当耀眼的形象，学业也好……额，这个就算了。
    除了学习方面稍微逊色了一点，白水秋的其他各个方面，在日向飞鸟看来都是近乎完美的，不管是同学间的互帮相助，还是班级和社团活动，甚至是作为巫女时的退治妖魔……
    都能处理的得心应手。
    可……
    就在刚才的那一个瞬间，日向飞鸟才忽然感觉到，自己和白水秋似乎在某个方面有着一些共同点。
    “如果是秋的话，应该可以很好的应对这些事情吧……”
    至少，应该不会像自己这样处理的一塌糊涂……
    日向飞鸟在走廊上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刚刚转过身来，就看到走廊的另一头，神代惠子同样默不作声地站在那里，也在往会客厅的方向看过来。
    看这个女孩的样子，显然已经站了有一会儿了。
    四目相对。
    神代惠子微微一笑，状似不经意地说道：“已经倒完茶了吗，那就先走吧。秋酱和她的父母应该有很多话要说，我们还是先不要打扰他们了。”
    “……嗯。”
    日向飞鸟点了点头，抬脚往惠子的方向走了过去。
    两个脚步声在走廊上逐渐远去。
    与此同时。
    会客厅内。
    白水秋在榻榻米的另一侧坐了下来，双手放在膝前，隔着一张低矮的茶几，看着白茫茫的水雾从茶杯中袅袅升起，再看向了坐在对面的两位，嘴角微微动了动，但并没有开口。
    不管怎么说，这次见面是必须进行的。
    千代目前不在神社内，那么白水秋就是天目神社的东道主，哪怕没有这层血缘关系，只是作为普通的客人，若是把白水和人夫妇扔在会客厅里不管不问，那也是个很没礼貌的行为了。
    可是……
    哪怕明知道现在这样的场景有些尴尬，但白水秋还是不知道，自己到底该说什么好。
    若是叙旧，她对自己这对父母的印象已经相当模糊，本来相处的时间就只有幼年时的那几年，而她又对自己年幼的那段记忆格外模糊，根本就想不出什么能够拿出来作为话题谈论的事情。
    而若是聊最近的话题……
    那就更没什么可说的了。
    就像白水和人夫妇并不了解现在的她一样，现在的白水秋，对这两位的了解也乏善可陈，除了名义上的父母这层关系，她甚至都不知道白水和人夫妇的职业、性情、家庭住址……
    抛开血缘不谈，双方几乎完全就是陌生人的关系。
    而活跃气氛这种事情，向来都不是白水秋的强项。
    沉默。
    空气安静的有些诡异。
    片刻后，白水和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笑呵呵地开口道：
    “是啊，听小秋你这么一说，的确有好几年都没有回来过了，虽然外面的庭院和参道变化很大，可是屋子里面还是能看出当年的影子，就连茶水的味道，也和我小时候喝过的一模一样……
    小秋，记得当初我和佳世刚把你送回来的时候，你还只有这么高，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眉眼还这么漂亮，和你妈妈年轻的时候一样……”
    “……”
    又是沉默。
    白水秋抿了抿嘴唇，神情漠然。
    白水佳世年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对此，她已经完全没印象了。
    而且，明明法理上有着父母这层关系，可是却还需要用这样没有营养的话来拉近彼此的关系，这种事情，多少显得有点荒谬可笑。
    眼看着桌上的气氛就要变得尴尬起来，白水佳世连忙插了句话进来：
    “什么叫和我年轻的时候一样，明明小秋现在的样子才是最好看的，根本用不着和谁比较……
    小秋，前些日子我和和人在电视上看到了你参加比赛的直播，还有后续的那几段采访，听说你拿到了IH弓道大赛的全国冠军，真是太厉害了。”
    总算有个能接上茬的话题了……
    白水秋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同时微微颔首：“多谢夸奖。”
    看到她的回应，白水佳世似乎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温婉的笑容：
    “我记得之前听母亲大人在邮件中提到，说你在国中时期就加入了学校的弓道部，到现在已经很有些时日了。能够将弓术修炼到这种程度，这些年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吧？”
    “并没有，只是课余爱好而已。”
    “那个，之前还有人在网络上发布了你在文化祭时参加社团表演的视频，没想到你们作为一群刚入高中的学生，就能够做出这么精彩的演绎，就算是和那些影视剧行业的偶像明星比起来，也不逊色了呢。”
    “小打小闹，不值一提。”
    “……”
    这种交流节奏，绝对谈不上“正常”。
    几句简短的对话过后，空气就再次陷入了安静。
    白水和人和佳世面面相觑地看了看，才由前者清了清嗓子，再次开口道：
    “咳咳……
    不管怎么样，拿到弓道大赛的冠军对小秋你来说，也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对于你们这个年龄段的学生而言，IH大赛基本上就已经是能够参与进去的最高级别的赛事了，不管以后是考取大学，还是走其他路线，都大有好处。
    如果能因此得到那些运动俱乐部，或者是经纪公司的青睐，甚至还可以直接成为运动员或者签约艺人。
    那样的话，收入可比一般的公司职员要丰厚的多。”
    “或许吧。”
    白水秋微微蹙起眉头，不置可否。
    类似的话，神代惠子，还有之前的桥本千奈等人都曾经对她说过。
    所以，现在再从白水和人口中听到，她心里已经没有任何悸动了。
    甚至还有点反感。
    只是，白水和人却好像找到了能够谈下去的话题：“你现在也差不多十五岁了，虽然距离高考还有两年，但也是时候考虑一下自己未来想要从事的事业了。
    要是让我选的话，我其实比较推荐弓道运动员，虽然工资相对少了点，但若是能在全国甚至国际性的赛事上拿到名次，奖金还是很丰厚的。
    不过演艺行业其实也还不错，以小秋你在文化祭上的那场表演，如果真想去从事演员或者偶像职业的话，应该也会很顺利的。
    这方面我其实还算有点了解，以后如果你跟着我们一起回到东京生活……”
    “……抱歉，我对您说的这两个职业都不感兴趣。”
    “嗯？”
    白水和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白水秋会这么旗帜鲜明地提出反驳意见，语气也略微沉了下来：“我是在为你的将来着想……”
    “如果您是以一位长辈的身份，向我传授这些人生的经验和建议，那么我会虚心接受。
    但如果是以父亲的身份……
    我想，我将来要走什么路，应该是由我自己决定，而不是被您指定，不是吗？”
    白水秋说话的语气轻描淡写。
    但，这种言词在白水和人听来，就稍显刺耳了。
    “小秋，你现在……还是在怪爸爸妈妈吗？”
    “不敢。”
    白水秋眉眼低垂，轻声说道。
    这倒是实话。
    因为对于白水秋来说，她对这对便宜父母的所有印象，都是来源于前身的记忆，而这些记忆又因为那道“八门金锁阵”的缘故，而变得格外模糊。既然连印象都已经辨认不清，那么自然也就谈不上怪不怪的问题了。
    她刚才说出的那段话，其实只是在点出自己对白水和人的不满。
    明明这位便宜父亲当年就是在和家里闹翻之后，抛弃了神社，自己一个人跑到东京去娶妻生子的，后来又因为前身的“灵视”能力，而把年幼时的白水秋送回到成田市，扔给千代夫妇抚养……
    现在却要以父亲的身份，说出这些指点人生的话语。
    就未免有些可笑了。
    尤其是……
    “回到”东京什么的，在白水秋听来总觉得有些刺耳。
    毕竟，真正让她有归属感、且能够被称作“家”的地方，只有天目山上的这一间神社。至于东京，或许的确很繁华，也确实是是世界一流的大都市，但是白水秋并不觉得，这些条件对她有什么吸引力。
    也许等以后上大学的时候，她会到东京或者京都这样的大城市去，可现在……
    还言之过早。
    白水和人犹豫了片刻，尝试开口解释道：
    “小秋，其实当年我们把你送回到母亲大人这里来，的确是有苦衷的……”
    “哦？”
    白水秋挑了挑眉，等待着后者继续说下去。
    “那时候你的情况和普通孩子完全不同，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能够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事物，也经常一个人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因此遭遇了很多事情。我们尝试了很多办法，也找过了很多人，心理医生、寺庙的高僧、占卜师……
    几乎所有能够尝试的途径，都试过了一遍，但你身上的问题始终没有得到解决，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演愈烈。
    在别无选择之下，我们才不得不将你送回到母亲大人这里。
    至少，母亲大人可以使用祖辈们流传下来的那些法器和符箓，最大限度避免那些肉眼看不到的脏东西，来接触和威胁你的生命安全。
    而且……
    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将你送回成田市是唯一的正确解法。
    听母亲说，你在天目神社住了几年以后，就不知不觉地失去了那种特殊的灵视能力，看你现在的样子，应该已经过上和普通孩子一样的生活了吧？”
    “所以……您要解释的，就只有这些吗？”
    白水秋慢慢抬起眼帘，眸光平静如水。
    白水和人被她反问的有点愣神：“这就是事实发生的情况……”
    “是事实不错。”
    “可，您当年从成田市一走了之，把神社的摊子全部扔给了年迈的爷爷和奶奶维持，也是事实。”
    说到这里，白水秋甚至还微微笑了一下：
    “我可以理解您出于常人都会有的恐惧心理，将能够和鬼祟打交道的女儿送回到这里，却无法理解您为什么会在此之后的这么多年间，几乎一直对自己的女儿不闻不问，哪怕在得知她已经‘失去’了那种能力以后，仍然连探望一下的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这些事情，也都是事实发生的情况，没错吧？”
    ——说起来，白水和人夫妇其实是有回来过的，也就是数年前白水秋的爷爷过世的那一次，但也只是寥寥几天。和白水秋的言辞并不冲突。
    一连串的发问，让空气再次沉寂了下来。
    白水和人夫妇沉默了。
    坐在夫妻俩身后的白水结夏，似乎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有点怯怯地将身子往后缩了缩。
    简单点说，白水秋用现在这样冷淡的态度面对和人夫妇，并不是在闹别扭，只是因为……
    她和这对便宜父母的关系，真不熟。
    如果真的只是一对陌生人，或者血缘关系不怎么亲近的远房亲戚，那倒也还好，可就是这种明明没有什么亲情可言，但是在法理上又属于血脉至今的情况，才最让人窝火。——
    既然当初主动放弃了抚养的义务，那么现在也就理所当然地应该承担由此带来的后果。
    父慈女孝的戏码，白水秋不想演，也演不来。
    在她看来，和人夫妇心里应该也是有数的。
    世上本来就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无法像普通的父母子女一样亲近，那大家索性就像现在这样，保持着相敬如宾的姿态面对对方，也没什么不好。
    白水秋是这么想的。

第585章
    在白水秋说完以后，空气又安静了一会儿。
    许久。
    才听到白水和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说的这些，的确都是事实。
    可是……”
    白水和人微微垂下头，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好像是回想起了什么：“你根本就不记得，我和你妈妈当年到底因为你而经历了什么！
    如果只是来自外人的异样目光，和流言蜚语的话，无论怎么样都好，也完全能够承受下来，可是就连你自己，也总是把所有事情埋在心里，从来都不会主动告诉我们。哪怕我们主动问起，你也一直少言寡语，好像始终都没有相信过我们一样。
    尤其是那一次……
    那一次……如果不是有那位路过的僧人舍命相救，我们一家恐怕早就葬身在那座……”
    “那座？”
    白水秋挑了挑眉。
    在说到这里的时候，白水和人的情绪似乎变得有些激动。
    可是就在这家伙即将把下面的话说出来时，旁边的白水佳世忽然喊了一声“和人”，有点紧张的抓住了前者的胳膊。
    白水和人这才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一样，意识到了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立刻闭上嘴巴，擦了擦额头上刚刚冒出的汗水：“呼，我刚才……没有说什么吧？”
    “……”
    白水秋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默不作声地听着白水和人的讲述，从这家伙的神情和语气来看，感觉并不像是在演戏。
    所以……
    他刚才想说的“那一次”经历，到底是什么？
    那座……学校？街区？还是……那座城市？
    难道早在回到灯笼山以前，自己这具身体就曾经进入过“黄泉之国”，而且还把这对便宜父母也一并带进去了？可问题是……东京那边也存在着“黄泉之门”？
    白水秋疑窦丛生。
    沉吟了片刻，正在犹豫着要不要追问下去的时候，就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从外面的走廊上传了过来。
    几秒后后。
    就听到哗啦一声——
    穿着一身常服的千代推开了会客厅的推拉门，出现在门外，似乎是因为回来的路上走得有点匆忙，所以这时候还显得有点气喘吁吁的样子：“和人，佳世，你们回来啦？还有小秋也在。”
    白水秋迟疑了一下，就倒了一杯茶水，起身向自家奶奶手中递了过去：“奶奶，您回来了。”
    “母亲（母亲大人）。”
    白水和人夫妇也双双转身行礼。
    “不用多礼。”
    “呵呵，老了，不中了，只走了这么几步路就累成这样……”
    千代笑呵呵地摆了摆手，半开玩笑地说了一句，然后在白水秋的搀扶下，往会客厅里面走了几步，在白水秋刚才坐过的蒲团旁边慢慢坐了下来，平复了一会儿呼吸，接着就开口说道：
    “抱歉，最近这段时间我和小秋为了筹备雨神祭的事情，经常要到外面奔走忙碌，刚才接到小秋的电话，我就匆匆赶了过来，看来还是晚了一会儿……你们应该已经聊了有一会儿了吧？”
    “额……”
    白水和人夫妇互相看了一眼，面面相觑。
    他们刚才确实已经“聊”了有一会儿了。
    可……
    那些对话，与其说是聊天，倒不如说是争执来得更恰当一些。
    只是现在当着老人的面，夫妻俩也不好如实回答，只能硬着头皮点头说道：“我们其实也就刚到没一会儿，刚才还在和小秋聊着神社这边的事情呢。听说这段时间神社内的变化很大……
    这几年我在东京那边正处于事业上升期，因为工作繁忙，经常要加班到很晚，节假日也很少，所以一直没能抽出时间回来探望您。
    这段时间里，神社这边一直由您操持，还有小秋也被您亲手抚养长大，真是辛苦您了。”
    “是吗？”
    千代用余光看了一眼好像木头人一样坐在旁边、端着杯子、慢悠悠抿着茶水的白水秋，表情有点将信将疑，但还是顺着白水和人的话往下说道：
    “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对你们这个年龄段的年轻人来说，还是事业方面更加重要一些。
    至于老家这里，只要在心里偶尔记挂着就很好了。
    对了，小秋这几天也时常提起你们呢……你们这次回来，打算在成田市待多久？
    等今年的盂兰盆节过后，就是雨神祭了，和往年相比，今年的祭典可能会举行得格外隆重，刚好小秋和飞鸟她们这段时间把后面那几间屋子收拾了一下，你们既然是在这个时候回来，若是不能亲眼看到祭典的那一幕，那就太可惜了。”
    “是吗？”
    白水和人笑了笑：“我和佳世本来就想着这次回来，在成田市多待几天的，没想到小秋会为了我们，特地把房间收拾干净，那真是太好了……”
    “……”
    白水秋嘴唇动了动，忍住了没有开口反驳。
    她打扫房间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筹办雨神祭所做的事前准备工作，根本就和白水和人夫妇的归来没有任何关系。
    不过既然白水和人都这么说了，她倒也没必要再把事情挑明，那样也未免太小家子气了一点。何况还是当着千代的面……
    接下来，千代又开口说了几句。
    看得出来，对于儿子和儿媳妇，还有小孙女的回家探望，老人的心情还是很愉快的。
    哪怕是因为此前那几年不相往来，产生的些许疏离感，也都被这次久别重逢打消掉了。
    白水秋也乖乖地闭上嘴巴，在旁边适时地帮几位长辈添茶倒水，做足了作为孙女的本分，在听到千代提起关于自己“思念父母”的事情时，也只是浅笑着点了点头，将这些话语全都默认了下来。
    而对面的白水和人夫妇也同样一边挂着笑，一边在嘴里说着附和的话。
    末了，白水和人也说了几句两人在东京的近况。
    这些话题就比关于白水秋的要顺畅多了。
    白水秋也从这几段谈话中了解到，原来自己的这位便宜父亲，在东京的某电视公司内担任监督。
    ——其实也不算第一次，因为在前身的记忆中，还是有一点关于这方面的信息的，只不过在没有充分提示的情况下，根本记不起来。
    这样的话，倒是也能解释了为什么刚才白水和人会刻意提到演艺行业的事情，毕竟电视公司和演艺圈之间还是能搭上点边的，勉强算是他的专业领域，了解的自然比一般人更多一些。
    另外……
    值得一提的是，白水佳世的出身似乎并不普通，是东京某位银行家的女儿，家境优渥。
    东瀛的银行业相当发达，招收的员工也几乎都是顶尖名校毕业的精英，大型银行职员的薪水往往能能甩出同地区其他职业好几倍甚至几十倍，而且只要不犯大错，基本上是很难被辞退的，可以说是当之无愧的金饭碗。
    所以严格来说，白水和人能够娶到佳世，其实算是高攀了。
    因为在上大学的时候和白水和人认识，所以佳世在毕业后，就直接嫁给了后者，姓氏也从“小早川”改成了“白水”。
    正是因为白水佳世带来的嫁妆足够丰厚，再加上白水和人本身还算有些才华，毕业前就通过兼职编剧，积攒了一些积蓄，所以夫妻俩才能很快就在东京那种寸土寸金的地方，置办出一处房产，站稳脚跟。
    嗯，从普通人的角度来说，白水和人的奋斗史还是蛮励志的。
    只不过和神道教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而且，看自己的这位便宜父亲，也不像是具备灵力的样子……
    白水秋默默地作出判断。
    “咦，秋酱怎么一直不说话？”
    千代终于注意到了气氛的异样，往白水秋这边看了一眼，然后笑呵呵地说道：“呵呵，这孩子还是像以前一样，那么容易害羞……和人你难得回来一次，就随我在山上走走吧。我也好把这些年发生过的事情，和你说道说道。
    也顺便再听你说说，你和佳世在东京那边的生活。”
    “好的。”
    白水和人依言站起身来，走过来搀扶着千代起身：“佳世，你和结夏留在这里，和小秋多聊一会儿吧，我陪母亲出去走走。”
    “嗯……”
    白水佳世微笑着应了下来，目送着两人出了会客厅，沿着走廊往外面的庭院走去。
    两个脚步声沿着过道一路远去。
    这样一来，屋子里就只剩下白水秋，和对面的白水佳世母女了。
    然后……
    白水秋和对面的白水佳世互相看了一眼，刚刚还一片其乐融融的气氛，很快就变得冷却下来。
    千代的心思，白水秋其实也能理解。
    作为长辈，老人们自然都是希望家庭关系和睦的，白水秋刚才的表现，虽然看起来没什么不妥，可是只要仔细观察一下，就不难看出她和白水和人夫妇几乎完全没有正面的交流，所有对话都是通过千代作为中介的。
    就算再继续说下去，也只不过是千代和白水和人之间的交流，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所以，老人才会带着和人离开屋舍，只留下佳世和结夏。
    从普通人的视角看来，母女之间的亲近，想来是比父亲和长辈在场的时候来得更加容易一些的。
    可实际上嘛……
    这种事情本来就不是人多人少的问题。
    她要是真有亲近这对便宜父母的心思，也用不着等到现在。
    “咳咳……”
    过了一会儿，还是白水佳世先打破了沉默：“小秋，刚才你爸爸他……说话时的态度有点问题，我在这里代他向你道歉。其实我们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
    “这些事情，您并不需要跟我解释的。”
    白水秋微微笑了一下，说话的语气依然很平静：“您应该也知道，我的性格向来不喜多话，所以刚才那样说话，只是性情使然，并没有针对您和父亲的意思。”
    这其实也是实话。
    可是听在不太熟悉的人耳中，就多少有点敷衍的味道了。
    “小秋……”
    白水佳世看了她一会儿，终于无声地叹了口气，等到再次开口的时候，已经悄然转向了另外一个话题：
    “对了，结夏也听我们说起了关于你的事情，对你这位姐姐很好奇，一直嚷嚷着想要来看看你呢，所以我们这次过来的时候，把她也一起带上了……
    你们俩应该还没有见过面吧，不如趁现在先打个招呼吧？”
    说着，女人往旁边侧开了一点，把坐在后面的白水结夏让了出来。
    早在刚刚进屋的时候，白水秋就注意到了这个孩子了。
    是个年龄不大的小女孩儿。
    看面相最多也就五六岁的样子，可能还要更小一点。
    留着一头乖巧的娃娃头，白白净净的小脸，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身上则是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连衣裙，正在学着白水佳世的样子跪坐在榻榻米上，此刻听到自家母亲提起自己的名字，才扬起小脸，怯生生地喊道：
    “秋姐姐好！”
    “……你好。”
    白水秋微微点头，淡淡地回应了一句，将视线在这个名叫结夏的小女孩身上停留了几秒，才慢慢挪开：
    “盂兰盆节还有几天才能结束，之后才是神社每年例行的雨神祭，如果您和父……亲准备待到那个时候，那我就先按照奶奶刚才说的那样，找人帮你们收拾一间屋子吧。
    这段时间神社里面的客人比较多，而且我和奶奶还需要筹办祭典，如果有招待怠慢之处，还请您多多谅解……
    对了，结夏需要睡在独立的床铺上吗，还是与您和父亲一起？”
    按照白水结夏现在的年龄，其实多半应该是没有和父母分床睡的。
    但是白水秋也不确定自己这位初次见面的“妹妹”的情况，所以特意多问了一句。
    “不用，只需要一张双人床就够了。”
    白水佳世回应了一句，然后轻声说道：“小秋，和你分别的这些年，爸爸妈妈其实真的很想念你……如果你真的因为当年的事情，一时间还无法接受我们的话，至少陪我说说话，哪怕只是把我们当成一位陌生的客人，可以吗？”
    说到这里的时候，白水佳世的语气中已经带着些许哀求。
    白水秋沉默了片刻，才微微叹了口气：“好吧。”

第586章
    听到这句答复，白水佳世脸上流露出一抹笑容，想了想，才小心翼翼地说道：
    “那，我们就从上个月在京都举办的那场弓道比赛开始说吧，当时我在电视上看到了你们参加决赛时的现场直播……”
    “……”
    会客厅内，白水秋和白水佳世保持着一问一答的频率开始了对话。
    话题主要围绕在京都的IH大赛，还有平时的上学和社团活动方面。
    每当白水秋开始有闭口不答倾向的时候，这个女人就会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岔开，切入到下一个话题上面。
    同时，白水佳世也大概说了点自己在东京的情况。
    白水秋幼年时也曾经在东京居住过一小段时间，但是从六岁以后，就被送回到了成田市，所以实际上能够记事的时间也就只有中间的那两三年。相隔十几年，她对东京的印象已经相当模糊。
    白水佳世似乎是注意到了这一点，特地在言谈中提到了一些发生在东京的奇闻异事。
    整个谈话的过程中，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女人在说。
    而白水秋则是大多数时候都在听，偶尔才会开口回应几句。
    至于白水结夏……
    这个小丫头一直默不作声地跪坐在一边，一双穿着白色短袜的脚丫压在屁股下面，只有在听到自家母亲提到自己名字的时候，才会腼腆地应上几句。
    其实白水秋也有点好奇关于“那座xx”的事情。
    但是在隐晦地试探了一次，被白水佳世顾左右而言他的略过去了以后，就不再继续询问了。
    想来这件事情对于白水和人夫妇来说，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既然后者不想多谈，她也没必要再不识趣地刨根究底。
    只要等过些日子，雨女重新醒来以后，让她把自己识海深处的那道八门金锁阵解除，这些幼年时的记忆，应该就能够被很清楚地回忆出来了……
    ……
    过了有大半个钟头的样子。
    直到白水和人搀扶着千代回来，白水秋才闭上嘴巴，对着自己这对便宜父母点头致意了一下，然后缓缓起身：
    “太阳快要落山了，惠子和飞鸟她们应该快要收工了，我出去看一下……奶奶，您先和父亲他们在这里坐一会儿吧，我待会儿就回来。”
    “也好。”
    所谓“待会儿回来”，自然只是一句客套话。
    白水秋从内室出来以后，先是把最后一拨客人送走，又帮忙将布置祭典和修缮神社的黑木大斗等人送到门口，然后就和日向飞鸟和加奈子一起，清点了一下今天出售御守和绘马，再大概核对了一遍账本。口算了一下今天的收入。
    这么一番忙活下来，很是消磨了一段时间。
    这时候，就看到千代和白水佳世一起从会客厅内出来，一路穿过走廊，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看样子是过去做饭了。
    而白水和人则是牵着结夏，落后了几步从房间内出来，站在走廊上向庭院中看过来，嘴里还在轻声说着话。想来应该是在向结夏介绍天目神社的情况。
    “秋，你和和人叔叔他们……没事吧？”
    授予所内，日向飞鸟顺着白水秋的视线往走廊那边看了一眼，语气有点担心地问道。
    “没事啊，只是……太久不见，有点不习惯罢了。”
    白水秋笑了笑，轻声说道。
    这种解释，显然并没有让日向飞鸟信服，但这个女孩接下来也没有再继续追问，只是默默地把账本清点完毕，又将拜殿、授予所逐一清扫了一下，再把柜子之类的器具锁上，和白水秋、还有神代惠子等人一起往内室走去。
    大概是晚上吃饭的人比较多——算上白水和人一家三口，再加上一直跟在惠子身边的凉子，一共有九个人——当天的晚饭显得格外丰盛。
    生鱼片、烧菜、天妇罗、味增汤……
    林林总总八七盘菜，把不算太大的桌子摆放得满满当当。
    其间甚至还出现了一个果盘。
    当然，果盘内的水果大多都是苹果、香蕉、橘子这些，最贵的西瓜，还是前几天神代惠子让人送到山上来，没有吃完的，被千代和白水佳世切成了几十片，摆在果盘四周。
    白水秋和神代惠子等人象征性地夹了几块，就把剩下的大部分水果都让给了年龄最小的白水结夏。
    不管怎么说，爱护幼小总是没错的。
    饭后，神代惠子和加奈子各自下山乘车回家。
    而白水秋则是带着白水和人一家，去看了一下给他们安排的房间。
    这个房间是白水秋之前带着飞鸟等人收拾出来的那几栋屋舍中的一间，床单被褥是千代从柜子里翻出来的，提前在后院晾晒了大半天，才往床铺上铺设上去。至于各类洗漱用具，也都是从山下的镇子里临时买回来的。
    对此，白水和人倒是没什么意见。
    毕竟他当年也曾经在这间神社内住过近二十年的时间，如今只是重新体验一遍少年时的经历而已。
    至于白水佳世母女，之前只来过天目神社几次——
    准确的说只有白水佳世来过几次，而白水结夏则是第一次过来，对周围的一切都颇为新奇的样子，忍不住东摸摸西看看，在白水秋准备转身回去的时候，这个小女孩还凑过来拉了拉她的衣袖，仰着小脸问道：
    “秋姐姐，你晚上不跟我们一起住在这里吗？”
    听到结夏的话时，白水佳世也扭头看了过来，神情略有期待的样子。
    不过……
    这个问题的答案自然也是毫无悬念的。
    “不了，我去住另外的房间。”
    白水秋把手放在小女孩肉乎乎的小手上，将白水结夏的手指慢慢推开，但考虑到对方还只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孩童，她手上的力道并不重，语气也尽量放轻柔了一些：
    “好啦，今天时间已经不早了，你们还是尽早休息吧，我就先回去了……两位若是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的，还请随时告诉我，不必客气。”
    说着，白水秋对着白水和人夫妇欠了欠身，就径直转身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洗漱睡下。
    一夜无话。

第587章
    次日清晨。
    白水秋还是像往常一样，在六点钟左右的时候就早早起床，去后山练习了一会儿呼吸法，又打了几趟八极拳，等到太阳升起的时候，就沿着山路慢慢走回来。
    这时候，白水佳世也已经从屋子里出来了，正带着结夏在庭院内做早操。
    看到白水秋从外面回来的时候，两人都笑眯眯地挥了挥手。
    “小秋，你回来啦。”
    这是白水佳世。
    “秋姐姐早。”
    旁边的结夏也跟着喊了一声，然后趁着自家母亲不注意，悄悄跑了过来，仰着小脸站在白水秋面前，一脸好奇地问她刚才去了哪里。
    这个小女孩儿的性格倒是有点自来熟，明明昨天一共也没说过几句话，而且白水秋表露出来的语气和态度，也并不怎么亲昵，现在一觉醒来，竟然还这么兴冲冲凑到她跟前，对此，白水秋并不觉得欣喜，只是稍微有点头疼。
    她并不擅长应付小孩子。
    尤其还是这种五六岁的年龄段，正是好奇心和精力最为旺盛的时候。
    正值传说中“鬼门关”大开的盂兰盆节期间，连白水秋都不清楚，这种民间传闻究竟有没有依据可言，如果在玩闹的时候不小心冲撞到了什么东西，那可不是一般的麻烦了……
    所以，面对小女孩儿的询问，白水秋含糊地应了几句后，就板起面孔，很认真地叮嘱了结夏几句“后山树林内有野兽出没”、“在外面玩耍的时候不要距离神社太远”的话。
    这些话主要是说给白水佳世听的。
    而且也不算是在骗人。
    因为天目山的后山，的确有一些狐狸、山猫之类的野生动物，前些年据说还出现过野猪——
    这个说法还是从附近村镇上的老人口中传出来的，据说是其中几位客人在参拜完神社下山的途中，当场目击的。消息传出的时间距离现在已经有十几年了，而白水秋这几个月来每天在后山往返好几趟，却一直没有见到过这头传言中的野猪。
    想来要么是迁徙到别的地方去了，要么就是已经被人偷偷下锅吃掉了……
    白水秋自己是因为有灵力护身，自然不用顾忌太多，可以把后山当成自己的后花园随意走动，但是那些野兽对于一个五六岁的孩童来说，还是有着相当的危险性的，稍微被抓到或者咬到了一点儿，都不是小事，搞不好甚至会有生命危险。
    更何况……
    几个月前，还曾经有灯笼山的黑鸟飞到这里，窥探过天目山的境况。
    虽说现在有着“雨师神的气息”庇护，理论上一般的妖邪应该是无法随意靠近天目神社了，但这股气息的庇护范围终究是有限的，神社周边问题不大，稍远一点就不好说了。现在雨女还在沉睡中，若是九菊一派或者灯笼山那边又有什么新的邪物跑过来，这个绿衣女人多半是不能出手驱逐了。
    所以，白水秋也不敢轻易冒险。
    而这样一来，作为家长的白水佳世，就有必要担负好监护人的职责了。
    “原来后山上还有野兽出没吗……”
    白水佳世听了白水秋的话，先是有点惊讶地往后山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又看向了白水秋，眉宇间有点担心的样子：“那小秋你刚才从那里回来，应该也很危险吧？”
    “我有习练过弓术和拳术，而且往后山去的那段路，是我经常走动的，沿途的情况都很了解。可你们初来乍到，并不清楚山上的境况，所以还是尽量小心一点比较好……”
    白水秋耐着性子多解释了几句。
    考虑到白水佳世只是一个普通人，她并没有说出自己身具灵力的事情。
    而且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好炫耀的，想来仅仅是全国冠军级别的弓术这一条，就已经有足够的说服力了。
    “那好吧……我会看好结夏，让她别到处乱跑的。”
    白水佳世犹豫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从善如流。
    白水秋放下心来，又默默思忖了起来。
    “话说……盂兰盆节和雨神祭前后的这几天，不如就暂时把风狸留在神社里面吧……”
    这个想法并非心血来潮。
    从京都回来以后，风狸已经逐渐将从星熊童子身上吸收的那股妖气消化掉了，实力比先前提高了不少，目测已经接近白荻湾隧道那只犬神的水准。理论上用来看家护院，应该是够格了。所以白水秋是有打算在雨神祭期间，把它留在神社内照看千代和像飞鸟等人的。
    现在多了白水和人一家三口，对原先的计划其实并没有太大影响。
    也就是看护的范围扩大一点罢了。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白水秋打算待会儿再跟神代惠子之前安置在天目山上的那批保镖说一声，让他们多盯着点，若是出了点什么事情，也好及时照应。
    和白水佳世母女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白水秋就找了个借口，先回到自己的卧室里休息了一会儿。
    等到七点一刻前后。
    千代和日向飞鸟也都陆续醒过来了，老人家在白水佳世的帮忙下，很快就张罗好了一大桌子早餐，然后一家人就坐在餐桌前，一起用餐。
    或许是因为外面的天气有点阴沉，早餐的气氛也略微显得有点沉闷。
    白水秋依然没怎么开口。
    不过和昨天相比，白水和人对她的这种态度似乎有点习惯了。
    或者说，白水秋这具身体尚且年幼的时候，与白水和人夫妇之间的相处模式，差不多也就是这样。
    那时候，前身因为从小就具备着能够看穿鬼物的阴阳眼，经常会做出一些常人看起来莫名其妙的举动，并因此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孤立和排除，渐渐养成了孤僻寡言的性格。哪怕是在面对白水和人夫妇的时候，也都保持着不冷不热的态度，言语寥寥。
    而现在的白水秋，虽然内里已经换了个灵魂，可是性格上并没有发生太大变化。
    真要说的话……
    其实白水秋对千代、神代惠子几人的态度，才是属于特例，而面对其他大部分人，无论是学校的同学，还是神社内的客人，她基本上也都是冷冷清清的态度，很少会做出交浅言深的举动，隐约有点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感觉。
    一顿饭吃完，白水佳世抢着起身收拾碗筷。
    日向飞鸟试图帮忙被劝阻了以后，就默默地回屋换上了巫女服，然后把几座建筑的大门依次打开，开始准备新一天的营业。
    再过一会儿，加奈子和神代惠子也都早早地乘坐电车来到了天目山，开始着手帮忙。
    至于白水秋自己，则是跟在千代和白水和人夫妇旁边，又陪着这几位长辈聊了一会儿。
    准确的说，是“听”了一会儿。
    这一次，主要是千代在讲述神社这几年的境况。
    而白水和人也大概问了一些关于白水秋的事情，从学校内的课程和社团活动，说到平时在神社内的生活状况。
    这样一来，就免不了要涉及到白水秋作为巫女时的事情了，面对这些话题，千代的神情有些犹豫，频频往白水秋这边看了几眼，似乎还没想好该不该将她重新开启“灵视”的事情说出来。
    是的，“重新开启”。
    因为白水秋的灵视能力消失，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情，那时候爷爷还健在。而在几年前，自家爷爷过世的时候，白水和人夫妇曾经回来过一次，虽然待的时间并不长，也没和白水秋有太多交流，但想来应该是从千代那里得知了这一消息的。
    而白水秋再次获得看到鬼祟的能力，却是今年三四月的初春时节，到现在也就小半年，所以和人夫妇并不知情。
    白水秋对此倒是没有什么特殊想法。
    她在昨天晚上见面的时候，就已经观察了一下自己这对便宜父母的情况。
    从她所感知到的结果来看，白水和人体内似乎并没有继承到白水家的灵力，而白水佳世本来就不是白水家的子女，自然也就更没有灵力这一说了。如果是为了避免勾起这对夫妇心里的那些伤痛记忆，暂时将真相保留起来，等到时机合适的时候再慢慢透露出来，也无可厚非。
    只是……
    白水结夏的情况，却稍微有点特殊。
    昨天见面的时候，白水秋就注意到了，这个小女孩儿似乎也是灵媒体质。
    而且，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灵力气息，甚至比加奈子都要强盛几分。
    ——理论上，所有具备灵媒体质的人，体内都是拥有灵力的。只不过刚开始的时候都很微弱，随着年岁增长，和不断的修行淬炼，这些灵力才会慢慢变得茁壮精粹起来。同时因为每个人的资质不同，所以能够提升的上限也不尽相同。
    强者如安倍晴明、芦屋道满，几乎可以无限制地提升。
    而普通的资质庸碌之辈，往往需要经过数年甚至数十年的苦修，还只是能对付普通的怨灵而已。
    所以，白水结夏能够在这个年纪，就具备这样的灵力气息，资质显然是不错的，至少应该比加奈子要出色许多。如果施以正确的引导，等到十几岁的时候，成为一名拥有退治妖魔能力的巫女，想来应该不成问题。
    可是……
    白水秋对另一个问题很好奇：
    为什么接连生下两个孩子都具备灵媒体质的白水和人，居然只是一个普通人？
    是因为他的灵力还没有被开发出来，就随着年岁的增长而荒芜了，还是说……
    “白水家的灵媒体质，其实是隔代遗传的？”
    可是回想起千代曾经说过的话，她和白水纱奈的父亲，也就是白水秋名义上的曾祖父，好像也是具有灵力的修行者吧？果然，还是因为白水纱奈是个不世出的特例，正常情况下的白水家子嗣，都是像千代和曾祖父这样，稍微有一点灵视能力，又不算很强的。
    至于像白水和人这样干脆完全没有灵力的子嗣，也是存在的……
    这么看来，“灵力”的强弱多寡，应该和血脉纯度没什么关系。
    毕竟白水家并没有族内通婚的传统，这么多代流传下来，血脉早就被稀释很多了，而且东瀛历史上最强大的阴阳师安倍晴明，也是拥有一半白狐之血的半妖来着……
    白水秋坐在原处，假装听着千代和白水和人的对话，心里却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不过这些也就只能存在于脑补之中。
    毕竟她的名字叫“白水秋”，又不叫“白水孟德尔”，这种事情能够也不可能再去找几对样本，来做几组试验依次比对，实在想知道的话，倒是可以去问问朝仓麻美。像这种遗传规律方面的事情，朝仓家这样传承悠久、又人丁兴旺的大族，应该是有一些经验的……
    这番叙旧，又说了一个多钟头。
    等到上午九点半左右的时候，千代终于起身，回屋换了身黑色的和服，准备带着白水和人夫妇去扫墓。
    盂兰盆节本来就是祭奠魂灵的节日，扫墓自然也是一项重要的活动内容。
    不同于各大寺庙内那种经营性质的墓地，像白水家这样代代生活在山上、开设着神社的世家，是有属于自己的家族墓地的，而且就在天目山上，位于和天目神社相距不远的一块林间空地上。
    作为家族内最年轻的子嗣，白水秋和结夏也各自换了身深颜色的衣服，跟了上去。
    一行五人从神社右侧的树林间穿过，沿着一条僻静的羊肠小路，往西侧走了有十来分钟，就看到一块林立着许多墓碑的坟地。
    ——这条路并不是去往后山的路，虽然路程走了一里多的样子，但海拔高度没什么变化，还是位于天目山的山腰附近。
    到了这里，千代和和人夫妇就开始从最里侧的墓碑，依次清理四周的杂草，又把墓碑表面也清洗干净，然后再把带过来的花束和各类蔬果贡品放在上面，最后点燃香烛，双手合十鞠躬行礼。
    这些祭拜内容，有点像是华夏清明节时的扫墓踏青。
    除了没有烧纸钱的习惯以外，整体流程倒是相差仿佛。
    另外，东瀛人对向祖先汇报情况这个环节非常重视。
    一般都是由家里的主事人出面，把家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向先人讲述一番，报喜也报忧，一来是为了告慰逝者，二来是为了祈求先人的保佑。
    这样一套完整的祭祀流程走下来，差不多要几个小时。
    趁着自家奶奶和两位便宜父母在那里清理墓碑，白水秋也有点好奇地在这片墓碑间转了转。
    在这个过程中，白水结夏也跟了上来。
    看这个小女孩儿的脸色，好像是有点害怕，毕竟墓地这种地方，哪怕安葬的都是自家祖辈，周围萦绕的气息也始终是阴森森的。这种与温度高低无关、透入到骨髓深处的寒意，很容易让人心生胆怯。
    尤其是小丫头还有着灵媒体质，对阴气的感知原本就比一般人要敏锐许多。
    “秋姐姐，感觉这里好冷啊……”
    说这话的时候，小丫头的身子有点不自觉地颤了颤。
    见状，白水秋轻轻拍了拍结夏的后背，将一股灵力注入到她体内，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没事的，不用担心。这些墓碑都是白水家的祖先，并非外面的恶灵，他们的在天之灵，会在另一个世界看着我们，保佑我们健康成长的。”
    “是这样吗……”
    白水结夏一脸懵懂，也不知道听明白了没有，只是一只小手却不自觉地扯住了白水秋的衣袖，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
    “……”
    白水秋犹豫了一下，放弃了把白水结夏甩开的打算，配合着这个女孩的脚步，把自己的步子节奏也放慢了下来，带着她在墓地间转悠起来。
    这片空地的面积大约有数百平米的样子，周围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林，时不时有一阵鸟鸣从远近传来，在幽静的山林间显得格外清越。
    她确实知道自家有这么一块家族墓地，但是基本上不怎么过来——本来嘛，一般人如果不是遇到祭祖的节日，也不会主动往这种地方跑。所以对于这些墓碑上的名字，白水秋大部分都觉得很陌生。
    事实上，一般东瀛人祭拜的“祖先”，也就是从自己往上数个三代左右，再往前就隔得有点远了，别说一起生活过的经历，有些甚至连面都没有见过，所以最多也就只是象征性地祭拜一下。
    而且……
    按照一般观念，像这种过世百年的老一辈祖先，应该都已经执念消散、重新遁入轮回投胎转世了，也不需要太正式的祭奠。
    天目神社的历史大约有两百多年。
    按照二十五年一代人的话，也就是十代人左右，但因为一直人丁不旺，所以周围的墓碑数量大约在二三十座的样子，分布在数百平米的空地上，不算太拥挤。
    白水秋转了一圈，只认出了“白水纱奈”和“白水启介”。
    前者是自家姨奶奶的名字。
    后者则是已故爷爷的名字，后者严格来说其实算是入赘，在和千代结婚后，就把姓氏从原本的“松原”改成了“白水”。
    这种事情在东瀛很常见，一般都在普通人作为上门女婿，娶了贵族、财阀家的女儿时，会把姓氏改成女方的姓。而对于寻常人家，或者门当户对的情况下，一般都是女方跟着男方改姓。也有极少数情况是保留自身姓氏的。
    除了两块认识的墓碑以外……
    白水秋还注意到了位于墓地最里侧的位置，那块看起来最古老的墓碑上面。
    这座墓的旁边就是树林，而且几乎都是数百年树龄的参天古树，好像一位位保镖将墓茔拱卫起来，而墓碑上面则是刻着“白水七咲”这个名字。
    据千代说，这一位就是天目神社的初代巫女，于两百多年前的江户幕府时期来到天目山，建立起了这间神社。
    白水家也是从那时起，一直延续至今。
    不过因为年代久远，除了族谱上记录的这个名字以外，已经找不到任何其他关于这位前辈的书面资料了。
    同样是因为时隔久远，墓碑上的另外几列小字已经看不太清楚了，唯有“白水七咲”这个名字，有如铁画银钩一般，深深镌刻在墓碑上，历经两百年风雨依然很清晰。估计当初请来的刻字师傅，应该功力很深。
    “江户时代啊……”
    白水秋垂下眼帘，心思暗涌。
    没记错的话，雨女好像就是在那个时期，被自家先祖收为式神的。
    莫非……就是这位“白水七咲”前辈的手笔？
    不过，按照铃木珠希的说法，雨女被收服为式神的地点应该是在芒硝山来着，但直到现在，白水秋都不知道这座山究竟是在哪里，所以也无法确定，到底自家神社是从别处迁徙到成田市的，还是当时的白水家先辈恰好路过芒硝山，将雨女收为式神……
    千代估计也不知道，毕竟老人家连雨女的存在都不知情。
    想来也只有作为当事人的雨女本人，才能够解答这些疑惑了……
    思绪浮动间，白水秋也来到了自家爷爷的墓碑前，跟在几位长辈后面双手合十躬身行礼，然后又顺便把旁边的几座墓碑，连同白水纱奈的那座也一起拜了拜。
    不过若是不出意外的话，这位姨奶奶的尸身应该是埋葬在灯笼山的那口黑潭之下了，留下这里的墓茔多半只是一座衣冠冢，被当年的曾祖父竖立在这里，目的只是聊作怀念罢了。
    白水结夏亦步亦趋地跟在白水秋旁边，学着她的样子也拜了几下。
    虽然姿势并不标准，但只要心意到了，倒也不必要求太大。想来这些历代祖先若真有灵的话，也不会在乎这点小事。
    等到千代和白水和人依次在白水启介的墓碑前，汇报完了家中的近况以后，一行人才顺着来路原路返回。
    这么一番祭拜，花费了近两个钟头。
    等到白水秋等人从墓地回来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了。
    午饭后，神代惠子有点犹豫地过来找白水秋辞行。
    这次辞行，倒不是要长期分别什么的，而是因为惠子也要回家过节了。

第588章
    在东瀛人心目中，盂兰盆节就是全家团圆的日子，重要性几乎和新年相当。
    对于学生们来说，这个节日本来就是在暑假内的，不需要单独放假，而外面那些公司，也基本上都给社畜们放了一周以上的长假，让他们回去祭拜祖先。这种日子不回家，性质有点类似于华夏人不回家过年一样，都是件很不寻常的事情。
    若真是事出有因，也就罢了。
    可成田市和千叶市市间，只不过相隔一个小时的车程，连神代圭介都已经从外县返回，和神代文山一起在家里等候，如果惠子一直不回去，多少有点说不过去。搞不好还被误以为她和家里有什么矛盾呢。
    更何况，这个女孩也有过世的母亲需要祭奠。
    “没关系的，盂兰盆节毕竟一年只有一次，本来就是要和家人一起度过的。”
    “这段时间一直劳烦你和加奈子她们在神社帮忙，如果连这种日子都要继续留在神社内工作，那我可就有点过意不去了。”
    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后，白水秋笑了笑，柔声说道：“说起来，我和奶奶之前就有讨论过去千叶市拜访文山爷爷的打算，只是因为种种事情耽搁，一直没能实现。这次惠子你回到家，还请代我和奶奶向文山爷爷还有圭介叔叔问好。
    另外……
    如果不唐突的话，也请在扫墓的时候，帮我为阿姨献上一束花。”
    惠子妈妈的事迹，白水秋已经听说过好几次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其实算是用自己的性命换了神代圭介一命。
    所以对于这位长辈，白水秋还是很敬重的。
    “……嗯，我会的。”
    神代惠子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和白水秋约定好有事情及时联络以后，就又去了千代那里，和老人、还有白水和人夫妇这几位长辈依次打了个招呼，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天目神社，在凉子的陪同下，从天目山脚下乘车离开。
    等惠子离开以后，白水秋又跑去询问了一下加奈子是否有休假的意愿。
    加奈子自己倒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
    她家就在成田市内，距离天目神社很近，搭乘公交过去也就二十分钟的样子，真想回去的话随时都可以动身。
    至于日向飞鸟……
    这个女孩的父母因为之前的大川事件，已经被提起公诉并剥夺了抚养权，作为哥哥的日向森治也被安上家暴的罪名扔进监狱待着了。位于下野町的那间日向水产店，现在还保持着当初被放火焚烧过后的模样，想来就算回去，也没地方可住了。
    所以在白水秋看来，还不如就让日向飞鸟待在自家神社内，和自家一起过节。
    说起来……
    白水和人夫妇这次回来，至少还做了一件事情，就是给天目神社带来了一点人气。
    否则等晚上客人们都走了以后，神社内就只剩下自己和千代祖孙二人，最多再加上寄宿的日向飞鸟……想想实在是有点凄凉。
    而现在嘛，不管实际情况如何，至少表面上还算是有那么一点“家庭”的样子。
    当天下午，白水秋也换上了巫女服，和日向飞鸟等人一起在神社内忙碌了几个钟头。
    盂兰盆节期间，各家神社都有着开放祈福的传统。
    许多客人也会在扫完墓后，来到附近的神社或者寺庙参拜一番，请求神官和僧人为自家祖先的亡灵举办祈福仪式或者超度法事，用以告慰自己的思念之情，并安抚先人的魂魄。
    如果是往年的话，这种事情跟天目神社关系不大，除了附近村镇上的居民，一般人也不会跑到东郊这种偏僻的地方来参拜。
    但今年，因为天目神社的知名度已经初步打开，所以前来祈福的客人们络绎不绝。
    白水秋接连跳了几场神乐舞，等到从舞殿内出来的时候，鼻尖已经有点冒汗。
    带着结夏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的白水佳世，适时地递了一块手帕过来，示意她用来擦汗。
    “……谢谢。”
    白水秋接过手帕，礼貌地道了声谢。
    直到现在为止，她对白水和人夫妇的定位，差不多只是“前来探望老人的普通亲戚”这种程度。虽然不会主动亲近，但如果对方释放善意，她也会相应地做出一点回馈。但这种回馈只是出于礼节，和亲情无关……
    不管怎么说，此前近十年不闻不问的经历，是不可能用这点小恩小惠就抵消的。
    何况像亲情这种东西，本来就不是做生意，也不应该遵循等价交换的原则。
    象征性地擦了点汗，白水秋就把手帕递了回去。
    这时候，结夏又兴致勃勃地凑近过来，戳了几下被她攥在手里的神乐铃，听着上面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一脸新奇。
    白水秋低头看了这个女孩一眼——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结夏脑袋上的发旋，但小女孩时不时伸出手指戳弄着神乐铃的动作还是很清楚的，这种情景，倒是有点像一只小猫在拨弄着毛线团一样。
    这种东西有什么好玩的……
    白水秋抿了抿嘴唇，有点不太理解小孩子的想法，但看到小女孩很感兴趣的样子，还是把神乐铃递了出去：“拿着玩吧，小心点，别把铃铛弄坏了就行。”
    “谢谢秋姐姐。”
    白水结夏一脸欣喜地把神乐铃抱在怀里，又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扭头往四周看了一眼：“咦，我刚才明明看到有只青色的狐狸在这里的，怎么一转眼就找不到了……就是昨天晚上趴在秋姐姐你肩膀上的那一只。”
    “青色的……狐狸？”
    白水秋怔了一下，而后面露古怪。
    这个小丫头说的，只怕是风狸吧？
    白水结夏是有灵媒体质的，自然也有着“灵视”的能力，而且因为灵力比加奈子更强的缘故，相比于只能“感知”到风狸外观轮廓的加奈子，结夏似乎能够很清楚地看到风狸的样子。不过白水佳世并不知道这些，一时间有点惊讶地往白水秋肩上看了一眼，表情略显慌乱。
    对此，白水秋也没在意，只是随手拍了拍结夏的后背，轻声道：
    “你大概是看错了吧，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那种毛色的狐狸……我先去做事情了，你自己和母亲一起在这边玩吧。”
    说着，白水秋就转身往另一侧走去。
    在穿过庭院的时候，就看到一颗毛绒绒的脑袋从玉垣那边探了出来，正在鬼头鬼脑地往四周张望着。
    注意到白水秋的时候，小东西一脸欢快地小跑过来，凑到她腿边亲昵地蹭了蹭。
    白水秋蹲下身来，任由风狸顺着她的手臂攀爬到了肩膀上，然后才重新站起身来，有点无语地看了一眼这个小东西：
    “我说……你下次能别到处乱跑吗？”
    她的确是吩咐了风狸留在神社内负责警戒，但也没让它四处乱窜。看风狸现在这样到处撒欢的样子，不知道只怕还以为它的本体是一头犬妖呢。普通人看不到它的存在也就无所谓了，可白水结夏是有灵视能力的，如果被这个小女孩儿注意到了，可未必是什么好事……
    重新叮嘱了风狸几句后，白水秋就来到授予所前，从加奈子手里把出售神签的工作分摊了过来。
    又是一番忙碌。
    一直到傍晚，夕阳西下。
    随着成田市内的各个街区陆续开始了盂兰盆舞、还有各类游行、庙会活动以后，天目山上的客人数量才渐渐减少。
    这次，加奈子没有留在神社内吃饭，就告辞回家了。
    盂兰盆节这几天的晚饭还是蛮重要的，一般都和祭祀祖先的仪式有点关系，所以女孩选择回家吃饭，也是情理之中，白水秋自然是很爽快地应允了。
    等到加奈子离开以后，白水秋也回到内室简单收拾了一下，就抱着干净的换洗衣物去浴室冲了个澡，把身上出的汗清洗干净。
    而千代和白水佳世则是开始在厨房内准备当天的晚饭。
    素面、红豆饭、寿司……
    基本上都是素食。
    这也和东瀛人过盂兰盆节的风俗有关，按照传统，盂兰盆节期间的这几天其实都是要吃素斋的。现在的话，其实对这些传统习俗的遵守已经没那么严格了，但是供桌上的料理肯定还都要是素食才行，并且还需要准备成可以直接入口食用的状态。
    比如苹果、葡萄这些水果，要洗净削皮；点心和素面要从盒子内取出，并备好筷子，以便让祖先随时都能食用。
    至于祖先们是不是真的能吃到这些贡品……
    普通人可能不清楚，但白水秋和千代作为神职人员，对于自家爷爷的魂灵有没有从黄泉回来，回到神社内，是再清楚不过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些祭祀礼仪都是从古代流传至今的，就像华夏人在祭祖时烧的纸钱纸马一样，能不能真的送到阴间不重要，重要的是其中寄托着对先祖的思念和祝愿。
    所以，白水秋也就入乡随俗，严格地遵守着这些礼仪章程。
    反正这些贡品之类的东西，大部分都是千代在准备的，再不济也有白水和人夫妇在旁边待命，并不需要她去做些什么。
    另外，老人还特意做了一锅萩饼。
    这东西也叫“牡丹饼”，据说是唐朝时期的一种特色点心，曾经风行于洛阳，后来传入到东瀛，成为古代东瀛人喜好的食物。虽然名字里有“牡丹”，但其实和花朵没什么关系，而是用大米和糯米混合，再填入红豆泥馅料的饼类食物，寓意驱魔和五谷丰登，在盂兰盆节上相当常见。
    顺带一提，华夏的洛阳地区现在也存在着“牡丹饼”，不过做法和东瀛大相径庭，而且这种“牡丹饼”是真的加了牡丹花瓣的，基本上已经是两种食物了。
    和昨天相比，因为神代惠子和加奈子等人都不在，日向飞鸟算是这张餐桌上唯一的“外人”，脸上的表情明显有点局促。
    白水秋特意劝慰了几句，又从桌子中间拿了几块萩饼放在日向飞鸟盘子里。
    见状，千代也笑了笑：“飞鸟，不用客气，把这里当做自己家里就好了。有时候看到你，我都感觉像是看到了另一个孙女，这段时间一直劳烦你在神社内和家里帮忙，真是辛苦了。”
    “奶奶太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日向飞鸟满脸通红地嚅嗫道。
    另一边，白水和人夫妇也都附和了几句。
    他们俩之前已经从千代那里知道了一点关于日向飞鸟的事情，虽然没有说的很明确，但是对这个女孩的处境已经大概了解了，这时候也都释放出了善意，一时间让日向飞鸟有点受宠若惊。
    而这么一番交流，也让餐桌上的气氛变得稍微活跃了几分。
    当然，白水秋与和人夫妇之间的直接交流还是不怎么多，不过顾及到千代的心思，白水秋还是多少和自己的这对便宜父母说了两句，维持了一下表面上的这层父女关系。
    一顿晚饭吃完后，千代和白水佳世开始收拾碗筷。
    这时候，白水结夏又对供桌上的“精灵马”产生了兴趣。
    所谓“精灵马”，其实就是黄瓜做成的类似于马匹的道具，古代的东瀛人认为这种东西可以横跨阴阳两界，因此会在盂兰盆节前制作出来，放在家门口或者供桌上，让祖先的魂灵能够骑乘在上面尽快赶回家里。
    而16号晚饭后摆放的“精灵牛”，则是用茄子制作，寓意是让祖先携带生人们贡奉的“礼品”，回到阴间去。
    ——至于为什么要用这种作物，一说是因为茄子个头较大，可以多带一点东西回去；另一说则茄子比较笨重，走得慢，可以让祖先在阳间多待一会儿。
    为了避免结夏破坏了供桌，白水佳世拎了一小筐黄瓜过来，让她自己去一边玩。
    结夏本来还想拉着白水秋一起的。
    但白水秋早就过了玩泥巴的年龄，对这种小孩子的游戏没什么兴趣，所以很干脆地婉拒了，于是结夏就自己一个人跑到走廊边的地板上坐下，玩的不亦乐乎。
    白水秋看了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妹妹”一眼，摇了摇头，然后也赤着脚踩在地板上，往外面走了几步。
    站在走廊边缘，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仰头望向夜空。

第589章
    夏日的夜晚，月明星稀。
    山中的空气也很清新。
    在运足目力的情况下，哪怕是在夜晚，白水秋也能够把夜幕中的天穹看得清清楚楚，只是……
    “今天的月亮，好像不太圆啊……”
    今天是八月十四，还只是盂兰盆节前夕。
    但在白水秋的视线中，月亮却不仅是不圆，甚至还缺了好大一块。
    说起来，东瀛人最开始过中元节和盂兰盆节的时候，也是和华夏一样，都是以阴历七月十五作为正日子的，直到明治维新以后，因为东瀛政府将历法从阴历变更为阳历，所以盂兰盆节的日子，才被固定到了每年阳历的八月十五。
    除了少数地区还延续着旧历，在阴历七月十五前后举办盂兰盆祭，包括京都和东京在内的绝大多数地方，都是按照阳历过的。
    这两个日子看起来区别不大，可问题是……
    阴历的十五，都是满月。
    但阳历的十五就说不准了，基本上任何月相都有可能出现，甚至还有可能遇到朔月——也就是每月初一完全看不到月亮的时候。
    而在自古以来的传说中，月亮又属“太阴”，满月之夜，正是一个月中阴气最盛的时候，因此上元、中元、下元的日期，都是在当月十五。有关于此的鬼怪传说也不胜枚举。
    那……
    中元节到底是按阳历算，还是按阴历算的？
    白水秋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对策组那边，应该有考虑过这两种历法的区别吧……”
    思索了片刻后，白水秋从衣兜里掏出手机，在LINE上给藤原七海发了条消息过去。
    后者的回复很快就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七海：应该是阴历。”
    “秋：……应该？”
    “七海：关于‘黄泉之国’、‘三途川’、‘鬼门关’的情报，几乎是灵异界最深的秘密之一，数千年来，能够被确切证实的此类记载寥寥无几，也几乎没有人亲眼看到过‘鬼门关’开放的场景，所有传闻几乎都是来源于故老相传的民俗传说。
    只是从修行界，对阴气和阳气变化趋势的观察上来看，的确只有在阴历七月十五的时候，阴气才是最重的，很多鬼祟都会在那一日活跃。
    不过最近两个世纪以来，或许是因为官方将历法变更为阳历的缘故，在八月十五的时候也会出现一些异象，所以很难说准……”
    “……”
    合着这些鬼祟是因为人类世界过节习惯的变化，而被动改变了自己的过节习惯，把出来活跃的日子也一并推移了？
    白水秋有点无力吐槽。
    不过仔细想想，这其实也是能理解的。
    绝大多数鬼祟，在执念未消的情况下，都是会在人世间留存一段时间的，假如这些魂灵依然保存一部分生前的记忆和理智，那么在子孙后代祭拜自己的时候，自然就会跑出来予以回应，享用一下贡品什么的。而原本的七月十五，因为已经不是节日了，出来也没用，这些先人的魂灵自然也就懒得活跃了。
    至于那些已经“成佛”了的先人……
    就涉及到了“鬼门关”的说法，想来就算这扇门真的年年打开，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回来的。
    真正能够从那边的世界来到人世的，恐怕还是以鬼族这样的邪恶存在居多……
    很快，藤原七海那边又发来了一条消息：
    “七海：另外，修行界内还有一种比较普遍公认的猜测，就是‘鬼门关’其实每年都会打开——至少在平安时代以前是这样，所以才会留下百鬼夜行的传说。
    但是因为那扇‘门’，和我们平时所理解的‘门’并不是同一个概念，而且绝大多数修行者所具备的灵力，也不足以让它们看到这扇门的存在，最多只是能感觉到某个地方的阴气格外深重，所以任何有关于此的传说，都只能是猜测而已，无法被确切证实。
    如果千叶县内存在着‘鬼门关’的话，那么大概率将会是在灯笼山一带出现，有麻美她们守在那边，应该不必过于担心。
    如果真的遇到超出控制的局面……我会及时和你联络的。”
    “秋：我知道了……”
    结束聊天后，白水秋又顺手上网查了一下万年历。
    嗯，今年“两”个中元节，相隔倒不是很远，只相差了两天。也就是说，阳历的八月十七号，就是这个月的满月之夜，如果真的有什么状况发生，那么大概率就是在这两天了。
    “这几天就稍微警惕一点吧，尤其是每天晚上的时候……”
    以白水秋现在的年龄和灵力水准，其实通宵个两三天，还是能熬得住的，只不过事情还没有严峻到那种程度。
    这次中元节的主要压力，都集中在灯笼山那边，有朝仓麻美等人在前面顶着，自己这边只要多上点心，时常盯着点儿天目山周围的动静，想来没什么大问题。大不了熬几天夜，事后再抽两天补补觉睡回来就是了。
    白水秋暗暗打定主意。
    第二天，神社照常开门营业，又有一批客人过来为自己的祖先祈福。
    白水秋也只好再次以本职巫女的身份登台，又主持了几场祭祀。
    没办法。
    神社内的其他事情，都可以交给日向飞鸟等人帮忙，但唯独祈福和跳神乐舞的事情，必须要由白水秋亲自出面才行。毕竟整个天目神社满足“本职巫女”这一条件的人，只有她一个。
    ——千代年纪大了，而且从数十年前结了婚以后，这位老人其实就已经不能再继续担任巫女了。至于白水和人，这位便宜父亲当年倒是曾经在天目神社担任过几年神官，不过也就是个半吊子水准，充其量是给千代打打下手，真要说起业务能力，比现在的白水秋要差远了。
    白水结夏倒是可以作为本职巫女的人选。
    不过小丫头年龄还太小，而且真要让她待在成田市这么一个小地方，担负起维持神社的职责，恐怕和人夫妇也不会很情愿的……
    转眼就到了晚上。
    按照习俗，今天晚上是放河灯的日子。
    这种风俗不是东瀛独有的，几乎在东亚的每个国家都能看到，大体形式就是用纸张和木板扎成小船的模样，然后把自己对亡人的祝福和思念写在上面，再点上蜡烛放在河里，任由它们顺着水流飘走，以此将活人的祝福带给阴间的魂灵。
    白水秋本来是不想出门的。
    考虑到过了今晚就是八月十五，她原本打算是从今天开始，每天晚上提前上床睡几个小时，然后等临近午夜的时候，再爬起来守夜到第二天凌晨，以防在盂兰盆节期间突发变故。
    但千代却是笑呵呵地劝说她和日向飞鸟都出去转转，免得一直待在神社内，都憋的发霉了。
    白水秋执拗不过，只好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按照传统习俗，这个日子一般也都是穿戴浴衣出行的。
    之前在京都的时候，白水秋已经有过一次这方面的经验，很快就把衣服穿戴整齐。
    等她从卧室内出来的时候，白水和人夫妇，还有结夏，也都已经换好了衣服，正站在客厅里和千代说话。
    “果然……”
    看到这一幕，白水秋瞬间心思洞明。
    难怪千代刚才会那么卖力地劝说她出去游玩，恐怕其中一条原因，是为了让她陪着和和人夫妇一起出去走走，顺便在路上沟通一下感情。为了缓和她和这对便宜父母的关系，老人家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秋姐姐也要一起出去吗？”
    最先看到白水秋的是白水结夏。
    “嗯……”
    白水秋点了点头，然后扫了一眼和人夫妇。
    这两位也都换上了一身和服，和前几天西装革履的打扮相比，算是稍微多了点居家的气息。
    不得不承认，白水家的基因还是不错的，和人夫妇的外貌都算是中上之姿，一番梳洗打扮后，看上去不像是已经结婚了十几年、先后生过两个孩子的老夫老妻，倒像是一对新婚燕尔的小夫妻。
    从这一点上来说，白水秋和白水结夏的相貌，倒都是托了这两位的福，才不算太难看。
    “嗯，姐妹俩的模样都很可爱呢。”
    千代看了看白水秋，又将视线在白水结夏身上停留了一会儿，一脸慈祥的笑容。
    “奶奶说笑了。”
    白水秋低眉信手地回应了一句。
    另一边，白水和人夫妇也说了几句类似的夸赞，对此，白水秋都只是微笑不语。
    过了一会儿等到日向飞鸟也穿戴整齐，从房间内出来以后，一家人才浩浩汤汤地离开了神社，沿着参道一路下山，再往放河灯的地方走去。
    白水秋有意落后了几步，和日向飞鸟并排走在一起，轻声说着话。
    白水佳世本来是打算和她一起走的，见状，也只好打消了这个想法，与和人走在一起前面。不过结夏就没那么多考虑了，小女孩扭头往后面看了看，就挣脱了自家母亲的手，然后一溜烟跑到白水秋旁边，自来熟地牵上了她的左手。
    “姐姐穿的浴衣好漂亮啊，就像电视里的明星一样……不，比明星还要漂亮一百倍。”
    白水结夏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边满脸新奇地看着白水秋身上的浴衣，一边奶声奶气地说道。
    “是吗？”
    白水秋淡淡地笑了笑。
    她现在穿的这件浴衣，其实还是在京都时穿的那件，红底白纹，上面刺绣着大片的百合花图案。在从京都回来以后，神代惠子就很大方地把这件衣服作为礼物送给了她。本来想着应该也没几次再穿上的机会了，没想到这么快就又派上了用场。
    “你身上的这件衣服也很好看啊，看起来很可爱呢。”
    这话倒也不假。
    和之前穿戴的童装相比，今天的白水结夏换上了一身浅蓝色的浴衣，脚上踩着一双袖珍款的木屐，头发也被整整齐齐地梳理了起来，整个人就像是一只精致的瓷娃娃，的确很可爱。
    “唔，跟姐姐比起来差远了，姐姐是我见过的除了妈妈以外最好看的人了。”
    “哈？”
    白水秋怔了一下，有点哭笑不得。
    她也是照过镜子，看过自己的相貌的，在一般人里面的确算是很好看了，可要说“最好看”，倒是也不至于。想来这只是小孩子的童言无忌，没必要太过认真。
    白水秋没有回应，旁边的日向飞鸟倒是微笑着看了过来，眼神有点复杂地在她和结夏之间看了看，然后抿了抿唇，语气有点羡慕地说道：“小秋，你和你妹妹的关系真好呢，我以前也经常幻想如果家里有个妹妹的话会怎么样，可惜却只有一个哥哥，而且……”
    而且还是个性格很混蛋的哥哥，摊上这样的哥哥，倒还不如没有的好……
    白水秋看着日向飞鸟眼神中的一抹黯然，笑了笑，轻声安慰道：“好啦，别多想了，今天可是节日，还是开心一点吧。”
    “嗯，秋也要开心点哦。”
    日向飞鸟很用力地点了点头，又一脸温柔地看向了白水结夏。
    看得出来，日向飞鸟是真的很喜欢小孩子。
    而白水秋本身并不擅长和小孩子打交道，所以就不露声色地把话题引到了日向飞鸟那边，让日向飞鸟的话渐渐多了起来，然后自己则只是在旁边时不时附和几句，其间还夹杂着结夏奶声奶气的声音。
    三人落后了几步跟在白水和人夫妇后面，边说边走，行进了有三四里的样子，就来到了一条不算太宽的小河边。
    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其中很多都是拖家带口，蹲在河边把一枚枚不同形状和样式的小船放入水中，合十祈愿。
    稍微远一点的地方，还有一群男女老少正围绕着一堆明艳的篝火，正在跳着舞。
    这种名为“盂兰盆舞”的舞蹈，原本的寓意是表达亡人们离开地狱的喜悦——当然，这种喜悦主要是生人们脑补出来的，后来就逐渐演变成了具有各地特征的民间舞蹈。
    旁边有人敲打着太鼓，一大群人穿着传统服装围成一个大圆圈手舞足蹈，中间还有几个女子站在高台上放歌，四周一片欢声笑语的景象，很是热闹。

第590章
    这些聚集起来的人群中，颇有几张熟面孔。
    看到白水秋的时候，纷纷抬手打着招呼：“是小秋啊，有些日子没见了，在和小飞鸟一起过来放河灯吗？”
    “还有这位是……和人？”
    说话的中年大叔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有点不确定地喊出白水和人的名字。
    “是久住吗？”
    白水和人也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这位白水家的子嗣，少年时期是在成田市度过的，虽然自从去了东京以后，回来的次数就屈指可数，但是好歹也结识过那么几位玩伴。童年时代的交情很纯粹，这时候双方意外重逢，各自叫出了对方的名字以后，免不了又是一番寒暄问候。
    趁着自己这位便宜父亲在那边和人叙旧，白水秋则是和日向飞鸟一起，跟着白水佳世来到小河边，取出早就扎好的纸船，放入水中。
    对待这种事情，结夏的参与热情是最高的。
    小女孩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把小船贴着河边放下，又用手拨弄了几下河水，一脸欢快地咯咯笑着。
    白水佳世怕她掉下去，一直站在旁边，很小心地盯着。
    整条河面上，已经漂满了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河灯，里面点着颜色各异的蜡烛，朦胧的烛光透过纸面映照在河水中，星星点点，宛如一条璀璨的星河坠入人间，看起来相当漂亮。
    白水秋也跟着站在河边看了一会儿，有点入神。
    其实成田市已经算是比较偏僻，所以纪念活动的类型有限，基本上比较盛大的部分就是各个街区的盂兰盆舞，还有燃放烟火了。
    而如果是在京都、东京那样的大都市内，还会看到所谓的“大文字烧”。
    相传这一仪式起源于奈良时代的空海禅师，后者曾经远游华夏，是第一个通晓梵文的东瀛人，也是东瀛真言宗的开山祖师。
    出于退散疫病，和送纳亡魂的目的，空海禅师在京都的五座大山上分别点燃了大文字形、妙法形、船形、左大文字形和鸟居形五种火焰图案，因而被称作“五山送火节”。在那时候，无论从京都的任何一个角度，都能够看到山顶燃烧的火焰文字，观感是相当震撼的。
    在京都的这一仪式影响下，有些地方也出现了简易版的大文字烧，也就是仅仅点燃一个“大”字。
    成田市自然是没有这种东西的。
    不过，在和人夫妇带着结夏放了河灯以后，就看到西边的天空中有一道火线冉冉升起，在离地数十米的高空中轰燃炸开，化作雪白的花瓣形状。紧接着，又有一束束烟火腾空而起，在夜幕中肆意绽放。
    再接着，就是连绵不断的烟火，将整个大地照亮的有如白昼。
    “好漂亮啊。”
    “嗯，是蛮壮观的。”
    白水秋站在河边，扭头观赏了一会儿。
    足足过了有十几分钟的样子，夜空中才渐渐平息下来。白水和人那边的寒暄还没有结束，而白水佳世等人手里已经没有河灯了，想着干等下去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于是慢悠悠地沿着小河转了一圈，就看到前面的街道上一片张灯结彩的景象。
    这几天晚上的成田市很热闹。
    除了各处街区的广场上，有人聚集在篝火旁边，跳着盂兰盆舞。
    其他地方也随处可见出售各种零食点心、捞金鱼、扔飞镖的摊铺，有点类似于庙会的性质。虽然总体上不如京都的祗园祭那么隆重，但是对于这座不算太繁华的偏远小城来说，也算是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盛景了。
    白水佳世也趁机回过头来，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白水秋的脸色，试探着说道：“小秋，飞鸟，一起去那边的街道上转转吧？看起来人很多，好像很热闹的样子呢。”
    “……”
    日向飞鸟没应声，而是偷偷看了一眼白水秋。
    白水秋犹豫了片刻，看了看白水佳世略显祈求的表情，又扫了一眼一脸期待地抓着她左手的白水结夏，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好吧。”
    听到她的答复后，白水佳世似乎松了口气，这才凑过来和她挨近了一点：“那，我们从这边走吧？”
    “嗯。”
    白水秋无可无不可。
    于是，一行人随便挑了个方向，就往靠近市区的方向转了过去。
    “说起来，以前在东京的时候，每年到了夏天也都是这样一片热热闹闹的场景，那时候，我和和人经常带着小秋你一起去街上玩呢……
    还记得吗，那时候你最喜欢捞金鱼了，明明没怎么练习过，但是动手捞取的时候，总是能捞中，后来捞到的金鱼太多，家里的鱼缸不够用了，你就不玩这种游戏了……”白水佳世絮絮叨叨地说着。
    白水秋默不作声地听着她的讲述，脑海中隐约冒出了几幅记忆碎片。
    是的。
    前身在幼年的时候并不怎么喜欢和人说话，却经常站在鱼缸前，和里面的金鱼说话。不过后来这些金鱼陆续都死了，前身也就变得孤僻自闭起来，开始把所有的话都埋在心里。这种做法其实倒也不能算错，只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手段。
    而且，白水和人夫妇都只是普通人，牵扯到灵异层面的事情中来有害无益，所以前身不与他们交流，或许也是对他们的一种保护。
    不过这样的一家三口，最后竟然变得形同陌路，也只能说是造化弄人了。
    有一搭没一搭的交谈中，几个人一路穿过市区。
    路过一处冰淇淋摊铺的时候，结夏好像馋嘴了，有点不好意思地拽了拽白水佳世的衣袖。
    “咦，结夏想吃冰淇淋了吗？”
    白水佳世愣了一下，顺着小女孩的目光往路边看了过去，然后哑然失笑：“我去买几个过来，你们先在这里等一会儿……小秋和飞鸟喜欢吃什么口味的？”
    “我……香草味的吧，谢谢。”
    白水秋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但看着女人略显期待的目光，还是叹了口气，顺嘴说了一个。
    另一边，日向飞鸟也随便说了一个口味，道了声谢。
    在等待白水佳世买冰淇淋的时候，结夏仰着小脸往四周到处张望着，突然间像是看到了什么似的，揉了揉眼睛，然后抬手拽了拽白水秋的衣袖，小声说道：
    “姐姐，你看那边……好像有一棵树在动？”

第591章
    “嗯？”
    白水秋怔了一下，目光顺着白水结夏手指的方向，越过人群，向道路的另一侧看去。
    大约数十米开外。
    在街道两旁的摊铺外侧，赫然有一片树林，因为周围没有路灯直接照射，所以树丛里面显得黑漆漆的，能见度很差。白水秋仔细看了看，除了一片树影婆娑的景象，并没有见到结夏所说的“会动的树”。
    “我刚才明明有看到的，就像这样突然一下子，从那边跑过去了……”
    结夏伸出双手，在半空中比划了几下，好像是担心白水秋不相信她的样子。
    “会动的树吗……”
    白水秋心里隐约浮出了一个念头，但还是有点不确定。
    白水秋结夏的确是具有灵媒体质的孩子没错，可是这并不代表，她所看到的异象，就都是由灵异层面引起的。
    小孩子嘛，一来对事物的认知能力不足，二来语言表达能力多少有点欠缺，再加上有些小孩本来就有着引人注意的想法，很容易闹出一些误会。
    比如跟父母说空调机上有“两个不穿衣服的小人”，最后才发现原来是海尔兄弟……
    类比在现在，或许就是把单纯的树枝摇动的画面，说成了是“有一棵树在动”……这种事情是完全有可能出现的。
    所以，白水秋微微俯下身子，看着白水结夏的一双眼睛，很认真地问了一句：“你确定，你刚才是看到一棵树‘跑’了过去，而不是随风飘动，或者是恰好被旁边的人用力摇晃，所以看起来才像是在动的吗？”
    “嗯！是真的，姐姐你要相信我。”
    结夏用力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同样很认真。
    “这样啊……”
    白水秋脸上不露声色，接着循循善诱道：“那你还记得刚才看到的那棵树，大概有多高，长什么样子吗？”
    “好高好高的……”
    以结夏的年龄，在这种问题上显然是说不清楚的，仔细想了想，才又补充了一句：“那棵树好像开了很多花……有粉红色的，有白色的，就像刚才天上的那些烟花一样……刚才就这样嗖的一下子，就跑到那片树林里面了。”
    白水秋无视了结夏嘴里发出的拟声词，将注意力集中到她所说的那些花朵的颜色上。
    粉红色和白色的花？
    符合这两种颜色的花卉其实并不少，可是一般像这样颜色比较鲜艳的花，大多数都是在春夏时节开放的，最晚到了五六月份的时候，也就该凋谢殆尽了。而现在已经是八月中旬，再过半个月就要进入秋天了，这个季节再出现这样的花朵，多少有点不太寻常。
    更何况，还是一棵树上同时开出了两种颜色的花，如果不是嫁接的产物，那就只能是一些特殊品种了。
    据白水秋所知，个别品种的桃花，就具备这样的特点……
    “该不会……”
    “是京都落雷山谷的那棵桃树妖吧？”
    算算时间，从朝仓理绘打来那通电话，向她透露落雷山谷那棵桃树连夜逃走的事情到现在，已经过去十来天了。
    如果那只桃树妖真的顺利逃脱了京都各大世家的追捕，又逃出了关西，那么相隔这么长时间，即使是用走的，理论上也可以从京都赶到成田市这边了。
    可问题是……
    桃树妖怎么会知道天目神社的位置？
    自己只不过是在那两次前往落雷山谷的时候，爬到它身上坐了几次，然后在临走的时候又顺手掰了几根雷击木，期间也没有说过什么能够透露出天目神社信息的话。何况就算是知道了天目神社的位置，桃树妖又不认识路，也没有手机和导航软件这种东西……
    难道问题是出在那些雷击木上？
    白水秋在心里暗自揣测着。
    因为这批雷击木，是她在从京都临走的时候，才从树上取下来的，所以并没有和那批鬼角一起交给鹫峰紫苑。如果桃树妖真是通过对那些雷击木的感应，一路找过来的话，恐怕在见到自己之前，它是不会轻易离开的。
    不就是掰了几根树枝，至于追那么远吗……
    白水秋暗暗腹诽了几句。
    这时候，旁边的日向飞鸟也听到了她和白水结夏的对话，用探询的视线往白水秋身上看了过来：“秋，你要过去探查一下吗？如果过去的话，结夏妹妹这边我可以帮忙照看一会儿的，我身上带了你上次给的那些御守和符箓，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算了。”
    白水秋摇了摇头。
    亲眼看到那棵“会动的树”的人是结夏，她连那东西的模样都没看到，关于“桃树妖”的猜测只是她的个人想法，是真是假还无法确定。现在正是盂兰盆节前夕，鬼祟活跃本就是常有的事情，没必要再节外生枝。
    万一这是某些别有用心之人，设下的调虎离山的计谋……那可就麻烦了。
    不过嘛……
    白水秋仔细看了一眼那片树林，把地点记在心里，准备待会儿再自己一个人过来找找，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
    而在此之前，可以先让特勤组的人过来看看。
    ——虽然是在盂兰盆节期间，但特勤组还是24小时有人轮岗值班的，不指望他们直接把那棵桃树妖解决掉，但追踪一下痕迹、清清场子什么的，特勤组还是比较拿手的。
    白水秋刚把讯息在手机上编辑完毕，点下了发送键，另一边，白水佳世就提着已经打包好的冰淇淋，从摊铺那边回来了，到了几人跟前，将袋子里的几支冰淇淋取出来，一一分给她们。
    白水秋礼貌地道了声谢，然后从女人手里接过冰淇淋，拿在手里，却并没有立刻开吃，而是先看了看白水佳世，略微犹豫了一下，轻声开口道：
    “……我有一件事情，想问您一下，不知道您现在方便吗？”
    直呼其名太不礼貌，“妈妈”或者“母亲大人”这样的称呼，白水秋又说不出口，所以也只能这样含糊地用“您”来代指了。
    不过白水佳世倒是对她的主动搭话有点惊喜，错愕了一下，脸上立刻流露出温婉的笑容：
    “当然没问题了，小秋你想问什么，只要我知道，一定会告诉你的，”
    “是关于结夏的……”
    白水秋低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结夏，抿了抿嘴唇：“之前和您，还有父亲一直在东京生活的时候，结夏有说出或者做出过什么特殊的事情吗，我的意思是说……就像是我小时候做过的那些事情一样？”
    这个问题，早在昨天，白水秋从结夏嘴里听到“青色的狐狸”这种提问时，就想问出来了。
    结夏是具有灵媒体质的，这一点是确凿无疑的。
    虽然不知道这个小女孩开启“灵视”能力的具体时间，但应该不会恰好是在这两天内，倒不是说完全不存在这种巧合，只是几率太小。从常理上来判断，在这次回到成田市之前的有一段时间，结夏应该就已经具备了至少一部分“灵视”能力才对。
    而那样的话……
    曾经和白水秋的前身朝夕相处过五六年，并且还一起经历过灵异事件的白水和人夫妇，不太可能毫无觉察。
    甚至，他们应该对这种事情更加敏感才对。
    面对白水秋的询问，白水佳世的笑意凝滞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面对的问题会是这个。
    沉默了几秒钟，这个女人才扭头看向日向飞鸟，笑了笑
    “飞鸟，可以劳烦你帮忙把结夏带到那边去玩一会儿吗？”
    “嗯？”
    日向飞鸟微微一怔，而后展颜笑道：“佳世阿姨太客气了，这种事情谈不上什么麻烦不麻烦的……结夏，姐姐带你去捞金鱼好不好，你妈妈有点事情要和秋姐姐谈，待会儿等她们说完，我们再回来找她们玩，好吗？”
    “好吧……”
    白水结夏看了看自家母亲，又看了看白水秋，最后乖巧地点了点头，拉上日向飞鸟递过来的手掌，然后就往不远处的捞金鱼摊子去了。
    直到这时候，白水佳世才微微吐了口气，眉宇间掠过一丝忧色：“小秋，你刚才说的，是你小时候能够看到……到‘那些东西’的那种能力吗？”
    “是的。”
    白水秋点了点头。
    准确的说不仅仅是小时候，而是直到现在还依然能够看到。
    但这种能力也没什么可炫耀的，考虑到白水佳世只是一个和灵异层面无关的普通人，对这些东西所知甚少，白水秋也就没有再说出这种话来吓唬她，只是默默地等待着后者继续说下去。
    “关于你刚才问的那个问题……
    的确是有过的。”
    沉默了好一会儿，白水佳世才终于开口了：
    “大约是从四岁的时候开始，结夏就偶尔会说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比如在空旷无人的地方，说自己看到了什么人的影子，又或者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说自己听到了有什么东西在发出奇怪的声音……
    这些表现，就像是当年的小秋你一样。
    可是和你比起来，结夏说出这种话的次数并不多，而且也没有出现被那些看不见的东西困扰的表现。我们甚至一度都以为，她可能只是看到了路过的野猫、鸽子、或者飘飞的塑料袋，因为对事物的认知能力不足，才会把它们当做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可是这种状况，始终还是让我们很担心。
    我们试着去请心理医生，来为结夏做过测试，但测试的结果是她的心理没有任何问题……
    所以这次回到成田市来，除了探望母亲大人，还有看望小秋你以外，我和和人其实也是想让母亲大人帮忙看看，结夏是不是真的有什么特殊的体质。如果那样的话，又能不能像当年的你一样，想办法将这种能力封印起来……”
    白水佳世说完，又面露担忧地看了白水秋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道：“小秋你突然问起这个，是有什么发现吗？”
    “不，只是有一点猜测，想要通过您证实一下罢了。”
    白水秋微微垂下眼帘。
    和她猜测的一样，和人夫妇果然是对结夏的状态有感觉的。
    但可能是因为这个小女孩的“病情”没那么严重，除了偶尔说些胡话以外，并没有影响到平时的正常生活，性格方面也还好，没什么孤僻自闭的表现，所以夫妻俩才没有显得那么焦急。
    要说有没有办法帮结夏治愈这种“病情”……
    答案显然是有的。
    因为白水秋的“灵视”能力，就是被封印过的，只不过封印方并不是作为神社神主的千代夫妇，而是雨女。
    在她刚被送回来的那两年间，千代还有已经过世的爷爷曾经尝试过许多办法，都对她的情况束手无策，直到后来，那次疑似推开了黄泉之门的事件发生过后，她才终于莫名其妙地失去了这种能力，像普通孩子一样生活了六七年，安安稳稳地度过了小学和国中时期。
    然后在今年开春，升入高中部的时候，又一次觉醒了灵力。
    当然……
    白水秋也不太确定，自己“再次”觉醒灵力，究竟是因为年龄增长、封印有所松动；还是单纯因为她穿越到这个世界，使得原本针对前身的“八门金锁阵”，无法对作为穿越者的她生效。
    但不管怎么说，想把白水结夏的“灵视”能力封印起来，必须要等雨女醒来。
    但雨女在经历了和黑泥的一战过后，又一直处于深度沉睡状态中，连白水秋也摸不准她会在什么时候醒来，所以真要采取这个办法的话，想来将会是一场漫漫无期的等待。至少在最近这几天内，雨女醒来的可能性并不高。
    而且就算是这个女人醒了……
    白水秋也并不觉得，对结夏施加封印是个好主意。
    ——因为灵异层面的东西，本身就是切实存在的。
    普通人看不到它们，并不代表就能躲过这些东西的侵蚀。就像当初画皮事件中的那几位受害者，还有被白莲宗蛊惑的那批人。在没有亲身了解过这些消息的情况下，无知或许是一种幸福，可……
    一旦看到了这些“世界的真实”，再想全身而退，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第592章
    “关于这件事情，回头和麻美她们讨论一下吧……”
    白水秋这么想着。
    自家的情况虽然特殊了一点，但应该也并不是个例。
    对待这些具有灵媒体质的人，对策组肯定是更有经验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能等到雨女醒来，并把白水结夏的灵力封印起来，等这个女孩日后跟随父母回到东京以后，也难保不会再和鬼祟一类的东西打交道，甚至有可能会因为天目神社这边的一些事情，被别有用心之人盯上，有东京朝仓家在那边帮忙帮衬一下，有什么状况也能及时照应。
    白水秋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是轻声说道：
    “这方面，我暂时也无法给您一个准确的答复，还是等回去以后和奶奶仔细商量一下再说吧。
    不管怎么说，盂兰盆节期间，是各种鬼祟和脏东西活跃的高峰时期，所以我建议您和父亲这几天减少一下外出的次数，或者即使出行，也尽量把结夏留在神社内。
    天目神社有雨师神的庇护，比其他地方要安全很多，能够最大限度保护结夏不受到脏东西的侵害。”
    “这样吗……”
    白水佳世将信将疑。
    但这个女人很快就将注意力放在了另外一件事情：“小秋，难道你现在……又能看到‘它们’了？”
    “……”
    沉默。
    片刻后，白水秋点了点头：“是的。”
    “准确地说，我的‘灵视’能力的确被封印过很长一段时间，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那道封印逐渐发生了松动，所以我才会再次看到那些东西。也正是因为如此，我并不建议您和父亲想要对结夏实施封印的想法。
    当然……
    如果您执意如此的话，那我和奶奶也可以帮忙，只是需要多等待一段时间才行。
    不久以后，天目神社的‘雨师神’就将苏醒，也只有祂，才能够做到封印‘灵视’这种事情。”
    灵异层面的事情，白水秋不可能向佳世透露太多，普通人对此了解的越多，处境反而越是危险。
    所以，她也就干脆把自己识海中被留下那道八门金锁阵的事情，推到了“雨师神”身上。
    反正“雨师神”的存在谁都没有见过，是否还待在人世间也是个未知数，但雨女却是和自家神社签署过契约的式神，根正苗红，想来就算日后“雨师神”醒来，知道自己的名号被冒用了，也不会大动肝火。而且这样的解释，也更方便让白水佳世理解。
    ——和“雨女”、“青鹭火”这样的大妖比起来，挂着“神明”这一名号的雨师神，显然更能让人安心。作为巫女的白水秋，能够和神明沟通，也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
    “雨师神吗……”
    白水佳世愣愣地听着白水秋的讲述，迟疑了片刻，才慢慢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将小秋你说的这些，与和人好好商量一下的……”
    嘴上这么说着，但从佳世的表情来看，她显然还没有完全从白水秋刚才的解释中回过神来。
    可白水秋能说的也就是这些了。
    再继续深入解释的话，要牵扯到的东西就太多了。
    所以，她很快就笑了笑：“结夏的事情不必急于一时，毕竟你和父亲还会在成田市再待几天，等明后天时间充裕的时候，再好好讨论一下也不迟。而且这种事情也有必要参考一下结夏自己的想法。
    至于现在嘛……还是先好好享受一下祭典的时光吧。”
    “……好吧。”
    白水佳世点了点头。
    接着，白水秋先抬起脚步，女人心事重重地跟在后面，来到了刚才那处捞金鱼的摊位前，和日向飞鸟、还有结夏汇合以后，就继续沿着这条街道转了一小圈，沿途买了点特色点心，又随便看了看风景，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就转身往回走去。
    一路上，只听到结夏叽叽喳喳地说着，白水秋和日向飞鸟时不时跟着附和或者解释几句。
    而白水佳世则是保持着沉默，偶尔抬起头来，神情略显复杂地向白水秋这边看上一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对于后者投来的目光，白水秋自然是能很清楚地感觉到的，只是并没有多说什么。
    十多分钟后，一行人再次回到了刚才放河灯的小河边。
    这时候，白水和人也终于结束了和童年玩伴的寒暄，打了个招呼后，就往白水秋等人这边走了过来。
    一行人顺着过来时的路原路返回，在天目山脚下穿过鸟居，再沿着参道走了一会儿，就回到了神社内。
    神社还亮着灯。
    千代坐在客厅内，正在翻着书。
    看到自家几位子女回来，老人家很自然地问起了在外面游玩的事情。
    平心而论，这趟出游其实还是看到了不少风景的，有如漫天星河般的河灯，绚烂的烟花祭，还有一路上吃到的那些本地特色点心美食，总体上算是不虚此行。而且因为白水和人跑去和熟人聊天了，直到快上山的时候才回来找到她们，所以也没有出现什么尴尬的对话……
    白水秋微笑着回应了几句，就借口换衣服，回了一趟自己的卧室，然后从衣兜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屏幕上赫然有一条未接来电，是刚才她们上山的时候打来的。
    白水秋的视线在来电号码上停留了几秒，就按下了回拨键，然后把话筒放在耳边：
    “喂？我是白水秋。”
    “哦，原来是三岛大叔啊……”
    这个叫三岛的特勤组成员，和白水秋也算是打过好几次交道了，从上个月去芝山町处理凶宅事件，到前不久去茨城县确认那座悬崖的地况，俨然算半个她的专用下线了。而这一次，藤原七海也将她报告上去的“桃树妖”的事情，交给了三岛负责。
    按照电话中的说法，三岛已经带着几个特勤组成员，在那处小树林内搜索了一遍。
    并且，也的确是在这个过程中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现在打来这一通电话的目的，就是为了向她请示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也就是说，那只‘桃树妖’现在大概率还在那片树林内？”
    “是的，我们从您说的那个位置进入树林，顺着土壤上面，还有沿途那些草丛灌木留下来的痕迹，往树林深处追踪了数十米后，就失去了踪迹。如果那只妖怪没有原地起飞的话，就必然是用某种方式隐藏了自己的行踪，但真身肯定还是在附近的不远处。”
    三岛说的很笃定。
    他们这些特勤组成员，有不少都是具备灵媒体质的人，而且就算不是，在这种地方待上几年，经手过的灵异事件也绝对不是个小数目。
    虽然实战上发挥的作用有限，可是在追踪妖怪鬼祟的行踪这种事情上，却是颇有一些经验心得，有时候甚至会比修行者使用法器追捕时的效率还要更高一些。
    “情况我已经大概了解了。”
    白水秋点了点头：“你们先不要轻举妄动，守在那里就好，别让那只妖怪离开太远，我现在就从家里赶过去。”
    对三岛吩咐了几句后，白水秋就挂断了电话，把自己身上的浴衣脱下来，又换上了一套轻便的运动装，然后再把【封妖卷轴】塞到衣兜里。
    说起来，这东西还是白水秋从铃木珠希那里“借”来的。
    本意是想在这趟京都之行中，用来携带一些零碎的东西，免得每次出门都要背着一个沉甸甸的书包，很不方便。
    按理说从京都回来后，就该归还给铃木珠希了，可是两人这几天一直没有见过面，再加上铃木那边也没有主动要求归还，白水秋也就索性装起了糊涂，准备再多用一段时间。而现在，则是刚好又派上了用场。
    想了想，白水秋又把那几根雷击木也一起带上了。
    这东西还是她从那棵大桃树上面掰下来的。
    如果大桃树真是为了这个而来，并且对人类也没有什么恶意的话……那就把这几根树枝还回去好了。虽然就算是桃树妖，也不太可能再把断掉的枝干重新长到身上，但能够化干戈为玉帛，总比拼的你死我活要好……
    一应东西收拾妥当，白水秋把傀儡娃娃召唤出来，放在自己的卧室里看家，然后就推门出了房间。
    经过客厅的时候，和自己奶奶打了个招呼。
    “这么晚了，还要出去吗？”
    千代有点意外。
    旁边的和人夫妇也扭头看了过来，作为丈夫的白水和人轻咳了一下，也跟着说道：“是啊，都已经八点多钟了，像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这个时间点出门实在太危险了，有什么事情还是等明天白天再做吧……
    是需要买什么东西吗，如果是去便利店的话，爸爸可以帮你去的？”
    “不用了。”
    白水秋笑了笑：“我有早晚锻炼的习惯，刚才在山下逛祭典的时候吃了点东西，肚子有点胀，所以打算出去活动一下再回来睡觉……只是在天目山附近跑几圈步而已，如果待会儿时间晚了的话，就请奶奶和父亲大人先回房休息吧。”
    “……”
    作为天目神社的现任神主，千代是对白水秋的秘密了解最多的几个人之一，这时候大概也能从白水秋的衣着上猜出，她要做的事情很可能是和灵异层面有关的。虽然有点担心，但老人也同样很清楚，一旦白水秋做出了决定，是不可能被阻拦下来的。
    所以，千代只是略微犹豫了一下，就松了口：“那好吧，记得早点回来。”
    听到老人已经开口，作为儿子的和人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反倒是白水佳世有点担心地往前走了两步，似乎是向伸出手拉一下白水秋的样子，但是胳膊抬到一半，又僵滞了一下，慢慢收了回去：
    “小秋，路上小心点……早点回家。”
    白水秋点了点头，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会的。”
    说完，她就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出了内室。
    穿过庭院往外面走去的时候，风狸早就收到命令跑了过来，被白水秋俯身一捞拎在手里——当然，这个动作在普通人看来，只是弯腰捞了一下空气而已——然后就大踏步地走出神社，沿着参道迅速下山。
    十几分钟后。
    穿着一身运动装的白水秋，再次出现在那条放河灯的小河附近，沿着之前的路线走了一段，就看到了白水结夏之前所说的那片小树林。
    包括三岛在内的几个特勤组组员，这时候正分散着守在树林的几个角落，旁边还有两个身穿便衣的警员，似乎是被成田警署派出来配合他们行动的下，也一起监视着四周的动静。看到白水秋的身影时，三岛快步走了过来：
    “白水小姐，您来了。”
    这时候，距离白水秋和佳世等人来到这里，已经过去了近一个小时。
    街道上的人群已经散去了大半，两侧的摊铺上也没多少什么人了，再加上树林和街道之间还有一小段距离，所以这边的情况，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嗯……”
    白水秋点点头，视线在三岛旁边的那个警员身上看了几眼，感觉有点面熟：“我记得你好像是栗见警官的下属……叫做良树对吧，之前在下野町处理日向家那起事件的时候，我们有见过面的？”
    被叫出名字的警员挠了挠头：“那个，您可能记错了，我是大古……”
    “额……”
    场面一时间有点尴尬。
    但白水秋和大古也都知道，现在并不是纠结这种问题的时候，所以很快，就由三岛讲述起了目前的情况。
    大体状况和刚才在电话里面说的差不多。
    而且，在风狸这个“狸形雷达探测器”的感知下，白水秋很快就发现，有一股淡淡的妖气正萦绕在这片树林上方，能够被风狸很清晰地感觉到，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那只疑似桃树妖的存在散发出来的了。
    “那家伙果然还留在这片树林内……”
    白水秋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几枚御守，递给了三岛：
    “这东西是我天目神社的御守，你们之前也用过的……记得把它贴身带着守在这里，有什么情况随时喊我，我先进去看看再说。”

第593章
    “明白。”
    三岛点了应了下来，接过御守以后，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便携式的对讲机，向白水秋这边递了过来：
    “这种对讲机是通过卫星传输信号的，耐干扰能力比较强，哪怕是处于妖气笼罩的范围内，只要不是像灯笼山那样的阴域，基本上都能够维持联络。
    待会儿如果有什么问题，您可以用这个和我们沟通。”
    “好的。”
    其实按照白水秋的想法，这片树林横穿过去目测也就差不多几十米的样子，直接用喊的就行了，根本不需要什么对讲机。
    但既然三岛特意帮忙准备了，她也就从善如流，接过对讲机后，大概听了一下三岛讲述的用法，就把这东西挂在身上，然后微微吸了口气，向树林中踏了进去。
    时间差不多是晚上九点半。
    夜色已经很深沉了。
    一团乌云从高空中缓缓飘过，遮住了月亮，再加上头顶上方的树荫遮蔽，周围的视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来。
    白水秋提高警惕，嘴里默默念动着“开灵目敕令咒”的咒语，放轻步子向前走去。
    灵力灌注之下，视线的景物迅速变得清明起来，有如白昼。
    这片树林占地差不多有数千平米，近乎一个足球场的面积，不算太大，但里面生着的树木大都有些年头了，什么品种都有，其中颇有一些达到二三十米高的参天大树。而在底下的土层上面，也同样覆盖了一层厚厚的枝叶，双脚踩在上面的时候，还能听到一阵嘎吱嘎吱的声响。
    三岛等人刚才进来探查的时候，已经留下了一些标记，也就是熟石灰碳在树干上画出的箭头指示。
    所以白水秋也没费什么力气去辨认道路，很快就来到了树林深处。
    “那东西，应该就是趁着盂兰盆祭的时候，从这边溜进来的吧，然后恰好被结夏看到了？”
    行进了二十多米的样子，白水秋停下脚步，往四周看了一圈，然后慢慢蹲下身来。
    一片浓绿色的松针间，突然出现一朵粉红色的小花，看起来还是相当显眼的。
    而且……
    从花瓣的形状来看，的确是桃花。
    这样一来，先前的猜测算是得到证实了。
    “没想到这家伙还真能跑出这么远……”
    而且，还能够从京都那群修行世家的手里顺利逃脱出来，这种事情可就不是一般妖怪能够做到的了，看来这棵桃树妖的逃跑技能，并不比当年的老妖怪低。
    白水秋将手里的那朵粉色花仔细看了几眼，就轻轻放了回去，再次站起身来，顺着标记继续向前走去。
    在树丛间弯弯绕绕了几次，就渐渐远离了外面的街道，大古等人的身影也彻底被林木遮挡起来，看不见了。
    同样消失了的，还有三岛一行留下的标记。
    刚才过来的那一路上，白水秋还能看到一些花瓣，和被外力折断的草叶和灌木的痕迹。
    但是到这里，林地间变得变得干干净净，除了一缕淡淡的花香气息以外，没有任何痕迹留下。
    而且……
    这缕花香气息，也是弥漫在前后左右的各个方向，好像无处不在，但又无迹可寻。
    面对这种局面，像三岛等人那样不通法术的普通人，的确没什么好的应对办法。不过这几个家伙说桃树妖就在附近，应该也没错，因为到了这里，就连白水秋都能够感觉到，空气中蔓延着的那股极为浓郁的妖类气息了。
    “风狸。”
    随着白水秋的话音落下，风狸抖擞着身子在她肩膀上站了起来，全身的毛发微微张开，伴随着周围的空气出现一丝丝波澜，这个小东西的妖力也肆意地向周围释放出来，好像一张致密的大网一样，捕捉着树林间的气息动向。
    几个呼吸过后。
    “嘤嘤嘤……”
    风狸轻声叫了几下。
    在心意相通的情况下，这个小东西的想法顺着意念传递过来，立刻就被白水秋接收到。
    “在这边吗？”
    白水秋扭头往左侧的某个方向看了一眼，视线尽头是一片略显稀疏的树丛，周围的几棵树没有一棵像是桃树的样子，但既然风狸做出对方在这边的判断，那么应该是没错的了。
    略微思忖了一下，白水秋就沉吸了一口气，朗声开口：
    “要出来的话，就趁现在吧。
    我知道你的真身是落雷山谷的那棵大桃树，之前从你身上折断了几根枝干，只是无心之举，如果由此对你造成了什么影响，实在抱歉。
    这次我已经把那些雷击木带回来了，随时都可以交还给你。如果你的目标是它们的话，我们应该可以谈谈，没必要再生枝节。
    但如果你的到来是另有所图……那就另当别论了。”
    清脆的声音在树林内幽幽回响。
    没有回应。
    白水秋皱了皱眉，但也并没有采取进一步的动作，只是站在原地默默地等待着。
    她的话其实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但考虑到桃树妖是灵智初开，需要多一点时间来理解这番话的意思，倒也实属正常。
    足足过了有两三分钟的样子，白水秋又清了清嗓子，把刚才的话大概重复了一遍。
    这一次，左侧的那片树丛间终于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紧接着，就是一股淡淡的花香吹了过来。
    随之一起过来的，还有一大片白粉相间的花瓣，好像纷纷洒洒的雪花一样，被微冷的晚风卷携着，向白水秋站着的这片林地间飘飞过来。
    “等等……”
    花瓣？
    白水秋眸光微动，下意识地向前抓了一把，就看到出现在自己手中的，果然是几枚白中透红的花瓣，和刚才刚进入树林时看到的那种花瓣如出一辙，只是颜色略微有点区别。
    但按照白水结夏之前的说法，这棵桃树本来就是有着双色花朵的，和眼前的景象倒是能够吻合。
    随着越来越多的这种花瓣出现在半空中，纷纷洒洒地坠落下来，弥漫在空气中的芳香气味，也变得越来越浓。
    “这股花香……”
    好像有点迷惑心智的作用？
    白水秋试着吸入了一口以后，隐隐感觉到自己的心神有点松弛，短暂的错愕过后，整个人一个激灵，立刻变得警觉了起来。
    也是。
    毕竟是能够从京都修行界手中逃脱出来的妖怪，哪怕其中像清水寺、伏见稻荷大社，还有八坂神社这样的势力都没有参与进来，但要是没点特殊的手段，也是不可能做到这种事情的。
    而桃树妖在听到了她的最后通牒后，迟迟不肯现身出来，似乎也证明了，这家伙的确不是为了雷击木来的。
    那样的话，就只能说明是另有所图了。
    在判断出这一点后，白水秋不再心存幻想，立刻向后退了一步，屏住呼吸，同时抬起了右手。
    随着她的动作，半空中渐渐出现了一团有如水液波动般的涟漪，然后就有一把大弓的形状渐渐浮现了出来，被白水秋牢牢握在手里。
    【灵鹿弓】。
    几乎是在这把弓出现的同时，风狸也纵身从白水秋肩膀上跳了下来，微微张开嘴巴，向着树林中某处看起来空无一物的虚空中，发出了几声跃跃欲试的低吼。
    “在……那里吗？”
    【开灵目敕令咒】的作用下，白水秋依稀捕捉到了一抹朦胧的影子，从树丛的间隙处晃过。
    几乎是在这条影子出现的同时。
    一抹青色的风刃从风狸身上脱离出来，朝着那边的林木间迎面挥了过去！
    咻！
    说起来，这还是风狸在吸收了来自星熊童子的妖力以后，第一次加入实战。
    和当日在清平斋，与那头白虎妖厮杀的时候相比，现在的风刃，不仅规模扩大了近一倍，色泽也比之前凝实了许多，有如一柄碧色的肋差大小，带着尖锐的破风声劈开空气，从那片林间空地间斩落而过！
    只一瞬！
    风刃像是劈中了什么似的，虚空中陡然浮现出一小节枝条，往旁边的地面上落去。
    “这东西……是桃树妖的枝条？”
    白水秋微微蹙眉。
    风狸的出手，像是一个信号。
    下一刻，大片大片的桃花花瓣从那片断枝的地方蜂拥而出。
    好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雪，朝着白水秋所在的方向席卷而来。
    不等白水秋命令。
    风狸直接从她肩膀上一跃而出，整个身体化作一柄青色的风刃向前扑了出去，转眼间就和那片花瓣撞在了一起！
    一连串乒乒乓乓的声音连绵不断——
    在妖力的加持下，这些原本柔软如纸的花瓣，竟分明变得有如钢铁一般坚硬，在和风狸化作的气刃相撞时，非但没有被瞬间击溃，甚至还散发出了一团团刺眼的火星。
    仅从硬度而言，这些花瓣已然能够和当初的鬼童子媲美了。
    紧接着……
    又是一股妖力波动的气息从树林中涌动起来。
    很快，就看到几条浅绿色的枝条，好像肆意伸展的手臂一样，迅速探了出来，抓向了飘在半空中的风狸。
    但这种物理层面的攻击，对风狸显然是无效的。
    在看到那些枝条袭来的同时，风狸立刻将身体散开成一团气流，从桃树妖的抓捕中突围了出来，拉开了距离过后，全身的毛发就肆意膨胀开来，身体像是在一瞬间扩大了一倍有余，然后做出一个吐气开声的动作。
    嘭——
    一股深青色的庞杂气流，宛如空气炮一般，从风狸口中吐出，向前轰了出去！
    赫然是一道空气炮！
    飞舞着的花瓣被瞬间轰散。
    沿途所过之处，甚至连空气都被清空出了一条真空带！一棵挡在空气炮行进路上的大树，被瞬间从树桩处轰开了一条巨大的豁口，剩下的半截树干开始摇摇欲坠，旁边的另外几棵大树上，也迅速出现了一条条刀凿斧刻般的沟壑。
    趁着桃树妖的攻势一缓，风狸再次扑了出去。
    青色的气流和浅绿色的枝条，有如海藻般在半空中挥舞碰撞。
    片刻后，又是一颗空气炮炸响。
    伴随着两道不堪重负的声音，又有两棵大树被拦腰砍断，缓缓倾倒下来，在树林间掀起了巨大的烟尘。
    这个过程中，更是有无数的树叶枝条，被细碎密集的风刃切割碾碎。
    “收手吧……”
    白水秋看了一会儿，终于叹了口气。
    照这么打下去，恐怕桃树妖还没怎么样呢，这片树林就要被风狸砍得七零八落了。自己这只式神的妖力的确是比之前强盛了不少，还开发出了“空气炮”这种新技能，可是战斗智商还是差了点意思……
    对风狸发出撤退的命令后，白水秋反手从自己背后的箭袋中抽出了一枚木质箭矢，搭在灵鹿弓的弓弦上，直接将弓弦开到了一半，对着树林间那片地方虚瞄了一下。
    指尖一松。
    咻！
    这一枚离弦之箭，直接化作一抹残影，从抓向风狸的那几根枝条的间隙中穿了出去，射向更后面的灌木之中，伴随着一道簇簇的风响，似乎是被桃树妖挥动树枝打落了下来。
    位置确认。
    白水秋微微眯起眼睛，手中取箭的动作不停，短短两秒钟的时间内，就已经接连射出了三箭。
    原本脆弱的木质箭矢，在这一刻撕开空气，带着锋利的破风声划过树丛！
    箭矢去的速度很快。
    但，桃树妖的反应也不慢。
    几乎是在箭矢离弦的同时，几根枝条从后者身上伸展出来，做出一个类似于人类双臂抱在身前的动作，箭矢过处，只听到当当当几声脆响——
    一连串的火星在半空中迸发出来！
    这种场合下，白水秋肯定是不会动用火铃符的。
    毕竟周围都是树木和草叶，万一一不小心将它们点燃，怕是分分钟就要化作一次熊熊大火，她自己倒是能跑出去，风狸也不会被烧死，可是这片林子多半就要被烧成白地了……
    所以，刚才的那一串火星，分明是由桃树妖的枝条和箭矢碰撞产生的。
    这么看来，这家伙的防御力，已经接近金属了。
    理论上在灵鹿弓的加持下能够开碑裂石的木质箭矢，可是在面对这只桃树妖的时候，竟然连破防都做不到。
    在判断出这一点以后，白水秋再次回手取箭。
    而这一次取出来的，就是铝合金质地的金属箭矢了。
    几乎连瞄准的时间都没有，依然在摸到箭矢后的半秒钟内，就完成了弯弓搭箭的动作，再次将箭矢向前射出。
    而且……
    射速比刚才更快！
    桃树妖本想用树枝提前把箭矢打下来，但因为反应速度来不及，不得不将枝干拱卫在自己面前，继续做出抵挡的动作。
    可，这些坚硬如铁的枝条，在灵力加持的金属箭矢面前，几乎连像样的阻碍都没有，就被直接穿透了过去！
    也同样是在这时候，白水秋终于看到了桃树妖本体的模样。
    是一道人形的轮廓。
    但也不知道这家伙用了什么办法，将自己缩小和和一个人类差不多大小，潜伏在那边的树丛之间。
    哪怕白水秋刚才动用了【开灵目敕令咒】，也能第一时间捕捉到它的准确方位。
    难怪这家伙能从京都那群修行者手中逃脱……
    白水秋本来就在奇怪，那么大的一棵桃树，是怎么从京都市的主干道边一路跑出来，还不被监控探头拍摄下来的……
    只是一个闪念的功夫。
    随着一段树枝被箭矢带飞了出去，桃树妖吃痛之下，体内的妖力剧烈震荡起来。
    短短几个呼吸间，就形成了数十根枝条藤蔓，从树林四面八方的各个角落里席卷而来。甚至就连白水秋站立的土壤下方，也冒出了一条条灰褐色的根须状物，作势要将她整个人缠束起来！
    “开始动真格了吗……”
    白水秋用余光往两侧扫了一眼，略微沉了口气。
    下一刻，她就一个踏步挺身，瞬间向前跃出了好几米，再一个垫步凌空而起，右脚踏在旁边的一棵松树上，整个人有如一只灵巧的山猫，在半空中腾挪转体的同时，已经拉开了手中的灵鹿弓，取箭、射出的动作一气呵成！
    砰——
    身子落地后，白水秋倒退着向后疾驰。
    哪怕是在目不视物的情况下，她也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准确避开了从两侧袭来的枝蔓，以及林间的一棵棵树木。
    【呼吸法】。
    像刚才那种凌空起身，再在半空中翻转腾挪的动作，换做是正常状态下，白水秋是万万做不来的。
    可是在呼吸法的状态下，她心肺功能大幅度提升，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格外悠长，身体活性也以肉眼可见的幅度向上飞升，无论是单纯的运动能力，还是动态视觉、神经反应……都比平时提高了三成以上。
    所以哪怕是这种堪比体操运动员的高难度动作，都能在不经试验的情况下一口气做出。
    当然了，刚才的那一连串动作，也有运气的因素。
    属于在肾上腺素被激发的情况下，临时做出来的举动。
    若是现在再让白水秋做一次，只怕就要不小心踩空坠落下来了，但那样问题也不大……
    毕竟距离地面也就几米高，摔下来顶多受点皮外伤，何况三岛等人都在树林外面守着，也不需要担心在外人面前丢脸……
    心态放松之下。
    哪怕并没有动用“心眼”的能力，白水秋的弓术也在这一刻淋漓尽致地发挥出来，每一次挽弓搭箭的动作都显得格外流畅，有种轻松写意的感觉。
    咻咻咻——
    弓弦颤动的声音，和箭镞破空的声音连成一片。
    其中还夹杂着沙沙落叶的声音。
    树林内好像下了一场箭雨。
    在这个过程中，时不时还有几片树叶在从树上飘落下来，飘在半空中的时候，就被这些箭矢毫无阻碍地贯穿过去，然后甚至连飘落的速度没有偏移多少，只是树叶上多了一个孔洞，继续保持着原本的速度缓缓落下。
    十几枚箭矢，在短短数秒钟内射完。
    随着右手再次探入箭袋摸了个空，白水秋心念一动，索性也不用箭矢了，而是将体内的灵力鼓荡出来，化作一枚枚细长的箭矢模样，从灵鹿弓上直接射了出去。
    以她现在的灵力水准，做出这种举动，负担已经不算太严重。
    又是五六箭连发。
    仅仅十几秒的时间内，白水秋已经和原先所站的位置偏离了数十米，射出的二十几枚箭矢中，也有一大半命中了桃树妖。从五六箭的时候开始，后者就已经不再尝试正面抵挡，而是尽力做出了躲避的动作。
    可就是这样，还是时不时有一片碧色的血液从后者身上挥洒出来，溅落在周围的落叶之间。
    看样子，这些东西应该就是桃树妖的树液。
    性质大体上类似于人类的血液。
    在从半空中坠落的时候，风狸已经再次扑了出去，将大部分碧色血液都舔舐着吞咽到了肚子里，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
    嗯……老妖怪是有说过，经年的树妖体内存在着大量的生命力，从它们身上结出的果实和树液，都是上好的滋补之物。
    不过风狸竟然在这个时候捡漏，也实在是让白水秋这个做主人的无语，总感觉自己像是养了个傻子式神……
    “呼……”
    在第二十箭射出后，白水秋长长呼了一口气，脸上散漫的神情一收，变得认真起来。
    其实她刚才所做的那些举动，主要是为了练习【呼吸法】和【灵鹿弓】。
    自从得到了这两项能力以后，她就一直是自己在后山修炼，还没有找到机会在实战中使用过。
    现在嘛……
    千里迢迢从京都跑到成田市来的桃树妖，就是上山门来的陪练对象，自然让她忍不住试验了一番自己长期以来的修行成果。
    从结果来看……
    【灵鹿弓】对付妖怪时的杀伤效果，还是相当可观的。
    刚才那二十几箭连射过后，桃树妖的妖气已经被消弭了近三分之一，从周围探出枝条的速度明显放慢，这还是白水秋刻意收了力的结果，不然如果真的每一箭，都按照开碑裂石的最大威力射出，杀伤力至少还会比刚才提高两倍。
    那样的话，桃树妖这会儿恐怕都已经奄奄一息了。
    当然，即使现在，桃树妖的状态也不太好。
    可问题是……
    “竟然还没有逃走吗？”
    白水秋松开双手，任由手里的灵鹿弓化作微粒消失在空气中，然后慢慢向前走出了几步。
    她刚才一直在有意识地提防桃树妖跑路。
    所以哪怕是在腾挪退避的时候，也没有让自己的距离和这家伙拉开太远。
    并且，她已经在射箭的同时，通过念动祈雨咒，在这片树林上空聚集了大量的积雨云，随时都可以化作一场大雨落下，然后在驭水诀的作用下，将桃树妖困住。现在所有准备都已经完成，哪怕桃树妖真的试图逃走，也是不可能从这片树林内顺利脱身了。
    可……
    自己所做的准备是一回事。
    桃树妖居然真的没有主动逃跑，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你不会真的是来找我要那几根雷击木的吧……”
    “……”
    沉默。
    片刻后，一个略显晦涩的声音从树丛背面传了过来：“我的目标……不是那几根树枝……而是要感谢您的恩情……”
    “嗯？”
    “那天在山谷内……我的灵智本来是要被那些雷电劈散的……要不是您出手帮忙……我现在应该已经灰飞烟灭了……”
    桃树妖的声音有点缥缈。
    听起来就像是自带回音效果一样，在整个树林的周围不断回荡着，让人分辨不出声音的来源到底究竟哪一个方向。而且说话的内容听起来也磕磕绊绊的，吐字断句都有点模糊不清。
    白水秋回味了有半分钟，才依稀弄明白它的意思。
    不过……
    “感激？”
    在听到了这个词的时候，白水秋不禁有点哑然失笑。
    之前在电话里的时候，朝仓理绘就曾经说过一次类似的话。
    按照那个女孩的推测，当日被白水秋用鸣雷玉从天空中引下来，用来劈向茨木童子等一行鬼族的“七连雷”，原本是要落在那棵大桃树上面的，有点神话中所谓的“雷劫”的意思，但是因为白水秋的行动，歪打正着地帮它躲过了一劫。
    话是这么说，可白水秋并不觉得她是在帮忙。
    也更不认为桃树妖要因此欠下自己的人情，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欠人情的应该是她才对，如果不是恰好有七连雷，她说不定在落雷山谷的时候就被茨木童子等鬼族杀掉了。
    “那倒不用了，我做那件事情，本来也不是为了帮你。”
    “但我的存在……是因为您的介入……才没有消失的……所以……我希望能够成为您的式神……来尽一点绵薄之力……”
    “……哈？”
    白水秋这下是真的怔住了。
    敢情桃树妖千里迢迢赶过来，就是为了向自己报恩？
    就算是妖怪，这种思维逻辑也实在是有点特殊了吧……
    该不会是在用言语迷惑自己吧？
    “这些话，是有人指使你说出来的吗？你才刚修成妖身，就懂得式神这种说法？”
    “我栖身的那片山谷内……偶尔会有一些人类……带着自己的式神过去……在以前的数百年间……陆续听他们说过一次……”
    “而且……只有成为式神……才能够不被另外一些人类杀死……”
    “……”
    白水秋挑了挑眉。
    这样说的话，她倒是有点理解了。
    这棵桃树妖虽然是刚刚成形，但是之前已经在落雷山谷内待过几百年了，想必那时候就已经有了一些朦胧的意识。再加上落雷山谷距离京都不远，旁边就是鬼族盘踞的大江山，想必也曾经看到或者听到过不少妖怪被人类斩杀的故事。
    只有和人类阴阳师或者神官签署过契约的式神，才能得到豁免，免于被当作祸乱人世的妖魔除掉的命运。
    ——事实上直到现在也是这样，比如鹫峰紫苑，正是因为挂着一个“式神”的名号，才可以名正言顺地待在白水秋身边，并避开京都各大神社的追捕。
    ——至少像土御门之流的那些家伙，自恃身份，不敢明目张胆地对她动手。
    因此，这只桃树妖才会在刚刚修成妖身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想要给自己找个主人。
    而自己恰好曾经间接帮过它一次，有个“报恩”的由头，于是就这么一路找到成田市来了……
    整个逻辑倒是还算能说得通。
    “我姑且相信你的说辞……”
    白水秋沉吟了一会儿，慢慢抬起头，看向四周：“不过你能先从藏身的地方出来吗，这样听你说话，感觉真的很不舒服？”
    “……好。”
    短暂的沉默过后，桃树妖应了一声。
    然后，树林中安静了片刻。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一阵沙沙的脚步声，从右前方的某处传了出来，而后就有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那里。
    的确是一棵大桃树。
    白水秋毕竟也是在落雷山谷内见到了它好几次，对这棵树的模样还是有点印象的。
    但与那个时候相比，这棵桃树的枝条上面，已然多出了几分绿色，并且还开了满树粉白两色的花朵。不过不知道是因为刚才那一番战斗，消耗掉了不少花瓣的缘故，还是从京都过来的路上凋谢了不少，这些花朵的数目已经显得有些稀疏。
    “原来这个样子才是你的本体吗……那刚才是怎么回事？”
    白水秋回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个类似人形的轮廓。
    她本来还以为，这只桃树妖已经能够像老妖怪那样，随时幻化成人类的模样，但现在看来，应该并不是那么回事。
    “这个……只是一点点很简单的变化术……用那种样子比较利于隐蔽……在京都那边……有很多人在找我……”
    桃树妖的声音依然很飘忽。
    但是和刚才那种自带混响立体音的效果相比，已经清晰很多了，至少不需要再思考一遍，就能够理解它要表述的意思。
    “是吗……”
    白水秋瞥了一眼身边的风狸。
    这么“简单”的变化术，自己身边的这只式神就不会，看来妖怪和妖怪的起跑线也是有区别的……
    不过真要论起来，桃树妖虽然是刚刚修成，但年龄却是比风狸大得多，再加上是在落雷山谷里面形成的，经受过数万个日夜雷电雨露的洗礼，才变成了现在这样的特例，资质稍微高一点，也实属正常。
    短暂的沉默。
    “那么……我可以和您签订契约……成为您的式神吗……”
    桃树妖似乎都有点迫不及待了：“我听那些人类说……人类都喜欢实力强大又听话的妖怪……刚才我展露出的那些……能够满足您的要求吗……”
    “额……”
    面对这家伙的询问，白水秋有点迟疑。
    假如这只桃树妖的说辞是真的，并且也是真心想要成为她的式神，她倒是不介意多收一个。
    从刚才那番交手的情况来看，这只树妖的实力还是很不错的，保守估计，也比当初的鬼童子稍强一筹。
    ——虽然老妖怪说过树妖的战斗能力普遍不强，但这个“不强”多半是以她自己的标准来评判的。而且这棵桃树妖是在落雷山谷内修成的，承受过不知道多少次雷电洗礼，想来要比一般的树妖更特殊一点。
    更何况，这家伙的本体还是一棵桃树。
    以后如果每年都能结几颗桃子吃吃，应该还是蛮不错的，按理说像这种经年树妖所结的果实，哪怕不能治愈百病，至少延年益寿肯定是没问题的……
    可问题上……
    和妖怪缔结契约……究竟要怎么操作？

第594章
    空气陷入短暂的安静。
    白水秋犹豫着要不要给朝仓姐妹或者铃木珠希打个电话，这几位肯定都是知道缔结契约的办法的，可那样一来，就等于是承认了青鹭火并不是她的式神。
    至于问老妖怪……
    同样没办法解释清楚风狸的存在。
    犹豫中，几行文字在白水秋视线前方的空气中悄然浮现了出来。
    【限时任务：收服从落雷山谷内逃出的桃树妖，已完成】
    【获得任务奖励：契约术】
    【契约术：山中神社代代相传的契约术，通过特定的术式与妖鬼签署契约，从而将其收为式神。
    （注：根据式神的实力强弱，契约者可以预先设定一到三条制约，而后以答应对方所提条件为前提，进行制约的等价交换，最多设定五条制约，每条内容不可重复）】
    随着这两行文字的浮现，一束白光涌入到白水秋的眉心之中，好像有一副冗长的古卷在她脑海中一晃而过，上面的文字以一种奇妙的形式，直接灌输到她的脑海中，然后被瞬间理解掌握，就好像已经亲自使用过了的技能一样。
    和上个月在落雷山谷的时候一样，这次的任务奖励也是在事件平息后补发的。
    在看到系统的文字说明时，白水秋怔了一下。
    “山中神社……”
    没记错的话，那把灵鹿弓好像也是出自于“山中神社”？
    这个名字，究竟是一间真实存在的神社，还是仅仅是“坐落在山上的神社”这样一个笼统的称呼？理论上，几乎九成以上的都是建立在山中的……
    这个问题显然是无从得知了。
    很快，白水秋就把主要的注意力放在了【契约术】本身上面。
    “制约……”
    大概就是要和式神约法三章的意思？
    作为式神，遵从主人吩咐的命令肯定是最基本的，其次是不能无故伤人，再加上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尽力保护自己亲近之人的安全，三条制约就算是占满了。剩下的，就要看桃树妖会不会提出什么要求了……
    不过，在签署契约之前……
    “介意让我探查一下你的记忆吗？”
    和系统直接给予的风狸，还有长期接触过的老妖怪相比，白水秋对桃树妖并不知根知底，也不确定它是否真的像表面上那么无害，所以肯定还是要仔细勘察一下的。
    对此，桃树妖答应的很干脆。
    得到后者的许可后，白水秋向前走了两步，站在这颗大桃树面前，然后慢慢伸出右手，按在了后者的树干上。
    随着体内的灵力翻涌，一幅幅略显模糊的画面从桃树妖的意识中传递过来，再在她的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这只桃树妖的树龄是四百多年，就算把前面那段没有诞生灵智和记忆的时间刨去，也还剩下一百多年，白水秋自然不可能将这些记忆全部翻看一遍，只是通过灵觉，将最近这几个月的那段截取了出来，好像幻灯片一样，飞快地过了一遍。
    山谷、树林、落雷……
    因为本体是植物的缘故，桃树妖的记忆画面单调得厉害。
    一直最近一个月，才开始出现了一些别的东西。
    先是那个雷雨夜，青鹭火和茨木童子的一战……
    然后是大批京都修行者在山谷内探查的身影……
    再有就是桃树妖初步化形，从山谷内逃走，再从京都一路离开的过程……
    一直看到画面中出现了成田市的时候，白水秋才松了口气，将手掌从桃树妖身上收了回来。
    “嗯……没问题了。你还有什么要求是要对我提出的吗？”
    “没有……能够成为您的式神……已经是一件非常荣幸的事情了……”
    桃树妖的回应很卑微。
    既然如此，白水秋也不好硬拉着后者向自己提要求，只好点了点头：“好吧，那就开始缔结契约吧。”
    “可能需要借你一点血用。”
    说话间，白水秋抬起右手食指的指尖，将一缕灵力附在上面，在桃树妖的树干上划开一条口子，然后蘸着从里面潺潺流出的碧色汁液，以手做笔，在桃树妖的树干上慢慢勾画出一串古奥的符文。
    接着，就把双手十指的指尖贴在一起，扣出一个近似于金字塔的手势，默默念诵起了咒语。
    在这个过程中，一团淡青色的毫光从她指尖慢慢扩张开来，将对面的桃树妖一并包裹在内。
    而后，又有几行古奥的符文在半空中浮现出来，以某种特殊的韵律悄然流转。
    这些符文，就是白水秋订下的那三条制约了。
    在【契约术】的作用下，制约的内容以一种超越文字的形式呈现了出来，并且能够被白水秋和桃树妖同时理解。后者默默地立在原处，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的表现，过了有半分钟的时间，这些蒙蒙的光华就逐渐黯淡了下去。
    直到此刻，桃树妖身上的术式才缓缓没入到树桩内。
    与此同时……
    在白水秋左手的掌心上面，还出现了一道倒人字形的树苗形状，和属于风狸的那道淡青色爪印紧挨在一起。
    契约已成。
    冥冥中，白水秋感觉自己和桃树妖之间多了一缕微弱的联系，好像能够通过心念，感知到对方的想法一样。
    “话说，之前的风狸，也是按照这种术式签订契约的吗？”
    那，系统当时又向它提出了什么制约？
    白水秋瞥了一眼旁边的风狸，心念微微一动，就又看向桃树妖：“你应该还可以继续化成人形吧？现在这个样子跟我出去的话，可能会有点不方便……”
    “可以化的……但只会化一点点……”
    说话间，大桃树周身上下的妖力慢慢涌动起来。
    在白水秋和风狸的注视下，就看到后者的身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缩水，在一团粉白色的光芒中，渐渐幻化成了一个人形的轮廓。
    个头约摸有一米六几的样子。
    至于身体嘛……
    大概是因为刚刚修成妖身，桃树妖即使是在化成人形以后，身躯上面仍然保留着大量的树木痕迹，除了皮肤呈现出略显粗糙的浅绿色，还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一条条树纹脉络，有如人类的血管一般，存在于桃树妖的体表下方。
    不过还好。
    至少不是西方神话里面那种半树半人的“树人”形象，眼前的桃树妖，除了肤色怪异一点，躯干部分还是很接近人类的……
    此外……
    桃树妖身上还覆着一层淡粉色的纱衣。
    这东西看起来就像是用无数片桃花的花瓣，相拥簇聚着连缀在一起，编织成的类似于衣服的模样，将桃树妖的全身上下遮盖起来，但是因为“布料”有点少，所以上半身的小腹部分，还有下半身的膝盖以下，都是暴露在空气中的。
    这些倒是都还好说。
    毕竟桃树妖真正修炼成精的时间，也就最近这半个月。
    对化形这种法术的掌握力度不够，因此无法将树妖的痕迹完全遮掩起来，是件很正常的事情。等过一段时间，它的妖力稳固下来，应该就能够像老妖怪那样，变化成正常人类的模样了。
    只是……
    “我说，你能换个样子吗？”
    白水秋微微扯动了一下嘴角，有点不自然地说道。
    出现在她面前的这张脸，赫然和她自己有着六七分相似的面孔。
    如果不考虑肤色上的差异，或者是用黑白照相机拍摄出来的话，很可能会被误认为是双胞胎姐妹。
    而且，人形的桃树妖，个子还比她要高几厘米，白水秋还需要稍微仰头才能看到她的正脸……
    “啊，您不喜欢这种样子吗……”
    桃树妖的表情有点惶恐：
    “那个，因为我之前一直待在那片山谷中，几乎都怎么和人类接触过，上一次在山谷内见到人类，已经是好几十年前了，所以不太清楚人类应该长成什么样子……如果您觉得这种样子不好，我也可以变幻成别的样子的……”
    说话间，桃树妖身上又是一阵妖力涌动。
    片刻后。
    一张和神代惠子有着四五分相似的面孔出现在白水秋面前。
    “……”
    白水秋抿了抿嘴唇，没吭声。
    桃树妖仔细观察着她的脸色，又鼓起妖力变化了一次，而这一次幻化出来的，就赫然是鹫峰紫苑的模样了。
    不过老妖怪的气质比较独特，桃树妖只能变化出一张相似的脸，就算不仔细观察，也不会错认成一个人。
    “算了，你还是变回最开始的样子吧……”
    白水秋叹了口气，扶额说道。
    看样子，桃树妖的化形能力其实有点类似于绘画中的“临摹”，需要有一个参照物作为模版。
    落雷山谷地处偏僻，又常年雷电频发，除了偶尔有几个被落雷劈死的倒霉蛋，一般人根本不会去那种地方，所以往前数十年间，桃树妖见过的人屈指可数，能称得上熟悉一点的，就是前些日子在山谷内交战过的白水秋几人了。
    变成神代惠子的样子倒还好，毕竟相似度也就一半左右，这个女孩应该也不会太计较。
    但老妖怪……
    这位可是实力强悍的千年老妖，若是知道了自己被人冒牌顶替，怕是要一把火把桃树妖烧了……
    “回头从网上找几张好看的妹子照片，让桃树妖挑自己喜欢的样子变一变吧……”
    “等等……”
    没记错的话，桃树这种树种好像都是雌雄同体吧，眼前的这只桃树妖……真的有性别的概念吗？
    想到这里，白水秋有点狐疑地往桃树妖的胸前看了一眼。
    嗯，很平……
    不过这也算不上是确凿的证据。
    而且考虑到这家伙的本体只是一棵树，纠结它的性别是男是女，倒也没太大意义，比起这个，倒还不如先考虑一下另外一个问题……
    “话说，你有名字吗？”
    “现在还没有……如果秋大人愿意给我赐名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桃树妖说着，有点期待地看了过来。
    “唔，下次再说吧。”
    白水秋挠了挠头。
    她并不擅长给别人起名字，而且对于妖怪来说，名字这种东西是有一定讲究的，随便乱起一个，对双方来说都不是好事，所以在没有弄清楚其中关节之前，还是先暂且搁置一下比较好。
    桃树妖虽然有点小失落，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几分钟后。
    白水秋回到了树林外面。
    “……大体情况就是这样了。”
    “这个女孩就是那棵桃树妖，刚才在里面和我交手了一番，现在已经被我收服为式神了。”
    在三岛等人面前，白水秋把树林里面发生的经过简单解释了一遍。
    她这趟过来的本意，是为了退治妖物，结果莫名其妙地给自己收了个式神，别说三岛等人，连她自己这个当事人都有点懵。不过几人都自知身份，只是默默地听着白水秋说完，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事实。
    接着，白水秋简单交待了一下树林里面的情况，就把善后事宜都扔给了他们，自己带着桃树妖和风狸离开了这片街区。
    一路回到天目山。
    沿着参道上山的时候，白水秋停顿了一下脚步：“你们树妖平时有吃东西和睡觉的需要吗，用不用给你安排一个单独的房间？”
    之前的风狸，因为没有化形，个头也和宠物猫差不多，所以随便养在卧室里就可以了。
    但桃树妖……
    这家伙不管是本体还是人形，体形都稍微大了点，白水秋的卧室里肯定是睡不下的，而且她也没有和别人同床的习惯。
    “不需要……”
    桃树妖摇了摇头：“我们树类不用饮食……只需要从日光和土壤中吸收养分就好了……秋大人若是不介意，就请让我待在这座山上的树林里吧……”
    “这样可以吗？”
    白水秋有点过意不去。
    之前彼此没有关系的时候，桃树妖怎么样对她都无所谓，但现在，既然双方已经签署了契约，她就必须要担负起自己作为主人的职责了。
    “可以的。”
    “那好吧……我家神社的背面有一片树林，离我的卧室不远，周围的土壤还算肥沃，你就先待在那里吧。”

第595章
    在自家神社门口，白水秋停下脚步，然后带着桃树妖往神社后面绕了一圈，来到那片树林前。
    “就是这里了。”
    “好的。”
    桃树妖点头应了一声，然后就慢慢向前走了一小段，在林荫之间的一块空地上停留了下来，再次化成本体的形象。
    伴随着地面上一片根须蠕动的景象。
    仅仅几分钟后。
    一棵十几米高的大桃树就在这片树林中扎根下来，就连气息都似乎与周围的树林融为一体。如果不是那一树粉白相间的桃花，在周围一片绿叶树木中显得太过晃眼，一般人就算偶尔路过这里，也不会注意到它的存在。
    “明天白天的时候，把桃树妖的事情跟朝仓理绘说一声吧……”
    白水秋这么想着，和桃树妖挥了挥手，就转身走回内室。
    时间已经过了十点钟。
    换做平时，在这个时间点，千代应该都已经回房睡觉了。
    但今天的情况似乎有点特殊，在白水秋从外面推门进屋的时候，就看到自家奶奶与和人夫妇正坐在客厅内，聚在一起聊着天，听到门轴转动声时，千代和白水和人不约而同地扭头看了过来：“是小秋回来了啊……”
    “在外面没出什么事情吧？”
    “没有。”
    白水秋摇了摇头，又淡淡地笑了一下：“抱歉，回来晚了一点，让几位长辈担心了。”
    “没什么，我们也刚好在这里谈论一些事情……”
    说这话的时候，千代往白水佳世那边看了一眼，略微沉默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时间不早了，小秋你既然已经安全回来，就早点睡吧，明天可还有的忙呢。”
    “嗯，您也早点休息。”
    白水秋的视线从几位大人脸上一一扫过，心里大概猜出了点什么，但脸上却是不露声色，欠身致意了一下，就从客厅内穿过，一路回到自己的卧室。抱着睡衣去浴室简单冲洗了一下，然后上床睡觉。
    转眼到了第二天。
    这天上午，白水秋先给藤原七海拨了个电话，把昨天晚上的事情经过说了一遍，顺便询问了一下灯笼山那边的情况。
    从后者那里得到一切无恙的答复后，才又给朝仓理绘打了过去。
    桃树妖的情报毕竟是由朝仓理绘透露给她的，现在这只树妖被自己收为式神，于情于理都应该知会后者一声。
    而且……
    关于如何饲养桃树妖，她也有些问题需要请教后者。
    “……树妖这一族群，在妖怪中算是比较少见的，被人类收服为式神的就更少了。这种妖怪的习性其实相当简单，基本上只要放养就好了，它们会自行吸收日月光华和大地中的养分，用以淬炼自己的修为。”
    “那，也不需要浇水或者施肥吗？”
    “一旦成妖，生命层次就已经和普通的植物划开界限，普通的水流和肥料，对它来说作用很有限。
    不过你若是有闲心的话，也可以买一些化肥施上，然后再让它时常见见太阳就好了。”
    说到这里，朝仓理绘顿了顿：“其实对树妖来说真正有用的，是像音羽山的清泉这种具有灵力的水源，不过那种东西太过稀少，用来种树实在暴殄天物。如果你身边有会祈雨一类咒术的式神，倒是可以让她时常下下雨，应该是有些用处的。”
    “式神……”
    这个女孩说的，恐怕是雨女吧？
    不过，白水秋自己也是会【祈雨咒】的。
    虽然没有雨女的手段那么强大，但如果只是用来浇浇水，肯定是够用了。
    “明白了。”
    关于桃树妖的话题，到这里算是告一段落。
    白水秋又问了几句关于结夏的事情。
    “你是说，你妹妹也出现了灵视能力吗？”
    朝仓理绘想了想：“的确，既然令尊令堂已经有了你这样一个灵觉强大的女儿，理论上再生一个具有灵视能力的孩子，概率是很大的。不过如果只是想你说的那样，那么她的灵力应该还不算太强，并没有刻意封印的必要。
    但置之不理也是不可行的。
    我个人的建议是，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心性普遍比较跳脱，不适合进行术法和符箓精度要求较高的修行，所以你可以先对她普及一点灵异方面的知识，稍微接触一下防御性质的法器，再慢慢辅以术法和符箓的指点……
    这方面你如果有什么不方便，我可以和东京的直雄爷爷说一声。
    东京那边的朝仓神社虽然是京都的分家，但也还是有不俗的积淀底蕴的，关照和培养一个小孩子，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这也太不好意思了吧……”
    白水秋有点讪讪地说道。
    朝仓理绘笑了笑：“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如果小秋妹妹你觉得过意不去，就帮我一个忙好了。不过不是现在，等有需要的时候，我会再和你联络的。”
    白水秋沉默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好，如果是在我力所能及范围内的话，我会尽力帮忙的。”
    虽然朝仓理绘说的轻描淡写，但是从这个女孩的口吻中看，她所说的“帮忙”可能并不是一句客套，而是确有其事。
    难道是要自己帮忙对付什么实力强悍的妖怪？
    或者，是和自己的“式神”青鹭火有关的？
    前者的话倒是比较简单，而后者……就不是自己能够轻易决定的了，不过朝仓理绘的性情她还是略知一二的，应该不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如果真是什么刁钻的事情，那就先行拒绝，再用其他方式慢慢偿还就是了。
    白水秋是这么想的。
    快要挂断电话的时候，朝仓理绘又说了一句：
    “哦对了，再提醒你一下，最近这几天的中元节，正是一年中阴气极盛的日子，虽然民间传说的‘鬼门关’，和‘黄泉之门’并不是一个概念，但不排除那扇门可能会因为阴气极盛的缘故而出现松动，进而让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从那边逃过来。
    所以每天的入夜时分，最好不要随便外出。
    尤其是你妹妹，她现在只有看到鬼物的能力，却没有应对它们的手段，如果在这种时候遇到那些东西，将会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我知道了，多谢理绘姐姐提醒。”
    电话挂断。
    白水秋轻抿着嘴唇，若有所思。
    就算朝仓理绘不说，她其实也会这么做的。
    对于自己那对便宜父母，她是没多少感情可言的，也一直都是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
    可对于结夏，就有点不同了。
    虽然这种不同，主要在因为白水结夏也有着和自己一样的灵媒体质，跟“姐妹亲情”关系不大，但如果可能的话，她并不希望看到这个小女孩在自己视线内出现什么状况。
    “最近这几天，就让风狸跟在结夏身边吧……”
    反正按照和人夫妇的打算，肯定是要在阴历十五之后才回东京的，到时候中元节已经结束了。至于回到东京以后，有那边的朝仓神社帮忙照看，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放下手机后，白水秋着手换上了巫女服，准备出去营业。
    今天已经是八月十六了。
    按照东瀛人过盂兰盆节的习俗，今天是送魂的日子。
    也就是把前几天从阴间回来的亲人们，再从人世间送回去，为此，各个城市的广场上都会点燃明艳的“送魂火”，每一家也都会在门口摆上用茄子做成的“精灵牛”。同样的，给过世的亲人祈福往生，也是相当重要的一环。
    所以，到天目山上祈福的人也显得格外的多。
    白水秋和日向飞鸟在神社内忙碌了一整天。
    一直到临近傍晚的时候，客人们才终于陆续离开。
    白水秋歇了口气，先去浴室简单冲洗了一下，换上干爽的家居服，就找到了正在厨房内忙碌的自家奶奶：“奶奶，刚才我看到父亲他们带着结夏一起下了山，是有什么事情吗？”
    “哦，和人说昨天在下面放河灯的时候，遇到了池间家的直树，那孩子邀请他们今天前去做客……”
    千代笑了笑：“和人和池间家的那孩子幼年时曾是无话不谈的好友，但自从和人去了东京以后，两人就多年未见，现在难得回来，自然要好好叙叙旧。待会儿晚饭之前，肯定是会回来的。
    怎么，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只是随便问问……”
    白水秋笑了笑，随口应道：“话说，那位池间叔叔家，也是住在山下的镇子里吗？”
    “是的，他们家也是我们神社的老主顾了。前几年雨神祭的时候，直树还过来做过帮工的，不过你可能不记得了。”
    “这样啊……”
    说起来，和人一家三口本来就是从东京回来探亲的。
    阔别成田多年，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一起出门在市内转转，是一件很合理的事情，更何况是去拜访住在山下的故友。
    但……
    白水秋心里隐约觉得有点不安。
    “今天只是阴历七月十四，还没到中元节，只是出去做个客，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况且，风狸也跟出去了，若是真有什么状况，这家伙应该会有所行动的。
    白水秋这边还在暗暗思忖着。
    另一边，千代又开口了：“昨天晚上，佳世和和人跟我说了一点事情，结夏那孩子……也拥有着能够看到鬼物的能力，是吗？”
    “是的。”
    白水秋怔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次见面以后，才确认了这一点的。根据佳世……母亲所说，她的灵视能力是在四岁以后才开始出现的，只是偶尔看到一些鬼物，频率和次数并不是很高，所以理论上并没有刻意封印的必要。
    而且，目前的我，也没有能力做到这种事情。”
    千代沉吟了一下：“我听佳世说，你跟她说你曾经见到过我们神社的雨师神？”
    “这个……”
    白水秋挠了挠头：“那种话只是在安慰她，其实真正在幼年时见过我，并将我的灵视能力封印的，是纱奈奶奶当初留下的式神，也就是我前些天跟你提到过的那个绿衣女人。
    但现在她有事不在，需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所以……”
    这段解释算是半真半假。
    因为雨女沉睡的真正原因，和白水纱奈丧命的灯笼山有关，白水秋也不好将完整的实情告诉自家奶奶，所以才用“外出”这个借口代替，反正这两种理由实际上没什么区别，都代表雨女将会在一段时间内无法出现。
    “原来是这样……”
    千代微微颔首，表示了然：“待会儿和人他们回来，我们再好好商量一下吧。昨天晚上本来想跟你说这件事情的，但因为时间太晚，所以没来得及开口。”
    “好的。”
    白水秋点头应下。
    八月十六的晚饭比较特殊。
    因为东瀛人普遍会在晚饭后，将茄子做成的精灵牛摆在家门口，送亲人们的亡灵回归阴司，所以为了能让这些魂灵在家里多待些时间，这一天的晚饭会吃得格外晚。白水秋回到卧室内习练了一会儿呼吸法，直到临近六点钟的时候，依然没有看到和人夫妇和结夏回来。
    而且，风狸也一直没见踪影。
    白水秋终于按耐不住，找到自家奶奶，给白水和人拨了个电话。
    话筒那边传来一阵滋滋啦啦的电流声，但始终无人接听。
    千代也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了，想了想，又给池间直树打了个电话过去，从后者口中得知了和人夫妇已经于四十分钟前离开的消息。
    池间家所在的镇子，距离天目山不过一两公里远，按说就算是用走的，最多半个小时也就该回到山上了。而如果中途又到别的地方去了，那么至少应该跟老人打个招呼，现在人没有回来，又一言不合就失去联络……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情况。
    “您那儿有母亲的手机号码吗，我来打一下试试吧……”
    白水秋从千代那里要到了白水佳世的号码，正准备用自己的手机拨过去。
    就在这时候，一通来电突然打到了她的手机上，刚按下接听键，就听到神代惠子急促的声音传了出来：
    “秋酱，出事了，佳世阿姨和结夏妹妹失踪了！”

第596章
    “……诶？”
    白水秋微微一怔。
    道理她都懂，可是……
    为什么惠子会这么快就知道白水佳世母女失踪的消息，这个女孩不是已经回家了吗？
    “咳咳……”
    神代惠子轻咳了一声，有点讪讪的说道：“我之前不是有安排过一批保镖留在天目山上吗，和人叔叔和佳世阿姨从神社出去的时候，其中有两个保镖也跟了出去，本意是想随行护卫，保障他们的安全的，但……”
    事情发生的时间是在半个小时前。
    当时和人夫妇刚刚结束了对池间直树一家的拜访，从后者居住的地方出来，准备乘车返回。
    在等车的途中，佳世带着结夏去了一趟便利店，买了一袋子零食，然后一家三口在附近的车站登上公交，向天目山的方向返回。
    池间家所在的镇子和天目山挨得很近，搭乘电车一共也就两站地的样子。
    神代家的两位保镖亲眼看到和人一家上了车，然后驱车跟在后面。
    可……
    不知道为什么，那辆电车并没有按照预定的路线行驶，而是在天目山前面一站，往北郊的方向拐了过去。
    之后在北郊又停靠了一次，和人一家依然没有下车。
    意识到情况不对的两个神代家保镖驱车赶了上去，在下一处公交站亲自登上车厢查看，却并没有看到和人一家的身影，就仿佛他们在这短短十几分钟的车程内，人间蒸发了一样。
    “等等……”
    白水秋皱起眉头：“你是说，和人……父亲他们一行上了车，但并没有下车？
    那辆电车上的乘客很多吗，会不会是上下车的时候人数太多，不小心看漏了，或者是其他乘客中的某些人，把他们绑架了？”
    话一出口，白水秋自己也觉得有点扯。
    毕竟，就算是绑架，也不可能瞒过两个训练有素的保镖的眼睛。
    尤其是，失踪人员还包括和人和佳世这两个成年人，如果只有结夏一个的话，倒是还能说得通，毕竟以结夏的体形，是很容易用大衣之类的东西遮挡起来的……
    “不，那辆车上的乘客数量非常少。”
    话筒中，神代惠子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凝重：
    “在和人叔叔上车的时候，我家的那两位保镖曾经从窗外看到过一次车厢内的景象，整辆电车差不多有一半都是空的，而在抵达天目山之前，另外两处公交站台一共只下来了四个人，理论上除了和人叔叔一家，车上应该至少还有两个乘客才对，更不用说还有那辆车的司机。
    并且……
    在我家的那两位保镖上车后，还发生了另外一件更加恐怖的事情。”
    “？”
    白水秋挑了挑眉，就听到神代惠子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变得格外严肃：
    “在整辆车上空无一人的情况下，那辆电车关闭了车门，继续向前行驶了一站，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两人打来了一通电话，把车上的情况说了一遍，但话只说到一半，就失去了音讯。”
    “？？”
    如果说刚才那段话，还能用常规的“绑架”之类的原因来解释，那么现在，就无疑有种悚然的味道了。
    白水秋心里微微一沉。
    几秒钟后。
    神代惠子通过LINE给她发来了一条音频文件过来：“这段音频是当时的电话录音，前面一分钟是正常通话，但后面就变成了滋滋啦啦的电流声，然后在一分半的时候信号突然中断……
    我让凉子联络通讯公司，对他们两人的手机和电话卡进行了定位，但暂时还没有得到确切结果。
    而且不管怎么回拨，他们的电话都再也打不通了……”
    “……”
    在惠子的话音落下以后，白水秋抿了抿嘴唇，把那条音频文件打开，仔细听了一遍。
    内容基本上和这个女孩刚才说过的一样，就是那两个保镖在汇报和人一家“神秘失踪”的情况。
    前面一分钟，还只是正常的对话。
    但是从一分钟开始，两人所说的话就变成了一堆乱码，伴随着一阵嘈杂的电流声，好像录音机的磁带卡带时一样，完全听不懂是什么意思。
    再然后，在一分半钟的时候，电话被挂断了。
    “等等……”
    白水秋突然心念一动，将进度条拉到最开始，又放了一遍，在五十六秒左右的时候，按下了暂停，然后又拉回去再听了一遍。
    “这里……您有听到吗？”
    “听到什么？”
    对面的千代愣了一下。
    刚才白水秋和神代惠子通话的时候，这位老人一直站在旁边，基本上把惠子所说的内容全都清清楚楚听到了，但因为事情牵扯到了和人一家，老人家明显有些关心则乱，并没有听清楚白水秋的意思。
    反倒是旁边的日向飞鸟点了点头：“刚才那里……好像有一点杂音，就像是……”
    说到这里，日向飞鸟停顿了一下，好像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但白水秋很快就接了下去：“是报站声。”
    哪怕是以她的耳力，也只能听到“车辆到站”这几个词。
    并且，在这声“车辆到站”以后，话筒内就出现了几个呼吸声。
    就是像哮喘病人一样，那种仿佛拉风箱一般格外用力的呼吸声，但因为有滋滋啦啦的电流声干扰，所以完全听不清楚。就连白水秋自己，都是在听到了第三遍的时候，才终于确认了这个猜测。
    可问题是……
    那两名保镖明明是在说，车厢内空无一人。
    既然没有“人”，那这几个多余的呼吸声又是从哪里来的？
    莫非，最后那一段滋滋啦啦的声音，并不是所谓的“电流”，而是别的东西在对着话筒说话？
    “除了这段音频以外，惠子你那里还有什么线索吗？”
    “没有了……”
    神代惠子摇了摇头：“我刚才已经给秋山叔叔打了一通电话，秋月组的人应该很快就会赶到你那里，我和父亲现在也从家里出发，准备去……”
    “不，你们别过来！”
    不等神代惠子说完，白水秋就开口打断道。
    顿了顿，她的声音稍微缓和了几分，但语气依然很坚决：“结夏她们遭遇的应该不是单纯的刑事案件，而是一起灵异事件，很可能与这次的盂兰盆节有关……现在已经是入夜时分，你和圭介叔叔最好待在家里，哪里都别去。
    记得把生金符分给凉子她们，还有御守也要贴身带好，没有状况自然最好，就算真的遇到了什么脏东西，也能够帮你们抵挡一阵子。”
    “可是……”
    神代惠子还有点犹豫。
    “没什么可是，照我说的做。”
    白水秋的声音很果断。
    在和人一家已经无故失踪的情况下，她可不希望神代惠子那边再出什么状况。
    似乎是因为之前从没有听过她用这种命令式的口吻说话，神代惠子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那秋酱你现在打算怎么做？我家在成田市那边还有一些人手，如果能用得上的话，我这就打电话通知他们。”
    “暂时不用。有秋月组的人手在，应该是够用了，有需要的话我会再和你联络的。”
    白水秋摇了摇头，又叮嘱了惠子几句，就先挂断了电话。
    走廊上，一片沉默。
    老实说，白水秋对这次事件的发生其实并不意外，毕竟她从半个月前开始，就已经做好了盂兰盆节期间可能会出现状况的心理准备，现在真的发生了，反而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只是……
    这次事件发生的时间，比她预想中的要早了一点，她原本还以为会在明天的八月十五晚上才出事呢。
    而且，事件本身也有点耐人寻味……
    “消失的电车……吗？”
    算起来，和人一家遭遇这次事件的时间，应该是在傍晚五点一刻左右。
    夏天的天色通常黑得比较晚，那时候严格来说还只是黄昏，但是按照东瀛的民俗观念，却已经算是“逢魔之时”了，尤其今天还是盂兰盆节的送魂日、阴历七月十四，几乎是一年中阴气最盛的时候，这种时候出现灵异事件，一点都不奇怪。
    不过像这一次的这种事件，白水秋还一直没有遇到过，有点故事里所说的“神隐”的味道了。
    “会是某种怨灵或者妖怪做的吗？”
    还是说……
    是那辆车本身有什么问题，类似于那种“午夜灵车”之类的，刚才那个报站声播报出来的站台，已经是不属于人世间的某个地方了？
    “秋，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日向飞鸟怯生生地说道。
    “先报警吧。”
    白水秋悠悠吐了口气：“飞鸟，你给栗见警官打个电话，让他联络成田警署，设法调取那几个公交站附近所有的监控资料，如果那辆电车一直都是在正常行驶的话，附近的摄像头肯定能够拍下它的路线……
    奶奶，秋月组那边就烦请您联系一下，让他们的人手从失踪地点附近，开始进行地毯式的搜索，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好。”
    日向飞鸟应了一声，掏出手机开始拨号。上次的极东组事件过后，栗见成也就将自己的名片给了她一张，只是这个女孩一直没怎么拨打过而已。
    另一边，千代也有点迟疑地点了点头。
    从得知和人一行失踪的时候开始，这位老人似乎就有点心神不宁，好像是被这则消息，勾起了某些尘封已久的记忆一样。但因为事态紧急，所以在白水秋说完以后，老人还是拨通了秋月组的电话。
    这时候，白水秋自己也往旁边走了几步，拨通了藤原七海的电话，准备向对策组询问一下线索。
    顺便再看看能不能找到可以帮上忙的人，理论上既然存在定位妖气的法术，那么也就存在寻找活人的法术。
    和栗见成也的通话很顺利。
    这位警部现在正在家里休假，在听到白水秋讲述了大概情况以后，很干脆地就答应了下来，允诺会立刻安排下属出警，对她所说的地方展开搜查。
    秋月组那边更不用说了。
    天目神社本来就和秋月组有点交情，白水秋这段时间又和黑木大斗等人合作过好几次，并且惠子那边已经提前和他们通了气，在千代打电话过去的时候，秋山本哉正在带着黑木大斗等人往这边赶来，预计将会在二十分钟内抵达这里。
    只是……
    在藤原七海这边，白水秋却得知了一条意外状况。
    “是小秋吗，我正要给你打电话……”
    电话一接通，话筒那边就传来了藤原七海急促的声音，旁边还夹杂着一些相当嘈杂的言语，好像有很多人在说话。
    但过了半分钟左右，这些声音就渐渐稀疏了下来，似乎是藤原七海找到了一个比较清静的地方：
    “就在半个小时前，灯笼山山顶的那口黑潭突然爆发，包括黑泥在内的数十只邪物，从潭水内向白水纱奈前辈和麻美布下的两重封印法阵进行冲击，并且已经将封印撞开了一小块缺口……
    虽然缺口很快就被麻美堵住，但还是有几只邪物从缺口内逃脱，正在往成田和佐仓两市的方向逃窜。
    目前的话，麻美带着相川兄弟正在加紧修补被破坏的封印，珠希和十兵卫在山下巡行，另外还有三组对策组成员，正在往佐仓市进发，准备捕杀往那边逃窜的邪物……”
    “邪物……”
    白水秋皱起眉头，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改口问道：
    “是指置行堀那样的妖怪吗？还有，黑泥的情况怎么样？”
    看来，出现问题不仅仅是她这边。
    朝仓麻美那边也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灯笼山她也是去过的。
    那次过去的时候，其实也就遇到了一只，外加一群泥水做成的“黑鸟”。就算之后从老妖怪的脊背上向山顶俯瞰时，也只是看到了一堆风干的尸骸。但能够被藤原七海用这么郑重的语气称呼的，肯定不可能是黑鸟这种杂兵。
    而如果是置行堀这样的存在，从灯笼山上跑出几个的话，那情况的确是有点大条了。

第597章
    “黑泥的话，暂时没什么问题。
    白水纱奈前辈留下的禁锢术式依然有效，损坏的只是边缘部分，在核心术式彻底失效之前，黑泥能做的也只是在灯笼山山顶闹腾一阵子，而无法真正从那口黑潭中脱身。
    至于其他邪物……”
    藤原七海顿了顿：“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那口黑潭之下的‘门’很可能出现了什么问题，或许是在今天的逢魔之时，或许是在更早的时候，那批邪物就已经通过松动的‘门’，出现在了黑潭之中，借助潭水对灵力的阻绝作用，迟迟没能被珠希的探测法术觉察。
    然后直到今晚的五点一刻前后，才突然集体暴动……
    其中有河童、水虎、溺之女之类的妖物，也有之前从未在千叶县内出现过的不知名邪物。
    如果不是麻美一直待在山顶附近，在事发的第一时间全力出手镇压，恐怕逃出去的就不仅仅是那几只邪物了。
    这种状况绝非偶然。
    恐怕在这件事情背后，存在着某些势力的暗中运作，只是我们目前还没有发现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白莲宗，和九菊一派吗？”
    白水秋脑海中立刻浮出了这两个名字。
    这两家，大概是最希望黑泥能够早日脱困的了。
    尤其是白莲宗。
    这个邪教前段时间一直被千叶县对策组针对，干部级以上的骨干成员抓了不下十几个，教主本人也在野山会所被白水秋亲手击杀，早就憋了一口气，趁着七月十四这个时间节点，跑到成田市来搞点事情……是完全说得通的。
    当然……
    比起这个，更让白水秋在意的是，黑潭内那群邪物集体暴动的时间——五点一刻。
    和结夏等人失踪的时间点几乎重合，要说这两件事情间没有关联，那才真是有鬼了。
    “小秋，你那边……是也出现了什么意外状况吗？”
    藤原七海终于想起来，这通电话是白水秋主动打过去的了。
    “是的。”
    白水秋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地把情况简单说了一遍：“……我这边有几位亲人神秘失踪了，时间差不多也是在五点一刻，我怀疑这两件事情之间是有关联的，想问问您那儿有没有相关的线索。”
    “……”
    短暂的沉默。
    几个呼吸过后，藤原七海才再次开口：“关于电车的灵异事件，在关东地区的确有出现过几次，但都只是单纯的恶鬼作祟，引发了车祸之类的后果，而像你说的这种神隐事件……
    据我所知，倒是曾经在关中的静冈县出现过一次。”
    “你是说……”
    听到“静冈县”的时候，白水秋心里一动，隐约想到了什么。
    “嗯，就是那起著名的‘如月车站’神隐事件。
    这则怪谈第一次出现在网络上的时间，是距今约十七年前，但实际存在的时间应该比这更早。当时静冈县的对策组曾经组织人手尝试调查过几次，想要找到那座车站的确切位置，但最终一无所获。
    根据修行界的普遍猜测，静冈县的如月车站事件，很可能并不是由某一种妖怪鬼祟所致，而更像是一处存在于特定节点的‘阴域’。”
    “果然……”
    白水秋微微垂下眉眼。
    这个都市传说，她还是听说过的。
    算是东瀛网络上知名度最高的几则怪谈之一了。
    大体内容，就是说一个叫做“叶纯”的人，在晚间11点左右乘坐末班车回家的时候，误入了一座名叫“如月车站”的地方，在陆续遭遇了一系列稀奇古怪的事件后，就从此杳无音讯。而这座车站也被证实是一座并不存在的车站。
    后来又陆续出现了一些有关这座车站的帖子，不过基本上都很快就被证实，是有人故意编造，用来哗众取宠的的东西。
    因为传说发生的地点是在关中的静冈县，和千叶相距甚远，而且基本上没造成什么人员伤亡，只是失踪一个路人而已。
    所以当时的白水秋，在看完一遍以后，就没再深想。
    可现在……
    难道结夏等人就是遭遇的，就是这种情况？
    “‘阴域’的话，不应该是在一处固定的地方吗，就像白荻湾隧道那样？天目山附近的那几处车站，我之前也去过几次，如果真有所谓的‘如月车站’，那我没道理会毫无觉察。”
    白水秋想了想，追问道。
    话筒那边的藤原七海解释道：“理论上是这样没错，但事实上，的确存在着一些非常特殊的‘阴域’，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无法被人类觉察，而只有在满足某些特定条件的时候，才会出现在人类面前。
    这个条件，可能是某个特定的时间、或者空间节点，也可能某些特定的人。
    这一类‘阴域’的数量非常稀少，但又确实存在，可因为样本太少，还无法摸索出确切的规律。
    不过我个人其实有一个猜测。
    也许……
    后面这种阴域，只不过是‘黄泉之门’散落在别处的碎片，正常情况下不会出现，只有在阴气极盛的日子，才会被特定的人看到和接触到，就像今天一样……”
    “……”
    白水秋早就听朝仓理绘说过，“黄泉之门”本来就只是一个“门”概念，并不是人类通常理解上的那种木质或者铁质的房门，也不存在于一个固定的地方。
    可，恰恰是这一点，才是她最担心的。
    如果只是阴域的话，她是不怕的，就像当初的白荻湾隧道，最多只是邪祟的数量多一点，难缠一点罢了。
    可一旦牵扯到了“黄泉之门”……
    就另当别论了。
    哪怕是灯笼山那扇曾经被白水纱奈封印过一次的门，其凶险性也难以言喻，甚至还要在大江山鬼族之上。
    白水结夏是和人夫妇所生，理论上和白水秋是有着相似的血脉的，既然她自己这具身体在幼年的时候，曾经去过一次疑似黄泉之国的地方，那么白水结夏理论上也同样存在着这种可能性，那样的话，结夏等人现在安全与否，就很难说了……
    “对策组那边，有能占卜出特定人员位置的人吗？”

 
第598章
    “你说的那种，应该是扶乩占卜。”
    藤原七海想了想：“君津市那边，有一位曾经修习过这种术法的修行者，数年前与对策组有过几次合作，但并非对策组成员。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试着联络一下他，但能否及时赶过来就另说了……”
    “其实真要说起来，整个东瀛对卜卦之术造诣最高的，莫过于麻美的姐姐、京都八坂神社的朝仓理绘了。那个女孩从十二岁开始，与人卜卦六十余次，未尝一错，可惜京都府和千叶相隔太远，否则应该可以帮到你的。”
    “我明白了……”
    白水秋点点头：“总之还请七海姐姐尽力而为吧，如果有什么消息，还请随时告知我。”
    “扶乩占卜”这种法术，她大概也听过一点。
    这类法术一般都需要有失踪者的贴身物品，或者是血亲之人的头发、血液一类的东西，作为施术媒介，才能够卜算出来，而且卜算的范围通常不会很大。
    哪怕是朝仓理绘，也不可能在毫无凭借的情况下，掐算出千里之外的情况。
    又说了几句，电话挂断。
    整个内室瞬间安静下来，针落可闻。
    过了有几分钟的样子，日向飞鸟低头看了一眼手机：
    “小秋，栗见警官他们已经过来了，正在天目山附近的警署调查录像资料，还有秋山先生的人也到了……”
    “我知道了。”
    白水秋揉了揉眉心，将脸上略显烦躁的神情收敛下去，转身笑了笑：“我先回去收拾一下东西，待会儿出去和栗见警官他们汇合，先看看情况再说，飞鸟，你陪着奶奶留在神社内……”
    “不，这次事件……还是由我来处理吧。”
    千代好像终于作出了某种决定，说话时的语气显得格外沉重：“秋酱，你和飞鸟留在家里看家，不要随意外出，如果这次我没能将和人他们带回来的话，以后神社就拜托给你了……”
    “嗯？”
    白水秋愕然地扭过头来。
    在她的注视下，就看到千代勉强笑了笑：
    “虽然你可能已经不记得了，但……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早在多年以前，在你年纪还小的时候，就曾经遭遇过像这次一样的‘神隐’事件，而且还不止一次。
    凡事不可再三，好运气是不会每次都有的，这种事件对你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如果真的有什么闪失，由我这个老迈之躯来承担，也总比落在你身上要好……”
    短暂的沉默。
    过了几秒钟，白水秋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纯净的笑容：“不，奶奶您弄错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恰恰是因为我曾经去过那个地方，并且还平安无恙地回来了，所以也只有我，才能够把结夏她们安安稳稳地从那个地方带回来。
    如果只是单独的一次平安回来，还可以用运气来解释，可若是每次都能如此，那可就不能只归结于运气了。
    其实我所掌握的底牌，比您之前看到的要多得多。
    您还记得麻美姐姐之前提到过的‘青鹭火’吗？”
    “秋酱你的意思是……”
    “上次将我从那个地方带出来的雨女，现在的确不在我身边，但青鹭火同样拥有着极其强大的实力，如果是她和我一起去的话，您应该就可以放心了吧？”
    “……”
    这个理由，终于把千代说服了。
    虽然老人曾经怀疑过，这只妖怪接近白水秋的意图可能是别有用心，但眼下这种情况，也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不管怎么说，这只青鹭火也担着自家神社的“式神”这一重身份，哪怕另有所图，也总比那辆不知去向的电车要可靠。
    当然了……
    白水秋自己是很清楚的，她和青鹭火的主仆关系其实只是一句托词。
    但无论如何，她是不可能让自家奶奶替自己去冒险的。
    “那么，我就先回去收拾东西了。再耽误一会儿的话，恐怕就赶不上回来吃今天的晚饭了。”
    白水秋对着千代欠了欠身，然后就径直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说是收拾，但其实也没有多少东西。
    因为包括鬼切在内的大部分法器，都被白水秋封印在了封妖卷轴中，而在有了灵鹿弓的情况下，原本的复合弓也就不需要再携带了，所以白水秋只是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又把几叠最近这段时间绘制的符箓拿起来，放在背包里。
    在这个过程中，白水秋走到柜子前，往那把绿色的雨伞上看了一眼。
    “还是没有醒来吗……”
    也是。
    虽然从灯笼山那边的情况来看，黑泥现在已经苏醒了，可这东西的实力本来就比雨女要强，受伤也更轻，当初能够被雨女出手镇压，主要还是因为有白水纱奈当年留下的封印术式在禁锢着它，因此雨女需要比黑泥多沉睡一段时间，本身就是合情合理的。
    不过，雨女本来就不在白水秋预先考虑的计划中。
    真正有可能在这次行动中起到作用的，还是老妖怪……
    白水秋往后退了几步坐到床上，又掏出手机，在电话薄中翻出鹫峰紫苑的电话，飞快拨了过去。
    “嘟嘟……”
    话筒那边是一阵忙音，无人接听。
    白水秋皱了皱眉，把电话挂断又重新拨了一次。
    “老妖怪现在……也有事情在忙吗？”
    足足等了近一分钟，白水秋终于挂断了电话，脸上露出一个有点无奈的笑容。
    看来这张用来忽悠自家奶奶的底牌，应该是用不上了。
    不过在白水秋的计划中，无论能否联系上老妖怪，她都必须尽快采取行动，因为老妖怪毕竟身在京都，就算是在接到她的电话以后，立刻驱车赶回来，一路上按照180迈的速度狂飙，等回到成田市这边，至少也是两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
    现在才六点多钟，天色还不算太暗。
    若是再等两个小时，到八九点钟的时候，恐怕才是最危险的时候。
    再者说，鹫峰紫苑实际上并不是她的式神，之前几次合作，只是出于和她的私人交情，并没有必须要帮助她的义务。
    唯一让白水秋有点遗憾的是……
    “之前从落雷山谷得到的那一批鬼角，如果留几根在我手里就好了……”
    这些东西都是相当优质的法器素材，哪怕只是用最简单的处理方式，也能发挥出不俗的杀伤作用。
    那样的话，配合手里的【灵鹿弓】，哪怕是黄泉之国，她也敢进去闯一闯，可现在嘛……
    “只能尽力而为了。”
    这时候，白水秋忽然有点了解当年白水纱奈的心情了。
    这位姨奶奶当初也曾经向东京朝仓家寄出了求援信，但最终还是只身一人去了灯笼山，恐怕也并不是耐心不足，而是因为时间来不及了。
    如果再多等待几天，或许可以保全自己的性命，可是一旦黄泉之门打开，被卷入进来的人，就难以计数了。
    白水秋自然没有纱奈那样舍己为人的觉悟。
    虽然这次行动的目的，就是救援去向不明的结夏等人，但凡事都需要以自己的存活为前提，如果真的事不可为……
    那也只好优先选择保全自己了。
    想到这里，白水秋将思绪收了回来，最后往卧室内环顾了一圈，然后拍了拍面颊，从房间内出来后，故作轻松地和自家奶奶，以及日向飞鸟打了个招呼，快步走出了神社。
    临下山时，白水秋又特意绕到神社后面，和桃树妖交代了几句。
    这次行动，她是不打算把桃树妖带上的。
    虽然后者的实力还算不错，但和老妖怪或者雨女那样的妖怪比起来，还是逊色了许多，而且主要技能点也并不在战斗和侦查上，在找人这种事情上排不上太大用场。反倒是天目神社这边，等自己一走，就只剩下一个沉睡未醒的雨女。
    既然连灯笼山的封印法阵，都在黑泥等邪物的冲撞下出现了裂纹，自家天目山上的那一缕“雨师神的气息”，未必就能保证神社内的千代等人安全无恙。
    所以，留一个式神看家，还是很有必要的。
    而风狸又不在，所以只能把这个任务交给桃花妖了。
    “……我已经把你的存在告诉日向飞鸟了，如果今天晚上一切无恙的话自然最好，若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就要劳烦你保护奶奶的安全了。”
    神社后方的树林内。
    听了白水秋的叮嘱，桃树妖用力点了点头：“秋大人请放心……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担负好护卫的职责的……”
    “嗯，如果这次能够顺利归来的话，我就给你起个新名字吧。”
    “真的吗？”
    桃树妖的声音中透出惊喜。
    白水秋微微一笑，对着桃树妖招了招手，然后转身往山下走去。
    这时候，秋山本哉已经带着几个人提前在参道上等候着了。
    看到她从神社内出来，这位秋月组族长快步迎了上来，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白水小姐，车辆已经准备好了，请跟我来。”
    白水秋点了点头，在黑木大斗等人的护卫下，往山下走了一段，就看到一辆黑色的丰田世纪等候在山脚下，旁边还停着一辆警车，昨天晚上才刚刚在庙会上见过的大古、还有特勤组的三岛等人赫然站在那里。
    “其他人现在都在北郊那边的公交站附近，黑木会带你过去的，鄙人不才，就暂且留在这里，守卫天目山的安全，并等待白水小姐您凯旋而归的消息了。”
    秋山本哉欠了欠身，轻描淡写地说道。
    “嗯，那就麻烦秋山组长了……”
    白水秋往前走了两步，忽然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话说……”
    怎么感觉，从刚才那通电话结束后，她就在不知不觉间立了好几个flag，明明只是一次“普通”的灵异事件，却弄得好像要一去不还了似的……
    “怎么了？”
    秋山本哉有点疑惑地看了过来。
    白水秋摇了摇头，把脑子里胡思乱想的念头按了下去：“没什么……出发吧。”
    十多分钟后。
    丰田世纪在距离天目山两三公里外的一处路边停了下来。
    这里是“青冈站”。
    也就是神代惠子之前在电话中提到过的，那两位保镖上车查看车厢内情况的站台。
    在白水秋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这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其中栗见成也的身影赫然在目，另外还有一批特勤组成员，白水秋看着有点面熟，估摸着可能是之前合作过的，但叫不出名字。
    另外……
    铃木珠希和十兵卫也在。
    这两位的出现，就让白水秋有点意外了。
    “是藤原秘书让我们过来的。”
    在白水秋下车之后，铃木珠希率先开口解释道：“灯笼山那边有麻美和相川兄弟守着，情况暂时稳定了下来，而且藤原秘书还从佐仓周边各市抽调了几组人马过来，就算有宵小之辈想要借机兴风作浪，也会被他们合力镇压下去。
    相比之下，还是你这边的事件更严重一点，而且还牵扯到了你的父母和妹妹，所以……”
    “原来如此……只是家里的一点小事而已，劳烦铃木姐姐挂心了。”
    白水秋明白过来，礼貌地道了声谢，随口问了两句灯笼山的情况，又抬头往斜前方看了一眼。
    这时候，栗见成也也快步走到跟前，抬手和她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白水小姐。”
    “嗯，的确是有段时间不见了。”
    白水秋笑了笑，没有寒暄叙旧心思，而是选择直接切入主题：“栗见警官现在有调查出什么吗？”
    “我们已经调阅了这三个公交站台附近的几条路口，在五点到五点半期间所有的监控资料，但……”
    栗见成也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笔记本，用手指点了几下：“只有你父母最初上车时的‘东山站’附近，出现了那辆电车经过时的录像，而另外两处站台附近的摄像头，都像是被某种电流干扰了一样，没有拍下任何有用的画面。”
    白水秋往笔记本上看了一眼，上面似乎是一张简易的行车路线图，在几个车站的位置，用红圈圈了起来。
    “那，还有其他线索吗？”

第599章
    “有的。”
    栗见成也说道：“我们已经根据‘东山站’拍下的监控录像，结合警署内录存的户籍资料，找到了那班电车上的其中两名乘客，并通过电话方式询问了他们在车上的见闻，
    这两个人都是东郊一带的居民，可他们所说的情况，却有着很大的出入……”
    “出入？具体是指？”
    说话间，白水秋往周围看了一眼。
    这处名为“青冈站”的站台，位于天目山的北侧，她之前并没有怎么来过，但看起来很荒凉。
    ——准确的说，东郊一带的公交站大多都很荒凉，因为这一片本身就是郊区，没什么像样的住宅区，都是以村镇性质的区域居多，有点类似于城乡结合部的感觉，周围还有大片的山林。一到晚上，放眼望去，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一片。
    只是，青冈站的氛围似乎格外凄惨一些。
    路灯好像也坏掉了。
    一闪一闪的。
    连带着地上映出的人影，也跟着不断闪烁着，在现在这种时间和场合下，无疑又增添了几分诡异的气氛。
    “……其中一个人说，那辆电车的司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秃顶大叔，有着和他在公司的上司很相像的地中海发型。
    而另外一个人却说，司机是个三十岁出头、戴着黑色口罩的男青年，剪着一头很干练的短发，穿着西装，但表情很冷，而且也不怎么搭理人。
    这两种形象几乎没有任何相同点，理论上根本不应该认错。
    还有，那两个人回忆出的电车上的环境和乘车人数，也有区别。
    第二个人特意提到，感觉那辆电车内的车厢环境格外老旧，好像是十几年前就应该淘汰的款型一样，车厢内的一些座椅也都有严重发霉的迹象，为此，他甚至还在下车时跟司机吵了几句，说是要投诉到电车公司……
    但是那个司机连看都没看他，一直在直勾勾地盯着前视窗，好像都没有眨过眼，这一点让那位乘客有点心慌，所以最后并没有进行投诉……”
    “另外，第一个人是从市区里面坐到东郊的，在‘东山站’是为了下车。
    而第二个人则是在‘东山站’上车，然后在‘青冈站’的前一站下了车。”
    栗见成也又补充了一句。
    “是吗……”
    白水秋若有所思。
    其实一般人在乘坐电车的时候，也不会把车上的每个乘客都看得清清楚楚，时间稍微隔久一点，就很容易记岔了。
    但，从那两名乘客下车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就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这种时候就说出两个截然不同的形象，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安静了片刻，栗见成也继续说着：
    “就在刚才，白水小姐您过来之前，我们已经和负责电车营运的公司取得联络，从他们的主管人员那里得到了今天的班次表。
    按照列表上的编排次序，今天的确应该有一班电车从‘东山站’行驶到‘天目山站’，而且车牌也和监控拍到的那辆一致，但那辆车的司机应该是一个五十岁的老头，体貌特征和第一名乘客的描述比较相近，但年龄对不上。
    在没有找到那辆消失的电车前，我们也无法断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有，神代小姐在大约十五分前，和我联络一次，并发给我一条讯息，是由通讯公司提供的SIM卡定位信息，具体位置在距离这个车站二十公里远的一处水库附近。
    我已经让良树带人过去查看了，但找到那个位置，应该还需要一些时间。”
    后面这个消息，白水秋是有听神代惠子提到过的。
    这个女孩直接将讯息发给了栗见成也，倒是省掉了她一些麻烦，毕竟就算是她自己收到了这些情报，也是要通过警方或者特勤组去验证的。
    栗见成也一口气把现有的情报说完后，看了一眼白水秋的脸色，试探性地问道：
    “会不会，那个司机就是一种鬼怪，能够随意变化自己的容貌，在不同的人眼中显现出不同的形象？”
    以他对灵异层面的粗浅了解，也只能想到这种可能了。
    “……有这种可能，但几率不大。”
    白水秋简单回应了一句，就再次闭上嘴巴，思索起来。
    老实说，她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性质的事件。
    和之前那些单纯的由于鬼怪活跃引起的灵异事件相比，这次的情况显得格外特殊。
    首先能够确认的一点就是，那辆电车是确切存在的，而且在电车公司内有着明确的记录档案。
    只是车上的每个乘客，在车厢内看到的景象并不一样。
    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固然有可能是因为像栗见成也说的那样，司机并不是人。
    但……
    更大的可能，恐怕还是因为每个乘客的体质不同，或许是下车的次序不一样，所以看到的场景也有所不同。
    第一个人下车较早，看到的画面还比较正常。
    而第二个人看到的景象，就比较接近于“真实”的情况了。
    再等到那辆电车驶入“青冈站”以后，就彻底变成了一辆并不存在的“灵车”，从司机到乘客全部消失不见，却依然还在继续向前行驶着，并且还把神代家的那两位保镖也一并带走了，之后就不知所踪。
    不过，白水秋有一点没有想通——
    结夏会跟着那辆电车进入“阴域”，是能够理解的，毕竟这个女孩和自己一样，都拥有着灵媒体质。
    和人夫妇虽然不具备灵力，但一个继承了白水家的血脉，另外一个也曾经因为她的缘故，和灵异事件有过近距离的接触，因此遭遇到这类事件的几率大于常人，也是情有可原。
    可……其他人又是怎么跟着一起失踪的？
    难道“黄泉之门”一经松动，所以路过的人，不管有没有灵媒体质，都会被卷入进去？
    “……对了，从和人一家乘坐的那辆电车出事，到现在，已经有一个多小时，这条线路上应该至少还有两个班次的电车经过才对吧？”
    白水秋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第600章
    “是的，的确还有两班电车从这条线路上经过。”
    栗见成也回应道：“但是在那两辆班车经过的时候，监控设备已经恢复了正常运转，并没有拍摄到任何异常的情况……
    对了，那位电车公司负责人还提到了一个消息。
    就是从‘东山站’到‘青冈站’的这条线路，其实也是存在的，但是在十几年前的一次城区改建过后，这条线路就被取消了，不过另外一条从‘青冈站’经过的线路依然保留着，但那一条线路又与‘东山站’相距很远。
    所以，那辆电车为什么会在天目山的前一站突然改道向北，电车公司的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也许，在这条线路上曾经出过什么事情吧。”
    说话的是铃木珠希：
    “在十多年前的时候，这条线路上可能出现过相当惨烈的车祸，导致整辆大巴车上的司机和乘客全部遇难，并形成了一车怨灵，然后在盂兰盆节这个阴气极盛的日子里，从黄泉回到人世，徘徊在这条线路附近。
    这样的话，就能解释为什么第二个人所看到的车厢，显得格外老旧了……”
    “或许吧。”
    白水秋不置可否。
    铃木珠希所说的这种推测，是既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的。
    也许十多年前的时候，这条线路上真的出过一次车祸，但也不能证明和今天的这次事件有关。
    因为往年的盂兰盆节，可没有发生过黑泥暴动的事情。
    退一万步说……
    就算每年的送魂之日，真的都有这么一辆灵车，从青冈站附近经过，但只要没有造成大量人员失踪或伤亡，大概率也是不会惊扰到天目神社的。
    毕竟那时候的白水秋，还处于灵觉被封印的状态，基本上和一个普通人没什么两样，而千代的灵觉又只是驱魔师中普普通通的水准，按理说应该都是感觉不到和“黄泉之门”有关的存在的。
    “对了，之前我有听藤原秘书说，灯笼山突然出现大量邪物，可能与白莲宗的活动有关……铃木姐姐之前从那儿过来的时候，没有发现什么端倪吗？”
    白水秋扭头看了一眼铃木珠希。
    “并没有。”
    铃木珠希微微摇头：“灯笼山的防范措施相当严密，各个出入口和制高点附近都进行了布控，还有巡逻人员24小时轮班巡守。至于灯笼山上，更是有麻美前辈亲自带人守卫，理论上是不可能被人趁虚而入的。
    如果这些事情背后，真的是被白莲宗和九菊一派做了手脚，那他们动手的途径，一定非常巧妙，所以才能在不被我们觉察的情况下得手。
    而且，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们现在应该会有进一步的动作才对。
    对于身处于明处的我们来说，也只能选择见招拆招了。”
    “说的也是。”
    说话间，白水秋又往周围扫了一圈。
    从刚才来到这座车站的时候，她就感觉到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充斥在这个站台周围的空气中。
    很淡。
    淡到白水秋只能感觉到有这么一股气息的存在，却无法捕捉到它的准确来源，好像无处不在，又好像哪里都没有。
    而且，这种气息似乎也只有她自己能够感觉到，旁边近在咫尺的铃木珠希和十兵卫两人，都好像是毫无觉察一样，还在朝着站台的各处走走看看，试图找出“神隐事件”的线索。
    为了确认这一点，白水秋特意问了一嘴。
    “气息？我们没有感觉到啊……”
    铃木珠希和十兵卫互相看了一眼，然后低头拨弄了几下自己手中的罗盘，蹙起眉头：“我和十兵卫刚过来的时候，的确是看到罗盘上的指针动过一次，但就那么一下，之后就没有任何反应了。
    也许是因为我的修行还不够，所以无法窥探到和那个世界有关的秘密吧……”
    “哦？”
    白水秋闻言向这个女孩手中看了一眼。
    的确如铃木珠希说的那样，罗盘上的指针并没有……
    不，其实还有一点点反应的。
    在盯着指针看了有一分钟以后，白水秋才终于确认，这枚罗盘上的指针正在以一种极其细微的幅度轻轻颤动着。可是因为每次颤动的幅度，细微到了几乎连肉眼都辨别不出的地步，所以感觉像是纹丝不动一样。
    而这样的震颤幅度，也完全起不到追踪和定位的作用。
    所以……
    结夏等人是真的到了“那边”的世界？
    那，那个疑似“黄泉之门”的东西在哪里，究竟要怎么打开？
    总不能再去找一辆电车，仿照着结夏等人失踪时的情景，再从“东山站”往这边开一遍吧？
    而且，还有一点让白水秋非常在意，就是她这一路上过来，丝毫没有看到和感觉到风狸的存在。
    假如这个小东西是跟着结夏一行一起进入了那边的话，那就说明，“黄泉之门”是可以屏蔽修行者和式神之间的感应的。
    这可就不是一般的麻烦了……
    如果风狸还能够联络上的话，至少还能通过它获悉结夏等人现在的境况，可现在，她对结夏一行的处境根本就是一无所知，就算想要着手调查，都无从谈起。
    白水秋双手抱在胸前，一边思索着对策，一边从衣兜里掏出手机，又分别给白水和人夫妇拨了个电话过去。
    结果还是和刚才一样。
    话筒里面只能听到一阵滋滋啦啦的电流声，让人心烦意燥。
    白水秋把手机贴在耳边，仔细听了一会儿，确认并没有之前在那段音频中听到过“呼吸声”以后，才有点怏怏地将话筒放了下来，准备挂断电话——不管怎么说，没听到那个呼吸声，总归比听到了要好。
    就在这时候……
    话筒中忽然安静了一瞬。
    紧接着，就有一个怯弱的声音传了过来：“喂，有人吗？”
    “？！”
    白水秋愣了一下，才猛地睁大了眼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是……结夏？”
    虽然略微有点失真，但是听得出来，这个声音的确是属于白水结夏的。
    可，白水结夏却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询问，停顿了几秒钟后，才接着开口说道：“虽然不知道您是谁，但可以请您给我家里打个电话吗，号码是……拜托了！”
    说这话的时候，结夏的声音很小，像是在一只手捂住话筒，同时竭力压低自己的声音一样。
    在捕捉到这个细节的时候，白水秋心里隐约浮出了一抹不安：
    “结夏，是你吗，能听到我说话吗？”
    “哦对了，我叫白水结夏，现在正在……道路中间的这个电话亭里面，和妈妈还有小狐狸在一起，周围都是很黑的街道，看不到月亮……我也不知道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但还希望您一定要帮我把这些话转告给我姐姐和奶奶，她们在成田市的天目神社，谢谢了！”
    “电话亭？”
    还有……小狐狸？
    难道是在说风狸？
    白水秋心思电转，嘴里一连声地发问：“你所在的那个电话亭周围，有什么标志性的建筑吗，还有，除了母亲以外，还有其他人现在和你在一起吗？”
    数秒钟的安静。
    下一刻，就听到结夏惊慌的声音再次响起：“它们又过来了，我要赶紧离开这里……拜托了！”
    随着这最后一句落下，电话挂断，话筒中又变成了一阵忙音。
    在通话结束的最后一刻，白水秋依稀听到了一声“嘤嘤嘤”的叫声，但只是一闪而逝，仿佛只是瞬间的错觉。
    “……”
    白水秋咬了下嘴唇，默默地看着眼前的手机屏幕，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刚才那通电话，是你妹妹打过来的？”
    铃木珠希凑近过来，先是看了看白水秋的脸色，才微微张开嘴巴，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打过来的，好像完全听不到我说的话一样……”
    白水秋微微闭上眼睛，把刚才电话中听到的那段对话反复回味了一遍。
    【电话亭】。
    这是所有信息中最关键的一个。
    类似于这样的设施，还是上个世纪移动通讯尚不发达时出现的中间产物，在如今这个年代已经很少能看到了，尤其还是位于道路中间的电话亭。可问题是，自己明明是按照白水佳世的号码打过去的，为什么却打到了这个“电话亭”里面？
    而且，听结夏的口吻，这一通电话倒更像是她在紧急间拨出的求救电话。
    还有，在这通电话的最后，结夏说“它们又过来了”，“它们”是谁，为什么是“又”？
    陡然间，白水秋回想起了一幅画面。
    那是在她幼年时那段记忆中，疑似进入过的那座城市，没记错的话，那座城市中也有着无数存在于阴影轮廓中的魑魅魍魉……这些东西，或许才是“黄泉之门”那边那个世界的原住民。
    莫非，结夏也遇到了这些东西，而且还不止一拨，是在躲藏的间隙中，跑到【电话亭】里打出这通电话的？
    白水秋在这边百思不得其解。
    旁边的铃木珠希也默不作声地用手指点着手机，向家里发送着信息。
    她虽然是出身世家，又比白水秋早几年加入对策组，但年龄其实也就不到不到二十岁，也是第一次遭遇到和“黄泉之门”有关的灵异事件，这时候同样一头雾水，又不敢随便开口指点，只能尝试向家中长辈询问。
    不过就算是玉前神社的铃木家，对这方面显然也只是一知半解。
    过了几分钟，十兵卫也结束了对“青冈站”的探查，凑了过来，从铃木珠希那里问了几句后，略微思索了一下：“不管怎么说，小秋的妹妹既然能够打来这通电话，就说明她现在还平安无事，算是个不错的好消息了。”
    “是啊……”
    白水秋有点敷衍地笑了笑，微微垂下眼帘。
    她刚才也在心里这么想过。
    但仔细想想……
    答案是否定的。
    首先，电话中的结夏听不到她的声音，两人也完全没有产生过对话，只凭声音比较相似这一点，再加上话筒那边单方面说的那两句话，很难证明刚才那个结夏就是真正的本人。毕竟有些妖怪，就是能够模仿人类说话的。
    比如画皮，比如茨木童子……在这方面，白水秋是有吃过教训的。
    其次，就算刚才电话中的结夏是本人，那声“嘤嘤嘤”也的确是风狸发出的，但……既然她所处的空间已经和自己不在同一个世界，那么……
    时间呢？
    也许……正是这通电话并不是实时传递的，而是存在着时间上的前后差，所以身处的时间节点较晚的她，能够听到结夏的声音，而反过来却听不到？
    不得而知。
    唯一有可能解答这些疑惑的，恐怕也就只有雨女了，可这个绿衣女人还未苏醒，所以白水秋也只能依靠自己，来摸索和揣测结夏那边遭遇的情况。
    如果真相真的是她所想象的那样……
    那么留给她和结夏的时间，恐怕已经不多了。
    低沉的脚步声从旁边迅速靠近过来。
    白水秋循声看了一眼，就见栗见成也拿着手机，大步流星地从不远处走了过来，脸上的神情很凝重：“我刚才接到了良树打来的电话，他们已经在二十公里外的那座水库中，发现了之前消失的那辆电车……”
    “嗯？”
    “那辆电车是出现在水库中央的，距离岸边大约有二三十米远，从肉眼辨别的结果来看，车身已经遭到了严重损毁，像是撞在了坚硬的山岩上，然后又失控摔入了河中一样……”
    看着白水秋一脑袋问号的表情，栗见成也换了口气，又详细解释了一遍：
    “在被良树发现的时候，那辆电车的绝大部分车厢都已经沉入了水底，只露出尾部的一小节，如果不是有一个警员水性较好，游过去查看了一下，良树他们可能会直接将那块车位忽略过去。”
    “也是因为距离岸边很远，现在又是夜晚，所以水库附近的管理人员一时间联络不上，等找到救援工具将车厢打开，保守估计也要花费两三个小时。
    而在潜水过去的情况下，又完全无法看清车厢里面有没有人，所以……”
    “所以，如果那辆车还有人的话，现在应该绝无存活的可能了？”
    “……理论上是这样的。”

第601章
    说这话的时候，栗见成也小心翼翼地看了白水秋一眼：
    “另外，关于那辆大巴车还有一个疑点，就是良树他们在落水点附近的水库边，并没有发现任何车辙印之类的痕迹。因此也完全无法推断出那辆电车的行驶路线是什么样子的，就好像整辆车都是凭空出现在水库内的一样……
    而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么车上的人，就更是凶多吉少了。”
    “……”
    好吧。
    仅仅就这辆电车的去向而言，就已经是一起很恐怖的灵异事件了——
    一辆从监控探头下突然失踪了的电车，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内，先是疾驰了二十公里，然后不知道用什么东西将自己撞得千疮百孔，再凭空闪现到了水库中间，让自己被河水淹没至顶……
    如果整个过程被人记录下来，再拍摄几张照片，发布到网络上的话，恐怕又是一桩广为流传的都市怪谈了。
    可是和刚才那通诡异的电话比起来，电车的事情就显得小巫见大巫了。
    “事情我已经了解了，还请栗见警官联络那边的水库管理人员，对那辆电车实施打捞救援吧……
    对了，救援的时候尽量小心点，因为那辆电车很可能是从那个地方回来的，上面说不定沾染了一些不干净的气息，还请您让良树等人把御守贴身带好，就算真有什么意外，也能用它来抵御一二。”
    白水秋说道。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那辆电车上的人应该是被分成了两批。
    第一批是带着结夏的和人夫妇，还有开车的司机、以及剩下那几位还不知道姓名的乘客，这批人很可能是在电车抵达“青冈站”的时候，就已经神秘失踪，通过某种未知的方式进入到了另一侧的“里世界”。其中结夏和佳世这对母女在一起，旁边还跟着风狸。
    至于白水和人……
    从刚才那通电话来看，这个男人很可能是在那边的世界和佳世母女走散了，不过考虑到白水和人毕竟也是继承了白水家血脉的后裔，应该多少是有一点自保之力的。至少存活几率比剩下那几个不知名的乘客要略大一些。
    第二批，就是神代家的那两位保镖了。
    这两位上车的时间最晚，是在第一批人全部失踪以后才进入了车厢，而且在和惠子通话的时候，话筒那边就已经出现了那种奇怪的呼吸声，想来不是什么好兆头。再加上他们的电话卡定位，是在二十公里外的那座水库中……
    恐怕多半已经和那辆电车一起淹入水中了。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两个保镖也跟着进入了“里世界”，在从车厢内逃走的时候把手机扔到了车上，然后那两部手机又跟着电车一起回到现世……不过这种巧合发生的几率微乎其微。
    栗见成也郑重地点了点头：“明白了，我会将这条命令传达下去的，那，白水小姐您现在打算怎么做？”
    “……”
    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扭头看了一眼公交站台上的站名：“我准备亲自去那边看看。”
    “诶？”
    栗见成也并没有第一时间明白“那边”的意思，但铃木珠希和十兵卫却都反应过来了，这位玉前神社巫女的脸上流露出惊讶的神情：“小秋，你是指……”
    “嗯，就是往那扇‘门’的另一侧去看看。”
    “可是我们现在根本不知道结夏妹妹她们是怎么失踪的……或许她们并不是进入了‘那边’，而是被鬼怪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带走了，而且就算真的要去往那边，我们也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才能做到啊。”
    “的确如此，所以，只能先按照最笨的方法尝试一下了。”
    说着，白水秋扭头看向了栗见成也：“能帮我准备一辆车吗……电车最好，如果没有的话，普通的汽车也可以？”
    “好。”
    虽然有点不明就地，但栗见成也还是答应的很干脆。
    很快。
    就有一辆电车被开了过来。
    这辆电车，其实原本是要路过“青冈站”的，但是因为警方和特勤组的到来，这个公交站台被暂时封锁了起来，因此途径这里的这辆公交车也被暂时拦下，车上为数不多的乘客都被成田警方疏散，而车子本身却没有离开，依然停留在距离站台不远的地方。
    这时候刚好派上了用场。
    “小秋，你是打算将结夏妹妹她们之前遭遇到的情况，再重现一遍吗？”
    铃木珠希看出了白水秋的打算：“可是之前不是已经有两辆电车经过这里，并没有遭遇到什么灵异事件吗……”
    “可能是因为那时候车上的人不同吧，或者，是因为时机不对。”
    白水秋说着，又向周围梭巡了一圈。
    在刚才的那通电话过后，她就隐约感觉到，萦绕在“青冈站”周围的那股不知名的气息，好像比刚才变浓了一点。可是即使浓度发生了变化，这些气息依然像是没有源头的空气一样，充斥在车站周围的各个角落，让她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
    假如那辆电车才是白水结夏等人去往“那边”的关键性道具，那么按照之前那辆电车失踪的步骤再复刻一遍，或许能发现一些端倪。
    “额……”
    在电车靠边停稳后，白水秋迟疑了一下，想到了一个自己刚才疏漏了的问题。
    她自己是不会开车的。
    前世的时候，她倒是有考取过驾照，但只是普通的自动挡汽车，而且也早就忘掉怎么开了。像电车这种大型车辆，驾驶难度远远大于普通的汽车，如果真要用它来重演结夏等人失踪的场景，就意味着至少要有一个司机待在上面。可问题是……
    这个司机，绝对是个高危职业。
    搞不好连那扇门都没看到，就会第一个挂掉……
    “白水小姐是在担心司机的问题吗？”
    栗见成也笑了笑：“我当年也开过几次这种大车，自认为车技还算不错，如果需要有一个人跟你一起去‘那边’的话，就由我来吧。”
    另一边，十兵卫也冷静地开口道：“还是让我来吧，栗见警官再怎么说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到那种地方去实在太危险了，而且，今天可是盂兰盆节，栗见警官的家人应该都还在家里等你回去吧？”
    两人还在争执的时候，黑木大斗已经带着几个秋月组成员，聚到了白水秋旁边：
    “白水小姐，秋山组长有吩咐过，我们的职责就是护卫您的安全，所以不管去什么地方，还是由我们陪您一起吧。”
    “不是……”
    这种要去送死的事情，你们也要这么卖力争抢？
    白水秋张了张嘴，有点吐槽不能。
    不过她倒是也能理解栗见成也等人的心思，一来，这些家伙要么是警方或者对策组的成员，有着侦破案件和处理灵异事件的工作职责；要么就是黑帮成员，因为白水家和秋月组的合作关系，或者是义气一类的原因，而自觉担负起护卫她的义务。
    二来，或许是因为她的存在，才让栗见成也等人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一定可以跟着她从那边顺利归来似的。
    可事实上嘛……
    “先说好，这次只是我的一次尝试，能不能奏效、是否可以平安回来，连我自己都没有把握。如果你们想一起过去的话，记得先做好一去不回的心理准备。”
    白水秋往周围面色平淡地看了一圈，然后又把视线落在了铃木珠希和十兵卫身上：“其他人暂且不论，但铃木姐姐和十兵卫哥哥，你们就留在外面吧。”
    “诶？”
    没等铃木珠希问出为什么，白水秋就接着说道：“这次事件的凶险性不比上次的灯笼山低，我也没有丝毫把握，如果到时候出了什么问题，有你们守在外面，至少还可以想办法救我出来，而如果所有人都进去了，一旦在那边出了什么意外，就将会是全军覆没。
    再者说，水库那边的那辆电车，还有可能出现的新的状况，而且白莲宗和九菊一派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现身，若是那些家伙再弄出点什么事情来，栗见警官他们可抵挡不住，必须有人留下坐镇才行。”
    这些也都是实情。
    不过最主要的其实还是……
    白水秋对铃木珠希和十兵卫的实力不太放心。
    以她的经验来说，“黄泉之门”那边的世界是相当凶险的，哪怕是小有气候的修行者，也很难在那种地方顺利存活。更不用说在那种地方寻找到走失的白水结夏等人，再带着她们从里面出来了。铃木珠希两人的实力其实还算不错，但需要在两人一组的情况下才能发挥出全部水准，应变方面还是稍微薄弱了一点。
    如果换做是朝仓麻美的话，她倒是可以放心让这个女孩跟自己一起进去。
    以麻美的灵力水准，就算不知道出来的方法， 至少在那边的世界，自保肯定是没问题的……
    “……那好吧。”
    铃木珠希和十兵卫互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等事情大概交待清楚以后，白水秋就往旁边走了几步，大概清点了一下自己身上各式符箓的数量，还有携带的各类法器。
    其实她有想过，用傀儡娃娃代替自己的本体，去往那边的世界找人。
    之前的几次行动中，出于对自家神社的担心，白水秋几乎每次都是把傀儡娃娃留在家里看家的，可是这一次，因为新收服了桃树妖这么一个式神，再加上结夏这边遭遇的事情非同小可，她几乎把所有底牌都带上了，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傀儡娃娃。
    理论上，如果傀儡娃娃能够带着栗见成也等人进入那边的话，那她的本体就没必要再亲身涉险了。
    毕竟傀儡娃娃的战斗能力并不比她的本体逊色多少，理论上就算是在那边的世界，也是有足够的自保能力的。
    而她的本体留在外面，也能够通过共享视野的方式，看到傀儡娃娃身边的场景，从而在最安全的前提下，窥探到那边的世界。
    只是……
    傀儡娃娃不会说话，这是个暂时无法解决的硬伤。
    在眼下这种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生命危险的行动中，无法保持顺畅的交流，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另外，白水秋虽然已经做过试验，在彼此相隔数百里的情况下，本体和傀儡娃娃依然能够保持行动能力，但……
    “里世界”和现世的距离，却不是用几百里能够形容的，可以说根本就是咫尺天涯的两个世界，如果操纵傀儡娃娃的术式，也和她与风狸的感应一样，在到了那边以后就突然失效了的话……麻烦可就大了。
    所以，白水秋只好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准备等到了“那边”以后，再做考虑。
    另一边，栗见成也等人大概商谈了一下，很快就确定了几个跟随白水秋一起行动的人选。
    黑木大斗，三岛，还有三个不知道姓名的秋月组和特勤组成员。
    成田警署的人都被排除在外，主要是因为这件事情已经牵扯到了灵异层面，普通警察能够发挥的作用已经非常微弱，哪怕是栗见成也这样的刑事组警察，此前对付那些人类罪犯时的经验也派不上用场。
    只有像特勤组这样时常处理灵异事件的人，才算是专业对口。
    至于黑木大斗，这家伙的战斗力本来就比普通人高出一大截，如果再贴上【生金符】，跟一般的妖怪都能打一打，秋月组要派出一个代表，自然非他莫属。
    白水秋对此没什么意见。
    原则上来说，她是想自己一个人进去的，到了那边以后再把傀儡娃娃召唤出来，这样遇到什么事情，应对起来都比较方便。但开车的司机肯定要占上一个，在此基础上再多两个帮手，也不完全没有好处，至少探路的时候可以有别人代劳，而且人手多一点，也能提高搜索的效率。
    只是到时候从那边回来的时候，会头疼一点，而且这五个跟随着一起过去的人，能否全部回来，也是个未知数……
    在决定了人选以后，几个人就开始现场配备武器。
    白水秋将自己身上的【生金符】和御守，分了几张给黑木大斗等人，不过他们既然决定一起进去了，就这样赤手空拳也不太现实。所以黑木大斗转身走回到秋月组开来的那辆汽车前，从后备箱里面掏出了一把冲锋枪挂在身上。
    “？”
    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白水秋有点愣神。
    旁边的栗见成也脸上流露出惊愕的表情：“你们秋月组……竟然还备有这种武器？？”
    “栗见警官不用担心，我手里的这一把只是仿真模型而已，里面装填的都是橡胶子弹。”
    黑木大斗一边瓮声瓮气地回应了一句，一边把几幅备用弹夹塞到背包里，一并挂在身上。
    话是这么说，但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看出来，这把冲锋枪显然是真家伙，不过和像黑木大斗那种魁梧如棕熊般的体形相比，倒的确有点像是玩具枪的感觉。
    “……”
    栗见成也不吭声了。
    其实势力比较强大一些的黑帮团体或者财团，都有着私藏武器的习惯，但只要不拿出来在大庭广众之下使用，或者被人曝光出来，一般情况下，警方也都是保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不会太过追究。
    只是……多数黑帮通常也就私藏个手枪什么的，像冲锋枪这种火力，就算是警方都很难搞得到，的确是过分了一点。
    可考虑到秋月组和成田警署现在算是坐在一条船上，栗见成也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刨根究底。
    相比于秋月组，特勤组的准备显然更加充足一些，在除了三岛以外的另外两个叫不出名字的特勤组员把车开过来，掀开后备箱的盖子以后，白水秋就看到了一副四五层高的武器架出现在车厢内。
    主要是手枪、冲锋枪和军用弩，另外还有几把自动步枪。
    “这些武器，都是特勤组在协助退治妖怪时使用的，在对付那些拥有实体的妖怪时非常有效，虽然一般情况不能直接将他们杀死，但是可以造成切实的伤害……
    另外，这些枪械的内外壁都用现代工业手段刻制了术式，还在火药内加入了食盐和朱砂，但对灵体的杀伤力依然很有限，只能对付一下普通的恶灵。据说东京那边正在研制专克灵体的枪械武器，但目前没只是试验阶段，没有完成量产。
    这次过来的时候，藤原秘书说这些东西可能会用到，所以让我们带了一批过来。”
    三岛开口解释了几句，然后从里面挑了一把比较轻便的手枪，向白水秋询问道：“白水小姐需要拿一把防身吗，虽然可能用处不大，但至少在遇到那些比较弱小的邪祟时，能帮您节省一些力气？”
    “不了，谢谢……”
    白水秋摆了摆手，视线落在了车厢内的那把十字弩上：“这东西也是你们之前用过的吗？”
    “是的。”
    三岛扭头看了一眼，把十字弩取了出来：“这种武器算是我们最常用的一种武器，虽然是冷兵器，但近距离内的杀伤力不逊色于手枪，缺陷主要是射速太慢，无论是和枪械，还是和弓箭相比，射击速度都相差了好几倍……
    不过因为和古代的弓弩制式接近，所以附魔工序相当成熟，通过在箭矢上刻制的术式，辅以箭镞内装填的食盐，能够对大部分邪祟造成有效杀伤。”
    “是吗……”
    这方面的事情，白水秋之前有听鹫峰紫苑说过。
    对策组内是有配备各式枪械的，但不经常使用，主要有两个原因——
    一是常规热武器只能对物理系的妖怪生效，而这一类妖怪基本上都已经在这数百年间销声匿迹，平日里很难见到，而最常出现的，像西园寺浅子、白面女这样的怨灵，又很难用热武器直接击杀。
    二是大部分灵异事件出现的地点，都是在城市内，即使是像芝山町那所凶宅，周围也存在着不少住宅区。在这种情况动用重型火力，等于是把灵异层面的存在公之于众。
    但……
    这一次的情况不太一样。
    因为青冈站所处的地点，本身就是比较偏僻的市郊，而且白水秋要去的，还是疑似“里世界”的地方，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那里大概率是一个和现世完全隔绝的地方，就算到处狂轰滥炸都不用担心伤到普通人类，所以三岛也就很干脆地把这些东西拉了出来。
    “我拿一副这个就可以了……枪械一类的武器我没有学过，不太会用，用这东西可能更顺手一点。”
    白水秋将十字弩接了过来，拿在手里看了看，打算等这次用完了以后，送给神代惠子研究一下。
    没记错的话，这个女孩似乎对这类术式武器很感兴趣的样子……
    另一边，三岛又把弩箭递了过来，目测有二三十支的样子，用一个胶质的软盒装了起来，可以用束带扣在大腿上。由于弩箭的长度比和弓的箭矢要短很多，所以并不需要担心会因此影响到行动。
    白水秋按照三岛的示范，把十字弩和箭盒在身上装配齐全，再把封妖卷轴塞到贴身的口袋里，算是准备妥当。
    等到其他几个也都做好准备以后，白水秋才率先上了电车，由黑木大斗开车，将电车从青冈站缓缓驶出，以不超过30迈的速度，在车站附近开始兜起了圈子。
    在这个过程中，白水秋坐在一个靠窗的座椅上，微微闭上眼睛，仔细感知着周围的气息变化，嘴里时不时开口发号施令：
    “……刚才那块地方，再开回去一遍。”
    “……下面那个路口，走最左侧的车道，速度慢一点。”
    在白水秋的声音中，黑木大斗不断打着方向盘，绕着青冈站转了几圈后，在距离站台大约两百米的一处地方放慢了速度，这时候，坐在车厢内的白水秋微微睁开眼睛，不动声色地往周围扫了一圈。
    起雾了。

第602章
    准确的说，这是一种和雾气很像的东西。
    非常稀薄的一层，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渗透了出来，萦绕在这辆电车的里里外外。除了白水秋以外，三岛等人似乎也都隐约感觉到了什么，有点紧张地站在车厢内，往车窗外面不断张望着：“怎么突然觉得有点冷……”
    “难道我们现在已经到了那边吗……”
    在几人面面相觑的时候，白水秋也从座椅上站起身来，往后视窗的方向看了一眼。
    从这个距离，还依稀能看到“青冈站”方向的灯光，以及一团影影绰绰的人形和车辆轮廓，想来应该是守在那边的栗见成也等人。不过视线所及，就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似的，有点看不真切。
    “这些雾气，都是来自于黄泉之门的气息吗……”
    白水秋微微眯起眼睛。
    到了这时候，她刚才感觉到的那种气息已经变得相当浓重了。
    而且……
    似乎也是在这种气息的刺激下，被“八门金锁阵”封印在她识海深处的那段记忆，也开始不由自主地翻腾起来，其中依稀有那么几幅记忆碎片，吸引了白水秋的注意。
    “这种术印，该不会就是……”
    白水秋沉吸了一口气，然后微微闭上眼睛，慢慢将双手抬起来，纤细的十指扣在一起，按照那几幅记忆碎片中的画面，缓缓结出了几道略显晦涩的术印。
    “好像……是这样的吧？”
    随着最后一道术印结出，一股灵力波动的气息从白水秋指尖悄然迸发出来。
    半空中，仿佛有一扇无形的大门缓缓拉开了一条缝隙。
    车厢内的三岛等人，不约而同地感觉到视线恍惚了一下，等到再次稳定下来时，整个电车内外的景象已经瞬息巨变，好像一下子驶入到了一片黝黑的隧道之中，四周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月光、路灯、公交车站的霓虹灯牌……所有光源都在这一刻消失了。
    刚才还依稀能够看到影子的栗见成也等人，这时候全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次拉——
    黑木大斗猛地踩下了刹车。
    好在，这辆电车的车速本来就不是很快，所以即使是突然停下，车厢内的人也只是稍微晃了一下身体，并没有出现人仰马翻的情况。
    “这里……就是‘里世界’了吗？”
    白水秋也慢慢睁开眼睛，往周围打量了一圈。
    电车现在所处的位置，好像是在一条小路上。
    远近各处都是空空荡荡的，一条人影都看不到，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前后两侧则是一团团朦胧的建筑物轮廓，同样黑黝黝的一片连着一片，好像一头头荒古巨兽蛰伏在哪里，从看不见的角落里，往电车这边投来窥视的目光，哪怕只是单纯地看向四周，都能感觉到一股令人心悸的气息，渗透骨髓。
    果然。
    这一幕，似乎和刚才那通电话里，白水结夏描述过的那番景象吻合了。
    同时，也和白水秋自己记忆深处的某一幅画面，贴合在了一起，让她不自觉地攥紧了掌心。
    【可选任务：搜寻迷失在另一个世界的同伴，并带着他们回归现世，任务奖励未知
    （注：此任务危险性极高，请谨慎选取！）】
    这两行文字，是在电车通过那扇“大门”的同时浮现出来的，任务的完成要求和白水秋这一趟过来的目标一样，但类型却是少见的“可选任务”，而且还特别给出了“危险性极高”的提示，这种情况，还是白水秋此前从来没有遇到过的。
    哪怕是在灯笼山和落雷山谷……
    “额……那两次好像都没有发布任务？”
    难道说，系统在发布任务前，会评估任务的危险性，当死亡率大于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会不予发布。而这次则是因为她已经带着黑木大斗等人进入了“里世界”，所以才不得不发布了出来，但依然把任务类型调整为了“可选”？
    白水秋心里的念头一闪而逝。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去纠结这些的时候了。
    毕竟她这趟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把白水结夏等人救回去，所以不管有没有这条任务，这件事情都是必须要做的，所以在看到这两行文字后的几秒钟内，白水秋就毫不迟疑地选择了接受。
    而在此之后……
    “等等，你们先别出去。”
    这种没有光源的环境下，显然不适合再继续开车了。
    毕竟周围都是黑咕隆咚的街道，墙壁和建筑物的轮廓几乎都完美地融入到了夜色之中，一不小心就可能会撞到什么东西上。至于开着手电筒照明，就更不现实了，万一把某些隐藏在黑暗中的东西招惹过来，救援计划怕是分分钟就要泡汤了。
    白水秋扭头看了一眼电车车门的方向，低声喝止了三岛等人试图开门的举动，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将封妖卷轴内的傀儡娃娃取了出来，双手飞快地结了几道术印。
    伴随着一阵灵力涌动，另一个“白水秋”的身影在车厢内显现出来。
    伴随着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白水秋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斗篷和鞋子，把傀儡娃娃从头到脚裹的严严实实，又把一套符箓放在后者身上，再配上一套军用弩。然后才操纵着傀儡娃娃的身体走到车门前，缓缓抬手放在了门扣上。
    “白水小姐，这是……”
    三岛等人都有点愣神。
    因为外面没什么光线，导致车厢内的能见度很低，再加上傀儡娃娃身上还裹着一层宽大的黑色斗篷，把头脸都遮盖了起来，所以他们是看不清傀儡娃娃的面貌的。
    可是……
    一言不合就从座位上掏出一个大活人出来，这种事情多少有点震撼几人的三观。
    而且，虽然看不清脸，但傀儡娃娃的个头体形基本上都是和白水秋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对于交集较多的人来说，还是会有那么一点熟悉感的。
    “这家伙也是我的式神之一……”
    白水秋含糊其辞地解释了一句：“因为我也第一次到这边来，并不清楚外面可能会遭遇到什么，所以用她来探探路就好了。”
    “……对了，我这个‘式神’不会说话，所以你们就不用费心和它交流了。”
    说话间，白水秋一心二用，操纵着傀儡娃娃的身体，缓缓拉开了车门，然后慢慢走了出去。
    嗯，没有异常……
    在电车外面站了几秒钟以后，白水秋才松了口气，用傀儡娃娃的身体慢慢向前走出几步，一边走着，一边不断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而所有这些，都通过视野共享，被她的本体接收到。
    “应该没什么问题……”
    话虽这么说，但白水秋也不是百分之百的有把握。
    毕竟傀儡娃娃虽然是她用自己的一部分意识操控的，这后者的身体，却是用陶土做成的，理论上并没有像活人一样的呼吸系统，如果外面的空气中散布着什么有毒物质，仅凭傀儡娃娃的反应，是不足以作为依据的。
    出于稳妥起见，白水秋戴上了口罩。
    等黑木大斗等人也都准备好了以后，一行人才陆续下了车，由白水秋决定了一个方向以后，轻手轻脚地向前走了出去。
    “这边……”
    白水秋指了一下方向，带着三岛等人慢慢向前。
    在这个过程中，几个人渐渐相隔两三米的距离分散开来，好像众星拱月一样把白水秋围在中间，每个人都看向了周围的一个方向，各自身上携带着的枪械也都打开了保险，做好了随时射击的准备。
    而傀儡娃娃则是只身一人走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反正傀儡娃娃的术式，是可以随时解除，并收到身边的，所以如果真的遇到了什么危险的情况，这家伙也能够及时抽身撤离。这样兵分两路，也可以提高搜寻的效率，快一点找到结夏等人撤离这里。
    “……”
    白水秋不露声色地往这群家伙身上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慢慢将灵力扩张开来，感知着周围的动静。
    这就是风狸不在身边的弊端了。
    作为风妖，风狸的实力虽然并不算很强，可是感知能力却是连老妖怪那样的千年大妖都自愧不如，基本上可以说是一台“狐形雷达探测器”，能够在相隔数百米的时候就提前感应到周围的气息波动。而白水秋自己虽然也有感知妖气的能力，可是感知范围和精度是无法和前者相比的。
    当然了……
    从另外一个角度上，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因为有风狸这个可以提前预知到危险的探测器跟在身边，对结夏和佳世的安全还是有一定保障作用的。
    “话说，我们刚才进来的地方，和之前的那辆电车是一样的吗……”
    还是说，只是处于“同一片区域”内？
    那么，如果在明天，或者之后的哪个时间段，通过“青冈站”的这处节点，进入到这边的话，地点会跟着发生变化吗？
    几个疑惑从心里一一闪过。
    但白水秋只是想了想，就一笑置之，毕竟结夏等人的遭遇，是与盂兰盆节有关的，等这几天过去以后，就不可能再发生“电车失踪”一类的事件了。再者说，像眼前的这种鬼地方，来一次就够了，她可不想再有下一次了。
    “前面是个十字路口……我们要往那边走？”
    走在最前面的黑木大斗停住脚步，往两侧看了看，压低声音问道。
    到了这个这里，刚才过来时的那辆电车已经快要看不到了。
    “……走左边吧。”
    白水秋思索了一下，作出决定。
    不知道是因为里世界的环境比较特殊，会对感知能力进行压制，还是结夏等人并不在这一片区域，直到现在，白水秋依然没有感觉到风狸的存在。无论是本体，还是傀儡娃娃行进的那个方向，都是如此。
    但，白水秋有一种直觉，似乎她知道结夏在哪个方向一样。
    哪怕总觉得这种直觉并不靠谱，但眼下这种局面下，也只能选择相信它了。
    当下，一行人在十字路口向左转弯，继续前进，三岛和另外一个特勤组成员走在最后面，把周围的地形默默记在心里。
    “等等……”
    在行进了百十米后，白水秋忽然停下脚步，扭头往背后看了一眼。
    “怎么了？”三岛有点紧张地用余光瞥了她一眼，同时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后方。
    “你们没有听到吗……”
    在刚才的某一个瞬间，白水秋陡然听到了几个细微的呼吸声，出现在距离自己背后不远的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们一样。
    说着，白水秋的视线往周围梭巡了一圈，最后又落在了地面上，目光所及，就看到空旷无人的街道上，突兀地出现了一串水渍。
    准确的说，是一串水渍形状的人形，在地面上突兀地显现了出来，大小有半人高的样子，就像是被某种力量粘在了地上一样，当白水秋低头看过去的时候，那些东西好像也在看着她，无形中带来了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这是什么鬼东西……”
    一个特勤组成员脸上微微色变。
    哪怕并不知晓这些人形水渍的成因，他们也能判断出来，这些东西显然都是灵体系的怪物，而这一类怪物，基本上可以说是所有邪祟中最难对付的，不管实力强弱，都很难缠，也是热武器应对起来最为棘手的一种邪物。
    “要动手吗，白水大人？”
    三岛低声请示了一句，同时示意两个特勤组成员，将手枪换成了军用十字弩，缓缓举了起来，各自用一枚箭矢瞄准了地上的一滩水渍。
    ——相比于主要用来对付实体系妖怪的现代枪械，附魔了术印的十字弩对灵体类邪物的杀伤力还要更强一些。
    就在这么几秒钟内，这些水渍已经扩张了几分，基本上已经和普通人身高相仿了。
    而且，还在加快速度往这边靠近过来。
    突然间，那几团水渍从地面上跃了起来，就像是从池塘里面跳出来的鱼一样，形成了一条条半透明的人形轮廓，无声无息地扑向白水秋等人所在的位置，速度竟然极快！
    “射击！”

第603章
    在距离拉近到十米以内的时候，三岛果断扣下了扳机。
    另外两个特勤组成员也先后射出了弩箭。
    咻咻几道破风声中，几摊水渍人形被直接从中间贯穿过去，发出了几道不似人声的尖锐惨叫！
    然后，水渍形成的人形轰然炸开，化作成片的水花向周围溅射开来，不等这些水花落地，又是两道火铃符从后面的白水秋手里挥了出去，炽热的火焰熊熊燃起，很快就把水花蒸腾成白茫茫的蒸气。
    “解决掉了吗……”
    两个特勤组成员略微松了口气。
    但……
    “不，还没有。”
    白水秋抿了抿嘴唇，表情有点复杂地往两侧的街道上看了一眼。
    刚才那几条水渍人形的惨叫，已经在这条街上传开了。
    原本一片安静的街区，像是被突然唤醒了似的，变得鲜活了起来。
    左右两侧那些黑黝黝的建筑物中，同时浮现出了一团团形状不一的阴影轮廓，有些像是被打折了四肢的野兽，有些像是扭曲的人形，更多的还是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从那些建筑物中走了出去，放眼看去密密麻麻的一大片。
    其中走的最快的几个，已经到了街道边缘。
    在几人的视线中，就看到一团全身都像面条般扭曲到一起、近乎一人高的异类，歪歪扭扭地往街上走了过来，却偏偏脖颈上方顶着一张很像人类的面孔，一边走，还一边大张着嘴巴，发出意义不明的喘息声。
    这个过程中，还有大团大团浓绿色的涎水从牙齿缝隙间流淌下来，溅落到地面上，散发出一阵难闻的恶臭。
    “这东西……”
    白水秋微微蹙起眉头，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她这段时间也算是见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了，当初的白荻湾隧道内，也存在着不少无法用通常语言来描述的鬼物，可……
    和眼前的这些比起来，此前的那些鬼物都称得上是慈眉善目了。
    “小心，它们要过来了……”
    说话间，黑木大斗将冲锋枪举了起来，枪口对着那团面条怪虚瞄了一下，然后猛然扣下了扳机。
    哒哒哒——
    十几发冲锋枪子弹在短短数秒内倾泻出去，直接把面条怪打成了碎片。
    可就算这样，这东西竟然还没有立刻死掉，而是像蚯蚓一样在地面上蠕动着，试图拼凑到一起。
    接下来。
    两侧那些建筑物中的怪物开始接二连三地冲了出来，纷纷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貌，三岛等人也纷纷从腰上掏出手枪，瞄准这些东西的头部啪啪啪不断射击——
    准确的说，这些怪物中的大部分都是没有“头”的，所以只能凭借自己的感觉，朝着比较像是要害的部位倾泻子弹。
    “别恋战，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尽快找到人离开这里！”
    白水秋低声说道。
    听到她的吩咐后，几个人临时调整了一下阵型，由黑木大斗在最前面开路，三岛和另外一个特勤组成员负责两翼，剩下两个人断后，开始向城市更深处的方向进发。每当遇到岔路口的时候，白水秋都会不假思索地喊出下一步的折转路线。
    在兜兜转转了几圈后，一行人终于来到了一处较为开阔的地方。
    也是在这里，先是黑木大斗刹住了脚步，然后包括三岛在内的所有人都停下来了，齐刷刷地扭头看向了白水秋。
    这里赫然是一条岔路口。
    但，不是常见的三岔或者四岔，而是数不清的岔路口。
    从白水秋一行现在站着的这条空地往外，前、后、左、右……每个方向都有一条道路向外通去，有的羊肠小道，有的是宽阔大路，每一条都是一片黑黝黝的景象，什么都看不到，但经历了刚才的那番枪战后，所有人都知道，那些黑暗中正蛰伏着一股股危险气息，准备伺机而动。
    “这里的路……好像都是互相连通的。”
    三岛的脸色很难看。
    从下电车开始，他就在有意识地记着路线，可现在看来，记住行进路线似乎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因为这座城市里面的道路，分明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迷宫，尤其是像这种一下子分出十几条岔路的地方，虽然理论上是可以将地图在脑海中构建出来的，可是相比于现实中的道路，记住的难度无疑会以几何级数增加。
    所以问题就是……
    如果忘记了路线，那么等救完了人想要离开的时候，要怎么出来？
    最坏的情况下，所有人都要被困死在这座无人的城市里面！
    前进还是后退，是个必须要考虑的问题。
    如果要撤离的话，在这里还来得及……
    一时间，所有视线都集中到了白水秋身上，等待着她做出决定。
    短暂的沉默。
    就那么几秒钟的时间，后面那些从刚才那片街区追踪过来的怪物，就已经出现在几人的视线中了，而且周围的那些建筑群中，也有越来越多的诡异气息蠢蠢欲动，在这种情况下，甚至就连三岛等人，都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其中所蕴含的危机感。
    “……换我来开路吧，你们跟在后面，记得小心两边的怪物，有危险及时出声喊我。”
    白水秋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然后从封妖卷轴中缓缓抽出了一柄黑色的长刀。
    鬼切。
    在刚才下电车的时候，白水秋就把雪走从卷轴内取了出来，交给了傀儡娃娃，而鬼切则是留在她自己手里，随着刀刃出鞘，一股杀伐气息向周围扩散开来，有如一阵冷风，荡平了周围十几米见方的地面。
    而后，白水秋越过了黑木大斗，大步流星地向斜前方的一条羊肠小道走了过去。
    这块地方四周的建筑物，远远比刚才他们进来时的那片街区要密集。
    最高的有十几层的样子，远远望去好像是个钟楼，而低矮一点，则是从两三层到七八层都有，时不时就会冒出几栋和现实世界的建筑风格迥然不同的建筑，而且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黑影，开始从这些楼宇中探出头来。
    在白水秋向路口靠近的时候，一条黑影从一栋黑黝黝的三层楼顶一跃而出，身体好像蝙蝠一般张开成一团扁平状，作势就要扑到一行人头顶。
    但不等它靠近，白水秋头也不抬地挥出了一刀，刀刃划出一抹黑色的圆弧，将那东西切成了两半。
    正要开枪的黑木大斗调转枪口，朝着另外一边即将冲过来的一群怪物哒哒哒打了一梭子。
    “跟上！”
    …………
    与此同时。
    现实世界的“青冈站”附近。
    栗见成也等人同样按照某种阵型分散开来，一边留意着四周的动静，一边警惕地看着道路边的某处。
    就在二十分钟前，他们亲眼看到白水秋乘坐的那辆电车，消失在了这片空地上。
    哪怕是见惯了灵异事件的铃木珠希和十兵卫，对这种发生在自己眼皮底下的“神隐”事件，也略微有点恐惧。
    “但愿小秋妹妹她们没事……”
    也是在这个时候。
    忽然有一声清越的鸟鸣，从高空中浮现了出来，第一时间摄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心神，不等铃木珠希等人抬头，就听到一阵狂乱的风声从高空中传来，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鼓动着翅膀，往这边疾速靠近一样，巨大的阴影有如乌云划过长空，甚至连月亮都被暂时遮住了。
    “那是……UFO吗？”
    栗见成也和几个警员惊愕地抬起头来，仰头望向天空。
    夜幕之下。
    就看到一团青色的光点，往“青冈站”的方向靠近过来。
    是的，因为前者所处的方位，分明是在距离地面数千米的高空中，所以从栗见成也等人的方向，用肉眼观察的时候，只能看到一抹指甲盖大小的“光点”，可是很快，那团光点就开始变大，仿佛是在眨眼间，就掠过了这千米高的长空，以无比迅猛的姿态俯冲而下！
    而在即将落到地面上的前一秒，又突然扇动了一下羽翼，做出一个向上托举的动作，最后稳稳降落在了街道中央。
    哗啦啦——
    一阵阵迅猛的狂风，向四面八方席卷开来，厚重的烟尘，让守在旁边的一群人一时间有些睁不开眼。
    只有数十米外，几个被警车挡住的警察没有被烟尘迷住眼睛，下意识地从怀里掏出了手枪，指向了这只青色巨鸟，但没有一个人敢扣下扳机。
    足足过了有一两分钟的样子。
    这团烟尘才渐渐散开，虽然还是有大量的灰尘和颗粒物弥漫在四周的空气中，可是能见度已经比刚才好太多了。
    “怎么可能……”
    栗见成也用左手遮在面前，右手摸向了腰间的手枪，一脸神情骇然地看向街道中间的空地。
    他们这一批警察，基本上都和白水秋打过好几次交道了，从最开始的利根川和画皮事件，到后来的白莲宗集会……相比于一般的普通人，多多少少都对灵异层面有一些了解，可是就算这样……
    栗见成也也无法想像，世界上竟然会有体型如此惊人的鸟类。
    体长目测有十多米，双翼的翼展更是达到了二十米以上，落在地上的时候，周身的羽翼还在散发着火焰般的青色磷光，这种样子已经完全超脱了飞禽的范畴，简直就像是古早神话中的洪荒巨兽一样。甚至，在它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周围的空气似乎都有点被灼烧起来的迹象。
    “小秋进去多久了？”
    青色巨鸟微微张开嘴巴，发出一道清越的女声。
    “啊？”
    栗见成也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这时候，旁边的铃木珠希已经率先反应过来了。
    她和十兵卫毕竟是在灯笼山上和鹫峰紫苑见过一次的，虽然时隔数月，印象稍微有点模糊，但“青鹭火”的特征过于明显，所以两人还是很快就认了出来。
    在短暂的迟疑后，这个女孩微微欠身鞠了一躬，轻声说道：“您就是青鹭火前辈吧，小秋妹妹在大约二十分钟前乘坐上了那辆电车，已经去往另一边的‘里世界’，寻找失踪的和人先生和佳世女士等人，我们正在这里等待他们回来……”
    “电车？”
    “是的，就在今晚的五点钟左右，和人先生一行误乘上了一辆并不存在的电车……”
    铃木珠希语速飞快地解释了一遍。
    这一次，青鹭倒是没再问“和人和佳世是谁”这种话。
    就算事先并不知道这对夫妻的名字，她这时候也差不多能从这番讲述中，猜测出这两位的身份了。
    “也就是说，小秋的父母也被卷入了这起事件吗……二十分钟啊，看来我回来的还不算太晚。”
    “呵呵，九菊一派的那群家伙，果然还是选在这一天动手了，看来朝仓家的那个小丫头算的还蛮准的……”
    青鹭自言自语了几句。
    在她说话的时候，栗见成也等人都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
    只有铃木珠希和十兵卫互相看了一眼，两人的脸上都流露出几分凝重的色彩：“……九菊一派？”
    直到现在为止，对策组对今天这番变故与九菊一派之间的联系，也只是保持怀疑，并没有确凿的证据。
    但这种话从青鹭火口中说出来，性质就截然不同了。
    不管这是出于作为千年老妖的青鹭火的判断，还是她口中所说的“朝仓家的小丫头”的预言，都代表着这件事情几乎是确凿无疑的。
    毕竟……
    有可能和青鹭火发生交集，而且还擅长卜卦之术的“朝仓家的小丫头”，大概率只有一个。
    “朝仓理绘吗……”
    铃木珠希犹豫了几下，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青鹭火前辈，您刚才说的九菊一派，是指……”
    “呵，只是一家之言而已，不必当真。”
    说话间，这只青鹭的身形才渐渐缩小，最后幻化出一条人形的轮廓。不过因为全身都被一层深青色的妖气笼罩，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无法看清楚她的相貌。而且事实上，栗见成也等人也都不敢抬头多看，生怕被这位千年大妖记挂上。
    “小秋刚才就是从这里离开的吗？”

第604章
    鹫峰紫苑踱着步子，在这座公交车站周围转了一圈，最后将视线定格在栗见成也等人围绕着的那片路边空地上。
    “是的。”
    铃木珠希点了点头，说话的语气依然很客气：“我们对‘里世界’的情况知之甚少，虽然亲眼看到了那一幕，但还不清楚小秋进入了那边的方法。不过您作为她的式神，应该是清楚她的去向的。
    虽然以我的身份说出这种话稍显唐突，但，还希望您能够尽快找到小秋，以免他们在那边出现意外……”
    这话说出来，铃木珠希也有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
    话说……
    青鹭火不是白水秋的式神吗？
    为什么在盂兰盆节这种关键性的时间节点，这位千年老妖竟然会姗姗来迟，难道是有别的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
    在铃木珠希暗暗思忖的时候，鹫峰紫苑也回头瞥了她了一眼，轻描淡写地说道。
    “我是小秋的式神没错，可之前并不在成田市内，而是去处理了一点私事……
    我之前曾经在小秋身上留过一件定位法器，就在半个钟头前，那件法器的气息从这个世界消失了，看来，应该就是那辆电车从现世消失，去往那边的时候了。”
    十兵卫咀嚼了一下老妖怪的话语，试探性地问道：
    “难道您也没有去过……”
    “嗯，虽然我曾经听说过很多关于那个世界的传闻，可真正去往那边的次数，却还一次都没有。”
    说着，鹫峰紫苑停下脚步，细细感知了一下，将视线定格在了某一处：
    “不过到了这种时候，也只能勉力尝试一下了。小秋消失前的最后一缕气息，应该是在这里吧……”
    话音未落，一只手缓缓向前伸了出去，按在了虚空的某处。
    然后……
    妖力鼓荡。
    在这一刻，无法言容的压迫力从鹫峰紫苑身上释放出来，宛如平地风暴一般，迅速向周围席卷开来，包括铃木珠希和十兵卫在内，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惊惧感，好像从身体到灵魂都在颤栗。
    据说自然界的一些动物在遭遇天敌的时候，会产生一种刻入骨髓的恐惧。
    而此刻，栗见成也等人感觉到的恐惧，比那些动物更甚，似乎眼前的这个女人只需要轻轻吹一口气，自己就要灰飞烟灭一样。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就看到鹫峰紫苑的那只手，似乎在虚空中触碰到了什么。
    明明只是一团并无实体的空气，却被她以一种推动重物的姿态，将手掌缓缓向前推去，在这一刻，铃木珠希手中的罗盘忽然剧烈颤动起来，上面的指针疯狂抖动，好像要从她掌心直接飞出去一样。
    “这个不会就是那扇‘门’吧……”
    这种强行推门的动作，显然并不是件轻松的事情。
    鹫峰紫苑中途换了口气，然后二度发力，才终于将手掌向前挪出了不到一毫米的距离。
    为了做到这看似简单的一幕，这个女人花费了接近五分钟的时间。
    在这个过程中，铃木珠希等人神情各异。
    然后，鹫峰紫苑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向前踏出了一步，身形好像是没入到了一团水液之中，变得有点半透明。在这时候，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头也不回地对着留在外面的铃木珠希等人说了一句：
    “对了，那个九菊一派的幕后黑手，我过来时还没有见到，不知道他现在藏在什么地方，你们都小心点。”
    随着最后一道声音从鹫峰紫苑口中传出，这个女人的身影彻底消失。
    而那股由她的妖力形成的风暴，也终于平息下去。
    “呼……”
    直到这时候，铃木珠希和十兵卫互相看了一眼，双眸中都带着藏不住的惊恐。
    “幸好这家伙被小秋收服了……”
    “是啊，难怪小秋之前能带着它，在关西那边将茨木童子一行杀的七零八落……如果这家伙也是我们的敌人，恐怕是比黑泥更加棘手的麻烦吧？”
    ——黑泥的实力固然强大，可毕竟是被封印困缚在了灯笼山上，无法轻易脱身离开，只要封印不破，最多也就是在灯笼山一带闹腾出一点动静罢了，影响不到市区里面的人。
    但“青鹭火”却是能够在人世间来去自如的。
    回想起这只妖怪刚才现身的时候，从千米高空俯冲而下的场景，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心有余悸。
    “话说……”
    “这只式神到底是从哪里飞过来的？”
    …………
    里世界。
    黑漆漆的街道上，一条披着黑色斗篷的人影快步跑了过去。
    手中的一柄雪亮长刀上面，正在燃烧着熊熊火焰，宛如一柄火炬照亮了周围的空间。沿途经过的地方，不断有东西被从黑暗处惊扰起来，朝着那条人影的所在追了上来，在街上聚集成了黑压压的一片。
    时不时，前面的人影就回身劈上几刀，将追得最紧的几个鬼物砍翻在地，带起一团火焰四散。
    这些火焰，对后面那些邪物显然还是有点威慑力的，所以大部分邪物都只是远远地吊在后面，没敢跟的太近。
    这条人影，自然就是操控着傀儡娃娃的白水秋了。
    相比于本体所在的那一边，这一边因为是单独行动，再加上傀儡娃娃的体力并没有精疲力竭这一说，可以长时间保持快速奔走的状态，所以行进速度要快得多。
    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内，已经接连穿过了好几条街区， 朝着城市的更深处前进。
    “看来，电车进入这座城市的初始位置，应该是随机的……”
    “否则就算是有风狸带路，也不可能带着结夏她们跑出这么远……”
    “我们刚进来这么一小会儿，就已经遇到了好几拨怪物，结夏她们能够存活，除了有风狸帮忙探测，大概也是因为前面那辆电车进来时的位置比较隐蔽，周围没有多少怪物存在……”
    几个念头从心里一闪而过。
    白水秋操纵着傀儡娃娃的身体，一言不发地继续前进，同时双眸不断向两侧扫视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虽然没有说话的能力，但傀儡娃娃还是可以对看到和听到的景象，进行理性分析的，而且这些分析出来的结果，也都会在第一时间，通过意识之间的维系作用和相隔数个街区的本体共享。
    她这时候也大概看出来了。
    除了那种水渍人形，在这座无人的城市内随处可见以外，其他那些异类就并不是每个地方都有的了。
    有的街区相对密集，有的则是比较稀疏，而且不同街区的种类，似乎也稍微有点差别。
    大体上有点类似于人类世界那种村镇聚居的感觉。
    但无论哪一种异类，都生的面目可憎。
    “等回去以后，或许可以抽空制作出一份‘里世界’的地图册……”
    ——当然，这个想法如果真的付诸实践，恐怕会是一个相当浩大的工作量。毕竟这座“城市”大得出奇，里面的道路又错综复杂，时不时还夹杂着几条弯曲成环形的街道，好像一个巨大的天然迷宫一样。才进来这么一会儿，她的方向感就已经有些混乱了。
    好在，白水秋和自己直觉指示的地方，也已经越来越近了。
    又一次穿过一处街区之后，白水秋猛地顿住了脚步，双眼目不转睛地落在前方的某处，神情凛然。
    “那是……”
    相隔二十米左右的道路中间，赫然出现了一间四四方方的小屋子，好像一个长方盒孤零零地立在那里，画风和周围那些黑黝黝的建筑群格格不入。
    【电话亭】。
    这一路走过来，无论是傀儡娃娃这边，还是本体所在的那边，白水秋都没有见到过第二个类似于这种屋子的建筑，想来这东西应该算是“里世界”内的一种稀有物品。如果那样的话……那么这一间电话亭，很可能就是结夏之前打来电话时用的那一间！
    这一刻，白水秋心里前所未有的警惕起来。
    屏息凝气，向四周看了一圈后，才慢慢抬起脚步，往电话亭的方向走去。
    短短十多米的距离，白水秋却走了两三分钟。
    “好像没什么危险……”
    前面是一片空空荡荡的景象。
    而后面……刚才跟着她过来的那堆邪物，有不少因为速度跟不上而放弃了追逐，剩下的一些，则是零零散散地吊在百十米外，不敢轻易靠近过来。只要小心谨慎一点，不给他们可乘之机，也就问题不大。
    在反复审视着周围的场景，确认了这一点后，白水秋才踏入了电话亭。
    刚才距离较远的时候，还看不出什么，等走到这里，白水秋才发现，这间电话亭并没有门，看起来更像是用三面墙壁和玻璃围出的一方小空间。而亭子里面的电话，也只是虚有其表，虽然按键是常见的九宫格，旁边还有免提和留言键。
    但最主要的问题是……
    白水秋没看到电话线。
    如果之前结夏就是用它拨打的电话，那么这台电话竟然能够打通，真的是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要不要往外界打一通试试……”
    白水秋想了想，就果断放弃了这个想法。
    且不说她现在用的是傀儡娃娃的身体，没有说话的能力，就算是本体过来，这通电话要拨给谁，也是个需要考虑的问题……万一因此给对方带来什么厄运，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真要试验的话，最好是找一个人提前说好，而且这个人还必须是具有足够的实力，能够抵挡妖邪入侵的人才行。
    ——最合适的人选，就是朝仓麻美或者鹫峰紫苑了。
    真要说起来，想办法搞到土御门家的电话打过去，也是个办法，反正只要她不透露出自己的身份，任凭这些阴阳师想破脑袋，也不可能知道这通电话是从哪里打过来的，若是真有什么邪祟顺着电话线杀了出去……
    那正好算是帮助土御门家，磨练家族子弟的修行成果了。
    抱着这种念头，白水秋又在电话亭内仔细看了一圈，最后将视线落在了那枚“留言键”上面。
    犹豫了片刻后，白水秋将话筒取下，按下了这颗键。
    然后……
    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看来是我想多了，这台电话的‘留言键’应该还没有被别人用过……”
    白水秋松了口气，刚刚把话筒扣回去，正要从转身这间小屋子内走出去的时候，背后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叮铃铃——
    铃声有点飘忽不定，就像是从九幽地狱中传来的声音。
    “……”
    白水秋迟疑了有五六秒钟，才终于后退了一步，将话筒从墙壁上取了下来，放在耳边，没说话。
    短暂的安静，隐约有一个喘息声从话筒那边传来。
    忽然，一道惊恐的声音出现在白水秋耳边：“是、是110吗？救命啊！！”
    “……”
    听声音应该是个男人，年龄约摸在四十岁上下，也就是中年大叔的年纪。
    白水秋抿了抿嘴唇，在心里做出初步判断。
    男人还在继续：
    “我也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自从那天晚上看了朋友送给我的那卷录像带以后，我身边就开始出现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今天是第七天，我早上一觉醒来，正准备出门上班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来到了这个鬼地方……”
    “……”
    “手机在这里接收不到任何信号，也没有网络……我已经在这里待了一整个白天，才找到了这间电话亭，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如果你听到了我的呼救，还请帮我报警，或者将这一切告诉我的家人……”
    话筒那边的人絮絮叨叨地说了一段，都是和自己处境有关的话。
    直到最后，他才开口说起了自己的身份：“我叫宫本一夫，住在我孙子市的秀山公寓，妻子的电话是……”
    声音到这里戛然而止，只剩下急促的喘息声。
    过了几秒钟后，话筒那边的人才再次开口，可是传过来的声音，却已经不再是求援，而是变成了一道极为尖锐的惨叫。因为语调严重走形，听起来甚至都不像是正常人类能够发出来的：
    “走、走开啊……别过来！！！”

第605章
    这一声尖叫过后，电话里的声音就变得嘈杂起来。
    因为事发突然，就连白水秋，也被这种变故吓了一跳。
    除了一阵近乎能刺破耳膜的惨叫声以外，好像还夹杂着一些滋滋啦啦的电流声，和一种咀嚼吞咽的声音，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用尖利的牙齿啃咬着什么一样，这种声音出现在这样的场合下，多少有点令人毛骨悚然。
    “咕咚……”
    白水秋吞咽了一口唾沫，下意识地把话筒稍微离远了一点。
    救援肯定是不可能的了。
    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这通电话是从哪里打过来的，也不知道这个叫宫本一夫的家伙现在在什么地方，甚至这家伙是不是早就死了都不好说。只是，这个宫本一夫刚才提到了“一整个白天”，让白水秋有点格外在意。
    她之前带着黑木大斗等人进来的时候，是没有看到任何光源的。
    话说……
    “里世界”也有白天吗？
    难道白天的时候从现世进来，看到的就是白天，反之则是黑夜？
    还是说，“里世界”有着另外一套自成体系的时间流速，这里的“白天”和“黑夜”，是一个独立于现世而存在的概念？
    不得而知。
    就这么短短十几秒钟的时间，话筒那边的惨叫声已经消失了，只剩下那个咀嚼啃咬的声音还在继续，估摸着那个宫本一夫多半已经挂掉，并且沦为邪物嘴里的口粮了。因此，白水秋也不忍心再继续下去，就准备挂断电话。
    这时候……
    “我、抓、到、你、了……”
    一字一顿的声音从话筒内传了过来。
    每一个字音都像是从生锈的铁器中摩擦着发出的噪音一样，听起来让人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在白水秋愕然的注视下，就看到一抹浓郁的黑气，从那枚话筒内潺潺浮现了出来——
    确切的说，其实是在宫本一夫喊出“别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有黑气出现了。
    但刚开始的时候很淡，所以白水秋只是稍微留意了一下，并没有特别放在心上。
    可是在“了”字结束后，这团黑气就开始轰然暴涨。
    几乎是在一眨眼的时间内，就充斥到了整个亭子的各个角落。
    白水秋本能地感觉到了不对，一把将电话扣了回去，然后不假思索地往地面上猛踏了一脚，整个人借助地板带来的反冲力，好像离弦之箭般向后退让开来，就要从电话亭内撤离出去。
    就在此时……
    异变陡生！
    这一刻，这间电话亭好像是从沉睡中活过来了一样，那面没有门的空缺处，赫然冒出了几排黑色的锯齿，从上下、左右，往中间迅速闭合。
    眼看着就要将她锁在里面。
    这时候，白水秋面色一沉，在仓促间猛地一个抬手，将自己手里的雪走插入到了下面的锯齿里面，再原地一个沉腰挺身，双腿微微叉开站稳的同时，将握紧的左拳向头顶上方砸了出去：“立地通天炮！”
    咔嚓——
    拳齿相接的时候，白水秋感觉到一阵尖锐的疼痛。
    ——这还是在贴上了生金符的情况下，如果没有这道符箓的庇护，恐怕就这么一下，哪怕是以傀儡娃娃的肉身强度，多半也要皮开肉绽，甚至直接把指骨折断成两截。
    好在……
    以此为代价，电话亭上面那牌黑色的锯齿也被白水秋硬生生地崩断了两片，至于下面的，则更是被雪走插入到了两片锯齿中间的“牙缝”里面。
    “嗨呀！！！”
    尖锐的长啸声中，白水秋就地一滚从电话亭内逃脱出来，正要回手将雪走抽出来，就看到“电话亭”猛地闭上了嘴巴，也不管压在自己下牙缝上面的火焰长刀，就一边发出怪叫，一边从地上拔身而起，往远离她的一侧蹦了出去。
    “？？？”
    饶是白水秋，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也不禁有点愣神。
    毕竟就算是她，也没见到过一个四四方方的“电话亭”当街蹦蹦跳跳地跑路的景象，而且……
    雪走还插在那东西嘴里！
    这把刀虽然不是像鬼切那样的名器，但毕竟也是白水秋从白荻湾隧道那只犬神手中夺来的战利品，跟在她身边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用着还算顺手，这样莫名其妙地被这个怪东西抢走，她自然不会心甘情愿。
    所以，白水秋很快就翻身而起，拔脚追了出去。
    在奔跑的过程中，她已经将一张【轻身符】贴在了自己身上，速度陡然加快了几分，可是依然无法拉近和“电话亭”之间的距离。
    眼看着“电话亭”的速度越来越快，白水秋将挂在背后的那套军用十字弩取了出来，再从束在大腿上的箭袋内取出弩箭，上箭、拉开的动作，有如行云流水一般在一瞬间完成，随意预瞄了一下，就扣动扳机，然后再次取箭。
    三箭连发！
    第一支刻制着驱魔术印、用食盐和朱砂浸泡过的箭矢射到“电话亭”身上，好像泥牛入海一样，没有任何效果。
    也是。
    特勤组使用的这些武器，大部分都是用来对付物理系妖怪的，而在面对灵体的时候，顶多也就是诛杀几只恶灵。但凡是到了西园寺浅子那种程度的怨灵，就很难用几支箭矢直接射杀了。而这个“电话亭”的实力，显然远在西园寺浅子之上，根本不是这些武器能够对付的。
    不过白水秋本来就只是想试一试。
    而后面射出的两枚箭矢就不一样了。
    在射入“电话亭”身上的同时，裹在箭杆上的火铃符就轰地一声，熊熊燃烧了起来。
    ——这东西身上的那些玻璃，显然不是现世常见的那种，而是用妖力凝聚而成的，只是以玻璃的形象展现出来，所以这会儿弩箭插在上面，却完全没有破碎的声音和迹象出现。
    可就算是妖怪，也是有痛感的。
    “……嗨呀！！”
    “电话亭”又发出了一声怪叫。
    然后，就见这东西猛地张开嘴巴，好像吐唾沫一样，把牙缝里的雪走用力吐了出来，有如一枚大号暗器射向了白水秋！

第606章
    面对这枚突如其来的“暗器”，白水秋手疾眼快地抬手抓了一把，凌空抓在了雪走的刃面。
    再顺手甩了个剑花，就把剑柄和剑尾调换了一下位置，牢牢握在掌心。
    这时候，“电话亭”内又开始有一团团黑气汩汩冒了出来。
    这些东西看起来，就好像是乌贼在海洋中遭遇敌人时，发射出来的那种墨汁一样，很快就把半条街道都笼罩进去，陷入了一片纯粹的黑暗。白水秋下意识地将脚步一缓，试着向前挥刀劈砍了几下，发现对这些黑气毫无作用。
    眼看着周围的黑气越来越浓，白水秋才咬了咬牙，一口气冲了进去。
    也就是这么几秒钟的耽搁。
    等她穿过这团黑气，视线中重新看到事物的时候，就发现“电话亭”已经蹿入百十米外的一条巷道中，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
    白水秋扯动了几下嘴角，一时无语。
    自从进入到了“里世界”以后，她所看到的邪物就一个比一个怪异。
    刚才的那些水渍人形，以及包括面条怪在内的一众怪物，至少大体上还能够在现实世界找到性质相似的鬼祟，而且也能够用“物理系”和“灵体系”这两个大类别来囊括。可……
    这个“电话亭”是个什么鬼东西？
    难道是现实世界的电话亭成了精，然后逃蹿到这里来了？
    理论上，这种事情并不是完全不可能，毕竟古代的志怪故事中连石头成精的先例都曾经出现过……
    可，电话亭成精这种事情，怎么想都太过怪异了一点。
    “大概只是模样上的相似吧……”
    白水秋思索了一下，就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抛开，然后往周围审视了一圈。
    刚才和“电话亭”的那一番追逐，已经让她冲出了刚才那片街区，来到了一块宽阔的空地上。
    这块空地的模样，和本体一行遭遇的那条岔路口有点像。
    但不同的是，周围并没有那么多岔路，相反，正前方只有一条路，而且还是一条死路——
    从白水秋所处的位置往前，大约百米开外，有一片巨大的建筑群，整体形状近似于一个没有弧度的“C”字形，将这条路从这里截断。站在白水秋身处的角度看过去的时候，感觉有点像是现实世界中的工厂厂房——而且是已经被废弃掉的那种，整体面貌显得非常破落。
    这样一片建筑物出现在不见丝毫光亮的里世界内，显得有点渗人。
    “话说，结夏她们不会是跑到这片建筑群里面了吧……”
    如果“电话亭”之前没有挪过位置的话，那么这片厂房，就是距离它最近的大型建筑群。
    而结夏虽然有灵媒体质，但并没有接触过术法方面的东西，还只是个普通的小孩子，再加上白水佳世，肯定不可能跑出太远……
    这个想法在白水秋脑海中萌生出来以后，就挥之不去。
    从进入到这座无人的城市以后，她一直都是在外面那些宽窄不一的街道上行走，还始终都没有走入过这些建筑物内部。
    而现在嘛……
    倒是可以在确认猜测的同时，亲自进去尝试一下了。
    另外，在这座工厂厂房内，还存在着一处目测有二十多米高的建筑物，差不多是附近几条街区内最高的了，仅次于在本体那边的那条羊肠小道上看到的“钟楼”。就算在厂房区里面找不到结夏等人，也可以登上去往周围俯瞰一下，开启一下视野。
    白水秋打定主意。
    沙沙沙——
    脚步声慢慢向前。
    这片疑似工厂厂房的建筑群，赫然就是邪物比较稀疏的那种地方。
    从门口往外，百米方圆内，几乎看不到一个邪物的存在。
    心绪浮动间，白水秋已经来到了厂房前，在虚掩着的大铁门前方停下脚步，微微抬起手臂，将双手掌心按在了大门上面，然后用力推开。
    吱呀——
    艰涩的门轴转动声，在空旷的厂房内传出很远。
    几乎是在大门打开的同一时间，一股凄寒的凉风从这栋建筑内部打着旋儿迎面而来，让白水秋神情一凛。
    从外面看的时候，这片工厂区的面积很大，甚至一眼都看不到边。
    估摸着至少数万平米是有的。
    而她现在推开的这扇大门背后，只有整个厂房区内的一间厂房，一根根粗大的立柱，一直抵到七八米高的屋顶上方，周围散落着许多大大小小的“机器设备”，似乎都已经非常陈旧了，远远看去一团团庞大的阴影轮廓，将视线切割开来。
    白水秋微微眯起眼睛，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先用审视的目光，往大门内仔细看了一圈，才迈开双脚，往前走了几步。
    吱呀——
    失去了手掌的支撑以后，厚重的工厂大门在白水秋背后缓缓闭合，带走了最后一丝光线。这一瞬，整个厂房都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几乎是在大门闭合的同一时间！
    两团细微的风声突然从大门两侧的刺斜里袭了出来，带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了白水秋的身侧，作势就要将手里的东西捅进她的后背！
    “呵。”
    白水秋微微勾起嘴角，连头也没回，就闪电般的一个拧腰侧身，将右手的雪走往右前方一插，同时左手则是精准地扣住了另外一个袭击者的手臂，抬肩曲肘的动作在一瞬间完成，带着迅猛的罡风向前轰了出去！
    铁山靠！！
    她的感知能力的确不如风狸，但是在这么近的距离内，还是能够很清楚地感觉到藏在门内的那两个东西的。
    只是一瞬间。
    白水秋和右侧的那个袭击者同时命中了对方。
    白水秋肩膀上的衣服布料被撕开几条口子，迸溅出一团火星，而对面的袭击者则是被一刀穿透了胸膛，迅速燃烧成了一团大火球。
    借助这团燃烧着的火光，白水秋看到了袭击者的样子。
    嗯，果然不是人。
    这两个东西的个头大约有一米六左右，大体能看得出人形的轮廓，只不过全身上下没有血肉，而是一团黑灰色的物质凝集而成的，像是一大块人为捏出的人形外壳。刚才刺到白水秋肩膀上的，就是这东西蜷曲如鹰爪的手爪。
    至于本该是五官的地方，则是留着几个黑漆漆的孔洞，也不知道它们是通过什么方式来辨别白水秋的位置的。
    但白水秋并没有因为它们面目丑陋，就手下留情的想法。
    一肘过处，就把左边那个人形怪物轰的胸膛凹陷，整个身子往半空中倒飞了出去，还没落地，就被白水秋一个拧腰转身，重心下沉，在将雪走从右边抽出来的同时，整个人就有如一头脱笼的幼虎般，展开狂风暴雨的追击。
    雪走的光焰不断闪烁，在半空中划出一抹抹纯圆的弧度。
    与此同时，随着白水秋的拳脚间，隐隐有一团淡金色的光芒在她身上流转起来，散发着浑厚的灵力。
    【生金符】。
    在生金符的加持下，白水秋这几记拳肘的力道相当沉重。
    换做是普通人的话，恐怕伤筋动骨都是轻的，搞不好当场就要被砸的吐血，可是这个袭击者都不是人类，哪怕是在这样密集的攻势下，依然多支撑了十几秒钟。
    但……
    也只是十几秒钟。
    “砰——！！”
    直到最后一记拳刺挥出，人形怪物被远远轰飞了出去，划出一道数米长的弧线后，重重地砸在了不远处的大铁门上，发出了沉闷的轰响。等到从铁门上滑落下来的时候，原本坚实的躯体已经被摔得四分五裂。
    “这东西……”
    还真是只有一个空壳？
    白水秋停在原地，活动了一下脖颈和肩膀，用余光向四周扫了一眼。
    似乎是因为刚才那一声轰响的惊扰，远近那些朦胧的阴影轮廓中，陆续又出现了几团类似的人形怪物，从见不得光的藏身处走了出来，晃晃悠悠地向白水秋所在的方向不断靠近。
    既然已经动手了……
    那就索性大开杀戒好了。
    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身形向前，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似乎是感应到了她的动作，那几团人形怪物纷纷从自己所在的地方蹿了出来，向着白水秋发起扑击，在双方距离还有七八米的时候，白水秋已经扔出了几枚火铃符，将其中几个黑影点燃，然后再微微俯下身子，开始向前飞奔。
    轰！
    一丛丛橘色的火焰熊熊燃起。
    而白水秋整个人，则是在这一刻化作一抹黑色的闪电，横举着有如火炬般燃烧的雪走，朝着漆黑的厂房深处冲了过去。
    刀刃挥舞，火蛇蔓卷！
    不断有人形怪物被劈成碎块，或者从战团中被凌空轰飞出去。
    又不断有黑影从阴暗角落走出来，数量越来越多。
    到了最后，白水秋也懒得再分辨具体的方向，索性在原地停下了脚步，将手中的雪走挥舞成一团大风车的模样，接连不断地往这些怪物身上劈斩过去。
    反正傀儡娃娃的体力几乎是无限的。
    只要注意发力的角度，不让雪走被这些家伙用身体卡住，理论上她甚至能够在这里把这间厂房内的所有邪物全部杀光。只不过这种做法既没什么必要，也太过浪费时间和精力。
    所以在杀了十几个怪物以后，白水秋就开始有意识地厂房另一侧靠近。
    终于……
    白水秋从杂乱的人形怪物中杀开了一条路，再穿过一堆堆杂乱的机器设备和立柱，就越过厂房的边界，来到了一座很宽阔的院子内。
    到了这里，厂房内的那些人形怪物似乎有点瑟瑟缩缩。
    虽然有几个跟着她追了出来，可是才刚往院子内冲出几步，就徘徊着停下脚步，然后慢慢退了回去。这种略显畏惧的模样，倒是和自然界中一些动物划分领地时的表现，有那么几分相似。
    “难道这个院子里面，还有更加可怕的怪物？”
    不过来都来了，白水秋也不可能再立刻退回去。
    先是环顾了一圈，就直接把视线投到了距离自己二十米开外的地方：
    “刚才在外面看到的那栋建筑，就是这个吗……”
    刚才在外面看到的时候，她还以为这是一栋楼。
    但实际上，这东西其实就是一个镂空的大铁架子，有点像野外常见的那种高压电塔，下粗上细，外面一圈环绕着一条螺旋形的简易楼梯，从最下面一直延伸到塔顶的平台，旁边还倒吊着许多绳索一样的东西。
    犹豫了一下，白水秋就快步走到这座脚手架前，沿着楼梯蹬蹬瞪往上跑去。
    二十多米高的架子，说白了也就是六七层楼的高度。
    白水秋操控着傀儡娃娃的身体，三步并作两步，还不到两分钟，就跑到了架子的最上面，站在最高处向周围俯瞰过去。
    这个院子应该是位于整片厂房的中间。
    面积目测有数千平米的样子。
    不过因为没有光源，实际上能够看到的视野范围很窄，白水秋也只是通过自己观察到的情况，在心里进行了大致的判断。
    从她所在的这座高塔往外，前后左右各个方向，都是一栋栋高高矗立的厂房，一扇扇黑洞洞的大门洞开着，有如几头钢筋水泥铸就的怪兽趴伏着张开了嘴巴，正要择人而噬。
    白水秋从距离自己最近的厂房一间间看了过去。
    刚才在外面时生出的那种感觉，在进入这片院子后，就变得清晰了起来。
    哪怕还没有发现自己想要寻找的人影，但白水秋有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就是结夏和佳世两人，应该就在这里！
    视线慢慢向远处推移过去。
    忽然间。
    就听到——
    嘭！！
    一阵沉闷的巨响从某个方向传了过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那边爆炸了似的，白水秋只觉得脚下的塔面晃动了几下，一时间没有站稳，险些就从上面摔了下去，连忙抓了一把旁边的架子稳住了身形。
    “发生什么事了……”
    惊疑中，白水秋将视线投向了厂房后方某处。
    几乎就是在刚才那一声巨响传来的同时，她也依稀感觉到了一股磅礴的气息，正在从那个方向升腾起来，然后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过了几秒钟，随着那团气息的动荡，又是一股剧烈的震动传来。
    朦胧中，一团臃肿如小山般的身影，在白水秋的视野之中浮现了出来。

第607章
    “那是……”
    白水秋运足目力，看向了那座“小山”，瞳孔微微收缩。
    和刚才厂房内的那些东西一样，这座“小山”也是一个人形的怪物。
    只不过……
    它的块头看起来过于高大了一些，目测至少有六七米高，几乎相当于一栋两层小楼，而且体形极度肥硕，就像是一团被人吹胀了的气球，但气球里面填充的并不是空气，而是肿胀起来的暗红色肉块。
    就在白水秋注视着这团臃肿人形的时候，还有一层层红彤彤的粘稠液体，从它体内不断分泌出来，也不知道是血液还是汗水，顺着这东西的身躯滚落下来。
    很快在地面上汇出了一大滩暗红的血泊。
    有点恶心。
    更重要的是……
    这东西的模样，白水秋看着还有点眼熟，就像是曾经在哪里见到过一样。
    “是在……那个时候吗？”
    白水秋心思电转，回想起了一幕。
    ——那是她在京都的祗园祭上，和神代惠子一起观光祭典的时候，曾经不小心窥探到过的画面。当时她还好像还出了点状况，如果不是在关键时刻被一个空灵飘渺的声音唤醒，恐怕会出现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
    而那一次出现在她识海中的怪物，也是这种臃肿的模样。
    猜测证实了。
    看样子，她在幼年时进入的那座空旷无人的城市，果然也是一处“里世界”。
    只是白水秋现在还不确定，自己当初进入的那座城市，是不是就是现在的这座，还有，眼前的这只臃肿人形，是否就是她幼年时看到过的那一只。
    从目测的结果来看，这东西好像比她印象里的那个要更大一些……
    虽说邪物的实力不一定和体形大小挂钩，可是在同一种类的怪物中，个头更大的，肯定拥有着更强的实力，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而且光是看从这东西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就能感觉出来，这家伙必然是个很棘手的对手。
    “遇到麻烦了……”
    白水秋轻抿着嘴唇，将手里的雪走用力握紧。
    这个时候，臃肿人形并没有觉察到白水秋的存在，还是在那片厂房区晃悠着，在一个蓄势的动作以后，突然向前迈出一步，将自己的整个身躯撞向了旁边的一间厂房！
    嘭——
    随着那间厂房被撞击的不断震颤，白水秋脚下的这座高塔也跟着晃动起来，宛如身处在地震现场一样。
    刚才那种地震般的感觉，就是这么来的。
    “这家伙到底在做什么？”
    白水秋蹙起眉头，视线落到那间被它撞击的厂房上面。
    因为距离过远，再加上臃肿人形的身形遮挡住了一些视野，白水秋看得有点不太真切，但是从厂房下方的某处，却隐约有一股熟悉的气息浮现了出来。
    忽然间！
    就看到一小团青色的身影从那间厂房内蹿了出来，往大院子的方向跑去。
    速度很快。
    这条身影，似乎吸引了臃肿人形的注意，后者停下了撞击的动作，一边慢慢将脑袋扭转了一百八十度，一边迈开步子往那边跟了上去。
    等到它和厂房的距离被拉开到了三四十米以后，才又有两个渺小的人影，勉强用力推开了厂房外壁下方的一处暗门，从里面溜了出来，猫着腰，贴着厂房往前跑去。
    这一连串动作并不起眼。
    但，还是很快就被臃肿人形发现了。
    这东西似乎犹豫了一下，就又将把脑袋拧了回来，不再管最开始那团影子，而是大踏步地向后面那两个人影追了出去。
    因为体型过于庞大，臃肿人形每一步踏出，都会越过三四米的距离，而且就算只是在单纯的走路，都像是地震了一样，整个地面都仿佛在跟着它的步调轻微震颤起来。
    另外，在行动的过程中，这东西脚下的那摊血泊，也在随着它而不断地往四周蔓延开来，散发出渐渐浓烈的血腥味。
    情况已经显而易见了。
    看样子，那两条人影最开始是藏身在那个暗门里面的，那扇门并不与厂房内部连通，所以不会受到那些人形怪物的侵扰，可还是被占据着这个院落的臃肿人形注意到了。
    不过，这东西可能并不确定她们藏身的具体位置，或者是碍于体型的差距，无法将手掌伸到暗门里面揪出藏匿着的两人，所以才会卖力地撞击厂房，想要用这种办法来逼迫她们主动现身。
    事实上，这个办法也的确很有效。
    在臃肿人形接连的撞击下，那间厂房的外壁已经有些扭曲变形了。
    为了避免被卡死在那扇暗门里面，藏在其中的人不得不跑了出来，试图换个地方躲藏。
    同时，出于提高逃跑成功率的打算，最开始那团青色的身影提前冲了出来，尝试吸引火力，可还是被臃肿人形觉察到了……
    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大概就是这样了。
    ……
    白水秋用了几秒钟的时间，在脑海中将这些情报分析了一遍，而院子内的那两条人影，则是在快步奔逃的过程中，恰好往她所在的这个高塔跑了过来，跑在前面的成年女人抬头往塔顶看了一眼，注意到了站在这里的她。
    傀儡娃娃身上是披着一套黑色斗篷的。
    从下往上看的时候，只能看出一团细长的人形轮廓，和刚才出现在厂房内的那些人形怪物颇有几分相似。
    女人似乎也是想到了这一点，脸上流露出一副惊恐的表情。
    脚下也一个踉跄，不小心绊倒在地，连带着把旁边牵着的小女孩也一并带倒。
    在双双倒地的时候，女人张开双臂将小女孩揽在怀里，用自己的后背当作缓冲，避免让她的身体摔在坚硬地面上。
    趁着这个机会，臃肿人形速拉近了双方之间的距离，三两步就追到了那两人背后二十米左右的地方，向前伸出双手，作势就要抓住摔倒在地的两人。
    最开始的那条青色影子也加快速度蹿了回来，化作一抹风刃劈向了臃肿人形的大腿后侧，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来向她们实施救援。
    可是能够开碑裂石的风刃，劈斩在臃肿人形的大腿上以后，却像是一柄美工刀剁到了一块肥硕的五花肉上面，完全没有造成一丝一毫的伤害，甚至臃肿人形连晃都没晃一下，继续抓向了抱成一团的白水佳世母女。
    没错。
    那两个试图向高塔逃蹿的，正是几个钟头前误入了“里世界”的白水佳世母女。
    而那团青色的身影，自然就是风狸了。
    因为“里世界”内特殊的环境，似乎对灵力有着相当严重的隔绝作用，所以白水秋才迟迟没能通过自己手心上的那道式神印记，感觉到风狸的存在。
    不过从现在的结果来看，她的直觉还是蛮准的。
    只是……
    想要把白水佳世母女救出去，就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事情了……
    咻咻！！
    两枚弩箭先后发射出去，异常精准地命中了臃肿人形的双眼。
    这东西脸上是没有五官的，本应该是眼睛的地方，赫然有两团深陷着的眼窝。
    两枚弩箭命中目标后，就轰的一声熊熊燃烧起来。
    与此同时……
    高塔上的白水秋做了一个深呼吸的动作，把十字弩往腰间一挂，再将雪走换成了双手持握的姿态，然后微微向前一步，站在了高塔的边缘，整个身子都近乎弯成了弓形。
    然后，随着白水秋猛地向铁塔边缘踏了一脚，在强大的爆发力，直接将栏杆都踢得有点变形的同时，整个人宛如一只展翅欲飞的鸟儿般，飞身跃起，在半空中做出一个挺身劈斩的动作，一刀，迎风斩落！！！
    呼！！
    尖锐的空气撕裂声响起！
    下一刻！
    雪亮的长刀凌空挥落！
    刀刃的最前端和臃肿人形的脑袋触碰在了一起，然后划出一条细长的刀线，一路向下！！
    次拉——！！
    这一刻，燃烧着火焰的雪走从刀柄以下完全没入到了臃肿人形体内，也是直到这时候，白水秋才发觉，这东西体内虽然没有骨架一类的东西，但里面的皮肉却并不是单纯的肥肉，而是在那些血液的掺和下，呈现出近乎于钢筋混凝土的坚韧性质。
    哪怕是挟着从天而降的坠落势头一刀斩下，在斩到了它的“脖颈”部位时，白水秋就开始感觉到了明显的阻力，好像自己这一刀是劈到了就一堵半凝固的岩墙上一样。
    如果不是她提前在自己身上贴了【生金符】，这时候怕是已经要将雪走脱手了。
    而臃肿人形也终于反应过来了。
    肥大的双手第一时间做出拍击的动作。
    虽然胳膊稍微短胖了一点，但这东西的行动速度并不慢，双手向中间拍出时，甚至都能听到明显的破风声。
    随着这个动作，臃肿人形身上的那些血液也像是被震动了起来，浓烈的血腥味混杂在腥风中，一股脑地飘荡开来，在距离如此之近的情况下，闻起来令人作呕。
    “小心呀！”
    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不用想也知道是结夏喊出来的。
    白水秋头也不回，在看到臃肿人形的动作时，猛地一个发力，借助被卡在这东西“胸膛”上的雪走，将自己下坠的势头缓住，然后一个鹞子翻身的动作踏上了刀柄之上，再向后一个空翻，纤细的身子凌空转体一百八十度后，轻飘飘地落到了地面上。
    啪！！
    几乎是在白水秋落地的同时，臃肿人形的巴掌也挟着猛烈的风声拍在了一起。
    就这么一下，这东西全身上下的肉都在颤动，连带着地面也再次晃了几下。
    “……”
    白水秋抿了抿嘴唇，双眸微眯。
    她刚才从天而降时劈出的那一刀，看起来威势十足，可实际造成的伤害并不大。
    毕竟这东西整个儿就是一团肉山，除非能一刀将它劈成两半，否则再怎么砍杀，也只是在它的体表形成一些创伤，等到白水秋长刀脱手以后，雪走就被卡在了这家伙的脖颈下方，脸上被划出来的那条裂纹，居然在这短短几个呼吸间，就开始黏合。
    反倒是最开始射到眼窝内的那两支弩箭，还有雪走上面贴着的那几张火铃符，还有熊熊燃烧着，向空气中不断散发出一股股浓烈的烤肉气味。
    但一张符箓蕴含的灵力还是太少了一点，眼看着也已经快要熄灭了。
    “以傀儡娃娃和它的体型差距，八极拳肯定是没用的……”
    “这东西虽然体型庞大，但反应并不慢，而且全身都是肉山，如果不小心被它抓住了的话，恐怕很难脱身……”
    “造成伤害最明显的还是火焰，不过单张符箓的符力有限，不足以对它造成有效的杀伤……”
    说白了，就是臃肿人形的血量太高，而傀儡娃娃的伤害不够。
    理论上如果有巨量的火铃符，在这片数千平米的空地燃烧出火海，说不定是可以烧死它的，但那种事情显然不太现实。
    同时……
    白水秋还注意到，这东西好像真的是看不见的，而是通过声音、气流的震动，以及触感来感知敌人的存在，所以在刚才那一刀斩落下来的时候，臃肿人形是根据雪走的所在，来确定握着刀的她的位置的。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它刚才会用撞击墙壁的方式，来逼迫白水佳世母女现身，因为在这对母女默不作声躲藏起来的情况下，这东西是真的看不见她们在哪儿的。
    “既然如此……”
    那就有必要利用一下这个弱点了。
    一瞬间，白水秋心思电转，有了点想法。
    这时候，风狸也再次凑到了白水秋身边，和她并排站在一起，朝着臃肿人形做出了一副龇牙咧嘴的动作。
    小东西显然是通过气息认出了她。
    而风狸的举动，似乎也让白水结夏感觉到了什么，有点不确定地张了张嘴，小声问道：“姐姐，是你吗……”
    白水秋没应声。
    事实上她就算想说话也做不到，只是通过心念间的维系作用，将自己刚才拟定的计划和风狸通了个气，然后微微沉下眉眼，把右手按在了腰间的十字弩上：
    “……要上了。”

第608章
    随着白水秋话音落下。
    一主一仆同时动身，向前冲了出去。
    早在从高塔上跳下来之前，白水秋就在自己身上贴了一张【轻身符】，正是因为这张符箓的作用，才让她在刚才那种危急的关头，作出了空中转体一百八十度的飘逸动作，顺利躲掉了臃肿人形的拍击。
    而现在，在平地冲刺的过程中，白水秋的行进速度同样快如闪电。
    两三个呼吸间，身形就已经掠出了二三十米，与臃肿人形相隔着十几步的距离蹭了过去，同时右手从箭袋内取出了几根弩箭，搭在十字弩上面，瞄准了雪走插出的那条伤口接连射出。
    咻咻！
    臃肿人形像是对这些弩箭有了防备，挥出手掌抵挡了几下。
    两枚弩箭才射到一半，就被这东西远远拍飞了出去，落在了十几米外，又轰的一声燃烧起来。
    这几枚弩箭上面，也都是贴了火铃符的。
    可是在丧失了出其不意的优势以后，居然连命中臃肿人形都无法做到，而且在这个时候，十字弩上箭速度缓慢，没办法连续射击的硬伤，也终于显现出来了。
    “切……”
    白水秋撇了撇嘴，果断把十字弩扔掉，然后从自己怀里掏出了一叠火铃符，用指缝夹起几张，一扬手向前甩了出去！
    她现在所用的是傀儡娃娃的身体，体质强度原本就远非常人可比，再加上【生金符】的加持，扔出去的火铃符，去势也并不比刚才的弩箭慢多少，带着一阵刺耳的破风声中袭到了臃肿人形近前。
    “朱鸟凌光，神威内张，山源四镇，鬼祟灭亡！！”
    这道咒语，被白水秋在心里默念出来。
    刹那间，就看到几张淡红色的符箓上面，突然亮起了一丝火星，然后，符箓内蕴含着的灵力被迅速引燃，形成了几团硕大的火球，作势要将臃肿人形吞没。
    与此同时，风狸也一个猛子蹿到了这东西脚下，用力张开了嘴巴，吐出了一口空气炮。
    这一套战术，还是白水秋在当初对付白荻湾隧道那头犬神的时候曾经用过的。
    但现在拿来对付远远比犬神强大的臃肿人形，她心里也有点没底。
    在场内三人一狐的注视下，就只听——
    呼！！
    风响声中，一股狂乱的气流从风狸口中喷了出来。
    这种空气炮，实质上是一种密度高度集中的风压弹，当初在树林内对付桃树妖的时候，连一人合抱的参天大树都能拦腰打断，所以就算是肥硕异常的臃肿人形，也在被轰击到的时候，也略微晃动了一下，挥出来的手臂失去了准头。
    再然后……
    轰！！
    猛烈的巨响声中，又是一团橘色的火焰冲天而起，风助火势，熊熊燃烧的烈焰化作一条粗大的火龙，在白水秋的操控下，迅速升腾起来，有如活物一般，向臃肿人形的那只手臂缠卷而上！！
    一不做、二不休。
    这一道火焰燃起之后，白水秋又接连将手里的符箓打了几道出去，在风狸的配合下，不断化作烈焰冲天而起，俨然已经形成了一团巨大的火焰龙卷，足足升起了有五六米高，将臃肿人形围绕在内，再从各个方向往它身上盘绕紧贴过去，发出了哔哔啵啵的爆燃声。
    和她刚才所做的判断一样，火焰的确是臃肿人形的弱点。
    但……不完全是。
    在火焰龙卷的围绕下，这东西身躯最外侧的皮肉迅速变得皱缩、焦黑。
    可是更里面的肉块却似乎非常坚韧，一层一层相当致密，哪怕白水秋一再将火焰撩高，一时间也烧不透它的躯干。
    更麻烦的是……
    没过一会儿，就开始有大量的红色液体从它身躯内渗透了出来，好像给这家伙周身蒙上了一层红布。伴随着这个动作，有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在空气中飘散开来，让白水秋忍不住拧起了眉头。
    在这些血色液体的浸泡下，火铃符的符力像是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压制，呈现出了即将熄灭的兆头。
    见状，白水秋咬了咬牙，把手中剩下的一叠火铃符接二连三全部打了出去，吩咐风狸继续煽风点火，困住臃肿人形的行动。
    而她自己则是趁着火焰轰然暴涨的关头，转身往佳世母女的方向冲了几步，一言不发地将结夏抱了起来，又拉着白水佳世的手臂，就准备往厂房里面冲去。
    很显然，傀儡娃娃对臃肿人形是缺少应对手段的。
    除了火铃符以外，十字弩的弩箭、雪走几乎都无法对它造成切实的伤害。
    而这具陶土身体最擅长的近身作战，在体型相差如此巨大的情况下，也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体形差距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臃肿人形的血量太够。
    连雪走这么锋利的刀具，都能直接卡在这东西的血肉里，连拔都拔不出来，如果白水秋操控着傀儡娃娃的身体亲自上去硬钢的话，恐怕必须要一刻不停地保持着腾挪闪躲的动作，否则一旦出现失误，被那东西抓住的话……
    她自己是有退路可走的，只要第一时间解除术式就好，但白水佳世母女，就只能留在这里闭目等死了。
    所以，在伤害手段不足的情况下，立刻撤退才是最优解。
    可是……
    臃肿人形显然不会轻易让她如愿。
    在觉察到白水秋想要带着佳世母女跑路以后，这东西突然将双臂抱在一起，往自己的肚子上做了一个用力挤压的动作。而后，就看到这东西身上的气息，以一种堪称恐怖的姿态暴动了起来，大股大股殷红的血水被它从体内被挤了出来。
    随着血水的流失，臃肿人形的躯干急剧缩水，转眼间就瘦了整整一圈。
    但这些大量的血水，却好像一股破堤而出的河水般，往四面八方迅速席卷开来！
    跑在最后面的白水佳世最先被追上。
    这个女人穿着一双稍微有点鞋跟的高跟鞋，刚才就已经摔了一跤，膝盖上有些擦伤，行动略显不便，这下子，更是被血水裹住了双脚，正在逃跑着的身形一滞，紧接着又扭到了脚踝，一个跟头摔倒在血泊中。
    “你们快跑！”
    白水佳世咬了咬牙，似乎是判断出自己逃跑无望，奋力挣脱了白水秋试图搀扶的手掌，大声喊道：“小秋，带结夏走，剩下的事情就拜托你了……不用管我！”
    “……”
    白水秋脚步顿了一下，神情有点复杂地看了这个女人一眼。
    老实说，直到现在为止，她也没有把白水和人夫妇看作是自己真正的父母。可是白水佳世现在所说的这句话，倒是有点作为母亲的样子了。
    “……带结夏先走。”
    白水秋通过心念，向风狸吩咐了一句，然后把抱在怀里的结夏往旁边随手一丢。
    风狸迈着四只小短腿从后面追了上来，猛地向前扑了一下，化作一团气流将白水结夏包裹起来，然后托着她继续往厂房内跑去。
    小女孩显然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双手挥舞着嚷嚷起来，似乎是想要喊自家母亲还有白水秋一起离开的样子，但白水秋却是在这个时候转过身来，深吸了一口气，就再次朝着臃肿人形的方向发起了冲锋。
    这些血水的粘稠性的确很强。
    但是随着白水秋将一抹灵力覆在双脚下方以后，整个人的动作就变得轻盈起来，娇小的身形好像一只白色的蝴蝶一般，一路逆着血水袭来的方向，踏水而行，在白水佳世和结夏两人惊恐的注视下，一直冲到臃肿人形跟前几米处，才就地一个翻滚，躲开了迎面挥出的蒲扇大手。
    紧接着就是一个深蹲伏身，做出了蓄力起跳的姿势。
    按照正常情况，这无疑是一次自杀式冲锋。
    因为傀儡娃娃的近战能力，对臃肿人形这种怪物几乎没有任何作用，再怎么迅猛的拳力，只要杀伤力没有强到能够将臃肿人形的身躯打穿，那么绝大多数力道都会被这东西身上的肥肉抵消。
    至于在这种妖怪面前起跳，就更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动作了，半空中无处借力，一旦受困，几乎没有任何反制手段。
    可……
    几乎是在白水秋腾空起身的一刹那，一串连珠箭突然从刺斜里射了出来，每支箭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势，将臃肿人形的整个右手掌从手腕处连根射断！
    再然后……
    就听到一道清亮的念诵咒语声，从黝黑的厂房内响起：
    “……三天育元，景霄正刑。青雷赤炁，洞按九宫！！”
    在“三天育元”的时候，声音还有点远。
    等到“洞按九宫”的时候，却已经来到了很近的位置，话音过处，有如舌绽春雷！
    下一刻，就看到一道深紫色的雷电划破夜空，宛如从九天降落而下的神罚一般，劈向了臃肿人形所在的方位。强大的冲击力和穿透力，直接贯穿了这团肉山的手臂，将它的右臂从肘关节以下，直接轰成了一滩模糊的肉泥！
    随着这一抹雷电从厂房内冲出来的，还有一道有如幼虎般的白色身影，在现身的第一时间，就掐出了一道手印：
    “紫微诀！！”
    淡淡的灵力光芒在来人身前冉冉亮起！
    这一刹，好像有一道无形的法印，从来人双手之间迸发出来，拍在了臃肿人形身上，后者先是踉跄了一下，就被这股力量硬生生地压着屈膝跪倒下去，几十吨血肉沉甸甸地拍在地面上，宛如山崩地裂。
    地面再次震颤。
    不过相比起最开始的几次，白水秋已经有所准备，所以甚至连身子都没晃动一下，掐出的手诀稳如泰山，将臃肿人形的身躯牢牢按在原处。
    与此同时，身穿着黑色斗篷的“白水秋”也一个踏足腾空而起，身形堪堪贴着臃肿人形挥舞着的手臂蹿入半空，然后脚尖向这东西的手腕上轻点了一下，猛地一个借力，二度起跳。
    站着时的臃肿人形，身躯有六七米高。
    可是倒下来的时候，就只有四五米了，所以白水秋在二度起跳后，抬手一勾，就抓住了刚才插在这东西脖颈上的雪走，再将另一只手也拍了过去。
    从旁观者的视角来看，就是“白水秋”在用左手抓住了雪走的刀柄以后，又把右手也攥了上去，换成双手持握。
    但紧接着，就有一丛迅猛的火焰，从傀儡娃娃的双手掌心迸发出来。
    火铃符！
    为了确保足够的杀伤力，白水秋几乎把放在傀儡娃娃身上的所有剩下的火铃符，都一股脑拍在了雪走上面，差不多有七八张的样子，然后任由这些火蛇沿着狭长的刀身高速游走。
    只一瞬间！
    就把这柄不到三尺长的小太刀，燃烧成了一柄视觉上超过三米长的巨大火炬！
    这一次，臃肿人形脖颈处的血水，被瞬间蒸干，而后，随着白水秋双脚踏在这东西的胸膛上面，借力做出横斩的动作，燃烧着火焰的雪走沿着臃肿人形的脖子一路划开，几乎将这东西的整个头颅都切了下来！
    再然后……
    从厂房内冲出来的白水秋也深吸了一口气，【呼吸法】运转之间，以不亚于傀儡娃娃的速度向前飞奔了十几米，在臃肿人形面前凌空跃起了三米多高，手中鬼切划出一抹凌厉的弧度，宛如一抹黑色的流光，直斩而下！！！
    哗——！！
    这一刻，一团尸山血海般的杀戮气势，从鬼切，以及持握着鬼切的白水秋身上迸发出来，暗红的血色，仿佛将刀身又向前延伸出了一米。
    一刀……
    两断！！
    臃肿人形的脑袋，刚才就已经被雪走劈斩过一次了，只是伤口在短短几分钟内就完全愈合，而现在，随着鬼切的锋刃过处，终于被彻底劈成了两半。
    扑通、扑通——
    连续两声，白水秋分心而用操纵着自己的本体和傀儡娃娃，各自手持一把刀，落回到地面上，向后退了两步卸掉坠势，同时也和臃肿人形拉开了距离，然后眸光沉静地看着眼前的无头尸体，默默调整着呼吸。
    “解决掉了吗……”
    眼看着臃肿人形的气息迅速衰落下去，白水秋松了一口气，刚要转身，就忽然听到不远处的结夏开口喊了一声：
    “姐姐小心！那个怪物还在动……”
    “？！”
    话音未落，就看到臃肿人形的无头尸身翻滚了一下，好像回光返照一样迅速张开了双臂，双手同时抓向了白水秋和傀儡娃娃！不知道是因为回光返照，还是体型缩水后敏捷属性得到了提升，这东西的行动速度比刚才快了好几分！
    “？？？”
    脑袋都被砍没了，竟然还能爬起来？
    白水秋怔了一下，不假思索地往前蹿了出去，同时手掌攥紧了鬼切的刀柄。
    旁边的傀儡娃娃也在她的意识操纵下，作出了相同的举动。
    与此同时，相隔二三十米开外的空地上，刚刚从厂房内冲出来的黑木大斗和三岛等人，不约而同地提起了腰间的冲锋枪或者自动步枪，扣动扳机，向臃肿人形的身躯和双臂疯狂扫射。
    哒哒哒——
    数十颗子弹在不到十秒的时间内被倾泻一空。
    等到几人打光了一梭子子弹，枪管纷纷发出空枪声的时候，白水秋和傀儡娃娃已经双双退开了十几步，和臃肿人形重新拉开了距离。
    臃肿人形是有实体的。
    有实体，就意味着枪械和子弹是可以对它造成伤害的。
    虽然一两颗子弹的杀伤力微乎其微，可是上百颗子弹累加起来，形成的伤害就很可观了。就这么半分钟的时间，臃肿人形的双臂和上半身几乎都被打成了一堆烂肉。
    黑木大斗几人一边换成手枪和备用步枪点射，一边轮流更换着弹夹。
    而白水秋则是将鬼切交到左手，接着就把系着鸣雷玉的手腕高高举起，默念口诀：
    “青雷赤炁，洞按九宫！！”
    又一道深紫色的雷霆，从勾玉中迸发出来，从臃肿人形的胸口正中脖颈处贯透了过去。
    而后，数十道紫黑色的雷弧，在短短七八秒的时间内，数百次地击穿了这一块部位附近的血肉，最后又化作了无数条细小的游蛇，沿着这东西的身体肆意流走，等到雷电的光芒渐渐平息下来的时候，臃肿人形的胸膛已经变得千疮百孔。
    而后，白水秋又召唤出灵鹿弓，保持着中远距离朝着臃肿人形的胸膛部位射了十几箭。
    再祭出一叠火铃符，在风狸的帮助下迅速点燃，围着这东西的身躯烧了足足有四五分钟。
    等到火焰渐渐熄灭。
    地上就只剩下一具焦炭般的糊黑尸身了，周围数十平米内的血液也都被一并刚才的雷电和火焰灼烧蒸干，散发出难闻的腐臭气味。
    “这下子应该不会再活过来了吧……”
    白水秋目不转睛地看着地上的庞大尸身，心里还是有点不太放心，想了想，还是亲自走上去，用鬼切又砍了几刀，把这只臃肿人形的四肢从身上切了下来，才终于定下心来。
    她有点怀疑，这东西的要害部位可能并不在头部，所以刚才第一次被砍下脑袋的时候，还依然能够活动。
    可是看它胸口那个空洞两侧的样子，也不像拥有心脏这一器官。
    也许，臃肿人形的的生命力，是和那些“血液”挂钩的？
    毕竟，刚才那场战斗发生转折的关键节点，正是在这东西把自己体内的血液挤压出来，体形缩水了一圈以后。如果那些血液，是臃肿人形生命力的精髓，那么这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话说……”
    这东西身上有什么东西，是能够作为战利品的吗？
    白水秋抱着这个念头，将臃肿人形从头到尾仔细打量了一圈。
    但还是没看到这家伙身上有什么有用的部位，落雷山谷内的那群鬼族，起码还有鬼角，以及尸身上面萦绕着的妖力，可这头臃肿人形一身除了肥肉，就是暗红色的污血。
    虽说在这些污血上面，隐隐存在着一些近似于妖力的东西，可同时也充斥着大量的怨念和戾气，连风狸都不想吸收，想来不是什么好东西。
    “感觉有点亏啊……”
    “早知道就不费这么大力气和它厮杀了……”
    白水秋有点可惜自己刚才浪费掉的那一堆符箓和箭矢。
    其他倒还好说，反正那些箭矢都是特勤组提供的，以及批量采购的铝制箭矢，只要花钱就能买得到，可火铃符这一项，刚才消耗掉的不下五六十张之多，几乎是她一周的产量了，而且到目前为止，天目神社内还只有她能够绘制出这种符箓。
    加奈子虽然有在练习，但是就目前来说，技艺还是嫩了点，不足以绘制这种符箓。
    “呼，算了……”
    白水秋吐了口气，最后又看了一眼臃肿人形，放弃了钻到这东西胸膛中间的那个空洞里面，看看能不能从它腹腔里掏出点什么东西的打算，扭头对身边的黑木大斗等人说道：
    “先撤退吧，出去的时候小心点，厂房里面可能还有一些漏网之鱼。”
    当下，白水和人和另外一个不知名的特勤组成员，一个把结夏抱了起来，另一个搀扶着扭伤了脚的白水佳世。
    是的。
    白水和人还活着，而且在白水秋本体带着黑木大斗等人往这边赶来的时候，被她在路上碰到，并顺手救了下来。
    不过在遇到白水和人之前，这一行跟着她进来的五个特勤组和秋月组的成员，就只剩下三个了。
    而且剩下的这三个人，几乎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
    等到佳世母女被带上以后，白水秋的本体走在最前面开路，傀儡娃娃断后，再加上黑木大斗和三岛各自守着一边侧翼，沿着来路快步穿过了外面厂房。
    厂房内的确还有一些人形怪物。
    但是在被白水秋用本体和傀儡娃娃先后杀了两轮以后，剩下的一些，都很识趣地没有凑近过来，只是躲在黑暗的角落里远远观望着他们这一行人，一路来到外面的那片空地上。
    这时候，白水秋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路线，看向了某个方向：“往这边走，跟我来。”
    顿了顿，白水秋又补充了一点：
    “走快点……可能又有东西要往这边过来了！”

第609章
    黑木大斗等人对白水秋的命令自然是言听计从的。
    而白水和人夫妇虽然有话想说的样子，但是顾及现在身处的境况，也都没有多问，一片沉默之中，只听到几个脚步声在街道上此起彼伏。
    算起来……
    从傀儡娃娃发现这片工厂区，到本体赶过来合力击败臃肿人形，已经过去二十分钟左右了。
    尤其是最后那一通雷霆火焰，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很难不惊动一些躲在暗处的东西。
    而且……
    臃肿人形的血液在燃烧中产生的那股气味，也过于浓重了一些。
    即便已经离开了废弃工厂，又往前走了一两百米，白水秋还是能清晰地嗅到这股气味，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又有几股强弱不一的气息，从周围几个不同的方向陆续浮现了出来，往这边靠近，就好像嗅到了血腥的鲨鱼。
    这些异常动静，自然是在第一时间就被风狸觉察到了，并告知白水秋。
    这也是她让黑木大斗等人加快速度行进的原因。
    只是……
    除了白水秋自己以外，这支队伍中大部分都是普通人，其中还包括体质较弱的佳世母女，她也不可能强行要求这些人都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前进，那样的话怕是跑不了几分钟，就要全员体力耗尽，然后任人宰割了。
    而那些东西的追击速度，又比预想中来得更快。
    仅仅一两分钟过后，就有一抹细长的黑影从斜后方掠了过来，出现在风狸的感知范围内。
    “来的还真快……”
    白水秋按照风狸透露的方向，扭头往四周梭巡了一圈，瞥到了一抹残影。
    这东西的个头倒是没有臃肿人形那么惊人。
    但身体看起来却是细细长长的，有点像是一只壁虎，身上似乎遍布着细密的黑色鳞片。四肢趴伏在两侧街道的房屋上面，一路飞檐走壁，速度很快。
    终于。
    在白水秋一行即将穿过这条街道的时候，那东西忍不住从藏身处蹿了过来，作势要向他们靠近，但还没来得及靠的更近，就被白水秋用灵鹿弓对着脑袋连射了四五箭，然后黑木大斗和三岛也扬手打了半梭子子弹过去。
    “壁虎”像是受了伤，发出一道如同人类婴儿般的悲鸣声，然后重新绕回了暗处。
    “那是什么东西……”
    白水和人夫妇面面相觑地看了一眼，有点愣神。
    因为事发突然，他们刚开始都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直到这场遭遇战快结束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可根本就没看到“壁虎”的模样，只听到乒乒乓乓的枪响了。
    但白水秋却没心思跟他们慢慢解释；
    “别管它了，先出去再说！”
    一行人逐渐加快速度。
    但白水佳世这时候却开始走不动了。
    这倒也不能怪她，毕竟这个女人的脚踝刚刚才扭伤过，还是伤员，本来就走不快，能坚持走到现在已经是强撑着的结果了。
    犹豫了一下，白水秋从怀里翻出一张【净心符】，在手心里化成符水，喂白水佳世喝了下去，然后又示意那名特勤组成员将这个女人背起来，接着又从三岛身上要过一把十字弩，顺手塞到白水和人手里：
    “这东西您应该会用吧？如果待会儿背后或者两侧有什么东西往你身边靠近的话，你就用它来自保吧，我们可能没功夫顾及你……”
    顿了顿，白水秋又补充了一句：“其他都无所谓，只要别把弩箭射到队友身上就好。”
    白水和人也是在天目神社长大的，而且在千代夫妇都健在的时候，还担任过几年的代理神官。对于神道教社家的子嗣来说，除了神社方面的各项业务以外，弓术也算是一项必修课。
    退一万步说，就算弓箭射不准，枪械没练过，但如果连十字弩这种傻瓜武器都不会用的话……那也未免太蠢了一点。
    在把和人夫妇安顿好以后，白水秋就带着身后的一行人，一再加快速度，渐渐开始小跑了起来。
    踏踏的脚步声在街道上回响。
    呜呜、呜呜……
    一阵阵凄厉的声响从背后的几个方向同时传来。
    像是风声，也像是婴儿的啼哭，如果是胆气小一点的人，恐怕只听到着这种声音，就会觉得不寒而栗。
    除了刚才那只因为负伤而暂时退避的“壁虎”，又有几个新的怪物陆续往这边聚集过来，而且其中有一股气息格外明显，几乎不在臃肿人形之下，根本风狸探测到的结果，似乎是一团血红的雾气。
    “……红雾？”
    那是什么鬼东西？
    在从风狸那里得到这条消息的时候，白水秋愣了一下，又向小东西确认了一下，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雾气形状的邪物……又是灵体系的吗？”
    换做是臃肿人形，黑木大斗等人手里的枪械至少还能起到一点作用，可是如果是和那东西实力相当，却又属于灵体系的妖怪，那才是最难对付的，就算白水秋现在处于全盛状态，和傀儡娃娃联手，恐怕也打不过这样的怪物。
    先是“电话亭”，然后是“红雾”……
    哪怕知道这里是“里世界”，白水秋也觉得有点匪夷所思。
    好在，“红雾”和她们的距离比较远。
    那东西好像是被臃肿人形的血液气味吸引过来的，正在废弃工厂那边逗留，吸食着那些液体中的妖力，所以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过来。
    可就算这样，剩下的这几个，也都不是什么容易对付的角色……
    似乎是因为附近又多了一批“同伴”，仗着妖多势众，“壁虎”又一次在白水秋一行背后现身了。
    而且这一次，这东西的行动轨迹变得比刚才还要诡异，甚至都懂得在攀爬的过程中，用墙壁一类的掩体来帮助自己潜行，黑木大斗和三岛将两把冲锋枪的一梭子子弹都快打完了，才只有不到四分之一打到了它身上，而且绝大部分子弹都是击中了尾部或者四肢。
    趁着火力最猛的黑木大斗换弹的空隙，“壁虎”沿着墙壁再一次飞快靠近过来。
    预留着子弹的三岛扫了几枪，但没有命中要害。
    在彼此间的距离拉近到十米左右的时候，“壁虎”才猛地吐出了一条红彤彤的舌头，试图将因为背着白水佳世，而落在最后面的那名特勤组成员卷走。
    就在这时候……
    由白水秋的意念操控着的傀儡娃娃，突然向前蹿了一步，手疾眼快地一把抓住了那东西的舌头，再将另一只手中的雪走奋力插了下去！
    刷！！
    这一刀，直接将“壁虎”的舌头死死钉在了地面上！
    “啊！！！”
    “壁虎”发出了类似于人类婴儿的凄厉尖叫。
    但这东西的性情倒也果断狠厉。
    就在傀儡娃娃正要转身靠近过去的时候，“壁虎”将脑袋往回一拽，硬生生地将自己的舌头从中间扯断了，然后往黑暗中拼命逃蹿。
    白水秋又用本体开弓射了几箭过去，其中有两箭射中了那东西的脊背，燃起了一团明艳的大火球，但终于还是被它躲到了墙壁后面，暂时看不见身影了。
    “切……”
    白水秋往那边的黑暗处瞥了一眼，操纵着傀儡娃娃的身体，将那段被钉在地上、还在轻微颤动着的舌头捡了起来，随便缠了几圈抓在手里，再用力拔出雪走。
    这根舌头好歹也是从“壁虎”身上拔下来的，说不定能做个法器什么的，就算不能，带回去交给对策组研究一下，也有可能会发现什么。
    “刚才其实应该把臃肿人形的血液也弄一点带着的……”
    白水秋心里晃过了这个念头。
    不过事情已经过去，现在再想这些已经没意义了。
    毕竟白水秋这一趟进入“里世界”是为了救人，根本没想到会遇到这些牛鬼蛇神的东西，也没有准备能够容纳血液的容器，总不能用手捧着回去……
    而且，眼下还有一个更麻烦的问题……
    “白水大人，我们的子弹已经不多了……”
    三岛忽然加快步子从后面凑了过来，在白水秋身旁低声说道。
    “嗯？”
    其实这一趟进来的时候，特勤组携带的弹药量是很充足的，基本上每个人都带了一把冲锋枪或者自动步枪，四五支满容量的备用弹夹，再加上手枪和十字弩，林林总总算起来，差不多有一两千发子弹。
    如果是在现实世界，这么多弹药量都够打上好几个小时的阵地战了。
    ——和电影中不一样，真实战争中的士兵大部分都是以点射和三连发为主，一副弹夹能打上好半天，很少有人会一下子把子弹全部打空。
    可是在“里世界”，却根本不够消耗的。
    基本上从下了电车以后，黑木大斗等人有七成以上的时间都在开枪，其中绝大部分都是突发性质的遭遇战，遇到的邪物又都生命力顽强，三五枪下去不痛不痒，稍微多开几枪，子弹的消耗速度就直线上升。
    再加上刚才那两个折损的组员，还带走了一部分没有打完的弹药，走到现在，他们剩下的弹药储备已经所剩无几。
    “我还有一个30发容量的备用弹夹，黑木和江口现在都已经在用最后一梭子步枪子弹了……”
    为了防止被和人夫妇听到引起恐慌，三岛压低声音说道。
    ——江口，就是那个受了点伤的特勤组成员的名字。
    “那弩箭呢？”
    “算上您父亲手里的那几支，一共还有二十支左右。另外，我们几个人配备的手枪里面还有一些子弹，不过从刚才的情况来看，手枪子弹对它们的杀伤力甚至还没有十字弩大……”
    不仅是三岛等人的弹药储备。
    白水秋手中的符箓和备用箭矢，同样在与臃肿人形的战斗中被消耗掉了不少，鸣雷玉的四道雷电还剩下两道，如果再来一个像臃肿人形那样的对手，就算不当场减员，也免不了要有人受伤。
    而且，他们现在才刚刚走到废弃工厂外的第二条街区。
    按照白水秋的印象，至少还需要走四条街区，才能抵达他们最开始进来时的那个位置。
    想要依靠这么点弹药储备，在后有追兵、前路未卜的情况下，穿过剩下的四条街区……
    几乎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我知道了……”
    白水秋点了点头，低声说道：“你们不用管前面和后面的东西，只需要专心对付两侧突然出现的怪物，尽量加快行进速度。实在不行的话，我会让我的‘式神’去断后……”
    将傀儡娃娃留下断后，是白水秋一早拟定的预案。
    理论上，她是可以随时解除术式，将这具傀儡收回来的。
    但白水秋也不确定，这种“收回”是否在所有情况下都能完成——比如当傀儡娃娃被人用阵法困住，或者被实力强大的邪物抓住、并控制了行动的时候，还能不能顺利收回，就有待商榷了。
    甚至……
    如果敌人的实力，强大到连傀儡娃娃体内留存的那部分意识，都能够困缚起来，那么就算白水秋解除术式，恐怕也不能完全抵消这种手段。虽说留在傀儡娃娃体内的意识，只是从她本体身上分离出去的一小部分，可若是被人摧毁，是否会对自己的灵魂造成什么损伤，就是个未知数了。
    虽说能做到那种程度的妖怪，肯定是少之又少的，但若非必要，她也不想轻易冒险。
    一行人的前进速度不断提高。
    白水秋更是将呼吸法最大限度地运转起来，稍微领先了十几米跑在最前面，身形好像一只灵巧的狸猫，看到有鬼祟出没，就直接兜头一刀劈过去，动作干脆利落。
    几分钟后。
    一行人再次穿过了一条街区。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差不多再有十几分钟，他们就能回到出发点，离开这里了。
    然而……
    “嘤嘤嘤！”
    风狸忽然叫了起来，声音很急促。
    “……‘红雾’也开始追过来了？”
    在从小东西那里得到这条情报的时候，白水秋心里咯噔了一下。
    仅仅半分钟过后，她自己也感觉到了。
    就在废弃工厂的方向，一股充斥着血腥和杀戮的气息，从后面追了上来，而且，速度非常之快！

第610章
    确切的说，“红雾”根本就不是用跑的。
    而是……
    “蔓延”。
    从废弃工厂开始，这东西沿着白水秋一行刚才行进过的那几条街，以“蔓延”的方式迅速飘了过来，在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内，就已经穿过了他们刚才花费了十几分钟才走过的三条街区，出现在白水秋的视线尽头。
    白水秋在砍杀水渍人形的时候，匆忙回头看了一眼，瞥到了一抹猩红的色彩。
    真要说起来，红雾蔓延的速度，肯定是比不上鹫峰紫苑、茨木童子那种妖怪发动刺杀时的速度的，如果只有白水秋一个人的话，只要贴上【轻身符】，至少从后者的追踪下全身而退，问题不大。
    但要把三岛等人，还有和人夫妇与结夏一并带出去，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时候，周围的那些邪物也都注意到这团红雾的存在。
    接着就是一片骚动。
    包括“壁虎”在内的这些邪物，好像对红雾心怀畏惧，在嗅到了来自后者的气息以后，就纷纷往两侧避让开来。有些实力较弱的个体，更是直接放弃了对白水秋一行的追踪，悄悄钻进两侧的巷子里溜掉了。这样一来，反倒是让他们承受的压力减轻了不少。
    可白水秋丝毫没有觉得轻松，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压抑感，在心头浮现了出来。
    这一幕，看上去有点眼熟。
    早在废弃工厂的时候，厂房区的那些怪物，也是这么面对臃肿人形的。
    但无论是从诡异程度，还是从白水秋所感觉到的压抑感来说，红雾都不亚于之前的臃肿人形，甚至犹有过之。
    渐渐的，三岛等人也开始发觉不对劲了。
    “那种雾气里面……是藏着什么东西吗？”
    三岛回头往背后看了一眼，有点愣神。
    “大概吧……”
    白水秋回头瞥了一眼，吸了吸鼻翼。
    就这么一小会儿功夫，红雾已经穿过了半条街，和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只差了一百多米。
    而且，不知道是因为刚刚吸收了臃肿人形留下的那摊血迹，还是因为本身就有着这种性质，随着“红雾”的蔓延，一股极为浓烈的血腥气，在周围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白水秋是最先嗅到这股气息的。
    第二个是白水结夏，这个小女孩正被白水和人用一只手牵着，跟着队伍往前跑着，在血腥气味散布开来的时候，用自己另外一只空着的手捂住了口鼻，一脸不太舒服的表情。
    “没办法了……”
    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打定主意。
    心念转动间，就看到走在最后面的傀儡娃娃率先停下了脚步，转身和不断靠近过来的红雾正面相对，手中的雪走横在身侧，刀刃上重新燃起了橘色的火焰，有如一柄火炬熊熊燃烧，将周围的黑暗短暂地驱散开来。
    “白水大人？”
    “跟上。”
    白水秋没有和三岛等人解释的意思，只是默默加快了速度，带着三岛等人继续向前行进。
    按照她的预估，只要傀儡娃娃能稍微拖住红雾五分钟左右的时间，就足够让他们穿过这两条街区，看到最开始停车的那个地方了。到那时候，就可以不计消耗将剩下的子弹和符箓全部打出去，只要能争取到打开“门”回往现世的时间，就是胜利。
    之后有铃木珠希等人帮忙，再把“门”堵上，这次行动就算是圆满完成了。
    可……
    现实往往事与愿违。
    在进入到下一条街区的时候，白水秋就忽然踉跄了一下，然后抬手按住自己的肩膀，眉宇间掠过一丝痛楚的表情。
    “怎么了，白水大人？”
    “……我没事。”
    说着，白水秋咬了咬牙，飞快地将面前的一条水渍人形劈散，然后骤然停下脚步，扭头对三岛等人吩咐了一句：“换人开路，我断后……再往穿过一条街区，就是我们过来时乘坐的那辆电车停靠的地方了，我会尽量争取时间，然后追上去和你们汇合。”
    “哎？”
    三岛等人都有点愕然。
    他们也都不是傻子，“尽快追上去汇合”这种话，怎么听也都像是在立flag，一般电影和动画里面只要有人说出了这种话，大概率都是要马上挂掉的。
    “我不是要留下来送死。”
    白水秋语速飞快地说道：“红雾的实力超出了我原本的设想，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那么在逃出这个街区之前，我们几乎一定会被它追上，到时候所有人都不可能活着回到电车那边，只有由我来阻截一下，才有可能争取到足够的时间，赢得一线生机……”
    “那还是让我们……”
    “你们留下来，恐怕连一……十秒钟都争取不到。”
    “……”
    这话听起来有点伤人自尊，但说的却是事实。
    因为就算是傀儡娃娃，也只是在红雾的侵袭下勉力支撑了一分多钟，就有些扛不住了。
    而如果换做是三岛和黑木大斗等人，他们手中没有任何手段能够伤及红雾，就算是附魔的十字弩，也没办法对一团“雾气”造成伤害，除了再多送几个人头，几乎什么都做不了。
    就算真能多撑上几秒钟，让别人用性命铺路，来为自己争取逃亡的时间……这种没品的事情，白水秋也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而且，她其实还漏了一句话没说——
    就是只有由她断后，才能保证在被红雾追上了以后，依然有较大几率存活下来。假如局势真的演变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三岛等人度都被红雾追上，白水佳世夫妇也救不出去的话……那么到了那个时候，她再带着风狸只身逃离，也不算太迟。
    听到白水秋的命令以后，三岛等人互相看了看，就默不作声地选择了遵从。
    由弹药储备最为充足的三岛冲到最前面，代替了白水秋的位置继续开路。
    为了以防万一，白水秋还把风狸也留了下来，帮忙对付来自两侧的邪物。虽然在面对臃肿人形那种级别的怪物时，小东西的风刃显得有些孱弱，但是杀起这些水渍人形的时候，基本上是一刀一个。
    有时候砍散了一个，还能余势不减地再劈向下一个。
    然后由三岛或者黑木大斗补上几枪点射，就把这些漏网之鱼彻底打成一滩水花。
    “小秋，和爸爸妈妈一起走吧……”
    在和白水和人夫妇擦肩而过的时候，前者下意识地往前伸出手来，似乎想拉住白水秋的手腕，但白水秋只是目光沉静地看着这对夫妇，眼眸中透露出无声的拒绝。白水和人手里的动作终于还是停了下来，然后在黑木大斗等人的护送下，一边扭头往后面看着，一边继续向前走去。
    最后看了一眼和人一家，白水秋转过身来。
    也是直到这时候。
    她才动作麻利地将鬼切刀柄倒转，收回鞘内，然后腾出了双手，将纤细的十指迅速并拢在一起，结出几道玄奥的术印，嘴里也在默念有声。
    这两道术印，正是解除傀儡术式的手印。
    两个呼吸过后，一抹流光从不远处那片红雾萦绕的地方飞了回来，被白水秋抬手抓住。
    是傀儡娃娃。
    在术式被解除掉的情况下，傀儡娃娃已经重新变回了原本那个巴掌大小的陶土模样，被白水秋捧在手中，只是，现在的这块陶土娃娃身上，赫然遍布着许多细微的裂纹。尤其是位于肩膀上的一处凹陷，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剐出来的，几乎将整条右臂从肩部以下全部切断。
    刚才白水秋突然生出的那种疼痛感，就是由此而来的了。
    当然了，这种疼痛只是因为意识相连所带来的幻痛，并不会影响到本体的行动。
    而且……
    在傀儡娃娃飞回来的同时，还有一把断刀也从半空中落了下来，摔在白水秋脚下。
    是雪走。
    和傀儡娃娃一样，雪走同样从刀刃中间的位置断成了两截，而且在刀刃上半部分，还存在着许多细微的锯齿痕印，像是在和什么锋利的东西拼斗时，被砍凿出来的。
    “……”
    白水秋面无表情地往地上看了一眼，就匆匆把鬼切和陶土娃娃往封妖卷轴内一塞，右臂平举，掌心虚张，在灵鹿弓的形象以微粒化的形式，从虚空中逐渐浮现出来的同时，抬头了看向前方，神情凛然。
    红雾已经很近了。
    傀儡娃娃刚才留下来的那一会儿，根本就没怎么起到实质性的牵制作用。
    凄迷的雾气，弥漫了好大一片地方，将附近的这一整条街道都笼罩在内，远远看去就像是一片翻腾的湖面。
    在这团雾气的深处，的确是“藏着”一些东西，从白水秋的视角中，依稀能看到一张张朦胧的人形和鬼脸在半空中飘来飘去，做出各种匪夷所思的举动。
    随着这些动作，仿佛刀枪剑林般的峥嵘声，夹杂着浓烈的血腥气，和一股致密的杀机扑面而来。
    “这东西……”
    到底是什么来头？
    白水秋微微眯起眼睛，将灵力灌注到了双目之中，不动声色地开启了【开灵目敕令咒】，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
    刚才发生在傀儡娃娃和红雾之间的那番战斗，时间很短暂，满打满算也就两三分钟的样子。
    而且最后的那半分钟，几乎都是强撑下来的。
    如果不是想要替本体多探察一点情报，早在肩膀上的那一刀过后，白水秋就想要把傀儡娃娃收回来了。
    和她之前判断的一样，“红雾”并没有实体。
    可，它也同样不属于常规的灵体系怪物。
    就白水秋的感觉而言，更像是如雨女那样的“恶念聚集体”，或者说，是一种特殊的“现象”。
    外观是一团不断蔓延的雾气。
    内里则是活跃着大量形同恶灵的存在。
    这其中，有像“壁虎”那样蛰伏于暗处，伺机而动的刺杀者；也有如臃肿人形那样，体型肥大的家伙——当然没有臃肿人形那么大；但数量最多还是一些手握着刀枪剑戟的甲士。
    所有这些存在，全部都不是真实的，而是由雾气凝成的一种特殊灵体。
    傀儡娃娃好几次试图挥刀劈斩，都是连人带刀，直接从它们的身体中间穿了过去，好像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一样。
    但偏偏这些东西在凝聚起来的时候，又有着非常强大的杀伤力。
    算得上是一把名匠之作的雪走，仅仅是和一个甲士拼了几刀，就被后者手中的野太刀拦腰砍断，而贴上了【生金符】的傀儡娃娃，也在一个不注意间，就被一柄刺枪戳中了肩膀，险些将整条胳膊卸了下来。
    因为意识间的感觉共享，所以在那一刻，白水秋的本体也感觉到一阵幻痛。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东西和臃肿人形几乎就是两个极端。
    ——臃肿人形的外表是纯粹的实体系妖怪，力量大到不可思议，随便跺跺脚就能让周围的地面晃动，可是身体本身却是一团半凝固的血肉，普通的物理攻击几乎起不到任何效果，对刀劈斧凿的防御能力，和灵体系有一拼。
    ——而红雾看似虚无缥缈，却能够用雾气凝结出比铁石还要坚硬锋利的兵刃，哪怕不用那种时虚时明的手段，换做是明刀实枪的硬碰硬，也能够将傀儡娃娃砍的满身是伤。
    面对这种诡异的存在，白水秋也不敢再用鬼切去试探了。
    万一鬼切也像雪走一样被砍断，那她自己可能也就无法再从这片“里世界”内走出去了。
    因此，白水秋直接将灵鹿弓召唤出来，从箭袋中取出了三支箭矢，将【呼吸法】和【心眼】同时运转起来，同时将全身的灵力运转到了最大限度，灌注到这把灵弓内，弓弦开如满月。
    在一瞬间的瞄准过后，就抬手一张，把贴着火铃符的箭矢射了出去！
    三箭齐发！
    这还是白水秋第一次将自己掌握的所有增益性术法能力，全部在同一时间运转起来，几乎代表着她目前能够做到的最高水准的弓术技艺。三支箭矢宛如三道流光，在从弓弦上脱离出去的同时，就响起了尖锐刺耳的破风声。
    咻咻咻——
    而白水秋自己也在这个时候，进入了一种很奇妙的境界。
    这一刹那，时间仿佛都变慢了。

第611章
    在白水秋的视线中，红雾之内的每一处细微变化，都好像电影中的慢镜头一样，被她收入眼底。
    在箭矢袭去的时候，红雾内那几条手持长刀刺枪的甲士形象，已经悄然散开，好像要通过融入雾气中的方式，来躲避这些箭矢的射杀。
    “这种能力……倒是有点像灵鹿弓的‘微粒化’……”
    白水秋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串画面变化，心念闪烁。
    相比于雾气翻腾时的“慢镜头”，那三枚从灵鹿弓内射出去的箭矢，在白水秋的视线中却是去势很快，而两种变化发生的时间，却又都是在短短一两个呼吸内，这种一快一慢的落差感，让白水秋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同时又仿佛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悟。
    下一刻……
    三枚箭矢中的两枚，都命中了其中一个甲士，然后理所当然地从后者的身体中穿了过去，射了个空。
    但是在箭矢尾部与甲士完全脱离的前一刹，箭身上面依附着的火铃符轰然爆开，化作一团橘色的火焰将几个甲士吞没！
    而所有箭矢中的最后一枚，则是一直射到了雾气的最深处！
    ——这些红色雾气笼罩的范围相当广阔，粗略目测差不多有数百平米的样子，越是往深处去，雾气就显得越浓，无论是用肉眼，还是依靠风狸的探测能力，都无法看穿最里面的动静。
    至于被白水秋故意射入其中的那一支，也同样如泥牛入海，在没入到雾气里面以后，就没有任何动静了。
    “那可是足足十五张火铃符，总不可能就这么……”
    这时候，就只听到轰的一声！
    一股猛烈的气浪迎面袭来！
    宛如血色的红雾深处，赫然闪烁出几团星星点点的火光，虽然是被红雾强行压了下去，可是造成的伤害性却是显而易见。
    很快，这团雾气内的气息就开始变得不稳定起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剧烈翻腾，掀起了海浪般的波动。
    在这个过程中，最深处那一片的雾气浓度好像被稍微稀释了一些，而外围的雾气，则像是得到了补充一样，往白水秋的方向迅速扩张而来！
    白水秋足尖点地，有如一片树叶般凌空飘起，身形暴退！
    同时，她也再次将灵鹿弓全力拉开，箭矢一枚接着一枚向前射去。
    而这一串箭矢上面，就没有那么多火铃符贴上了，一般只有一张，有几支箭矢上面更是只有光秃秃的箭杆。
    没办法。
    白水秋这次进入里世界前，准备还是相当充足的，几乎是把这段时间以外绘制的所有符箓，全部都带在了身上，光是火铃符就不下近百张，可是这么一会儿功夫下来，已经消耗掉了七七八八，虽然手里还有几张存货，但她已经不敢再随便挥霍了。
    “想要对红雾造成切实伤害，至少需要十五张火铃符……”
    “也就是说，刚才那样的手段最多还能再用一次，不过时机必须要把握准确，因为这东西肯定已经有所防备了……”
    “三岛他们，现在已经已经快要到电车所在的那条街道了吧……”
    白水秋一边后退，一边留神关注了一下风狸现在的位置。
    只是这么一瞬间的分心。
    就看到在稀薄的雾气之中，突然有一道魁梧高大的甲士身影浮现了出来，手中握着一把三四米长的血色大枪，在一个突刺踏步之间，身形已经从雾气中脱离了出来，宛如一位古代战将般，杀向了白水秋的所在！
    “？！”
    白水秋心里一沉。
    这种手段，是她的本体和傀儡娃娃始终没能探察出来的，而且……
    太快了！
    明明还相距着三四十米，但那条手持长枪的甲士，却仿佛是在一瞬间就来到了跟前，将枪尖向前刺了出来！
    枪身未到，风声已至！
    仓促间，白水秋只来得及将灵鹿弓的弓身向前一挡！
    然后手疾眼快地伸出了左手，抓向了那支大枪的枪尖！
    唰——
    在弓枪相接的那一刻，一股沛然巨力顺着灵鹿弓的弓身迎面袭来，木质的弓身很快就被弯折到了极限，然后无声地化作微粒，消失在虚空之中，但总算是帮白水秋抵消掉了一部分来自长枪的冲击力。
    而后，白水秋的左手一把攥住了枪头。
    这种抓取力，显然无法阻遏长枪的突刺。
    哪怕事先给自己贴上了一道生金符，白水秋依然感觉到掌心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好像连皮肤都被磨掉了一块，而长枪的枪尖则是在稍微减慢了几分速度以后，携着余威向她面门直刺过来！
    足以致命的杀机袭面而来！
    白水秋咬紧牙关，足尖轻点地面，身形一退再退！
    在【轻身符】的作用下，她的身子轻盈的有如一片鸿毛。
    而长枪甲士也跟着她，一突再突！
    这东西本来是通过一团拉长的雾气，和那团红雾相连的，“红雾”像是通过这东西来支配这具躯体的行动的，随着长枪甲士和红雾的主体部分拉开距离，这条雾气也变得越来越细长。
    终于……
    在身形退后到了二十米左右的时候，这一枪的突刺力道终于到了极限，在长枪甲士的背后，只有一条细如游丝的红线还连接着两者，仿佛风一吹就要断掉。
    而白水秋的左手掌心，也已经血流如注，眉心和枪尖的距离只有不到十公分！
    唰！
    长枪甲士在最后一刻又抖动了一下手里的长枪，将枪身的动作由突刺变成了上挑，白水秋近乎本能地一个向后仰身，躲过了枪尖的挑击，然后松开左手，整个人再次翻身退了几步，蹲下身来，双眸定定地看着前方，右手支撑着地面。
    一缕寸许长的青丝从额前飘然落下。
    直到这时候，长枪甲士才渐渐维持不住，举着长枪的身形变得有些虚幻。
    “呼呼……”
    急促的换气声响起。
    在刚才那极度紧张的几秒钟，白水秋甚至都忘记了呼吸，直到现在终于暂时脱险，才长长吐了口气，胸腔内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声如擂鼓！

第612章
    “就差一点……”
    一片静寂中，白水秋将左手的掌心微微攥紧，深深吸了口气。
    殷红的血滴从伤口内流淌出来，往地面滴落下去，将白皙的皮肤迅速染红。
    刚才的那几秒钟，绝对是她这次进入里世界以后，遭遇到的最为凶险的一刻了。哪怕是和之前在落雷山谷内遭遇茨木童子一行，被后者发动袭杀的时候相比，大抵也差不了多少了。
    如果那个长枪甲士的枪尖，再稍微往前递一点点……
    再如果她刚才没有给自己贴上了【轻身符】，后退的时候再稍微慢上那么一点点……
    那么这一枪，可能就已经将她直接刺穿了。
    而即便是在现在，白水秋也依稀感觉到，自己额头上像是被杀气刺出了一个红点，隐隐有液体滑落的感觉。虽然这种感觉其实只是错觉，但那种火辣辣的刺痛感，却是无无论如何都无法忽视的。
    但……
    没有如果。
    既然红雾的杀招没有将她杀死，那么接下来，就该轮到她的回合了。
    “三天育元，景霄正刑……”
    没有任何犹豫。
    在和长枪甲士拉开距离以后，白水秋就咬牙忍住了左手的疼痛，把系着勾玉手链的右手微微抬起，一连串早就滑到嘴边的咒语，伴随着急促的吐气声，被一口气念诵了出来：
    “……青雷赤炁，洞按九宫！”
    鸣雷玉中蕴含着的那两道雷电，可以说是白水秋目前所掌握的最强的底牌了。
    鬼切是不敢贸然使用。
    而灵鹿弓则是在刚才抵挡长枪甲士的时候，被一枪损毁，虽然这把灵弓有着自行修复的能力，但是修复也是需要时间的，不可能在几秒钟内愈合如初。况且，白水秋左手在刚才的交锋中严重受伤，这个时候再拉弓射箭，精度必然会大打折扣。
    所以……
    也只能动用这张底牌了。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这也是白水秋根据现有情况判断，最有希望对红雾造成重创的手段！
    一抹薄薄的雷光，在白水秋手腕间浮现出来。
    红雾像是嗅到了危险，一边将即将涣散掉的长枪甲士再次凝聚成形，一边从雾气深处往外，再一次搅动了起来，像是在酝酿着某种杀伤手段。
    下一刻……
    随着白水秋话音落下，这一抹雷光急剧暴涨，化作一道紫白色的雷弧，以肉眼无法辨别的极速迸发了出去，只一瞬间就穿透了长枪甲士的身体，然后携带着一股惊人的气势，劈向了雾气的主体部分！
    呼——
    仿佛玻璃摔到地面上的碎裂声响起。
    这个长枪甲士的身体，其实是由一团雾气凝聚起来的，更准确的说，它的身体是由无数条细密的红色丝线缠绕而成的躯壳，因此密度极高，但是在鸣雷玉的轰击下，还没来得及将那把大枪抬起来，就被直接贯穿，撕扯地四分五裂。
    下一秒，雷弧的最前端已经蹿到了红雾的主体部分跟前！
    雾气涌动之间。
    就看到一排持盾甲士的形象，在虚空中浮现出来，将一面面血色的盾牌在街道上一字撑开，竟赫然形成了一道坚固的盾墙！
    轰——！！！
    雷弧和盾墙撞在一起，首当其冲的几面盾牌在瞬息间涣散破碎，但是在雾气更里侧，又有第二排、第三排……更多的盾墙凝聚成形，几乎每一排都是瞬间凝成的，从碰撞中心逸散出来的无数雷蛇，萦绕着这些血色的盾牌高速游走，化作紫白色的静电，在刹那间将空气无数次地击穿。
    说时迟，那时快。
    在旁观者的角度，就看到数十块盾牌不断涣散破碎，又不断有新的形成。
    在这个过程中，那一抹雷电虽然去势依然凶猛，但规模已经在明显缩水，像是在行进的过程中，被这些红雾形成的盾墙逐渐抵消掉了。
    “……”
    白水秋抿了抿嘴唇。
    她这会儿也看出来了。
    之前红雾在对付傀儡娃娃的时候，绝对没有用出全力，而刚才的那几个长枪甲士，还有现在的血色盾牌，才是这东西所具备的真实水准。
    如果在她射出那三箭齐发的时候，红雾就采取这样的应对手段，恐怕那十五张火铃符，根本就无法抵达红雾的深处，更别说在那里爆炸开来，对它造成实质性的伤害的。
    就像现在。
    威力足以击杀对大江山鬼族造成重创的鸣雷玉，却只是将红雾的力量消弭掉了一部分。
    可这样的创伤，根本算不上是重创，也无法起到扭转战局的作用。
    因为那几排盾墙的破碎，红雾的颜色再次淡化了一些，但总体规模依然没有衰减多少，而是继续弥漫着整条街道，似乎在蠢蠢欲动。
    假如白水秋现在还是全盛状态，有四道雷电在手，她或许真的可以试试将这东西强杀掉，可是现在，因为之前已经战斗过了好几次，又被臃肿人形消耗掉了一波资源，她现在的状态，已经不足全盛时的一半，能够释放出来的雷电，也只剩下最后一道了。
    如果将这一道雷电也放了出去，却没有起到预期战果的话……
    那她的处境就相当不妙了。
    “先撤！”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同时，白水秋就一个拧腰转身，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三岛等人刚才离开的方向跑去。
    可几乎是在她动身的同一瞬间，红雾也飞快的动了起来。
    鸣雷玉的那道雷电其实还没有完全被抵消掉。
    但这东西却已经不管不顾了，似乎是要顶着雷电的伤害，将她强行追杀的意思。
    在全力爆发的情况下，红雾的移动速度，甚至比贴上了【轻身符】，又运转着呼吸法的白水秋还要快上一线！
    一追一逃的过程中，渐渐有几根刀枪斧钺的形象，在红雾之中凝聚成形，接二连三地往白水秋逃走的方向劈了过来！
    唰！！
    白水秋在仓促间腾挪闪躲了几下，就看到几柄斧头从自己身畔的几个方向飞了过去，后面还连缀着细长的铁索……等等，铁索？
    陡然间，白水秋瞳孔收缩。
    和她心里猜测到的一样，这些勾连着铁索的刀斧并没有落入地面，而是在半空中向一起合拢着，好像一张金属构筑的大网，将她网罗了起来。这种画面自然是违背了引力定律的，可是因为这些刀斧都是被红雾用妖力催动，所以就算是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也能够做得到。
    尽管这张网的间隙非常宽大，用跳跃或者就地翻滚的办法，是可以从锁链的缝隙间蹿出去的。但红雾既然拥有这种手段，就自然可以如法炮制再来一次。
    甚至是一路跟着她，回到三岛等人所处的那辆电车旁边。
    “还真是个难缠的家伙……”
    从用傀儡娃娃进行的试探开始，红雾的每一种手段，仿佛都在刷新白水秋对它的认知。
    近战、中程、远攻……
    这东西所具备的能力几乎是全方位的。
    气息强度相近的臃肿人形，好歹还有着疑似“心脏”的要害部位，可以完成击杀，可“红雾”……几乎是没有任何弱点的，除了用最为暴烈的攻击手段强行击杀以外，根本就没有能够对付它的办法！
    而现在……
    自己虽然已经身陷险境，可同时也得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因为红雾正在不遗余力地加快速度对她进行追杀，所以是没有多余的妖力，在雾气内部形成那些甲士的，相当于是舍弃防御换来了速度，所以现在这段时间，正是这东西防御力最为薄弱的时候。
    要闯入到雾气深处击杀它的话……
    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呼……”
    白水秋再次换了口气，看着正在往自己身上束缚过来的红色罗网，默默做好了转身冲入红雾之中，动用最后一次鸣雷玉的心理准备。
    就在这时候……
    在白水秋的视线中，就看到一抹细微的火苗，在长街尽头的黑暗中跳动了一下。
    下一刻，一团深青色的火焰朝着她迎面飞来！！
    “？？？”
    这算什么，难道还有别的东西躲藏在暗处打算黄雀在后？
    白水秋惊愕地睁大眼睛。
    因为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红雾上面，并没有关注周围的动静，而这团火焰又来的太过突然，所以她一时间竟然没能及时作出躲避的动作。
    可那团火焰却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在靠近到她身前一米以内的时候，才突然往旁边蹿了一下，从她身侧飞了出去，直接落入到了那团红雾之中。青色的光芒隐没了一下，然后就轰然亮起！
    这一刻，刺眼的强光在白水秋背后升腾起来，宛如一轮烈日当空！
    半条街道都被瞬间照亮。
    白水秋已经在黑暗中待了许久，这一团突如其来的强光，让她陷入了瞬间的失明状态。
    哪怕闭上眼睛，也依然能感觉到整个视网膜上都被一层青色笼罩，哪怕是【开灵目敕令咒】，也无法将这种刺激效果抹除，最多也只是自行运转灵力灌注到眼角附近，对她的双眸起到一些保护作用，避免真的失明了。
    不过，眼睛虽然看不到，但白水秋的意识还是很清醒的。
    “刚才那团火焰，看起来有点像……”
    只是一瞬间的闪念。
    接下来，白水秋就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从对面飞掠过来，在她下意识地想要做出抵抗的动作之前，就被一只手搭上了肩膀，然后整个人就撞在了一团柔软的躯体上面，脑袋更是撞在了两团高高耸起的球体上。
    她的身子本来就是在高速冲刺状态中。
    就算脚步骤然停下，身体的惯性还在继续向前，由此带来的冲击力是很强的，如果换做是一般人，哪怕是像黑木大斗那样体型魁梧如棕熊的家伙，这时候就算不被她直接撞飞出去，也要一起摔倒在地，变成滚地葫芦。
    可是来人的身体哪怕是正面承受了这么一次撞击之后，依然稳如磐石，双脚像是在原地生了根，只是顺势将那只手往她的腰侧挪了下去，将她的身子牢牢抱在怀里，轻轻呵了一口气，吐气如兰：
    “别担心，是我。”
    “……”
    是鹫峰紫苑的声音。
    白水秋的身体略微僵硬了一下。
    一来，她刚才冲过来的惯性还没有完全卸去，所以还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行动，整个身体都在不由自主地往对面的来人身上陷了进去。
    二来，也正因为如此，她能够很清楚地感觉到来人身上的变化，尤其是胸前那两团硕大的柔软，这时候就像是一对气垫一样，被她直接撞出了一团脸形的凹陷。在意识到这两团柔软究竟是身体的什么部位以后，白水秋心里顿时感觉到无比尴尬。
    好在，鹫峰紫苑似乎并没有在意。
    而且，因为两人是相对而立，再加上白水秋的脑袋完全被埋到了后者胸前的柔软之中，所以发生在她脸上的表情，并没有被任何人看到。
    “都说了是我，别再胡乱挣扎了……现在看不见也没关系，有我在，那东西伤不了你的。”
    “……不是，我是想说，我有点透不过气……”
    白水秋又挣扎了几下，还是没能将脑袋拔出来，只好闷声闷气地说道。
    因为她刚才冲过来的势头太猛，所以鹫峰紫苑迎面抱住她的时候，用的力气也不小。等到那股冲击力，在以后者的身体作为缓冲的情况下渐渐卸掉以后，白水秋依然有点脱不开身。
    这时候，鹫峰紫苑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将手臂略微松开了一点，让白水秋慢慢站直了身子。
    但并没有把手臂放下的意思，似乎是要将她护在身前。
    足足过了十几秒钟。
    白水秋眼皮颤了颤，慢慢睁开眼睛。
    刚才目睹了强光的后遗症还没有消退，这时候她的视线还显得很模糊，每一次眨眼，都好像有无数细小的星星在眼皮上闪烁着，但总算是能看到了一些模糊的影像。
    首先看到的是鹫峰紫苑的脸。
    算是确认了这位来人的身份。
    其实这一点根本就不需要看脸，只要从后者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还有刚才感觉到的那两团硕大柔软的触感，就可以很清楚地证明了——
    毕竟在白水秋认识的人类和妖怪中，还没有第二个能够和老妖怪在胸围这一项上相媲美的……

第613章
    让白水秋确认鹫峰紫苑身份的另外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那团深青色的火焰。
    或许有些擅长易容的邪物，能够近乎完美地伪装成别人的样子，哪怕是关系亲近的人也看不出来，但……
    “怪异之火”这种招牌性的能力，就不是随随便便能够假冒出来的了。
    当然了，白水秋对鹫峰紫苑的到来还是有点意外的，但现在并不是询问的好时机。
    “红雾……”
    白水秋回想起了正在发生的战斗，当即在鹫峰紫苑的臂弯内扭动了一下身子，把脑袋转了过来，看向了街道的另一侧。
    刚才那团深青色的火焰，几乎是在红雾的最深处炸开的。
    这一招，刚好也是她刚才预想过的。
    ——她原本想要用反向突袭的方式，杀入红雾深处释放鸣雷玉，可是还没来得及施行，就被突如其来的火焰和强光晃到了眼睛，直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以鹫峰紫苑活了上千年的的战斗意识，不难捕捉到这个难得的袭杀机会。
    在火球没入雾气之中的下一秒，就有一团深青色火光升腾而起，化作一条巨大的火蛇肆意吞吐。
    红雾内几条还没有完全散去的持盾甲士，都被拍成了碎片，再迅速灼烧殆尽，而整团雾气，也像是一锅煮沸了的开水似的，以一种狂乱的姿态疯狂翻滚起来。
    在翻腾的过程中，这些雾气不断割裂开来。
    最后竟赫然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圆环形状。
    街道中央的雾气和周围的雾气被主动分成了两半，怪异之火的火焰，只在中间那团雾气中熊熊燃烧着，因为能够烧灼的燃料渐渐耗尽，而慢慢熄灭，但周围的雾气，却因为有一片空气的隔绝，而逃脱了火焰的吞噬。
    “这东西……还会用这种手段？”
    白水秋扭头看到了这一幕，表情有点吃惊。
    红雾现在所用的手段，倒有点像现实世界，消防员在遭遇山林大火时砍伐树木制造隔离带的措施。
    山林大火一旦点燃，就很难被扑灭，而“怪异之火”也有着将接触到的事物燃烧殆尽的性质，所以通过主动制造隔离带的做法，是最有效的应对手段。能够以损失部分躯体作为代价，将怪异之火的杀伤局限在一个较小的范围内，避免整团雾气都被烧掉。
    原理说穿了很简单。
    但能够在遭遇攻击的短短数秒内，就做出如此高效的应对，就绝对不是一般的邪物能够做到的了。
    “难道这团红雾已经具备了灵智？”
    还是说……
    在这团红雾的背后，其实还有着另外一个不明身份的存在，在操控着它，就像白水秋之前操纵傀儡娃娃来抵挡它的侵袭一样？
    霎时间，白水秋的脑海中闪过好几个不同的猜测。
    就在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
    那团圆环形状的雾气，再次向一起聚拢起来，以怪异之火刚才轰击到的那个地方为界，与白水秋和鹫峰紫苑的身形拉开距离。
    而这一次，这些雾气就不再是刚开始那样分散着弥漫到整条街道上，而是收缩成了一团只有二三十平米大小的雾气，在聚拢到这种程度时，红雾的颜色明显比刚才变得更加凝练了一些，隐隐有点最开始时雾气最深处的那种感觉了。
    并且，还有一团血红色的高大人形，在这团雾气中冉冉形成。
    和刚才那些甲士相比，这条人形显得格外高大。
    肥硕的身躯，与刚才废旧工厂内的那个臃肿人形有点像，但身上却是披着一层血红色的甲胄，被从头到脚武装了起来，手里握着一把近五米高的大弓，没有五官的面孔直勾勾地看向了白水秋和鹫峰紫苑，看起来有点渗人。
    鹫峰紫苑微微眯起眼睛，挑了挑眉。
    “这是什么东西，你是怎么招惹到它的？”
    “不知道。”
    白水秋吐了口气，轻声回应道：“这里的邪祟大部分都很奇怪，都是在现世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品种，行动轨迹也没什么规律。
    这团雾气有点像是一种‘恶念聚集体’，本身没有实体，只是一团虚无缥缈的雾气，但是却可以随时随地通过凝结雾气，制造出一些匪夷所思的形象，而且还能够仿照刀枪剑戟之类的冷兵器，制造出类似的武器发起攻击，杀伤力相当强大……”
    说这话的时候，白水秋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左手。
    刚才那个时候，如果不是她反应及时，这处创伤可能就不是出现在她手掌之中，而是要出现在额头上了。
    “是它做的？”
    鹫峰紫苑也注意到了白水秋的伤势。
    白水秋没言语，只是默默地把掌心攥在一起。
    这处伤势其实并不是很严重。
    毕竟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到内里的骨骼，就算是用普通的止血药物上药包扎，顶多一两周也就好的差不多了。而如果是服用【净心符】的符水，愈合的还会更快一点。只是在眼下这种需要战斗的场合，会影响到持握武器的能力，这才是最严重的。
    鹫峰紫苑没有再问。
    “嘛，是什么都无所谓了，反正结果都一样。”
    “杀掉就是了。”
    说着，就看到这个女人将自己的右臂微微抬起，妖力鼓荡间，一丛丛青色的柔软羽毛在她身侧浮现出来，好像凭空张开了一侧羽翼，从其中一块羽毛之中，滑出了一截黑色的刀柄。
    接着，这截刀柄被鹫峰紫苑反手一扣，就把整条长刀都拉扯了出来。
    【童子切安纲】。
    这把曾经斩杀过酒吞童子的天下名刀，在里世界中，再次展露出自己的锋芒。
    “红雾”的身体在半空中浮动了几下。
    从刚才开始，这东西就一直停留在原地，既没有进攻，也没有撤退，好像是在判断着鹫峰紫苑的实力。
    在“童子切安纲”出现在鹫峰紫苑手中的时候，红雾似乎想了想，也做出一个抬起手臂的动作。
    然后，就看到一根筷子般的细长箭矢，从这东西的掌心中吐了出来，被它搭在了那把大弓的弓弦上，然后慢慢做出了一个开弓拉箭的动作，弓弦开如满月。
    这个动作，看起来有点眼熟。
    “难道……这东西是在模仿我刚才用灵鹿弓时的举动？”
    仔细想想，这团红雾的食物是血液，之前就曾经吸收了臃肿人形的血液来着，然后现在凝聚出来的高大人形，就和臃肿人形有着几分相似。而她刚才被长枪甲士突袭的时候，手掌流淌出了一些血液，滴落在地面上，理论上也是能够被红雾吞食的。
    再加上刚才那些长枪甲士、盾牌士兵身上所穿的甲胄，似乎都是东瀛古代不同历史时期的盔甲制式……
    突然，白水秋心里冒出了一种猜测。
    如果真是她所想的那样……
    那这团红雾的潜在威胁，可就比之前的臃肿人形要大太多了。
    “小心点啊，老……紫苑老师。”
    白水秋轻声嘱咐了几句，话到嘴边才把“老妖怪”三个字咽了回去，换成了“紫苑老师”这个称呼。
    “呵。”
    鹫峰紫苑笑了笑，并没有在意她的称呼问题，而是轻描淡写地说道：“放心吧，这家伙的实力虽然还算不俗，但和茨木童子比起来还差了点意思，而且刚才还受了点伤，这也是得益于你的功劳……
    反倒是小秋你，今天晚上的表现已经足够优秀了，只是人类的力量终究是有极限的，再怎么强大的阴阳师，也不可能像妖怪一样连日连夜地战斗，何况这只红雾的性质太过诡异，哪怕是东京对策组的那位朝仓麻美过来，只怕也要感到棘手。
    所以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你只需要安心在旁边看着就好了。”
    “……”
    白水秋没应声，只是小幅度地扭了扭身子，想要从鹫峰紫苑怀里挣脱出来。
    可鹫峰紫苑却没有松开她的意思，只是将目光投向了对面的红雾。
    这时候，红雾又一次动了起来。
    只见那团血色的武将人形，在完成了拉弓开箭的动作以后，将手指一松，就把箭矢放了出来。
    筷子般的细箭掠过长空，带着尖锐的破风声袭到鹫峰紫苑面前，被她扬手劈了一刀出去，在挥刀的过程中，一抹深青色的妖力也顺着这把天下名刃的刀柄席卷而上，好像给刀身镀上了一层浓厚的光膜。
    下一刻，箭矢和刀身撞在了一起。
    当——！！
    这一声，宛如金石相碰！
    但没有出现什么火星迸溅的画面。
    在白水秋的视线中，隐约感觉到眼前的空气模糊了几下，似乎是被这一箭带来的冲击力震荡所致，甚至连她额前的发丝，都被一股突然生出的清风吹了起来，而鹫峰紫苑的手臂却是异常稳当，猛地向前一鼓作气，就把箭矢崩成无数碎片。
    作为代价，童子切安纲上面包裹着的那一层光膜，也变得黯淡了几分。
    不过很快。
    双方就再次鼓荡起了妖力，将刚才的损耗补全。
    而后，红雾又操纵着武将人形，连续放箭。
    鹫峰紫苑则是一把拦住白水秋的腰身，将左侧的手臂化作羽翼，将她整个人从头到脚包裹了起来，然后大踏步的向前奔了出去，身形高速行进的同时，手中的童子切安纲也在不断挥动着。
    因为行进速度太快，这个女人和童子切安纲，甚至在半空中拉出了好几条残影，看起来就像是整个人在同一时间，出现在了好几个不同的地方一样。
    当当当——
    高亢的碰撞声不断响起！
    被双方用妖力形成的箭矢和光膜，在相碰的过程中不断消弭，又不断重新涌现，从中溢散出来的气息，卷起了一阵阵冲击波，往周围扩散开来！
    空气中逐渐泛起了水波样的涟漪。
    在双方的距离拉近到了二十米左右的时候。
    就看到鹫峰紫苑一个腾身而起，身形宛如一只鸟儿般跃入空中，只一眨眼，就已经出现在红雾的正前方，连人带剑，化作一道青色的流光劈了出去！
    真的是一道流光！
    在鹫峰紫苑身影挪动的时候，空气中猛然爆发出一团白色的气幕，竟赫然是在这一瞬间突破了音障，达到了匪夷所思的超音速！而这些宛如冲击波一般的乳白色的气幕，正是空气被撕裂后，所形成的的有如实质的波纹！
    轰——
    巨大的嗡鸣声在空气中炸响！
    红雾似乎也没有想到，鹫峰紫苑会突然爆发出这么惊人的速度。
    和后者相比，它的反应明显要慢上了好几倍。
    下一秒，鹫峰紫苑已经闪烁到红雾面前，身在半空，将巨量的妖力灌注到了童子切的刀刃之中，一瞬间，就看到数米高的青色光芒冉冉亮起，整个刀身仿佛在这一刻扩大了十几倍，宛如烈日一般耀眼！
    这一剑……
    有如摧枯拉朽！！
    剑刃过处，数米高的武将人形甚至连抵抗的动作都没来得及做出，就被一道从中间劈成了两半，冲天的火焰从童子切安纲的刀身上面溢散出去，向两侧轰然扩散，眨眼间就将这团人形燃烧成了一团巨大的火球。
    火光中，雾气再次四散，似乎是想要用刚才的那种办法故伎重演。
    但还没等这些雾气彻底散开，鹫峰紫苑就又挥剑扫了一圈。
    深青色的怪异之火，也原地画出了一个圆环的形状，朝着那些散开的雾气覆了上去。
    除了几缕靠近地面的雾气，在血色人形被劈开的第一时间，就直接没入到了这条街道的路面之下，剩下的雾气大多都在这团火焰中渐渐被灼烧、蒸干，化作一缕缕淡红色的烟雾袅袅升起。
    直到这时候。
    鹫峰紫苑才轻轻抖了抖童子切安纲的刀刃，一脸淡定地看着自己亲手制造出来的这一幕，再慢悠悠把左臂化成的羽翼张开，将被包裹在其中的白水秋放了出来。
    “呼……”
    双脚重新踏在街道上，白水秋第一时间地抬起衣袖，抹了一把自己额头上的细汗，嘴里轻声喘息着。
    现在正是盛夏时节。
    虽然“里世界”内并没有春夏之分，可是她刚才就已经在这里待了近一个钟头，与臃肿人形等等邪物连番激斗，身上出了不少汗，刚才又在鹫峰紫苑的羽毛间待了一会儿，现在只觉得全身上下像是被水洗了一遍似的，止不住地往外冒汗。
    还好她身上还剩着几张清心符，这时候多少在灵力的作用下，生出了几分凉意袭遍全身，才让白水秋觉得好受了一些。
    “那家伙……已经被解决掉了吗？”
    白水秋一边轻轻拉扯着衣领，给自己扇风，一边往四周看了过去。
    鹫峰紫苑双手抱在胸前，舔了舔嘴唇，视线在白水秋的衣领下方停留了片刻，直到她心里有所感觉，把领口重新捂住以后，才将目光往上抬了几寸。
    “嗯，已经解决掉了。”
    “比想象中还要轻松一点。”
    鹫峰紫苑活动了一下脖颈，淡淡地说道：“如果这东西没有把自己凝聚成一小团的话，我可能还需要多费一点周章来对付它，但既然聚集到了一起，那解决起来就容易多了。毕竟是还没有形成灵智的妖物，倒也不能奢求太多。”
    “……”
    敢情老妖怪是觉得这场战斗结束的太快，还不够尽兴？
    结束太快是真的，刚才的战斗满打满算也就一两分钟，但……
    归根结底是因为老妖怪比红雾“更”强，而不是因为红雾太弱。
    白水秋瞥了鹫峰紫苑一眼，嘴唇动了动，没说什么，继续看向了四周。
    身处于鹫峰紫苑羽翼内的时候，她是看不到外面的景象的。
    但是听觉和感知不受影响，所以刚才的那一阵音爆声，她也听到了，因而有点理解了为什么老妖怪会提前把她包裹到羽翼中——以人类的肉体，是不可能直接承受超音速的飞行的，就算是有生金符和灵力的保护，肌肤撕裂也是在所难免的。
    仅仅两三分钟的时间，街道上的这片红雾就已经快要被完全灼烧殆尽了。
    在火焰渐渐熄灭下去的时候。
    鹫峰紫苑抬起一只手，轻轻招了一下，就有一团怪异之火，围绕成了一个球体，将一小撮红雾圈在了里面，再飞回到这个女人手中。
    与刚才那团弥漫到整条街道上的红雾相比，被鹫峰紫苑单独抓取出来的这团，只有婴儿拳头大小。
    而且，这团红雾似乎是有着一些本能的意识的，这时候正紧紧萦绕成了一小团，在怪异之火的围绕下瑟瑟发抖，不敢越雷池半步的样子。
    “现象类的妖怪，倒是有点少见，一下子全部烧掉有点可惜……”
    鹫峰紫苑轻笑了一下，扭头看向白水秋：“你觉得对策组会对这东西感兴趣吗？”
    “诶？”
    白水秋直到这时候才从鹫峰紫苑的羽翼下被放了出来，听到老妖怪的话语时，怔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就是字面意思。”
    鹫峰紫苑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道：“这东西毕竟是‘里世界’的产物，而且按照你的说法，是你到目前为止，在里世界遇到过的最为诡异的邪物，如果带回去好好研究一下，或许对你们破解‘里世界’的秘密大有好处。
    当然了，这东西对人类来说的确很危险，如果你担心会引火上身，惹来意想不到的灾厄，那就先由我代为保管，也未尝不可。”
    “额……”
    老实说，白水秋对这种东西并不感兴趣。
    虽然她的确有从“里世界”收集一些东西带回去的打算，而且刚才也把“壁虎”的那半根舌头收起来，带在了身上，但收集妖怪器官之类的素材，和把“红雾”带回去，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毕竟，后者是活着的。
    而且，红雾的威胁也比“壁虎”要大得太多了。
    老妖怪凭借自身强悍的实力，自然无需担心。
    可如果把这东西交到了对策组手里……
    那么只要稍有不慎，恐怕就会惹来灾难性的后果，无异于引火烧身。
    “……那就麻烦紫苑老师先行保管吧。”
    白水秋说道。
    鹫峰紫苑似乎对她的决定并不意外，微微笑了一下，就把这一小撮红雾，连同已经放回刀鞘内的童子切安纲，重新收回到了自己的羽翼之中。
    “嗯……”
    白水秋有点好奇地看了几眼，没等她开口询问，鹫峰紫苑就出声解释道：
    “这种随身纳物的能力，是大部分灵兽类的妖怪，在修行到一定程度时都会具备的，原理大概就是因为我们在从本体幻化成人形的时候，身体本身，和随身携带的东西，都会随之进行折叠。
    大概和你手中的那副‘封妖卷轴’差不多，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是吗……”
    白水秋眸光动了动，没有再继续追问。
    既然这种能力，是鹫峰紫苑的固有能力，那多半是没办法复制或者传授的。
    或许玉前神社的铃木家先辈，就是通过对这一类妖怪的研究，才发明出了“封妖卷轴”这种法器。
    “话说，像红雾这样的怪物，也可以被收服为式神吗？”
    白水秋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顺嘴问了一句。
    “嗯？”
    鹫峰紫苑似乎也被她问住了。
    “额……虽然我已经在这一千多年间，见识过了太多的人类修行者，也多多少少和他们收服过的式神打过一些交道，但是像‘红雾’这样的式神，我还真没有听说哪个修行者曾经收服过。
    嘛，也许是这东西还没有修炼到能够化形的阶段，毕竟像这种诞生于烟雾之气中的妖怪，我曾经也见到过一个，叫做‘烟烟罗’。
    你要是想尝试一下能否收服它的话，我倒是可以……”
    “不不不，我就是那么随口一说罢了。”
    白水秋连连摆手。
    她可没有把险些杀死自己的仇人，养在身边的嗜好，刚才这么问上一句，也只是为了证实一下刚才在心里浮出的一个猜测，现在看来，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残留的火光还在继续燃烧着，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
    空气暂时安静几秒钟。
    白水秋渐渐喘匀了气息，把拉着衣领扇风的那只手放了下来，这才问起了最开始就想提出的问题：“紫苑老师，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之前你不是还在京都吗？”

第614章
    “你说这个啊……”
    鹫峰紫苑双手抱在胸前，笑了笑：“我的确是打算在盂兰盆节前从京都回来的，但原定计划并不是现在。可就在今天下午的时候，朝仓家的那个小丫头派人来找到了我，并且交给我一张字条。”
    “嗯？”
    白水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朝仓家的小丫头，是指理绘姐姐？”
    “是的。”
    鹫峰紫苑点了点头：“那个女孩提前测算到了九菊一派可能会趁着中元节之际，对灯笼山出手，所以让那个叫文泰的家伙告知于我。
    因为事态紧急，我在处理完京都那边的事情以后，就直接飞回来了。
    不过大概就连朝仓理绘，也没想到你们居然会进入到‘里世界’中，如果我赶到的时间再稍微晚上一会儿，恐怕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
    白水秋抿了抿嘴唇，没吭声。
    的确。
    如果鹫峰紫苑没有过来，按照她之前拟定的突袭计划，就算能够将红雾重创或者杀死，也一定会受到来自对方的反扑。之后再回到电车那边与三岛等人汇合，带着他们离开“里世界”……按照粗略估计，成功率差不多只有五成。
    如果行动失败，那么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人，很可能都要步之前那两位队员的后尘，丧生在这座无人的城市中。
    在这种情况下，老妖怪的出现，对她而言的确是个惊喜。
    之前在落雷山谷的时候，鹫峰紫苑的救援还可以解释为她原本就应该承担的责任——毕竟茨木童子一行的真正目标就是老妖怪，而白水秋只是被殃及的池鱼，遭受了无妄之灾。
    可这一次……
    这是实实在在的救命之恩了，从情理上来说，的确是应该好好感谢一番。
    不过……
    “紫苑老师，你刚才说……你是从京都‘飞’回来的？”
    成田市是有一处机场没错，可是在盂兰盆节这个时间点，又是在临近傍晚的时候，竟然还能抢到飞机票？还是说，老妖怪所说的“飞回来”，其实是指字面上的那种意思？
    “没错，我用本体从京都郊外起飞，然后一路穿过关中、东京湾的上空，再来到千叶县内……
    全程大约六百公里，花费了一个多钟头。”
    鹫峰紫苑说话的语气轻描淡写，好像只是出门买了个菜似的：“你之前给我打过一通电话对吧，那时候我正在天上，所以接收不到信号。后来降落下来的时候，就直接落到青冈车站这边，然后过来找你们了。”
    白水秋在心里默默换算了一下。
    嗯，平均速度大约是二分之一音速，对老妖怪来说不算太快。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全程保持超音速飞行，对妖力的消耗比较大，不适合长途奔袭，所以鹫峰紫苑刻意控制了一下速度。
    比起这个……
    “沿途没有被人看到吗？”
    “有倒是有。
    在经过名古屋的时候，我曾经路过了几座天文台。
    还有就是在东京湾附近穿过时，有几台雷达探测器捕捉到了我的行踪。
    不过时间都很短暂，而且我早就预料过这一点，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两千米以上的高空飞行，就算被人类发现，大概也会被认定为‘不明飞行物’。只要确定不了我的身份，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听着鹫峰紫苑轻描淡写的语气，白水秋心里却有点惴惴不安。
    毕竟，这个女人可是为了赶过来救援她，直接飞越了半个本州，如果因此惹上了一些麻烦，那这份人情，可就显得格外沉重了。
    “嘛，你也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我已经过了太久风平浪静的生活了，如果真有什么麻烦找上门来，就当是松活松活筋骨，大不了就换个身份重新生活，也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结果。”
    鹫峰紫苑似乎看出了白水秋的心思，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眯眯地说道：
    “不过呢，你若是真想感谢我的话，我倒也不会介意。至于感谢的方式嘛……
    亲一下怎么样？”
    “？”
    白水秋蓦然睁大了眼睛。
    要是鹫峰紫苑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事情，或者是解决什么麻烦，那她绝无二话。只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就算担着一点生命危险也没什么问题，可这种荒谬的要求，就……
    “咳咳，紫苑老师您就别说笑了……”
    白水秋假装咳嗽了两下，故意笑了笑。
    鹫峰紫苑也笑眯眯地看着她，视线落在从她额头上滑落的汗水上面，微微勾起唇角，然后再一次开口道：
    “嘛，的确只是开个玩笑，看看你的反应而已，要说真的……那就和我签订式神契约吧？”
    “诶？”
    这个要求，同样有点突兀。
    根据白水秋之前从藤原七海、还有朝仓姐妹等人那里，陆续得知的情报，“青鹭火”在历史上几乎没有和任何人签署过契约，唯一流出过此类传言的，就是平安时代的那位阿葵殿下，但这一说法并未得到阿葵本人的承认。
    至于其他人，就算是那位将这只青鹭封正为“五位光”的天皇，也没有将她收服为式神过。
    ——东瀛的皇室号称是三贵子之首的天照大御神的血脉后代，天皇本人即是神道教的最高领袖，就算未曾担负过神官的职位，理论上也是可以收服式神的。
    所以……
    “你……是说真的？”
    说这话的时候，白水秋微微仰着头，仔细观察着这个女人的表情。
    “当然是真的。”
    鹫峰紫苑勾动嘴角，脸上流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毕竟之前在京都的时候，你我的主仆关系，就已经在那边的修行界人尽皆知，而圆谎却是比单纯说谎更麻烦的事情，为了避免被有心人看出端倪，最好的办法就是弄假成真。
    只有我真正成为你的式神，才能够打消他们的疑虑。
    要不然，我现在连你家神社的大门都无法踏入，这种细节一旦落入某些人眼中，可是很容易被看出漏洞的。”
    “额……”
    白水秋还在犹豫。
    将老妖怪这种强大的妖物收服为式神，对她来说是有好处的，换做任何一个修行者，尤其是京都的那群家伙，恐怕都会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
    可前提是……
    真的能够把她“收服”。
    鹫峰紫苑这种级别的妖怪，不同于先前的桃树妖，白水秋甚至都怀疑，普通的契约术能否将她收为式神。而且就算签署了契约，在她这位“主人”没有足够的实力之前，也无法对后者的行动进行约束，那样的话，所谓的主仆关系也就没有什么实质意义了。
    事实上，历史上的确出现过一些妖怪，假装和人类签订契约，然后借机向人类索取祭品，只出工不出力的情况……
    所以后来，修行者和神鬼之流签订契约的时候，都会非常谨慎。
    “要签订契约的话，也不是不行，但雨女那边……”
    “没关系的。”
    鹫峰紫苑微微一笑：“实力强大的修行者，可以同时和多个式神签订契约，而且彼此间互不干扰。当年的安倍晴明，可是收服过不下数十只式神，和那家伙比起来，你身边的式神一共才那么三两个而已，算不了什么。”
    顿了顿，这个女人又补充了一句：“那个女人之前为了封印黑泥，可是在灯笼山上与它打得两败俱伤，至今还在沉睡。
    现在黑泥已经有所动静，而那个女人却依然没有苏醒。
    如果在这段时间内，九菊一派再做出什么动作，她可护不住你的周全，就算是为了你自己的安全考虑，你也不会拒绝我吧？
    放心好了，我可不是那种仅仅为了乐趣而签署契约，对修行者的命令阳奉阴违的恶劣家伙。如果真的成为了式神……
    我会好好听从你的吩咐的，任、何、吩、咐都可以哦，小、秋、大、人~”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鹫峰紫苑将面庞贴近到白水秋耳边，一字一顿地说道。
    在“任何吩咐”和“小秋大人”上，这个女人刻意加了重音。
    从老妖怪口中呼出的温热气息，撩动着白水秋的耳畔，让她下意识地往旁边避开了一点，鼻尖有点冒汗：“这个，还请先给我一点时间想想，紫苑老师您也再慎重考虑一下，这种事情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已经考虑的很清楚了，决定权在你手上。”
    鹫峰紫苑看着白水秋一脸局促的表情，语气缓和了几分：
    “不过你若是真的一时无法决定，那就等回到现世以后再说吧，反正我现在已经回到成田这边了，的确没必要急于一时。”
    “是吧……”
    白水秋暗暗呼了口气，如释重负。
    算算时间，他们已经在这里待了十来分钟了。
    其中和红雾对战的时间，差不多只有两三分钟，反倒是站在这里聊天聊了好一会儿，想着三岛和白水和人等人还在那边等候，白水秋也不便再继续逗留下去，轻声招呼了鹫峰紫苑一下，就准备先离开这里。
    在折身往回走的时候，鹫峰紫苑不经意地问道：
    “对了，刚才我从那边过来的时候，看到有一群人在风狸的带领下跑了过去，应该就是你的父母，以及跟随你一起进来的那批特勤组下属吧？
    另外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好像是你妹妹？”
    “是的。”
    白水秋点了点头。
    和人夫妇，还有结夏的事情，说起来略微有点复杂。在这次盂兰盆节之前，甚至连她自己，都几乎把自己还有这么一对父母的事情忘记了，所以这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面对鹫峰紫苑探询的视线，只能硬着头皮含糊了几句，就说自家父母常年居住东京，因为工作繁忙，与成田市这边的老家来往不多。
    鹫峰紫苑似乎也没多想，默默地听她说完，微微颔首：“原来如此。”
    “难怪之前从来没有在天目山这边见到过你的父母，居然还有这样一层隐情……
    不过你那个小妹妹倒是有点意思，居然也是一个天生拥有灵媒体质的人，而且资质还相当不错。一代之内，能够接连出现两位拥有如此天赋的子嗣，看来你们白水一家的血脉，的确不简单呢。”
    “是吗……”
    白水秋有点不自然地笑了笑，不置可否。
    其实真要说起来，她现在所具备的实力和底牌，倒是有一多半都是来自于系统，真论资质的话，也许在当今的人类修行界，可以说是中上之姿了，但是与当年独立在灯笼山布下封印，将黑泥禁锢了七十年之久的白水纱奈比起来，只怕还有着不小的差距。
    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好像散步一样，慢悠悠地往回走着。
    几分钟后。
    白水秋和鹫峰紫苑回到了进来时的那个位置。
    这时候，三岛等人已经将和人夫妇送上了车，由江口开着车在街道上低速徘徊，尝试从“里世界”出去的办法，而三岛和黑木大斗则是一个拿着自动步枪，另一个提着甩棍，警惕地关注着周围的动静。
    看到白水秋两人的身影，这两位一时间还有点愣神。
    “白水大人，您回来了？”
    “这位是？”
    “这位就是我的式神，青鹭火。”
    说话间，白水秋回头看了鹫峰紫苑一眼。
    这时候，这个女人已经用妖力形成了一张青色的斗篷，覆在自己身上，将面貌连同身形都遮挡了起来，在普通人看来，完全就是一个看不清楚面容的神秘人。虽然三岛等人，基本上也都算得上是出生入死的伙伴，但知道“青鹭火”真实身份的人，自然还是越少越好。
    三岛和黑木大斗几个是知道分寸的，得到这么一个回答以后，就没有再继续追问。
    白水和人夫妇同样没有作声。
    对于他们来说，今天晚上遭遇的离奇事件已经够多了，再添上那么一两件，也无所谓了。
    只有结夏一脸好奇地看着鹫峰紫苑，又看了看旁边的风狸，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啦，既然大家都已经到齐了，那就请回到车上，准备回家吧，其他的话，等回到那边再说。”

第615章
    在示意三岛等人上车的时候，白水秋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又回头看了一眼鹫峰紫苑：
    “对了，刚才忘记问了……紫苑老师你是怎么进入到这里的？”
    难道这个女人也知道进入“里世界”的术印？
    面对白水秋的疑惑，鹫峰紫苑笑了笑：“那倒不是。之前你们进入‘里世界’以后，被你打开的那扇门并没有完全关闭，我过来的时候，只是稍微花了一点点力气，就把它又推开了一条缝隙，然后通过那条缝隙挤了进来。
    不过这种手段只适合我自己使用，是没办法带人的，要救他们出去，只能用你进来时的办法了。”
    “好吧。”
    白水秋脑补了一下鹫峰紫苑“推门”的画面，感觉有点玄乎。
    但现在也不是深究这些事情的时候，因此她也只是随口一问，就和鹫峰紫苑一前一后踏上了电车内，等所有人都落座了以后，才运转起体内所剩不多的灵力，缓缓结出了几道术印。
    这一串动作，不可避免地牵扯到了白水秋手掌上面的伤口，几滴新鲜的血液顺着掌心的纹路，缓缓流淌下来，滴落在车厢内。
    滴答——
    也正是在血液滴落的这一刻。
    车厢内的所有人，都看到了一抹白色的光点在视线前方呈现了出来，然后迅速变大，最后化作一团白昼般的光芒，充斥了整个视野。
    除了鹫峰紫苑，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闭上眼睛，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坐在原位，仿佛过了许久，又仿佛只是下一秒，就听到耳边重新出现了呼呼的风声，和一阵略显嘈杂的交谈声。
    “……是小秋！”
    “白水同学，还有三岛他们回来了！”
    “车上有人受伤了，先别乱动，去叫医生过来……小心点，别随便碰到车厢内的东西！”
    守在外面的栗见成也等人在看到电车重新出现的第一时间，就开始互相招呼着忙碌起来。
    包括三岛、江口、白水佳世在内的几位伤员，都被人用担架抬着，或者搀扶了下去，旁边早就有一辆救护车等在这里，几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带着各种医疗器械，现场进行紧急救援。
    白水佳世、江口等人自然是重点救治对象。
    白水秋也被几个护士接到旁边的轮椅上坐下，然后帮她用碘酒清洗伤口，再裹上止血药粉，用纱布包扎起来。
    在这个过程中，铃木珠希和十兵卫走到近前，看了一眼站在白水秋旁边的鹫峰紫苑，等了一小会儿，才终于开始忍不住开口问道：“小秋，你们在那边……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吧？”
    没遇到危险当然是不可能的。
    进去六个人，出来四个人，而且几乎个个身上带伤，其中甚至包括带队的白水秋……
    不管怎么看，都知道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的结果。
    好在虽然付出了很惨重的代价，但白水和人一家总算是被顺利救了出来，也算是为数不多的安慰。
    当下，白水秋一边由着护士帮自己包扎，一边轻声解释了几句，把进入到“里世界”后发生的情况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遍。
    其实早在傀儡娃娃进入那座工厂，发现被困在那里的白水佳世母女时，白水秋的本体就已经有所觉察，并且通过和傀儡娃娃之间的维系作用，锁定了废旧工厂的位置，带着黑木大斗等人一路赶了过去。
    可是在这个过程中，遇到了一点麻烦——
    从那处十几岔路口出来的那条小路上，盘踞着数量众多的邪物。
    其中有一半左右，都属于低级妖怪或者怨灵的范畴，在手持鬼切的白水秋面前，基本上都是一刀一个。更不用说那时候黑木大斗和三岛等人也都是处于弹药充足的状态，制造出来的打击火力相当凶猛，一般的实体系妖怪还没有靠近，就会被撕成碎片。
    可是……
    就在一行人快要从羊肠小道内出来，转入到另一条宽阔大路上的时候，却出现了一种非常特殊的邪物。
    “我没看到那东西的样子，只知道它的能力，是依附到别人身上，然后操控被依附者的行动。”
    白水秋回忆了一下，向铃木珠希两人这样形容。
    “附身……”
    这种能力其实不算稀奇。
    现实世界的不少鬼物，也都有着类似的能力，比如当初的西园寺浅子，还有前不久出现在芝山町的那只白面女，就是通过附身于活人身上，操控那家凶宅的男主人杀死了自己一家，再上吊自杀，然后吞噬他们的魂魄壮大自身。
    但问题是……
    现实中的灵体，除非怨念深重到了一定程度，或者想要附身的对象是病重之人，否则在附身之前，必须先想办法削弱活人身上的阳气，阳气充沛、身体强健的活人，是没办法随便上身的，甚至有时候还会让鬼祟退避三舍。
    而能够在近距离避开白水秋的灵力探察，而且还完全无惧她交给三岛等人用来护身的御守，在瞬息之间就完成附身和操控这两个动作的邪物……
    就更是不多见了。
    至少，西园寺浅子和白面女肯定是做不到的。
    “我怀疑那东西拥有隐匿灵体的能力，或者本身的体形非常细小，好像隐没在黑暗中的蚊蝇一般，所以才能够躲过我的探知，附身到那两个队员身上。”
    是的。
    在“里世界”中丧生的那两位，一个秋月组成员，一个特勤组成员，都是在即将穿过那条羊肠小道的时候，被那种不明身份的邪物附身的，并且直接将枪口转向了白水秋等人，进行疯狂扫射。
    好在白水秋几人身上，都贴着她提前分发下去的生金符，尽管近距离吃了一梭子子弹，却并没有丧命。
    但受伤就在所难免了。
    毕竟【生金符】也不是真的能够刀枪不入，在遭遇大量子弹密集扫射的情况下，其内的灵力会被迅速消耗。块头最大的黑木大斗因为站位靠前，又有意帮白水秋挡了几下，右侧手臂被扫中了两枪，好在子弹嵌入不深，并无大碍。
    之后，白水秋顶着弹幕冲上去，将其中一个队员手里的步枪劈成两半，再顺势一个铁山靠将他轰飞出去，再由黑木大斗开枪命中了眼眶，一枪击毙。
    可另外一个被附身的秋月组成员，则是以对常人来说匪夷所思的速度，飞快蹿进了旁边的一栋建筑物中，不见了踪影。
    白水秋没敢去追。
    能够事先躲过她的感知，悄无声息附身到两名队员身上的邪物，想想就知道不会是什么易于之辈。而且这种邪物还不止一个，就算她自己有把握不被轻易附身，可如果剩下的黑木大斗等人中再出现一两个中招的……
    到时候那就算她有三头六臂，恐怕也无法从四五支枪口下顺利脱身了。
    所以，白水秋果断招呼着黑木大斗一行，加速撤离了那片街区，等到跑出了半条街区以后，又停下来对黑木大斗等人挨个检查了一遍，确认他们身上没有沾染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才继续前进。
    之后，他们就遇到了白水和人。
    白水和人是在进入“里世界”的时候，就和佳世母女失散了。
    按照这家伙自己的回忆，他当时只觉得眼前一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身处于这片无人的城市中，旁边还有当时还没有来得及下车的另外一名乘客。
    两人在尝试打电话报警无果后，决定进入旁边的一栋建筑物求援。
    但另外那名乘客才刚敲开房门，就被一只干枯的手掌抓了进去，瞬间被吸干了血肉，变成了一具人干。
    白水和人则是在发觉不对以后，扭头就跑。
    一口气跑到一条小巷子里面，体力有点跟不上了，才蹲在垃圾桶旁边，用身上的黑西装裹住了头脸，一直没有挪动过，直到白水秋带着黑木大斗等人跑过来的时候，才凑巧看到了自己这位以近乎鸵鸟的姿态，蹲在巷子里的便宜父亲。
    嗯……
    对此，白水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很怀疑，自己这位便宜父亲其实是个扮猪吃老虎的隐藏大佬。
    要不然就是有什么“主角光环”，能够保佑自己不被鬼怪侵害。
    否则根本没法解释，有风狸跟在身边随行保护的佳世母女都差点死在臃肿人形手中，这家伙什么都不做，只是把西装往头上一盖，就能够安然无恙地存活下来，并且还顺利地等到了救援……
    事实上……
    就在她发现他白水和人的时候，附近的墙头上面还出现过一个疑似猫又的怪物——也就是那种长着两只尾巴的黑猫，正在用审视的目光往垃圾桶这边看过来，一听到脚步声靠近，就飞快地掉头跑远了。
    这种巧合发生的几率，可不比买彩票中五百万的概率高多少了……
    不过对于白水秋的怀疑，白水和人自己却是一问三不知。
    没办法，她也只好选择相信，自己这位便宜父亲的确只是运气好。
    再之后，就是她带着一行人与傀儡娃娃汇合，再从红雾的追杀中逃脱，回到现世的事情了。
    铃木珠希默不作声地听着她白水秋将这段经过说完，和十兵卫以及栗见成也互相看了一眼，神情各异。
    “原来这才是里世界的真实面貌吗，真是太危险了……”
    “话说小秋妹妹你们从‘里世界’回来以后，那扇‘门’是已经自行关闭了吗?”
    “……还没有。”
    白水秋微微闭上眼睛，仔细感知了一下周围的气息：“我也无法用肉眼看到那扇‘门’的位置，只能感觉到它就在这个车站附近，这种气息，就是从那扇门背后溢散出来的……不过现在已经开始变淡了。
    可能是因为阴气最盛的时候已经渐渐过去了。”
    “是吗……”
    铃木珠希和十兵卫没吭声。
    以他们两人的灵力水准，还不足以感知到白水秋所说的气息，如果换做是朝仓麻美过来的话，倒是也许能够窥探一二。
    “对了，灯笼山那边有出现什么状况吗？”
    白水秋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放心吧。”
    铃木珠希笑了笑，轻声说道：“大约二十分钟前，我们和藤原秘书通过一次话，那边的情况已经开始稳定下来了。黑泥可能是发现自己还是无法挣脱纱奈前辈的封印，已经消停了下去，而剩下的那些邪物，都被麻美带着相川兄弟杀了回去，封印法阵上破开的那处漏洞也被修补上了。
    不过之前逃出来的那一批邪物，目前大部分都还没有被对策组抓到。
    而且麻美怀疑，这次异常动静，很可能和九菊一派暗中所做的手脚有关，所以她暂时还要继续留在山上，直到今年的中元节彻底过去。”
    “了解了。”
    白水秋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其实青冈站这边的“门”的气息，也没有完全消失，这就意味着，那扇“门”其实是有可能再次打开的，尤其是在被某些人动手脚的情况下。至少要等七月十五过去，传说中的鬼门关再次闭合，才能真正的松一口气。
    “那……我也在这里坚守两天吧。”
    白水秋说道。
    “不，这件事情还是交给我们吧。”
    铃木珠希说道：“你和三岛他们，还有青鹭火前辈，在里世界内经历了这么一番恶战，想必已经非常疲惫了，正是需要回去洗个澡，好好休息的时候。
    而且，和人叔叔还有佳世阿姨他们，这次也都是险死还生，你还是回去好好陪陪他们吧。”
    顿了顿，这个女孩又补充了一句：“反正青冈站距离你家神社的距离很近，就算真有什么状况，过来的话也就几分钟的路程，只要我们之间保持通讯，有什么事情及时联络对方就是了。”
    “说的也是……”
    白水秋点了点头。
    她刚才说要守到后天，的确是有点欠考虑，从里世界转了一圈回来，她现在身上有不少汗水和血迹，虽然暂时还闻不到什么味道，可是如果再不好好清洗一下，就说不好了。至于陪陪父母……
    在白水秋看来，和人夫妇这次进入“里世界”，十有八九是遭到了自己带来的无妄之灾。
    因此由她出面安抚几句，也是理所应当的。
    何况……
    关于这起“电车神隐事件”的前因后果，她还有些问题想要问问这两位，是需要抽个时间详谈一次。

第616章
    想归这么想。
    白水秋还是悄悄问了一嘴鹫峰紫苑，“门”是否会再次打开的事情。
    ——虽然这个女人也是第一次亲身进入“里世界”，但论起对这些灵异层面秘辛的了解，肯定是比她要多的。
    “嘛，只能说几率不大。”
    鹫峰紫苑双手抱在胸前，想了想，才慢慢回应道：“按照刚才的情况判断，推开那扇‘门’需要消耗的力量是非常恐怖的，而能够主动打开那扇‘门’的人又极其稀少，就算是在九菊一派的历史内，能做到的人应该也是屈指可数。或者说根本就没有。
    据我推测，他们应该是用了某种繁琐的作法仪式，以及为数不少的祭品，再借助于七月十四傍晚，阴气大盛的天时地利，才把那扇门推开了一次，但短时间应该不可能再做出第二次了。
    至于门那边的东西……
    是有从里世界潜入过来的可能，但几率同样微乎其微，最有可能做到这种事情的红雾，已经被你我亲手解决，像臃肿人形那样的实体系怪物，是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
    如果有几条水渍人形从那边逃过来的话，以对策组的能力，可以轻轻松松地解决掉。”
    “这样吗……”
    白水秋垂下眼帘。
    这么说来，她倒是个少有的特例了。
    连鹫峰紫苑都无法轻易进入的里世界，她却能够通过主动结印的方式进入，而且算上幼年时那段被封锁的记忆，她可能还进去了不止一次，回想起在京都时，从朝仓理绘口中听到的那些话，一个事实已经呼之欲出了——
    或许……
    不，应该说她就是朝仓理绘曾经说过的那种，能够看到和打开黄泉之门的人！
    前面两个有明确记载拥有这种体质的，一个是阿葵，另一个是安倍晴明。
    而拥有这种体质，可不是什么幸运的事情……
    鹫峰紫苑默不作声地看了白水秋一会儿，才轻声说道：“好啦，先别多想了，回去好好缓口气吧。我会趁着这几天，稍微想办法探查一下关于‘里世界’的情报，等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会将自己探知到的情报，悉数告知于你的。”
    “谢谢你，紫苑老师。”
    白水秋轻声说道。
    她在今天一晚上接触到的情报，的确有点太多了。
    无论是里世界内的种种邪物，还是和“黄泉之门”有关的情报，都蕴含着相当丰富的信息量。
    再加上之前在里世界内，和臃肿人形、红雾战斗时进行瞬间分析和拟定战术，也消耗了相当一部分脑力，所以到现在，白水秋只觉得脑子里像是要被放空了一样，有点吃不消了，只想要尽快回加，好好休息一下。
    另一边，白水佳世也已经被上好了药，包扎完毕。
    这个女人之前是唯一一个被用担架抬下来的，身上的伤势看着严重，但其实只是扭到了脚。之前已经被白水秋喂下了净心符的符水，现在再涂上药膏，基本上已经好了一大半，不过暂时还无法自行走路，只能先坐在轮椅上。
    见状，白水秋就顺势向铃木珠希几人打了个招呼，然后带着和人一家，依次登上救护车，往天目山的方向折返回去。
    ——因为有一辆轮椅在，只有救护车才有足够宽敞的空间，能够容纳得下。
    鹫峰紫苑也一直跟到了山脚下，才驻足不前。
    这个女人现在毕竟还不是白水秋的式神，所以有神明气息庇护的天目神社，她是进不去的。
    “我就先陪你到这里了。”
    鹫峰紫苑停下脚步，轻声说道：“回去好好休息一下，过两天我再过来找你……哦对了，还有你之前交给我的那批素材，现在基本上都已经锤炼完毕，等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再一并交给你吧。”
    “是吗，那就先谢……”
    “这种时候就不用说谢谢了，真要感谢的话，倒不如用实际一点的方式。”
    鹫峰紫苑半开玩笑地说了一句，抬手拍了拍白水秋的肩膀，然后袅袅转身：“嘛，先走了，改天再过来找你履行约定哦。”
    “……”
    目送着这个女人的身影消失在长街的转角处，白水秋才转过身来，带着和人夫妇一行还有结夏，回到山上。
    夫妻俩似乎有点疑问，但看着她疲惫的表情，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到家以后，白水秋第一时间抱起换洗衣服，跑到浴室去冲了个澡。
    她平时洗澡一向都是很快的。
    但这一次，却是足足洗了大半个钟头，光是头发就洗了两遍，身上也反复冲洗了几遍，直到整个身子被热水冲洗的白里透红，才用毛巾擦拭干净，然后换好了睡衣，赤着脚从浴室内走出来，踩着擦洗过的干净地板找到了吹风机，开始吹头发。
    这时候，时间已经过了午夜了。
    确切的说，在白水秋一行从“里世界”内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再和铃木珠希等人交待清楚，回到天目神社洗个澡……也就差不多是三四个钟头过去了。
    但客厅内的灯还亮着。
    千代、白水和人、佳世几人，都聚在客厅内，神情严肃地说着话。
    连日向飞鸟也坐在一边，帮忙照看结夏，避免这个小女孩再到处乱跑。
    不过经历了今天晚上在里世界内的惊魂一幕，结夏的样子也有点蔫，看起来一时半会儿是没心思乱跑了。
    “秋酱，洗完了？”
    千代扭过头来，笑了笑：“累了的话就先回房间休息吧，‘里世界’的事情，我已经大概听和人和佳世说了一遍了，实在太凶险了，如果不是你，还有那位青鹭火及时赶到，恐怕……”
    “是的，的确很危险，但好在我们都平安无事地回来了。”
    白水秋本来是很疲倦的，但是洗完澡后，困意反而消退了一些。
    想了想，并没有遵从自家奶奶的建议回去睡觉，而是转过身来，走到客厅的沙发前，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抬眸看向对面的白水和人夫妇：
    “咳咳，有件事情，我之前一直没来得及问你们……
    你们到底是怎么进入那个世界的，可以仔细说说吗？在那辆消失的电车上，是否有看到什么值得注意的人，或者，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

第617章
    “这……”
    白水和人夫妇互相看了一眼，就一边回忆着，一边又把傍晚时的事情仔细说了一遍。
    坐在一边的结夏也跟着插了几句嘴。
    这个小女孩的灵觉比两个大人更加敏锐，所以对于周遭情况的感知，比和人夫妇还要更清楚一点，只是碍于表达能力有限，所以说的并不是很精确。
    但白水秋把三个人的描述结合起来，再加上从风狸那里得到的一些情报，一并在心里汇总了一下，也就大概弄清楚了电车进入“里世界”前后的情况。
    “看来，九菊一派的人当时并不在车上……”
    “或许他们在设法打开了位于青冈站附近的那扇门以后，不敢以身犯险，而是躲藏在暗处伺机而动，结果因为老妖怪的到来，被震慑住了，因此直到最后也没敢现身出手……”
    “说起来，那个电车司机在进入里世界以后，就一直没有再出现过，有点可疑，回头让对策组以此为切入点调查一下吧，看看能不能发现一些端倪吧……”
    白水秋摩挲着下巴，这么想着。
    和人夫妇这时候也都沉默下来，眼神略显复杂地看着她。
    当目光落在她手上，看到那处被包扎着的伤口时，白水佳世的表情有点心疼。
    而白水和人则是在犹豫了几下后，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小秋，其实像今天这样的事情，我和佳世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了。”
    “嗯？”
    “大约十年前，在你还只有五六岁的时候，也曾经出现过一次这样的事情，但时隔日久，可能你已经完全忘掉了，就连我们，如果不是因为今天这次遭遇的刺激，可能也不会想起来还有那样一桩往事……”
    “诶？”
    白水秋挑了挑眉。
    接下来，就听到白水和人慢慢讲述起来。
    按照这个男人的说法，早在前身还跟着他们住在东京的时候，就曾经有一次，一家人出门去商场购物，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八点钟，就在搭乘电梯上楼的时候，电梯间内突然断电，在大约五分钟后再次运转起来，就停靠在了一处“不存在的楼层”前。
    “不存在的楼层？”
    “是的。”
    白水和人面色凝重地回答道：“那栋公寓楼，是我和佳世刚结婚的时候住进去的，一共有六层，可是那天那座电梯，却是停靠在了七层。而且，在电梯间的门打开后，出现在我们面前是一条空无一人的楼层，所有的房门都敞开着，而窗户外面却是一片白茫茫的迷雾，什么都看不清楚……
    我们试着拨打过所有能想到的求救电话，都没能奏效，最后连手机屏幕都无法打开。
    也尝试过下楼寻找救援，但因为那种雾气来的太过诡异，能见度又太低，我和佳世没敢贸然靠近。
    可就在这个过程中……
    小秋你突然失踪了，就在我们眼皮底下。”
    “？！”
    白水秋慢慢蹙起眉头。
    而对面的男人还在继续说着：“那天的情形非常诡异，我和佳世怀疑，你可能是不小心闯入到了那团白雾之中，因此在商量过后，由佳世等在公寓楼内，而我带着手电进入雾气去寻找，可是……
    无论我往哪个方向走，都是一样的迷雾，即便是把手电筒开到最大功率，也无法照出哪怕相隔一米之外的路面，并且……
    在那些迷雾中，好像还有一些东西在窃窃私语，感觉像是距离很近，可是当我走过去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从白水和人的解释中，白水秋嗅到了一丝心惊肉跳的感觉：“那……后来呢？”
    “后来……”
    白水和人眯起眼睛，陷入了追忆：
    “我不敢再继续往雾气深处走，只能先退了回来，和佳世一起等待了一会儿，就看到你从雾气之中重新走了出来，然后很平静地让我们回到楼宇内，等待下一个白天的到来……”
    “……”
    白水秋的眉心越拧越紧，脑海中，有一幅幅画面开始翻腾起来。
    说是画面，但其实只是一片被水雾遮挡着的残卷，几条朦朦胧胧的线条，完全不足以勾勒出完整的事情经过。
    白水秋也分不清，这些究竟是存在于自己脑海中的记忆碎片，还是在听到了白水和人的讲述以后，脑补出来的画面。只是在一片凄迷的雾气之中，有一道平静而稚嫩的身影，在她的脑海中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似乎就是幼年时的她自己。
    白水和人停顿了一会儿，一边继续回忆着，一边缓缓说道：
    “……再后来，我们带着你回到了公寓楼内，找到了属于我们家的门牌号，守了有大半夜，到了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就莫名其妙地回到了现实世界。
    在回到现世以后，我们就遗忘掉了大部分在‘里世界’内的经历，感觉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似的，而你也从来没有对我们主动提起过这个话题……
    但之后又断断续续发生的一些灵异现象，又让我和佳世重新回想起了那一夜的恐惧……
    在那件事情发生的一个多月后，我们以低价卖掉了那栋公寓楼内的房子，搬家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同时，我和佳世认为不能再对你的问题放任不管，于是才将你送回到了母亲大人这里，请她和父亲帮忙解决此事，再后来的事情，就是你所知道的那样了……”
    “也就是说……”
    白水秋念头动了一下，有点听出了白水和人没有明确说出来的潜台词。
    看来，这对夫妻对那一夜的恐惧，不仅仅是因为【不存在的楼层】和那些诡异白雾。
    恐怕还有一部分，是针对她这个女儿的。
    幼年时的白水秋，似乎有着在白雾中穿行自如的能力，而且在进入白雾的时候，并没有与和人夫妇打招呼，回来后也未曾对两人多做解释……换做任何一个普通人遇到了这种事情，哪怕明知道对方是自己的女儿，也不可避免会在心里产生近乎于畏惧的情绪。
    这大概也是和人夫妇将她送回到成田市，并在此后多年间少有往来的主要原因。
    白水秋心里大概有了点数。
    但她现在的心思，并不在这些琐碎的问题上面，而是：
    “也就是说，那一次进入‘里世界’的时候，你们看到的景象是白天？”
    “嗯？”
    白水和人显然对白水秋的关注点有点奇怪，但还是认真地想了想，点头应道：“是的，我们那次进入‘里世界’的时候是在初秋的晚上，但‘里世界’里面……虽然有那团雾气遮挡，看不清楚天空的模样，但那栋公寓楼内是存在光线的，和今天晚上进入的这个鬼地方比起来，的确算是白天。”
    “是吗……”
    白水秋用一只手无意识敲打着面前的茶几，思索着从自己这位便宜父亲口中得到的线索。
    “白天”的概念，并不是她自己想到的。
    而是在里世界那个“电话亭”内接听到的电话中，被名叫宫本一夫的男人提到过的。
    从白水和人的描述来看，【不存在的楼层】应该也是一处里世界，只是表现形式和今晚这座【无人的城市】不同，不仅涉及范围要小得多，只涉及到一栋公寓楼，更重要的是，在那一次，和人夫妇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邪物，就平安无恙地回到了现世。
    那么，这是否意味着……
    “白天”的里世界，是相对安全的。
    只有到了“夜晚”的时候，那些邪物才会浮现出来，而原本只是遮挡视线的白雾，也会蜕变成有如血液浇灌般的红雾，对遇到的一切活物进行杀戮和吞食血液？
    等等……
    邪物并不是不存在，毕竟白水和人有听到过一些意义不明的窃窃私语，只是因为夫妻俩没有足够的灵视能力，所以看不到那些东西罢了。
    那么最大的问题就变成了……
    独自走入到雾气之中，又自行走了回来的幼年白水秋，究竟都看到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咝……”
    白水秋抬起右手，用指关节轻轻按压了几下太阳穴。
    随着思索的逐渐深入，她又开始有点头疼了。
    而且这一次，存在于她识海内的那道“八门金锁阵”，似乎格外躁动，甚至散发出了一团淡金色的光晕。一方面，那些来自幼年时期的记忆正在随着熟悉的画面，而呼之欲出；另一方面，“八门金锁镇”的存在，好像在竭力阻止着那段记忆的浮现。
    这种发生在自己识海内的冲突，让白水秋有种说不出的难受，胸口也闷闷的。
    “是因为雨女还没有苏醒过来的缘故吗……”
    果然只有让雨女亲自解开布在她身上的封印，那段被封印的记忆，才能够真正的浮出水面？
    白水秋有点怀疑，但也不好再继续深想下去，只能舒了口气，切入了新的问题：
    “对了，那一次你们进入里世界的时间，也是在盂兰盆节前后吗？”
    “不，是在九月九号发生的。”
    “诶，居然记得这么清楚？”
    听到白水秋的话语时，和人和佳世的表情都有点微妙，还是坐在旁边的千代幽幽叹了口气：
    “那一天，是小秋你的生日，和人他们本来是要带着你出去庆生的，没想到在从外面回来的路上，遇到了这种事情……”
    “……”
    白水秋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她当然知道自己这具身体是什么时候出生的，只是因为很久没有过过生日的体验，所以一时间竟然没能想起来，直到现在被自家奶奶提醒，才恍然明白过来。
    是了。
    九月九日，正是刚刚入秋的时候，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当年的和人夫妇才会给她取了“秋”这个名字。
    如果没有什么人暗中捣鬼的话，恐怕正是因为生日的到来，让她体内的灵力发生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变化，才会导致【不存在的楼层】出现……
    这段陈年往事说完，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客厅内安静了片刻。
    终于，还是白水佳世笑了笑，有点不自然地打破了这片安静：
    “对了，小秋，我们这一次进入‘里世界’，是因为结夏她……也拥有着和你一样的体质吗？”
    面对夫妇俩，还有千代同时投过来的略显紧张的注视，白水秋沉吟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应该不是。”
    “结夏的确有着比奶奶更强大的灵视能力，理论上是有进入‘里世界’的可能，但这一次事件，主因应该还是和盂兰盆节，还有灯笼山那边的一些情况有关。
    正是因为祭祖之日的到来，以及灯笼山的妖气异动，导致民间传言的鬼门关出现松动，才会让‘里世界’这种存在趁机出现在现世，等这几天过去，应该就不会有什么事情了……”
    这话其实只说了一半。
    如果没有九菊一派和白莲宗所动的手脚，就算是盂兰盆节，结夏应该也不会进入里世界，更不会带着整辆电车的人一起进去。
    但关于九菊一派的事情，是她自己和对策组需要处理的，就没必要再告诉和人夫妇等人，让他们做无谓的担忧了。
    说句题外话，这对夫妇的命格倒是硬得很。
    如果换做是一般人，不管是像特勤组那样具有一部分灵媒体质的，还是像另外那几位乘客一样纯粹的普通人，一旦进入到“里世界”，都是凶多吉少。哪怕是在“白天”进入的宫本一夫，也多半没待一会儿就被电话亭吃掉了。
    而白水和人和佳世先后两次进入“里世界”，每次都能安然无恙地返回，甚至连正经的伤都没怎么受过——和那两位丧命的队员比起来，白水佳世崴脚的伤势，委实可以忽略不计。
    这份气运，的确是有点惊人了。
    “应该……”
    白水和人听出了她口中的不确定，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我已经听佳世和母亲说过，关于你的灵视曾经被‘雨师神’大人封印过数年的事情，那种手段，真的不能对结夏使用吗？”
    “不是不行，而是不建议。”
    白水秋微微抬起双眸，目光平静地和自己这位便宜父亲对视着：
    “关于结夏，我有两个不成熟的提案，还请您定夺。”

第618章
    “第一，如果像我刚才说的那样，等到盂兰盆节过去以后，‘里世界’的门就顺利闭合，那么就意味着至少在短时间内，结夏和你们应该是不会再遭遇到今晚这样的事件了。
    这样的话，你们可以先安心回到东京，像以前一样正常生活，我会拜托位于东京的朝仓神社，对你们多加照拂。
    到了周末和节假日的时候，你们可以把结夏带回成田这边，由我和奶奶来指点她灵异层面的知识。
    不管是否要将驱魔师作为职业，既然已经不可避免要和那些东西打交道，多掌握一点自保的能力总归是没错的。”
    说话间，白水秋将伸出来的两根手指收了一根回去：
    “第二，如果‘里世界’的门始终没有闭合，或者即使在门关闭了以后，结夏还能再一次进入那边，那么问题就很严重了。
    这就意味着进入‘里世界’的主因不是外力，而是源自于结夏本身。
    这种情况若是发生，我建议你们将她留在神社，天目神社有‘雨师神’的气息保护，再加上我和奶奶守在身边，应该可以庇护她平安长大。至于长大以后的事情，就要看她自己的意愿了。”
    “当然了，无论最终做出哪一种选择，你们都最好先在成田再待一段时间。
    一来，这次‘里世界’的危机并没有完全解除，在我联合对策组的其他人手，设法将造成这次‘里世界’事件的幕后黑手除掉之前，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新的意外。
    二来，结夏妹妹的情况，也需要一段时间来进行观察。
    如果我的直觉没错的话，那位神明大人……可能快要归来了。”
    这里的“神明大人”，自然不是指真正的雨师神，而是在说雨女。因为之前在跟白水佳世解释的时候，白水秋为了方便让对方理解，稍微撒了一点谎，所以这时候也只能顺着之前的谎话继续编下去。
    不过真要说起来，如果天目神社还有一位知道雨师神下落，并且能找到祂的人，也就只可能是雨女了。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将雨女和雨师神划上等号，倒也不完全算错。
    而且……
    白水秋有种很模糊的预感。
    或许，在这次的雨神祭结束以后，雨女就会从沉睡中苏醒过来了。
    等到那时候，从许久以前就一直积存在她心里的诸多疑惑，大概也就能够迎刃而解了。
    “……”
    白水秋一席话话说完，和人夫妇互相看了一眼，陷入了沉默。
    许久，才听到白水和人点了点头：“好吧，我会向公司多请一段时间的假，和结夏还有佳世一起留在这边……小秋，我知道以我们之前所做的那些事情，没有资格对你呼来喝去，但如果你知道如何拯救结夏的话，还请尽力而为吧。”
    “我会的。”
    白水秋点了点头。
    想要了解的情报已经了解，结夏的事情也说完了，白水秋施施然从沙发上起身，跟自家奶奶打了个招呼，就准备先回去睡觉。
    “嗯，累了一天了，是该早点休息。”
    等千代点头应允以后，白水秋欠了欠身，正要走回卧室，又忽然脚步一顿：
    “对了……您还记得那栋公寓楼的地址吗，就是曾经出现过【不存在的楼层】的那个？”
    这句话是对着白水和人说的。
    男人愣了一下，才有点迟疑地回应道：“记得，是在新宿区的一个地方，但我们已经很多年没有往那边去看过了，不知道那里近况如何……
    而且这种地方实在太危险了，如果再发生一次像今天这样的事情，恐怕就算是小秋你，也……”
    “我不是要亲自过去查看，只是想要通过对策组那边的卷宗调查一下，那栋公寓楼在这十多年间有没有发生过灵异事件罢了。如果真是一处‘里世界’，这么多年来，不应该只有我们遇到过。”
    白水秋说道。
    从目前掌握的情报上看，【不存在的楼层】应该是比【无人的城市】威胁度要小的，可是谁也说不好，在那些遮蔽视线的白雾背后究竟还藏着什么东西。在并非必要的情况下，白水秋是绝对不想再以身犯险的。
    尤其是她现在才刚刚结束了一次“里世界”之行，正是需要时间来恢复元气的时候。
    但……
    如果那栋公寓楼真的隐藏着什么和人夫妇所不知道、同时又与幼年时的她有关的秘密，那她也说不得，只能等抽出空闲的时候，亲自过去看上一眼了。
    前提是做好充足的准备工作。
    从白水和人那里得到了确切地址，默默记在心里以后，白水秋就欠了欠身，再次转身离开。
    回到卧室后。
    白水秋的神情立刻松懈下来，一脸困乏地把自己扔在床上，躺了几分钟，然后再次坐起身来。
    今天一晚上发生的事情，太过劳心费神，她这时候也没有心思再去绘制符箓了，甚至连老妖怪交给她的那个包裹，也被她草草往柜子里面一塞，打算先好好睡上一觉，等明天醒来以后，再考虑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把床铺大概整理了一下，又关掉了台灯，白水秋就爬到被子里，准备入睡了。
    可就在这时候……
    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从外面的走廊上传来，过了几秒钟，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是谁？”
    白水秋拉扯被子的动作顿了一下，有点疑惑地抬头往门的方向看了一眼。
    “姐姐，是我。”
    “结夏吗……”
    听到从外面传来的声音，白水秋犹豫了一下，才掀开被子下了床，过去将房门打开。
    门外，白水结夏也换上了一身粉色的睡衣，怀里抱着一个枕头，正在眼巴巴地看着她：
    “那个……姐姐，我今天晚上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诶？”
    因为过于困倦的缘故，白水秋的反应比平时慢了几拍，足足过了四五秒钟的样子，才意识到结夏的意思，原本已经很浓郁的睡意顿时消散了几分：“你不是应该和父母亲他们一起……”
    “爸爸妈妈他们还在和奶奶说话，让我自己先睡，可是我有点害怕……”
    结夏咬着嘴唇，声音嚅嗫地继续说着：“只要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会浮出那些怪物的样子，然后不管怎么样都睡不着，妈妈哄了我一会儿，但也没有办法，所以只能让我来找姐姐了……”
    说起来，白水结夏还是第一次进入“里世界”。
    作为一个年仅五六岁的小孩子，突然进入了那种地方，又被臃肿人形那样的怪物追逐过，产生害怕的情绪是很正常的。
    事实上，结夏的表现算是相当不错了，如果换做心理素质稍差一些的孩子，只怕在“里世界”的时候，就要当场拉一裤兜，事后搞不好还要患上精神方面的疾病，需要寻求心理医生的辅导……
    在这种情绪作祟下，这个小女孩跑到她这边来寻求安全感，也是很合理的反应。
    或许，其中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来自和人夫妇的授意。
    ——不管是出于姐妹之间的血水亲情，想要通过结夏和她的亲近，来缓和这对夫妇多年未曾尽到抚养职责而带来的疏离感，还是出于她今天晚上表现出来的强大灵力，想要让结夏跟着她学点东西……都有着充足的理由。
    只是……
    “抱歉，我不喜欢和别人睡在同一张床上……”
    白水秋的第一反应是拒绝。
    这个理由是真的。
    她的性子属于稍微有点独的类型，除了在画皮事件那一次，因为突然遭遇了雷雨夜，在神代惠子家的山间别墅内和惠子同床共枕过一次以外，她还没有和其他人在同一张床上一起睡过觉。
    这一次，她自然也没打算破例。
    “姐姐……”
    就在白水秋想要关门的样子，结夏扁着小嘴，小声又喊了一句，一副眼泪汪汪的样子。
    白水秋话到嘴边，心里到底还是软了一下，抿了抿嘴唇：
    “……好吧，不过只有今天晚上，下不为例。”
    “嗯嗯，谢谢姐姐！”
    得到白水秋的首肯以后，结夏乖巧地点了点头，然后抱着枕头，跟着她走进了卧室，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往四周看了看，好像对周围的一切都很好奇的样子。
    白水秋默默地把房门关上，瞥了这个小女孩一眼，就没多管。
    经过这几天的接触，她对自己这个妹妹的品性还是有点了解的。
    这个小女孩虽然性子活泼好动，但家教还算不错，在面对长辈时的礼节也都做的很到位，并不是那种在亲戚家做客时随便乱翻别人东西、令人头疼的熊孩子。
    虽然在进入她的房间以后，小女孩就表现出了对柜子内的鬼切、雨伞、还有桌子上那一沓符纸的好奇，可只是用眼睛看，并没有走近过去，或者伸手触摸的意思。
    在这个过程中，趴在桌子上的风狸似乎嗅到了气息，抬起毛绒绒的脑袋，往这边看了看。
    而结夏也小心翼翼地抬手招了一下，似乎是在招呼的样子。
    “我的床还算宽敞，一人睡一半吧，我睡在靠窗户一侧，你在里面……还有，周围的东西别随便乱碰，尤其是柜子里和桌子上的那些东西，不然可能会发生不可预料的危险。
    对了，你没有带被子过来吗？”
    白水秋说着，回头看了一眼。
    这个问题其实都不用问，因为在结夏进门的时候，就能一眼看出来了。
    “没有……”
    结夏摇了摇头，试探性地问道：“那，我先回去找妈妈拿吧，麻烦姐姐在这里等我一分钟，我动作很快的。”
    “……算了，先用我的吧。”
    白水秋思考了两秒钟，就摇了摇头。
    她现在是真的困得不行了，连眼皮都有点打架，也懒得再让结夏跑回去把被子抱过来，然后她再继续等一会儿给这个小丫头开门。
    再者说，和人一家本来就是过来暂住，床单被褥都是白水秋和日向飞鸟帮忙准备的，真要抱一条被子过来，和人夫妇那边恐怕又不够盖的了，还得再通过千代取新的出来，弄得好几个人都要来回折腾，太麻烦。
    反正以她的体质，直接和衣而睡也不会着凉，大不了把自己被子让给结夏就是了。
    白水秋说了一句后，就自顾自地回到了床上，把床铺的左半部分让了出来：
    “快点睡吧，我要关灯了。”
    在她的催促下，结夏很乖巧地点头应了一声，然后脱掉鞋子爬到床上，把自己的枕头和白水秋的并排放在一起，小小的身子躺了下来，在床上翻了两下身子，然后把手脚舒展开来，小声说道：
    “嘻嘻，姐姐的床铺好柔软，是我睡过最舒服的床了。”
    “哦。”
    白水秋很敷衍地回了一声，连眼皮都没有睁开。
    “姐姐今天晚上在‘里世界’的时候，看起来好威风啊，那么可怕的大怪兽，居然一下子就被姐姐打败了，就像是在看动画片一样……要是我长大后也能变成姐姐这样的人就好了……”
    “……”
    这一次，白水秋连回答都懒得答了。
    随着越来越浓的倦意好像潮水一样不断上涌，她只觉得眼皮像是灌了铅，哪怕是在自己耳边说出的话，都已经快要听不到了。
    白水结夏扭过头来，把脑袋往白水秋这边靠近了一点，贴到了白水秋的领口旁边：“姐姐身上的气息也很好闻呢，像妈妈一样，香香的，有种很温暖的感觉。”
    “好了，睡吧……”
    这是最后一句话。
    在困意的驱使下，白水秋在短短几分钟内，就进入了深层睡眠状态，再也觉察不到身边的事物。而结夏也在说了两句，发现没有得到回应以后，小心翼翼地把身子转过来，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她的面庞看了一会儿，听着耳边传来的均匀的呼吸声，然后也闭上眼睛，慢慢睡了过去。
    时间已经过了午夜。
    卧室内的声音渐渐沉寂了下来。
    一片黑暗中，只听到窗外时不时吹过的晚风，伴随着沙沙的落叶声间或响起，婆娑树影透过半掩着的窗帘投映进来，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万籁无声。
    ……

第619章
    距离青冈站数公里远，一处人迹罕至的小树林内。
    在一片喧嚣的蝉鸣声中，突然有一抹妖异的气息波动在半空中浮现了出来，让四周为之一静。
    然后，半空中出现了一抹水波样的纹路。
    刚开始还只有巴掌大小的一点，但很快就变大了几倍，直到形成了一面三四米见方的“镜面”，竖立在这片被层层树影遮挡着的林间空地上，一只黑色的手臂，从这块镜面背后探了出来。
    紧接着，是一具被夜行衣包裹着的整个身体。
    虽然全身都被黑色笼罩，就连头脸都被遮盖了起来，好像传闻中的忍者一样，但是这种相对收身的衣服，也将这位黑衣人凹凸有致的身材淋漓尽致地显现了出来。
    从身形来看，应该是一个年龄不算太大的女人。
    也是在这个黑衣女从虚空中走出来的时候，那片水波纹路上面，突然浮现出了一些模糊的影像，似乎是一条羊肠小路，从黑衣女脚下向后方延伸出去，一直通向了深不可测的黑暗之中。
    更远处还有一团黝黑的阴影轮廓，像是一栋四四方方的建筑物，又宛如蛰伏着的荒谷巨兽一般，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又过了几秒钟。
    “水波”再次浮现。
    这一次，却是一个弓腰驼背的老者，从那边走了出来。
    这一位倒是没有遮盖面目，穿着一身黑色的和服，头脸露在外面，但一张苍老的面孔上，密布着大量的皱纹，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干枯脱水的僵尸似的，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周围的一些昆虫和鸟类像是已经感觉到了危险，纷纷往更远处四散逃避开去。
    但……
    相比于本身的相貌，更引人注意的，还是驼背老者手中的一口玻璃瓶，里面装着某种暗红色的浓稠液体，像是血液。
    在老者从“镜子”中穿过来的时候，瓶口处还隐隐能看到一条条细密的血丝，正在不断地从瓶子里面挥发出来，再没入到有如水面的镜面上，给镜面涂上了一层隐晦的暗红色。这种画面，在这样的环境下呈现出来，显得格外诡异。
    等两个人都出现在这片树林内后，驼背老者就把瓶塞扣上。
    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原本装了近半瓶子的血液，已经只剩下最底下薄薄的一层了，其余的都化作血丝挥发出去了。
    而后，“镜子”上的影像也渐渐消失。
    原本有一人多高的“镜面”，迅速缩水到了常人巴掌大小，最后直接化作一面圆镜，掉落在林间的草地上。
    到了这时候，这张镜面上就连“里世界”的影像也消失了，只能看到一片纯粹的黑色，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打造的，隐隐向外散发出一股令人心悸的诡异气息。
    驼背老者俯身把这面镜子捡了起来，用黑色的绸布小心翼翼地包裹好，连同那口血瓶一起，再放在怀里。
    一片静寂中。
    就听到黑衣女幽幽吐了口气：“呼，终于从那个鬼地方出来了……那些飘来飘去的东西真是脏死了，看来回去以后要好好洗个澡才行了。”
    “……”
    驼背老者从背后瞥了黑衣女一眼，没吭声。
    顿了顿，这个黑衣女又说道：
    “我还以为刚才在里面的时候，会被她们发现呢，没想到那些家伙竟然从始至终都毫无觉察，看来传闻中大名鼎鼎的青鹭火，也不过如此。
    如果在刚才那个时候，我们趁着那只红雾吸引了她们的注意，直接出手进行偷袭的话，应该还是有机会将那个巫女杀死，甚至连同青鹭火一起重创吧？”
    “呵呵。”
    这一次，驼背老者终于开口了，只是和黑衣女那种听起来年龄不大的轻浮声线相比，从他嘴里吐露出来的声音，却像是声带曾经被火焰灼烧过的人一样，显得异常沙哑：
    “你不会真的以为，那只青鹭火并没有看破我们的藏身之处吧？”
    “不是吗？”
    “井底之蛙，坐井观天。”
    驼背老者毫不客气地驳斥了两句，然后冷哼了一声道：
    “青鹭火可不是那种山间野外常见的小妖怪，她可是从平安时代就已经存在，并且一直存活至今的为数不多的妖怪之一，这么多年来，不知道有多少人类和妖怪想要将她杀死，京都的北条、安倍那几家，大江山的鬼族……
    据说在战国时代，她还曾经与第六天魔王对阵过一次……
    但到了现在，除了茨木童子还在苟延残喘，其他与她敌对过的人类和妖怪，不是丧身在‘怪异之火’之下，就是在这千百年的历史变迁中化为一捧尘土，这可不是单纯依靠运气。
    如果不是性格使然，让青鹭火对名声毫无兴趣，更喜欢将自己隐匿在人类社会中，恐怕她的凶名，并不会比昔年的酒吞童子逊色多少。
    这样的存在，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是万万不能招惹的。”
    “是吗？”
    黑衣女撇了撇嘴，好像对驼背老者有些不屑，但表面上并没有将这种心态表露出来，只是想了想，又问起了另外一个话题：
    “说起来，当年在茨城县那边，被一夜之间抹除存在痕迹的鸠山长老、还有白莲宗的那群弟子，也是她杀的咯？”
    “那倒未必。”
    驼背老者摇了摇头：“我原本还有点怀疑，青鹭火是否真的是白水家的式神，但是从今天晚上的情况来看，这一点应该是确凿无疑的了。
    在此之前，青鹭火可是身处于京都那边，在没有签订契约的情况下，一只像青鹭火这样擅长隐匿的千年大妖，是不可能为了一个普通的人类巫女，而大张旗鼓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千里奔波的。
    可……
    八年前在茨城县杀死鸠山长老的那一位，却未必是她。”
    “不是她的话，难道还真是神代财团花费重金请来的修行者？”
    “……”
    驼背老者微微眯起眼睛，没有正面回答，只是从浑浊的双眸中，流露出一抹与这个年纪并不相符的凌厉：
    “七十年前，灯笼山上的那场斗法，以白水纱奈以身化符，燃尽血肉，镇压了灯笼山那口黑潭下的‘门’而告终。
    在此之后，曾经跟随在她身边，在退治狂骨等妖物时出现过的那批式神，就全部都从人世间销声匿迹，坐落在成田市东郊这一带的天目神社，也就此沉寂下去，数十年间几乎没有出现过像样的驱魔师，也未曾在修行界翻出过任何浪花。
    正因为如此，让我们都以为，白水纱奈的式神应该已经在灯笼山上死绝了，白水家的传承也因此断绝……
    但，若真是那样的话，就没办法解释，为什么天目神社会在近几个月来，又重新出现了属于雨师神的气息。
    所以我怀疑，应该至少还有一个式神，是从那场斗法中存活下来的，并且悄无声息地蛰伏至今。
    在八年前那次，鸠山九五等人在一夕间人间蒸发以后，我九菊一派也曾经怀疑过天目神社，并且三番五次的进行了试探和调查，始终没有发现任何马脚。
    要不是前些日子的白莲宗集会被人阻挠，京都那边又发生了落雷山谷事件，恐怕我们到现在都不会注意到，白水家居然又出了一位不亚于昔年那位的天才。
    能做出这样瞒天过海的举动，把所有人都骗过去的，除了当年的那位漏网之鱼……不做他想。”
    “……也就是说，在那个叫白水秋的巫女手中，可能还有一个不亚于青鹭火的式神？”
    黑衣女皱了皱眉：“会不会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白水纱奈其实并没有死，或者八年前出现在茨城县的那位，其实就是天目神社的雨师神？
    您刚才不是说，这位神祗的气息又在天目山上重新出现了吗？”
    “白水纱奈肯定是死了，这一点无需质疑。
    可……
    后一种可能并非不存在，但最好不是，否则对我们的计划而言，将会是一个极大的阻碍。”
    “……”
    驼背老者的这句话过后，空气暂时沉寂了下来。
    过了几分钟，黑衣女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将夜行衣胸前的拉链拉开，从胸口部位的夹层里取出一部正在震动的手机，划开屏幕看了一眼：
    “是灯笼山发来的消息，那边的行动也失败了……
    白水纱奈当年留下的那道人符，比我们原先判断的还要坚韧，即使其中蕴含的灵力已经衰弱到了一定地步，凭借黑泥和众多邪物的力量，依然无法将它冲破，而那座山上有东京朝仓的朝仓麻美把守，我们的人根本无法靠近……
    不过这次行动把黑潭之下的邪物放出去了一批，而且已经趁乱逃出了灯笼山地区，正在往佐仓周边的各个城市逃脱，所以行动也不算是完全失败。
    接下来这段时间，有对策组这群家伙头疼的了。”
    又是片刻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驼背老者才嘶声说道：“这些事情，等回去以后再细细讨论吧，此地距离天目神社过近，不宜久留。
    他们现在应该还没有发现白莲宗在河内町的那处秘密据点，待我们先退回去，观察一下情况，再做下一步的计划吧。”
    顿了顿，这个驼背老者又叹了口气：“二十人份的心头精血，只是从里世界一个来回，就几乎全部耗尽，看来这次回去以后，又要想办法抓取更多的祭品来进行补充了……”
    “嘛，反正还有白莲宗的那群家伙，缺少祭品的时候直接让他们带几个傻子信徒过来就是了。”
    黑衣女满不在乎地说道：“也就是【云外镜】的口味太过挑剔，非要特定日期出生的少男少女的精血，不然随便杀他几百个，就不需要再担心这种问题了。”
    “……”
    两人又交流了两句，就闭上嘴巴，转身离开了这片树林。
    几分钟后。
    又是一条高挑的身影，出现在这片树林边，神情警觉地往四周看了看，然后向前走了几步，目光在丛林间梭巡了一圈，最后落在了黑衣女和驼背老者刚刚离开的位置。
    这时候，两人留存下来的气息基本上已经消散殆尽了。
    但来人却是仔细嗅了嗅，然后摩挲着下巴，脸上流露出稍显微妙的表情：
    “这种气息……该不会是云外镜留下的吧？”
    随着这句无意识般的嘀咕，来人忽然眸光一定，立在原地想了一会儿，仿佛明白了什么：
    “原来如此……
    如果是云外镜的话，的确可以在里世界和现世之间穿梭自如，难怪在青冈站那边等了那么久，都没有看到这些家伙从里世界出来……看来九菊一派的家底，还真是不可小觑呢。”
    “嘛，今天就暂且先追踪到这里吧，熬了这么久，也该回去好好睡一觉了。这个时间点，小秋应该已经睡熟了吧……”
    几句自言自语声过后，高挑身影慢慢向后退了几步，也渐渐消失在这片树林外。
    稀疏的月光下，蝉鸣声又一次渐渐响起。
    夜色深沉。
    …………
    这一觉，白水秋睡得并不踏实。
    迷迷糊糊间，总觉得有人在自己身边爬来爬去，时不时还要蹬几下被子，虽然是夏天，但夜深人静的时候，从窗外树林中吹来的晚风顺着衣服下摆和领口处的空隙钻进来，还是有点凉的。
    不过她的确是太困了。
    就算是在这种环境下，依然懒得睁开眼睛，期间半睡半醒了几次，但每次都很快就再次进入了梦乡。
    一直到了第二天上午。
    接近十点钟的时候，大把大把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打在床铺上。
    在阳光的刺激下，白水秋颤动了一下眼皮，还没有来得及睁开眼睛，就感觉胸口有点闷，好像正在被什么东西压着似的。
    低头看去，却见一双小手扒在自己脖子上，赫然是结夏正双手抱着她，两只小短腿也搭在了她的腰上，小小的身子好像一只树袋熊似的挂在她身上，脑袋埋在她的领口下方，睡得正香。
    白水秋眨了眨眼睛。
    因为睡得太久，还有些昏昏沉沉的意识，一点点变得清醒过来。
    她这时候也明白，自己在睡梦中感觉到的那种翻来覆去的感觉，究竟是怎么来的了。

第620章
    和大多数小孩子一样，结夏的睡相也不怎么好。
    哪怕是在睡梦中，也时不时地在床上动来动去，把被子都蹬到了床下。
    这倒还是其次。
    毕竟以白水秋的体质，又是身处夏天，哪怕不盖被子也不会着凉。
    主要是……
    因为这个小女孩的右手正好抓在她的衣领上面，而且攥得很紧，从白水秋的角度，刚好能看到自己的领口被扒拉地略显松散，依稀有一抹白皙的春光从里面透了出来，还有两截精致的锁骨。
    好在她这件睡衣的纽扣质量还算过硬，再加上结夏只是个小孩子，力气也不大，才没有完全扯开。
    “嗯嘛嗯嘛……”
    就在这时候，结夏似乎是梦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嘴里还在咂咂有声，发出一阵迷迷糊糊的梦呓声，也听不出到底在说些什么。
    “……”
    白水秋试着挪动了一下身子，感觉在不惊动结夏的情况下起床，有点不太现实。
    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拍了拍结夏的后背，把这个小女孩叫醒过来。
    “啊，已经天亮了吗？”
    在白水秋喊到第三遍的时候，结夏才慢慢睁开眼睛，迷糊了一会儿，才注意到自己糟糕的睡姿，顿时小脸一红，有点手忙脚乱地把身子从白水秋身上缩了回去，又抹了一把自己嘴巴刚才贴在她衣领旁边的那块地方，把并不存在的口水擦拭干净：
    “姐姐，对不起，我还以为是在和妈妈一起睡觉呢，一不小心就……”
    “没关系。”
    白水秋笑了笑。
    她还没有沦落到要和五六岁的小孩子斤斤计较的地步。
    和结夏说了一句，不露声色地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穿着，确认并没有被扯坏以后，白水秋就双手支撑着床铺坐起身来，把领口最上方那颗有点松动的纽扣重新扣好。
    再顺手拉了拉上衣下摆，把那边被小手抓过的褶皱痕迹拉平了。
    在这个过程中，白水秋隐约嗅到了一股奶香气，似乎是从结夏身上沾染到的。
    还好这个小女孩并没有睡觉流口水的习惯，除了在衣领最上面的纽扣旁边，有一个不太清晰的牙印，可能是结夏在睡梦中无意识造成的，其他地方倒是没什么状况，要不然这身睡衣怕是都要重新清洗一遍了……
    白水秋下了床，走到窗边，
    一抬手，把半掩着的窗帘彻底拉开。
    哗啦——
    这时候正是上午，天光大亮，大片大片的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向神社的方向洒落进来，再越过白水秋身前的玻璃窗，将屋内的事物照亮，很和煦的样子。
    呼吸着从外面树林内飘散过来的清新空气，白水秋微微勾起嘴角，心情也变得明媚起来。
    “今天就是七月十五了啊……”
    经历了昨天晚上的事情以后，白水秋对今天这个中元节，已经没有任何担忧的情绪了。
    反正最坏的结果，昨天已经经历过了，哪怕之后再出什么乱子，也不会比这次“里世界”之行更加糟糕了。
    “姐姐……”
    结夏忽然小声叫了一下。
    “嗯？”
    白水秋正对着窗户伸着懒腰，蓦然听到背后的声音，扭头看了一眼，就发现这个小女孩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整个身子缩成了小小一团，用被子裹着自己，伸出小手指着窗外的某处，脸上的表情显得格外惊恐：
    “树……是那颗会动的树！”
    “树？”
    白水秋愣了一下，顺着小女孩的视线往窗外看了几眼，注意到神社后方那片树林间，一片粉白相间的桃花时，才恍然大悟。
    是了。
    之前出去放河灯的那天晚上，结夏是看到过桃树妖的，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时间才刚过去两天，小女孩显然还是记得那一幕的。所以这时候看到了坐落在后山树林内的桃树妖，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
    “你说的是这个啊……放心吧，没事的。”
    白水秋回过头来，对着小女孩轻声安慰道：
    “这棵桃树的确是一只树妖，不过是属于妖怪中比较好的那一批，而且现在已经被姐姐收服为式神了，不会对人类造成任何伤害，所以用不着害怕，尽管安心好了。”
    “式……神？”
    结夏还有点愣神。
    “嗯，就是一种与修行者签订了契约，被主人所役使的存在，可以是妖怪，也可以是灵体，昨天晚上带着你和母亲在‘里世界’内逃蹿的那只小狐狸，就是式神的一种，它的名字叫做风狸……”
    白水秋又细细解释了几句。
    这些灵异层面的事情，结夏早晚都是要接触到的。
    趁着这个机会提前科普一下，给她扫扫盲，也不是什么坏事。
    因为年龄尚幼，结夏听的有点懵懵懂懂，显然还没有完全理解白水秋透露出来的意思，但白水秋也没打算一次性教会她，只是大概介绍了一番后，就暂时打住了这个话题：
    “待会儿吃完饭以后，我带你去和那只桃树妖打个招呼吧。”
    ……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吃饭总是第一位的。
    白水秋昨天晚上回来时，肚子里吃的那点东西就基本上全部消化干净了，之后洗了个澡，就直接回房间睡了十来个钟头，这时候只觉得肚子里一片空空如也，已经饿到前胸贴后背了。
    再不吃东西的话，恐怕都快要眼前发黑了。
    在白水秋带着结夏从卧室里面出来的时候，千代和白水和人夫妇都已经起床了。
    在佳世的帮忙下，千代很快就张罗好了一大桌子的丰盛饭食，让白水秋得以大快朵颐了一番，一连吃了三碗米饭，才感觉到了一点饱意。
    但和人夫妇就没有那么好的胃口了。
    这两位大概还没有完全从昨天那番险死还生的经历中恢复过来，有点精神不振的样子，吃饭的时候也一副心不在焉的表现，不过碍于老人在场，表面上的饭桌礼节还是做的很到位的。
    饭后。
    千代把新鲜的蔬果贡品放在了案桌上，焚香祭拜了一番，这才取出了用茄子制作的精灵牛，摆在了院子内，轻声念诵起了安魂往生的咒文。
    这一套流程，自然是在举行“送魂”仪式。
    按照东瀛的传统，送魂仪式本来是应该昨天晚上做的。
    可是昨天晚饭还没吃，就发生了和人夫妇进入里世界的事情，所以直到现在，才有空将这场仪式补上。
    整个过程中，白水秋也跟着奉上香火，合十拜祭了一下，然后默不作声地回到走廊上。
    没有出现亡魂归来的场面。
    也没有发生鬼门关打开之类的异动。
    看样子，民间传闻的“黄泉之国”，和真正的“里世界”，的确不是同一个概念。逝去的魂魄从阴司归来这种事情，果然只是一种寄托哀思的朴素愿景，而并非可以切实发生的现实。
    一场送魂仪式，就这么平平静静地结束了，波澜不惊。
    之后，白水秋带着结夏，悄悄去神社后面的树林中与桃树妖见了一面。
    一开始，结夏明显有点害怕。
    毕竟和风狸这种全身毛绒绒的，好像家养宠物一样的式神比起来，像桃树妖这样“会动的大树”，并不具备足够的亲和力。
    哪怕有白水秋跟在身边，小女孩还是有点瑟瑟缩缩的，不由自主地在把身子往白水秋背后躲。
    但是，在桃树妖幻化出人形，很友好地向她问了声好，又抬手探了一条结满了粉白桃花的树枝过来，递到结夏手里以后，小女孩脸上的恐惧之色就渐渐退去，神情也变得活泼起来。
    一边把那根枝条攥在手里，一边一脸新奇地围着桃树妖转了几圈，还时不时往桃树妖的手臂上轻轻戳弄几下，好像对它的身体构造很好奇，然后在后者扭头前，闪电似的把手缩回去。
    白水秋看得有点好笑。
    趁着结夏在旁边闹腾着的时候，她又压低声音问了一句桃树妖，把那根枝条切断是否会对它自己造成什么影响。毕竟人类的视角来看，树木身上的枝条，就有点类似于人类的手指——不过以桃树妖本体的体形，和这根树枝的对比，应该说是一截指甲盖才更准确一点。
    “没关系，只是一小节树枝而已。”
    桃树妖比划了一个“一点点”的手势：“我们树类的自我修复能力非常强，只要主干部分没有受到损坏，折断几根树枝的话，最多一两天就能重新长出来。”
    “这样吗……”
    白水秋回想起之前没有收服桃树妖时发生的那场战斗，大概有点理解了。
    这时候，结夏已经绕着桃树妖转了两圈，仰着小脸往桃树妖脸上看了看，又看了看白水秋，对比了一下后，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小声嚷嚷起来：
    “咦，桃树姐姐的样子，和姐姐好像啊……”
    “这个……”
    白水秋脸色一滞，有点含糊地解释道：“因为这棵桃树才刚刚修炼到化形阶段，对妖力的运用还不熟练，所以暂时只能变化成这个样子……”
    果然回头还是从网上搜一张好看点的照片，让桃树妖照着幻化成人形比较好……
    这么想着的时候，白水秋也忽然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
    她之前在出门寻找结夏等人的时候，曾经桃树妖承诺过，等这次回来就给桃树妖起个名字。说的时候没想太多，可现在嘛，她的确是从“里世界”平安归来了，按照约定，现在就是要“还愿”的时候了，可问题是……
    白水秋还没想好要给桃树妖起什么名字。
    确切的说是根本就没想。
    毕竟在“里世界”内的时候，可没有心思考虑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而从那边回来以后，她就一觉睡到了大天亮，之后吃了个饭就跑过来了，根本没有余裕去帮桃树妖想名字。
    如果桃树妖这时候突然问起来，可就有点尴尬了……
    “对了，秋大人……”
    桃树妖似乎想到了什么，在和结夏打过招呼以后，一双眼睛往白水秋这边看了过来，有点不好意思的问道：“您之前有说过，这次回来之后会赐予我一个名字……不知道现在有什么想法了吗？”
    “额……”
    白水秋被问的心里一虚。
    但当着桃树妖的面，她也不好直接照实说自己没想，只能一边搜肠刮肚，一边支支吾吾地说道：“咳咳，我其实没什么取名字的天赋啦，既然你的本体是一棵桃树……
    就叫春、春绘怎么样？”
    白水秋是真的不擅长起名字。
    前世的时候，她就算是在各种聊天软件、游戏中给自己起网名的时候，往往都要苦思冥想好半天才能决定，更不用说是用在现实中的真名了。说出这个名字，也是因为想着桃花是春天的象征，所以有意用了一个“春”字。
    不过真要说起来，桃树妖因为是妖，习性与普通的桃树不同，化形和开花的时间都是在七月，如果真要用季节来起名字的话……
    恐怕还是“夏”字更适合一点……
    “那个，如果你不喜欢这个名字的话，我可以再想一个……”
    白水秋有点忐忑地说道。
    “不，这个名字就很好……”
    桃树妖默念了几遍，然后抬起头来，脸上流露出一抹人性化的欣喜之色：“春绘……我很喜欢。”
    “是、是吗？”
    白水秋也跟着笑了一下。
    就在桃树妖这句话说出来的同时，她依稀生出了一种朦胧的感觉。
    就好像眼前的这棵桃树，在无形间发生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而且非常细微，几乎一不注意就会忽略过去，现在再看桃树妖的时候，似乎的确和刚才有点不太一样了，似乎那满树的桃花，都比刚才更鲜艳了一些，空气中的花香也变得更加浓郁了几分。
    “咦？”
    白水秋看在眼里，有点疑惑地开口询问了几句，在从桃树妖口中得到没什么特殊感觉的回应以后，才收回视线，把疑惑暂时埋在心里。然后又把“里世界”的事情跟桃树妖大概说了一遍。
    毕竟，桃树妖现在已经是她的式神，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会并肩作战，提前互通一下情报，是很有必要的。
    到了十二点钟左右，姐妹俩回到屋内，吃了午饭。
    下午，白水秋把结夏交给千代看管。
    而她自己，则是回到了卧室内，做起了另外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也就是趁着刚从“里世界”出来不久，记忆还算清晰的时候，把这次的经过完完整整地写下来，做一份笔记，防止遗忘。
    一来，是为了记录自己这次见到和看到的东西。
    二来，也是要把自己生出的一些猜想落到纸面上。
    在记录的过程中，白水秋还特意找了一张四开的超大白纸，把“里世界”的地图绘制了出来，然后在旁边标注上每个街区的邪物种类和大概数量。对于那些在现世没有出现过，因此也没有正式命名的邪物，则是都以自己的第一感觉进行了命名。
    比如臃肿人形被命名为“肉山怪”。
    红雾就叫“红雾”。
    其次还有“水渍人形”、“壁虎”、“邪脑”等等……
    ——“邪脑”是指那种不知道用什么方式附身到牺牲的两名行动队成员身上，操控他们的东西，虽然不清楚这种邪物的面貌，和具体的能力作用机理，但既然是操控类的能力，而且能这么快起效果，多半是与脑部有关的。
    为此，白水秋特意在这东西的名字后面打了个问号，又用红笔着重勾画了一个圈，表示威胁性很高。
    这项工作，花费了白水秋近两个钟头。
    等到把大部分能想到的情报都填上去以后，白纸的四周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娟秀小字，但中间的大部分区域，依然是一片空白的。
    这也没办法。
    “里世界”内几乎没有任何光源，各条街区的位置也都错综复杂，稍微往里面走深一点，就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所以白水秋也只是根据自己和傀儡娃娃的大概印象，将【多岔路口】、【羊肠小道】，还有【废弃工厂】这几个关键的位置点标注出来。
    三个点大体上形成了一个不太规律的三角形。
    而中间的那些区域，则都被白水秋凭借直觉，是用简易线条大致勾勒了一笔，估摸着准确率能有个五六成就算是很高的了。
    但考虑到此前大概还没有人绘制过“里世界”的地图，作为开创者，做到这种程度已经相当不错了，没必要再苛求太多。
    “这份地图……用给藤原秘书，还有麻美她们都拷贝一份吗？”
    白水秋有点迟疑。
    按理说，她是应该把自己探查到的资料提交给对策组的。
    可……
    她也实在不想再进入“里世界”了，不仅是自己不想进去，也同样不希望铃木珠希等人身涉险境。那地方实在太过危险，哪怕是修行有成的阴阳师或者巫女，也很难保证去了以后能够活着出来。
    就算是嫌命长，送死也不是这么送的……
    但考虑到这件事情毕竟关系到了白莲宗和九菊一派，对策组不可能放任不管，再加上从那个地方侥幸活着出来的三岛等人，也肯定是会把自己的经历如实上报上去，与其设法隐瞒，还不如直接把“里世界”的危险性，向对策组明确地说清楚，让藤原七海等人能够看清事实，免得作出了什么错误的决断。
    打定了主意后，白水秋把纸笔放下，长长伸了个懒腰，又起身活动了几下，就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另外一件事情上：
    这次的里世界之行，她几乎没有得到任何收获。
    臃肿人形身上只有一堆烂肉，流淌出来的那些血液还被红雾给吸光了；而红雾也是除了一团看得见摸不着的雾气，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一小块没有被完全烧掉的部分，被老妖怪带走，但感觉也没什么用。
    唯一一条从“壁虎”身上切下来的舌头，可能有点用，但也在昨天出来的时候就被她交给铃木珠希了，准备回头让对策组带回去切片研究一下。
    而取得这一切战果的代价……
    则是白水秋之前两个月陆续积攒下来的一批符箓，被消耗掉了一多半。
    就连雪走这把已经在她身边陪伴了很长时间的名刀，也被红雾内的人形阴影切断，还不知道能不能重铸回来。在白水秋看来，这趟行程得到的那点情报，完全不足以弥补物质方面的消耗。
    还好。
    总算是有一件东西，能够聊以慰藉——
    【可选任务：搜寻迷失在另一个世界的同伴，并带着他们回归现世，已完成】
    【获得任务奖励：五雷咒】
    【五雷咒：古早时期流传于修行者行当内的雷电法术，只有极少数修行高深者方有资格使用，通过特殊的法诀勾动天雷之力，诛灭隐藏在黑暗中的凶邪秽物，修炼至纯熟时，可以以雷光御体
    （注：此咒在阴雨天使用时，消耗的灵力将大大减少，且杀伤力大幅增加，在灵力匮乏时请谨慎使用）】
    ……
    【五雷咒】，就是系统这次给出的任务奖励了。
    白水秋前世也是在华夏生活过不少年头，对于道教所谓的“五雷正法”并不陌生。而在神道教的说法中，雷电同样代表着非凡的意味，比如天津神系中赫赫有名的建御雷神，就是一位以骁勇著称的神明，其佩剑布都御魂更是和十拳剑、天丛云剑齐名，是东瀛神话中最顶尖的神器之一。
    当然了……
    这两者一个是法术，另一个是法器，根本就不是一个性质的东西，自然也没有什么可比性。
    但系统给出的那两段文字描述，却让白水秋感觉有点意有所指的味道。
    “隐藏在黑暗中的凶邪秽物……”
    这个形容所囊括的范围，就有点宽泛了。
    现世中常见的怨灵、邪祟，肯定是属于“秽物”没错了。
    那么……
    妖怪呢？
    更进一步说，“里世界”内的那些东西，无论是水渍人形、肉山，还是邪脑、红雾……恐怕无一例外，都能被归入到这个范畴吧？照这么看，五雷咒岂不是“里世界”内所有邪物的克星？

第621章
    克制归克制。
    但【五雷咒】的最佳使用场合，显然还是现世。
    因为只有在现世，才存在“阴雨天”这种环境，而里世界嘛……
    那个鬼地方连“白天”和“黑夜”的概念都很模糊，天空也是一片阴沉沉的黑幕，看不到星光和月亮，估摸着也没有“积雨云”这种东西，如果真的突然下起了雨，多半并不是自然现象，而更可能是一种和“红雾”一样棘手的怪物。
    “话说，用“祈雨咒”制造出的那种雨水环境，算不算‘阴雨天’？”
    这个念头在白水秋脑海中浮现出来。
    这段时间以来，她对“祈雨咒”的运用已经逐渐熟练，虽然不能像雨女那样，每次现身都伴随着倾盆而下的暴雨，但是在体内那颗“种子”的作用下，在自己身边制造出一小片相对湿润的水汽环境，并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这两者终究是有区别的。
    就算能被认定是“阴雨天”，但没有积雨云的存在，单纯使用咒术制造出的雨水环境内，也不可能存在“天雷”这种东西，因而无法使【五雷咒】的杀伤力得到最大限度的强化。
    白水秋在心里暗暗琢磨了一会儿，就抱着试试看的念头，轻声念诵起了五雷咒的咒语：
    “始青天中，敕下景霄……”
    “……啸命风雷，馘邪斩妖。”
    在这个过程中，白水秋也慢慢把自己的双手十指合扣起来，结出了几道相当繁复的手印。
    ——【都天大雷火印】。
    这道手印，是在这次得到奖励后，自然而然出现在她记忆之中的。
    随着这几道手印结出，白水秋就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力突然间变得活跃起来，涌动之中，就形成了一抹淡淡的雷弧，从她结印的十指迸发出来，再游走到整个掌心之中，好像细小的精灵一般微微跳跃着。
    “唔，感觉对灵力的消耗有点大啊……”
    “不过竟然真的能凭空生成雷电，如果再把所谓的天雷之力勾动下来，那么再想给给鸣雷玉充电的时候，应该就不需要再去落雷山谷了吧？”
    就在这几个闪念之间。
    白水秋又依稀觉察到一种特殊的气机，从自己指间萦绕而出，透过屋宇的天花板，往高远的天空中不断延伸出去，仿佛要和天空中的某处云层勾连在一起。
    伴随着这个变化，她体内的灵力消耗速度陡然加快。
    直到某一刻，这道气机终于正式成形，就听到一阵隐隐的雷声，在高空中的云层间幽幽酝酿起来，好像随时都要向地面劈落下来一样。在这个时候，白水秋体内的灵力才停止了消耗，而白水秋也生出了一种朦胧的感觉——
    好像只要她稍一动念，就可以把这道雷霆从高空中牵引下来。
    “勾动天雷之力，原来是指这个意思吗……”
    白水秋细细感知了一会儿，心里大概有点了底。
    然后就松开了刚刚结出的手印，任由这道刚刚凝聚成形的天雷，在云层间悄然散开。
    毕竟，她现在可是身处于自家神社内，万一真的引来一道天雷劈落下来，把屋顶给砸出一个窟窿……
    那麻烦就大了。
    “刚才那道天雷的杀伤力，应该和之前在落雷山谷的时候见到的差不多……”
    “如果不牵引天雷，而纯粹依靠体内的灵力形成这种威力的雷电，以我现在的灵力总量，差不多可以发出……两三道的样子？”
    换句话说……
    如果是在“里世界”内，白水秋也可以凭借充满电量的鸣雷玉，和五雷咒，释放出最多七道雷电。
    而如果是在现世的话，通过牵引阴雨天气中的天雷之力，理论上做到十连发应该问题不大。
    更重要的是，现在的白水秋，对【五雷咒】的运用还远远谈不上纯熟。
    等到有朝一日，能够做到“雷光御体”的程度时，这种咒术的威力，大概才会真正地显现出来，到那时候，就算是在“里世界”那种地方，大概也能够做到畅通无阻了。
    大概熟悉了一下【五雷咒】后，白水秋就定下心来，把心思投入到了符箓的绘制上面。
    没办法，这次在里世界的消耗太大了。
    生金符和轻身符倒是还剩一些，但火铃符却是消耗了一大半，鸣雷玉中储存的四道雷电也只剩下一道了。后者可以尝试着用五雷咒来充电，但前者的话，就只能依靠时间来重新积攒了。
    现阶段的白水秋，多少有点火力不足恐惧症。
    如果不尽快弄个百八十张符箓攥在手里，留作备用的话，总觉得有点底气不足。
    一整个下午，白水秋都在埋头画符。
    神社内的日常经营，则是暂时交给了日向飞鸟和加奈子。
    是的，加奈子已经结束了盂兰盆节的休假，开始回来上班了。
    这个女孩对“里世界”的情况，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在从飞鸟口中得知了昨晚的事情以后，就特地跑过来找白水秋问了一通。
    嗯……
    白水秋倒是差点忘了。
    加奈子本身也是一位灵异爱好者，当初遭遇白荻湾隧道事件，正是因为和朋友一起玩通灵游戏造成的。虽然有过这么一次险死还生的经历，但这个女孩显然并没有从中吸取到足够的教训，一说起灵异事件，还是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
    因此，白水秋也只好如实说了一遍。
    又顺便指点了一下加奈子最近的画符成果，再给她布置了几份下一阶段的“家庭作业”，才把这个女孩打发了回去。
    一直到快吃晚饭的时候，白水秋才从沉迷画符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揉了揉略微有点发酸的手腕，然后拿起桌边的手机把玩了一会儿。
    早在中午的午饭过后，神代惠子就给她发了几条LINE消息过来，询问成田市这边的情况。
    神代家和秋月组是有联络的，所以发生在“里世界”内的事情，惠子已经从黑木大斗那里问到了一些，这几条消息，主要是在询问白水秋的“伤情”，同时提出要过来探望的想法。
    这个想法很快就被白水秋劝阻了。
    千叶市到成田市的路程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中间隔着好几个城市，而且还有一段要从佐仓市附近经过，和灯笼山挨得很近。在九菊一派动况不明的情况下，白水秋也不想让神代惠子身犯险境，反正她现在已经没事了，不如再等几天，等危机解除的时候再回来。
    对此，神代惠子坚持了一会儿，还是默默答应了下来。
    不过这个女孩倒是也特意问起了鹫峰紫苑的事情。
    “也就是说，紫苑老师是从京都直接飞回到成田市，再进入‘里世界’找你的吗……”
    “难怪听说昨天晚上的时候，东京那边的自卫队那边拉响了防空警报，说是在雷达探测器的界面上发现了不明飞行物，从东京湾的上空掠过，吓得他们还以为是从别的地方飞过来的战斗机，差点就动用侦察机进行跟航了……”
    “……”
    白水秋扯动了一下嘴角：“那，他们有做出进一步的反应吗？”
    “暂时还没有，因为雷达探测到的时间很短，也就半分钟的样子，如果真是战斗机的话，也不可能一直都飞到东京湾上空才被捕捉到。”
    “好吧。”
    雷达探测器的作用原理，是捕捉从天空中反射回来的回波信号，从而确定飞行物的大小和速度。
    鹫峰紫苑的本体大约有近二十米的翼展，和战斗机的大小确实很相近，再加上飞行速度四舍五入差不多有一马赫的样子，被雷达判断为战斗机，也算是情有可原。
    可……
    既然信号只出现了半分钟，就说明鹫峰紫苑其实是有吸收雷达波的能力的，也许只是因为东京湾一带的雷达太过密集，无法将它们发出的雷达波全部吸收，所以才会被暂时探测到。
    “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
    毕竟雷达探测器只能探测出飞行物的大概形状。
    只要“鹫峰紫苑就是青鹭火”这一真相没有暴露，就算自卫队真的对这架“战斗机”穷追不舍，也不可能找到成田市来。等京都朝仓家，或者东京对策组方面和自卫队通个气，风波也就平息下来了。说到底，自卫队也是每个月拿死工资的，没必要冒着惹怒一只千年大妖的风险追究下去。
    听着神代惠子的解释，白水秋放下心来，又说了几句，就结束了对话。
    想了想，又拨通了藤原七海的电话，先把鹫峰紫苑的事情说了一下，请对策组方面帮忙沟通掩饰，然后又说到了自己绘制地图的事情，再将之前有所怀疑的那几个点，也一五一十地捊了一遍。
    一个是白水和人所说的那栋公寓。
    一个是今晚那位不知所踪的电车司机。
    还有一个是白水秋在里世界那通电话中听到的“宫本一夫”，虽然这家伙大概率是已经死在那里面了，但如果能从他身上调查一点线索，也不是什么坏事。这方面牵扯到了警方手里的户籍资料，而且宫本一夫还是茨城县人，只能通过藤原七海来联络了。
    此外……
    白水秋也顺带着询问了一下那位殉职的特勤组成员的事情。
    妖邪鬼祟和对策组的关系，大抵就相当于罪犯和警察的关系，从工作性质上来说，这位队员的确是“因公殉职”。可是和以往的那些事件相比，这一次的情况却有些格外特殊。
    因为这位队员是在里世界内丧生的，而且临死前，还被“邪脑”操纵了身体，连收尸和留遗言这种事情都做不到。
    所以，也只能做个衣冠冢，以示哀悼了。
    这么一大串事情说下来，足足花费了近一个钟头的时间。
    接下来的第三通电话是打给秋山本哉的。
    毕竟，这次的救援行动中，秋月组也出现了一名牺牲者，作为行动的负责人，白水秋有必要亲自向这位秋月组组长解释一下。
    不过，秋山本哉的心态倒是很平常。
    对于常年混迹在黑道上的人来说，生死本来就是常有的事情，能够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中，见识到了无数人孜孜追求，却又始终无法看到的“黄泉之国”，哪怕只是一鳞半爪，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对于这种说法，白水秋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含糊了几句，才挂断了电话。
    当天的晚饭过后，白水秋再次早早上床休息。
    次日，她也留在神社闭门不出，花了一整天时间来绘制符箓。
    一直到第三天上午。
    这一天，已经是阳历的八月十八，阴历的七月十六，无论是灯笼山还是东郊，都风平浪静。
    在这种情况下，对策组的工作重心，开始慢慢转向了对之前逃离灯笼山的那几只邪物的追捕上面。
    根据朝仓麻美等人确认的情报，这几只邪物也都是从“里世界”逃出来的，实力普遍不俗，而且极为擅长突围和隐匿，如果放任不管的话，很可能会酿成相当严重的后果，必须尽快抓捕或者诛杀。
    而这些事情，就和白水秋没什么关系了。
    她现在的主要职责，是着手张罗自家神社的雨神祭。
    按照天目神社的传统，雨神祭一般都是在八月中下旬举行，具体哪天不固定，但现在中旬已经快要过完，再有两天就要进入月底了，考虑到祭典的持续时间还需要一周左右，所以雨神祭的开始时间，最迟也就是这两三天内了。
    再加上“操办雨神祭”，也是系统发布的任务之一，必须尽快提上日程了。
    趁着还有一两天的余裕，白水秋提前抽出时间，和鹫峰紫苑相约碰了一次面。
    会面地点是在成田市内，靠近东郊的一处小公园内。
    这一次，鹫峰紫苑开了一辆比较宽敞的别克车过来，和白水秋汇合后，先是往周围看了一圈，确认没什么闲杂人等后，就从汽车的后备箱内，取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放在公园的座椅上。
    白水秋小心翼翼地把手摸向了包裹，刚掀开了一条小口子，就看到一抹闪烁的光华浮现出来，在包裹上方悄然流转。
    “哇，是‘金色传说’吗……”

第622章
    看到包裹内的流光时，白水秋下意识地微微眯起眼睛。
    和发光的料理一样，发光的法器在现实中也是很少见的。
    就算是有，一般也都是那种淡淡的荧光，在黑暗的环境下能够看到一点轮廓，放到阳光比较灿烂的地方就看不出什么了。本质上来说，这些荧光其实是一种由于灵力微粒溢散到空气中，所形成的具象化现象，在一些天然玉石中尤其常见。
    可……
    印象中，茨木童子那群家伙的鬼角，好像并没有发光的特性啊？
    而且从这团包裹内溢散出来的光芒，显然不是“荧光”能够形容的，反而让白水秋捕捉到了一抹有点熟悉的感觉。
    白水秋脸上的疑惑一闪而逝。
    公园座椅的另一侧，鹫峰紫苑双手抱在脑后，换了一个比较惬意的姿势斜靠在椅背上，胸前的两座山峰在这种坐姿下呈现出一条惊心动魄的弧度。同时，这个女人一双眼睛却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白水秋，扬了扬下巴：
    “拆开看看吧，可能会有惊喜哦。”
    “嗯？”
    白水秋挑了挑眉，也没太客气，就把包裹慢慢拆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最先出现在视线中的是几排箭矢。
    目测一共有三四十支的样子，已经被用几个黑色的箭袋分门别类地装在一起。
    最上面的九支，蕴含着的气息最为惊人，箭镞部分显然是用茨木童子的鬼角制作而成的，深棕色的角质被打磨成了细长的螺旋形模样，就算不亲手试射，也能猜测到这种形状中蕴含的惊人穿透力。
    往下的整个箭杆，则是用一种坚硬的合金材料铸造而成，通体呈淡银色，上面绘制着一道道玄奥的符文阵法，估摸着应该就是老妖怪所说的加持阵法了。
    白水秋的手指从上面摩挲而过时，还依稀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着的灵力气息。
    “这九支箭矢是特制的，主要素材是茨木童子的那只角，每支箭矢上面，都绘制着风系的加速阵法。
    作用是在箭矢射出的时候，对它的行进速度进行加速，最多大概可以加快到秒速一百六……这是我之前模拟人类的射术时得到的结果，换做是小秋你的话，可能会有些出入，但大体上不会相差太多，高于这个数字也是有可能的。
    另外，靠近箭镞一侧的那段箭杆上面，刻制着的是代表【爆炸】的术式，根据注入术式的灵力多少，可以控制术式生效的时间，让箭矢在预想的时间点爆炸，到那时候，蕴含在这枚鬼角内的妖力将会被最大限度地引导出来，效果更甚于茨木童子本人的全力一击。
    就算是茨木童子自己，一旦被这种箭矢命中，也要受到不轻的伤势。
    而如果是臃肿人形，或者红雾那样的妖怪，应该只需要一箭，就能灰飞烟灭。”
    “这么厉害？”
    白水秋张了张嘴，有点吃惊。
    茨木童子的实力，她也是亲眼见识过的，和老妖怪大体在同一个档次内，稍弱一些，但弱的有限。虽然落雷山谷那一次是直接跑路了，但其实真要拼命起来，至少也能打个四六开。
    而臃肿人形和红雾则是比这两位弱一到两档，估摸着可能和星熊童子差不多。
    但问题是……鬼族几乎都是纯粹的物理系妖怪，战斗方式也都是以近身肉搏为主，对术法近乎一窍不通。秒杀臃肿人形倒还好说，毕竟这东西主要就是一个皮糙肉厚，在攻击无法破防的时候非常恶心，但是一旦有足够强力的杀伤手段，解决起来难度并不是特别大。可红雾……
    就算茨木童子是鬼族中的异类，按照那家伙之前在落雷山谷内的表现，也不像是能够一击杀死红雾的样子。
    “当然不止如此了。”
    在鹫峰紫苑说话的同时，白水秋已经注意到了箭矢尾部的一片青色的羽毛。
    看起来似乎是用某种禽类的羽毛加工制作而成，有常人小臂长短，刚才从包裹内透出的那种光华，倒是有一多半，都是由这根羽毛散发出来的。而且，这种色泽和形状，看起来有点眼熟。
    “这羽毛，该不会是……”
    “没错，是我的羽毛。都是早些年换羽的时候蜕下来的。”
    “？”
    在白水秋的注视下，鹫峰紫苑笑了笑：
    “按照我那位木匠朋友的说法，鬼角中蕴含的妖气过于狂暴，尤其是像茨木童子这样的鬼族首领，妖力更是不可小觑，如果直接刻制上有强大杀伤力增幅的术式，会让箭矢变得相当不稳定，哪怕是在随身携带的时候，都有突然爆炸的风险。
    所以为了避免这个问题，只能加入一些别的材料来中和一下。
    比如，用妖力相当的鸟类妖怪的羽毛，来充当箭矢的尾羽，再通过箭杆中间的平稳术式，使前后的两股妖力达成微妙的平衡，就可以在避免风险的同时，最大限度提升箭矢的威力。”
    所以……
    “妖力相当的鸟类妖怪”，就是老妖怪本人了？
    “这几根羽毛都是我昔年蜕下的，被我那位朋友稍微处理，内里蕴含了一丝火焰的妖力，在箭矢命中敌人后，这些羽毛也会发生爆燃，形成一缕怪异之火，席卷敌人的全身。
    红雾或许能够接下茨木童子的全力一击，但绝无可能在此前提下，再接下一缕怪异之火。”
    好吧。
    敢情这一箭射出去，相当于鹫峰紫苑和茨木童子两位千年大妖的合力一击，但凡实力稍弱一些的妖怪，就算不当场死亡，也必然身负重伤，如果再射出第二箭的话，那绝对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以杀伤力而论，这几支箭矢的威力恐怕已经超过了鸣雷玉。
    唯一的缺陷就是数量太少了……
    毕竟当初鹫峰紫苑只砍掉了茨木童子的一只鬼角，充其量也就十多斤重，能制作出九支箭镞已经很不错了，对于这种足以当做杀手锏的手段，如果再贪得无厌的话，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话说，这几根羽毛……真的是您以前蜕下来的吗？”
    白水秋有点不确定地问道。
    她以前的确设想过，如果用老妖怪的羽毛来制作箭矢的话，会不会大大提升箭矢的驱魔能力，没想到这个曾经昙花一现的念头，以这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实现了。但这样一来，相当于鹫峰紫苑自掏腰包帮她添了一批法器素材，如果这批素材，还是从这个女人自己身上拔下来的话……
    想到这里，白水秋着重看了一眼鹫峰紫苑的头发。
    嗯，发际线看起来没什么变化……
    “喂，你那种表情是什么意思？”
    鹫峰紫苑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有点无语的噗嗤笑了起来：“鸟类的羽毛本来就是要经常蜕旧和新生的，我的羽毛内蕴含着怪异之火的气息，如果随意丢弃的话，很可能会引来一些预料不到的后果，所以我通常都会把自己蜕下的羽毛收拢起来。
    这几根羽毛都是我近几年蜕下的，所以蕴含的妖力比较充沛，用在为你打造的法器上，也不算辱没了它们。”
    “……”
    什么叫为我打造？
    白水秋有点不自然地抿了下嘴唇，然后就把视线投向了面前的包裹内。
    这九支箭矢，由茨木童子的鬼角和青鹭火的羽毛一起制作而成，嗯……暂且可以命名为【青羽箭】。
    再往后，是二十支用星熊童子和另外两个鬼族的角，加上一种黑色的鸟类尾羽制作而成的箭矢，按照鹫峰紫苑的说法，这些羽毛是来自于妖怪“鬼车鸟”。
    ——这东西是一种群居的鸟类妖怪，在平安时代以前曾经一度数量众多，经常组队前往附近的村庄劫掠粮食财物，后来在安倍晴明发起的那场大战中被杀了个七七八八。现在出现在这里的这些羽毛，还是鹫峰紫苑在数百年前收集起来的，本来只是为了满足收集癖，现在刚好派上了用场。
    这批箭矢，被白水秋命名为【鬼羽箭】。
    然后是【青怨风铃·改】。
    这东西是因为白水秋之前感觉青怨风铃的防御性能已经不太够用，委托老妖怪拿去找那位“木匠朋友”改造过了一下，通过嵌入了一团苍灰色的物质——据说是由茨木童子身上掉落下来的那几块护甲碎片加工而成的，外面再刻制一个迷你版的镂空法阵，现在的青怨风铃，在动用“守”字诀的时候，会张开一层半透明的土系结界。
    结界的防御力嘛……
    白水秋示意风狸劈了一道风刃过去，只能在结界表层看到一抹非常细微的疤痕。
    而且，“守”字诀的覆盖范围也比之前提升了许多，大约能够将周身三米以内的范围都笼罩进去，稍微挤一挤，容纳四五个人不成问题。
    “要用那东西试试吗？”
    鹫峰紫苑朝着自己的汽车扬了扬下巴。
    白水秋扭头看了一眼，注意到躺在后备箱里侧的一挺轻机枪，她刚才看的时候没注意，还以为是什么千斤顶之类的洗车工具呢……
    “我之前大概试验了一下，改造后的防御结界最多能够承受两百发子弹，不过到一百二十发的时候，结界上就会出现明显的缺损，无法保证全方位的防御效果，所以使用的时候最好谨慎一点，别等到完全破裂的时候再想后路。”鹫峰紫苑说道。
    “我记下了……”
    白水秋心说自己又不是去行军打仗，这辈子怕是都没有挨上两百发子弹的机会……
    最后一件法器，是一套护身甲胄。
    这东西本来是星熊童子手里拿着的那串，用千锤百炼过的精钢打造而成，质地异常坚固，再加上长期经受鬼族的妖力淬炼，已经可以归入法器的范畴。因为原本锁环的个头太大，整串钩锁的份量太沉，所以被鹫峰紫苑的那位木匠朋友直接回炉熔掉。
    大部分都用来制作成前面那些箭矢的箭杆，剩下的部分则是做了一套精细的锁子甲，以及一根四五米长的小型锁链。
    另外还有两只普通的鬼角，按照白水秋先前的要求磨制成了粉末，按照一定比例与朱砂掺杂在一起，装进了一个密封袋里面，可以当做绘制符箓的材料。
    白水秋花了十几分钟，把这批法器全部看了完毕，心情有点微妙。
    老实说……
    老妖怪带来的这些东西，有点超出她的预期。
    不，应该说是大超预期。
    别的不说，光是来自这个女人自己身上的那九支羽毛，还有那批鬼车鸟的尾羽，就已经价值千金了。如果拿到对策组、或者京都修行界的那群人面前，怕是分分钟就会被抢夺一空。如果让白水秋自己来，无论是通过猎杀妖物的方式，还是和别人交换，都不可能搞到这样的高端素材。
    然而鹫峰紫苑就是轻描淡写地把这些东西，直接倒贴了进来，好像送出两斤苹果一样随意……
    这份人情，可有点太大了。
    “紫苑老师，这次制作法器的事情，实在是让您费心了。都不要知道该怎么感谢您好……”白水秋微微低着头，说话的语气有点局促。
    “感谢啊……”
    鹫峰紫苑抬手摩挲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了看白水秋，慢悠悠地说道：“虽然我个人是不怎么在意这些了，但如果小秋这么想的话……你觉得应该怎么感谢我比较好呢？”
    “……”
    白水秋注意着这个女人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提议道：“那个，由我做东，请您吃顿饭怎么样？”
    白水秋也知道，这个交换条件并不对等，但她的确没什么能与鹫峰紫苑给的这些素材价值相当的东西，再加上刚刚去过一次“里世界”，手头的符箓几乎被消耗一空，也没办法用这个来表示谢意。想来想去，也只能先请一顿饭聊表心意，以后再想办法慢慢弥补也不迟。
    “哦？”
    鹫峰紫苑似笑非笑地看着白水秋，将身子从座椅靠背上一收，然后慢慢向她这边倾了过来，一只手越过她的肩膀，几乎把白水秋整个人都挤到了座椅一角，然后一脸狡黠地看着白水秋，朱唇轻启：
    “比起吃饭，我其实对吃另外一样东西更感兴趣呢。”
    “？？”

第623章
    在看到鹫峰紫苑的举动时，白水秋已经下意识地将身子往后缩了一下，试图避让开来。
    可问题是，座椅的空间就那么大。
    再怎么躲避，最多也就是把身体完全压到后面的靠背上。而就在她试图向后退避的同时，鹫峰紫苑则是又顺势往前压过来了一点，把两人中间刚刚拉开的那点间隙再次补上。
    “紫苑老师，你……”
    “嘘——”
    没等白水秋把话谁说完，鹫峰紫苑就伸出另一只手的食指放在唇前，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一脸玩味地用指尖轻轻挑起白水秋的下巴，摩挲了几下，将整个身体凑近过来，动作轻柔地嗅了嗅：
    “你有听说过一个成语，叫做‘秀色可餐’吗？”
    白水秋面色一滞，脊背略微绷紧。
    她又不傻，鹫峰紫苑刚才所说的那个“吃”，究竟是什么意思，她还是大概能听得出来的。
    而且……也多少能想象出一点。
    毕竟她现在对女孩子的身体也不陌生了，而鹫峰紫苑……上次在铫子市合宿，一起泡温泉的时候，这个女人也曾经与她和栗见早苗等人坦诚相见过，就算是那种事情，白水秋也大约能脑补出一点。可是想象归想象，与现实中的经历终究是的两回事，而且两人现在可是身处于公园内，虽说附近没什么人，可也不能在光天化日下……
    “咕咚……”
    “咳咳咳……”
    白水秋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还在咳嗽着的时候，就看到鹫峰紫苑把脑袋又往前探出了一点，整个面孔几乎都和她的额头贴在了一起，两般柔软的触感从自己的额头上方，慢慢向右侧挪动，在挪到了她的耳廓旁边的时候，突然像是恶作剧一般，轻轻吹了口气。
    然后在白水秋心里一慌，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身子时，又张口一咬，把她的耳廓噙在嘴里。
    略显湿润的触感，让白水秋全身一个激灵。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有点怀疑，自己刚才的理解是不是出了什么错误，这个女人所说的“吃”，其实就是字面上的那种意义……
    不过很快，鹫峰紫苑就张开了嘴巴，再慢慢将唇瓣顺着她的面庞，挪到了白水秋的鼻梁上方。
    在这个过程中，这个女人的呼吸变得比刚才急促了几分，捏着白水秋下巴的那只手，也自然而然地往下挪到了她的腰身上。
    作为一只擅长火焰能力的妖怪，鹫峰紫苑的体表温度其实是比常人要略高一些的，差不多高了两三度的样子。
    平日里正常接触的时候，自然没太多感觉，但是像现在这样身体紧贴在一起，感觉就变得格外明显了。仅仅是这么一小会儿，白水秋就觉得身上忍不住开始出汗，脸上更是一阵燥热，很快就变得像是红彤彤的苹果一样，鼻尖上也泌出了细密的汗水。
    “等等，我……”
    “呼……”
    鹫峰紫苑在白水秋的鼻尖上轻轻舔了一下，然后吐气如兰，忽然说道：“你知道吗，小秋，人类其实是一种相当脆弱的生物。”
    “？”
    “地震、海啸、山洪、疾病、甚至是再偶然不过的摔跤……能够让人类失去性命的方式有太多种，我在这千余年的岁月中，见识过了太多的生老病死，无论是端坐于庙堂之上的皇室贵胄，还是乡野间徘徊的贩夫走卒，生命结束的时候都没什么两样。
    哪怕是安倍晴明那样不世出的天纵之才，最终也还是化为一捧尘土。”
    “……”
    白水秋有点懵。
    她刚才都明显感觉到，鹫峰紫苑好像已经做好了更进一步的准备，可是在最后一刻，却突然说起了这种没头没脑的话来。一时间，白水秋也不敢再刺激到这位老妖怪，只能尽量把自己的呼吸放的平缓下来，默不作声地看着她，等着这个女人继续说下去。
    当然，呼吸再怎么放平缓，胸腔内的心跳是掩饰不住的。
    在双方的身体近乎紧挨在一起的情况下，隔着两层衣物的遮挡，白水秋能够很清晰地感觉到从鹫峰紫苑胸腔内传来的跳动声，想来后者那边的感觉也是一样。
    “有时候，死亡本身并不是最可怕。
    而当一个人死去以后，周围的人逐渐将她的音容遗忘，最后除了一个名字，所有相关的记忆都在世界上消失得无影无踪，宛如这个人从来没有存在过的时候，才是最可怕的。”
    “您是在说……阿葵殿下吗？”
    白水秋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仅是阿葵，还有许多形形色-色的人。”
    鹫峰紫苑的声音变得愈发轻柔，好像耳鬓厮磨般的细语一样，在白水秋耳畔响起：“我在这漫长的岁月中，领悟到了一个规律，就是在很多时候，越是天资横溢的人，往往越容易夭折。和数万万年的历史长河相比，人类的性命实在过于短暂，就像是划过天际的流星，等到星光燃尽，留下的就是长久的孤寂。”
    “嗯……”
    白水秋没吭声。
    老妖怪的见识，当然不是她能够比拟的。
    毕竟就算把前世的经历也加在一起，她的年龄也不到四十岁，说是半生都有点勉强，和鹫峰紫苑长达千年的人生比起来，根本就不足一提。不过这个女人刚才所说的那种“最可怕”的感觉，她倒还真能感受到一点——
    说起来，她也算是死过一次的人，在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前世经历过的所有事情，就都变成了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知道的秘密。
    前世的亲人也好，朋友也罢，还有那些耳熟能详的人物和各种文艺作品，在这个世界都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回想起来，多少是有那么点悲凉的。
    至于天才早夭……
    其实倒也未必。
    毕竟人类的平均寿命大幅度提升，还是最近这百十年间的事情。在医学手段尚不发达、又各种战乱不断的时代，各个国家的平均寿命都不高，哪怕是是那些出身优渥的世家子弟，二三十岁或者更年轻的时候就死掉的情况太多了。
    那些原本能够在某一领域取得巨大成就，或者为人类带来卓绝贡献的天才英年早逝，往往显得格外可惜。而大多数庸庸碌碌的普通人，不管是早早挂掉，还是活到七老八十，都没什么人在乎，也不会在历史上留下任何痕迹……
    就像白水纱奈……
    如果这位先代巫女能够再多活哪怕十年，到二十八岁的时候再去世，恐怕所做的成就，以及在修行界内留下来的名声，就远远不是现在这么简单了。
    鹫峰紫苑的话语还在继续：
    “我其实是很讨厌死亡这件事情的，尤其是在明明知道一个人正在走向死亡，却因为种种原因，而无法阻拦或者挽救的时候。
    那天从京都赶过来的时候，我曾经很担心会在‘里世界’内看到一些不想看到的画面，或者干脆连‘里世界’的门都打不开，只能守在现世等待，并最终等来了一场空。这样的结果，我曾经遇到过很多次，有时候，人类在分别时所说的‘再见’，往往是‘再也不见’。”
    说到这里，鹫峰紫苑幽幽叹了口气，脸上呈现出白水秋从来没有看到过的神情，似乎有点伤感，又像是夹杂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我认识的人不少，但能够称得上朋友的并不多，其中到现在还依然活着的，就更加没有几个了。所以……如果小秋你也死掉了的话，我会非常伤心的。”
    “额……”
    白水秋正想说这种话听起来太不吉利了，就感觉到鹫峰紫苑忽然伸出双臂，从她的脖子和肋下穿过，再环绕到了后背上，将她整个人抱在了怀里。
    “紫……”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就好。”
    闻言，白水秋迟疑了一下，就僵在了原处，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被动地和这位老妖怪拥抱在一起，鹫峰紫苑也没有再做出更出格的举动，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抱着她，过了有两三多钟，才慢慢将身子收了回去：
    “嘛，前几天在里世界内的时候就感觉到了，果然还是年轻女孩子香香软软的身体抱起来最舒服了，这下子心情就舒爽多了。”
    “……”
    敢情这是把自己当成人肉抱枕了吗……
    白水秋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但也顾不上再多说什么，趁着两人间终于又拉开了距离，立刻抬起衣袖擦着额头上快要滑落下来的汗水。
    她现在的感觉，几乎和之前被鹫峰紫苑藏在羽毛内的感觉差不多了。
    本来就是大夏天，又是日头正烈上午，这么抱上一会儿，白水秋身上已经出了汗，上半身的T恤都有点黏在身上，依稀能看到里面所穿着的贴身内衣的轮廓。
    鹫峰紫苑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重归平静：
    “嘛，刚才的那个拥抱，就当作是你送给我的谢礼吧。
    我已经兑现自己的承诺，将你的这批法器全部委托朋友制作完成，再从京都带回来给你了，那么接下来，就轮到小秋你了。关于之前说过的签署式神契约的事情，你应该已经考虑清楚了吧？
    ‘里世界’，还有九菊一派的麻烦，是不可能这么轻易解决的，而在那个女人还在沉睡不醒的前提下，你一个人，是无法轻易应付这些危险的。
    所以无论从哪方面来想，和我签署契约都是最划算的，不是吗？”
    “……”
    白水秋还有点没从刚才发生的那些事情中回过神来，反应迟钝了几拍，才在鹫峰紫苑一脸火热的注视下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慢地点了点头：“已经想清楚了，签署契约是可以的，但有些事情需要提前说好。
    我所修炼的契约术，是可以预先对式神设置制约的，然后在初始制约的基础上，再以等价交换的原则，互相交换条件……
    而我打算对你预设的制约，就是‘听从命令’。
    当然了，我不会仗着契约的存在，对你随便发号施令，让你去做一些不可能做到、或者不愿意做的事情，只有在某些特殊场合下，我才会动用这条制约来约束你的行为，这样的话，你可以接受吗？”
    这趟过来之前，白水秋就对“收服鹫峰紫苑为式神”这件事情做过详细的考量。
    总的来说，这件事情算是利大于弊。
    无论是对她而言，还是对鹫峰紫苑自己来说，都有显而易见的好处。
    但是有些事情也需要提前开诚布公的说清楚。
    白水秋从系统那里得到的【契约术】，规则是预先设定一到三条制约，而后以答应对方所提条件为前提，进行制约的等价交换，最多设定五条制约。之前在面对桃树妖的时候，这三条制约是全部设满了的。
    可是在鹫峰紫苑身上，就未必如此了。
    按照白水秋的估计，她和老妖怪签署契约时，很可能只能设置两条，甚至只有一条制约。
    这样一来，就只能将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条件单独列出来，作为契约的主体。
    但制约的内容，又必须提前跟鹫峰紫苑商量好，因为如果后者认为这条制约不可接受的话，是可以单方面终止契约的结成的。就算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下来，也很难保证后面会不会发生什么其他的意外状况。
    毕竟在阴阳师和神道教的历史上，不乏对主人的命令阳奉阴违，或者钻文字游戏的空子的式神。所以历代修行者与式神签订契约的时候，普遍都会对契约的内容格外看重，甚至精确到每一个字眼。
    “听从命令啊……”
    鹫峰紫苑微微一笑：“当然没问题，我不是早就说过，可以听从你的任、何、吩、咐吗？不过既然能交换制约，那是不是就意味着，我也能向你提出一些要求咯？”
    “理论上是这样，但……你有什么想法吗？”
    白水秋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个嘛……”
    鹫峰紫苑舔了舔嘴唇，目光热切地将白水秋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作为主人，定期向式神提供人肉抱枕服务，这个要求怎么样？”
    “……”

第624章
    “……我觉得不太行。”
    白水秋沉默了一下，有点无语地看了鹫峰紫苑一眼，然后给出了否定的回答。
    真要说起来，“人肉抱枕”这样的要求其实倒也不是特别过分，毕竟说白了就是互相抱一抱，东瀛的一些当红偶像还会定期举行“拥抱会”给粉丝发福利，只要是穿着衣服的那种正经拥抱，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如果换做是一般的修行者，只怕还巴不得让老妖怪多提几个这样的要求，然后借机提出自己的交换条件。仅仅依靠牺牲一点色相，就能换来对式神更加充分的约束力，从纯粹的性价比角度上来说，其实是一笔相当划算的买卖。
    可白水秋总觉得，有些事情，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区别。
    如果自己真的答应这个要求……
    鬼知道鹫峰紫苑还会不会进一步提出“用餐服务”的要求，或者即使不提，也难保会在那条制约内容中，埋藏下一些文字陷阱，或者漏洞什么的，到时候等她答应下来，再顺势得寸进尺，那可就不太妙了。
    论起玩弄心机的本领，就算白水秋再多活一世，也是不可能和这个已经活了上千年、见闻阅历超出她不知道多少倍的老妖怪相提并论的。
    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从一开始就予以回绝。
    面对白水秋的答复，鹫峰紫苑的神情似乎有点小失望，但也只能怏怏地耸了耸肩，轻叹了一口气：
    “那好吧。既然连第一个条件都谈不拢，接下来的几个我也就不多说了，恐怕你更不会答应的。
    就按照你说的这一约束，来签署这份契约吧。”
    “接下来的几个……”
    敢情这个女人还真的准备了一大串条件，想要和自己一一交换？
    白水秋脑补了一下比“人肉抱枕”更过分的要求，嘴上却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好，那我们就开始吧。”
    当下，两人把椅子上的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
    然后白水秋转过身来，在长椅上和鹫峰紫苑相对而坐，做好了契约术的结印准备。
    签订契约的过程并不复杂。
    之前在和桃树妖签订的时候，白水秋就已经使用过一次这套契约术了，对自己要做的事情了然于心。
    在她的授意下，鹫峰紫苑并指如刀，在自己的手掌上面轻划了一下，就有几滴淡青色的血液流淌出来，在妖力的承托下，以违反重力的形式飘浮在半空中，被白水秋用食指接住。
    接下来，白水秋就蘸着这几滴血液，在这个女人的手掌上慢慢勾画出一串古奥的符文，再把手指收回来，在自己手心画了个圈，然后扣出了一个金字塔形状的术印。而鹫峰紫苑则是在她画圈的时候，顺势往她手心上面瞥了一眼——
    之前在“里世界”的时候，白水秋的左手手心曾经被红雾制造出的长枪甲士刺伤过，不过在做过包扎处理，又服用过符水以后，已经基本上痊愈如初，除了新长出来的肌肤稍微有点稚嫩以外，几乎看不出和原来的区别。
    所以，鹫峰紫苑也只是看似漫不经心看了看，就挪开了视线。
    几道手印依次变幻。
    等到最后一道手印结出，白水秋轻轻吐了口气，鼻尖有点微微冒汗。
    “呼……”
    这次缔结契约的流程，的确和先前没什么区别，可问题是……
    老妖怪的实力太强了。
    桃树妖虽然也有着四百余年的寿龄，但是真正具备灵智的时间也就一两百年，妖力只能说是不弱。而青鹭火则是名副其实的千年大妖，一身实力比桃树妖强出了十几条街，也同样比白水秋要强。所以她在结出契约术手印的时候，几乎每一个动作，都能感受到明显的阻力，需要花费超出平时好几倍的力气，才能勉强成功。
    “怪不得之前听说土御门家在收服式神的时候，需要先把它打成重伤……”
    看来收服比自己实力强大的妖怪为式神，的确是一件很费神费力的事情。
    而先打成重伤再收服，虽然需要多费一些功夫，但是能够提高契约缔结的成功率，才是最关键的。
    好在，白水秋从系统那里得到的契约术还是很靠谱的。
    再加上鹫峰紫苑一直保持配合，没有呈现出丝毫反抗的意图，所以虽然过程稍微吃力了一点，但大约十来分钟后，这份契约还是顺利签订下来了，在白水秋左手掌心上面，有一小片羽毛形状的表示悄然浮现出来，显示她已经和鹫峰紫苑达成了联系。
    “已经是第三个式神了啊……”
    白水秋轻轻呼了口气，看着自己掌心上的图案，心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骄傲自满谈不上。
    毕竟和古代那些名垂青史的阴阳师相比，她现在的资历还太浅，远的如赫赫有名的安倍晴明，一生收服过的式神有近百个之多，其中颇有几个是一直流传到现在的厉害角色，连老妖怪之前提到的时候态度都很慎重；近的像上次在京都遇到的那几个土御门族人，身边的式神也绝对不止两三个。
    但和当代的大部分修行者比起来，现在的白水秋，的确算是有那么一点点资本了。
    再加上刚刚从系统那里得到的【五雷咒】，以及鹫峰紫苑送来的这一批“金色传说”级别的新鲜法器……
    一时间，她的心态甚至有点小膨胀。
    或许……
    等这次雨女醒过来以后，就可以试着和她沟通一下，好好制定一个方案，把灯笼山上的黑泥事件解决掉了。
    不管怎么说，黑泥的事情终究是个隐患，白水纱奈的封印已经禁锢了它七十年，总不可能再维持七十年。只要白水秋不像当年的纱奈那样早早殒命，那么早晚都需要面对这个问题，还不如趁着自己底牌最充足、身边的队友也都在的时候，将这件事情一劳永逸地解决掉。
    当然，前提还是等雨女醒来才行……
    因为只有这个女人，才了解黑泥的真实情况。
    另一边。
    鹫峰紫苑微微闭上眼睛，安静了片刻，似乎是从契约术中读取了一些东西，过了有一两分钟的样子，才重新睁开眼睛，将身上的气息收敛起来，然后很自然地凑近到白水秋身边，用衣袖帮她擦了擦鼻尖和额头上泌出的汗水，轻描淡写地说道：
    “既然契约已经完成，那我们可以回家了吗？”
    “当然可以……诶，回家？”
    白水秋怔了一下，抬起头来：“您是指……回谁的家？”
    “当然是‘我们’的家咯。”
    鹫峰紫苑将重心放在了“我们”这个词上，同时双手抱在胸前，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式神和主人居住在一起，不是人尽皆知的常识吗？既然已经确立了契约关系，如果我们还各回各家的话，那这份契约岂不是签的毫无意义了？”
    “额……”
    白水秋有点懵。
    从道理上说，这番话是没错的。
    风狸、桃树妖，还有雨女，都是住在天目神社内的。
    可问题是……
    这几位本来就没有房子居住的——风狸是被系统直接绑定给白水秋的，桃树妖是从京都千里迢迢跑过来投奔她的，而雨女……这个女人的契约其实并不是和白水秋签订的，甚至都不是和白水纱奈签订的，而是远远早于两人所生活的年代，资历可能都要追溯到天目神社的初代巫女头上，白水秋甚至都没资格去管她住在哪里。
    但鹫峰紫苑就不同了。
    先不说这个存活了千年的老妖怪，实际上是个富可敌国的超级富婆，在关东和关西都有着不止一处的房产，好像还在国外也曾经置办过一些房子……
    就算退一万步说，这个女人真的卷铺盖跑过来了，自家神社现在可是住着和人夫妇、结夏、日向飞鸟……能够挪出来作为客房的空房间，几乎都被收拾出来了，再多一个人，怕是也没地方可住。况且神社内现在的客流量与日俱增，万一人多眼杂，被人看出了鹫峰紫苑的真实身份，也是个不小的麻烦。
    “嗯，你这么说也有点道理。”
    鹫峰紫苑一只手摩挲着下巴，边思索边说：“那为了防止被其他人发现，我就和你住在一间屋子里好了。你卧室的床应该能睡得下两个人吧？”
    “？”
    “不能的话也没关系，我可以打地铺，反正现在天气这么热，睡在地上可能还更加凉爽一点，不是吗？”
    白水秋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明明自己在市区的繁华地带有着整整一层楼的房产，放着那种宛如行宫一般的地方不住，跑到自家破旧的天目神社来打地铺……这算什么操作，体验生活吗？
    而且，这和直接睡在同一张床上，有多大区别？
    经过白水秋一番苦口婆心的委婉劝说，鹫峰紫苑终于打消了在她卧室里面打地铺的主意。
    但还是执意要到天目神社来看看。
    按照鹫峰紫苑的说法，之前因为有雨女的存在，和“雨师神气息”的遮挡，一直没能亲身踏入到神社内部，现在既然已经签署了契约，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对于这个还算合乎情理的要求，白水秋也不好意思再予以驳回，只能勉强答应了下来。
    鹫峰紫苑当即把那团包裹往自己的羽毛里面一收，就示意白水秋上车。
    从小公园到天目山，也就十多公里的路程。
    二十分钟后。
    搭载着两人的别克车在天目山脚下停靠下来。
    白水秋和鹫峰紫苑下了车，一前一后，沿着参道回到了神社内。
    进门的时候，日向飞鸟率先注意到了这边，愣了一下：“咦，紫苑老师……您已经从京都回来了？”
    “是飞鸟同学啊。”
    鹫峰紫苑用余光瞥了一眼白水秋脸上流露出来的略显紧张的表情，然后微微一笑，故作轻松地说道：“是啊，我这两天刚回到成田，恰好在外面遇到了小秋，顺路过来看看……
    小秋可是在今年的IH大赛中为弓道部争得了极大的殊荣，我作为她的指导老师，自然是要过来拜访一下的。
    对了，飞鸟同学是在这里打工吗，看你身上也穿着巫女服？”
    “是的……”
    日向飞鸟顿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笑容变得有点不自然：“因为家里的一些事情，我现在正在小秋家暂住，同时担任兼职巫女的职责，帮忙做点事情。”
    日向飞鸟是有从白水秋口中，听说过一些灵异层面的事情的，并且自己也亲身遭遇过那么几次。
    但这个女孩并不知道鹫峰紫苑就是青鹭火。
    确切的说，这一真相除了白水秋和包括朝仓姐妹在内的少数几人以外，也就只有神代惠子清楚了，所以在这个时候，日向飞鸟完全是把鹫峰紫苑当成了成田高中的一名普通教师，还以为对方真的过来做“家访”。
    反之，鹫峰紫苑对日向家的境遇却是一清二楚。
    毕竟当初第一次去往灯笼山的时候，白水秋就已经把关于白莲宗的事情，大概告诉这个女人了，只是鹫峰紫苑并不知道日向飞鸟还在暂住的同时担任兼职巫女的事情，所以在看到这个女孩那身红白相间的装扮时，多少有点小惊讶。
    不过这个时候，鹫峰紫苑并未将事情说破，只是装着糊涂，又和日向飞鸟多说了几句。
    可就这么一小会儿功夫，正穿着一身神官服在院子里走动的白水和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在鹫峰紫苑脸上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后，这个男人似乎认出了她，抬脚走了过来，打了个招呼：“初次见面，您是紫苑老师吧？”
    “您是？”
    “我是白水和人，是小秋的父亲。”
    说起来，之前从“里世界”出来的时候，这两位其实是见过面的。
    但那次见面是单方面的，因为鹫峰紫苑并未展露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所以这会儿，白水和人也看不出眼前的这位弓道顾问就是之前那个对白水秋实施救援的“式神”，于是笑了笑，语气很恭敬地说道：
    “之前有在电视上看到过您，听说您年纪轻轻，就已经取得了弓道七段的证明，还屡次培养出在去全国大赛中获取优异名次的选手，真是令人钦佩。难怪小秋能够在今年的IH大赛中夺得头筹，真是感谢您对我们家小秋的悉心指导……”
    “原来是和人先生啊。”
    鹫峰紫苑微微颔首：“我之前也有从小秋那里听说过您的名字。小秋能够取得这次的大赛冠军，是她自己刻苦努力的结果，实至名归，而我的指点只是起到了一点微不足道的作用，不足一提。”
    “紫苑老师太谦虚了。”
    又说了几句后，白水和人就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这里人来人往，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先请老师到客厅里，坐下来喝杯茶吧。”
    “好啊。”
    鹫峰紫苑答应的很爽快。
    “？？”
    白水秋脑袋上缓缓冒出了几个问号。
    自己这位便宜父亲，真的不是老妖怪特意安排的卧底吗？
    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她也不好再跳出来戳破老妖怪的身份，只能默默地跟在这两位“长辈”后面，往内室的方向走去。
    回到客厅，白水秋先给自己这位便宜父亲，还有老妖怪各倒了一杯茶水，然后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从背对着白水和人的方向，向后者递了个眼色。
    她之前带着鹫峰紫苑过来的时候，的确有点疏于考虑，没想到会有这一茬事情的出现。
    事态演变成现在这样，也只能寄希望于这个女人只是一时心血来潮，随便说几句，就结束这段话题了。
    但鹫峰紫苑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演戏上瘾了，居然真的代入了老师的角色，对白水秋的眼神示意视若罔闻，一本正经地做起了“家访”，从弓道部的训练，说到了白水秋在学校内的学业表现，还时不时扯上几句关于“子女教育”的话题，俨然是一副关爱学生的老师模样。
    老妖怪的确是成田高中的老师，负责教授国文和数学。
    只是她所教授的几个班都是高二年级的，和白水秋所在的一年B班并没有实质性的关系，所以这时候开口说起的事情，大多都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位一年级的老师嘴里听到的。
    而白水和人虽然是白水秋名义上的“父亲”，但是对白水秋的入学情况，知道的还没有鹫峰紫苑多，所以居然也没听出后者话语中的漏洞，就顺着她的话题接了下去，又在鹫峰紫苑有意无意的刺探下，说起了白水秋在日常生活中的事情。
    ——当然，都是幼年时期的。
    毕竟长大后的白水秋的日常生活状态，白水和人不知道，最多也就是在平时和千代通电话联络的时候，从老人那里听说过一点。
    鹫峰紫苑听的津津有味，时不时还顺着白水和人的话头，开口问上几句。
    这么一番对话，持续有大半个钟头的样子。
    宾主尽欢……个鬼！
    白水和人倒是自我感觉良好，感觉似乎从鹫峰紫苑那里，了解到了不少关于自家女儿的事情，和白水秋的关系似乎又拉近了一步。
    鹫峰紫苑也成功地通过一些隐晦的话术，从白水和人口中套出了一些与白水秋幼年有关的情报，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
    唯独白水秋如坐针毡。
    尤其是在自己这位“父亲”说起她幼年时的一些经历时——当然，不是关于【不存在的楼层】的那段经历，而更接近于童年时期的日常趣事，只是白水秋自己是完全没有印象了，这会儿以旁观者的角度听到，只觉得格外尴尬。
    直到最后，鹫峰紫苑谢绝了白水和人的挽留，起身辞行的时候，还在白水和人看不到的角度，朝着坐在后面的白水秋眨了眨眼，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让她心里有点不自觉地突突起来。
    “这个女人……真的是青鹭修炼成精的吗？”
    确定本体不是一只狐狸？
    眼看着白水和人还要出门送客，白水秋抿了抿唇，起身劝阻了自己这位便宜父亲，然后亲自把鹫峰紫苑送出了内室。
    “紫苑老师，刚才我父亲说的那些……”
    “放心好了，刚才听到的那些事情，我是不会对第三个人说起的。”
    出门后，没等白水秋说话，鹫峰紫苑就抢先开口了：“不过我倒真是没想到，在你小秋小时候，竟然还发生过这么多这么有意思的事情。嘛，真可惜那个时候我不在东京，不然或许能早点遇到你呢……和那个时候的你相遇，应该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吧。”
    “不，一点都不有趣。”
    白水秋没好气地说道。
    应该说，幸好她当时没有遇到鹫峰紫苑。
    不然以这位老妖怪那种时不时搞点事情出来的恶趣味的性子，说不好幼年时期的白水秋会被她带歪成什么画风。
    更重要的是，她本来就是从原本的那个地球穿越而来的，对幼年时的记忆几乎是一片空白，如果真有那么一段和鹫峰紫苑认识的经历，而现在又不记得了，那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恐怕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被不知不觉地刺探出所有秘密了，甚至是关于穿越者的事情……那样的话，会发生什么状况，可就很难说了。
    “呵。”
    鹫峰紫苑抿唇笑了笑，视线落在白水秋略显焦躁的脸上，好像对她现在这样的表情很感兴趣，甚至还想伸出手来捏一捏。
    但是在白水秋板着脸的注视下，还是停下了手掌前伸的动作，转而向上抬了起来，做了个再见的手势：
    “今天就先在这里告辞吧，明天再见咯~”
    “还是下次再见吧……”
    眼看着鹫峰紫苑已经准备离开，白水秋的脸色也略微缓和了一些，招了招手，目送着这个女人的身影消失在参道的转角处，才转身回往内室。
    时间差不多十一点半，离午饭还有一会儿。
    白水秋回到卧室后，第一件事情是花了约摸半个钟头的时间，把刚才从鹫峰紫苑得到的那批包裹内的法器，又重新清点归置了一下。

第625章
    严格来说，这批法器中的大部分，其实都是一次性的消耗品。
    特别是那批箭矢。
    理论上，通过远程操控术式的方式，的确可以让箭矢在射出的途中暂时不被引爆，但这样做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因为鬼族的角和青鹭火的尾羽，并不是以锋利和轻盈著称的素材，对物理层面的伤害增幅很有限，用它们制作出来的法器，最佳的使用方法，还是在面对那些实力远比自己强大、或者常规手段无法对付的角色时，通过引爆蕴含在其内的妖力，形成强大的爆炸冲击和火焰伤害，以爆发性的力量轰杀对手。
    比如之前在“里世界”遇到的红雾，就很符合这一条件。
    而当作常规武器，在平时退治妖怪的时候使用，就属于本末倒置了。
    当然了……
    一支箭矢都不用也不现实。
    至少【鬼羽箭】需要拿几支出来试射一下，从而做到心里有数，而【青羽箭】的杀伤力，根据前者也能够大概估算一二。
    至于那套锁子甲……
    这东西差不多有十几斤重，而且穿戴起来相当繁琐，不可能当作日常装备。但是如果是提前做好规划的特别行动，倒是可以将它穿在身上，提高自己的防御能力。以白水秋现在的体质，倒是不需要担心负重的问题，大不了在锁子甲上贴一张【轻身符】就是了。
    一番清点过后，白水秋把这批法器小心翼翼地在箭袋内排好，放到了封妖卷轴里面。
    说起来，这幅卷轴还是她从铃木珠希那里“借”来的。
    之前在青冈站和铃木珠希见面的时候，白水秋有试着提出，想要用自己手中的符箓或者其他东西，来和后者交换这幅卷轴。但铃木珠希却是婉言拒绝了，并很干脆地把这幅卷轴免费送给了她，因此这东西也就名正言顺地变成了白水秋的所有物。
    用来装这些比较占地方的东西，刚刚好。
    一番忙碌。
    到了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白水秋又趁着神社内客流量较少的时间段，悄悄摸了个鱼，往后山的小溪边跑了一趟，尝试着验证了一下自己之前对【五雷咒】的猜想。
    在经过几次试验以后，她已经大概确认，“祈雨咒”营造出来的雨水环境，的确可以对五雷咒的使用起到促进作用。
    但可能是因为她现在的咒术造诣还不够精湛，所以招来的天雷，强度和落点并不稳定。
    还好有鸣雷玉这件雷电系的法器，可以充当天然的避雷针，把这些四处劈落的雷电都引过来，再吸收到那几枚勾玉中。经过一个钟头左右的忙活，上次在里世界内用掉的三枚勾玉，终于又被充满了电，玉石表面那枚苍青色的弧度也重新亮了起来，宛如一条条细小的雷蛇悄然游走。
    在白水秋潜心摸索咒术的时候，神社内的其他人没什么反应。
    反倒是桃树妖幻化成人形，从神社那边的树林跑过来看了一趟。
    作为生长在落雷山谷内，被雷电从小劈到大的妖怪，桃树妖对天雷的气息是最敏感的。
    这时候听到白水秋这边的动静，它还以为是落雷山谷内的那些天雷追到这边来了，担心会因为自己把天雷吸引过来，所以才慌慌张张地跑到了后山。
    在听到白水秋的一番解释过后，桃树妖才松了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地站在空地一角，看了一会儿，又试探性地伸出手掌——或者说枝桠，吸收了几道从鸣雷玉旁边溢散出去的雷弧。
    没错，就是“吸收”。
    原本即将消失在空气中的雷弧，一眨眼的时间，就悄然没入到桃树妖的体内，这种景象，让白水秋有点惊奇。
    “刚才那个是……”
    “那个，我其实是可以吸收这些雷电中的一小部分能量的……”
    桃树妖小声解释道。
    “还有这种事情？”
    自然界中的雷电，对于绝大多数妖怪来说都有着天然的克制力，普通的小妖怪随便挨上几下，就有可能被劈的魂飞魄散，就算是强如茨木童子，也会在被雷电劈中时，受到明显的伤害。
    这就是为什么落雷山谷内那片桃树，虽然具备着很强的灵性，却几乎没有一棵能够顺利修炼成妖怪的原因。
    可，“春绘”却是个特例。
    大概正是因为它本身就是在雷电的洗礼下蜕变成妖的，全身的枝干几乎都是天然的【雷击木】——对比到人类形态的时候，就是四肢和主干——因此也具备了某些普通妖怪没有的特性，能够从雷电中汲取力量，从而壮大自身。不仅体内的妖力气息会呈现出细微的增长，同时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淡淡的桃花芳香，也会变得更加浓郁一些。
    当然了，这种吸收是有限度的。
    因为在被雷电劈中的时候，桃树妖的“皮肤”也会呈现出干裂、烧灼的迹象，只不过这些创伤，都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愈合。
    但只要雷电降落的密度，不像落雷山谷内那样稠密，那么对于桃树妖而言，都是大有裨益的。
    “或许，以后练习五雷咒的时候，可以把春绘带上，多劈一劈？”
    “话说……”
    如果普通的大树遭到雷劈，也能形成雷击木吗？
    抱着这种想法，白水秋试着把一道雷电引入旁边的一棵大树上，想要看看能不能用人工引雷的方式，制造出天然的【雷击木】。结果一道雷劈下去，险些没把那棵一人合抱的大树当场劈死。
    还好有桃树妖站在旁边，帮忙把雷电的冲击力吸收了一大部分，才救了这棵大树一命，但树干上依然留下了一大片焦黑的痕迹。
    好吧……
    看来能够抗下雷电而不被直接劈死的树木，在整个树类植物中占据的比例并不高，要不然直接拉上几车柴火，扔到像落雷山谷那样的地方任由雷电劈灼，分分钟就能制造出大批的【雷击木】，这种木料也就不会成为制作法器的稀有素材了……
    这趟过来，白水秋已经接连引下了三四道天雷，着实把体内的灵力消耗掉了不少。
    坐在溪边的石头上休息了一会儿，等到精力恢复了一些的时候，才拖着略显疲惫的身躯，往回走去。进入到庭院内的时候，就看到手水舍旁边站着一排刚刚参拜完的客人，大约十来个人的样子，正凑在一起仰头望天，身上的衣服多少都有些潮湿的痕迹。
    其中有几个还在探头探脑地往后山的方向张望着，因此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了白水秋。
    “咦，那不是小秋吗？”
    “您是从山顶那边下来的吗，刚才那边好像接连打了好几道雷，还断断续续下了几阵雨，弄得我们还以为会有一场暴雨到来呢，所以准备先留在这里等了一会儿……白水小姐没有被淋到吧？”
    “这鬼天气真是，天气预报也没说今天要下雨啊……”
    “额……”
    白水秋扯动了一下嘴角，有点心虚地回应了几句“夏秋交替、天气多变、近几天出门的时候记得带伞”之类的话，才算是把这几个客人敷衍了过去，等到目送着他们踏上了山道，一路下山时，才微微吐了口气，心思也悄然浮动起来。
    看来，像【五雷咒】这样能够牵引到天气变化的咒术，还是不能随便修炼。
    万一被有心人注意到了，很可能会借此推断出她掌握着五雷咒的事实，并因此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最好还是找个比较荒僻的地方修炼，到时候就算出了什么事情，也不会被怀疑到自家神社头上。
    “决定了，回头在地图上搜索一下吧……”
    记得东郊这一带，人烟稀少的荒山还是蛮多的，找个替代的地方应该不难……
    ……
    寻找修炼场地的事情，一时半会儿定不下来，白水秋也并不着急。
    毕竟现在优先级最高的事情，还是近在眼前的雨神祭，和这场祭典比起来，其他所有事情都可以往后稍稍。反正鸣雷玉已经充满电了，再加上这几天连日肝出来的数十张符箓，面对一般的突发状况，已经足够用了。
    就算真的应付不来，也可以把鹫峰紫苑叫过来解围，就是不知道这个女人会不会顺势赖下来不走了……
    转眼就到了第二天早上。
    白水秋像往常一样早早起床，跑到后山的小溪边打了几趟八极拳，沿着小路回往神社的时候，就看到一抹身穿白衣的身影出现在山林一侧，笑眯眯地对着她招了招手：“哟，小秋，早上好啊。”
    “早上好……诶，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白水秋顺手回了一个招呼，然后才反应过来，惊愕地睁大眼睛。
    “刚到而已。”
    鹫峰紫苑双手抱在胸前，脸上的神情显得很是惬意：“昨天过来的时候，只顾着和你父亲说话了，都没来得及熟悉一下神社周围的环境……嗯，山林毓秀，空气清新，的确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看来你家那位初代巫女挑选地方的眼光倒还真是不错。”
    “是吗？”
    白水秋也笑了笑：“那我就代她谢谢您的夸奖了。”
    “不客气。”
    有一说一，天目山的环境确实不错。
    和周围几座山陵地区相比，不仅绿色植被的覆盖区域更大，还有山顶那条小溪顺着山势潺潺流淌到山下，当初那位名叫白水七咲的前辈将神社的地址选在这里，恐怕也是仔细考量了一番后才决定的。
    所以老妖怪的这份夸赞，也算是实至名归。
    又说了几句，白水秋就来到了鹫峰紫苑旁边的山道上，这个女人自然而然地往前迈了两步，和她并肩走在一起，朝着神社的方向走去。
    半路上，鹫峰紫苑开口询问了一下关于桃树妖的事情。
    这个女人毕竟是千年大妖，感知能力就算不如风狸敏锐，也强过了绝大多数妖怪，早在昨天过来“家访”的时候，她其实就已经注意到了伫立在天目神社后方的桃树妖，只是一直没问罢了。
    在听白水秋解释了一下收服桃树妖的经过后，这个女人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
    “呵，竟然还有这种事情。
    当日这棵树妖从落雷山谷逃走以后，京都那些修行世家可是派出了上百人四处搜寻，都想要第一个将它收服，没想到最后还是被你捷足先登了。真想看看那群家伙知道了这条消息以后，会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嘛，积年桃树修成的妖怪，虽然不如风妖那么罕见，但平日里也是很难见到的。
    何况桃木本身就有着克制邪祟的功效，这棵树妖又是在落雷山谷那种地方扎根长大的，体内比寻常的树妖更多了一丝雷电之力，可以说是魑魅魍魉之流的天敌。如果稍加训练一下，或许可以成为意想不到的助力呢。”
    这倒也是。
    在东瀛的古老神话中，伊邪纳岐就是通过用桃子砸退追兵，才从黄泉之国顺利回归现世的。而当时与伊邪纳岐相遇的那棵桃树，也因此被封为“大神实命”。理论上来说，桃树其实是比一般的树类要多出几丝杀鬼驱邪的潜力的，不过……
    “春绘的行动能力还是弱了点，而且……如果在外出行动的时候把它也带上的话，家里就没人看家了……”
    前者是事实。
    但真正的原因，其实还是后者，毕竟相比于正面战斗能力稍弱的桃树妖，白水秋还是更喜欢和傀儡娃娃一起行动，毕竟两边的心念、视野能够实时共享，进退也方便……
    “……”
    听到白水秋的回应，鹫峰紫苑扯动了一下嘴角，但并没有说什么。
    在即将从树林内出去，走到神社大门外的时候，这个女人停下了脚步：“嘛，我现在这座山上四处转转吧，昨天过来的时候太过匆忙，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周围的景致。你安心去忙你们神社的事情就好，不用管我。”
    “那好吧。”
    白水秋脚步顿了一下，转身看向鹫峰紫苑，脸上的表情变得很郑重：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不算命令……我希望你不要对天目山上的人，无论是我家里的那些长辈，还是那些前来参拜的游客，使用操控记忆的能力……如果真有什么特殊情况的话，你可以随时和我联络。”

第626章
    在签订了式神契约以后，现在的白水秋，是可以通过心念和鹫峰紫苑进行沟通的。
    就像之前和风狸一样。
    这种能力，其实也算是【契约术】的一项隐藏能力，虽然覆盖范围并不是很大，差不多也就方圆几百米以内的样子，但也比打电话要方便多了。只要双方都处于天目山附近，那么基本上是可以做到实时沟通的。
    而白水秋之所以特别叮嘱一番，主要是担心鹫峰紫苑会自作主张，随便使用干涉他人记忆的能力，给自家神社带来不必要的困扰。以老妖怪的头脑，想必还是知道分寸的，但是说与不说，就是两回事了。
    “……好吧，我知道了。既然是小秋你的决定，我自然是会遵守的。”
    鹫峰紫苑略微思忖了一下，就点了点头。
    而后，白水秋挥了挥手，和这个女人打了个招呼，就转身往神社内走去。
    等她走到神社正门前的时候，鹫峰紫苑也悄然向后退了几步，身形逐渐隐没在青葱的树丛之间。
    ……
    接下来的两天，鹫峰紫苑仍然时不时出现在神社内。
    有时候是在早上，有时候是下午或者黄昏的时候，而且每次现身都是神出鬼没，比起“观光风景”，倒更像是在四处踩点。
    也就是雨女现在正处于沉睡中……
    不然按照雨女的脾性，怕是早就把鹫峰紫苑给轰出去了。
    而对于白水秋来说，鹫峰紫苑每天在自家神社附近的山林中到处乱跑倒是无所谓，只要别趁着自己洗澡和睡觉的时候，跑到神社里面来就好了。理论上，现在的鹫峰紫苑，的确是可以随意出入她的卧室，和神社内的浴室的。
    因为这几天一出门就能碰到鹫峰紫苑，弄得白水秋都有点神经过敏，每次洗澡前后换衣服的时候，都需要先把窗户和窗帘关严实了，才敢做出穿脱衣服的举动。
    好在这个女人心里还是有点数的，也可能单纯是顾及到每天前来参拜的客人太多，所以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的山林内闲逛，偶尔也到后山的小溪附近转转，但并没有再进入到神社的内室。
    这一点，倒是多少让白水秋松了口气……
    不过很快，她就没心思再去关注鹫峰紫苑的事情了。
    因为天目神社一年一度的雨神祭，已经近在眼前了。
    每年的雨神祭，都是天目神社客流量最多的时候。
    居住在东郊一带几个村镇上的民众，哪怕平时不怎么过来的，到了这个时候，多数也都会前来拜祭一番，祈求一下好运。而今年，又因为白水秋这个IH全国大赛冠军的出现，天目神社的人气变得尤其旺盛，和往年那种门可罗雀的场面截然不同。
    就在这两天，祭典尚未开始，神社内的客人就已经络绎不绝，每天都有数百人前来参拜祈福。
    根据白水秋的预估，等到正式祭典那一天，客流量可能会达到史无前例的上千人。
    这么多人，自然不可能全部都挤在院子里面，那样祭典根本就没法开展。
    真正能够坐在庭院的中心区域，观看祭礼的，只有少部分身份尊崇的“贵宾”。
    比如那几位每年定期给神社缴纳供奉的大金主。
    还有附近村镇上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以及镇长之类的官方人员。
    等把这些人的座次全部排好以后，再往外，才是提供给其他客人观看祭典的位置。
    所以，一般在这样的大型祭典活动中，最外围的客人往往也就是听个声，因为重重叠叠的人墙遮挡，根本看不到表演的内容。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白水秋请秋山本哉派出一批人手，在庭院四周比较宽敞的空地区域，临时搭建了几个观礼台。
    其实白水秋有考虑过在神社外面弄一个像岛津体育馆内那样的大屏幕，来对祭典的场面进行实时播放。
    但这种做法实在太不传统了。
    就算东瀛的神社和寺庙，相比华夏更加贴近潮流，但也很少有人会在祭典上安装那些太过高科技的东西，总觉得和神社的氛围不搭，而且也涉嫌对神明和佛陀不敬。所以白水秋只是在饭后收拾碗筷的时候试着提了一嘴，就被千代否决了，因此她也只好打消掉了这个念头。
    反正加上那几座观礼台，至少安顿大几百人是够用了，剩下的稍微分散着往四周站开一点，也能大概看到神乐殿和舞殿前的景象。实在被遮住个一星半点的，影响也不会很大。
    作为天目神社最大的金主，神代家自然是在邀请名单内的，而且还是相当靠前的那种。
    就在今天上午，神代圭介已经带着惠子，从千叶市驱车赶过来。
    出于对惠子安危的担心，白水秋在和自家奶奶，还有日向飞鸟和加奈子打了个招呼后，就暂时放下了神社这边的事务，找秋月组借了一辆车，往千叶市的方向迎了一趟，在佐仓市和四街道市交界的地方，和神代一家汇合，然后下车寒暄了几句。
    大概是出于对雨神祭的尊重，父女俩的着装都很正式。
    神代圭介穿着一身深棕色的和服，制作考究得体，属于那种一看就知道很贵的款式。
    神代惠子也穿着一套米白色的和服，同样看起来很贵，胸前和裙裾上面点缀着淡金色的刺绣花纹，给这个女孩增加了几分雍容华丽的大小姐气质。
    相比之下，白水秋一副短袖仔裤的打扮，倒是和他们的画风有点不搭。
    另外……
    除了神代圭介父女以外，这次跟着一起过来的，还有一位年逾七旬的老人。
    ——神代文山。
    对于这位老人的名字，白水秋并不陌生。
    她之前就有从老妖怪，还有神代惠子那里听说过一些传闻，可以说，神代家能够从昔年那个落魄的华族，一步步做大到今天这样黑白两道通吃的大型财团，有一多半的功劳，都要归于神代文山身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位老人也算是千叶县的一位传奇人物了。
    而这一次，算是白水秋和这位老人的第一次见面……
    额，严格来说也不是。
    因为前几年神代文山身体状况尚佳的时候，几乎每年都会回到成田市一两次，而每次回来，基本上都要到天目神社来拜访一下故友，所以和白水秋肯定是见过面的，只是时间过去太久，白水秋虽然记得有这么一回事，但是对这位老人的模样，已经记不清了。如果不是和神代圭介父女一起出现，她甚至都不敢认定这位老人的身份。
    但，神代文山显然是认识她的。
    “是小秋啊，有几年没见了吧，一眨眼都出落的这么大了。”
    看到白水秋时，老人爽朗地大笑了几声，抬手在白水秋头顶上方比划了一下，半开玩笑地说道：
    “记得前几年我在天目山见到你的时候，你才这么高一点，当时我还抱过你呢。
    近几年我本来也想要到你们神社去拜访的，可惜因为一直身体欠佳，又动了几场手术，所以行程一拖再拖，弄到现在都没能如愿。这一次的雨神祭，我可不能再错过了，否则就实在是太遗憾了。”
    “前几年……”
    白水秋眨了眨眼，没想起来这位老人所说的画面，但脸上却是挂着礼貌的笑容：“文山爷爷说笑了，我看您身体还硬朗着呢，一定能够长命百岁。”
    “哈哈，是吗，那就承你吉言了。”
    简单问候了几句后，白水秋就作出了邀请的手势，客客气气地向两位长辈说道：“文山爷爷，还有圭介叔叔，家祖母已经在神社内等候，还请两位上车与我一同前往成田市，其他的话，待会儿在车上再说也不迟。”
    “好，那就劳烦小秋带路了。”
    神代文山挥了挥手。
    等这位老人先坐进了车厢内以后，神代圭介和惠子才跟着一起上了车，白水秋也从另外一侧的车门进入车厢。
    作为一名年逾七旬的老人，神代文山保养的还算不错，一头银丝梳理的整整齐齐，看起来精神矍铄的样子。
    可一旦在光线较暗的地方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位老人的脸色其实不是太好，而且鬓角时不时有点冒虚汗，有点像是大病初愈。
    白水秋不露声色地看了看，悄悄收回了视线，继续和神代文山、神代圭介父子寒暄了一会儿。而神代惠子则是则是有长辈在场，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坐在白水秋旁边，双手放在膝前，做出一副知书达理的淑女模样，只有偶尔被提到名字的时候，次啊会莞尔一笑，附和那么一两句。
    说话间，几辆汽车就依次穿过了佐仓市的地界，驶入到成田市境内。
    眼看着灯笼山方向的那片山峦在视线中远去，白水秋暗暗松了口气。
    最有可能出现意外状况的佐仓市已经过去，接下来就问题不大了。
    再过了半个钟头，一行人就出现在了天目山脚下。
    白水秋走在最前面引路，神代惠子搀扶着自家爷爷，再加上跟在后面的神代圭介和凉子等人，一行人浩浩汤汤地往山上走去。至于剩下的那些神代家保镖，则是往四周分散开来，守在了天目山的四周。
    对于天目神社而言，神代文山绝对是当之无愧的“贵客”了。
    不仅是因为后者每年缴纳的供奉，还要算上两家之间世交的关系，和这位老人的辈分。
    因此，千代在从白水秋这里收到消息以后，提前十来分钟，就穿着神主的服饰守在神社门口，作为晚辈的白水和人和佳世，也毕恭毕敬地跟在旁边，等到神代文山一家出现后，双方开口问候了几句，就开始往内室走去。
    直到这时候，神代惠子才如释重负一般，和白水秋凑到了一起：
    “呼，穿这种礼装真是太麻烦了，稍微动一动身上就热烘烘的……秋酱，有些日子没有见到你了呢，神社这边没出什么事情吧？”
    “当然没有。”
    白水秋也笑了笑，回应道。
    神代惠子这趟回家祭祀，其实也就不到一周的时间，期间发生过的事情并不是很多，最主要的，也就是青冈车站的那起“里世界”事件了，而神代惠子之前已经通过LINE消息大概知悉此事，可眼下正身处于大庭广众之下，自然不好过多讨论。
    神代惠子这么问了一句后，就仔细看了看白水秋的脸上和身上，确认没什么受伤的迹象后，才松了口气。
    “之前听你说起关于‘里世界’的事情时，还真是吓了我一跳呢，没想到那里会是那么凶险的地方，好在你最后还是安然无恙地从那里出来了，要不然，我都想直接去京都，找之前的那几位朋友过来帮忙了。”
    “嗯，其实我也没想到……”
    这话倒不是托词。
    白水秋的确早就从自己那段被封锁了的记忆中，看到过“里世界”的一鳞半爪，但因为原本就是一些残破的记忆碎片，再加上最为关键的那一部分记忆，始终没能想起来，所以她还以为“里世界”充其量就是怪物的密度多一些，样子奇特一些罢了，并没有觉得特别紧张。
    可这一趟真正进去以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原本的认识太过简单。
    “电话亭”、“红雾”、“邪脑”这些怪物，任何一个拿出来放在现世，都够让对策组头疼一段时间了。
    而“里世界”内，像这样能力作用机理成谜的怪物，却到处都是。
    从她带着黑木大斗等人进入里世界，到寻找到白水和人和佳世等人，实际上花费的时间并不长，中间也没有在无关紧要的地方做太多耽误，却依然险象环生，差点全员覆灭，如果再往那座无人城市的更深处行进，哪怕不用担着保护和人等人的任务，白水秋也没有丝毫把握。
    “算了，先不说这个了。”
    白水秋笑了笑，把关于里世界的话题岔开：“在你回家的这几天，神社内可是发生了不少变化，我带你去看看吧。”

第627章
    这几天，神社内的变化的确不小。
    一来，是因为白水秋现在手头有了闲钱，可以对自家神社内一些年久的房屋进行修缮了；二来，由于雨神祭将近，祖孙俩在神社内添置了大量的装饰物，因此从外表上看，与盂兰盆节前相比近乎焕然一新。
    神代惠子饶有兴趣地跟在白水秋旁边，在四周转了一圈。
    这个过程中，结夏也像跟屁虫一样跟在后面，从背后抓着白水秋的衣袖，让神代惠子看在眼里，不禁有点惊讶地挑了挑眉：
    “咦，秋酱你和你妹妹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要好了？前几天和人叔叔刚过来的时候，可还不是这个样子呢。”
    惠子之前是有和和人一家见过面的。
    那时候的结夏，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怕生的小孩子，一直乖巧地跟在夫妻俩身后，基本上没怎么说过话，面对白水秋时的时候同样表现得很陌生，和现在的样子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也是因为‘里世界’……”
    白水秋又轻声解释了几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和结夏也算是共患难过了，因为在“里世界”内共同遭遇的一番险死还生，再加上小女孩本身也具备和她相似的灵媒体质，所以两人的关系，才会在短短几天内变得熟络起来。
    “原来如此。”
    神代惠子听在耳中，点了点头，接着就顿住脚步，在结夏面前蹲下身来，笑眯眯地对着小女孩挥了挥手，又仔细观察了一番：
    “话说，上次见面的时候没怎么注意，现在仔细看看，结夏妹妹的眉眼，和秋酱你很像呢。”
    “是吗？”
    “对啊，秋酱你的内眼角有点微微下勾，是那种很漂亮的桃花眼，结夏的眼睛也一样，还有眉毛的形状也是……如果用秋酱你小时候的照片来做比较的话，可能看上去还会更明显一点。”
    神代惠子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了几下。
    白水秋对这方面还真没怎么注意过，这时候顺着女孩的解释，往结夏脸上仔细看了看，大概明白神代惠子所说的面貌特征是怎么回事了。不过……
    “我小时候的照片吗？”
    印象中，幼年时的白水秋性格相对孤僻，并没有留影的习惯。除了小学和国中时期，以班级为单位拍摄的几张毕业照，也就只有寥寥几张和便宜父母、或者爷爷奶奶一同出去游玩的时候留下的合照了。听惠子话里的意思……
    倒好像是在哪里看到过她的照片似的？
    “这个……”
    神代惠子迟疑了一下，悄悄看了白水秋一眼：“以前爷爷到这边来拜访的时候，曾经拍过几张你的照片，并且洗出来，和其他照片一起放在了家中的影集内，所以我是有在爷爷的房间里，看到过几次的。
    但和照片上的样子比起来，还是秋酱你现在的样子更好看，也鲜活一些，而且……
    照片上的你，太有距离感了。”
    说到这里，神代惠子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描述有点不对，又连忙补充道：“我不是在说秋酱你的坏话啊，只是那个时候的你，气质的确很冷，但又不是那种真正的冷漠，而是面冷心热，哪怕是在向别人释放善意的时候，也不会将自己做的事情主动说出来……不过现在的你，其实也还是那样。”
    “额……”
    白水秋并没有注意到神代惠子这段话中的语病，而且她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优秀的品质，只不过是在遵循着本心做人行事罢了。
    现在被神代惠子这样一说，反而变得有点不好意思：“哪里，我只是单纯觉得，朋友之间需要互相帮助罢了，和是否善意的关系不大。”
    “是吗？”
    神代惠子眼神闪烁了几下，动作很细微地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她们两人在这说了一会儿，旁边的结夏听得似懂非懂，只是大概从神代惠子的话语中，听出这个女孩是在夸白水秋，一张粉嘟嘟的小脸上也跟着扬起了灿烂的笑容：
    “惠子姐姐也很喜欢秋姐姐吗，我也觉得秋姐姐很好看呢，眼睛就像清澈的天空一样，是我见到过的人里面最好看的了。”
    “……嗯？”
    白水秋和神代惠子互相看了一眼，后者扑哧笑了一下，就顺着结夏的话头应道：“是啊，我当然很喜欢你姐姐啦，像小秋这样优秀的女孩子，没有人会不喜欢的吧。
    对了，还没问结夏你今年几岁了呢，开始上幼儿园了吗？”
    “已经上了，不过现在是在放暑假，还没有，妈妈说要等到下个月再过去……”
    结夏掰着手指回应道。
    结夏现在的年龄是五岁半，按照东瀛正常的入学年龄，一般是三四岁开始上幼儿园，六七岁上小学。不过在这个时期，基本上是没有什么作业的，只需要每天玩耍就好了，不禁让正在上高中的白水秋有点羡慕。
    接下来，神代惠子又细声细语地问了几句。
    她的亲和力本来就比同龄人强很多，这种能力对小孩子也一样有效，而结夏又不是那种戒心很重的孩子，所以仅仅是几句话的功夫，双方就变得熟络起来。
    话题也渐渐从结夏，转到了现在正待在屋子里面的白水和人夫妇。
    白水秋对自己这对便宜父母，以及妹妹的情况，也并不是很清楚，只大概知道和人夫妇从事的职业，分别是电视台的监督，和银行职员。但是具体制作过哪些节目、现在住在哪里……这些情况，就基本上是一无所知了。
    这时候趁着神代惠子询问，也捎带着听了一耳朵，心理默默盘算了一下这对夫妻的工作地点和住址都在东京的哪个方位。
    “墨田区吗……好像距离练马区稍微有点远？”
    不过东京市内的地铁线路相当发达，只要住的地方不算太偏，交通往来还是很便利的。回头还要和朝仓麻美商量一下，抽个时间去那边的朝仓神社拜访一次，好把帮忙照看结夏的请求提出来。以白水纱奈当年和朝仓家的交情，对方应该不会拒绝。
    当然，既然是去拜访，那么肯定不能空着手去。
    到时候带点自己绘制的符箓、或者雷击木什么的过去，也能提前把要欠下的人情补上，好让朝仓家能在帮忙的时候更加尽心尽力一点。而且，东京的朝仓家虽然只是分家，没有京都朝仓那样深厚的积淀，但是和他们打好交道，也总没什么坏处。
    毕竟以后遇到棘手的麻烦，比如想要解决灯笼山事件的话，是免不了要找朝仓麻美等人过来帮忙的。
    嗯，顺便再看看那栋自己幼年时居住过的公寓楼。
    如果【不存在的楼层】还在，可以试着确认一下危险性，如果情况不对的话就立刻抽身回来……
    交谈中，时间过得很快。
    到了中午。
    在千代的盛情邀请下，神代文山决定留下来一起吃午饭。
    饭菜是佳世和凉子两人忙活了近一小时才做出来的，菜式相当丰盛，十几个各式菜肴的餐盘，几乎摆满了一整张长桌。而且因为这次见面，白水和神代两家辈分最高的长辈都在，子嗣也几乎全部都在场，所以规格也显得格外隆重，光是座次顺序，就互相谦让了好半天。
    最后还是由身为东道主的千代坐在主座，神代文山其次，然后两边分别是神代圭介、白水和人等人，按照长幼尊卑的顺序依次落座。
    但白水秋是个例外。
    按照辈分，她本来是应该和神代惠子、结夏坐在一起的，结果刚要走过去，就被两位老人叫了回来，坐在紧挨着千代的位置上。
    此外，凉子原本是打算自己到外面吃的，也被神代文山开口叫住，坐在了日向飞鸟和加奈子旁边。
    “呵，工藤凉子是我一位子侄辈的女儿，她的父亲清一当年曾经与我交情甚笃，本来是想作为圭介的左右手培养的，可惜天不假年，在他生病去世以后，我就把凉子看作自己的另外一个孙女，让她留在这张桌子上一起用餐，千代神主应该不会见怪吧。”
    “文山大哥太客气了，凉子可是我天目神社的常客，这段时间时常与惠子一起过来，早就被我看作自家的晚辈，又何须如此见外。”
    千代笑呵呵地回应道。
    只有白水秋在听到神代文山的解释时，抬眸向凉子那边看了一眼，她倒是第一次知道凉子的全名叫做工藤凉子，难怪之前说在夏威夷进修过狙击枪的训练课程……
    接下来，两位老人一边说话聊天，一边招呼着大家动筷吃饭。
    东瀛人对长幼尊卑还是很看重的，尤其是在这种有两家老人在场的场合下，除了白水和人和神代圭介时不时开口说上几句，剩下的人大多都没怎么吭声，只是默默地吃着饭。
    不过神代文山并不像一般这个岁数的老人喜欢讲究的那些繁文缛节的规矩，也没有身为财团掌舵人的那种颐指气使的姿态，反而说话的语气很随和，就像是邻家爷爷一样，有时候还会开上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话，让饭桌上的氛围变得活跃了起来。
    一时间，餐厅内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期间，千代还很关切地询问了几句神代文山的身体状况。
    “老了，老了。”
    神代文山摆了摆手，一副半开玩笑的口吻哈哈大笑道：“想当年，我也曾经是拿到过皆传证明的剑术高手，一个人手无寸铁的时候，就敢在巷子里和十几个暴力团成员对峙，还因此进过几次医院……
    可惜现在上了年纪以后，身体状况就每况愈下，前两年动了那场大手术以后，更是在床上躺了三四个月才恢复元气，真是不服老都不行了。
    我还记得那一次，我被龟山组的那群家伙暗算，险些当场丧命，不过后来龙之介前辈带着纱奈来看望我一次，给我喝了一碗符水以后，那种连医生都束手无策的伤势，竟然在短短一两天内就痊愈如初。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恐怕我的身体早在多年前就已经撑不住了。
    这么算来，后面的这几十年，其实都是捡来的性命，或许我也快到了要和龙之介前辈，还有纱奈、启介他们见面的时候了。”
    “咦……”
    坐在旁边听着的白水秋挑了挑眉。
    她当然知道神代文山所说的那种符水是什么东西，无非就是【净心符】，这种符箓本来就是她在白水纱奈留下的那本小册子上看到的，被后者用出来倒也不稀奇。而且当时的白水纱奈，无论是体内的灵力，还是掌握的术法和符箓，应该都比她要多，所以给神代文山服用的符水，效果也更加明显。
    ——白水秋绘制出来的净心符，可无法让一个性命垂危的人在一两天内痊愈如初，至少需要再多一倍的时间才行。
    不过，听神代文山这段话里的意思，白水秋总觉得这位老人好像对白水纱奈还有那么一点心怀倾慕的味道。
    也是。
    神代文山的年龄比千代大了十来岁，严格来说应该算是白水纱奈的同辈，只比后者小了两三岁的样子。在血气方刚的时候，遇到像纱奈那样方方面面都很出色、又有过这么一段“救命之恩”的女生，受到吸引本来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倒也无可厚非。
    而神代文山和自家爷爷白水启介，定了那条娃娃亲的约定，正是在纱奈殒命于灯笼山的数十年后。
    这其中，未必没有想要弥补一下自己少年时遗憾的因素在里面……
    说起来……
    神代文山明明比千代大了十岁，而神代圭介和白水和人的年龄却是差不多，看来前者的结婚年龄也比常人略晚一些，差不多是到了三十多岁的时候才成家生子……
    白水秋心念一动，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盲点，一边继续吃着饭，一边在心里默默脑补着这段老一辈人年轻时的恩怨情仇。
    而坐在神代文山旁边的神代圭介，则是轻咳了几声，试图阻拦自家父亲口无遮拦的举动：“咳咳，父亲，你今天喝的酒有点太多了，之前医生叮嘱过您，一天最多只能小酌三杯，还请节制一下吧。
    另外，小秋他们这些小辈也都在，还是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了……”
    “去去去，今天难得能遇到故友，正是高兴的时候，多喝几杯又如何。等明年这个时候，还有没有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吃饭的机会，可都不好说了。”
    神代文山摆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道。
    在场的一群人中，神代文山的辈分最高，又是神代家的家主，作为儿子的神代圭介自然不好多说什么。不过白水秋却是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位老人的气色，等到这顿饭快结束的时候，悄悄回到卧室取了一点白丁花茶的茶叶过来，在杯子里泡制好以后，端到神代文山面前：
    “文山爷爷，这是京都清水寺的天元大师赠给我的茶叶，有着滋补身体，强身健体的作用，还请您不必客气。”
    “哦？”
    神代文山刚才喝的清酒不少，这时候已经有点醉意，但神智还算清醒，笑了笑：
    “清水寺吗……早就听说天元大师的白丁花茶为京都一绝，多少人慕名前去，想要喝上一杯，听大师讲述一段佛法，都无缘得见，没想到小秋你这里竟然有这种茶叶。
    那老夫就却之不恭了。
    哈，说起来，当年启介还在的时候，我曾经和他交情甚笃，还约定过一桩娃娃亲，可惜圭介这一代两家都是男孩，惠子这一代又都是女孩，这份约定也就一直耽搁至今。
    小秋你现在可是出落的亭亭玉立，又有着和纱奈一样强大的灵力修为，真不知道哪家的小子能有那么好的运气，能将你娶回家中呢。”
    “爷爷你在说什么胡话，都说了要少喝点酒……”
    神代惠子这时候正在搀扶着神代文山起身，听到这位老人口无遮拦的玩笑话，不禁开口嗔怪了就一句，同时偷偷往白水秋这边瞥了一眼。
    而白水秋也同样在听到这句玩笑的时候，看了一眼神代惠子。
    四目相对，两人的心跳都有点加速，然后又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挪开，假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
    “咳咳……还请文山爷爷和圭介叔叔，先随我到客房休息吧，祭拜的事情，下午再进行也不迟。”
    所谓的客房，是由白水秋和日向飞鸟临时收拾出来的。
    趁着这次举办祭典，白水秋也顺便把整个神社范围内的各个房屋都一并清理了一遍，将一些乱七八糟堆放在一起的杂物取出来，没用的扔掉，有用的则是按照各自的类别重新排好，安置在几件固定的屋子里面，而剩下的屋子，则都被空了出来。
    其中一间，是给加奈子准备的“员工宿舍”，目的是让这个女孩中午能够稍微休息一下，甚至躺在床上午睡一会儿什么的，也算是神社的一项员工福利了。如果以后再招收新的兼职巫女进来，还可以再继续添置床铺。
    反正一张床铺的价格也不贵，白水秋刚刚从秋山本哉那里赚到了一个亿，这点小钱还是能挥霍得起的。
    而另外两间，则是当作客房使用，给前来拜访的客人临时落脚的。
    现在刚好给神代一家休息使用。
    当天下午两三点钟的时候，神代一家在白水秋和千代的指引下，对着拜殿内供奉着的雨师神隆重参拜了一番，又各自求了一张神签。除了神代圭介抽到了一张末吉，神代文山和惠子的运气都还不错。
    之后，白水秋又把自己卧室内的白丁花茶包了一小包，送给了神代文山。
    这种茶叶，她其实也就从天元大师那里带了几两回来，之前给神代惠子和鹫峰紫苑各送了一部分，又给自己奶奶留了一点，现在再分出一部分给神代文山，自己手里已经没剩多少了。
    不过也没什么可惋惜的。
    因为这种茶叶对她的用处并不是很大，与其靠喝茶的方式提升自己体内的灵力，倒不如多花点时间练习呼吸法，效果还来的更好一些。而如果神代文山和千代这两位老人，能够依靠茶叶内蕴含的灵力，延长几年寿龄的话，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话说，春绘的桃花如果拿来泡茶的话，会有延年益寿的功效吗？”
    白水秋忽然冒出了这个念头。
    毕竟白丁花茶，也是来自于唐朝时期，大慈恩寺内栽种的那棵山茶树，虽然后者据说是由玄奘大师亲自点化的，肯定有些不凡之处，但都是树妖，彼此间的妖力性质应该是差不多的。
    或许以后有机会，可以问问桃树妖……
    等参拜完了神社以后，神代家一行才告辞离开了天目山，去往神代惠子之前居住的那栋山间别墅。
    毕竟今天还只是雨神祭的前夕，正式的祭典尚未开始，神代一家不可能一直住在天目神社。山间别墅与天目山同在东郊，彼此间只有不到十分钟的车程，来去比较方便，所以被作为神代文山等人这次回到成田市的下榻场所。
    等把惠子等人送出了神社以后，白水秋回到内室，早早冲了个澡，在九点钟前就爬上了床铺，准备好好休息一晚，养精蓄锐。
    次日。
    早上五点钟左右。
    外面的天色还是一片黯淡的时候，白水秋就已经起了床，先是迷迷糊糊地穿上鞋子，从卧室内出来，走到盥洗室内，然后鞠起一捧水拍在脸上。
    在略显冰凉的水流刺激下，白水秋身子轻颤了一下，整个人迅速变得清醒过来，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梳洗了一下，就轻轻吐了口气：
    “终于到这一天了啊……”
    这次从京都回来以后，白水秋就一直在暗暗筹备着这次雨神祭，为此做了不少准备，但等到这一天真正到来，心里反而略微有点小紧张起来，接连深吸了几口气，又慢慢吐出去，才算是把躁动的心境平复了下来。
    昨天的早睡和今天的早起，都是原因的。
    因为在正式的祭典开始之前，作为天目神社内的唯一一名本职巫女，白水秋还有另外一件事情需要做——
    “祓禊”。

第628章
    祓禊，是一种相当古老的仪式。
    最早起源于华夏西周时期的一种祭礼，距今已有三千年历史，《周礼》上记载，“女巫掌岁时祓除衅浴”，通俗解释，就是主持祭祀的女官，会在岁时举行祭祀，在水边沐浴修禊，洗濯去垢，作用是清除体内的不详，向上苍祈求除灾赐福。
    后来传入到东瀛以后，被融入到神道教的祭礼之中，逐渐演变成了一种固定的仪式。
    当然，这种仪式也不是每次祭典都会进行的。
    通常只在春秋两季。
    毕竟，如果在大冬天端着一桶水往自己头上浇下去，没有当场去世就算是命大了，只要脑子没坏掉，就不至于做这种跟自杀没什么区别的事情……
    白水秋在今年三月三的时候，就进行过一次祓禊，事后一度得了重感冒，在床上休息了半个月才痊愈。
    而现在嘛……
    以她的体质，就算直接跳到溪水中去洗个澡……额，这个还是算了，鬼知道这些看起来清澈透亮的溪水中，有没有生着什么细菌或者寄生虫，就算真的很干净，也只是冷水而已，不可能比在自家浴缸里面泡澡更舒服，没必要给自己找不自在……
    “……该出发了。”
    简单洗漱了一下，白水秋就回到卧室，换上一身素白的单衣，然后提着木桶，出门往山顶小溪的方向走去。
    这时候，天色还是黑沉沉的，树林中的能见度很低。
    但白水秋已经在这条路上走过不下数百次了，早就轻车熟路，哪怕全程闭着眼睛，也不可能走错。约摸过了十分钟左右，她就来到了自己平时经常修炼的那条小溪旁边。
    这边的空气同样很安静。
    因为时间还早，树林内的走兽都还在沉睡，连叽叽喳喳的鸟鸣声听不到。
    白水秋原地活动了几下，做了几组施展动作，等到身子微微发热的时候，就在溪水边蹲了下来，慢慢汲了半桶水。
    祓禊的过程没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将溪水从自己头顶淋下去。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白水秋在这么做了以后，被树林中的山风一吹，还是微微打了个寒颤，感觉有种透骨的凉意袭遍全身。
    但很快。
    蕴含在她体内的灵力就悄然运转起来，形成了一股淡淡的暖流，从身躯和四肢内流淌而过，将生出的寒意慢慢驱散开来。
    不知道是因为在修炼了一段时间后，量变引起了质变，还是由于雨师神的气息重新出现，带来了某些不为人知的变化，白水秋总觉得这段时间，雨女留在她体内的那颗种子，似乎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刚刚发芽、出苗的状态。
    那么现在，就已经逐渐开始抽条，生长出了形如小树的模样。
    虽然目前还只能看出一点雏形，但是和之前相比，已经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状态了，从现在这棵“树苗”内滋生出来的灵力，无论是速度还是数量，都比之前提升了三倍有余，和能够“淬炼”灵力的【呼吸法】，形成了很好的互补。
    或许，等这棵树苗长成了参天大树的时候……
    她才能真正踏足到白水纱奈当年曾经抵达的层次，凭借自己本身的实力，和黑泥那种级别的妖怪正面抗衡，甚至将后者彻底诛灭。不过那种事情还稍微有点遥远，如果能够借助雨女和鹫峰紫苑的力量做到这一步的话，却也不用非要等到自己亲自动手。
    思绪浮动间，白水秋把被溪水打湿了的头发拢起来，用发绳随手扎上，然后缓缓起身，提着木桶往山下走去。
    这会儿，时间也才刚过六点钟，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
    不过，天目山上已经有客人来了。
    额……
    严格地说并不是“客人”，因为这道身影，是出现在山道上的，而且看起来相当眼熟。
    “是紫苑老师吗……”
    看清楚这个女人的身影轮廓时，白水秋先是怔了一下，有点无奈地笑了笑。
    其实都不用仔细辨认，能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天目山后山的人，除了鹫峰紫苑以外，也就没有其他人选了。这个女人像是早就预料到她会从这条山路下来，所以早早地守在山道旁边等待着，看起来像是已经站了一会儿了，正双手抱在胸前，丝绒上衣的肩膀部位布着一层薄薄的露水。
    “咦，小秋你刚才是去山上‘祓禊’了吗？”
    鹫峰紫苑扭头看了过来。
    因为刚刚用水浇洗过身子的缘故，这时候的白水秋，身上穿着的衣服还没有干透，正湿漉漉的贴在身子表面，依稀能够看到里面白皙细嫩的皮肤，和隐约呈现出的曲线轮廓。
    鹫峰紫苑目不转睛地看了几眼，就抬脚走了过来：
    “嘛，就算还是夏天，身上弄得湿漉漉的也是很容易感冒的……别担心，只是帮你暖暖身子而已。”
    说着，这个女人就在白水秋略显警惕的注视下，抬手抱了过来。
    妖力浮动间，一丝淡淡的火热气息从这个女人身上散发出来，将白水秋身上的衣服慢慢烘干。
    “……”
    白水秋本来是想抽回身子的，但鹫峰紫苑抱上来的力气稍微有点大，再加上那种透过衣物传递到皮肤表面的恰到好处的热度，在这山风习习的微凉清晨里，的确有种很舒服的感觉，所以她也就站在原地停下了脚步，任由这台“人肉烘干机”帮自己烘干衣服。
    不得不说，老妖怪的能力在这种情况下还是很好用的。
    就是烘干速度有点慢，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足足过了有三四分钟的样子。
    还是白水秋先觉察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全干了，开口说了一句，鹫峰紫苑才把双手慢慢从她的肩膀和腰肢附近离开，有点依依不舍地搓了搓手指，然后抬起双臂，重新抱在胸前：
    “嗯，这样看起来就清爽多了，不用谢我。”
    “……”
    白水秋道谢的话语在喉咙里哽了一下，然后抬头看了鹫峰紫苑一眼，改口问起了另外一个问题：“紫苑老师，你今天过来，是为了参观雨神祭吗？”
    “算是吧。”
    鹫峰紫苑点了点头：“毕竟我现在已经是你的式神了，自己家里的祭典，不闻不问的有点说不过去。而且，我其实对你们神社内的情况也很好奇，如果能在这次祭典上，亲眼看到那位神明的容颜的话，也算是一件非常荣幸的事情呢。”
    “你是说，雨师神大人有可能会在这次祭典上出现？”
    白水秋敏锐地捕捉到了鹫峰紫苑话语中的关键词。
    “不，我可没那么说，这只是个人的猜测而已。”
    鹫峰紫苑笑了笑，摇头道：“在我刚刚诞生灵智的时候，这个世间还有为数不少的神明存在，但是其中的绝大多数，都在这千余年间陆续消失，有的已经陨灭，有的则是下落不明，连传闻中的三贵子都是如此，你们神社供奉的这位雨师神，想必也不会例外。
    但是既然这股神明的气息还在，就说明祂现在还依然存活着。
    而既然存活，就有着重临人间的可能性，不过几率大小就不好说了，甚至就算回来，也可能是数百年以后的事情了。”
    顿了顿，这个女人又有点奇怪地看了白水秋一眼：“这一位可是你们神社的神明，作为供奉祂的巫女，你对祂的了解应该比我更多才对吧，如果它真的要从那边回来，你应该是最先知道的才对吧？”
    “……”
    白水秋心说自己就是半吊子的巫女，连与式神签署契约的术式，都是前不久才刚从系统那里得来的，能和神明沟通才怪了……
    而且真要从理性的角度上来分析……
    假如那位雨师神还在的话，那么七十年前的白水纱奈，应该也就不会悄无声息地殒命在灯笼山上了，与其抱着这位神明可能会重新出现的幻想，不如指望雨女能够早点从沉睡中苏醒过来，反而来的更切实际一点。
    “那么，我就先回去了。”
    在距离神社还有数十米的时候，白水秋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一直跟着自己来到这里的鹫峰紫苑：“如果是观礼的话，需要我帮你留一个座位吗，虽然靠近庭院中心的那块地方，已经差不多排满了，但是再多一个人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
    鹫峰紫苑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这边还有更好的去处，就不占用你们宝贵的座位资源了。”
    “额……你是指飞在天上看吗？”
    白水秋用试探性的语气问了一句。
    这倒的确是个办法，可是一只十几米长、全身还燃烧着熊熊火焰的青鹭在自己的天目山上空徘徊，看起来也太显眼了一点，除非底下的人全是不是瞎子，不然但凡有人用手机拍摄下来发布到网络上，多半就会惹来一场轩然大波……
    “……我看起来有那么傻吗？”
    鹫峰紫苑撇了撇嘴，然后轻拍了一下白水秋的肩膀：“放心好了，我知道分寸的，如果这么容易暴露自己的话，我可就白白在人类社会中隐藏这么多年了。你就安心去主持祭典吧，有特殊情况出现的时候我会去找你的。”
    “……那好吧。”
    白水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应了一声，就转身往神社内走去。
    这时候，千代也已经洗漱完毕，和白水秋在玄关处遇到，互相问候了一声。
    再过一会儿，神代文山一家也赶过来了，还有陆续醒来的日向飞鸟和白水和人夫妇等人，全部都聚集到了神社的庭院内，开始进行祭典开始前最后的布置工作。
    这两天，白水和人终于发挥出了一点作用。
    他毕竟也是白水家的一员，在二十岁之前的少年时期，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成田市内度过的，也曾经以代理神官的身份，和千代还有尚未过世的白水启介一起，主持过好几次雨神祭，对这个祭典的整个流程并不陌生，总算是在白水秋进行祭典筹备的过程中，帮上了一点忙。
    另外，神代惠子之前说过的那几位擅长古典乐器的“民间音乐人”，这次也被带过来了。
    不过人数稍微有点多，白水秋本来以为最多也就来三个左右，结果一下子来了五六个，而且个个头发花白，最年轻的那个看起来也得有四十来岁了，而最年长的两位估摸着都有六七十了，跟千代和神代文山的年龄差不多了。
    看到他们的时候，白水秋和千代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反倒是白水和人夫妇脸上，流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咦，请问您是野原新之助大师吗？”
    “啊，原来真的是您，我还以为认错人了……去年春天的时候我们电视台曾经请您来做过一期关于古乐器的专访，不知道您还有印象吗？”
    “不好意思，您不会就是那位出身于尺八世家的宗近先生吧，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您，真是太荣幸了。”
    “？”
    看着和人夫妇的表现，白水秋挑了挑眉。
    但很快，神代文山就亲自开口解释了几句。
    原来，这几位老师傅都是东瀛民乐界颇有名气的业内前辈，因为年事已高，大部分都已经不怎么登台演出了，都是坐在幕后带带徒弟，或者专心制作乐器。这一次，是特地过来给天目神社帮忙的。
    以惠子的情面，肯定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所以这批老师傅，大多数都是由神代文山亲自出面相邀，才请了过来的。神代文山再怎么说也是千叶县内的一位传奇人物，又是神代财团的掌舵人，这些乐师要么本人受到过他的恩惠，要么曾经和神代家有过一点或深或浅的交集，所以多少都会卖他几分面子。
    而按照白水和人的说法，这几位老师傅中的任何一位，如果放在东京的古典音乐会上，只要消息一放出去，被那些古典乐爱好者知道了，门票分分钟就会售罄，甚至都有可能被网络上的黄牛党炒作到十几万元一张的天价。
    拿到雨神祭这种场合，实在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但来都来了，再说其他的也没什么意义。
    在互相问了声好以后，几位老师傅就上手了各自擅长的乐器，开始试音。
    天目神社内的这批乐器，都是白水秋从宝物殿内翻出来的，平时基本上没人弹奏，就算保养相对妥善，也多少会有些这样那样的问题，有些只需要调试一下就可以使用，有些则是因为受潮或者磨损方面的原因导致音准不对，就不太好处理了。
    好在，这批老师傅大多都带了备用的琴弦或者乐器。
    只用十几分钟左右，就完成了音准校对的工作，然后开始按照礼乐的乐谱，进行合奏演练。
    而白水秋则是在时间差不多了的时候，转身回屋更换衣服。
    白衣、襦袢、绯袴。
    脚上是白足袋和红纽草鞋。
    这几件是巫女服的标配，白水秋基本上每天都要穿，已经轻车熟路。
    但因为要在雨神祭上，以“主祭巫女”的身份主持祭典，所以白水秋在外面特意披上了一层薄薄的千早，然后再将一头乌黑的长发盘绕起来，用白色的檀纸束好，戴上了前天冠。
    ——这东西是一种金箔制作的头冠，外表看起来金光闪闪，额前和两侧还勾连着长长的流苏，看起来会有种庄严典雅的感觉。毕竟祭祀的本意是为了向神明沟通祈愿，出于对神明的敬重，自然需要打扮的隆重一点。
    此外，还有一些花簪子、神乐铃、绘扇、假面之类的道具。
    出于祈雨的需要，还需要一根新鲜的杨柳枝。
    等到把这一堆零零碎碎的道具，在身上全部穿戴整齐后，白水秋感觉整个身子好像都重了好几斤。不过从镜子中投映出来的影像，也的确是和之前有所不同了，仿佛在无形中多了一股雍容圣洁的味道。
    深吸了一口气，白水秋面容一肃，转身出了卧室。
    沿着走廊一路来到了庭院内。
    这时候，神社的院子内已经聚集了为数不少的客人。
    最靠前的几排蒲团上面，坐着神代文山等人，往后是其他客人，在不同的方位或站或坐，那几排由秋月组帮忙搭建起来的观礼台上，也都被挤的满满当当，但依然还有不少游客在陆陆续续地从山下赶过来，挤在人群后面垫着脚张望着，交头接耳的细碎声此起彼伏，在整个神社上空连成一片。
    等到上午十一点整。
    雨神祭准时开始。
    先是太鼓敲响，略显沉闷的鼓声沿着空气远远传开。
    然后是琵琶、尺八、神乐笛，各种乐器吹走的祭祀音乐悠悠响起。
    作为神代文山亲自出面，从千叶市请过来的业内前辈，这几位老师傅的技艺显然都相当精湛。虽然只是在祭典开始前简单排练了几遍，但这时候却完全看不出生疏的样子，不同乐器按照既定的韵律相互和鸣之时，俨然已经有点古典乐队的味道。
    不过嘛……
    今天这场祭典的绝对主角，当然还是白水秋。
    按照雨神祭的规程，第一场祭礼要持续两个钟头。
    前一个钟头，主要是各种“请神”的仪式。
    这一段，需要由作为神主的千代出面主持。
    而白水秋和白水和人，则是分别以巫女和神官的身份，配合着做出一些仪式性的活动，再加上日向飞鸟和加奈子这两位临时巫女，也跟在旁边打着下手，按照预想设定好的流程，一项项有条不紊地向下推进着。
    直到临近十二点的时候，才由白水秋以主祭巫女的身份，开始跳起了“雨师舞”。
    这种舞，也是神乐舞的一种。
    但不同于祈福往生时的那种。
    确切的说，“神乐舞”本身就是一个统称，代指所有在供奉神明的仪式时所跳的舞蹈，而雨神祭上的这种，据说源自于古代的祈雨仪式，后来在漫长的岁月流逝中，被加入了一些固定的动作，以及相应的舞蹈规制。一整场舞大约要跳上小一个钟头。期间假面、剑、桧扇、榊、神乐铃等等道具都需要用到，流程相当繁琐。
    但整体上的观感还是相当优雅妙曼的。
    其中，假面是一张龙形的面具，两侧竖立着两只形如鹿角的装饰物。
    这种模样，自然是以雨师神的形象为模版设计的，因为传说中的雨师神就是一头腾云驾雾的东方龙。
    最先表演的是剑舞。
    道具是一把未开刃的真刀，对于一名十几岁的女孩子来说还是很沉的。
    如果换做往年的白水秋，这时候多半要偷会儿懒，把动作尽量放慢一些，看起来软绵绵的样子——这其实也是一种表演风格，有点类似于华夏公园内常见的那种太极剑，如果动作做的足够流畅，还是很有观赏性的。
    不过嘛……
    现在的白水秋，就没必要再做这种偷工减料的行为了。
    在用假面将自己的面庞遮住后，她就踏入了神乐殿的场地中央，将长刀平举至胸前，长袖挥动之间，俨然已经将刀锋挥舞成了一团灿灿的白光，刀刃破空时，有细微的剑鸣声微微响起，看起来有种英姿飒爽的感觉。
    第二场是扇舞。
    道具是桧扇，说白了就是东瀛最早的折扇，由桧木片连缀而成，在平安时代曾经风靡一时，并且从那时候开始就被作为寺庙和神社进行一些祭典时所用的仪式道具，一直延续至今。
    这种舞蹈就没什么可炫技的了，而且本来追求的就是一种“柔”和“轻盈”的感觉，所以白水秋也老老实实地按照平时训练时的章程，按部就班地表演起来。
    等到这一刚一柔两种风格截然不同的演出结束后，就是第三场，也是最重要的榊舞了。
    所谓“榊（shen）”，其实就是杨桐树，也就是神道教中通常所说的“神木”。
    白水秋先是将桧扇放回到台前，然后一边摇动着神乐铃，一边在泠泠作响声中，用新鲜的杨桐枝蘸起了石槽内的清水，脚步旋转间，把枝条上的清水向周围挥洒出来，以示下雨之意。

 
第629章
    白水秋的这场神乐舞表演，是整个雨神祭的重头戏。
    现在在场的这些人，除了神代圭介等一批金主，是在天目神社特别邀请的名单上，属于特邀嘉宾，还有居住在附近村镇上的村民，也大多数都会在每年这个时节出现在天目山上……剩下的那些人，可以说有七八成都是冲着白水秋来的。
    其中甚至还有从隔壁的埼玉县、东京、乃至关西地区赶过来的客人。
    千里迢迢来到成田，就是为了一睹她这位全国冠军的风采。
    虽然这个时候，白水秋脸上戴着假面，遮挡住了原本的面貌，但脚步挪动之间，纤细妙曼的身姿和仪容优雅的舞步，却也因此被淋漓尽致地体现了出来。
    她的身体协调性本来就不错。
    毕竟十四五岁的女孩子，正是青春气息最盛的时候，哪怕单纯的原地转圈，都能吸引到不少注目礼。
    何况是精心编排好的舞步。
    而经过了这段时间的修行以后，在灵力的加持下，白水秋的身子更是比之前还要轻盈了几分，在山风的吹拂下，千早的宽大长袖随身舞动，衣袂飘飘，罗袜生尘，俨然有了一种冯虚御风般的感觉，好像随时都要乘风而起。
    伴随着几位老师傅古雅悠扬的奏乐……
    委实是一场视觉和听觉的盛宴。
    渐渐的，各种窃窃私语声都停了下来，整个庭院内变得鸦雀无声。
    许多第一次目睹这种场面的游人们看得入了迷，甚至都忘了炎热的天气，汗水从头脸上流淌下来，都顾不上去擦。
    八月底的天气，虽然已经是夏末，但不下雨的时候，温度还是稍微有点高的，尤其是在太阳底下站了这么两个钟头下来，哪怕天目神社提前给所有人发了折扇——这东西是免费给的，算是神社发放的福利——再加上不少人携带了简易的手持电扇给自己扇风，也依然不能抵挡炎日的威力。
    只有少数站在树荫底下的，因为有树叶的遮挡，才不觉得很热。
    这也是剑舞时需要偷懒的另外一个原因了。
    对于一般的巫女来说，哪怕平时一直保持着较大的运动量，连续跳上大半个钟头的舞，也必然会出不少汗，弄得头发和身上黏糊糊的，看起来不太雅观。
    不过……
    白水秋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可能出现，因此在早上出门的时候，就预先带了两张清心符，贴身带在身边，随着淡淡的灵力涌动，从符箓内散出来的丝丝凉气萦绕在她的周身上下，起到了简易空调的作用，所以就算接连跳了三场舞，依然是一副干净清爽的样子。
    至于鼻尖和鬓角有点微微冒汗，因为有假面的遮挡，从外表上也看不出来。
    一曲榊舞跳完，白水秋绕着场内施施然转了一圈，最后轻轻一振手腕，将手里的杨桐枝抛入到半空中。
    这是祭礼的最后一步了。
    古早时期的神官，认为用这样的方式，能够将民众们对雨水的期盼传递到神明大人耳中，从而让雨师神运用神力布云施雨，使得农田内的庄稼在雨露的滋润下，能够顺利长成，并在秋季成熟丰收。
    而现在嘛……
    就算信仰坚定的神道教教徒，也不会认为仅仅通过一场仪式，就能将雨水呼唤过来了。说到底，这只是一场很普通的仪式而已，又不可能真的出现所谓的“神迹”……
    然而。
    就在白水秋将杨桐枝高高抛起的一刹那，所有人就都感觉到了一股凉风平地而起，往庭院四周蔓延开去，再随着周围的树木沙沙响动，带动更多的山风回卷着，往整个神社内外吹荡过来。
    呼——
    风声猎猎。
    紧随而来的，还有一股夹杂着水汽的潮湿气息，从四面八方向神社内袭来。
    宛若山雨欲来！
    “发生什么事情了？？”
    个别感觉敏锐的客人，已经开始注意到了不对。
    趴在靠近内室方向的庭院一角，正在打着瞌睡的风狸，也昂起头来，先往白水秋这个主人这边看了一眼，又扭头朝着四周看去。
    还不到一分钟。
    就看到一串串清凉的雨滴，从高空中坠落下来，竟赫然是一场细如牛毛的蒙蒙小雨，从高空中的云层间滴落下来，很快就在天目山附近的这方天地间连成了一片白茫茫的雨幕。
    “这……”
    围聚在神社内外的客人们纷纷抬头看向天空，感觉到雨滴砸落在自己脸上带来的湿润感觉，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睛，脸上满是惊愕的表情，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一样。
    这些雨滴虽然来的既快且急，但雨势并不算很大，对于已经在太阳底下晒了许久的客人们来说，被这些凉冰冰的水滴打在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清凉受用的感觉。
    “真的下雨了？”
    “这也太突然了吧，我早上出门的时候看了天气预报，也没说要下雨啊？”
    疑惑只持续了很短暂的时间。
    不一会儿，就听到有人嚷嚷了一声：“是神明大人，神明大人显灵了！”
    在这一声过后，不少客人都如梦方醒，陆续将视线投向了站在台上的白水秋，眼神中流露出了仰慕、惊讶、崇敬的味道：
    “原来天目神社的祈雨仪式，居然是真的……”
    “早就听人说白水小姐有着退治妖魔的能力，没想到居然还能够与传说中的神明大人沟通，实在是太令人惊讶了……”
    “我就说嘛，之前网络上那段发生在河川大桥上的视频，肯定也是真的，有人还非要说是文化祭上的表演……如果是表演的话，怎么可能有那么逼真的特效啊！”
    “我决定了，以后每周都到天目神社来参拜一次，让神明大人保佑我早日找到像白水小姐这样可爱的女朋友。”
    “如果现在许愿的话，能够被神明大人听到吗？”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陆续响起。
    而作为绝大多数视线的焦点，站在台上的白水秋却是眨了眨眼，一只手遮在额前，挡住了从天而降的雨点，同时仰头看向了天空，表情同样有点懵。
    她是会【祈雨咒】没错。
    理论上，如果她想的话，的确可以在这场祭典上，运用咒术制造出一场近乎于“神迹”的壮观场面，让在场的客人们真的以为，天目神社是被“雨师神”所庇护的神社，但……
    没必要。
    神明显灵也好，灵异事件也好，本质上都牵扯到了和现世隔绝开来的另外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是不适合放在大庭广众之下进行的。否则像对策组这样的组织，也不会将自己常年隐藏在警方掩护下的暗处，避免被大多数民众知道了。
    在信息传播手段高度发达的现代，任何一点事情一旦被传到了网络上，就很难再掩饰下去，长此以往，让太多普通人知道了灵异层面的存在，并不是什么好事，反而可能会引来一些无法预料的动荡。
    所以，白水秋自己也一直秉承着这一理念，很少向普通人透露灵异方面的事情。
    像之前的加奈子、守部母女、还有在京都遇到的孙启月那样，都是已经遭到了灵异方面事物的侵扰，她才会把这些事情当着他们的面解释清楚，并叮嘱后者不要随意向外界声张。
    可现在……
    这算什么？
    总不会，还真是自家神社供奉的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雨师神显灵了吧？
    白水秋心思闪烁。
    过了一会儿，雨势渐渐开始大了起来。
    但神社内的气氛，却已经因为这场雨而悄然出现了变化，不少客人都认定，眼前所见的景象就是由祭典带来的，一个个小声念叨着“神明显灵”之类的话，然后双手合十，开始在心里默默许愿，对此，白水秋也不好开口说出真相。
    毕竟，换做一般的神社、寺庙，恐怕巴不得遇到这样的“神迹”，好向自己的信徒宣示自家神社是有神明庇护的。
    就算天目神社不想靠这种噱头来吸引人气，也没必要在客人们主观认定神明存在的情况下，再呼吁大家去“相信科学”……
    所以，尽管知道这场雨水的到来是一桩巧合，白水秋也只能保持着一副毫不意外的淡定模样，就按照提前演练过的流程，将仪式继续下去。
    而日向飞鸟和加奈子，则是带着另外两个兼职巫女，开始一排排分发雨伞。
    是那种透明的小伞。
    虽然没有预料到这场雨会来得那么突然，但雨神祭毕竟要持续一周左右，所以天目神社是有提前准备了一批雨伞，准备在遇到雨天的时候分发给客人使用的，事后如果想要带走的话，也可以直接带走。
    反正这种透明伞的成本又不贵，哪怕是用料精细一点的，也就几百日元，和求一枚神签的价格差不多。
    而这些小恩小惠，却对积攒人气很有帮助。
    并且，伞面上都印有天目神社的标识和地址，只要带走雨伞的客人们继续使用这些伞，就可以被周围的人看到，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也算是一种另类的宣传手段。
    嗯，这个建议还是惠子提出的，这个女孩毕竟出身于财团世家，哪怕还在上高中，对这些商业方面的手段，已经具备了相当敏锐的嗅觉，白水秋和千代自然也就欣然采纳了……
    哗啦啦——
    祭典还在继续进行。
    一把把透明伞被陆续撑了起来。
    雨帘从伞面的边缘、以及远近各处的树梢和屋檐上方坠落下来，在地面上溅开成一团白花花的水花。
    但，就算是雨水渐渐下大了，也还是有不少客人完全没有打伞的意思，而是一边看着台上的白水秋，一边满脸欢快地仰头望着天，更有甚者还仰着脸，用嘴巴去接着雨水，完事还砸了咂嘴，好像是在品尝滋味的样子。
    更有甚者，还掏出身上的矿泉水瓶，把原本的水倒掉，瓶口对着天空，接起了从天而降的雨水，也不知道是单纯的想要收集，还是带回家里去喝……
    这些情况，日向飞鸟等人就管不着了。
    只要不是去喝地上那些水泊里面的水——那种水里面都不知道有多少灰尘和细菌，万一喝出点毛病，天目神社是担负责任的——而除此之外，客人们想做什么，神社方面是没有任何理由阻止的。
    而台上的白水秋，也将这些情况看在眼里，一时间有点无语。
    天目山附近的环境还是不错的，没有那种大型的工厂或者污水源，所以地下水源的水质都还是不错的，只是喝上几口的话，应该不至于闹肚子……
    随着这场雨水的突然到来，夏末时节的最后一丝暑气，也渐渐被冲刷一空，甚至还陡然多了几分凉意。
    但整个祭典上的气氛却是完全相反。
    原本祭典中间是有一段时间，是预留给客人们吃东西和四处活动的。
    可到了这段时间后，居然没有一个人离开神社，反而大部分都待在原处，随便从背包或者裤兜里掏出一些面包、巧克力之类的东西垫了垫肚子，然后眼巴巴地等待着祭典继续进行。好像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就能多沾到一点“神明的气息”似的。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神社内的客人数量不仅没有减少的迹象，反而还在继续增加。
    趁着中途休息的空隙，白水秋走到角落里吃了两块巧克力棒，垫了垫饥肠辘辘的肚子。
    神代惠子也在这时候凑近过来，细心地递了一块手帕过来，又帮她理了理略显凌乱的头发。
    “秋酱，没事吧，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没事，又不是第一次了，待会儿还有活动呢。”白水秋笑了笑，轻声说道。
    简短的交流中，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到了下午两点左右。
    神轿巡行的环节开始了。
    这一阶段的内容，是神官将“神明”从殿内请出来，送到造型华丽的神轿中，再带领着附近的镇民，在祭典音乐的伴奏中抬起神轿，沿着神社内外的山路游行。
    不过因为天目神社不存在神官这一角色——白水和人只是临时充数的，没什么存在感，也不足以代表天目神社——所以这一任务，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了作为主祭巫女的白水秋身上。

第630章
    抬轿这份工作，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的。
    也需要一定的技巧性。
    轿子本身的份量其实不重，但是抬起来走在路上的时候，需要时刻保持轿身稳稳当当，不能随着山路上上下下而摇晃起伏，那样会“冒犯”到神明，引来怪责。因此就需要比较出色的臂力和身体平衡性了，并且心态也要稳健一些，才能保证在遇到一些突发状况不会慌乱起来，导致更糟糕的情况发生。
    往年天目神社在举办雨神祭的时候，一般都是从山下的镇子里找人过来。
    今年也一样。
    在白水秋的指引下，几个年轻力壮的青年合力将神轿从中殿内抬出来，先是在庭院转了一圈，然后被成片的游客簇拥着，沿着山道往山下抬去。
    在这个过程中，鹫峰紫苑也在人群里出现了。
    准确的说，这个女人其实已经在天目山上待了一整天了。
    中午跳神乐舞的时候，白水秋就看到过她一次，当时的鹫峰紫苑正坐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方，隔着一片稀疏的树叶往这边看过来，在白水秋看过去的时候，这个女人还遥遥向她招了招手，做了一个举杯相祝的手势……
    然后直到下午的神轿巡行环节，这个女人才从树上跳了下来，假装成普通游客，混在人群中，跟着队伍转悠了一圈。
    而就算是混杂在人群中的时候，白水秋也能够清楚地感觉到从老妖怪那边传来的视线，如芒在背。
    除此之外……
    投向白水秋的视线还有一束，是来自同样跟着巡行队伍，在凉子和另外两名保镖的护送下往山下走着的神代惠子的，相比于老妖怪那种略显炽烈的目光，来自惠子的视线就显得柔和了许多。
    这时候，惠子也注意到了鹫峰紫苑的身影：
    “咦……紫苑老师也来了吗？”
    作为为数不多知道“鹫峰紫苑就是青鹭火”这一真相的人，神代惠子对鹫峰紫苑的出现并不奇怪，只是在刚看到的时候愣了一下，但很快就面露了然——毕竟，这个女人的明面身份是白水秋的式神，作为式神，随行看护主人的安全，也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另一边，鹫峰紫苑也看到了神代惠子，微笑着颔首致意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
    ……
    这场巡行，大约进行了一个多小时。
    等出了鸟居以后，神轿绕着天目山转了一圈，再折回山上的神社，经过一套略显繁琐的请神仪式，被送入到主殿旁边的御殿内安置妥当，直到这时候，持续了大半天的祭礼才算是告一段落，接下来，是客人们自行上前拜祭祈愿的时间。
    到了这会儿，那场雨早就停了。
    毕竟就算是雨水最频繁的梅雨季，也很少能看到连续下上几个小时的暴雨，不过经过雨水的清洗，整个神社内外的空气显得格外清新，各种树木花草也都显得青翠欲滴，还有一股淡淡的芳香气息萦绕在空气中，令人神清气爽。
    神社内的气氛依然一片火热。
    许多游客即使是在参拜的时候，都还在七嘴八舌地询问着关于“雨师神显灵”的事情，还有跑到白水秋这边，请她“开光赐福”的。
    毕竟，“雨师神”看不见摸不着，可白水秋这位“能够和神明沟通”的巫女，却是实实在在的……
    所以与其和那么多人一起挤在队伍后面，等着向雨师神祈愿，还不如请白水秋为自己赐福来的更实际一些。
    对此，白水秋有点无语。
    明明神像就摆在那里，放着好端端的神明不去参拜，跑来找她一个普普通通的巫女寻求赐福是什么鬼？
    要是自己在这些家伙脑袋上挨个敲一棒子，能给他们加持一条运气提升的BUFF吗……
    不管怎么说，来者是客。
    何况由主持祭典的主祭巫女，代行神明的职责，向前来参拜的客人们赐福，本身也是一项正常的神社业务。
    所以尽管已经有些疲惫了，但白水秋还是在默默腹诽了一句后，就强撑起了笑脸，答应了拒绝这些游人的祈福请求，接着再依次按照祭祀的礼节，向他们挥洒了一下杨桐枝上的清水，再随口念诵几句祝福性质的咒语，以示赐福之意。
    按照往年的雨神祭流程，这段祭拜祝福的环节，最多也就持续半个钟头就结束了。
    可今年，因为前来观礼的客人尤其多，而且就连那些参拜完神轿的客人，也都要再跑过来请白水秋出面为他们祈福一番，几个小时下来，白水秋手都快要累酸了，最后一直到了七八点钟，眼看着天都黑了，才不得不让庭院内剩下的客人先行离开，等明天白天的时候再来。
    雨神祭当然不止一天。
    按照惯例，接下来还会持续一周左右，差不多到接近月底的时候才宣告结束。
    但后面的几天，肯定也就没有今天这样隆重了，也不需要再跳雨师舞，只有到了第六天的时候，才会再举行一次比较盛大的仪式，和今天的第一场仪式相对，分别表示着“求雨”和“止雨”的意思。
    不过这时候，白水秋已经没心思去考虑这些了。
    在应付了几句神代惠子、日向飞鸟等人语气关切的询问以后，就回到内室，先去浴室冲了个澡，再到浴缸内泡了大半个钟头，才感觉到身上的乏力感渐渐消退了一些，原本已经有些酸软的身体，也在丹田内那一缕灵力的刺激下，重新振作起来。
    “那场雨……”
    真的只是巧合吗？
    白水秋躺在浴缸内，仰头看向了头顶上方的天花板，若有所思。
    在那场雨降落下来的时候，她的确从自家神社内，感觉到了一股略显熟悉的气息升腾而起。但并不是来自供奉着雨师神的主殿方向，或者“请神”所用的那台神轿内，而是来自于她自己的卧室。
    没错，那股气息并不是来自“雨师神”，而是属于雨女的。
    只是气息强度比几个月前要孱弱许多，所以出现在祭典上的才不是雨女第一次出现时伴随着的那种暴雨，而是很普通的毛毛细雨。
    而且，白水秋刚才进屋的时候，已经到自己卧室看过一眼，可以肯定的是，雨女并没有醒过来。
    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大概……
    雨女现在是已经醒了、但是还没完全醒的状态，所以不能和她当面交流，只能用这场雨来向她传递信息？
    不得而知。
    不管怎么说，雨女的气息重新出现，对白水秋以及天目神社而言，应该是个好消息，就算前者暂时还没醒过来，应该也用不了太长时间。既然之前已经等了这么久，再多等几天，也没什么所谓。
    这点耐性白水秋还是有的。
    又思考一会儿，白水秋就微微闭上眼睛，将身子往后仰了一下，任由浴缸内温热的水面没过了全身，准备再泡五分钟，就起身出去。
    就在这时候，浴室外侧的更衣室隔间内，忽然想起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是有人从外面推门进来了。
    过了几秒钟，就听到浴室隔间的木门被人敲了敲。
    “？！”
    白水秋猛地睁开眼睛，第一时间将身子在浴缸内坐了起来，双手遮挡在水面上放：“是谁……”
    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白水佳世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过来：“小秋，你现在还在里面泡着吗，需要妈妈帮你擦背吗？”
    “？”
    白水秋怔了一下，才连忙给出了否定的回答：“不用了，谢谢……”
    站在外面的白水佳世似乎是被噎住了，沉默了一会儿，才放缓了声音，接着说道：“小秋，你今天在祭典上忙了一天，现在身体一定很疲惫了吧，如果不好好放松一下的话，恐怕等到明天醒来的时候，就会觉得腰酸背痛的。”
    “……”
    没有回应。
    先是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响起。
    然后是悉悉索索的擦水声。
    过了近半分钟，迟迟没有得到回应的白水佳世试探着伸出手，将浴室的隔间门拉开一条缝隙，有点担心地往里面看了看，就注意到已经将身上的水渍擦拭干净，又在身上裹好了浴巾，正在用夹子夹着浴巾上侧的白水秋。
    四目相对，两人的神情都有些微妙。
    “……可以进来吗？”
    白水佳世小心翼翼地问道。
    “……”
    白水秋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得到她的许可后，白水佳世才轻轻推开了房门，一边观察着她的表情，一边继续走了进来，往水面依然清澈的浴缸内看了一眼：
    “不再多泡一会儿吗，感觉你好像才进来了二十分钟左右？”
    “不用了，刚才已经泡了很长时间了，再躺一会儿恐怕要感到头晕了。”
    白水秋有点不自然地笑了笑，看了一眼白水佳世的面庞，就不露声色地挪开了视线。
    “那，要不我帮你揉揉肩吧？”
    白水佳世身上同样裹着一条浴巾，一副正要进行沐浴的模样，这时候一边注视着白水秋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曾经跟人学过一点按摩的手法，对缓解肩颈部位的疲劳很有帮助，平时和人下班回来，我都会帮他按一会儿……小秋你要不要试试？”
    “……”
    白水秋嘴唇动了动，脸上的神情有点微妙。
    白水佳世现在的举动，显然是想要修复双方之间的关系。
    但揉肩按摩这种事情，有点太过亲密了。
    白水秋在内心里并没有把白水佳世放在“母亲”的位置，只是看作一位“血缘较近的亲戚”，所以第一反应是再次拒绝，但是看着白水纱奈一脸小心翼翼神情，还有客气到甚至都有点卑微的讨好语气，到了嘴边的话终于还是顿住了，然后略显迟疑地点了点头：
    “好吧……那就劳烦母亲大人了。”
    “擦背”什么的，她确实不太能接受。
    但单纯的揉揉肩膀，应该也花不了多长时间。考虑到以后可能还要因为结夏、还有里世界的事情，经常与和人夫妇打交道，白水秋也不好一点情面都不留，因此抱着待两分钟就出去的想法，答应了白水佳世的请求。
    听到她的答复后，女人脸上流露出欣喜的神情。
    “那太好了，你坐在这里就好。”
    “嗯……”
    白水秋接过白水佳世推来的凳子，在浴缸旁边坐了下来，正对着墙面上的白瓷砖，而白水佳世也坐在另一张凳子上，将她的右手搬了起来，放在自己臂弯处，然后从靠近脖颈的肩窝处开始，开始以轻柔的力道，慢慢揉捏敲打起来。
    “肩膀这里尽量松弛一点，你的手攥得太紧了，这样肌肉是没办法获得放松的……”
    白水佳世说话的声音很轻柔：
    “这里感觉怎么样，需要再多按一会儿吗？”
    “唔……力度再稍微加重一点吧，谢谢。”
    白水秋微微眯起眼睛，很诚实地选择顺从了自己身体的真实感觉。
    这个女人的确没有说谎。
    她显然是有专门练习过按摩技法的，手法相当娴熟，力度也适中。白水秋中午跳了两个小时的神乐舞，下午又进行了上百次“赐福”仪式，就算是被灵力加持过的体质，也难免会有点肌肉酸胀的感觉，这时候却是在白水佳世的按摩中，得到了一些缓解。
    听到白水秋的回应后，白水佳世笑了笑，又把双手竖成了掌刀的姿势，在她的小臂上轻轻敲击了起来：“说起来，以前小秋你还小的时候，经常和妈妈一起洗澡呢……
    那时候你还在上幼儿园，但是因为性格的缘故，和其他同龄的孩子没什么共同语言，也从来不会主动跟我们说起在学校内发生的趣事，只有在被我们问起的时候，才会说上那么几句……
    不过那时候的你可是非常聪明的，还在幼儿园的时候，就已经把爸爸书房里面的那些书看了不少，尤其那几本民俗类的书籍，你好像特别感兴趣，反复翻看了很多遍，不过后来……”
    女人絮絮叨叨地说着。
    白水秋则是轻抿着嘴唇，默不作声地听着，就像是在听别人家的故事一样，有种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

第631章
    这段时间，白水秋已经陆续从白水和人夫妇这里，听到过不少关于自己幼年时的事情了。
    而对于这些往事，她的记忆已经非常模糊。
    因此只能通过一点残旧的画面，再加上夫妻俩的描述，勾勒出一个幼年白水秋的模样。在她的印象中，幼年白水秋有着相当冷静的性格，虽然平时和夫妻俩的交流不多，也没什么正经的朋友，但是在遇到一些事情时，却是有着相当果断的决断力，从来都不需要他人担心费神。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也是一种早慧。
    只不过和惠子那种智商型的早慧不同，幼年时的白水秋，更多的是独立性和行动力，和同龄人比起来更强一些，至于学习方面嘛……
    从白水佳世所说的情况来看，前身那时候明显对民俗类的课外书籍更感兴趣，再加上在被雨女封印记忆以前，需要经常和灵异事件打交道，想来是没什么心情安心学习的。所以在上高中以前，学习成绩一直都很一般。
    好吧，上了高中以后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但凭借惠子的补课，和每次考试前一两周的突击复习，至少拿到一个中上游的分数还是能够做到的。
    浴室内。
    白水纱奈还在继续说着。
    但说到底，和人夫妇和她一起生活的时间，一共也就那么几年。
    再加上前身从两三岁开始，就展露出来异于常人的灵视能力，并因此养成了沉默寡言的性格，所以真正能够被拿出来说道的趣闻，委实并没有几件。白水佳世说了一会儿，就渐渐找不到话题了，只能不动声色地把话题转移开来：
    “对了，之前还一直没有问过呢，小秋你现在在学校里面，有喜欢的人吗？”
    “……”
    白水秋没作声。
    只是在脑海中下意识地浮现出了神代惠子的身影。
    白水佳世等了一会儿，没有得到回应，于是自顾自地笑了笑，又接着往下说道：
    “没有也没关系，你现在才刚上高中嘛，用不着那么着急，尤其小秋你还是这么优秀的女孩子，等年龄在稍微大一点，身边肯定不会缺少追求者的……
    不过既然已经到了十五岁，也可以试着打扮一下自己了，女孩子嘛，就应该穿得漂漂亮亮的。妈妈那里有一条很漂亮的项链，是我父亲当年送给我的，待会儿我拿过来，就当作是妈妈提前送给你的十六岁生日礼物，怎么样？”
    “礼物啊……”
    说起来，白水秋的生日的确很近了。
    再过半个月左右，也就是下个月九号的时候，就是她的十六岁生日。去年的这个时候，还是千代从蛋糕店买了一个小蛋糕回来，帮她庆祝了一下，场面很潦草，而和人夫妇当时尚在东京，好像是有打过一通电话回来？嗯……已经记不清了。
    不过今年的生日嘛……
    可能会变得稍微热闹一点了。
    心思浮动间，白水秋微微抬起头来，对着白瓷砖上面的反光，看了一眼还坐在自己身后，一边帮她揉捏着后背，一边明显流露出期待之色的白水佳世，无声地叹了口气：
    “既然是母亲大人的礼物，那我就先行谢过了。说起来，我这里也刚好有一份为您和父亲、还有结夏妹妹准备的礼物，和生日无关，只是一点小小的心意，还请您不要推拒。”
    对于和人夫妇的礼物，她是无法心安理得的接受的。
    哪怕是“生日礼物”。
    恐怕真正能够让她毫无芥蒂的接受善意的人，也就只有千代了，而除此之外，哪怕是神代惠子或者老妖怪送出的人情，白水秋也会尽量想办法还回去。至于后者会不会要，就是另外一说了……
    当然了，就算是回礼，白水秋也不可能再买一份和那串项链等价的东西送回去，那样和直接拒绝没什么区别。所以她刚才话语中所说的，其实是一道由自己亲手制作的护身符。
    ——虽然和人夫妇看起来运气爆表，以至于前后两次进入里世界，都能安然无恙地回到现世，但再好的运气，也禁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消耗。随身带着几张取凶化吉的符箓或者法器，肯定是没有坏处的。这个打算，是白水秋在从“里世界”内出来以后就萌生出来的，不算心血来潮。
    在白水秋简单解释了两句后，白水佳世脸上的神情明显松快了几分，好像长舒了一口气似的：
    “是护身类的符箓吗……那的确是件很珍贵的礼物呢，我也先替你爸爸说声谢谢了。”
    说到这里，白水佳世犹豫了一下，又小声问了一句：
    “对了，小秋……今天中午祭典上的时候，那场突如其来的雨，是你用咒术招来的吗？”
    “并不是，只是纯粹的巧合罢了。”
    白水秋摇了摇头。
    这个问题，恐怕不单单是存在于白水佳世心里，白水和人、神代圭介，甚至是惠子和飞鸟等人，搞不好也有着类似的猜测。外面那些客人怎么想，白水秋管不着，但是自己家里人所产生的疑惑，还是有必要稍微解释一下的。
    “是吗……”
    白水佳世将信将疑：“那，这场雨会不会是雨师神大人回来的前兆，你之前不是有说过，神明大人可能会在这次祭典后回到人间……”
    “那只是我的猜测而已，虽然我也希望会是那样，但现在还说不好。”
    白水秋笑了笑，说话的语气变得比刚才缓和了几分：“不过您放心好了，不管雨师神是否会出现，结夏的事情，我都会一直关注下去的。毕竟……结夏是您的女儿，也是我的妹妹，不是吗？”
    “……是啊。”
    白水佳世迟疑了一下，然后露出了一个温婉的笑容，接着就把白水秋的手臂放下，然后将自己坐着的凳子往前挪了一点，基本上变成了和白水秋正面相对的姿态：“胳膊已经按好了，接下来是腿。”
    “诶？这个就不用了吧？”
    “不，像神乐舞这样的舞蹈，手臂动作相对来说并不激烈，吃力最多的还是双腿，需要好好按摩一下才行。没关系，平时你爸爸在家里的时候，我也是这样帮他按摩的，你总不会在妈妈面前还觉得害羞吧？”
    “……”
    接下来，白水佳世就把白水秋的右腿抱起来，放在自己大腿上。
    这个姿势就多少有点羞耻了。
    毕竟白水秋现在只裹着一条浴巾，身上并没有穿着其他衣物，只能用双手把浴巾的下摆用力往下拉拽着，遮住小腹下方，脸色也开始微微泛红。
    “说起来，小秋你的身材其实非常漂亮呢。”
    白水佳世一边在白水秋的小腿上轻轻揉捏着，一边微笑着轻声说道，“我之前在大学的时候，学习的专业是服装设计，曾经见到过不少专业模特，但是像小秋你这样匀称的体形，却是连那些模特都梦寐以求的。
    就像小腿上，明明在跑动的时候能够看到肌肉的存在，但是触感又很柔软，就像是刚柔并济的水流一样，而且皮肤也像绸缎一样光滑细腻，简直就是堪称完美的体质……”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白水秋现在的体质，的确已经不是寻常人类能够比拟的了。
    在全力冲刺的情况下，她的速度可以很轻松地跑进百米九秒，并且以这个速度连续奔跑好几分钟，至于爆发力……在使用八极拳的运力技巧的情况下，一记拳刺甚至能够在坚硬的树干上留下清晰的拳印。
    普通人中，黑木大斗应该也能做到后面这一点，但那家伙的体重差不多有三百多斤，而且肌肉密度大概也要比普通人高出好几倍。
    而白水秋的体重才刚过百……
    这种现象一点都不符合生物科学的原理，非要给出一个合理解释的话，就只能说是因为灵力、八极拳内劲、以及【呼吸法】的存在，给白水秋的身体带来了某种潜移默化的影响，导致身体机能大大超出了常人。
    这种情况，和那些依靠节食和塑形训练，让形体保持最佳状态的专业模特完全不同，因此根本就没有放在一起讨论的意义。
    接下来，白水佳世又帮白水秋把双腿也按摩了一番。
    在后者想要继续帮忙揉捏脚踝的时候，白水秋连忙把自己的双腿收了回来，动作麻利地从凳子上站起身来。
    “刚才按摩这么久，已经够辛苦的了，脚上这种脏兮兮的部位就不用劳烦您了……对了，您应该还没有沐浴吧？”
    “哦，是的，我刚才就是听母亲大人说是你在里面洗澡，所以才进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的……如果你不需要再用花洒冲洗的话，那我就先用了？”
    白水佳世问道。
    “嗯，不需要了。”
    白水秋摇了摇头，又试探着问了一句：“如果您也要帮忙擦背的话……”
    “不用了，你已经累了一整天，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白水佳世的回答并没有出乎白水秋的意料，在得到这个的回应，她就轻声应了一句，然后转身出了浴室，在外面的隔间换上干净的睡衣，再推门走了出去。
    老实说……
    白水佳世这种拉近关系的办法，还是有点作用的。
    在亲身体验了前者的按摩手法以后，白水秋对自己这位便宜母亲已经很难生出恶感……或者说，白水秋其实一直都不存在怨恨这种心理，只是觉得和人夫妇作为父母有点不太够格，同时心里也并没有将自己看作是他们的女儿的自觉，与自己主观意识上的好恶无关。
    而现在嘛……
    在经历了白水佳世的这次按摩以后，白水秋倒是逐渐理解了，为什么会有精油按摩、spa这一类产业，明明收费高昂的要死，生意却还异常红火……因为这种体验的确还是蛮舒服的。
    ——当然了，是指正经的那种按摩。
    “唔，要不要让春绘试着学习一下这项技能……”
    白水秋这么想着。
    至于为什么最先想到的是桃树妖……
    在白水秋的另外几个式神中，鹫峰紫苑很可能也具有这种按摩技能，毕竟这个女人活过的时间太久，学过的各种杂七杂八的技能太多，搞不好就曾经在什么时候，因为好奇而研究过这种东西，但是就算鹫峰紫苑会，白水秋也不太敢让她给自己按，总觉得那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风狸的话，连人形都没有，就更不用考虑了。
    所以唯一合适的人选，也就只有桃树妖了。
    不过因为桃树妖的人类形态还不是非常完整，双手的灵活性也远远没有正常的人类身体那么灵敏，所以想要学习这种技能，还是有点难度的……
    因此暂时也只能这么随便一想了。
    沿着走廊一路回到卧室内，白水秋先例行往柜子里看了一眼，确认雨女并没有醒来，然后才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摊开一本白水纱奈留下的册子，慢慢看了起来。
    等到十点钟左右的时候，关了灯上床睡觉。
    这一觉睡得很沉。
    次日，雨神祭按照往年的惯例继续进行着，虽然仪式比第一天简单了许多，但前来参拜的客人却不见减少，其中还颇有一些，守在院子里眼巴巴地等着天空再次下雨。
    在祭典进行到第三天的时候。
    神代圭介又往天目神社来了一趟。
    不过这次，他是单独来的，只带了几个随行保镖。
    而神代文山毕竟已经是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了，从千叶市一路舟车劳顿过来，很是辛苦，之前已经在天目山上坐了整整两天，现在正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而且，神代文山这次回来也不光是为了雨神祭这一个原因，还因为神代家在成田市这边也略有一些产业，像松竹会、秋月组这些与神代财团关系匪浅的黑白两道组织，这时候也都会派人前去拜访老人，所以应酬方面的事情也免不了的。
    惠子也因此一起留在家中，陪伴自家祖父。
    这次过来，这位神代家主的目标非常明确，在寒暄了几句后，就径直看向了白水秋，开门见山地问道：
    “小秋，听婆婆之前说，你有一些事情想问我？”

第632章
    这时候，千代已经缓缓起身，示意和人夫妇一起出去。
    后者虽然有点不明所以，但既然自家母亲都已经发话了，也就没再说什么，默默地选择了听从。
    等几个人都离开以后。
    会客厅内就剩下白水秋和神代圭介相对而坐，稍微错开几步，还有穿着一身黑西装的骨川默不作声地跪坐在蒲团上，双手放在膝前，眼观鼻，鼻观心。
    “是的，我的确有一点疑问，想要请圭介叔叔解惑。”
    说这话的时候，白水秋下意识地先用余光往两侧扫了一圈。
    虽然知道神代惠子现在不在这里，但她还是尽量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很抱歉冒昧地叨扰到你，但这件事情委实很重要，是关于尊夫人，也就是已故的千鹤阿姨的。
    我想要知道，当年您和阿姨遭遇到的那场刺杀，究竟是怎么发生的，期间又遇到过哪些值得在意的人或物。
    尤其是……是否有出现过和白莲宗有关的事情。”
    神代千鹤，是惠子妈妈的名字。
    这次会面，其实是由白水秋主动发起的。
    大约在半个月前，在从松平健次那里，得知了八年前那起刺杀事件可能存在的隐情时，她就已经通过自家奶奶和神代圭介联络过一次了，但当时神代圭介身在外地，所以把见面的时间推迟到了盂兰盆节之后。
    可偏偏又因为里世界事件的发生，让这次见面不得不再次推迟，才一直拖到了现在。
    从目前已经掌握的情况来看，神代圭介夫妇遭遇到的刺杀事件，很可能和八年前的那场暴雨，以及发生在茨城县那间废庙内的“神隐事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可能还牵扯到了白水秋自己被封印记忆的事情。
    因此，必须尽力调查清楚。
    “千鹤……”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神代圭介脸上的神情微微变化了一下，整个人的气质好像都瞬间多了几分凌厉。
    不管怎么说，神代圭介毕竟是神代财团的现任当家，经历过了商场上、甚至现实中的生死搏杀，阅历见识都不是常人可比的，此刻展露出来的气势，才是他在外界呈现出的真正面目，和平时那副和善可亲的邻家叔叔模样截然不同，若是阅历不深的普通人，恐怕当场就要被震慑住。
    但白水秋这段时间也算是见识过不少大人物了，土御门家的那几位，气势比神代圭介要惊人的多，所以这时候并没有太大感觉，脸色依然很淡定的样子。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有一个问题需要先确认一下……”
    神代圭介抬起头，目光定定地看着白水秋：“这件事情，和对策组现在正在处理的事件有关吗？”
    “……有关。”
    白水秋犹豫了一下，慢慢点了点头：
    “事件的具体情况我不便多说，而且对这些事情的了解过多，对作为普通人的您来说是没有任何好处的。
    但我可以保证，我不会把从您这里得到的情报随意透露给别人。这次交谈的内容，主要只是为了验证我的一个猜测罢了，如果您觉得有些问题不便回答，也可以不说的。”
    “……”
    长久的沉默。
    同样是因为身居高位的缘故，神代圭介的眼界远比大多数普通人要开阔，虽然主要精力都放在了生意场上忙碌，但是关于对策组的存在，还有前段时间发生在灯笼山脚下的那场白莲宗集会，以及佐仓市野山会所内的那起冲突事件，他还是略有耳闻的。
    另外，神代惠子偶尔也会跟他提起那么几句，白水秋从松平健次那里得到的情报。
    所以这时候，神代圭介近乎本能地把当年的那场刺杀、野山会、以及白莲宗和对策组这几个关键词，联系到了一起。在斟酌了好一会儿后，终于开口了：
    “好吧，既然小秋你这样说，那我就如实相告了。”
    “事情是这样的……”
    “从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开始，神代财团就在逐渐崛起的过程中，因为生意场上的一些事情，与野山会方面发生了几次摩擦。从最开始，单纯的在生意场上向对方使绊子，到后来，渐渐使用各种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甚至是明目张胆的发动刺杀……
    尤其是在十年前，在一次由千叶县政府主导的竞标活动中，我父亲和松平财团的大家长同时盯上了一个大项目。
    那个项目本身的利润就有数十亿，而且还能够借机和欧洲一个国家的高层政要搭上线，从后者那里得到大量的技术和资源支持，所以被我们争夺的相当激烈，但最后项目还是被我们成功拿下。
    这个结果，让松平财团和野山会的高层大为光火，因此演变成了双方之间的正面冲突……”
    这番讲述，算是解释了神代财团和野山会之间冲突的缘由。
    不过就算神代圭介不说，白水秋也很清楚。
    毕竟生意场上的事情，本质上其实都是由于利益不均引起的，“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绝不是一句虚言。
    在神代财团崛起之前，野山会几乎垄断了整个关东地区的银行、建筑、和船舶产业，另外几家小财团，最多只能等他们吃干抹净以后，再凑合着喝点指缝间漏出来的汤汤水水。
    可神代家的野心却远比其他人要大，从神代文山这一代开始，凭借着黑白通吃的高超手腕，在短短二十余年间迅速崛起，并一再从前者嘴里虎口夺食。
    一次两次还好，等这些恩怨积累到一定程度以后，只需要一个导火索，就会惹来对方的疯狂报复。
    只不过，野山会所采用的手段实在过于激烈了一点……
    最开始，野山会方面是想直接刺杀神代文山的。
    虽然那个时候，神代文山就已经是一位年近六旬的老人了，但是身体状况却保持的很好，而且精力充沛，在商场上的手腕相当强硬，在政府和黑帮内都掌握着大量的人脉资源，可以说是整个神代财团的灵魂人物。要摧毁神代财团，由他这里切入，是最快捷的办法。
    负责策划这场刺杀的松平吾郎，在一年多的时间内先后进行了三次尝试。
    前两次都因为神代文山高超的警惕性和丰富的商战经验，根本没能找到下手的机会，第三次则是刚刚出手，就被神代文山身边的保镖挫败，以失败告终。但也并没有被神代文山确认自己的身份。
    于是，野山会转而盯上了已经被内定为下任家主的神代圭介。
    根据事后复盘和调查出来的结果，松平吾郎拟定的计划有两套。
    第一套方案，是通过假扮绑匪的方式，找到神代千鹤和惠子母女俩单独外出的机会，对她们实施绑架，再通过一系列操作，将神代圭介引到一个事先选定的废弃工厂内，再制作出一场意外失火，将他们都烧成一堆焦炭，毁尸灭迹。
    第二套方案，则是通过买通内应，对神代圭介的汽车动点手脚，制造一起车祸，一口气将神代家的一家三口害死。
    无论最后得手的是哪一套方案，神代圭介都是必死无疑的，如果能把神代文山也一并引出来，就更是一个意外惊喜了。
    只有神代惠子，松平吾郎特意多做了一手准备。
    毕竟，这个女孩当时还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相比于已经被神代文山培养起来、正值年富力强之际的神代圭介，相对来说更容易控制。对于神代圭介来说，死了比活着好，而对于神代惠子来说，活着的惠子，是远比死了的更具有利用价值的。
    如果一切行动顺利，死的人将只有神代夫妇，而惠子会被作为人质，被转移到野山会手中，用来当作威胁神代文山的筹码。
    ——神代文山只有神代圭介一个儿子，而神代圭介也只生了神代惠子一个女儿。
    因此，只要将神代圭介杀死，神代财团就只剩下惠子一个直系继承人了。
    这样一来，除非神代文山打算从亲戚里面，另外挑选一个并非己出的旁系子嗣出来培养，否则就算知道希望渺茫，也一定会倾尽全力，保住自己这条硕果仅存的血脉。而等到野山会以惠子作筹码，充分榨干这个女孩的利用价值以后，就会直接将她杀死，断绝神代文山的最后一丝希望。
    唯有这样，才是杀人诛心的上上策。
    也只有将手段做到最绝，才能彻底将神代家打压下去，并让关东地区的其他几家财团为之胆寒，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
    至于说道义、“祸不及家人”什么的，在利益面前都是无稽之谈。
    只有双方实力相当，没办法将对方灭掉的时候，才会退而去扯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事实上……
    松平吾郎的方案其实已经成功了。
    “当时跟在我身边的一位保镖，被松平家暗中花费重金收买了，但因为一时疏忽，我没能及时发现这一点，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那天在浦安市的游乐园，松平吾朗通过他，提前在我们乘坐的汽车上动了手脚，从外表上看不出什么，但是一旦车速加快到某个界限后，刹车就会失灵，即使事后调查起来，也大概率会被认定为偶然因素引起的意外事故，无法追究到野山会身上……”
    这样一段惊心动魄的往事，被神代圭介用平淡的语气讲述了出来。
    就算只是作为旁听者，白水秋都觉得有点心惊肉跳。
    商场如战场的说法，绝非虚言。
    对于神代文山那样在这一行内摸爬滚打了数十年的老前辈来说，这种手段只会见识的更多。而当时的神代圭介，约摸也就三十岁出头，才刚刚接手财团内的各项事情没几年，经验、手段、警惕性，都较父亲逊色了不少，因此才会踩入到这个精心设计的陷阱中。
    只是……
    “等等……你刚才说，游乐园？”
    白水秋打断了神代圭介的讲述。
    “嗯，就是位于浦安市的那座东京迪士尼乐园。
    那天我和千鹤原本已经说好，要在夏天带着惠子一起去游玩的，但是就在玩到一半的时，公司那边出现了一点突发状况，我不得不暂时离开前去处理，并让千鹤带着惠子在里面游玩，等我处理完事情以后，再去与她们汇合。”
    神代圭介似乎是想起了当年的情景，脸色有点复杂地笑了笑：
    “当时是暑假期间，虽然天气很炎热，但是游乐园内的游客很多，还有许多学校的学生结伴过来游玩，其中不乏和惠子年龄相仿的孩子，惠子的表现也难得的很兴奋。
    我在千鹤身边留下了一队保镖，负责随行护卫他们的安全，才暂时离开办事，可仅仅是在一个小时后，千鹤就给我打来电话，说是惠子失踪了……
    失踪地点是在游乐园内的鬼屋附近。
    当时，千鹤只是去买了个冰淇淋，前后最多几分钟的时间，只是一转眼的功夫，就发现惠子不见了踪影。而且直接盯梢在惠子附近的两个保镖，也都被人无声无息地敲晕在角落里。对于他们这些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员来说，这种事情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
    得知这个消息后，我立刻带着人从园外赶过来，跟在千鹤她们身边的保镖也立刻往四周展开搜寻，把整个游乐园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惠子的下落。
    期间我也尝试过和园方联络，调取了各条主干道的监控录像，一样没有收获。
    可就在两个小时后，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惠子却忽然被一辆巡逻的警车送回来了，据车上的警察说，他们是在路边遇到走失的惠子，听到她报出了游乐园的地址以后，将她送回来的。
    虽然对惠子离奇回来的事情感到很奇怪，但很因为天色已晚，而且我和千鹤也都还没有弄清楚是谁在针对我们，出于担心会有更糟糕的事情发生，决定先离开浦安市，等回到家里再从长计议。
    可就是在我们往家里赶回去的路上，遭遇到了那场蓄谋已久的杀局……”

第633章
    “……当时我们乘坐的汽车突然刹车失灵，司机拼尽全力，才把车头转入到了路边一处上坡的树林内，总算没有当场车毁人亡。
    但紧接着，松平家找来的杀手就陆续从四周围了上来，和我手下的保镖展开激烈的枪战，为了保护我，千鹤被一颗子弹射中了胸膛，在送到医院之前就已经停止了呼吸……”
    说到这里，神代圭介叹了口气，脸上的神情有点黯然：
    “不过，野山会的这次行动，也算是彻底撕破了我们两家那层表面上维系着的那层和平伪装。
    在刺杀事件发生后，我和父亲很快就把惠子转移到了一处不为人知秘密住所，安顿好了以后，就开始针对松平财团和整个野山会，策划和展开了一系列报复行动……”
    “秘密住所……”
    白水秋微微眯起眼睛，听着神代圭介的讲述，脑海中隐约回想起了几幅先前看到过的画面。
    印象中，惠子曾经说过，自己有一段时间被家里安置在一个地方，期间每天只能见到凉子和另外两个保镖大叔，无聊的时候只能靠打牌来消磨时光。而凉子也是因为在那段时间里，每天帮惠子做饭，才开始慢慢练就了一手不错的厨艺。
    这么看来……
    那段经历，很可能就是神代圭介现在所说的这一次了。
    神代圭介的讲述还在继续：
    “在神代财团起家的时候，曾经扶持过一批帮会组织，其中势力最大的一支，叫做松竹会。
    这一帮会当时的舍弟头名叫宫城良田，如今已经是松竹会的会长，他和我神代家有着牵扯不清的关系……是我父亲在年轻时的一次荒唐行径后留下的私生子，但除了我和父亲以外，很少有人知道这一点。
    还有秋山本哉，他最初也是松竹会的一员，和宫城交情很深，后来带着一批人手从松竹会内分离了出去，创建了现在的秋月组。
    在那次报复行动中，这批黑帮出动了大量的人手，再加上我们神代家提供的武器装备，在不到半个月内的时间内，就与野山会接连发生了三场大小不一的火拼，累计造成超过三十人的死伤，连宫城本人都在一次火拼中被流弹击中手臂。
    因为这几场火拼造成的影响太大，连千叶县的警察本部都受到惊动，本部长青川亲自凑了一个局，将我父亲和野山会的几位大家长请过去长谈了一次，火拼才暂时平息了下来。
    不过后来，就是在第三次火拼结束后的不久，松平财团不知道是受到了来自哪方面的压力，主动把松平吾朗交到警方手中，并将其作为替罪羊，揽走了买凶杀人的所有罪名……这一点让我们始料未及。
    直到现在，我们都不清楚他们为什么会在还占据着上风的情况下，突然这样做。
    松平吾朗被判处了十五年徒刑，后来又陆续减了几次刑，在上个月的时候已经顺利出狱，我那时候还派人盯过他一段时间，但碍于时过境迁，不好再随意引燃战火，所以没有任何进一步的行动……
    神代家和野山会之间的恩怨，大体上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神代圭介结束了自己的讲述，把桌上的杯子拿起来，仰头一饮而尽：
    “惠子因为那起事件受惊不小，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变得郁郁寡欢，而且身体状况也急剧下降。
    她的心脏病是天生的没错，但原本并没有那么严重，只需要每年定期去医院做几次检查就好，可是在千鹤死后，却开始频繁住院治疗，而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几乎每天都要吃药。
    后来我干脆请了一批私人医生回来，又在家里购置了一批仪器，确保在惠子发病的时候，随时都可以为她提供最先进的医学治疗。
    惠子这次转学过来以后，这支医师团队也都跟到了成田市这边，都被安置在距离天目山不远的那栋山间别墅内，听惠子说，小秋你曾经去那里做过客，应该也是见过他们的……
    另外，我父亲也在这次事件中遭受了不小的打击，他和千鹤的父亲关系很好，一直都把千鹤看作亲生女儿的……”
    “至于白莲宗，我其实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惠子失踪的过程很蹊跷，几乎是在千鹤和几个保镖的眼皮底下被绑走的，而且从鬼屋周围的监控探头，也恰好在惠子失踪的那一小段时间内出现了故障，没能录下有用的影像资料……
    还有一点就是……
    当时参与那场刺杀的杀手，还有之后那几场火拼的时候，野山会都出现过一批人，好像对受伤有着异于常人的耐受力，有几个就算是被命中了要害，依然能够保持较强的行动能力，这一点非常不可思议……
    对了，骨川当时也在，对于这些情况，他可能记得比我更清楚一些。”
    说这话的时候，神代圭介往骨川的方向看了一眼。
    白水秋也跟着将视线投了过去。
    在两人的注视下，被叫到名字的骨川直起身来，点了点头：
    “是的，事情的确是像老板说的那样，那一次惠子小姐在游乐园失踪的情况，的确格外诡异，根本就不像是正常的绑架者能够做出来的。
    另外……
    我曾经从一些人那里听说，白莲宗的白莲大圣人有着一种特殊的能力，可以炼制出许多拥有奇奇怪怪功能的药物，有强身健体的，有增强某一方面能力的，就像白水小姐您之前曾经交予我们的那些符箓一样，有着诸多不可思议的妙用……
    松平家一位大人物卧病多年，就是在受到了这位大圣人的治疗后才重新下床的。
    也许，那些杀手就是因为服用下了他的药物，才会呈现出异于常人的表现。”
    “……”
    白水秋微微眯起眼睛，没吭声。
    关于白莲大圣人炼制丹药的能力，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说了。
    老实说，白水秋其实对这方面非常好奇。
    因为直到现在为止，不管是来自自家祖辈的传承，还是曾经打过交道的铃木、朝仓几家、以及京都的清水寺等等，都没有哪位前辈展露过“炼丹”这项技能，唯一有点接近的，也就是清水寺的白丁花茶了。
    假如那位白莲大圣人真的能够炼制出这些有着匪夷所思作用的“丹药”，就说明他手里掌握着一些和白丁花茶叶类似的“天材地宝”，否则仅凭符箓咒术，是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
    但……
    这些其实都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神代千鹤的死，还有惠子和神代文山的病，都与野山会发起的这次刺杀息息相关。
    这就让野山会必须垮掉的理由，又多了两条了。
    而且……
    白水秋还对另外一件事情格外在意——
    从听到“东京迪士尼乐园”的那一刻开始，她的记忆中就不自觉地浮现出了几幅画面。
    所有画面都是以第一人称视角呈现的。
    最先出现的是一间鬼屋。
    作为视线主角的她自己，好像正坐在靠近公厕一侧的一张长椅上，正在安安静静地看着面前熙熙攘攘的人群，手里拿着一支冰淇淋，正在轻轻咬着。
    不远处的路边，赫然有一个穿着小白裙的小女孩，正在眼巴巴地看着她……准确的说是看着她手里的那支冰淇淋。
    而更远一点的地方，还有一台出售冰淇淋的冷饮车，旁边被大人小孩围得满满当当，其中有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时不时往这边回头看上一眼。
    ……
    然后是一辆正在颠簸着前进的汽车，自己好像被人用一块潮湿的手帕从背后握住了口鼻，扔到了车厢的后座上，旁边还有另外一个人，因为是背对着的缘故，看不到面容，只是从背影轮廓判断是一个年龄不算太大的女孩，正在昏昏沉睡着。
    除此之外，还有一缕淡淡的奶香味萦绕在车厢后排的座位间，嗅起来的感觉有些熟悉。
    ……
    再然后，就是自己回到天目神社后的某个周末，和自家奶奶一起在家中吃晚饭的时候，从电视上看到了“浦安市警方捣毁人贩子窝点”的新闻，从老人那边递来的眼神中，隐隐带着几分后怕。
    ……
    每一幅画面都很模糊，好像被一层厚厚的马赛克遮掩着，仅凭这样的画面，很难推测出事情完整的来龙去脉。
    可……
    自己跟着学校去浦安市修学旅行的时间，是国小二年级的时候，也就是八年前。
    和神代圭介一家三口去往迪士尼乐园的时间一样。
    而且，时间同样都是在夏天，各地学校陆续开始放暑假的时候，难道……自己当初遭遇的那次绑架事件，其实并不是什么“人贩子”做的，而是恰好撞上了野山会绑架神代惠子的时候？
    白水秋眉头越皱越紧，想要从自己的记忆中挖掘出更多的信息，可是这个想法还没来得及付诸实现，就感觉到识海深处的那座“八门金锁阵”，再一次亮了起来。
    随着一团灿灿的金色光华闪烁，许多道看不清含义的古奥符文悄然流转，密密麻麻的一大片，将原本已经开始沸腾的记忆按压了下去。
    两种力量相持之下，短短几秒钟内，白水秋就感觉到一种头痛欲裂的感觉油然而生，让她不得不放弃了继续思考下去，转而轻哼了一声，将身子伏在茶几上。
    “小秋？”
    神代圭介注意到了白水秋的异样：“没事吧，是身体哪里觉得不舒服吗？”
    “咝……我没事……”
    白水秋轻轻呼了口气，努力运转着呼吸法将渐渐加快的心跳平复下来，然后一边用食指关节揉压着太阳穴，一边抬头往对面的神代圭介那边看了一眼，抿了抿嘴唇：“再问您一个问题……
    惠子当时有跟您说过，她是怎么在那次失踪后安然归来，与您和千鹤阿姨汇合的吗，还有……
    在神代叔叔你刚才说的那次去游乐园的经历中，您有听说过一群涉及到儿童绑架案的人贩子吗？”
    这其实是两个问题了。
    但神代圭介并没有沉默太久，略微迟疑了一下，就开口回答道：
    “哦，你说这个啊……
    当时惠子在游乐园内失踪了一段时间，又被警车送回来后，我和千鹤询问过她的去向，据那时候的惠子说，她是在鬼屋附近被人用迷-药捂住口鼻，迷迷糊糊地被带到了一辆面包车上，然后在面包车往某个方向行驶的途中，被另一个女孩子救了……
    我也不知道这个消息是真是假，因为惠子并没有看清楚那个女孩的相貌，而且从她嘴里说出的逃脱过程，听起来就像是幻想一样。
    因为我和父亲根本不相信，一个和惠子差不多大的女孩子，竟然能够自行挣脱了绳索，在自己脱困的同时，又把她也一起从面包车上带出来，再一路逃脱找到路边巡逻的警察，然后转身飘然离开……这一切很像是由惠子单方面臆想出来的。
    或许那时候真的有人救下了她，但肯定不会是个小孩子，只是我和父亲一直没有调查出来那人的身份。
    至于当时参与绑架惠子的那几个人，也在那天的刺杀案发生以后，就人间蒸发，我和父亲试着寻找了大半年，始终一无所获，反倒是在搜寻他们的过程中，无意中发现并捣毁了浦安市的一个人贩子窝点，也算是误打误撞做了一桩好事吧。
    我想，那几个人可能是被野山会方面暗中封了口，否则就算是被送往国外，也不可能无声无息地藏匿这么多年都不显露出风声。”
    “……”
    白水秋微微垂下眼帘，没吭声。
    已经不用再往下问了。
    看来，存在于她的记忆中的那段“被人贩子绑架”的模糊经历，大概率并不是真正发生的事实，而更可能是在部分记忆被封印起来的情况下，由头脑对残缺的记忆进行自动补全，所形成的一种错误感觉。
    真正发生在八年前的迪士尼乐园内的事件，恐怕正是神代圭介所说的这样。
    至于那个救出了惠子的“看不清面貌的女孩子”……
    很可能，就是幼年时的白水秋！

第634章
    身份上应该是确凿无疑了。
    但白水秋还不清楚，前身在那个时候，究竟是主动插手进来的，还是单纯被卷入其中的无妄之灾。
    就白水秋继承自前身的记忆来看，幼年时的她，并不是个喜欢主动惹事的性子。
    因为有着迥异于常人的灵视能力，所以从小就与身边的同龄人格格不入，最常做的事情，就是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坐在角落里，观察着周围的行人来来往往——当然了，能够被白水秋看到的，也不一定都是行“人”。
    也许，就是在这个过程中，前身亲眼目睹到了神代惠子被绑架的过程，并且还被绑架者发现了。
    为了封口，松平家的杀手把她也一起迷晕过去，和神代惠子一并绑到了那辆面包车上，再驱车离开。
    然后……
    在离开游乐园后，前身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竟然从那座车厢内脱身了出来，而且不仅自己顺利逃脱，还顺带着把神代惠子也救了出来，将她送到巡逻的警车附近后，就独自一人悄然离开。
    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很可能就是这样了。
    唯一有点说不通的，就是幼年时期的白水秋究竟是怎么逃出来的……
    要知道，松平家也是千叶县内赫赫有名的大财团，势力雄厚程度丝毫不亚于如今的神代财团，甚至犹有过之。能被他们派出来执行这次刺杀行动，绝对不会是什么平庸之辈。就算退一万步说，这群绑匪只是松平吾朗随便找来的一群乌合之众，没有经受过任何专业训练……
    但只要不是一群小聋瞎，就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在自己眼皮底下逃脱。
    假如不是在面包车的车厢内，而是换做某间用于关押她们的屋子，那倒是还可以解释为对方疏于守卫、然后屋子的墙壁或者窗户上有个破洞……虽然听起来稍微扯了一点，但总比跳车逃生这样的解释要来得合理一些。
    “或许，在那个时候，雨女就已经和‘我’见过面了……”
    将这个假设作为前提，那么……
    因为幼年时的白水秋，被松平家绑架的这段遭遇，雨女先是出手把那群绑架犯干掉，然后又顺图索骥，找到了与野山会合谋、并且很可能也参与了这起刺杀行动的白莲宗，然后在茨城县的那个雨夜中，将后者连同那间废庙内的白莲宗教徒全部斩杀殆尽，最后用一场雨洗刷掉了所有的战斗痕迹……
    白莲宗方面因为无法推断出任何和作案者有关的情报，出于对未知敌人的恐惧，要求野山会向神代财团服软。
    所以，松平家才会在火拼还没有拼出结果的情况下，主动把松平吾朗交给了警方和法院进行审判，以此换取和神代财团休战的契机。
    同时……
    雨女也因为这次事件，彻底封印了幼年白水秋的灵力和记忆，通过这种方式将她和灵异层面的世界隔绝开来，起到了一定程度的保护作用。所以现如今的白水秋，才会对游乐园事件的真正经过，以及神代惠子毫无印象。
    这样一来，所有的疑点就都能够解释的通了。
    无论是神代圭介讲述的这段故事，还是之前从松平健次那里得到的情报，全部都对上了。
    “呼……”
    白水秋在脑子里把所有的线索全部捋了一遍，心里大概有了点判断，但还是向神代圭介确认了一下，那次刺杀事件发生的具体日期，以及后者是否在游乐园内看到过自己。
    “七月十八号，这个日子我记得非常清楚，是千鹤的祭日。每年的这个时候，我都会赶回家中为她送一束花……”
    神代圭介脸上呈现出哀伤的神情，在自己的思忆中沉湎了一会儿，才重新抬起头来：“不过，小秋你那年也去过浦安市的迪士尼乐园吗？也许是因为不在同一天吧，在我的印象中，并没有看到过你。而且千鹤也没有说起过……”
    十多年前的时候，神代千鹤是有跟神代圭介一起造访过天目神社，并见过到幼年时的白水秋的。
    如果真的在迪士尼乐园内见到了白水秋，这个女人应该能认出她。
    至于惠子……
    当时才七八岁而已，而且因为这个女孩有着先天性的心脏病，时常需要去医院做检查，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深居简出，所以并没有来到成田市。几个月前的那一次，是神代惠子第一次到天目山来，也是第一次和白水秋见面……
    “等等……”
    白水秋忽然怔了一下。
    那时候……
    惠子真的是第一次见到她吗？
    因为时隔数月，她的记忆已经有点模糊了，只依稀记得神代惠子好像对她的那身巫女服特别感兴趣，还询问了许多涉及到灵异层面的问题。当时的白水秋，还以为这个女孩只是出于对巫女这一职业的好奇，外加那个由双方祖辈订下，听起来好像玩笑一般的“娃娃亲”的影响，才会表现出那种好奇心理……
    可现在想想……
    会不会还有一种可能，神代惠子其实是在那一次见面中认出了她，才会表现出格外的亲昵？
    毕竟，“没看清面貌”，只是惠子单方面的说词，从这个女孩对神代圭介的解释来看，她对当日发生的事情是有一定印象的。就算因为应激性的影响而忘掉了一部分，也总该会有一些残留下来。
    或许是声音，或许是感觉。
    那样的话，白水秋就有点明白，为什么惠子会从“初次”见面的时候，就对自己格外抱有好感了。
    越想越乱。
    白水秋摇了摇头，把心里越来越纷杂的念头按了下去，然后深深吸了几口气，再慢慢吐出去，强迫自己变得冷静下来。
    “圭介叔叔，非常感谢您把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我。”
    白水秋微微欠身，向坐在自己对面的神代圭介行了一礼：
    “但我目前还有一些疑点没有想通，需要再多花一点时间进行验证，才能推测出真正的答案。所以，关于今天的这次会面，还希望您暂时不要向其他人透露出去，尤其是惠子。”
    “好的。”
    神代圭介点了点头，然后有点勉强地笑了笑，轻呼了一口气：“这些话其实已经在我心里埋藏了很久，平时不好对别人说，就连惠子，也怕因此勾起了她的那段噩梦般的记忆，再影响到平常的休息和睡眠。
    今天能够和小秋你，把这些话完完本本地说出来，我也觉得压力缓解了不少。
    如果之后还有什么问题的话，你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我会将能够想起来的所有情况，都如实告诉你的。”
    “是吗？那我就提前跟您说声谢谢了。”
    白水秋微微一笑。
    该问的事情已经问完了。
    接下来也该到了道别的环节了。
    这时候，神代圭介沉吟了一下，还是有点不放心地问了一句：“对了，小秋你刚才……真的没事了吗，如果感觉哪里不舒服的话，千万不要勉强，我可以让家里的私人医师过来帮你检查一下，不会花费多少时间的。”
    “多谢您的关心，我没事，只是因为昨晚睡眠不好，突然觉得有点困倦罢了。”
    白水秋又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道。
    见她这么回应，神代圭介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将杯子中的茶水喝完，起身告辞，而白水秋则是在和自家奶奶打了个招呼，一路把这位长辈送到了山下以后，才慢慢踱着步子，沿着参道一路走回神社。
    “这一次，还真是问出了一个了不得的大秘密啊……”
    在快到神社正门前的时候，白水秋停下脚步，仰头看了一眼碧蓝如洗的天空。
    好半天，她才吐了口气，将视线收了回来，又揉了揉略显酸胀的太阳穴。
    “再等几天吧……”
    原则上来说，白水秋是不想勾起神代惠子的伤心事的，所以才没有直接问神代惠子，而是向神代圭介，求证这次刺杀事件的始末。
    可如果等这次雨神祭结束后，雨女依然还是没有醒来过的话……那她也就只好去找神代惠子这位唯一的知情人，来确认当初的情况了。想要了解当年那起神隐事件的缘由，解决白莲宗的麻烦，发生在那辆面包车上的事情，恐怕是绕不过去的。
    ……
    这次交谈的内容，白水秋并没有跟任何人说。
    千代等人也都识趣地没有多问。
    等到第二天一觉醒来，她就已经把这段往事暂时按下，将全部心思都投入到了雨神祭上。
    第一天的祭典结束后，【操办雨神祭】的任务并没有显示完成。
    这一点，和白水秋预先猜测的差不多。
    也就是说，这次日常任务的结束标志，并不是完成某一项祭礼或者神乐舞，恐怕要等到整个雨神祭的所有祭典流程，全部都走完了以后，这项任务才算是正式完成。
    这个结果，在白水秋看来并不是什么坏事。
    毕竟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系统发布的任务奖励，和任务的执行难度是有一定的比例关系的，通常难度越大的任务，奖励额度就越是丰厚，如果真的只是跳了一场“雨师舞”，就获得了奖励的话，恐怕奖励的成色不会太好。但等到整个祭典结束后，就另当别论了。
    对此，白水秋隐隐有点期待。
    ……
    接下来的几天，一切如常。
    只是在重新见到神代惠子的时候，白水秋的心里隐隐有点异样，有两次甚至都忍不住想要开口询问她关于游乐园的事情，但最后还是在理智的控制下，将滑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而惠子因为不清楚神代圭介和白水秋之间的这次私下见面，所以就算看出一些端倪，也只当作是白水秋在想着别的心事，出于某种顾虑不好告诉她，因此也就没有多问。
    在白水秋的努力下，雨神祭有条不紊地继续推进着。
    第一天那场“言出雨至”的“神迹”，不仅被前来观礼的客人们看到，也通过他们向外界传播了出去，网络上陆陆续续出现了几段当日的视频，也有人绘声绘色的在帖子里讲述了那段“神迹”的经过，但大多数并未亲眼看到那一幕的民众，都对此秉持着怀疑的态度。
    其中一部分人，更是抱着眼见为实的心态，在接下来的这几天内，陆续赶到天目山来一探究竟。
    但是后面的几天，并没有再出现类似的巧合。
    于是网络上渐渐开始有了传言，怀疑第一天的那场“神迹”，其实是天目神社为了招揽客流，而故意炒作出来的假新闻。
    这种说法理所当然地引起了另一批人的反对。
    毕竟，视频可以剪辑，但在场几百名客人亲眼目睹的那场雨，却是做不得假的，天目山上那些被雨水浸透的泥土和花卉草木，也都是清清楚楚的见证。就算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
    观看祭典本身又不收门票钱，而御守和神签也都是自愿购买的，还不许人家借着“求雨成功”的噱头，顺势宣传一下了？
    能够亲眼看到“IH大赛冠军”、“东瀛弓道超新星”、“四千年一遇的绝世美少女”、“打破次元壁的巫女小姐姐”跳舞，难道不比验证“神迹”是真是假，来得更重要？
    没错，最后面那个，是白水秋跳雨师舞的视频被人录制下来、发布到网络上以后，最新得到的外号。
    至于原因嘛，大概因为白水秋在祭典第一天跳的那场舞，看起来过于飘逸了一点，从身姿到舞步几乎都无可挑剔，就像是动漫中才可能出现的美少女一样。所以才有了“打破次元壁”的说法。
    最开始的那段视频，已经在短短几天内，得到了十几万的播放量和上万的转发量。
    这其中，白水秋的那几个粉丝向网站，贡献了不少流量。
    也正是因为这些原因，网络上关于她和天目神社的各种正面和负面的讨论才会甚嚣尘上，毕竟人红是非多这个道理，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不会例外。

第635章
    对于这些喧喧扰扰的消息，白水秋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的。
    反正她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也没有用“祈雨咒”来制作虚假的神迹，网络上再怎么吵闹，也伤不到她一根毫毛。就算真的有人跑到天目山来验证，也无非是给自家神社添个人气。
    反倒是神代惠子和日向飞鸟等人有点忿忿不平，但是在她的劝说下，并没有采取什么特殊的举动。
    日向飞鸟倒的确是做不了什么。
    但惠子是可以的……
    理论上，以神代财团的能力，甚至可以直接通过网线把那些吵得最凶的家伙找出来，然后对他们进行物理层面的“劝说”和“安抚”……但那种事情就有点过了，也没什么必要。
    不过，白水秋也不是对网络上的这些消息完全不在乎。
    至少有几条消息，就让她略微有些在意——
    在第一天的祭典上，是有一些客人用自己随身携带的矿泉水瓶，或者其他容器，接取了从天而降的雨水的。白水秋和日向飞鸟当时也都看到了，只当作是这些家伙的临时起意，因此并未阻拦。可没想到，网络上竟然开始出现了关于这场雨水的话题。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刚开始还只说“这场雨是由神明大人赐下的圣水”。
    后来传着传着，就变成了“这场雨水有着相当神奇的妙用，喝下去以后可以祛病除灾，延年益寿”。甚至有人在网络上开出帖子，想要高价收购当日的雨水回去饮用。
    这就有点扯了……
    说起来，那场雨水的确是有那么一点点灵力气息的。
    毕竟降雨不可能凭空产生，一般都是来源于自然界中的水汽，天目山上有“雨师神的气息”庇护，在这股气息的影响下，后山的山林、小溪内，多多少少是附带了那么一点灵力气息的。而当这些水珠通过大气的蒸发和循环作用，形成云层中的水滴后……
    自然而然地就附带了一点不同于常规水源的气息。
    但，真的只是一点点。
    而真正能够做到延年益寿的水，白水秋手里倒也有。
    就是从天元大师那里得来的“清泉之水”。
    这东西才是货真价实的“圣水”，由清水寺初代祖师从华夏带回来，最初源头则是来自观音大士的玉净瓶。京都音羽山的那口瀑布，只是掺杂了一部分这种泉水，就具备了驱除疾病、强身健体的功效，并为前去拜祭的客人们津津乐道。相比起来，天目山的这场雨，基本上和普通的雨水没什么区别。
    当然了，就算没有实质性的补益作用，也总不会对身体有什么坏处，当作山泉水喝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算了……”
    白水秋摇了摇头，把这些纷乱的念头抛开。
    传言这种东西，一向是传播起来容易，辟谣的时候就麻烦多了，只要这些家伙不惹出什么大乱子，自己在网络上闹腾一下，也犯不着大动干戈。
    但为了避免有人认为这些传言是自家神社炒作出来的，还是要在神社外面竖个牌子，表示“本神社范围内所降的雨水没有任何功效”，免得再有人拿着这一点来攻击自家神社……
    ……
    在白水秋将这个打算告诉秋月组的第二天，写有字样的木牌就在天目神社的大门外侧竖立起来了。
    这种行动，自然又引来了一阵议论。
    一部分人信以为真。
    另外一部分人则是觉得这是在欲盖弥彰，反而更加坚定地相信天目神社的雨水有着神奇的妙用，甚至还有几个脑袋疑似有点毛病的家伙，在早上五六点钟的时候跑到天目山来，在山道两侧的草丛里接取滴落的露水，好像是要把这东西代替雨水喝下去……
    对此，白水秋没有多管。
    反正只要不影响到祭典的正常进行，不管这些家伙做些什么，都可以听之任之……
    一场场仪式按部就班地向下推进着。
    时间很快就到了第六天。
    按照雨神祭的流程，第六天是和第一天同样重要的两个日子。
    因为雨师神的神职，不仅包括了“降雨”，也包括了“止雨”。
    所以首日的“求雨”的环节，旨在通过一定的仪式和礼节，将民众们的心愿传递给神明大人，请求后者行云布雨，让地里的庄稼得到充分的滋润和生长，从而在一两个月后的丰收季得以顺利收获。
    而最后一日的仪式，则是相对应的“止雨”环节，也就是在雨水已经下够了的情况下，祈求神明大人将雨势止歇。
    是谓“一求可得雨，再求可使雨止”。
    有点巧合的是……
    从这天一大早开始，成田市东郊这一片地方，就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势并不算很大，只不过是刚刚能打湿衣服的程度，但因为天空中的乌云有点多，黑压压地凑在一起，仰头望去阴沉沉的一大片，多少有点影响心情。
    但影响归影响。
    各地的客人们前来观看白水秋跳舞……额，应该说是观看祭礼的热情，并没有就此打消。
    从早上八点来钟的开始，就不断有一批批的客人在天目山下的公交车站下车，沿着参道来到神社内。
    另外也有不少私家车辆，陆续停靠在天目山脚下。
    等到临近中午的时候，神社内外已经汇集了小一千人，黑压压的一大片，看起来甚至比祭典第一天的时候还要多。
    这其中，颇有一些人带着矿泉水瓶之类的容易，从上山的时候，就开始尝试接取天空中洒落的雨水，但因为雨势太小了一点，所以往往接上好半天，才能勉强将瓶内最底下的一层完全覆盖上，目测可能也就两三口的水量。
    白水秋将这些情况看在眼里，有点无奈地让日向飞鸟和加奈子凑过去，提醒了几句“不要随便喝生水”、“容易感染细菌”的话，不过这些提醒究竟能起到多少作用，恐怕就不太好说了。
    此外，神社内的“工作人员”也比前几日多了不少。
    秋月组那边自然不用多说。
    秋山本哉特意把黑木大斗等人借了过来，以“护工”的身份在现场帮忙维持秩序。
    而成田警署方面，也主动派出了包括大古在内的一批警员，名义上说是为了避免因为客人太多，而发生拥挤踩踏事故，对天目神社和成田市的形象造成不好的影响。而实际上嘛……
    白水秋身上毕竟是担着一个对策组成员的名头的。
    无论于公于私，她和自家的天目神社，都是本地警方和特勤组的重点保护和协助对象。
    就算抛开这一层关系不谈，她自己也是有正式的“警官证”的，而且之前也和栗见成也等人合作过好几次了，出于彼此间积累下来的交情，成田警署也有充足的理由抽调人手过来给她帮忙。
    但不管怎么样，白水秋特地给成田警署的竹山署长打了一通电话，表示了感谢。
    此外……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一天的祭典上，神社内还来了一批特殊的客人。
    是成田市的弓道部众人，还有一部分成田高中的学生。像栗见早苗、绪方、桥本千奈这几个平时和白水秋交往较多的熟人，也都赫然在列。当然，也少不了老妖怪的身影，毕竟这个女人的明面身份，是弓道部的指导老师。
    成田高中的学生中，绝大多数都是成田市本地人。
    之前没有过来，主要是因为天目神社地处偏僻的东郊一带，又声名不显。
    而最近，随着白水秋主持祭典的视频被发布到了网络上，许多学生都知道了她和天目神社的关系，恰好又是暑假期间，于是便三五成群地相约着跑过来凑了个热闹。
    这其中，最兴奋的要数一年B班的学生。
    “原来小秋你真的是巫女吗，怪不得上次文化祭上跳的舞这么好看……”
    “那个，我看到网上很多人都在说，前几天的祭典上神明大人显灵了，是真的吗？”
    “咦，惠子同学和飞鸟同学也在哎，她们是在做兼职吗，身上也穿着巫女服呢，看起来真漂亮。”
    白水秋被一群男男女女围在中间，听着耳边不断传来的叽叽喳喳的声音，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好。还是惠子凑了过来，温声细语地帮忙解释了几句，再加上有鹫峰紫苑这位老师在场，所以喧闹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就各自落座。
    这批学生的人数不算少。
    和白水秋同班或者同社团的，大约有十几个，再加上还有其他不怎么相熟的同校生，林林总总加起来差不多有好几十个人。考虑到彼此间的关系，白水秋也不好让他们全部到后面站着，只能和自家奶奶商量了一下，将靠近内室的一块地方空了出来，搬了一些蒲团和凳子给这些同学坐下。
    一番忙碌过后，祭典在上午11点的时候如期举行。
    流程基本上和第一天差不太多，只是个别地方稍微有点区别。
    而在白水秋跳完了代表“止雨”的神乐舞后……
    又有一件出乎意料的事情出现了——
    好巧不巧的，就在白水秋结束舞蹈动作的几秒钟后，这场从早上就开始淅淅沥沥下着的小雨，竟然真的慢慢停歇了下来。这种匪夷所思的现象，被在场的上千名客人亲眼目睹，一时间，整个庭院内又是一片哗然。
    这一次，连千代的表情都有点懵，趁着祭典的间隙，悄悄问了一句白水秋是不是使用了什么止雨的术法。
    白水秋表示一脸懵逼。
    “求雨”的能力，她确实是有的，只需要念动“祈雨咒”就好了。以她现在的灵力水准，想要制造出覆盖整个天目山的降雨还有点困难，但如果仅仅把作用范围放在神社周围的这一小块的话，还是能够做到的。
    但“止雨”这种事情……
    就不是咒术能够控制的了，她又不会什么“止雨咒”。
    对于这场雨为什么会突然停下……
    白水秋心里其实有点猜测，只是碍于祭典还在继续进行，无法立刻进行验证。但如果那个猜测真的成立，那么早一会儿晚一会儿验证，倒也差别不大……
    不过对于在场的客人们来说，情况就不太一样了。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止雨”都是比“求雨”更难的事情，前者至少还可以通过人工的手段进行干预，而后者则是完全看天。哪怕退一万步说，这种巧合发生一次，还可以用凑巧解释，可是连续出现两次，就有点说不通了。
    一时间，神社内的气氛空前火热。
    授予所内的御守、绘马、以及神签等等，在不到半个小时内就宣告售罄，有人甚至一个人就买了三四个绘马，一口气许了好几个愿望挂在展板上。负责出售这些商品的日向飞鸟和加奈子几人忙得不可开交。
    白水和人和千代接连从储物间内取了三箱绘马过去，都被抢购一空。
    而作为主祭巫女的白水秋，更是成为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除了对她展露出来的“神迹”心怀好奇，想要了解真相的客人以外，还有一些记者模样的人，试图对她进行采访，但大部分都被神代惠子和凉子等人挡了回去。
    在获悉了神代文山等人的身份以后，这些记者也只好把好奇心怏怏地按在心里。
    说到底，他们只是想要借着白水秋最近在网络上的热度，搞几条大新闻出来，但是还没有胆子和神代财团这样的庞然大物公然叫板。再加上这次成田警署也特意派了人过来，所以尽管发生了一点小波动，但整个祭典的场面仍然在掌控之中。
    等到这些闹腾的景象全部结束，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了。
    接下来，附近镇子上的居民们，还要山下举行集会，庆贺又一次雨神祭的度过，千代作为神主，需要赏脸出席一下，和人夫妇也一起跟了出去，在老人身边帮忙打打下手什么的。
    另一边，日向飞鸟和加奈子忙着收拾东西，结夏也兴致勃勃地跟在旁边帮忙。
    至于包括绪方、栗见早苗在内的弓道部众人，则是准备借这个机会一起聚个餐。
    但白水秋就没心思再继续参加这些活动了，以身体困乏为由，婉言拒绝掉栗见早苗等人的邀请以后，她就一边吩咐风狸跟上自家奶奶随行护卫，一边转过身来，轻轻揉捏着自己略显酸痛的肩膀，慢慢往内室的方向走去。
    一路沿着走廊回到卧室。
    在抬手触摸到门把手的一瞬间，白水秋忽然怔了一下，神情有点异样地抬起头来，双眸微微一眯。
    “果然……”
    “这股气息，是……”
    从下午雨停时就盘桓在脑海中的念头，再一次从脑海内呼之欲出。
    下一刻，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卧室的房门，向前踏出了半步后，站住脚步。
    呼——
    一股凉风从房间内迎面吹来。
    很突兀。
    因为白水秋早上离开卧室的时候，是特意把窗户关掉了的，可是现在，靠近山林一侧的两扇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打开了，略显清冷的山风，夹杂着一股潮湿的水汽从外面吹荡进来，把窗帘高高卷起，再撩动着白水秋的一头青丝飘扬而起。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湿润且熟悉的气息，在这间不算太大的卧室内悄然浮现出来。
    从白水秋身边拂过，再打着旋儿吹入到外面的走廊中。
    视线中，一条绿色的身影正默不作声地立在床边，抬眸看着她。
    —个身段高挑，一身绿色的衣裙，裙裾下摆长长的拖到了地面上，一头青色在脑后盘成了发髻，手里还拿着一把浅绿色的雨伞，整个人都带着一股雨水的气息，朝着白水秋所在的方向扑面而来。
    四目相对。
    “你……”
    白水秋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来打招呼，只能停顿了一下，最后干巴巴地说道：“你醒啦？”
    是雨女。
    在那场突如其来的降雨出现时，白水秋就已经感觉到了，属于雨女的气息，正在随着这场降雨的到来而渐渐复苏，在神社内室的方向渐渐酝酿起来。只不过当时正在进行祭礼，再加上白水秋也不是百分之百的肯定，所以并没有第一时间过来查看。
    而现在……
    亲眼看到这个女人的身影时，所有这些猜测，就都被证实了。
    在白水秋开口的同时，雨女也在定定的看着她，然后嘴角慢慢勾起，露出一抹很浅的笑容：
    “好……久……不……见……”
    “小秋。”
    最后这句“小秋”的称呼，听起来倒是显得格外清晰。
    “……”
    卧室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白水秋其实有很多话想说。
    无论是关于天目神社的过往、白水纱奈和灯笼山的纠葛，还是自己幼年时那段被封印了的记忆，以及与“里世界”相关的情报……这些问题，都已经在她心里埋藏了很久，一直想要找一个知道答案的人来倾诉。
    可，等到真正面对雨女的时候，她却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毕竟，在雨女沉睡的这段时间内，已经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而不管是京都之行、里世界之行，还是和大江山鬼族、九菊一派等等敌人的交手，都不是三言两句能够说清楚的，更何况，这其中更是有些事情，是白水秋到现在还没有弄清楚的，还需要从雨女这里寻找答案。
    “那个……灯笼山的山顶，我已经去过了。”
    “我听东京和京都的朝仓家、还有玉前神社的铃木家说，那座山上有一扇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也就是神话中所说的‘黄泉之门’，黑泥就是从‘门’的那一侧来到现世，被纱奈奶奶镇压在黑潭之下的，前不久的中元节前夕，九菊一派引发了那扇‘门’的暴动……”
    “还有，我也去过了‘里世界’，并且远远地看到了茨城县的那座悬崖，就是你当年对付过白莲宗的地方……”
    白水秋说话的语速很快。
    甚至，因为一次性提到的事情太多，她甚至显得有点语无伦。
    假如换做是其他人站在这里，可能都无法领会她要表述的意思。
    但从始至终，雨女都只是面色平静地看着她，直到白水秋停顿下来，才伸出一只手，轻柔地放在她的肩膀上，薄唇轻启：
    “我……都知道……的……”
    “这段……时间……我……虽然一直……在……沉睡，但发生在……你……身边……的事情……我都……知道。”
    “诶？”
    白水秋愣了几秒钟，才从愕然中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把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前：“是因为……那颗种子的作用吗？”
    在沉睡的状态下，雨女是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随时随地伴随着降雨出现在她面前了，能够解释后者为什么会知道她身边的事情的原因，只有一个，也是唯一可能的答案，就是这颗被雨女亲手安置在她体内的种子。
    当然了，还有可能是因为那道“八门金锁阵”，但几率并不是很大。
    “是的……”
    雨女点了点头：
    “那颗……种子……是从……我的……力量中……切分出来……的一部分……能够被……我……感觉到……所以……”
    虽然还是那种一字一顿的说话风格，但是和沉睡前相比起来，这个女人的声线似乎变得流畅了一些，至少不再像之前那样，好像数十年都没有说过话了一样。
    ——说起来，如果雨女在纱奈身死之后，就没有再和其他人了接触过的话，那么的确应该是有几十年没有说过话了。就算之前曾经是多话的性格，时隔这么多年不开口，也难免会一说起话来就磕磕绊绊。何况在白水秋看来，原本的雨女应该也是个人狠话不多的性子，否则也不会在“第一次”和自己见面的时候，就轻描淡写地完成毁尸灭迹一条龙的举止了。
    更重要的是，雨女不再像以前一样惜字如金。
    就这么短短几分钟，从她口中说出的话语量，就几乎抵得上之前和白水秋说过的所有的话了。
    “……所以？”
    “所以……很……抱歉……”
    雨女脸上流露出一丝很浅很淡的笑容，轻声说道：“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我……没能……在场……”

第636章
    随着雨女的话音，白水秋双眸微微颤动了一下，然后有点不自然地扯动了一下嘴角，抬起头来：
    “这种事情……是不需要向我道歉的，因为如果不是你的话，我可能在几个月前，甚至比那更早的时候，就已经被其他怨灵杀死了。
    虽然你曾经与纱奈奶奶签署过契约，但她老人家已经过世多年，当年签署的那份契约，已经不具备强制约束力，你也没有必须要救我的义务……”
    “不，有的。”
    雨女摇了摇头，声音缓慢而坚定：“我的……性命……就是由……七咲……和纱奈……救下的……这两次……恩情……无论何时……都无法……还清……”
    “？”
    七……咲？
    白水秋怔了一下，随后猛然回想起来——
    是了。
    铃木珠希曾经跟她提到过，雨女是在江户时代的时候，在芒硝山一带被一名人类巫女收服的，此后就许多年不再出现在人类修行者的视线中。而江户时代，距今已有数百年，和生活在七十年前的白水纱奈相隔甚远，却更接近白水七咲生活的时代。
    嗯，就是建立了自家神社的那位初代巫女。
    这一位的墓碑，还竖立在白水家墓地的最深处。
    所以从这个角度上来说，白水纱奈应该和她一样，都只是在名义上继承了“雨女的主人”这一重身份，而真正和这个绿衣女人签下契约的，还是两百多年前的那位白水七咲前辈。
    可……
    被七咲和纱奈救过，又是什么意思？
    虽然很想把这些事情问清楚，但白水秋也知道，这种牵扯到了自家神社历史渊源的话题一旦展开，绝对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说完的，以雨女的语速，真要把所有这些事情一五一十地解释一遍，恐怕说到明天天黑都讲不完……
    因此，在短暂的犹豫过后，白水秋就深吸了一口气，问出了自己现在最为关心的一个问题：
    “我有一个问题，存在于我识海深处的那道‘八门金锁阵’，是你布下的吗？还有……”
    “这一次，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了吗？”
    “……”
    这其实是两个问题了。
    在被白水秋一口气问出来以后，卧室内的空气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足足过了有十几秒钟的样子，才看到雨女微微点头：“是的……”
    这是针对第一个问题的答复。
    然后，雨女停顿了一下，再次开口，但这一次却只吐出了一个很干脆的音节：“绿。这是……我的……名字。”
    “……绿？”
    白水秋重复了一遍雨女的话。
    和她预想中相比，雨女的名字简单的有点过分，居然只是一个象征颜色的形容词而已。
    不过这种颜色，倒是和雨女的形象很贴近，无论是这个女人身上的穿着、还是伞面的颜色，都是如此。而如果抛开“绿”这个词近现代被人为赋予的某些特殊含义不谈，其实它的本身寓意还是很不错的，有种清新淡雅的感觉……
    就是不知道……
    这个名字是雨女自己起的，还是来自于那位只闻其名的白水七咲前辈了。
    白水秋心里的念头动了动，并没有询问出来，毕竟在初次知晓他人的名字时，凭借自己的主观喜好随便进行讨论，未免太不礼貌了些。所以她只是这么想了一下，然后就抬起头来，笑了笑：
    “绿姐姐，我这样叫你可以吗？”
    其实严格论起辈分的话，别说是白水秋，就算是千代，和雨女中间都不知道差了多少辈，但是这个绿衣女人的外表看起来却很年轻，约摸二三十岁的样子，所以还是“姐姐”这个称呼来得更符合状况，也显得更亲切一些。
    听了白水秋的话，雨女迟疑了一下，慢慢点了点头：“可以……”
    “那，绿姐姐，还请稍等一下，等我出去取个东西回来，我们再先坐下来慢慢详谈吧。”
    几分钟后。
    白水秋抱着两个蒲团，从外面一路小跑着回到卧室，放在地板上，自己在其中一个蒲团上盘膝坐了下来，同时示意雨女落座。
    后者默默地看着白水秋的动作，并没有去动那块蒲团，而是在白水秋对面的地板上缓缓坐了下来。
    这个绿衣女人的身上，似乎始终萦绕着一股潮湿的气息，虽然不至于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但是在跪坐在地板上的时候，能够很清楚地看到，一团不易觉察的水渍沿着她的裙裾，向四周慢慢扩散开来。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雨女才没有坐在蒲团上，毕竟蒲草编织的蒲团一旦弄湿，是很容易腐烂的。
    “唔……”
    白水秋收回视线，默默调整了几下呼吸，整理了一下纷乱的思绪后，才慢慢开口：“还是先从黑泥开始说起吧，我想知道，七十年前的灯笼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纱奈奶奶她，到底是不是真的……”
    这个问题，同样在白水秋心里埋藏很久了。
    她第一次听到白水纱奈的名字，是从自家奶奶口中，后来又陆陆续续从铃木家、对策组、朝仓姐妹那里，听说了一些关于白水纱奈的事迹，就连她现在正在研究学习的那几本小册子，同样是出自纱奈的手笔，对于自家这位先代巫女，她其实是相当好奇的。
    甚至比对八年前那场神隐事件的真相还要好奇。
    所以，白水秋并不介意花上几个钟头，听雨女讲述一番。
    但……
    雨女并没有回答，只是在停顿了一会儿，从嘴里淡淡地说了一句：“有人……过来了……”
    “嗯？”
    似乎是为了验证雨女的话语。
    大约十几秒钟过后。
    就听到一阵砰砰的脆响，但并不是从房门外面传来的，而是来自于通往后山一侧的窗户。白水秋有点奇怪地扭头往窗户那边看了一眼，就注意到鹫峰紫苑立在那里，笑吟吟地朝着她和雨女挥了挥手，似乎是在打招呼。
    然后……
    还没等白水秋有进一步的反应，雨女就不动声色地冷哼了一声。
    也不见这个女人如何动作，就有两柄狭长的水刃凭空出现，在窗户边的半空中飘浮着，刃尖赫然指向了外面的鹫峰紫苑，好像随时都要刺出去似的。
    “我就说从下午的时候，就感觉到小秋卧室内的气息有异，果然，你已经醒过来了啊。”
    鹫峰紫苑低头往两根水刃上面瞥了一眼，轻描淡写地笑了笑：“虽然我不介意，但是面对许久未见的老朋友，这种打招呼的方式可不太友好哦。”
    “呵……呵。”
    雨女显然并不觉得自己和鹫峰紫苑是许久未经的“老朋友”。
    而老妖怪好像也意识到这种说辞没有足够的说服力，转而又笑了笑，轻声说道：“嘛，就算不是朋友，我现在的身份也已经是小秋的式神了，如果你真要和我交手的话，至少也应该避开小秋吧？”
    “……”
    卧室内。
    白水秋坐在一块蒲团上，看了一眼在自己对面跪坐着的雨女，然后又看了看站在窗外的鹫峰紫苑，脸上的表情有点微妙。
    她倒是忘了。
    几个月前，就在雨女陷入沉睡的前几天，她和鹫峰紫苑才刚刚爆发过一次冲突，而且这两位妖怪的关系，本来就有点互相看不顺眼的味道，结果因为种种阴差阳错，最后竟然都变成了自家的式神，这下子再一见面，气氛就难免有点尴尬了……
    “那个，绿姐姐，其实紫苑老师为人还是蛮好的，这段时间也帮了我很多……”
    沉默了片刻后，白水秋就开始磕磕绊绊地向雨女做出解释。
    在她看来，雨女和鹫峰紫苑都是自家神社的式神，也是她的设想中，将黑泥彻底击杀的中坚力量，如果这两者之间发生冲突，对她和天目神社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
    假如真的有什么过节，也完全可以开诚布公的说开了，实在不行吵一架也没什么，只要不当场打起来就好……
    在白水秋略显紧张的注视下。
    雨女默不作声地等她说完，才回头瞥了鹫峰紫苑一眼，淡淡地说道：“醉翁……之意……不在酒……”
    “哦？”
    鹫峰紫苑挑了挑眉，慢悠悠地将窗户推开了一点，然后再慢慢拨开半空中的水刃。
    等看到雨女并没有采取进一步的动作后，这个女人才放心大胆地把水刃拨到一边，从窗台上一个侧身翻了过来，往里面走了几步，在距离白水秋还有三四步的时候停下脚步，然后径直坐在了白水秋为雨女准备的那块蒲团上：
    “嘛，果然还是小秋了解我的品性，不像某人那样凭空无人清白。我一个普普通通的弓道顾问，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
    白水秋抿了一下嘴角，额头上浮出一抹黑线。
    虽然内心里想让这两位式神和平相处，但她也清楚，鹫峰紫苑绝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个老妖怪的心机甚至比绝大多数人类都要深沉，坏心思只怕是多着呢……
    雨女则是干脆不出声了。
    空气短暂安静了片刻。
    还是白水秋咳嗽了一声，打破了这份略显尴尬的沉默：“那个，紫苑老师，您不是和早苗学姐她们一起去外面聚餐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哦，早苗她们现在还在餐馆，只是我因为个人原因，提前退席了而已，要不然也不会看到这样一幕……”
    说话间，鹫峰紫苑微微眯起眼睛，扭头看向了雨女：“话说……你居然把自己的真名告诉小秋了？这可不像你的风格呢，难道你已经认定，小秋现在有资格接受来自白水家先辈的传承了吗？”
    “……”
    雨女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处，没搭理鹫峰紫苑。
    后者耸了耸肩，脸上丝毫没有尴尬的神情，而是紧接着就继续说道：“既然已经说了真名，那不妨就把剩下的事情，也一并说了吧？我对这些情报可是也很好奇呢。”
    “你……是指……什么？”
    “就是白水纱奈和灯笼山的事情，还有……关于江户时代那位名叫白水七咲的巫女的事情。”
    “……”
    在从鹫峰紫苑口中听到“白水七咲”这个名字的时候，雨女脸上没有做出什么表情，但是整个房间内的空气却好像变得凝滞了几分，隐隐间有种肃杀的气息悄然酝酿起来，在鹫峰紫苑背后的几个方向，隐隐有几条水刃的轮廓再次凝成，透出凛然的气息。
    但鹫峰紫苑却好像全然没有读空气的意识，还在自顾自往下说道：
    “嘛，你不想说的话也没关系，正好我这里有一点猜测，不妨先简单说几句，请你帮忙验证一下……
    我这几天在天目山上四处转了转，除了后山以外，还去过了神社西侧的那片山林，也就是小秋家祖辈用以沉眠的地方。并在那里，看到了白水七咲的墓碑。
    这个名字，让我想到了一些曾经听说过和看到过的事情，比如一个月前，我在京都看到的一份资料。”
    “？”
    白水秋挑了挑眉，被鹫峰紫苑的说辞吸引了兴趣。
    鹫峰紫苑笑了笑，看了她一眼，继续往下说道：“其实我之前逗留在京都的那段时间，除了追查茨木童子的下落、找那位朋友帮小秋你炼制法器以外，还做了一点别的事情，比如曾经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往清水寺的后院走了一趟。
    在清水寺藏书阁的故纸堆中，我发现了一份很有意思的资料。
    据说在平安时代后期，近江国，也就是如今的滋贺县内，曾经出现过一家神社，坐落于琵琶湖附近的深山之中，社家是姓白水的一族，因此名为‘白水神社’。
    这间神社虽然因为地处偏僻，名声不响，但是掌握的驱鬼除妖的手段，却是相当高明，而且神社内供奉着的御神刀，更是曾经被源赖光持有的【鬼切】，所以被怀疑是源氏的一脉分支，更名改姓后建立的神社……”
    “……”
    白水秋默默的听着鹫峰紫苑的讲述，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这条情报，是她所不知道的。
    无论是天元大师，还是朝仓理绘，在之前的见面中，都没有对她提起过，但从老妖怪的语气中听起来，应该也不是在信口开河。
    难道这家“白水神社”，还真的和江户时代的“白水七咲”有着时间上的传承关系不成？
    那……
    后来呢？
    白水秋悄悄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雨女，确认后者并没有开口阻拦的意思后，就眼巴巴地等着鹫峰紫苑继续说下去。
    “后来……因为一桩意外，白水一族舍弃了世代经营的神社，从滋贺县举家迁徙，从此下落不明。这就是清水寺内记载的全部内容了。”
    鹫峰紫苑说完，停了下来，不再开口。
    白水秋等了一会儿，才愣了一下：“这就……没了？”
    前面铺垫了这么一大段，最后突然一句话就结束了……
    作为一个故事，这也太虎头蛇尾了吧？
    “嘛，清水寺的那份资料就是这么简短，刚才说的这些，还是结合批注，稍微扩充了一下的结果。”
    鹫峰紫苑耸了耸肩，说话的语气依然很平淡：“那桩让白水一族举家迁徙的‘意外’是什么，那份资料上面没有明说，但是我却想起了一件事情，不知道是否有关……”
    “据说在镰仓时代初期，关西一带曾经出现过一只百目鬼，在那片地方四处游荡，杀人取目，并且凭借自身的强大实力，逐渐纠结了大批的魍魉鬼族，结成党羽，为祸作乱。
    这件事情一度惊动了京都，许多人都重新回想起了当年被大江山鬼族威胁时的屈辱和恐惧，连朝廷都为之震动，以为又是一只不亚于酒吞童子的鬼王重现人间，因此下令让阴阳寮和各大神社设法应对。
    但……
    就在某一天后，那东西突然销声匿迹，而曾经追随在它身边的那批妖邪之物，也都在一夜之间土崩瓦解。
    有传言说是京都的修行界派出了人手，效仿当年的源赖光一行，将百目鬼及其随从悉数斩杀，但这种说法并没有得到京都修行界的承认。
    因为事实上……
    京都方面的确陆续派出过一些人手，前去捕杀百目鬼，其中也包括来自八坂神社这样名门大社的队伍，可是几乎所有前去退治百目鬼的队伍，都被百目鬼设下了埋伏，以数倍的人数优势剿杀殆尽，最后得以存活下来的人数不足十之二三，对整个京都修行界造成了极为惨重的打击。
    这其中，虽然有一部分原因要落在京都修行界的掉以轻心上，但百目鬼的谋划能力和对人类心理的揣摩能力，却也同样不可小觑。
    算算时间，镰仓初期，差不多正是白水一族放弃世代经营的神社，从滋贺县举家搬迁的时候。
    或许，这两件事件之间是有关联的，也未可知。”
    “百目鬼……”
    白水秋沉吟了一下，皱起眉头：“那东西，也是鬼族的一种吗？”
    百目鬼这个名字，她其实是听说过的，但是了解不多。
    可京都修行界的能力，她就比较清楚了，毕竟之前在京都的时候曾经亲身领教过一些的。
    无论是八坂神社、清水寺、还是土御门家、甚至是被老妖怪一人团灭的北条家，其实都有着相当不俗的实力。在各自为战的情况下，百目鬼想要坑杀其中的一支两支队伍很容易，但是把这批来自各大世家的人手，全部设计剿杀……
    就不是一般妖物能够做到的了。
    更何况，镰仓初期的京都修行界，应该已经失去了安倍晴明、源赖光这批最为惊才艳艳的阴阳师，但仍然是东瀛历史上术法最为昌盛的时期之一，再加上当时的安倍家还人才济济，总体实力肯定比现在强得多。
    在这种情况下，百目鬼依然能够做到这一步，战绩不可谓不彪悍。
    而若是这东西的消失，真的和当时的白水神社有关……
    那其中蕴含的信息量就有点惊人了。
    “嘛，算是吧。”
    鹫峰紫苑沉吟了一下：
    “百目鬼的最初源来，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人类修行界的普遍观点是，它是从善妒妇人的怨念中，诞生出来的恶念凝聚体，因为包含着对自己花心的丈夫的憎恨之情，所以执着于挖取年轻男人的眼睛……
    但这种解释只是人类的一厢情愿。
    因为事实上的百目鬼，并不是只喜欢挖取男人的眼睛，而是乐于收集身具灵力之人的眼睛，尤其是那些修为有成的僧侣或者阴阳师，无论男女。然后，再将这些眼睛全部安放在自己身上。
    随着收集的眼珠越来越多，百目鬼的模样会变得越来越怪异，但实力也会越来越强，在眼珠数量达到一百颗的时候，就是真正意义上的‘百目’鬼了。
    据说一头实力大成的‘百目鬼’，比酒吞童子那样的鬼王还要强大，可以轻轻松松地号令百鬼，制造出祸乱一国的盛况。
    不过那种情况毕竟少见，就算是镰仓初期的那一头，好像也只有九十九目而已。
    那时候我原本是有点好奇，想要去滋贺县亲眼看看的，可是因为我当时的实力还很孱弱，而且北条、安倍两家还没有完全放弃对我的追捕，因此只能四处躲躲藏藏。等到摆脱了这些麻烦以后，百目鬼已经销声匿迹，而白水神社也早已不知所踪。”
    顿了顿，鹫峰紫苑才接着往下说道：
    “不过，我在离开清水寺之前，曾经和那位天元大师交流了几句，并从他口中得到了另外一条情报，就是有传言说，当年的白水神社从滋贺县搬走以后，就去了长野县，在那里的芒硝山上重新安顿下来……”
    “等等……你刚才说的是？”
    白水秋再次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眸光一动：“芒硝山？”
    这个名字，她可就不是一般的熟悉了。
    雨女在修行界的卷宗上最后一次留下记载，同时也是被收服为式神的地点，就是在这里。
    白水秋之前也试着查过地图，但几乎把整个关东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芒硝山”的具体位置。而现在，却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又听到了这座山的名字……
    居然，是在长野县？

第637章
    对于长野县，白水秋还是知道一点的。
    东瀛的本州大体上可以分为三个区域，也就是关东、关西，和夹在两者中间的关中地区。
    长野县就位于关中的中部，古称信浓国，在战国时代曾经一度甲斐武田占据，后来武田家覆灭，又落入到织田信长手中，然后本能寺之变后再被上杉景胜占领，最后统一纳入德川家康治下，也算是一块兵家必争之地了。
    如果滋贺县的白水一族，是在镰仓时代迁徙到长野县的话……
    应该刚好能赶上这段最混乱的时期……
    “是的。”
    另一边。
    鹫峰紫苑点了点头，对白水秋说道：“长野县当时还叫信浓国，正在被小笠原氏与村上氏这两家豪族把控，分为南北两个部分，而芒硝山的位置，大约是在南信浓的东侧，与关东地区毗邻的一条山脉内。
    白水这个姓氏不算大姓，也远没有佐藤、伊藤之流常见，如果当初的那支白水一族，就是小秋你若干代以前的祖辈……
    那么就能解释，为什么像鬼切这样的天下名刃，会出现在你们神社内了。
    哦，现在应该说是‘我们’神社了。对吧，雨女？”
    最后一句话是对着雨女说的。
    被点到名字后，雨女只是冷冷地瞥了鹫峰紫苑一眼，依然保持着一副生人勿进的表情，好像懒得搭理她。
    “既然不反驳，那就说明我说的没错咯？”
    鹫峰紫苑也不气恼，只是将双手抱在胸前，脸上依然是一副优哉游哉的表情：
    “嘛，那我就接着往下说了。
    白水一族迁徙到芒硝山的说法，只是在关西的少数几家修行势力内流传，后来有人前往长野县一探究竟，在芒硝山一带找到了一些被火焰焚烧过的断壁残垣，怀疑是白水神社遗留下来的旧址，可还缺少一些确凿的证据，因此无法完全断定。
    但假设白水一族，真的进行过第二次迁徙，那么以此为前提……
    就说明在后来的芒硝山上，大概率又发生了一次变故，也许是当年那只百目鬼未死，又一次觅踪而至，也许是有新的强敌找到了白水一族，并且当时的白水神社无力抵抗，所以才不得不放弃了已经安定下来的生活，再次向东，迁徙到了千叶县境内。
    不过这一次，就远远没有镰仓时代的那一次顺利了。
    最后成功抵达千叶县的，很可能只有寥寥数人，而其中的‘人类’，则或许只有白水七咲一个。
    在迁徙的过程中，白水七咲为了避开从芒硝山追踪而来的耳目，不得不东躲西藏，最后找到了成田市这样一个人烟荒僻的小地方，在这座天目山上，建立起了新的神社，也就是如今的天目神社。
    同样因此屡次迁徙，和遭逢变故的缘故，白水一族数百年的积累几乎被摧毁殆尽，术法典籍也好，各类法器也好，都付之一炬，只有白水七咲随身携带的【鬼切】等物，得以安然保存下来，再一代代传承至今。
    还有……
    很可能就是因为这些变故，让白水七咲产生了避世的念头，才会放弃了维持白水一族传承的念头，选择带着所有的秘密踏入棺材。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在她死去以后，天目神社在长达两百年的时间内，一直寂寂无名，就连成田市本地，都没有多少人知道白水家的名号。对于一家曾经有着辉煌历史的神社而言，这种事情几乎是不可能的，就算是隐姓埋名，也总该有后辈在修行界露出过头角。
    能做到这种事情，必然是因为白水七咲在很早以前，就预先留了后手。
    但，传承可以断绝。
    而流淌在白水一族血脉深处的灵力，就无法用人为的方式抹除掉了。
    因此，到了七十年前的那一代，白水纱奈凭借自己惊才艳艳的资质和天赋，在近乎无师自通的情况下，重新掌握了白水一族当年的部分传承，尤其是在符箓和术法这两个方面，并且已经成功地将天目神社的名号，传到了长生郡的玉前神社、还有东京朝仓这几家耳中。
    只可惜，白水纱奈的生命实在太过短暂，从声名鹊起，到红颜陨落，中间的时间只有短短四五年……
    在她殒命之后，天目神社就再次沉寂下来，一直到这一代，小秋你的出现，让七十年前的那段经历再次重演。
    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应该就是这样了。
    对吧，雨女？”
    “……”
    白水秋嘴唇轻抿，顺着鹫峰紫苑的视线看向了雨女，心里已然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她毕竟也是有着自己的一点消息渠道，和相应的判断能力的，虽然鹫峰紫苑的这段猜测并没有得到雨女的确认，但……
    不出意外，应该已经非常接近真相了。
    先前在清水寺的时候，天元大师其实也跟她提到过，自己年轻时曾经途经长野、来到千叶县的事情。当时白水秋还以为这只是天元大师年轻时的一次普通的远足，可现在想想，这其中恐怕是暗含着一些讯息的。
    镰仓初期，白水一族舍弃了坐落于滋贺县深山中的神社，从琵琶湖搬到芒硝山。
    数百年后的江户时代，在相隔了十几代以后，白水七咲再一次东迁，搬到了当时还只是一片穷乡僻壤的成田市境内。
    ——在江户时代的时候，成田市所在的这片地方，的确是一块荒无人烟的地界，估摸着可能只有一些七零八落的小山村。而“成田”以城市的身份真正兴盛起来，还是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成田国际机场”建立起来以后的事情。
    ——顺带一提，“成田机场”刚开始修建的时候，其实曾经引起了一场相当严重的风波，也就是成田本地的民众们曾经因为不满自己赖以生存的土地，被政府随意收走，先后发起了好几次大规模的暴动事件，是为“三里冢斗争”。
    这场争斗一直持续到本世纪初，才以双方妥协为前提渐渐平息下去，但由此带来的结果，是成田机场的实际建设与最初规划存在多处不一致，每年都要有一段时间用来停运休整。
    当然了，从整个城市的发展层面上来说，机场的建立是利大于弊的。
    当年神代文山能够从成田市起家，将神代财团做大到现在这样如日中天的地步，恐怕也和成田机场的建立关系匪浅……
    ……
    然后再过了一两百年，白水纱奈横空出现，有如流星划过夜空，转眼就消失在漫长的黑夜中。
    这条历经近千年的时间线，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如果把前后三段经历全部都算在一起的话，那么天目神社的历史，应该也不比八坂神社之流的名门大社短多少了。只不过因为阴差阳错，底蕴上逊色了太多
    白水秋思绪浮动。
    而沉默了半晌的雨女，也终于开口了：
    “天目……神社……的确是从……芒硝山……迁徙过来的……”
    “最初的……白水家……也的确……是居住在……近江国……的……”
    “诶？”
    白水秋眨了眨眼，目不转睛地看向雨女。
    “七咲曾经……说过……白水家……的血脉之中……存在着……一种宿命般的……诅咒……”
    “对灵异层面……的事物……有着……近乎致命……的吸引力……”
    “所以……只有断绝……传承……避免让……他们接触到……那些东西……才能真正的……保护他们……”
    诅咒？
    白水秋神情微微一凛。
    老实说，她是不太相信所谓的诅咒这种东西的。
    但雨女所说的这种情况，她的确也感觉到了。
    自从几个月前，“再次”开启了灵视能力以来，她遭遇到灵异事件的频率简直高的惊人，几乎每个月都要发生好几次，而且都是一件接着一件。白水秋本来还以为，是因为自己灵视能力较高的缘故，可是同样身具灵媒体质的铃木珠希和十兵卫，还有体内的灵力不亚于她的朝仓麻美等人……
    就远远没有那么频繁了。
    这种异于常人的表现，的确很像是一种特殊的诅咒。
    至于吸引力一说……
    白水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鹫峰紫苑。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位老妖怪其实也属于她遇到的灵异事件之一，只不过后者对人类并没有太多的敌意，反正还对人类社会很感兴趣的样子，所以双方才能够顺利地和平相处，并且一步步将彼此的关系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鹫峰紫苑正在摩挲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注意到了白水秋投过去的视线，抬眸和她对视了一眼，莞尔一笑：
    “嘛，这一点是真的。
    我在第一次见到小秋你的时候，的确从小秋你身上感觉到了一股很特殊的气息，就像是美味可口的蛋糕一样……这个可不是我的主观感觉，而是事实存在的情况，只不过因为小秋你的体内曾经被人动过手脚，遮掩住了这股气息，所以感觉并不是很明显，一般的妖怪是注意不到的。
    在那个时候，我就已经对你的体质产生怀疑了，为此还差点和这家伙在学校里面大打出手……”
    说到这里，鹫峰紫苑瞥了一眼旁边的雨女，脸色和语气开始变得认真起来：
    “小秋你所具备的灵媒体质，我曾经在另外一个人身上见到过一次。
    就是在当年的阿葵殿下。
    并且据说安倍晴明也拥有这样的体质，是从他的那位白狐母亲身上继承而来的，所以安倍晴明才能够关闭掉京都上空的那扇黄泉之门。而且像你们这样的体质，在某些妖怪族群内，还有着另外一种说法……”
    “嗯？”
    在白水秋略显疑惑的注视下，鹫峰紫苑没有立刻往下说，而是顿了顿，岔开到了另外一个话题上：“你知道华夏的玄奘大师吧？”
    “知道啊……怎么了？”
    “据说，玄奘大师也拥有着能够打开黄泉之门的特殊体质，并且曾经因为这种体质，而遭到过整个华夏妖族的合力捕杀。这其中，就包括了那位不世出的绝代妖王孙悟空。
    在当时的华夏妖怪族群中，曾经流出过一种传言，说是只要吃下了玄奘大师的一块肉，就可以长生不老……”
    “你说的是……‘唐僧肉’？！”
    白水秋眼皮一跳。
    这种说法，她还是在西游记里面看到的，本来没有多想，可是现在居然从鹫峰紫苑口中听到这样的描述，隐约间，白水秋已经有点明白了什么。
    “是的。
    这种说法最初的源头已经不可考据，真假也没有定论，因为玄奘大师是华夏历史上最为强大的修行者之一，一身佛法据说已经修炼到了至臻境界，几乎所有做过这种尝试的妖怪，都被他以高深法力降服，其中就包括他所收服的那三名弟子。
    但越是这样，妖怪们就越是对这种说法深信不疑。
    而东瀛的修行界，其实是在得知了玄奘大师的事迹以后，才开始注意到这种特殊体质的存在，以及它和‘黄泉之门’之间的关联的。
    因此，鬼族想要将阿葵掳走，除了想要将她作为祭品，打开通往黄泉之国的大门以外，也未尝没有依然传言，将她整个人作为食物吞吃掉的想法。
    所以阿葵才会在自知逃脱无望的情况下，对我提出那样的请求……
    从这个层面上来说，这种体质，的确是一种埋藏在血脉深处的诅咒，只要还活着，就无法得到真正的安宁。
    不……就算是死亡以后，只要尸身还没有彻底腐烂，就很难保证不会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东西挖出去，用卑劣的手段重新加以利用。”
    另一边。
    雨女也点了点头，难得地没有对鹫峰紫苑的意见提出反驳，反而还跟着附和了一句：
    “这也是……我……将你的灵视……封印起来……的原因……”
    “如果被……里世界……的那些家伙……注意到……你的存在……你的处境会变得……非常危险……”
    “……”
    听完了自家神社这两位式神的讲述，白水秋微微低着头，沉默了。

第638章
    一千多年前玄奘大师的那次西行，白水秋自然是没有亲眼见到过的。
    但是从东瀛的历史稍加推断一下，也不难想象在华夏的古代时期，曾经出现过多少妖怪活动的踪迹。
    “唐僧肉”的传闻可能并不真实，只是由少部分人类或者妖怪，出于种种心理故意散布出去的谣言，但最后竟然能够引来如此之多的妖怪，甚至制造出了所谓的“九九八十一难”，这就显然不是仅凭一条谣言就能做到的了。
    也许就像老妖怪说的那样……
    拥有和“门”有关的这种体质的人，身上的确具备着某种特质，可以对妖怪产生莫大的吸引力。
    再怎么遮掩躲藏，，最多也只能在一小段时间内得到暂时的安宁，最终仍然躲不过紧追而来的厄运。
    就像当年的白水一族一样。
    从这个层面上来说……
    白水七咲对这种体质的定论——也就是“宿命般的诅咒”，倒还真是一针见血。
    白水秋本来还想着，趁着雨女这次醒来，请她把自己识海深处的那道“八门金锁阵”解开的。
    ——毕竟识海深处有那么一段时间不短的记忆，被牢牢封印起来，每次只能想起一点零星的碎片，这种感觉委实不怎么舒服。而且白水秋极度怀疑，那道“八门金锁”封印的不仅仅是记忆，很可能还有幼年时期的白水秋，所具备的一部分灵力。
    假若这道封印被完全解开，那么她体内的灵力总量，很可能还会在现在的基础上提升一大截。
    可……
    如果这样做的代价，是暴露自己的特殊体质，那就得不偿失了。
    “呼……”
    许久。
    白水秋慢慢勾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
    “诅咒什么的，听起来也太骇人听闻了，现在可不是百鬼夜行的平安时代了，就算真的有什么妖怪对我这种体质感兴趣，也只是很少一部分的残孽而已，若是它们真的出现在天目山上……”
    “嘛，放心好了，我会好好保护你的，小~秋~大~人~”
    鹫峰紫苑笑吟吟地说道，在最后对白水秋的称呼上面，特意加了一点长音。
    旁边的雨女面无表情地瞥了这个女人一眼，没吭声。
    “……”
    老实说，哪怕知道了自家祖辈曾经遭遇过的事情，白水秋其实也并不是特别担心。
    不仅是时代变了。
    现在的天目神社，也已经和前面的几十年完全不同了。
    雨女和鹫峰紫苑这两位暂且不说。
    风狸和桃树妖这两只式神，现在也都算得上是实力不错了，至少不在当初的鬼童子之下。而且相比于只擅长近身肉搏的鬼童子，风狸和春绘的能力其实更全面一些，而且除了风狸以外，另外三个式神都有着不逊于人类的智商和思维能力。
    再加上白水秋自己和傀儡娃娃，就算是面对当年百目鬼率领的那群妖鬼邪祟的围攻，应该也有一战之力……
    额……
    傀儡娃娃就先算了。
    因为上次的“里世界”之行，白水秋为了争取逃跑时间，操控着傀儡娃娃的身体断后，被红雾施以重创，肩膀处的那一条切口几乎将整条左臂都给卸了下来。事后白水秋尝试了好几种办法，想要修复这处缺口。
    甚至自己亲自跑到后山去挖了点泥，用水和好以后，再给傀儡娃娃糊上……
    结果却收效甚微。
    很显然，傀儡娃娃并不是随便找点泥土捏几下就能制作出来的东西，这东西严格地说其实也是一种法器，而且还是一种相当高阶的法器。毕竟，就算是像【鸣雷玉】、【鬼切】这样威力强大的法器，在整个神道教的历史上也只能说是少见，相似的东西并不少。
    可要说能够容纳意识、并且形成本体之外的分身的法器……
    就寥寥无几了。
    想来像这样的法器，并不是随便找点稀泥活一活就能做出来的，能够锻造出它的人类炼器师，恐怕在整个东瀛历史上也不是很多。
    白水秋原本都在想着，等这次雨神祭结束后，就去找朝仓麻美，或者老妖怪的那位朋友帮忙，看看能不能设法修复过来。
    只是前者有暴露自己底牌的风险，后者有可能会被老妖怪借机提出一些非分要求，都不是十分稳妥。
    而现在嘛……
    既然雨女醒过来了，那么就不用再去麻烦麻美或者老妖怪了。
    不过最好还是等一个只有两人相处的机会，因为白水秋也不确定，雨女对自己的底细究竟了解多少，之前是否通过“种子”看到过她的这些底牌，又是否知道“系统”的存在，甚至是关于她的穿越者这种身份的事情，为了避免可能出现的意外因素，还是尽量谨慎一点比较好。
    “算了，就先这样吧……”
    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把脑海中越来越乱的思绪暂时按了下去，竭力将自己的心思放空。
    至少，经过这番交谈，她对白水家的渊源算是有些了解了。
    从最初的滋贺县，到镰仓时代的芒硝山，再到江户时代的白水七咲，和由后者创立、延续至今的天目神社……这条在许久之前就已经盘旋在白水秋内心深处的“时间线”，终于被完整地串接起来了。
    虽然中间还有一些缺漏的部分，但大多都只是一些小细节，用不着刨根究底。
    另外……
    白水秋还有一个念头。
    就是等眼下的这些麻烦解决以后，亲自去一趟长野县的芒硝山，甚至是滋贺县的琵琶湖，瞻仰一下自己祖辈曾经生活过的痕迹。
    不过时隔这么多年，就算那里还存在着白水神社的遗址，恐怕也已经大部分都被风沙尘土掩埋，能不能找到，还是一个未知数。
    接下来，白水秋又随口问了几句关于白水七咲的事情。
    雨女简单回应了两句，都很笼统。
    反倒是旁边的鹫峰紫苑又说了几嘴，从这段描述中，白水秋终于知道了这个女人和雨女是如何认识的——
    说起来，这两位的交情还与白水一族的第二次迁徙有点关系。
    当初芒硝山遭逢剧变，白水一族几乎完全覆灭，只剩下白水七咲孤身一人，在雨女等几位式神的护送下来到千叶县。一路上，尽管白水七咲有在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但依然陆续受到了一些妖怪的侵扰。
    这些妖怪大多都是从芒硝山那边追过来的，因此只要打了照面，就必须不惜代价地杀人灭口，才能确保自身的安全。
    所以，白水七咲和雨女在当时的江户——也就是现在的东京都——附近徘徊了大半年的时间，直到将所有的爪牙全部斩杀殆尽，确认危机解除以后，才最终前往千叶，在成田市这一隅之地安顿了下来，慢慢繁衍生息。
    嗯，没错……
    鹫峰紫苑那个时候也在江户。
    作为一个好奇心极度旺盛的妖怪，鹫峰紫苑对白水七咲一行的行踪产生了极大的兴趣，甚至还亲手抓了一个从长野县追踪而来的妖怪，试图拷问这段变故的内情。但还没来得及付诸实现，就被雨女抓到，然后追杀了她整整半个月。
    最后，因为彼此都杀不死对方，两个妖怪才选择了用对话的形式进行沟通。
    准确的说，是雨女终于接上了鹫峰紫苑的话茬。
    从这场追杀的一开始，鹫峰紫苑就一直在尝试着套雨女的话，只是始终没有得到回应，期间也曾经动过一次真火，想要直接下重手将雨女击溃。可是在妖力相差不大的情况下，水对火有着天然的克制作用，哪怕是老妖怪所使用的“怪异之火”，也没能攻破雨女的重重水幕，反而被雨女缠住，几次试图逃脱都未能成功。
    这场战斗，甚至已经引来了关东地区的一些修行者的注意。
    最后，鹫峰紫苑不得不化出本体，一口气从关东飞到了北海道，在那边圈了一块地，种了十几年土豆。
    等到后来再一次回到关东的时候，白水七咲已经寿终正寝，而雨女也遵循着七咲生前的叮嘱，在天目山深居简出，除了在白水家的后裔遭遇到灵异事件，性命垂危的关头出来搭救一下，其他时间几乎始终不曾露面。
    所以不管是老妖怪，还是对策组，都没有发现雨女存在于成田市的证据。
    由于有过这么一段经历，鹫峰紫苑自认为和雨女是“朋友”关系。
    而雨女则只是把她当作白水家的“潜在威胁”，每次见面的时候，都是直接驱逐了事，从不多谈。
    当然了……
    能够存活到现在这个时代的妖怪，本身就已经不多了，所以这两位同样寿命悠久、又经历过多次生死离合的妖怪之间，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惺惺相惜的感觉。用亦敌亦友来形容，也不算有误。
    “还真是一段有够漫长的历史啊……”
    听完了这段讲述，白水秋微微蹙起眉头，用手指按压着自己略显酸胀的太阳穴。
    这些活了几百上千年的老妖怪，经历过的事情实在太多，从里面随便拿出一段，都够写成一部厚厚的书籍了，她一下子听了这么多，脑子里实在有点消化不过来，打算等回头好好消化一下，再来找雨女和鹫峰紫苑讨论剩下的部分。
    只是……
    还有一件事情，让白水秋觉得有点奇怪……
    “对了，绿姐姐……”
    白水秋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了几次，终于还是忍不住把这句话问了出来：“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在雨女沉睡后的这几个月来，她在除灵方面的进步很快。
    而这些进步，主要是由两个方面的原因带来的。
    其一，是雨女当初交给了她那颗种子，从利根川事件后开始，就一直在她体内慢慢发芽成长，并源源不断地滋生出灵力。同时，白水秋也从自家奶奶那里，得到了包括鬼切在内的一应传承，和来自白水纱奈的手记。
    虽然这些手记中，有些内容过于复杂了一点，比如关于阵法的那几篇，可是通过日积月累的研习，和神代惠子提供的学术援助，白水秋多少还是学到了一些东西的。
    其二，就是系统了。
    也是最主要的一方面。
    符箓方面的火铃符、生金符也好，法器方面的青怨风铃、鸣雷玉也好，乃至现在的灵鹿弓、五雷咒……
    这些东西，都是从系统那里得来的。
    换句话说，就是在原本并不存在的情况下，凭空出现的。
    对于其他人，白水秋还可以把这些东西的来历全部推倒自家神社的传承上面，反正就算是自家奶奶千代，对天目神社的传承也只是一知半解，没办法看穿她的谎言。可唯独对于雨女，这种借口是完全不起作用的。
    毕竟……
    没有人比雨女更了解白水家的历史了。
    而若是这个女人真的能够通过那颗种子，来窥探到她的动向，那么早在几个月前，白水秋能够从系统那里获得奖励的秘密应该就已经被雨女发现了。哪怕看不到系统的存在，也至少应该会对这些莫名其妙出现在她身上的式神和法器感觉到一些异样。
    然而，在这次苏醒过来以后，雨女却完全没有要挑起这个话题的意思。
    这种出乎意料的平静，让白水秋有点惴惴不安。
    “并……没有……”
    雨女轻轻摇了摇头。
    “是吗？”
    白水秋微微眯了眯眼睛，将心里的疑惑暂时压了下去。
    难道说……
    自己身上的这个系统，其实还有着影响他人认知的能力，可以让别人对她手里那些层出不穷的法器和符箓咒术习以为常，从而不去追究它们的来历？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她也的确没有必要在雨女保持缄默的情况下，主动提起关于系统的事情。毕竟对于这个埋藏在她身上的最大的秘密，知道的人肯定是越少越好的，而且如果雨女真的问起，她自己其实也解释不清楚。
    索性就继续装着糊涂好了。
    关于白水一族渊源的交谈，到这里算是告一段落。
    卧室内短暂安静了片刻。
    过了一会儿，白水秋才又抬起头来，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那个，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要跟绿姐姐您确认一下。
    您也看到了，现在紫苑老师已经和我签署了式神契约，成为天目神社的式神，而且来自朝仓神社的麻美，现在也正驻守在灯笼山一带。如果我们从现在开始，制定一个详细周密的计划，所有人同心合力的话，有没有可能……”
    在这个时候，将黑泥彻底杀死？
    后面半句话虽然没有完全挑明，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在白水秋略显紧张的注视下，雨女摇了摇头：“还……不够……”
    “不够？”
    白水秋一愣。
    单独一个雨女，就能够以两败俱伤的代价，将黑泥强行封印数月，如果再加上一个青鹭火的话……
    总不能两个这种级别的妖怪，都无法打败黑泥一个吧？
    再说了，她和朝仓麻美两人、再加上老妖怪，实力总和应该是大于白水纱奈的。再加上对策组、还有京都那边，应该也能请来几位援兵，最终集结出来的阵容肯定比七十年前的那一次要强得多，就算还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也至少应该可以尝试一下了吧？
    “……”
    雨女似乎从白水秋的表情中，看出了她的想法，但还是缓慢而坚定地予以否决：
    “现在的……你……还远远……没有达到……纱奈的……层次……”
    “如果出现……意外……我可能……无法保证……你的安危……”
    “而且……”
    “黑泥……的本体……远比你想象中……要强大……”
    “它的身躯……已经和……那扇……门……建立了……某种维系……除非能够……把……那扇门……彻底关闭……否则……就算杀死它……也无济于事……”
    这段话有点断断续续。
    白水秋听得半懂不懂。
    但旁边的鹫峰紫苑却好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双手抱在胸前，幽幽叹了口气：
    “居然还真的是这样……嘛，是个再糟糕不过的答案啊。”
    “嗯？”
    白水秋怔了一下，就看到鹫峰紫苑扭过头来，看着她，开口解释道：
    “上次在灯笼山上看到那东西的时候，我就已经有了一种模糊的猜测，所以才没有轻举妄动。
    而现在的话，这个猜测基本上可以证实了……
    简单点说，现在的黑泥，已经不单纯是一只普通的妖怪，而是在常年累月栖息于黑潭中的时候，与灯笼山上的那扇‘黄泉之门’连成了一体，现在的它，既有着作为妖怪的特性，又有着‘黄泉之门’的特性，某种意义可以看作是那扇门的化身。
    所以无论受到什么程度的伤害，黑泥都能够通过这扇门，源源不断的从里世界吸收力量，从而在短时间内恢复如初。
    这大概也就是黑泥为什么会在上次战斗发生后，明明和雨女一样陷入了沉睡，却能够这么快就苏醒过来的原因。
    这样的黑泥，已经不能用妖力的多少来衡量它的实力。
    想要杀死它，用普通的手段是做不到的，只有在造成杀伤的强度，超过了它从‘门’内汲取力量并恢复的速度，才能将它一劳永逸地解决。
    而这种杀伤强度，就算是用我的怪异之火，大概率也是做不到的。
    至于雨女……
    她的长处并不在于强攻，而是在于防守，我做不到的事情，她就更加做不到了。”
    “而且，就算真的强行杀死黑泥，也不意味着事态就能够被彻底平息下去，因为只要那扇门没有被关闭，里世界内的邪物就是无穷无尽的，甚至可能会因为黑泥的死，而彻底失去控制，像千年前的京都那样疯狂地涌入人间。
    我想，当初白水纱奈选择将黑泥封印在那口黑潭中，可能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吧？”
    说到这里，鹫峰紫苑看了一眼雨女，脸上的神情显得有点无奈。
    雨女没吭声，只是慢慢点了点头。
    “……”
    白水秋也不说话了。
    好吧。
    如果事情牵扯到了“黄泉之门”的话……
    那么黑泥这个麻烦，的确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够解决的。
    按照朝仓理绘先前所说，历史上成功将“黄泉之门”关闭过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阿葵，以牺牲自身性命为代价，将正在打开的黄泉之门强行关闭；另一个是安倍晴明，以一身在东瀛历史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超绝实力，将京都上空还有其他几处的黄泉之门依次关闭。
    至于白水秋前几天在青冈站遇到的那个，充其量只能算是推开了一条门缝。
    ——如果真的把整个“黄泉之门”完全打开，那么在白水秋进入里世界救人的那一会儿，就该有大批像红雾和臃肿人形那样的妖怪从门内逃蹿而出了。
    可……
    “就算暂时无法解决，至少我们应该可以到灯笼山上去看看吧？”白水秋试着问了一句。
    但雨女的态度依然很坚决。
    “你现在……还不能去……那里……对你来说……非常危险……”
    “而且，只有你……才有可能……将黑泥解决掉……所以绝不能在现在……出现意外……”
    理论上，白水秋拥有着和阿葵、安倍晴明一样的体质，也就是有着关闭那扇“门”的潜质。
    但有潜质，不等于能做到。
    现在的她，可能比当年的阿葵要强大一些，但是和安倍晴明却是根本没得比的。而且，七十年前的白水纱奈很可能也有着这样的体质，既然连她都没能将黑泥解决掉，那么白水秋想要做到这种事情，唯一的办法可能就是效仿阿葵，以性命为代价完成关门的举动。
    但这种事情……
    白水秋是不可能去做的。
    “嘛，总之灯笼山的事情，小秋你就先不用多管了。”
    鹫峰紫苑将身子微微向前探出，双手抱在胸前：
    “虽然我和这家伙一向不和，但雨女说的并没有错，对小秋你来说，与其担心灯笼山上的情况，倒还不如趁着这段时间好好磨砺一下，尽快开始自己的术法修行。对这一点，我倒是有个不错的主意，要听听看吗？”

第639章
    “紫苑老师的意思是？”
    面对白水秋的询问，鹫峰紫苑并没有卖关子的意思：
    “我记得在这次盂兰盆节前后，灯笼山上曾经爆发过一次骚乱，对吧？”
    “是的……”
    白水秋先是一怔，而后恍然明白过来。
    没错。
    就在和人夫妇以及结夏乘坐电车，从青冈站进入“里世界”的那天傍晚，灯笼山上也发生了一次非常严重的暴动，包括黑泥在内的大批邪物试图冲破封印，从黑潭内逃脱出来。
    虽然这次暴动，很快就被朝仓麻美和相川兄弟等人镇压了下去，再加上纱奈当年留下的术式，也还在发挥着作用，将黑泥这个对人类社会来说最为严重的威胁，牢牢困缚在黑潭之内……
    但仍然有一批邪物从灯笼山上逃了出来，流落到佐仓市周边的各个城市和地区中。
    算算时间，才刚过去七八天。
    白水秋最近一直在天目山上忙着操办自家神社的雨神祭，基本上没怎么和藤原七海那边联络过，所以并不清楚对策组的近况。
    但是在朝仓麻美这位战力最强的存在，一直驻守在灯笼山附近，暂时不能分心他顾的情况下，仅凭剩下的铃木珠希和十兵卫等人，想必是不可能在这么几天内，把这批逃逸的邪物全部处理掉的。
    所以……
    “所以，我们就以那些东西为目标，来针对性地进行术法方面的修行吧。”
    鹫峰紫苑微微一笑，双眸目不转睛地盯着白水秋，轻舔了一下嘴唇：“我当年也曾经接触过不少神道教和阴阳道的修行者，对于人类的术法略有那么一点点研究，用来指点小秋你的话，应该还是勉强可以胜任的。
    再说，小秋你这段时间不是还在向惠子同学学习剑术吗，这方面我也略懂一二，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对你进行贴身指点的哦。”
    “……”
    白水秋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心说你的重点恐怕不是“指点”，而是在于“贴身”吧……
    在吃不准老妖怪的真实意图的情况下，她也不敢贸然答应这个女人的提议，而是先把视线转向了旁边的雨女，轻声问道：
    “绿姐姐您的意见呢？”
    雨女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慢慢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你的术法……的确……需要进一步的……修行……”
    “但……并不需要……青鹭火……来指点你……”
    “哦？”
    鹫峰紫苑闻言扭过头来，往雨女那边挑了一眼，淡淡地说道：“指点修行什么的，可不仅仅是依靠自身的实力，还需要有指导他人的经验。小秋之前可是在我的悉心教导下，才拿到了全东瀛的弓道冠军呢，这种事情，你恐怕是做不到的吧？”
    雨女的回应则是简单直接：
    “呵……呵……”
    “……”
    眼看着这两位又要争执起来，白水秋连忙开口说道：
    “好啦，既然绿姐姐和紫苑老师都这么想，那我就尽快和对策组方面联络一下，请他们提供相应的情报援助。等得到了确切的消息以后，需要展开行动的时候，我会第一时间与你们商量的。
    还有就是……
    绿姐姐今天才刚刚从沉睡中苏醒过来，上次在灯笼山上受到的伤势恐怕还没有完全愈合，就先留在神社内好好休息一下吧。”
    平心而论，如果一定要从雨女和老妖怪里面挑选一位“指导老师”的话，白水秋的选择肯定……是全都要的。
    毕竟，鹫峰紫苑的阅历固然是丰富到了极点，也的确有着身为人师的经验，但如果让自己单独和这个女人待在一起，接受她的“贴身指点”，白水秋的第一反应肯定是拒绝的。
    鬼知道这个老妖怪会趁着指导自己的时候，搞些什么事情出来。
    而雨女虽然比较让人安心，但是沟通起来又实在是有点费力……
    所以只有在这两位都在的时候，才是效率最高的。
    但如何说服这两位同意，就要费点脑筋了。
    这么一番交谈结束，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两个钟头。
    外面的天色彻底黑了下来。
    鹫峰紫苑本来有那么一点留下来过夜的意思，但是在被雨女下了逐客令以后，还是有点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临走的时候，还凑到白水秋边轻声耳语了一句，虚抱了一下，才在雨女愈发冰冷的注视下挥手道别。
    等到这个女人离开以后，卧室内的空气安静了一会儿。
    才由白水秋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那个，今天已经很晚了，还是早点休息吧……绿姐姐您需要一个单独的房间吗？”
    还是说……
    白水秋往自己的床上瞥了一眼，欲言又止。
    原则上她是不想和别人同床共枕的，但雨女对于她还有整个白水家来说，地位略微特殊了一点。如果这个女人想要在她的卧室住下，那她还真没办法像之前鹫峰紫苑那样拒绝，想来只能自己再抱一床被子过来打地铺，把床位让给雨女了……
    好在，雨女并没有提出什么特殊的要求：
    “我回到……雨伞里面……休息就好……”
    “这样吗……”
    白水秋悄悄松了口气。
    也是。
    雨女本身就属于那种灵体系的妖怪，并没有实体，所以根本不需要床铺这种东西，理论上甚至都可以栖身在一枚小小的戒指内。不过那把绿色的雨伞，可能和雨女的本体有着某种微妙的联系，类似于“本命物”，留在那里面休息，可能还会对她的力量恢复起到一定的促进作用。
    当下，雨女转身往柜子前走了几步，身形悄然消失在空气中，只留下一把雨伞，回到了先前被白水秋安放的那个位置。
    而白水秋自己，也出门洗漱了一下，和从上下回来的自家奶奶，还有和人夫妇一行打了个招呼后，就回房休息。
    这一觉睡得安稳踏实。
    等到第二天天亮，天目神社内再次呈现出一片忙碌的景象。
    雨神祭在昨天晚上就已经结束了，但是神社内增加的客流量，却不可能一下子降下来。
    从早上开始，天目山上就是一片人头攒动的景象，往来参观祭拜的客人络绎不绝。
    所以，白水秋和千代也就暂时没有拆下之前的那些布置，打算把雨神祭的收尾工作延后几天，趁着这段时间热度最高的时候，保留一点人气下来，对神社未来的发展肯定是没有坏处的。
    不过算账和清点一类的事情，必须尽快进行了——
    这段时间，天目神社的各类商品销量暴增。
    无论是神签、绘马这些从外面进货的物品，还是自家纯手工制作的御守、破魔箭，都陷入了供不应求的状态。
    前者还好说，基本上都可以从外面批量进货，但是后面这些东西，就没办法直接采购了，为此，神社方面不得不限定了出售御守的数量，才保证了每天都能有点东西可买。
    但这只是权宜之计。
    从雨神祭结束后的第二天开始，神代惠子就从家里带了两个女仆过来，再加上还要在天目山逗留一段时间的白水和人夫妇，跟着加奈子一起，利用每天白天的时间加紧制作御守和破魔箭。反正这东西的制作难度不高，基本上只要有手就行。
    而且白水和人当年也是做过这些东西的，虽然多年没有练习过，手法变得有些生疏，但多少总能帮上一点忙。
    至于神代惠子本人，则是在在忙着做账目清点的工作。
    这里的账目，一部分是各类商品对外出售的数量和金额。
    另一部分，则是由客人们捐纳的供奉，
    ——雨神祭上那两次“降雨”和“止雨”的巧合，让雨师神的信徒数量在短时间内急剧增加，不管这些“信徒”，究竟是真心实意，还是单纯想要蹭点好处，给天目神社带来的香火奉纳却都是实打实的。
    短短三五天内，悬挂在神社拜殿两侧的石灯笼数量，就已经增加了三四十个。
    甚至还有几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想要成为天目神社的固定金主。
    这些林林总总的收支款项算到一起，少说也有好几百条，涉及金额粗略估计也有近千万。
    这些需要计算能力的事情，自然是神代惠子这位天才来做比较合适，而且这个女孩做事也比较细心，出错的几率很小。
    这样一来，白水秋反而清闲下来了。
    当然了……
    她其实还是有点事情的。
    毕竟除了加奈子以外，白水和人等人制作出来的御守，大多都是些样子货，没有什么实际的庇护效力。用这些东西去“骗钱”，多少有点不太合适——不过白水和人制作出的御守是否有效，可能还需要观察一下，毕竟这个男人的运气属性实在是爆表了，只要能从指缝里面分润一点出去，估摸着都足够让一个普通人驱邪避难了……
    再者说，那批向神社捐献了奉纳的金主，也理所应当得到比其他客人更高一点的待遇。
    比如白水秋亲手制作的御守和破魔箭。
    还有由她本人亲自主持的祈福仪式，后者才是那些金主最想要的。
    因此，白水秋打算腾出一两天时间好好肝一肝，一口气做个几百枚御守出来，然后再把这些金主按先来后到的顺序编个号，慢慢往后排档期。
    但现在，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她去完成。
    这天午后。
    白水秋随便找了个借口，从自家神社内跑了出来，坐上了从秋月组那里借来的汽车，一路往天目山以东的某个方位驶去。经过大约二十分钟的行驶过后，就来到了一处荒无人烟的地方。
    前方不远处是一片丘陵地带，百十米高的小山丘连绵数里出去，只有少数地方生长着一些杂乱的树木，因为无人打理，显得有些乱糟糟的。
    汽车沿着崎岖不堪的土路上又向前行驶了一段，终于在一小片平坦处停了下来。
    “白水小姐，再往前已经上不去了，您看？”
    开车的司机扭头说道。
    这家伙其实算是个熟人，就是上次跟着白水秋一起进入到“里世界”内的江口，这次因为白水秋向秋山本哉提出帮忙的请求，被后者派了过来，充当了她的临时司机。
    “哦，我下来走一段就好。”
    白水秋四下看了看，又瞥了一眼风狸，从后者那里确认周围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以后，才推开了身侧的车门，从汽车上跳了下来：
    “你先回去吧，等两个小时之后再过来一趟就好了……如果不想到处乱跑，留在这里等的话也没关系，只要你别觉得太无聊就好了。”
    “白水小姐请放心，我会守在这里等您回来的。”
    听到江口的保证以后，白水秋也没有再继续多说，就径直关上了车门，然后踩着粗糙的石子路往前走去，速度逐渐加快。
    沿途花费了三四分钟的时间，又兜兜转转了几下，才终于在一处地势凸起的地方停了下来，再往前就是一片低洼的山坳，上下落差目测在十五米左右。
    而这里和白水秋最开始下车的地方，已经相距了两三百米，站在岩石上方往来路看的时候，停在山丘下方的江口和汽车已经只剩下一团和蚂蚁差不多大小的黑点。附近几里方圆内，也看不到有人烟的迹象。
    “就在这里吧……”
    白水秋往四周观察了一圈后，停下脚步，然后一个纵身向山坳内跳去，先后两次借力，最后稳稳当当地落在一片嶙峋的乱石中间。
    这个地方，还是她从地图上搜索到的。
    特意赶过来的主要目的，一来是想找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用来练习五雷咒，免得一直在自家神社的后山修炼，把天目山的上空弄得阴云密布的，让往来的客人还以为自家神社是做了什么触怒神明的事情，遭到了天谴……
    而且，白水秋总觉得当着雨女的面修炼这种咒术，有点不太好解释。
    而二来嘛……
    她还想要趁这个机会，看看自己最新得到的另外一件东西了。
    【日常任务：操办雨神祭，当前进度1/1】
    【获得任务奖励：雩之珠】（雩：yu）

第640章
    随着白水秋心念一动，一颗淡蓝色的珠子凭空出现在她的手心。
    【雩之珠】。
    这件东西，就是她这次操办完了雨神祭之后，从系统那里得到的奖励了。
    只看外观，有点像是一颗大号的珍珠，直径约摸四五公分的样子，通体呈晶莹剔透的水蓝色，入手的触感光滑细腻。
    而在白水秋把珠子举起到面前的时候，就看到一团略显模糊的水液轮廓，在珠子里面缓缓流淌着，正在不断向外界散发出潮湿清凉的气息。
    【雩之珠：供奉于山中神社内的宝珠，由大量的水雾精粹凝结而成，内里蕴含着充沛的水汽，只需以少量的灵力催动，便可在无水之地制造出汹涌的水流，并驱使自如。亦可将自然界中的水流封入珠中，在需要调用时随时取用
    （注：放置着雩之珠的地方，会形成富含灵力的潮湿多雨环境，可以对环境覆盖范围内的法器进行缓慢修复）】
    “又是山中神社啊……”
    没记错的话，白水秋已经是第三次见到这个名字了。
    先前的灵鹿弓和契约术，就都是来自于这个神秘的山中神社，而现在又多了一个【雩之珠】，弄得白水秋都对这间神社有点好奇了。
    假如真的有这么一间神社，在历史上的某个时期曾经存在过，而且还掌握着这么多神奇的法器和咒术……
    那么这间神社内的人，恐怕不会是什么寂寂无名之辈。
    事实上，仅凭那种对青鹭火这种级别的千年大妖都有着强制约束力的【契约术】，“山中神社”就不可能是个很弱小的存在了。
    等这段时间过去，或许可以找铃木珠希她们打探一下这方面的消息，或者由她自己亲自去对策组总部转上一圈，翻阅一下被存放在那儿的典籍资料，看看能不能找到与此相关的线索……
    白水秋这么想着。
    打定了主意后，她就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眼前的【雩之珠】上面。
    老实说，这枚珠子的外观还是很好看的。
    而且手感也不错，尤其是那种湿润清凉的气息，在这样天气还比较炎热的时节，握在手里的时候，有种凉丝丝的感觉透过掌心袭遍全身，感觉还是蛮舒服的。
    但和这些外在比起来……
    更让白水秋在意的，还是从珠子内传出的那一阵阵波涛汹涌的声音，好像里面封存着一条汹涌的河流一样。
    “这颗珠子里面……该不会真的封印着一江之水吧？”
    这种想法并非凭空出现。
    因为在历史上，是真的有过这样的法器的。
    就是观音菩萨手中的那口玉净瓶。
    神话中的玉净瓶，能够盛纳四海之水，虽然这种传言的渊源太过久远，已经很难加以考证，但是清水寺的那位初代祖师，从华夏带回来的那一小瓶玉净瓶之水，的确是形成了音羽山的那口清泉瀑布，历经千年依然没有流干，并且还有着一定的治病功效。仅仅从这一点上来看，神话中所说的“活死人药白骨”，恐怕就不是虚言。
    哪怕抛开水质方面的东西不谈，仅仅是玉净瓶能够容纳如此之多的水流这一点，就是一种很夸张的能力。
    佛家所言的“须弥芥纳”，就是这种意思。
    如果用现代科学的解释，可能要涉及到量子力学、空间折叠什么的……
    而若是【雩之珠】也具有着这样的属性，那这件法器的效用，就很有想象空间了。
    另外就是附注中提到的那两个特性——
    “构造多雨环境”，和“修复其他法器”。
    前者可以和【呼吸法】近乎完美地搭配起来使用——
    在呼吸法的文字描述中，明确提到了在特定环境中修炼呼吸法，可以提升身体对该环境的适应力。而“富含灵力的潮湿多雨环境”，就很明显是被呼吸法的作用范围所囊括的。
    如果在【雩之珠】制造出的环境下修炼呼吸法，很可能在提升身体对雨水环境的适应能力的同时，还可以顺便提升自己体内的灵力水准。
    一举多得。
    甚至……
    如果这颗珠子内蕴含的水，也像玉净瓶中的水、甚至仅仅是像音羽山上流淌着的那种清泉之水一样，那么理论上，白水秋就可以效仿清水寺的天元大师，在自家神社弄出每天只供三杯的“桃花茶”了……不过这样的话，桃树妖多半不太愿意。
    至于“修复其他法器”，就更像是为白水秋量身定做的了。
    傀儡娃娃也是法器。
    而且是急需修复的损坏法器。
    白水秋前几天还在纠结着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而现在嘛，唯一需要考虑的大概就是，【雩之珠】的“缓慢修复”究竟是有多慢了。如果一两个月内能够恢复如初的话，她倒是还能等得起。
    可如果是三年五年……
    那这个特性就和没有没什么区别了。
    想了想，白水秋索性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把傀儡娃娃从封妖卷轴中取出来，然后开始向【雩之珠】内缓缓注入了一丝灵力。
    哗啦啦——
    随着这一抹灵力的注入，【雩之珠】内的水流声变得更加明显了，原本接近透明的珠子内，赫然出现了一股水波样的纹路，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水汽从这枚珠子内汩汩冒出，往四周的空气中晕散开来。
    还不到半分钟的时间，以白水秋所站的地方为中心，周围十步以内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片水雾朦胧的景象。
    傀儡娃娃……没什么变化。
    白水秋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慢慢加大了灵力注入的幅度。
    这一次……
    就不仅仅是单纯的水雾了。
    而是有一股清澈的水流，从【雩之珠】内悄然流淌出来，眨眼间就在她面前汇成了一片水浪。这片水浪从最开始的半米多高，渐渐变成了三四米高，一边拍打着空气，一边随着她的心念肆意改变着形状，最后宛如一条细长的水龙般，围绕在白水秋身侧缓缓游动着。
    虽然只是一条水做的龙形，但是从龙角到长须，却是纤毫毕现。
    再加上颀长的脊背和摆动的龙尾，乍一看还是还唬人的。
    趴在白水秋肩头的风狸已经站了起来，歪着脑袋看向这条龙形。
    对于小东西来说，这条龙形的样子还是很眼熟的。
    当初在京都的清平斋，面对土御门家的步步紧逼，白水秋就曾经一口气抽出了半个池塘的水，形成了一头巨大的龙形向土御门家示威。有了那次的经验以后，白水秋对捏制龙形的活计已经驾轻就熟，这一点捏出的水龙，比上一次的体形略微小了点，但更加栩栩如生。
    灵力继续注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片山坳的上空，就已经悄然聚集了一片阴沉沉的乌云。
    细密的水汽夹杂在山风中呼啸而来，空气中的湿度越来越大。
    “难道【雩之珠】还有着聚集雨云的特性？”
    这倒是个不大不小的隐藏特性了……
    白水秋抬头看向天空，若有所思。
    终于。
    在她注入雩之珠内的灵力达到了某一个限度的时候，就听到……
    “轰”的一声！
    巨量的水流从珠子内冲荡而出，短短几个呼吸间，就环绕成了一团高达十米的水龙卷，围绕着白水秋肆意旋转起来，
    这团水龙卷的重量差不多有十几吨重了，以白水秋现阶段的【驭水诀】造诣，操控起来已经显得有些吃力，而原本栩栩如生的龙形，也变得臃肿庞大起来，很难再继续维持住刚才的形象。
    随着白水秋稍一分神，这团围绕在她身边的这团巨大的水龙卷，就哗啦一声，分裂成了几股水流，往山坳四周的空地上冲荡开来！
    水花飞溅！
    大量的沙土和碎石在水流的卷裹下，被往更远的地方冲了出去，前后不过半分钟的时间，整个山坳内，也只剩下白水秋脚下站着的这一小片地方，没有受到水浪的侵染，其他地方则是尽数被化成了一片泽国。
    回过神来的白水秋张了张嘴，有点咋舌地看着周围的景象。
    “这颗珠子里面的水，好像有点多啊……”
    难怪系统给出说明，说【雩之珠】可以在无水之地制造出汹涌的水流，光是现在这些席卷而出的这些水浪，就已经足够灌满一片不小的池塘了。而且从白水秋的感觉来看，珠子内的水流还没有被全部引出。
    可能还只是三分之一左右。
    如果真的将剩下的灵力全部牵引出来，恐怕形成的水量还可以在现在的基础上再增加一倍左右。
    更何况……
    【雩之珠】还可以吸收自然界中的水流。
    等下次去往利根川的时候，或许可以尝试一下，看看这颗珠子能够容纳的水量上限是多少……
    白水秋想到这里，缓缓将灵力撤了回来。
    随着她的动作，已经流遍到整个山坳的水浪，也渐渐从四周收了回来，有如长鲸吸水一般，被重新纳入到珠子内，伴随着一阵水流波动的声音，最后全部消失在珠子内。而雩之珠的气息也重新归于平静，被白水秋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就塞到了衣兜里。
    至于傀儡娃娃……
    事实证明，这颗珠子的修复能力对傀儡娃娃的创伤是有用的。
    但修复速度的确不快，目测大约需要一两周的时间，才能够把那处由红雾造成的裂口修复如初。
    不过雪走的话……
    就不太好说了。
    这把刀也算是陪伴了白水秋相当长一段时间，同样在与红雾的战斗中惨遭折断，现在已经被白水秋用布匹包裹起来，放在自己卧室的柜子里，这次并没有一起带过来。不过就算带了，应该也修复不了。
    真想接上的话，恐怕还得去一趟八千代市，找到之前那位曾经修复过【鬼切】的津田铁匠，重新铸造一遍……
    “等等……”
    白水秋忽然怔了一下，想到了一个之前被她所忽略的问题。
    雪走本质上其实只是一把由凡铁铸造的古刀，在东瀛历史上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名气，主要是因为流落到松尾一族手中，被前后几代犬神使长期使用，又经过了白荻湾隧道那只犬神的妖力锤炼，才具备了一些法器的特性。在遇到红雾这样实力强大的邪物时被砍成两半，并不值得奇怪。
    但……
    鬼切是怎么断掉的？
    这把刀可是货真价实的斩鬼之刃，连茨木童子那样坚韧的身体，都可以一刀两断，又怎么会被黑泥打断？
    难道那坨黑乎乎的怪物手中，也掌握着类似于红雾的那种手段，可以将自己由泥浆构成的身体，淬炼到比坚硬的钢铁更甚的程度？
    白水秋思索了一下，没有想出结果。
    只好暂时把这个念头按捺了下去，准备回头找机会问问雨女，也好为自己将来可能遭遇的战斗提早做些准备。
    “回头再顺便问问对策组那边，有没有什么优质的法器素材吧……”
    津田家的手艺还是很硬的。
    毕竟就连鬼切这样的御神刀，都能够被津田的父亲重新铸造出来，而且威力似乎丝毫不逊色于往昔，所以就算津田老铁匠的锻造技艺，只有其父的七八成，将雪走交给他来重铸，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不过依照原样铸造出来的意义不大，最好还是加点东西强化一下。
    最低目标，也是要能够不被红雾内的利刃切断，否则根本就没有重铸的意义。
    言归正传。
    对于【雩之珠】，白水秋心里大概有了点底，已经不用再继续测试下去了。
    接下来，就是修炼五雷咒的时间。
    因为刚刚放过一场大水，即使大部分水流都已经被收了回去，山坳内仍然存在着大量湿润的水汽，可以说是促进水汽循环的天然材料。白水秋并没有费多少力气，就将天空中刚刚开始散开的积雨云重新凑了过来，形成了一片范围不小的“人工”降雨。
    之后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内。
    山坳上空始终都是一片电闪雷鸣的景象。
    轰隆隆的雷鸣声中，一道道闪电从云层间溢散出来，在天地间轰然震荡着，仿佛连地面都在跟着颤动。
    时不时还伴随着一片瓢泼大雨飘然而下，蔚为壮观。

第641章
    这种风雨交加、还伴随着雷电频发的景象，在平日里并不多见。
    准确的说，这些场面在正常情况下根本就不可能出现。
    毕竟就算是再恶劣的梅雨季，天气变化也是有规律可循的，不可能在短短一个小时内像抽风了一样反复变脸。雨势一会儿下一会儿停的，要是放在庄稼地里面出现，恐怕种地的农民都要跪在地上磕头祷告了……
    还好白水秋挑选的这片山坳附近，没有什么村庄或者集镇，再加上地形贫瘠，连护林员之类的人都没有，所以就算闹出了这么激烈的动静，也没有引来他人的注意。
    等等……
    还是有一个人的。
    等到白水秋结束了这段修行，把所有水流收回到【雩之珠】内，再将珠子放到怀里，从山坳内走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刚才送她过来的江口，正瑟瑟缩缩地躲在车厢里面，透过一层玻璃窗，脸色呆滞地看着外面的天空。
    手里的烟头都快要烧到手指了，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直到白水秋走到跟前，敲了敲车窗，这家伙才像是陡然回过神来似的，哆哆嗦嗦地打开了车锁。
    “白、白水小姐，您已经回来了吗？”
    “嗯，你还在这里啊，刚才没出什么事吧？”
    白水秋说着，悄悄往驾驶座前方的烟灰缸内瞥了一眼，注意到那里已经堆了四五根抽完的烟头，以至于整个车厢内都有些烟雾缭绕的景象，也不知道是因为这家伙烟瘾比较大，还是被刚才看到的景象吓到了，只能靠抽烟来压惊……
    就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江口咽了一口唾沫，产生问道：
    “那个，白水小姐，刚才山上是有什么妖怪来过吗，我在下面一直听到山上有轰隆隆的雷声，而且还时不时的有一场暴雨，围绕在这块地方下着，看起来实在是……”
    “嗯？山上有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说这话的时候，白水秋有点心虚。
    可江口却似乎会错了意，是在愣了几秒钟以后，好像明白了什么，把本来还想继续追问的话又临时咽了回去，最后又往已经风平浪静了的山坳上空看了一眼，咽了一口唾沫：
    “……没、没什么。”
    “可能是因为我昨天晚上没睡好，出现幻觉了吧……还请您现在外面稍等了一下。”
    说话间，这家伙把手里的烟头在烟灰缸里碾灭掉，然后手脚麻利打开了车厢内的换气装置，又把空气净化器也开到了最大，等了一两分钟的时间，等到把萦绕在车厢内的所有烟雾全部驱散出去以后，这才跳了车来，跑到后排将车门打开，恭恭敬敬的对着白水秋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白水小姐，请上车。”
    “谢了。”
    等白水秋在后排座椅上坐好以后，汽车就悄然启动，往天目山的方向赶了回去。
    作为跟随着白水秋进入过“里世界”，并且还成功生还的人，江口的综合素质显然是比一般人高出很多的，知道什么东西该问，什么不该问。在看出了白水秋不想透露山上的情况以后，一路上就都只是专心开着车，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面对这种情况，白水秋自然也不可能主动挑明真相。
    一路上，车厢内始终一片静寂。
    等到临近下车的时候，白水秋从身上取出了几张护身符，向江口递了过去，以示谢意。
    后者礼貌性地推辞了一番，就神情欣喜地接了过去。
    至于这几张护符会不会被理解成“封口费”，就是另外一件事情了……
    回到神社时，已经是下午三四点钟。
    鹫峰紫苑不在神社内。
    雨女似乎也出去了，但是那把绿色的雨伞还放置在白水秋卧室的柜子里，所以这个女人的去处应该不算太远，可能就是在天目山内闲逛，甚至到后山的树林内待着了。以这两位的身份，倒也不需要事事向她汇报。
    白水秋也没多想。
    回到卧室后，先抱起衣服去了一趟盥洗室，把身上沾染了尘土的衣服更换了下来，用吹风机吹干了头发以后，就给藤原七海拨了个电话，询问了一下对策组的近况。
    这段时间，白水秋一直忙于祭典，没怎么和对策组方面联系过。
    因此，在这趟电话打过去以后，只说了两句话，就听藤原七海讲了好半天。
    其中包括她上次委托特勤组加以调查的，关于宫本一夫的事情。
    “宫本一夫？”
    那是谁？
    白水秋有点茫然。
    对此，藤原七海有点无语：“你已经忘了吗，就是之前从‘里世界’出来的时候，你曾经和珠希他们提过，说是在那边的世界接到过一通很神秘的电话，打来电话的人自称是宫本一夫……
    我在这段时间内，已经和我孙子市那边的警署取得了联络，并且请他们调查了一下电话中提到的秀山公寓。
    那间公寓现在还在，里面也的确住过一位名叫宫本一夫的人。更准确的说……
    是曾经住过一位，不过现在，宫本一夫已经失踪多时了。”
    “这样啊……”
    白水秋这时候也终于想起了宫本一夫是哪位了，心里恍然了一下，就顺着藤原七海的话往下追问道：
    “那，后来呢？这个宫本一夫是在什么时候失踪的，我孙子市那边的警察和修行者，有从她身上发现了什么和灵异层面有关的线索吗？”
    藤原七海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
    “根据我孙子市的警察，还有秀山公寓的管理员所说，这个宫本一夫是从十余年前就租住在秀山公寓的老住户了，他的妻子也和他住在一起，两人还有一个孩子，是前几年才刚刚出生的。
    本来只是一个很寻常的三口之家，但就在大约一年半前，宫本一夫在一次晚间下班回家的途中无故失踪，他的妻子在短短几天内数次到附近的交番报案，警方介入调查了一番后，没有得到任何线索，只能认定为一起普通的失踪案。
    后来，有一些风言风语，说是宫本一夫迷恋上了网络上的某个网友，因此才会不告而别，前去和那位网友相见。
    他的妻子不堪于这些流言的困扰，在大约四五个月前，也收拾东西搬离了秀山公寓，据说去了北面的埼玉县。
    因为宫本一夫的失踪颇有蹊跷，而且他的妻子离开成田的时间并不是很长，所以这一处房子，暂时还没有被新的住户租下。
    我已经委托埼玉县的对策组，协助寻找他的妻子核实情况，但因为不清楚对方的具体下落，所以目前还没有得到回音。
    至于你说的修行者……
    我孙子市的确有几家神社和寺庙，但成色都很普通，和对策组的交集也不多，所以提供不出什么有用的情报。
    以前这里遇到灵异事件的时候，通常都是由相川兄弟或者珠希她们出面协助解决，可这次牵扯到了‘里世界’，就连相川兄弟他们也倍感意外，说不出个所以然，恐怕还需要等联络到宫本一夫的妻子以后，才能得到进一步的情报了。”
    “一年半？”
    白水秋眼皮微微一跳。
    她之前的确有想过，宫本一夫会不会是已经死了，然后自己听到的那通电话，其实是这家伙在若干时间以前打过来的，有点类似于现实中的“电话录音”。可就算这样，她也没想到，这段时间间隔竟然会是一年半。
    虽然失踪，并不意味着死亡。
    但只要宫本一夫是在那段时间内进入到“里世界”的，那么他的确切死亡，就不可能和失踪事件相隔太远。
    毕竟，白水秋是亲眼见识过“里世界”内的环境的，哪怕是对于她来说，都相当凶险，更不用说宫本一夫这样的普通人了。
    也幸好这家伙最初进入“里世界”的时间是在白天，相对夜晚来说更安全一些，所以才能找到“电话亭”——不过“电话亭”其实也不安全，那东西本身就是一个会吃人的怪物，但假若宫本一夫在刚进入里世界的时候，遭遇到了和白水秋等人一样的情况，那么别说一个白天，恐怕连一个小时都活不到，就会莫名其妙地葬身在那座无人的城市中。
    就像之前那辆电车内的另外几名乘客一样。
    当然了……
    其实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就是现实世界和“里世界”的时间流速，其实是不同的。
    在现世的人看来，宫本一夫的失踪事件已经发生了一年多。
    而在“里世界”内，这家伙的死亡和白水秋一行的进入，可能也就是前后脚的事情。甚至就在白水秋接到那通电话的时候，宫本一夫可能都还活着，然后就在和她交谈的那短短几分钟内，被不知道存在于什么地方的另外一间“电话亭”吞吃掉了。
    这种可能性，就多少有点细思极恐了。
    因为这意味着里世界内的时间，根本就不是连续的，而是以一种特殊的状态存在。
    理论上，白水秋甚至可以在那里见到数百年前失踪了的古代东瀛人……
    “呼……”
    白水秋摇了摇头，打断了自己的猜想。
    说到底，她对“里世界”的了解还是太过贫乏，很多事情都只能靠连猜带蒙。不过雨女却是往“里世界”去过好几次的，理应比她知道更多关于那边的秘密，等下次讨论的时候，可以考虑向她深入了解一下这方面的情报，以作未雨绸缪之用。
    而现在嘛……
    “大概情况我已经知道了，实在是麻烦藤原秘书了……”
    白水秋礼貌地道了声谢，又顺嘴问了一下电车司机，还有东京那间公寓的事情。
    这两件事情，也是她之前委托对策组调查的。
    前者藤原七海已经吩咐特勤组调查过了，没发现什么异常，基本上可以认定电车司机的失踪只是一个巧合，与“里世界”的出现无关，算是遭受到了这次动乱带来的无妄之灾。
    而东京那间【不存在的楼层】，则是白水秋在盂兰盆节后才提出的，目前已经由千叶县上报给了东京的对策组，由后者入手调查，目前还没有明确的结果传来。
    “好吧……”
    关于“里世界”的话题，到这里暂时打住。
    接下来，藤原七海又说起了灯笼山的近况。
    这段时间，白水秋一直忙于自家神社的雨神祭，一周内都几乎没有出过天目山，也同样没怎么和对策组方面联络过，这次通过藤原七海的讲述，才算是知道了在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内，灯笼山那边发生的事情。
    按照这位秘书的说法，朝仓麻美和相川兄弟，已经将那口黑潭内的东西镇压了下去，又设法加固了山顶的封印。
    并且还找到了九菊一派操控灯笼山那扇“黄泉之门”的证据——
    也就是在距离灯笼山约摸五公里远的另外一座小山上，出现的一座简陋的祭坛。
    “祭坛……是我想象的那种吗？”
    白水秋对这个名词不算很陌生。
    毕竟无论是华夏的道教，还是东瀛的阴阳道中，都有着开坛做法的说法，简单一点的，就是摆出一张方桌，在桌面上供上几柱香，稍微正式一点的，可能还需要搭建一个土台出来，配合令旗一类的法器共同使用。
    相比于单纯的阵法，开坛做法对修为的要求更高，但带来的提升也更多。
    如果使用这种手段，都无法退治妖魔的话，那么基本上别的方式也都不用尝试了。
    只不过，随着时代变迁，后面那种手段已经很难见到，就算是前一种，也大多都是以表演性质为主，出现在各大神社和寺庙内，除了样子比较唬人，基本上并没有什么驱邪请神的作用。
    可……
    九菊一派的人，居然会使用这种手段？
    而且，守在灯笼山那边的对策组，竟然对这种情况毫无觉察，任由他们在山上建立起了祭坛？
    “是的。”
    藤原七海点了点头，语气有点凝重：
    “那座祭坛是用一种特殊的石材制成的，大约有三米高。
    这种东西只靠白莲宗的人是不可能做出来的，大概率是九菊一派的邪修在暗中作祟。
    他们可能是利用了与【封妖卷轴】类似的法器，将这座祭坛事先封在里面，然后悄悄带到了那座小山上，再取出来安置妥当。
    在这座祭坛周围，九菊一派的人还布置了一种极为邪异的阵法，并借助这道阵法的存在，与灯笼山上的那口黑潭产生了某种共鸣，因而导致黑潭内那群邪物的暴走，穿过黄泉之门来到了现世……”
    之所以用“邪异”来形容，是因为这种阵法的布置条件相当罕见。
    其中最主要的一种材料，就是人类的血肉。
    而且都是比较新鲜的那种。
    这些大量的血液，从祭坛上一直延伸下来，几乎将周围二十米以内的地面全部铺满，而且血泊中还搀杂着一些被捣碎了的肉沫和白骨，都是人类的，被九菊一派的邪修用某种特殊的规律在祭坛周围摆了好几圈。哪怕是久经战阵的特勤组，在看到这样血腥的一幕的时候，不少人的脸色也都变得很不好看。
    有几个资历较浅的，更是当场吐了出来。
    场面的血腥程度倒还是其次。
    更重要的是……
    五公里的距离虽然略微远了一点，但仍然是在对策组的监视范围之内的，然而就在盂兰盆节前后的几天内，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九菊一派的人是什么时候潜入进来，又是何时在小山上设下这个祭坛的。
    最后还是朝仓麻美亲自在灯笼山四周搜寻了一圈，才发现了这座祭坛的存在。
    对于千叶县对策组来说……
    这几乎就是赤果果的打脸。
    毕竟朝仓麻美和伊藤先生之前一直待在灯笼山附近，看守封印着黑泥的那口黑潭，而灯笼山又终年被浓雾笼罩，与外界几乎就是完全隔绝的两个世界，没有发现异常情有可原。但千叶县对策组方面，可是在那片山区安插了大批人手。
    在这种情况下，还依然出现了这样致命的疏忽，就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了。
    “我已经从南边抽调了一组人手过来，和珠希他们一起，对九菊一派的下落展开搜索，目前已经有点了眉目，正在沿着他们留下的踪迹继续追寻。
    但佐仓和成田这边……
    小秋你也知道，中元节那天，有几只邪物从灯笼山上逃了出来，现在只有一只被解决掉了，剩下的几只仍然行踪诡秘。既然你们神社的雨神祭已经结束了，我想请小秋你……”
    “我明白了……这也是我给您打出这通电话的主要目的。”
    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对于对策组来说，这种结果显然称不上好。
    毕竟从“里世界”逃出来的邪物，无论实力如何，至少在对策组和一般修行者的认知中，就普遍要比现实中的妖怪更加难缠一些，潜在的威胁性也更大。每耽误一天的时间，就有可能会造成大量的人员伤亡。
    事实上，这种认知也不算错。
    毕竟现实世界的妖怪再怎么特殊，但至少在历史上总是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进而通过情报分析，在真正照面前就大致判断出对方的身份和能力。
    但“里世界”的邪物，却大多都是从来没有在人类视线中-出现过的生物，或者即使出现，也只是昙花一现，很难留下文字性的相关记载。源于未知的恐惧，总是会让人觉得更加心慌一些，这一点，和实力上的强大与否关系不大。
    如果因为这次变故，再把灵异层面的存在，暴露在公众的视野中，那就更是个极度糟糕的结果了。
    可……
    对于白水秋来说，这却意味着她能够发挥作用的余地变得更大了。
    之前由鹫峰紫苑提出的进行术法训练的建议，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提上日程了。
    而且……
    如果她能够把剩下的邪物全部解决，或者解决其中的一多半，那么对整个千叶县对策组的贡献就已经相当大了，除了金钱方面的酬劳，可能还会有机会得到一些其他的奖励。白水秋现在正缺重铸雪走的材料，想要从别处寻摸一下，如果对策组有储备的话，可以省不少事。
    另外，她还想去千叶县的总部查阅一下“山中神社”的资料呢。
    当下，白水秋又仔细询问了几句。
    藤原七海言简意赅地说了几句，表示会把剩下的资料，以电子邮件的形式发给她，并允诺会尽快派出三岛等人，前来协助白水秋的行动。
    ……
    藤原七海的行事效率还是很高的。
    电话挂断后没过一会儿，就有一封邮件，被发送到了白水秋的邮箱内。
    里面是关于这次灯笼山“黑潭暴走”事件的详细情况，还有那几只邪物的概况。
    从灯笼山逃出来的邪物，一共有五只。
    其中一只已经被对策组解决，完成这项任务的并不是铃木珠希或者相川兄弟中的任何一人，而是白水秋未曾见过的另外一组搭档，之前一直在千叶县南部的君津市一带处理灵异事件，这次是被临时抽调过来的。
    而剩下的四个邪物中，可以确定有两个是拥有实体的，而剩下两个的性质未知。
    目前，对策组只调查出了前两只邪物的去向，并且这里所说的“去向”，只是一块很宽泛的区域，具体下落还有待进一步的调查。
    那么……
    现在的主要问题，就是如何在这两块区域内，找到那些邪物的所在了。
    最笨的办法是地毯式搜索。
    早在铃木珠希和十兵卫第一次来到成田市，尝试寻找画皮的时候，就曾经使用过这种办法。虽然过程比较劳心费神，但是在没有其他更加有效的侦测手段的情况下，地毯式搜索可能是所有方案中，成功率最高的一种了。
    白水秋手里有风狸这个狐形雷达，理论上也可以采取同样的办法，从藤原七海提到过的那几个地点开始，转着圈往周边搜索。
    不过嘛……
    她现在已经和老妖怪签署了契约，雨女同样也已经醒来，有了这两位式神跟在身边，自然可以好好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效率更高的办法了。

第642章
    “里世界的邪物吗？”
    天目神社后山的小溪边。
    白水秋先顺着萦绕在树林内的湿润气息，找到了雨女，然后又通过老妖怪的那根羽毛，给后者发了个信号过去。等三个人在后山聚齐了以后，才由她开口，把刚刚从藤原七海那里得到的情报讲述了一遍。
    鹫峰紫苑和雨女默默地听着。
    一直到她说完，前者才抱起双臂，指尖放在自己的下巴上轻轻摩挲了几下，若有所思：“嘛，我并不是很擅长搜索类的术法，如果这个任务交给我来做的话，那么我大概也只能采取地毯式搜索的方式。
    要么开着跑车，要么直接飞到高空中，用一两天的时间绕着佐仓、成田两市转上一圈。
    如果那几只邪物还待在这两座城市周边的话，用这种办法是可以观测到它们的妖气的。
    不过若是它们已经进入了人流密集的住宅区，把自己的气息隐藏在密集的人气之中，或者本身就有着像邪脑那样能够附身到他人身上的能力，那这种办法恐怕就很难奏效了，还需要另寻他法才行。”
    这几天，白水秋已经把自己记录下来的关于“里世界”的地图册，交给鹫峰紫苑和雨女看了一眼。
    本意是想要让这两位帮忙做一些补充，顺便从雨女那里刺探一点有用的信息。
    雨女那边暂时还没有给出回应。
    而鹫峰紫苑则是第一次进入“里世界”，只逗留了很短暂的时间就从那边出来了，因此对那边世界的邪物的了解，还没有白水秋知道得多，所以也无法给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只是把自己对红雾的研究结果，告诉了白水秋，帮助她在地图册上做了一点小小的补充。
    也因此，这个女人才看到了白水秋对里世界内那些邪物的命名，并开始用“邪脑”等名词来称呼那些东西。
    说起来……
    鹫峰紫苑从“里世界”内带出的那团红雾，现在还被她带在身上。
    并且，在从“里世界”回来后的这段时间里，这个女人就对红雾进行了一番相当详细的研究，从本体的存在性质，到能力作用机理……根据研究结果来看，红雾的性质的确和普通的妖怪不同，既非实体也非灵体，而是一种介于两者之间的东西。
    这一类妖怪，一般都被统称为“恶念聚集体”。
    通俗一点，可以理解成一种类似于蜂群的“集体意识”。
    白水秋之前遇到过的画皮，还有雨女，置行堀，都属于这一类特殊的妖怪。
    和只能吸收外界的怨气，然后在这个过程中捎带着吸收一点怨气产生者生前记忆的普通怨灵相比，“恶念聚集体”的最大特性，就是可以直接完成对灵魂的吞噬，并且通过这种方式，得到被吞噬者生前所有的记忆、能力，等等信息。
    而“恶念聚集体”，又可以细分为两种。
    一种是像画皮这样，从某一个或者某几个人的执念中诞生出来，然后以这个人的躯体作为主体，再去吞噬其他人的执念和灵魂，慢慢将自己滋养壮大。
    另外一种则是像雨女这样，在最初诞生的时候，就是以聚集体的形式存在，凝聚了战国时期大量未亡-人的冤魂和怨念，才形成了这样一种近乎于“现象”的特殊妖怪。也正因为如此，雨女的的修炼速度天生就比普通的怨灵要高出好几个档次，因为她的本体，实际上就相当于是数百条怨灵。
    这也是为什么，形成于战国时代的雨女，能够在两百多年后的江户时代，和存活千年的鹫峰紫苑分庭抗礼的原因。
    当然了……
    真要细论起来，雨女在白水七咲时期的实力，其实是不如鹫峰紫苑的，只不过那时候的鹫峰紫苑，正处于好奇心作祟的状态下，还想要从雨女口中挖取出自己需要的情报，所以且战且退，并没有动用自己的全部实力强行击败雨女。而就算是这样，雨女一路追杀到最后，也依然对她毫无办法，只能默认了这家伙的口头承诺，然后放任她从关东离开。
    而现在嘛……
    如果是以几个月前灯笼山上那一战时的雨女为参照，那么雨女的妖力强度，其实已经超过鹫峰紫苑了。
    这一点，并不是白水秋的猜测，而是鹫峰紫苑亲口承认的。
    但由于这两位的能力种类不同，战斗风格也不同，在全力相抗的情况，胜败很难定论，大体上应该还是处于五五开的程度，只是雨女略高一点，但并没有高到决定性的地步。
    嗯……
    其实灯笼山上的那坨黑泥，也是一种“恶念聚集体”。
    只是这东西的性质，比雨女之流又特殊了一点，因为它已经在某种程度上，和灯笼山上的那扇黄泉之门融为一体，基本上可以看作是“门”的化身，所以无论是鹫峰紫苑还是雨女，都无法单独和它抗衡，加在一起……也有点勉强。
    “除非……那个女人可以一直动用那种力量，那样的话还有几分胜算，不过那种事情是不可能的，不然她也不会被黑泥重创了……嘛，可惜八坂神社和伏见大社的那几缕气息不能随意取用，否则解决掉黑泥应该不成问题。”
    鹫峰紫苑还这么补充了一句。
    “……那种力量？”
    八坂神社和伏见大社的“气息”，白水秋是知道的。
    这两家一个是供奉须佐之男的总本社，一个供奉稻荷神的总本社，都有着神明昔年留下的气息庇护，阻挡住外来妖邪的脚步。根据朝仓理绘所说，在某些关键时刻，这些气息还可以被继承社家血脉的后裔牵引，用来抵御外敌。
    但就算是神社的社家，也不能将这些气息“取”出来随便带走，更不用说不相干的外人了。
    更重要的是，神明的气息原本就是这些千年大社手中最为珍贵的东西，属于不可再生资源，在没有确切必要的情况下，任何一家神社都不可能将这件东西拿出来随意挥霍掉。
    所以以此类推……
    雨女能够动用的那种力量，难道是指自家神社的雨师神气息？
    在白水秋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鹫峰紫苑并没有作出明确的回答。
    总而言之，红雾的性质，更加接近于后一种凝聚体，也就是和雨女类似。
    按照鹫峰紫苑的猜测，这东西的最初形成地点，可能是在若干年前的某个古战场上，通过吸收了大量战死之人的血气和怨念，从而形成了这样一种特殊的邪物。
    也正因为如此，红雾的意识内充斥着大量杀戮和暴戾和成分，无法以正常的理智思考，只能遵循着一定的本能而行动。
    这里的本能，包括但不限于吞噬，增殖和进化。
    “吞噬”的意思，是一般的个体进入到红雾笼罩的范围内以后，就会被这些雾气吞噬掉，然后其血肉将会作为养分，被红雾悉数吸收，形成红色的血液微粒，从而使后者的躯体变得更加壮大。
    后一种能力，就是所谓的“增殖”了。
    像白水秋之前刚见到红雾的时候，这东西的体积可是足足覆盖一整条街道的，能够形成这样的盛况，目测至少也需要吸收数百个人的血肉，如果放在现世的话，恐怕会是让对策组头疼不已的存在。
    至于“进化”的意思，则是指红雾最为可怕的能力，就是它可以自己吞噬掉的那些个体，以雾气微粒的形式具现出来。
    不仅是外在形象，就连这些个体在生前所具备的战斗能力，都可以进行近乎百分之百的复现。
    之前在“里世界”内的时候，曾经与白水秋交手过的那些长枪甲士、盾牌兵，其实就是在冷兵器战争时期，不小心误入到“里世界”内，被红雾吞噬掉的古代东瀛士兵。
    这种能力，就着实有点恐怖了。
    理论上，红雾的成长上限几乎是没有天花板的，它甚至可以把整个大江山鬼族全部吞噬下去，然后以一雾之力，重现出平安时代那副百鬼夜行的场面。
    当然，只是理论上。
    而事实上，红雾虽然有着偏灵体化的特点，能够免疫掉绝大部分物理层面的伤害，但并非绝对无敌。哪怕是在现实中，都有像茨木童子那样实力足够强大的鬼族，都可以做到凭借纯粹的肉身力量，将它的那些微粒打碎、碾灭，更不用说鹫峰紫苑这样的法术系妖怪，还有“里世界”内那些乱七八糟的邪物了。
    “对于这东西，我还有一个点不太成熟的想法，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来验证一下，等结果出来以后，再跟你说吧。”
    鹫峰紫苑当时是这么说的。
    ……
    这次谈话，发生在今天早上。
    也就是白水秋早起到后山晨练的时候。
    距离现在才过去了不到一天，看鹫峰紫苑的样子，显然是还没有来得及作出验证的，因此白水秋也就没有多问，而是转而看向了雨女：“绿姐姐有什么建议吗？”
    沉默。
    几秒钟后，就看到一直默不作声站在旁边的雨女缓缓抬起头来，微微开口。
    “这件……事情……很简单啊……”
    “诶？”
    只是几个呼吸间。
    就看到这个绿衣女人体内的妖力开始涌动，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清冷的风平地而起，往四周迅速扩散开去，渐渐的，又有一团黑沉沉的积雨云铺满了整个天目山的上空，再往东郊的其他方向蔓延开来……
    前后不到两分钟后。在白水秋视线所及的范围内，几乎所有的天空都变成了一片阴沉的景象。
    这个时间点，本来就已经下午五点多钟，临近黄昏。
    天色原本就有些黯淡。
    但是由雨女带来的天色变化，还是相当明显的，就好像是从还算明亮的白天，一下子进入了黑云压城的夜晚一样，尤其是以东郊这一带的天色最为黯淡。山风渐渐变得凌冽起来，宣示了一场大雨即将到来。
    “绿姐姐，你是要……”
    白水秋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心里隐隐猜测到了什么。
    旁边的鹫峰紫苑也挑了挑眉，脸上流露出不爽的神情：“嘛，果然还是用这种办法，真是作弊一样的探测类法术呢……”
    白水秋看了鹫峰紫苑一眼，然后又把视线挪到了头顶上方，目瞪口呆地看着天空中的景象，咽了一口唾沫：“这些积雨云……是覆盖到了整个成田市的上空吗？”
    “并没有……只是……这座城市……东边的……一半……”
    呼啸的风声中，雨女的说话声也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
    “……”
    白水秋心说半个城市和整个城市有什么区别吗，反正四舍五入都一样……而且对于一般人来说，都是一眼看不到头的那种覆盖范围……
    不过这样一来，她倒是有点看出自己和雨女之间的差距了。
    白水秋现在掌握的祈雨咒，只能将积雨云覆盖到天目山上空的这一小片，充其量也就是方圆数千平米的样子。如果全力催动的话，覆盖面可能会更大一些，但也大不到哪里去。和雨女现在的这番手笔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终于……
    在乌云密集到某种程度的时候，就听到一阵轰隆隆的雷声在云层间响起。
    眨眼间，一场倾盆大雨飘然而至。
    从天目山往外，视线所及的范围内，整个天地都覆上了一层白茫茫的雨帘。
    就连白水秋等人所在的这片树林内，也被这阵大雨笼罩在内，冰凉的水滴顺着树叶的间隙滴落下来，很快就把林中的泥土打湿，而雨女则是适时地将手中的雨伞往白水秋头顶上方挪了一点过来，帮她遮挡了一些从天而降的雨水。
    至于鹫峰紫苑……
    这个女人当然也没有带伞，不过她本来就有着把妖力转化为火焰的能力，所以这时候已经不动声色地鼓荡起妖力，形成了一层薄薄的高温隔绝层，挡在自己周身，把所有靠近过来的雨点都灼烧殆尽，所以身上的衣服完全没有被淋湿的迹象。
    “下野町……一带……的河边……”
    雨女微微闭上眼睛，好像是在从这些雨点中捕捉着什么讯息，略显艰涩的声音在雨水滂沱的声音中幽幽传来：
    “有一只邪物……正在……行动……”

第643章
    “下野町？”
    白水秋挑了挑眉，下意识地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
    这片街区的名字，她可是相当耳熟的。
    因为就在这几个月间，她已经不止一次地去过那边了。
    最开始是为了解决立川兰的问题。
    因为水泥沉尸案的事发地点，就位于距离下野町不远的利根川沿岸，所以白水秋当初帮助立川兰消除怨念的时候，曾经去那一带转过两次。后来则是因为日向家的事情，又先后去了好几次，还因此与白莲宗结下了梁子。
    当然了，这也不完全是日向家的原因。
    因为不管她是否介入日向家的事情，最后都免不了要和白莲宗结仇的，而日向水产店的事情，只是把这份恩怨形成的时间节点往前提了一点罢了。
    另外……
    还有一点值得一提，就是那一次，也是白水秋第一次见到雨女的时候。
    幼年时期的记忆太过模糊，就先不算在这里面了。
    而且仔细想想，雨女现在动用的这种能力，很可能就是她当初能够追杀鹫峰紫苑半个月的原因，因为只要后者不直接化出本体远走高飞，那么无论逃到东京附近的什么地方，都会在一场雨后，被雨女重新找到，然后进入新一轮的追杀，如此周而复始……
    直到鹫峰紫苑被彻底惹烦，才去人烟稀少的北海道。
    只是现在，白水秋还不知道，雨女的这种探测能力可以精确到什么程度。
    在范围已经如此之大的情况下，如果还具有极高的精确度，那就真的有点耸人听闻了……
    无关乎鹫峰紫苑用“作弊”来形容这种能力。
    “能看出那只邪物的种类吗？”
    白水秋回过头来，目光定定地看向雨女，轻声询问道。
    “稍等……一下……”
    在白水秋的注视下，雨女闭上了嘴巴，并没有要开口解释的意思，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处，等了有十来分钟的样子，才再次开口道：
    “跟我……来……吧。”
    “？”
    要来……哪里？
    刚才不是还好好地讨论关于邪物的事情吗，怎么一转眼就要紧急出发了？
    白水秋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询问，手掌就已经被雨女不动声色地牵了起来，然后，就看到源自于这个绿衣女人体内的妖力悄然涌动，形成了一团透明的水流，从这个女人身上蔓延过来，很快就形成了一层水膜，将白水秋的整个身子都包裹在内。
    这种手段，白水秋同样不是第一次经历了。
    上次在鹫峰紫苑家里，被雨女带着从12层高的落地窗前跳下来的时候，雨女就曾经用过一次这样的手段。
    但这次，水膜明显厚实了许多。
    准确的说，应该用“水团”来形容才更加贴切一些。
    在这些水液的包裹下，白水秋已经看不太清楚周围的景象，只觉得胳膊被雨女拉扯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往前“踏”出了一步。只这么一步，整个人就像是踏入了一团光怪陆离的通道之中，周围的水幕中，不断折射出一些五光十色的奇异光影。
    “这是……”
    白水秋有点惊讶地睁大眼睛。
    仅仅是几个呼吸后，这些奇异的光影就消失了。
    整个完结的环境都陷入了一片漆黑。
    然后再次出现……
    从第一次光影消失后，白水秋就已经发现，周围的场景悄然起了变化，不再是最开始身处的那片天目山后山树林内，而是在位于东郊的某处无人的路边播放的。然后再到第二次光影消失，四周的景象就再次发生变化。
    每一次的时间都很短暂，只有身边的环境在瞬息万变。
    隐隐间，白水秋有点明白雨女这种能力的作用机理了。
    简单点说，雨女是可以顺着雨水高速移动的。
    这种“高速移动”，和老妖怪那种单纯的速度快不同，还能够无视掉途中的各种地形障碍和高度差，从外人的角度来看，就像是在瞬移一样。回想起来，之前雨女每次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也都是像这样毫无征兆。
    如果非要用科学侧的解释来说明情况的话，那可能就要牵扯到“虫洞”一类的理论了，或者“空间跃迁”之类的……
    并且……
    雨女的这种“瞬移”能力，是可以带人的。
    只不过因为这个女人本身是灵体系的妖怪，而白水秋则是有着真实肉体的普通人，所以在带着她一起行动的时候，必须用这层蕴含着雨女妖力的水幕，将她从头到脚都包裹起来，才能做到在雨水中行进。
    如果不用水膜包裹的话，大概会在中途就被直接甩下去。
    可即使这样……
    这种能力也已经相当方便了。
    快不快倒是其次，主要是足够隐蔽。
    相比之下，老妖怪本体的青鹭形态，移动速度更快一筹，短时间内更是可以超音速飞行，但缺点是太过于醒目了。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行动，只要不是瞎子，都能很清楚地看到她的存在。万一真的引来了东瀛自卫队，甚至是冲绳那批米国驻军的注意，派出一批战斗机来追踪定位……那可就麻烦了。
    换句话说，雨女现在表现出来的能力，让白水秋觉得相当惊喜。
    仅仅凭借大范围探测和顺着雨水“瞬移”这两种能力，就已经能够在很多场合下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了，更不用说这个女人本身还有着不俗的实力。凭借这些能力来抓捕那几只隐匿了行踪的邪物，行动效率恐怕是事半功倍的。
    白水秋心绪浮动。
    前后也就两三分钟的时间。
    或许更短。
    白水秋还在胡思乱想着的时候，就感觉到两侧的景物一定，整个人停在了原地，在惯性的作用下又往前扑了一小下，撞在了前面的水膜上面，然后“啪”的一声，厚实的水膜悄然碎裂，好像一只水气球被扎破了一样。
    哗啦——
    略显冰凉的水液迸散开来，洒了白水秋一头一脸。
    “小心……点……”
    雨女从背后轻轻拉了一下白水秋的手腕，帮她把身子站稳了以后，才轻声说道：“已经……到了……”
    ……

第644章
    “这里是……”
    白水秋定了定神，往四周看了过去。
    脚下赫然是一条河边小道。
    往前数十米开外，就是一条水流湍急的大河，从不知道多远的地方一路蔓延而来，哗啦啦的水流声中，成片成片的雨点打在水面上，荡出无数细密的波纹，往周围一圈圈蔓延出去。
    再远一些，还能看到一条白色的大桥从河面上方横跨而过，桥上有一些车辆经过，桥下则是有几艘渔船，正在随着暴雨的冲刷缓缓摇晃着。
    这样一幕景色，白水秋看着有点眼熟。
    没记错的话……
    当初的水泥沉尸案，就是在这一带发生的，甚至那个封入了立川兰尸体的水泥桶，被丢弃的地点，可能就是几百米内的某片的草丛中。
    时隔数月，再到这里来重访故地，白水秋的心情多少有点微妙。
    就在这时候。
    “嘤嘤嘤……”
    风狸忽然叫了几声，用爪子扒了一下白水秋的肩膀，好像是在向她提醒着什么。
    刚才被雨女带过来的时候，鹫峰紫苑并没有跟上，但风狸却是将身体化作一团气流紧紧依附在白水秋的肩膀上，被一并带了过来。这会儿已经悄然将自己的感知扩张出去，捕捉到了一丝妖异的气息波动。
    “在那里！”
    白水秋遵循着风狸的指引，往四周看了一圈。
    在经过某一处的时候，双眸微微一凝。
    视线中，就看到利根川的水面之下，隐约浮现出一条模糊的虚影，好像是一条体形极其庞大的兽类，正沿着河流迅速前进，靠近头部那一侧的水面上，被分开了两条三角形状的线状波纹。
    “水生的邪物啊……”
    这倒一点都不奇怪。
    毕竟这批邪物是通过灯笼山逃出来的，逃窜的过程中需要穿过那口黑潭，因此能够从中顺利逃脱的，应该或多或少都带有一点水系的能力。只不过现在出现在利根川内的这一个，水属性格外明显一些，而且块头可能相当不小。
    “是水虎……”
    雨女适时地开口说道。
    白水秋眉头微蹙。
    水虎这个名字，她是听过的。
    据说是一种颇有名头的妖怪，与河童是近亲，同样有着水陆两栖的特性。但是相比于体形如同猴子般的河童，水虎的身躯更接近于狮虎一类的大型猛兽，而且有着钢筋铁骨、力大无穷的特性，四爪和牙齿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岩石抓开或者咬碎，人类一旦在水中遇到它，绝无生还可能。
    这些民间流传的说法是真是假，白水秋也不清楚。
    毕竟她也没有亲眼见到过这种妖怪。
    可既然雨女已经这么说了，那就只能以此为前提，考虑要怎么解决掉这家伙了。
    如果在陆地上的话，白水秋是不怕的。
    反正她这段时间遭遇过的敌人也不少了，其中更是有茨木童子这样强大到几乎能把她杀死的存在，水虎再怎么少见，也不可能比罗生门之鬼实力更强，可问题是，这东西是在水里的。
    而白水秋不善水性。
    再者说，这里和利根川大桥的距离也太近了。
    如果水虎逃窜到了那边，把大桥的桥墩撞坏，或者单纯地被桥上那些司机和路人看到……事情就麻烦了。
    “还是先随便射一箭，把它引到这边来吧……”
    白水秋这么想着，右手五指已经微微张开，准备从虚空中取出【灵鹿弓】。
    自从有了这把灵弓以后，她已经很少携带原本的那把复合弓了，只不过箭矢还是要随身携带的，毕竟用灵力凝结成箭的模样，消耗有点大，而如果随便遇到一个妖怪就使用【青羽箭】和【鬼羽箭】，又委实过于奢侈了一点……
    然而……
    白水秋的意图，似乎被雨女觉察到了。
    后者只是略微思忖了一下，就把手里的雨伞轻轻攥紧，旋转了一点细微的弧度。
    就这么一下。
    只听到哗的一声，在利根川这一带，原本就已经称得上滂沱大雨的雨势，又变大了一倍有余，密密麻麻的雨点好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从天而降，将整个天地染成了白茫茫的一片，视野中的能见度急剧下降。
    与此同时，一股水流也在利根川内汇聚起来。
    好像一只无形的大手般，张开五指，从四面八方抓向了中间的水虎。
    这下子的动静就有点大了。
    水虎的身躯还是很庞大的，三四米的身长，丝毫不亚于自然界中真正的老虎，而且气势更是惊人。在感觉到危机的时候，这东西就张开嘴巴，发出了一股宛如虎啸般的嘶吼，然后奋力朝着利根川大桥的方向行进。
    速度有如快艇！
    在行进的过程中，就看到大片大片的水面被水虎翻卷起来，足足升腾起来了有三四米高，将两旁的空气悉数排开。
    下一刻。
    雨女操控的水流也抓到了水虎身上。
    两种力量之间的相抗在一瞬间爆发。
    刹那间，利根川的这一段河面好像沸腾了。
    数十米宽的水面上，竟赫然形成了一团巨大的漩涡，涡流之中，水虎原本朦胧的身形逐渐变得凝实起来，卷携着数米高的浪花轰然而起，场面之大，连利根川大桥上的那些行人都听到了，有几个正在走路的家伙，直接就在桥边停了下来，瞪大眼睛往这边张望着。
    而桥下的那几艘渔船，则是对河面上的动静感觉更为直观。
    百余米开外，一位老渔民穿着墨绿色的雨衣站在自家的渔船上，满脸惊愕地朝着那个方向看了过去。
    虽然因为重重雨幕的遮挡，什么都看不清楚，但是从空气中传来的巨大声浪，以及船身感受到的颠簸，却是做不得假的。
    “发生什么事了？”
    相比于老渔民，渔船上另外一个看起来像是他儿子的年轻人就显得激动多了，在短暂的愣神过后，就指着水面上的浪花和虚影，嚷嚷道：“我知道了，一定是天目神社的雨师神，神明大人又显灵了！
    爸，你快把船开过去，我要向神明大人许愿……”
    老渔民：“？”
    ……
    另一边。
    白水秋也有点被这东西闹腾出来的动静惊到了。
    她本来还以为，水虎和河童既然是“近亲”，那么实力应该也是半斤八两。
    可是从现在的景象看起来，这东西的实力显然比河童强出了整整一条街。
    只看这东西在涡流中挣扎时带起的动静，就已经不亚于海洋中那些顶级的掠食者，如果撞在了那些渔船上面的话，恐怕分分钟就能将一艘超过十吨重的渔船顶翻。
    可，即使是这样的沛然巨力，也依然无法抵挡雨女的力量。
    涡流中心的水流速度越来越快。
    到了最后，居然形成了一团圆形的凹陷，和周围的水面落差近半米的样子，水虎又挣扎了几下，就被这股强劲的水流带动着，在河面上转起了圈子。
    然后，就见雨女将雨伞的伞柄向上一提。
    下一刻，利根川中的那只“大手”猛地将水虎的身躯包裹起来，朝着岸边的方向冲天而起！只是一个呼吸间，水虎就被直接拍到了河岸上，庞大的身躯砸在水泥铺设的河边小道上，甚至将道路边缘都轰碎了一大块，呈现出一个直径数米的坑洼！
    哗啦啦——
    利根川内的水面还在继续翻腾着。
    但这些声响就已经不是白水秋需要关心的了，她的目光随着水虎的身形，挪到了面前的小道上，正在观察着这东西的模样时，就看到旁边的雨女停下动作，唇角动了动：
    “小秋……这东西……就由你来……对付吧……”
    “诶？”
    白水秋怔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
    是了，前两天的时候，鹫峰紫苑已经提起过这个话题，雨女也没有反对，只是表示指点的事情不需要由老妖怪来做。
    而现在，水虎对于雨女来说，只不过是分分钟就能解决的对手，单纯的碾压根本没什么意思，然而对于现在的白水秋自己来说，水虎这个等级的妖怪，却是一个相当不错的陪练对象，甚至如果她在战斗的时候掉以轻心的话，还有可能会被这东西造成致命的威胁。
    另外……
    雨女或许还想趁这个机会，观察一下她的实力和底牌。
    对于这个绿衣女人是否已经觉察到了系统的存在，白水秋心里还是有点没底，可是又不好直接开口询问。
    思忖中。
    雨女淡淡的笑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往后退了一步，将场地让开。
    但雨伞依然撑在白水秋的头顶上方，隔开了从天而降的雨水。
    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把这些纷乱的念头暂时压了下去，然后一边从雨女撑起的雨伞内往前迈出了半步，一边将双手张开，【灵鹿弓】在空气中悄然浮现出来。
    看到这把弓的时候，雨女脸上的表情依然很平静，没有流露出任何多余表情。
    白水秋在瞥了一眼以后，就把视线从雨女身上收了回来，彻底按下心思，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眼前的敌人身上，默默地思索着可行的战术。
    对面。
    随着水流凝成的大手换散开来，水虎挣扎了几下，又重新站了起来。
    直到这时候，它的长相才彻底暴露在白水秋面前。
    和河童一样，这东西的模样也让人不敢恭维。
    乍一看有点像是穿山甲和老虎的混血种，大体形状是老虎的模样，但脊背上却是遍布着黑漆漆的鳞片，而且嘴巴里面还遍布着一圈一圈细碎的牙齿，张开血盆大口的时候，一眼看过去也不知道有多少颗，似乎能把吞进去的一切食物都彻底咀嚼成粉末。
    但现在需要关注的重点，并不是水虎的长相，而是……
    如果才能把这家伙解决掉。
    咻咻咻——
    不到两个呼吸间，白水秋开弓搭箭，连射了三箭！
    三连发！
    虽然只是普通的金属箭矢，但是在灵力的加持下，说是开碑裂石也不为过。
    但水虎却是将自己的脊背一挺，上面那些看似鳞片的东西连成一张坚硬的甲壳，几枚箭矢只是在它背上留下了几道浅浅的凹痕，就被接连弹飞了出去，原本笔直的箭杆都有点程度不一的变形。
    接着……
    水虎并没有向白水秋发起攻击，而是在格开了那几支箭矢以后，立刻转身逃跑。
    这东西的速度很快。
    只一眨眼的时间，就出现在十几米外，而且庞大的身形渐渐变得透明，好像随时都要消失在空气中似的。
    这种能力，是水虎具备的另外一种能力，也是它的所有能力中最麻烦的一种。
    这种妖怪能够运用妖力，随心所欲地将自己的躯体隐形消失，和水流融为一体，如果没有探测妖力的道具，灵视稍微弱一点的修行者，可能就完全无法找出它的方位，进而被这东西逃走，或者贴近过来近身袭杀。
    就像现在。
    然而……
    还没等水虎跑出多远，又是一团水液形成的透明大手追了上去，将它拦腰裹住，再像一块破麻袋一样往后面甩了过来。
    同时，还有一层白茫茫的水幕，在水虎的前后左后各个方向升腾而起。
    单纯从外观上来看，这种布置有点像是广场上的人造喷泉，但是水幕的强度却远远不是普通的喷泉能够相比的，水虎在被甩回来以后又尝试着突围了一次，但能够把墙壁直接撞开的力道落在这些水幕上，却是全无效果。而且，这些水幕还在继续加厚、并从四周逐渐围拢过来。
    俨然已经形成了一道笼罩数百平米的囚笼，把这东西的退路彻底封死。
    “吼！！！”
    水虎显然也意识到自己逃跑无望了，慢慢转过身来，看向白水秋和雨女的视线中，浮现出一股浓郁的凶戾气息。
    “困兽之斗吗……”
    白水秋这时候也往四周看了一圈，唇角轻抿。
    看样子，这圈由水幕围拢起来的区域，就是雨女为她和水虎准备的擂台了。
    通过这样的手段，可以有效地阻止水虎从这里逃跑，但也意味着这东西在背水一战的情况下，实力可能会比正常状态下还要强盛一些。如果不能用雷霆手段将它快速击败的话，这场战斗的时间可能会被不断拖延下去，直到附近的行人都注意到为止。
    雨女肯定是不在乎这些旁观者的。
    以她的手段，如果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存在，完全可以在无声无息间完成毁尸灭迹的操作……
    但白水秋可不敢担负这样的风险。
    必须速决速决了！
    在做出这一判断过后，白水秋再不犹豫，直接松开了持握灵鹿弓的双手，任由这把长弓化作微粒消散在空气中，同时双手已经快速掐出了几道术印。
    驭水诀！
    这种能力，还是源自于雨女交给她的那颗种子。
    如果是在一般情况下，白水秋动用这道手诀，往往需要先用“祈雨咒”制造出一定的湿润环境作为前置条件。但现在，整个雨田区已经被雨女制造出的暴雨覆盖，而她和雨女现在身处的地方，更是充斥着巨量的水，无论是雨女制造出的水墙，还是旁边的相隔不远的利根川，都为【驭水诀】的使用提供了绝佳的天然条件。
    于是……
    随着白水秋这几道手诀结出，就看到周围的水流，以一种近乎狂乱的姿态翻卷起来，以她所站的地方为中心，往四面八方不断掀腾而起，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化作十几条粗大的水蛇，朝着水虎席卷而去。
    “吼！”
    这一次，水虎不退反进。
    庞大的身躯在这一刹那间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和气势，以不可抵挡的姿态，向白水秋猛扑过来，几条粗大的水蛇在缠绕到它身上的第一时间，就被这东西奋力挣脱，化作四散的水花。
    下一刻，站在白水秋肩头的风狸张大了嘴巴，猛地将肚子里刚刚吸满了的气流喷了出去，吐出了一口空气炮。
    然后又做了一个快速吸气的动作，随着大量气体的吸入，原本只有寻常狐狸大小的身躯，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膨胀，很快就扩张了三倍有余，以不亚于水虎的速度，向那东西迎面对冲过去！
    只听到嘭的一声——
    在一虎一狸相撞的瞬间，风狸的身躯轰然溃散。
    但……
    这一次，就不同于之前对付白虎妖时的状况了，准确的说，风狸其实是故意将身形散开的，随着这个动作，小东西的身躯化作一道道连缀的风之锁链，沿着水虎的脖颈、脊背迅速流散，直到将它的四肢也全部锁固起来。
    与此同时，又有四五条粗大的水蛇卷入到水虎身边，同样缠裹在它的四肢上。经过高度压缩的水流，密度俨然已经不亚于金属，水虎前冲的势头为之一缓。
    一连串配合进行地恰到好处。
    白水秋微微松了口气，但很快就再次紧张起来。
    “这东西的力气好大……”
    刚才以旁观者的角度看着雨女和水虎相斗的时候，白水秋还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而现在，等她自己亲自上手，才发现水虎的力量远远比她刚才预想中要强，甚至更在当初的鬼童子之上，巨量水流形成的层层束缚，再加上风狸用整个身体化成的锁链，居然还一时间无法将它彻底锁住。
    但这只是她的战斗方案中的第一步。
    紧接着，白水秋就抬起右手：
    “青雷赤炁，洞按九宫！！”
    清脆的咒语声中，一道弧光从鸣雷玉上亮了起来，凌空越过十多米的距离，带着所向披靡的声势落在了水虎身上！
    水流是可以导电的。
    因此，原本应该只能劈在水虎面门的电流，顺着那些缠卷在它周身上下的水蛇，瞬间走遍了这东西的全身。哪怕水虎身上有着坚硬如钢铁版的鳞甲，也无法抵挡这些电流带来的麻痹作用，哪怕身躯内猛然爆发出一股巨大的力道，也依然只是勉强挣脱了一下，就被再次束缚起来。
    这一次过后，水虎的气息明显变得比刚才萎靡了一些。
    而且被雷电劈中的面门处，更是出现了一团鳞片翻卷的迹象，显然那些游走的雷蛇，也对它鳞片下的躯体造成了不小的创伤。
    这是第二步。
    再之后，是第三步……
    白水秋没有给水虎留下任何喘息的机会，立刻就从怀里抽出了一枚箭矢，挽弓搭箭。
    这次的箭矢，是从封妖卷轴内取出来的，除了中间的一段箭杆以外，头尾皆为黑色，透着一股凛然的气息。
    ——【鬼羽箭】。
    这批由老妖怪从京都带回俩的箭矢，都被白水秋放在了封妖卷轴里面，贴身携带。她原本就有找一个合适的试验品，验证一下这批箭矢的杀伤力的想法，而眼前的这只水虎，就刚好是再合适不过的试验对象。
    以这家伙刚才展露出来的实力，倒也不算辱没了这一箭。
    “呼……”
    在弓弦拉开的同时，白水秋已经悄然进入了心眼状态，将所有的精气神都凝聚成一线，整个人的呼吸也变得格外悠长。在一秒钟左右的瞄准过后，就将手指从弓弦上放开，下一刻，蓄势待发的鬼羽箭飞了出去！
    就只见一抹细长的黑线，从白水秋的指尖一路延伸出去，一瞬间，就越过数十米的距离，出现在水虎面前！
    鹫峰紫苑之前说过，这批箭矢上面都被刻制了加速的术式，射出时的速度能够达到秒速一百六十米的程度。
    但这只是理论上限，白水秋的这一箭，自然不可能有那么快，但至少也有秒速百米的水准，只用了零点几秒的时间，就穿过一人一虎之间二三十米的距离，直到箭矢抵达水虎面门前方的时候，这东西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一箭命中了额头正中。
    然后……
    咻！
    这一声，几乎是在鬼羽箭抵达目的地的时候才出现。
    在白水秋的注视下，就看到鬼羽箭的箭镞在接触到水虎身躯的第一时间，就破开了这东西脑袋上覆着的那团已经被鸣雷玉破防的的黑色鳞片，然后向皮肤下方钻了进去。
    也几乎是在箭镞没入这东西体内的一瞬间，白水秋心念一动，身形依然保持着刚才射箭时的动作，嘴巴则是无声地张开，冷冷地吐出了一个音节：
    “爆！”

第645章
    就像老妖怪所说的那样，鬼羽箭上镌刻的术式，是有延时引爆的功能的。
    随着白水秋这句无声的话音落下，就听到噗的一声，紧接着就有一股深褐色的气焰爆裂开来！！
    妖力鼓荡！！
    鬼角这种部位，本来就是凝聚着鬼族毕生修为的精华所在，在被主动引爆的情况下，爆发出来的威力丝毫不亚于鬼族本人的全力一击，甚至还犹有过之。
    更重要的是……
    这支箭矢还在水虎的额头处被引爆的。
    这一刻，就看到水虎的身形狠狠晃动了一下。
    然后整个脑袋都被这团褐色的气焰吞没，被箭矢射中的那块地方，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散开来，连同下方的头骨，也在以一种可怖的姿态被迅速挤压、断开，呈现出有如蛛网般的龟裂，接着，就在气焰的卷裹下寸寸粉碎。
    而且，在这团气焰之中，好像还夹杂着一缕缕墨黑色的流质，渗透到了更深处的血肉之中，很快就在伤口内腐蚀出了一大片黑漆漆的痕迹，在这种情况下，水虎体内原本呈半透明的血管和内脏，也都被染成了一片墨色。
    这种现象，就不是鬼角造成的了。
    而是鬼车鸟的羽毛造成的。
    据说现实中存在的鬼车鸟，其脖颈处存在着一条永不愈合的伤口，在飞行和行走的过程中，浓稠的血液会顺着尾羽，源源不断地往下滴落，给接触到的所有事物带来强烈的腐蚀作用。
    因此，由鬼车鸟的尾羽制作而成的【鬼羽箭】，也自然而然地继承了这种能力。并且，在术式的作用下与鬼角内的妖力完美地融合到了一起，带来一加一大于二的结果。
    就像现在这样。
    只一箭。
    就给水虎造成了足以致命的严重伤害。
    砰——
    在整个脑袋几乎都被褐色的气焰湮灭掉的情况下，水虎又勉强挣扎了几下，就轰然倒地。
    庞大的身躯砸在地面上，溅起了一片飞扬的水雾，而蕴含在鬼角的妖力依然没有完全耗尽，还在继续灼烧着。短短十几秒钟的时间内，水虎的气息就已经萎靡到了极限，宛如风中残烛一样，随时都要挂掉的样子。
    白水秋收起灵鹿弓，换上了鬼切握在手里，小心翼翼地凑近到水虎身边，对着这东西的脖颈来了一刀。
    连续遭受重击的水虎，只是象征性地颤动了一下，就被鬼切顺利斩首。
    一缕残存的妖力从水虎的尸身内溢散出来，被鬼切吸收，而后随着白水秋微微振刀的动作，夹杂着黑色流质的血液顺着刀刃滑落，很快就被漫天的雨水冲刷干净。
    直到这一刻，这场战斗才算是真正结束。
    “绿姐姐，你看……”
    白水秋回头看了一眼雨女，想要听听这个女人的评价。
    刚才的这一串连招，她的自我感觉还是不错的。
    作为从灯笼山内逃蹿出来的邪物，水虎的实力应该算是中级妖怪中比较强的，综合实力在变身后的鬼童子之上，差不多和土御门家那只三百年寿龄的白虎妖相当。
    当初鹫峰紫苑只用了一道怪异之火，就把那头白虎妖瞬间秒杀，相比之下，白水秋虽然多用了几样手段，但是基本上也是在半分钟内解决战斗，全程几乎没有给水虎留下任何反抗的机会，这种表现，至少算得上是可圈可点了。
    换做还在京都时的她，多半还需要鏖战一会儿才能分出胜负，做不到如此干脆利落。
    另外，白水秋也验证了一下【鬼羽箭】的杀伤力。
    从结果来看，还算让人惊喜，基本上面对水虎这一等级的妖怪，一支【鬼羽箭】就差不多能够杀死。就算对方的生命力比较顽强，再来一道鸣雷玉补充一下伤害，也就能够解决战斗了。
    除了星熊童子以外，普通鬼族的妖力应该不到茨木童子的一半。
    而鬼车鸟的妖力，应该也不到鹫峰紫苑的一半。
    在此基础上进行合理推断，【青羽箭】的威力至少应该是【鬼羽箭】的四倍。
    想来就算是遇到茨木童子这一层级的妖怪，也能够造成不俗的伤害了。
    另一边。
    雨女看了白水秋一眼，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然后也不见她如何动作，落向水虎的雨势就骤然加快，伴随着一阵哗啦啦的水流声，原本趴在地上的庞大身躯很快就化成了一滩浑浊的液体，顺着雨水流入旁边的草丛之中，消失了踪影。
    “额……”
    “我是想问你怎么看我刚才的表现来着，不是让绿姐姐你帮忙处理尸体……”
    白水秋扯动了一下嘴角，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话说回来，雨女的毁尸灭迹手段，的确是她见到过的所有妖怪中最专业的。能够练到这么娴熟的技法，恐怕还与白水一族当年的逃亡经历有关，毕竟当年只有白水七咲一个人从长野县逃到了千叶，如果没有行之有效的手段，能够把一路上的踪迹全部抹除干净，恐怕天目神社也不可能这样安安静静地度过近两百年的时间。
    相比之下，鹫峰紫苑的手法虽然也很熟练，但总归是会留下一些火焰灼烧后的灰烬的。
    这么一说……
    好像自家的式神都比较擅长杀人灭口？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物以类聚吗……
    短暂的沉默过后，雨女终于开口了，声音略显艰涩：
    “你……太过……依赖于……身上的法器……和式神了……”
    “对……自身灵力……的……使用……和锤炼……还有对那颗种子……的开发……还远远不够……”
    “……”
    白水秋蹙了蹙眉。
    的确。
    一直以来，她在和妖鬼之流的敌人作战时，大多都是以符箓作为主要战斗手段，法器和式神次之。
    虽然弓术算是一项刻苦习练出来的技能，但如果没有【灵鹿弓】这件法器的话，对妖鬼造成的杀伤效果肯定也会大打折扣。
    倒不是说使用法器不好，毕竟这些东西的存在，本来就是为了给修行者起到助力作用，但是在灵力这一方面，的确是白水秋的短板，无论是灵力的总量，还是操控灵力的精细程度，都有所欠缺。真正开始加强这一方面的训练，还是在获得【呼吸法】以后，到现在也才半个多月。
    至于“种子”……
    更是任由其自生自灭的状态。
    毕竟白水秋也不知道该怎么这颗存在于丹田内的东西浇水施肥……
    “那颗种子的……作用……不仅仅……是滋生灵力……”
    “还可以……帮助你……更好的……操控灵力……就像……这样……”
    说话间，雨女微微抬起手臂。
    也不见她如何动作，就有一股淡淡的妖力，从这个绿衣女人的手臂内悄然涌出，包裹在白皙的掌心外侧。
    然后，随着雨女五指张开，也没什么幅度很大的动作，就听到一道尖锐的破风声响起，蓬勃的妖力瞬间从手心奔涌而出，这一刻，分明有一道半圆形的帷幕从雨女的五指向外张开，将周围的雨水瞬间冲开，强大的妖力鼓荡之间，俨然已经制造出了一片无风无雨的真空区域！
    这一击，有点像是风狸的“空气炮”。
    但速度更快，气势也更强。
    而且……
    咔嚓——
    在雨女的脚下，原本坚实的水泥路面呈现出一条细微的龟裂，然后又出现了几道，慢慢向两侧延伸开去。这种奇异的画面被白水秋看在眼里，不禁有点暗暗咂舌：
    “这种迸发灵力的手段，我也可以做到吗？”
    “当然……可以……”
    雨女点了点头。
    “妖怪的……妖力和……人类的灵力……本身就是同源……这种训练……灵力的方法……是纱奈……当年教给……我的……”
    “竟然是纱奈奶奶做的吗……”
    白水秋原本还以为，这种手法应该是两百年前的那位白水七咲教给雨女的呢。
    但不管怎么说，人类修行者能做到这种程度是肯定的，可只看了这么一边教学示范，再听上短短几句的说明，白水秋对如何使用这种手法还是一头雾水。感觉就像是在做数学题时，翻找后面答案，然后看到一个“略”字的时候一样……
    “果然应该把紫苑老师带过来当翻译的……”
    想归这么想。
    但面对雨女略显期待的目光，白水秋也不好理直气壮的说出自己没看懂，只能先抱着试试看的念头，一边在脑海中回忆着雨女刚才的动作，一边学着后者的样子，慢慢抬起掌心，试着将体内的灵力调动起来，形成了一层薄薄的光膜，在手心浮现出来。
    这个对白水秋来说不算太难。
    毕竟她之前也有过用灵力凝成箭矢或者手套一类事物的先例，和那时候相比，只不过是灵力的形状和凝聚位置发生了变化，原理并不难。
    但下一个动作，就有点吃力了。
    看雨女做的时候很轻松，可是自己做起来，就好像是依靠吹气的动作把一块秤砣吹走一样，有种不知道力气该怎么使的感觉。
    白水秋尝试了几次，也只是勉强把手心的灵力往外释放出了一点，将正前方的几滴雨点吹得歪歪斜斜，目测可能还没有手持风扇的风力大。
    这时候，雨女悄然向前迈出了一步，从背后伸出一只手，按在了白水秋的手背上。
    然后，也没听这个女人再说什么，白水秋就感觉自己丹田内的“种子”悄然运转了起来。
    以比平时快出三五倍的速度，形成了一股蓬勃的灵力，顺着她体内的经络流转了一周后，就顺着手臂来到了右手的掌心，在那里汇聚起来，半分钟左右的蓄势过后，就轰的一声——
    迅猛的风压向两侧冲开。
    准确的说，应该是“灵压”，毕竟这种变化与气流无关，而是向外灵力迸发时带来的。
    “话说……”
    这种“灵力迸发”的手段，竟然不需要术式的配合？
    白水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通常情况下，任何咒术或者法诀的使用，都是需要特定的术式配合的。而术式这种东西，又和修行者体内的灵力关联匪浅，基本上每种咒术的结印术式都不同，由此引发的灵力流动轨迹也各有异处，威力越是强大的咒术，需要结出的手印往往也就越是复杂。
    但雨女示范的这种“灵力迸发”，使用起来却是格外简单。
    想来，如果能够将这种技法掌握，也就意味着操控灵力的水准已经达到了一种足够高超的境界，可以随心所欲地驱使着灵力自如流转了。
    白水秋这么想着，又体味着刚才的感觉，尝试了几次。
    这时候，就听到一阵呜哇呜哇的警笛声从远处传了过来。
    “咦，有人过来了？”
    白水秋抬起头来，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而雨女则是默不作声地往她身边靠近了一遍，身上重新浮现出潮湿的气息，似乎准备用那种高速移动的能力带着她离开这里。
    “绿姐姐，稍等一下……”
    觉察到雨女的意图时，白水秋迟疑了一下，轻声说道：“这些人可能是特勤组的成员，我在这里等他们过来，把水虎的事情交待一下……如果绿姐姐你不想和他们碰面的话，就先回家等我吧，等这边的事情结束，我会尽快赶回去的？”
    和鹫峰紫苑不同，雨女对人类并没有特别的亲近之意。
    甚至，白水秋都觉得自家这位式神有点讨厌人类。
    就像之前的千代、启介等人，在天目山上生活了几十年，甚至都没有见到过雨女，如果她也只是一个没有灵视能力的普通巫女，那么恐怕在她的有生之年，也多半不会和雨女产生交集。所以，如果这个女人不想被除她以外的人看到自己真身的话，趁现在还有时间，提前避开是最好的。
    “……不需要。”
    雨女淡淡地说了一句，就立在原处，保持着将雨伞覆在白水秋头顶上方的动作，不动了。
    两人就这么站在滂沱的大雨之中，看着几辆警车从远处向这一带驶入过来，出现在视线之中。

第646章
    在靠近利根川大桥的时候，几辆警车开始减速，最后在路边停了下来。
    嘭嘭几声。
    车门打开，七八个身影先后从车厢内跳了下来。
    其中，大部分都是穿着警服或者是黑色制服的人，而且有几个白水秋看着还很面善，估摸着应该都是守在成田市这边的特勤组成员，还有成田本地的警察。这些人她这段时间陆续接触过不少，虽然能叫出名字的不多，但身份还是能辨认出来的。
    更何况，这里面还有两个很熟悉的身影。
    “咦，是小秋吗？”
    手持罗盘的女孩抬起头来，往周围看了一圈，最后将目光定格在白水秋这边。
    “原来是铃木姐姐和十兵卫大哥啊……”
    来人的确是铃木珠希和十兵卫。
    这对搭档几乎是除了白水秋以外，到成田市来的次数最多的两位对策组成员了，所以，在白水秋忙着张罗自家神社的雨神祭期间，一直是由他们俩负责留守在成田市，处理从灯笼山逃蹿到这边的邪物，同时也在密切关注着青冈站附近的动静。
    在此之前，铃木珠希其实已经探测到一次水虎的妖气了。
    而且还交过一次手。
    但因为这东西大部分都在水中活动，再加上行动隐蔽，铃木珠希和十兵卫只能确认它就待在利根川附近，但具体的位置，就很难用罗盘准确地捕捉到了。
    在经历过一次失败的行动以后，水虎更是变得格外警觉，也让铃木珠希和十兵卫的搜寻变得更加困难。
    因此两人只能采取最笨的守株待兔的办法，等待它主动现身。
    就在刚才，铃木珠希的罗盘上忽然探测到了一股极其剧烈的妖气波动，是从利根川大桥这个方向传出去的，因此，这个女孩很快就叫上了十兵卫，然后带着随行的特勤组成员和配合行动的警察，一路驱车赶了过来。
    恰好赶上了白水秋这边的战斗刚刚结束。
    “原来刚才只用了三五分钟吗……”
    看来这次和水虎战斗的效率还是蛮高的。
    白水秋不动声色回眸瞥了一眼刚才水虎消失的地方，嘴里顺着铃木珠希的话问道：“也就是说，铃木姐姐你们在前两天，已经和这东西交过一次手了，但没有将它顺利击杀？”
    “算是吧。”
    铃木珠希面露苦笑：“准确的说只是打了一个照面而已。
    小秋你前几天一直在天目山那边操办祭典，可能还不知道，这只水虎在从灯笼山逃出后的短短几天内，已经接连咬死和吞食了六七个人了。
    之前更是一艘渔船，是在利根川上游捕鱼的，在水虎从水下直接顶翻，船上的渔民全部落水，并且在试图回到岸边的过程中被一一追上，最后无一生还……这次事件发生的时间是夜间，再加上警方得到情报比较及时，所以没有被大肆宣扬，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前天晚上的时候，我和十兵卫曾经打伤过它一次，但不怎么严重，再加上那东西有着隐形的能力，所以很快就被它逃脱了。
    目前的话，警方对外界的宣称口径，说是附近水族馆内的鳄鱼逃到了这边，到处伤人作恶。
    但是随着遇害人数的迅速增加，这个借口已经很难起到足够的说服力了，所以我和十兵卫这两天一直留在利根川附近，想要早点将它解决掉……
    话说，小秋你突然来到这里，是发现它的踪迹了吗？”
    说到这里时，铃木珠希有点紧张地看向白水秋。
    她和十兵卫曾经与水虎短暂交手过一次，领教过那东西的厉害。
    除了性情凶悍，水虎身上的甲胄也相当坚硬，无论是对纯粹的物理攻击，还是对于法术，都有着很强的抗性。十兵卫的九节棍能够开碑裂石，打在这东西身上的时候却只能留下一点浅浅的痕迹，再加上那种与水流融为一体的隐形能力，属于无论哪方面都没有明确短板的妖怪。
    这也是水虎能够从灯笼山上顺利逃脱的原因。
    按铃木珠希想来，就算是白水秋，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短片刻功夫内，就把它解决掉。
    所以从刚才那阵异常的妖力波动，和夹杂在暴雨中的吼叫声来看，很可能是两人在这里爆发了战斗，然后水虎再次用隐形的能力逃脱了……
    “那只水虎……已经被我解决掉了。”
    白水秋如实说道。
    “诶？那它的尸体怎么……”
    “这个……其实也被我处理掉了。”
    “？？”
    铃木珠希面露不解。
    白水秋轻咳了一下，瞥了一眼身边的雨女，正琢磨着编个什么借口比较合适，但就在这时候，又突然注意到了一件事情，有点奇怪地将视线转回到了对面的两人身上：“咦……铃木姐姐还有十兵卫哥哥，你们……能看到我旁边的人吗？”
    她是在刚刚才觉察到这一点的。
    那些没有灵视能力的普通警员就不说了，雨女本来就属于偏灵体系的妖怪，并不像老妖怪那样拥有实体，所以不能够被普通人看到是很正常的。
    可……
    铃木珠希和十兵卫这两位对策组成员的注意力，也一直放在她一个人身上，从走近过来以后，始终没有往雨女那边看过。并且，白水秋还注意到，就连铃木珠希手里的罗盘，也只是保持着很轻微的晃动幅度，比起雨女，更像是对风狸做出的反应。
    这就有点奇怪了。
    难道，雨女手里还掌握着什么屏蔽探测法术的特殊手段？
    要知道，铃木珠希的这块罗盘，探测能力是很强悍的，在距离足够近的情况下，就连鹫峰紫苑那样的千年老妖，都曾经被她用罗盘探测到过，险些提前暴露了身份。如果真的存在某种手段，能够屏蔽掉来自其他修行者的探测，那就绝对不是什么一般的手段。
    等以后有机会了，或许可以试着讨教一下……
    对面。
    面对白水秋的询问，铃木珠希往雨女站立的方向看了几眼，皱了皱眉，语气显得有点迟疑：
    “我的确总觉得小秋你身边跟着什么东西，但是又看不清楚，就好像雨水中立着一条很虚幻的影子一样。难道这一位……也是小秋你的朋友吗？”
    “绿色的影子？”
    看来是因为雨女的级别太高，铃木珠希和十兵卫的灵视能力不够，所以看不清她的真容吗……
    白水秋想了想，先是看了一眼雨女，在确认后者没有反对的意思以后，才点了点头，有点含糊地应道：
    “是的，这一位不仅是我的朋友，也是我家神社的另一个式神，这次是跟我一起来解决水虎这只邪物的……
    因为她的存在形式有些特殊，不希望和其他人产生太多纠葛，所以我也不便透露她的真实身份。”
    话虽如此，但铃木珠希也多少从白水秋的话语以及自己的主观直觉中，推断出了一点讯息：
    “另外一位式神……能够将水虎这样的妖物迅速击败，恐怕你这位式神的实力，并不比先前的那只青鹭火逊色多少吧？”
    “应该是在伯仲之间吧。”
    “……”
    白水秋是实话实说。
    毕竟铃木珠希和十兵卫也都算是知根知底的老朋友了，除了雨女的身份和能力，不能随便向外透露，大致的实力层次还是可以说一下的，想来这两位也都不是会在背后嚼舌的人。并且，以他们的品性，也不会将这些涉及到个人隐私的信息随便透露给其他人。
    而事实上嘛……
    铃木珠希的确没有嚼舌的念头。
    只是一时间有点无语。
    她也算是出身大神社的巫女了，家族经营的玉前神社延续到现在，也已经有近千年的传承，可是还从来没有收服过像青鹭火这样的式神。就算是京都那些传承千年的大世家内，都不见得能有几个这种级别的式神。可是白水秋身边却是一个接着一个，好像地里种的大白菜一样……
    这种事情，就无疑有点扰人心态了。
    即便铃木珠希心性修的不错，这时候也有点受到了打击：“该说不愧是被纱奈前辈庇护过的神社吗？”
    “没记错的话，藤原秘书之前好像还有说过，那棵从京都的落雷山谷逃到千叶的桃树妖，也和小秋你签订了契约，是吗？”
    “是有这么一回事，但只是运气而已啦，不值一提……”
    “……”
    铃木珠希沉默了一会儿，最后长长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和小秋你见面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好像是井底之蛙……现在就算你说今天的这场大雨，其实是你用术法制造出来的，我都不会觉得奇怪了。”
    “……”
    白水秋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忍住了没有开口。
    今天的这场暴雨，倒还真是用法术制造出来的。
    只不过施术者并不是她，而是跟在她旁边的雨女。可后者又是为了帮她寻找水虎等邪物的踪迹，才动用了这种能力，所以把这场雨间接地算在白水秋头上，倒也不算是错。
    可这个真相如果说出来的……
    就不知道铃木珠希会做何感想了。
    关于水虎的事情，基本上算是交代清楚了，而接下来的善后事宜，就不是白水秋的强项，而是转交给铃木珠希和十兵卫来负责了。
    好在水虎被解决的过程还算顺利，没有造成太大的人员伤亡，再加上暴雨天气下，也没多少人看清楚刚才那番战斗的经过，所以局面应该还算比较容易控制。
    这方面，白水秋经验不多，也就不再多嘴。
    “总之这次的水虎已经算是解决了，这东西不会再出来作恶了。
    接下来，应该一共还剩下三只邪物下落不明，也需要尽快解决掉，免得日长梦多，再惹来了新的东西。”
    “如果铃木姐姐你们之后探测到它们的存在，还请随时告知于我……现在天目神社的雨神祭已经结束，我这边的时间还算比较充裕，只要铃木姐姐知会一声，我会尽力协助你们解决这些东西的。”
    如果可能的话，白水秋其实更想自己一个人解决的。
    但话不好说的太直白，也只能这样稍微委婉一点了。
    “嗯，我会的。”
    铃木珠希点了点头：“需要让特勤组的人送你回去吗，东郊离这儿应该还有一段路程吧？”
    “不用了，我搭一位朋友的便车回去就好。”
    “那好吧。”
    考虑到利根川这边还需要一些人手，铃木珠希也没有多说什么，在白水秋表示了拒绝以后，就不再开口，转而向她挥手道别。
    之后。
    白水秋就带着雨女离开了河岸，往远离利根川大桥的方向走出了一段，等到已经看不到铃木珠希等人，而且周围也没有其他行人和摄像头以后，才停下了脚步，任由雨女生成了一层水膜将她包括起来，一路赶回东郊。
    这种赶路方式，的确比乘坐公交要方便多了。
    也的确是另外一种形式上的“搭便车”。
    仅仅三五分钟后，白水秋就回到了自家神社的后山，直接出现在刚才离开的那片树林内，连顺着参道上山的路途都免掉了。
    这时候，鹫峰紫苑居然还在。
    正盘膝坐在一段树桩旁边，手里拿着一枚普通的绿色树叶，举到头顶，正在微微仰身看着树叶上的纹路脉络，一副完全没有事情做的百无聊赖的样子，看到重新出现的白水秋和雨女时，这个女人才一个挺身站了起来，抬手打了个哈欠：
    “回来啦？”
    “比我预想中的还要晚一点……是因为有事情耽搁了吗？”
    “并没有，只是回来的时候遇到了铃木姐姐他们，谈了点事情，所以比预期时间要久了一些，但也没什么关系啦……”
    白水秋摇了摇头，接着就在老妖怪的询问中，把这次前去，找到并击杀水虎的经过大概说了一遍。
    期间不可避免地提到了鸣雷玉和灵鹿弓的事情，前者是白水秋之前在京都遭遇茨木童子一行的时候就曾经使用过的，鹫峰紫苑也亲眼见到过，因此并不意外，只是在听到【灵鹿弓】的时候，这个女人微微挑了挑眉，好像想到了什么，但只是瞬息之间的念头，很快就恢复到了平常的脸色，微微一笑：
    “嘛，和我预想的差不多，果然不是什么人都适合当老师的。”
    “……”
    白水秋没吭声，只是悄悄瞥了一眼雨女。
    后者这时候正默默的站在旁边，冷冷地看着鹫峰紫苑的方向，不置一词。
    鹫峰紫苑看到自己的嘲讽被直接无视掉，似乎有点无趣。
    但嘴上还在继续说道：
    “怎么说呢，这家伙教给你的这种‘灵力迸发’的手段，的确是一种简单有效的灵力操控手段，只不过在没有扎实基础的情况，贸然习练起来难度太大，需要有极高的天分和悟性，再加上一定的运气才行。
    小秋你的资质，其实在人类修行者中算是出类拔萃的了，哪怕是在灵视被封印了这么多年的情况下，依然能够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内，恢复并成长到现在这种地步，但最好还是先从粗浅的一点开始，打牢基础，再循序渐进地往上修炼。
    我这里就有几种很不错的灵力修炼技巧，不如趁现在一一教给你吧。”
    “……那我就先谢过紫苑老师了。”
    白水秋有点迟疑地道了声谢。
    接下来，就听到鹫峰紫苑细细地说了起来。
    先是几种淬炼灵力的技巧。
    比如用灵力凝成刻刀的模样，在木头上进行刻字；或者以灵力包裹双手，再徒手击碎石块……诸如此类。
    虽然听起来多少有点笨拙，但却都是由古代那些修行者摸索出来的，只要坚持长期训练，都会行之有效。
    然后，鹫峰紫苑又顺带提了一些术法修行方面的东西。
    作为从平安时代存活到现在的老牌妖怪，鹫峰紫苑接触过的修行者不在少数，其中颇有一些出身世家的，通过继承自家神社的传承，或者自行领悟，掌握了一些独到的灵力修炼技巧。
    虽然在正常情况下，这些技巧是不会随意外传的，但是凡事总有特例。而且就算那些修行者真的对这些传承进行严格保密，对于有着操控他人记忆的能力的青鹭火来说，想要获悉这些情报不要太简单。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女人本身就相当于是一个人形……或者说是鸟形图书馆。
    脑袋里面装着海量的情报和典籍资料。
    甚至，有些早已经在人类历史上失传了的技法，都被这位老妖怪存在了自己的脑海中，随时都可以取用。
    这种信息，一般的妖怪肯定是不会刻意去记的。
    毕竟妖怪和人类的体质不同，有些灵力方面的术法，用妖力很难复现，而且通常能够被妖怪使用出来的，都是那些普普通通的寻常法术，真正有点技术含量的高级法术，比如剪纸成人之类的，就算妖怪设法偷学，也往往事倍功半。
    除了少数天生就与人类关系极近的，剩下的妖怪普遍都是如此，和它们本身的能力和天赋相比起来，性价比低的令人发指。
    所以，一般的妖怪根本就不会在这些“没用”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也只有鹫峰紫苑这样时间多到用不完，同时又对人类修行者的种种知识很感兴趣的异类，才会将大量心思和时间用在这些东西上了。
    毕竟……
    这位老妖怪可是连画本子这种只能当做自娱自乐的业余爱好，对提升战斗能力完全没有帮助的技能，都花费了不少时间学习，何况是术法这种偶尔还能有那么点用的东西。
    当下，鹫峰紫苑就借着白水秋在和水虎的战斗中用出来的那几种手段，耐心地讲解了一会儿。
    白水秋认真听着，又开口询问了几句。
    期间，鹫峰紫苑也出手示范了几下，还作势要靠近到白水秋身边，对她进行手把手的演练教学。
    看样子，这位老妖怪还是没有忘记之前提到过的“贴身教学”。
    不过因为雨女一直站在旁边，用凌冽的视线看过来，所以鹫峰紫苑也没有表现的太过，基本上都是在雨女打算出手阻止的前一秒，悄然将手里的动作收回去，然后继续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对白水秋进行着讲解。
    这段教学环节，花费的时间就比较长了。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钟头过去，太阳早已经彻底落山，天色也完全黑了下来。
    从傍晚时分开始下着的暴雨，也在刚才的某一刻开始渐渐变小，最后不知不觉停歇了下来，山林内充斥着一股下完雨后的清新气息。
    鹫峰紫苑这才略显惬意地活动了一下脖颈，又伸了个懒腰，将胸前那副傲人的弧度凸显了出来：
    “总之我这边暂时能想到的就是这些了，你回去以后最好亲自尝试一下，才能发现其中的重点关节。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随时问我，打电话或者到我这里来都没关系，我家房子还蛮大的，训练完了可以直接睡……
    嘛，说了这么多，实在是有点口干舌燥，小秋你不请我回去喝杯茶吗？”
    “这个嘛……”
    白水秋的意识还沉浸在刚才的那段教学中，正在默默回忆着刚才得到的指点，反应慢了一拍，才意识到老妖怪又说了什么。
    不管怎么说，鹫峰紫苑刚才的这番教导，也算是尽心尽力，该表示的感谢还是要表示一下的。
    白丁花茶现在已经基本上没什么多少了，不过用好一点的茶叶也一样，毕竟以鹫峰紫苑的实力，已经根本不需要白丁花茶内蕴含的那点灵力，只要不是太寒酸，后者应该都可以接受。
    但，就在白水秋这么想着，并打算开口回答的时候，就听到鹫峰紫苑再次开口：
    “其实除了茶水，别的东西我也不介意啦，只要能够解渴，就比如……”
    说话间，鹫峰紫苑往白水秋脸上看了过来，目光落在了她略微张开的嘴唇上，定格了一秒钟。白水秋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又咽了一口唾沫，心里隐隐生出几分说不清楚的奇怪感觉：
    “紫苑老师，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嘛，当然是指……”

第647章
    早在鹫峰紫苑说起“口干舌燥”那句话的同时，就已经有一阵凉风从树林内悄然吹过。
    空气中的湿度好像也随着这股风，而瞬间加深了不少。
    然后，就在最后那半句话即将说出来的时候，只听哗啦一声——
    一团数米见方的水球在半空中凝聚成形，然后朝着鹫峰紫苑所在的方向，兜头盖脸的倒灌下来，后者几乎是在水球成形的同一瞬间，身体立刻闪烁了一下，出现在距离刚才一米左右的地方，紧接着就是一片水花四溅的景象。
    准确的说，是“水浪”四溅。
    除了白水秋所在的这一小块地方，因为有一层无形的薄膜与外界隔绝开来，没有被溅到以外，周围的一大片草木，都在这团水流瞬间淹没，积水足足有四五公分高。之后过了有十几秒钟，才慢慢渗透到了土壤之下。
    “这些……足够……让你解渴……了吧……”
    雨女平静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
    “……”
    鹫峰紫苑将视线从白水秋身上收回来，挪到雨女脸上，挑了挑眉：“在请别人喝水的时候，总要有个杯子，才算是待客之道吧？”
    面对老妖怪的调侃，雨女一言不发，只是将手里的雨伞微微抬了起来。
    随着这个动作，更多的水气在树林间萦绕开来。
    而天目山上方的云层，也又一次从四周往中间聚拢过来，伴随着呼啸的风声猎猎作响，眼看着就是一场暴雨即将到来。面对这种景象，鹫峰紫苑再次向后退了半步，做了一个抬手轻轻下压的动作：
    “好啦好啦，只是随口开个玩笑而已，你就没有一点幽默感都没有吗……”
    顿了顿，眼看着雨女的气息还在攀升，鹫峰紫苑才咳嗽了一声，表情才稍微认真了一点：
    “下午那场雨下的已经够久了，如果再来一次，恐怕有些人该起疑心了。”
    这半句话，才不像是在开玩笑。
    雨女听在耳中，默不作声地将手中的雨伞往回压了一点，任由天空中的云层四散开来，但即便这样，这个女人的脸上依然保持着冷漠的神情，逐客的意思溢于言表。
    “还真是和两百年前一样，无趣到令人乏味的性格呢。”
    鹫峰紫苑摆了摆手，旋即将视线转向了白水秋，微微一笑：“嘛，今天的时间的确不早了，小秋你大概也早就很困乏了吧？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早上我会再来的，不见不散哦。”
    “额，明天见……”
    白水秋抬起右手，轻轻摇了摇。
    虽然还是不知道，鹫峰紫苑刚才想说的“除了茶水以外”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但以这位老妖怪的恶趣味，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喜闻乐见的东西就是了……
    雨女随即作出反应，本质上也是出于保护她的用意。
    因此以白水秋的立场，也不好多说什么，既然鹫峰紫苑主动中断了这个话题，她自然不会再去挑起，只是目送着后者转身离开，身形沿着山道渐渐消失在山下的树林中以后，才回过身来，看向身边的雨女：
    “那……绿姐姐，我们也回家吧？”
    “……”
    雨女不易觉察地微微颔首，然后跟着白水秋走到了山道上。
    一路回到神社。
    在进入大门之前，雨女的身影就悄然消失了。
    估摸着应该是回卧室休息了。
    虽然整个天目神社内，能看到雨女的人，其实也就只有白水秋，可能再加上这段时间才刚过来的结夏，但雨女毕竟还是不喜欢与别人打交道的性子，所以每天进出神社的时候，从来都不曾与其他人打过照面，对此，白水秋也早已习惯。
    在原地站了一下，她就抬脚迈入了神社的正门。
    这个时间点，自然早就没什么客人了。
    除了寥寥几个腿脚不便的老人，刚刚结束拜祭，正在子嗣的陪同下踟躇着慢慢离开，就只剩下日向飞鸟和加奈子，还有神代家的那两位女仆兼职的巫女正在忙着收拾东西，从院子中穿过的时候，几人依次向白水秋欠了欠身。
    白水秋也挥了挥手，算是打了招呼，然后才踏入内室。
    千代和和人夫妇都在客厅内。
    另外……
    惠子和凉子也在。
    前者正坐在白水佳世对面的沙发上，一脸笑意盈盈地和夫妻俩聊着天，而后者则是默默地坐在旁边担任着背景板。听到开门声的时候，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回过头来，纷纷露出笑容：
    “小秋回来啦？”
    这是千代和白水佳世。
    “秋酱，你回来啦，我和佳世阿姨还有千代婆婆刚才还在说关于你的事情呢。”
    这是惠子。
    “姐姐刚才去哪儿了，外面下的雨好大，我和惠子姐姐，还有飞鸟姐姐她们找了好半天都没找到你呢……”
    这是结夏。
    白水秋微笑了一下，对几个人的问话一一做出回应，同时又随口解释了几句。
    反正在场的这几位，都大概知道她的情况，哪怕是相对来说关系最为疏远的和人夫妇——这里的“关系”并不是指血缘关系——也都是和她一起经历了“里世界”事件的，所以倒也不用特意隐瞒。
    当然了，也没必要说的过于精确。
    毕竟她这次前往利根川，与水虎爆发战斗的事情，牵扯到了灯笼山和雨女，解释起来既麻烦，又徒惹千代等人担心，没必要。
    不过……
    对于惠子居然还留在神社这件事情，白水秋是觉得有点奇怪的。
    她刚才进门的时候已经看过挂钟，现在的时间差不多已经是六点半左右。
    换做平时，惠子的确偶尔会在那么几次，天目神社帮忙完毕以后，留下来吃个晚饭再走，这种情况一般都是恰好赶上了饭点。但因为最近这段时间，和人一家回到天目神社，再加上神代文山和神代圭介也在成田市内，所以惠子通常都是回去陪着自己的父亲和爷爷一起吃饭的。到这个时间点还留在天目山上，是件很少见的事情。
    神代惠子似乎看出了白水秋的疑惑。
    没等她开口询问，就笑吟吟地说道：
    “咳咳，刚才外面忽然下起了暴雨，我和凉子都没有带伞，因为担心回家的路上淋湿了，会引起着凉，所以就暂时来到屋子里避避风雨，刚好也趁这个机会与千代婆婆，还有和人叔叔和佳世阿姨聊了会儿天……
    秋酱你从外面回来，没有被淋到吧？”
    “这样啊……”
    白水秋这才有点明白过来。
    的确。
    雨女制造出来的这场雨，来的相当突兀，事前几乎没有任何预兆，如果她没有跟雨女待在一起的话，恐怕也会弄得措手不及。
    “奶奶，惠子，还有父母亲大人，你们先聊，我去冲个澡换身衣服再回来。”
    和几人再次打了个招呼过后，白水秋就穿过客厅，回到自己的卧室，取了一套干净的衣物，往浴室方向走去。
    她身上的确淋了一些雨。
    主要是在利根川那边和水虎战斗的时候留下的，毕竟在那种场合下，雨女是不可能一直跟在身边帮她打伞的。虽然这些水渍，基本上都已经在之后的几个小时内晾干了，但是已经被浸湿过一次的衣服，肯定还是要换下来清洗一下的。
    因为待会儿就要吃饭了，白水秋只是草草冲了个澡，大概二十分钟左右，就换上一身干爽的家居服，从浴室内走了出来。
    这时候，千代和佳世已经在张罗晚上的饭菜了。
    确切的说，晚饭大部分都已经做好了，只不过因为白水秋迟迟未归，千代等人才没有立刻开饭，这会儿只需要把之前准备好的饭菜再重新热一热就可以了。大约十分钟后，一家人就在餐桌前坐好，开始用餐。
    席间，千代向惠子询问了几句神代文山的近况。
    “爷爷那边，最近有点零碎的事情在忙……婆婆您也知道，我家里在千叶县内还算是小有一点名声，每次回来，一些应酬是免不了的。不过爷爷也说了，在回去之前一定会抽出两天时间，亲自到这儿来拜访一下您的。”
    神代惠子笑嘻嘻地回应道。
    千代也笑了笑：“呵，我倒也不是这个意思，文山这两年的身体状况已经大不如从前，在天目山爬上爬下，于他而言未免太过辛苦，按理说，应该是由我带着和人，小秋他们前去拜访，感谢文山和圭介这些年对神社的照应才对，只是不知道文山何时有空。”
    “婆婆言重了。”
    神代惠子微微垂首：“如果是您和小秋，还有和人叔叔和佳世阿姨的话，爷爷这边无论何时都是有空的。”
    说起来，神代文山来到成田市的确是有些日子了。
    这位老人这次过来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观看雨神祭的祭礼，另外趁着身体还算硬朗的时候拜访一下故友，现在两个目标都已经达成，想来再待上几日，就该返程回去了。
    不过倒也不一定。
    毕竟神代文山现在其实已经是半退休状态，财团内部的大部分事务都已经被交接给了神代圭介这位现任的掌舵人，而这位老人自己则是身居幕后，帮忙出出谋划划策，发挥一下余热，因此理论上在哪里生活都是一样的，或许会在成田市多逗留一些时日，也不好说。
    但……
    白水和人和佳世这对夫妇就不一样了，按照原定的打算，这两位差不多也快要动身回去了。
    在白水秋这么想着的时候，桌上的话题已经悄然转到了和人夫妇身上。
    “说起来，和人叔叔是不是也快要回到东京了？”神代惠子仿佛不经意地开口问了一句。
    “这个……”
    和人和佳世互相看了一眼，由前者咳嗽了一声，开口道：“母亲大人，还有小秋，我这两天正准备跟你们说起这件事情……
    就在昨天上午的时候，我的确收到了公司那边打来的电话，说是最近又出现了一些比较紧急的事务，需要由我来处理，我之前已经通过电话远程处理了一部分，但剩下的那些，就必须当面来做了。
    所以……”
    随着雨神祭的结束，时间已经临近八月底。
    再过几天，就是九月一号，也就是新学期开学的日子。
    同时，也是白水和人夫妇原定要回往东京的日子。
    这对夫妇之前带着结夏回来的时候，本意只是为了归乡祭祖，再探望一下多年未见的千代和白水秋，正常情况下也就三五天的时间，等盂兰盆节过完就该动身回去了。结果来到成田以后，就接连发生了种种变故，导致原定的行程一拖再拖。
    最开始是打算盂兰盆节过完回去。
    然后拖到了雨神祭结束。
    接着又拖到了九月一号……
    白水佳世那边其实还好说。
    她的工作是银行职员，而她父亲，也就是白水秋名义上的外祖父，就是东京的一位银行家……因此，白水佳世的这份工作，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金饭碗。
    理论上，她甚至都可以把手上所有的工作全部扔给别人来做，自己白领工资，待在家里做全职太太。所以早几天晚几天回去，区别并不大，银行方面也不可能因为这个理由把她开除或者降职……
    至于结夏就更不用说了。
    这个小女孩现在还在上幼儿园，每天除了玩儿就没有别的任务了，所以请个十天半个月的假也无所谓。
    但白水和人不同。
    他是在电视台做监制的，这段时间正处于事业上升期，手头颇有几个涉及面不小的项目，这次在成田市耽误了不少时间，如果到九月份还不回去的话，可能连工作都会受到一些影响。
    “所以……您是打算在月底的时候回东京？”
    听到这里的时候，白水秋扒拉饭菜的动作顿了一下，略显迟疑地看向白水和人：“那，母亲和结夏呢……”
    “能一起回去自然最好，不行的话，就由我先回去，等这边的事情解决以后，佳世再带着结夏回去也不迟。”
    白水和人笑了笑，故作轻松地说道：“收起来，小秋你也有很长时间没有去过东京了，等之后周末或者节假日的时候，和结夏一起回来，在东京住上几天怎么样？”
    “……”
    白水秋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刻应声。

第648章
    白水秋的确是有去一趟东京的想法。
    但是与白水和人的这次邀请无关。
    一来，是想要过去拜访一下东京的朝仓神社，联络一下感情。
    毕竟，东京朝仓当年也是和白水纱奈有过一段交情的，而且差一点就作为援军参与了七十年前的那一战。虽然最后还是没能及时赶上，可到了朝仓麻美这一代，还是早早介入到了灯笼山事件中。
    如果不是这个女孩的话，说不定在这次盂兰盆节结束后，灯笼山的局面就已经失控了。
    未来要对付九菊一派，甚至彻底解决黑泥的问题，恐怕都免不了需要她从中帮忙出力。
    再加上白水秋还想请朝仓家帮忙照看一下结夏……
    无论出于这几个原因中的哪一条，都有必要和东京朝仓打好交道。
    二来，白水秋还想去看看前身幼年时造访过的那间【不存在的楼层】。
    最开始从白水和人口中听到这个地方的存在时，还是在刚从青冈站回来的那天晚上，当时的白水秋才刚刚结束了一次“里世界”之行，短时间内不想再开启第二次，因此只是将问出来的情况直接上报给了对策组，之后就没再多管。
    而现在嘛……
    雨女已经醒来，她自己也顺利地从老妖怪那里拿到了包括青羽箭在内的一应法器。有了这些补充，白水秋的底气也比之前充足了一些，就算亲自往【不存在的楼层】走一趟，也完全不虚。
    不过想归想。
    真要把这个计划付诸实现，还需要进行一番详细的考量，外加和雨女好好商量一下才行。毕竟后者才是在往“里世界”去过多次的人，对那边的世界了解也更深，而白水秋只不过是看到了一点儿表象，在她未曾去过的“里世界”更深处，或许还藏着更多不为人知的隐秘和危险。
    短暂的安静过后。
    白水秋就把心思收敛回来，然后朝着坐在对面的白水和人微微颔首，轻声回应道：“应该会有机会的。”
    “是吗……”
    她说的其实是实话，
    可是从别人的角度听起来，就有点像是敷衍了。
    白水和人不无尴尬地笑了笑，没有再继续往下追问。
    另一边。
    白水佳世适时的打了个圆场，同时也委婉地问了几句关于雨神祭的事情。
    之前刚从“里世界”回来的时候，白水秋有对这对夫妇说过，天目神社供奉的“雨师神”有可能会在祭典结束后“回来”。说这话的时候，主要是为了安抚惊魂未定的两人，同时，她也的确有那么一点关于雨女即将苏醒的模糊预感。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白水佳世显然是很担心结夏的情况，想要从白水秋这里确认一下“雨师神”是否真的醒来了。
    但是又碍于神代惠子和凉子这两位“外人”在场，这个女人也不好说的太明确，只是旁敲侧击地询问了几句“神社里面有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之类的话。
    变化嘛……
    当然是有的。
    比如被白水秋用“雨师神”来掩护的雨女，的确像她之前预感的那样，已经从沉睡中苏醒过来了，但是关于结夏的事情，她还没有跟这个女人提起过。
    既然佳世现在特意问起来，白水秋也就如实地做出回应：
    “那位大人……的确已经出现了。”
    “但她的存在形式，可能和您想象的不太一样，对于不具备灵媒体质的普通人来说，就算那位神明大人站在您面前，你们可能也无法看到她，更不用说进行近距离的交流了。
    不过您和父亲尽可放心，关于结夏的事情，我会尽快寻找机会向她请教的。
    毕竟，结夏既是您的女儿，也是我的妹妹，她的事情，我会在尽心尽力地帮助的。”
    “其实也不用太着急……”
    白水佳世的神情松缓下来，轻声说道：“虽然结夏这边的情况的确有点危险，可是小秋你自己的安全也同样重要，如果因为这件事情触怒了神明大人，那就得不偿失了。
    我和结夏暂时都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在成田市多逗留一些时日，等九月中旬的时候再回去也没关系。如果这期间有机会向与雨师神大人询问的话，你顺带着问上一句就好了。”
    在绝大多数普通人看来，“神明”这样的存在必然是高高在上的，有些还有着喜怒无常的特性。哪怕是对于供奉着自己的神社，也不可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所以，白水佳世已经提前做好了再多待些时日，慢慢等待结果的打算。
    对于这种误解，白水秋也不再多言，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就继续吃着自己面前的饭菜。
    饭后。
    白水佳世起身收拾碗筷，日向飞鸟和凉子纷纷起身帮忙。
    而神代惠子则是在寒暄了片刻后，向千代提出辞行。
    其实按照神代惠子的本意，是有点想继续在神社多待一会儿，甚至是直接借宿下来的。可是下了一下午的暴雨，偏偏在这个时候不下了，不禁让惠子有点心烦气躁。但就算真的下起了雨，她也不好在神社内住下。
    毕竟，神代文山和圭介这对父子目前都还在家里等着她呢，除非是那种刮台风级别的大雨，否则在保镖的簇拥下打着伞回到山下，再乘车回家，其实是件很轻松的事情。
    听到神代惠子的话，白水秋双手往身前一拢，站了起来：
    “惠子和凉子姐姐要回去了吗，我送你们下去吧？”
    “好啊。”
    跟自家奶奶打了个招呼以后，白水秋就站起身来，和神代惠子一起走出了内室。
    凉子把手上的水擦干净以后，就将搭在椅背上的小西装重新披在了自己的白衬衫上，然后相隔七八步，跟在两个女孩背后走了出来。
    直到这时候，神代惠子才扭头看向白水秋，把刚才在饭桌上想问却没问的话说了出来：“秋酱，你今天下午出去的时候……是去了利根川那边吗？”
    从室内出来以后，大概是因为没有长辈在场了，惠子脸上的神情变得柔和而淡然，整个人的气质也都跟着放松了下来，与刚才在饭桌上那种言谈正式的样子判若两人：
    “诶？”
    白水秋先是一怔，而后扭头看向了身边的女孩：“惠子你怎么会知道？”
    面对她的询问，神代惠子微微一笑：“我前几天在新闻上看到，利根川一带出现了一条从野生动物园流窜过来的鳄鱼，已经接连咬伤数人，而今天下午的时候，又有人在网络上发布了帖子，说是下野町一带的河面上出现神明显灵……
    看到这些，我就猜到是与你有关了。”
    “原来如此……”
    白水秋点了点头，明白过来，而后又有点不放心的追问了几句：“网络上的那个帖子，有被其他人注意到吗？”
    “应该没有，大约只过了十分钟，那条帖子就被发布人主动删掉了，我想可能居住在下野町附近的人，然后被对策组方面看到并作出处理了吧。”
    “这样吗……”
    白水秋微微眯起眼睛，回想起了自己之前在利根川大桥附近的见闻。
    既然能看到那些画面，想来要么大桥上的路人，要么是河面上的渔民，在弄清楚对方身份的情况下，把手机拿过来删掉帖子，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也是封锁消息的最佳手段。否则等网络上到处都在传播这一类的消息以后再动手，就算是特勤组，恐怕也要阻力重重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出了神社大门，开始沿着参道往山下走去。
    这时候，神代惠子才忽然又笑了一下，
    “对了，秋酱，我刚才听佳世阿姨说……下个月的九号是你的生日？到时候要在家里开个party好好庆祝一下吗？”
    “这个……庆祝肯定是要庆祝一下了，不过倒也不用那么隆重吧，吃块蛋糕就好了。”
    白水秋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
    在她看来，生日宴会这种事情，本身就是属于小孩子的特权，等到长大成人以后，最多也就凑几个亲朋好友一起吃顿饭，最后切个蛋糕，就算是把生日过去了。至于像那些上流阶层一样专门办个舞会什么的，太奢侈，也没必要。
    更何况……
    灯笼山的事情还迟迟没有解决，至少在把那批逃蹿出来的邪物全部处理掉之前，白水秋是没有心情好好玩乐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十六岁的生日，是个相当有纪念意义的日子呢，过得太潦草了可不行。”
    神代惠子想了想，就展颜一笑，有点调皮地眨了眨眼：“嘛，等那一天的时候，我会给秋酱你准备一份特殊的生日礼物的。”
    “是吗，那我很期待哦。”
    白水秋看着女孩的笑容，也跟着笑了笑，同时脚步渐渐放缓：“已经到了……你和凉子姐姐待会儿回去的时候车速慢一点，记得注意安全。”
    已经到山脚下了。
    神代家的汽车就停靠在不远处，更远一点的地方还能看到几位神代家保镖的存在。到这里，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身来，神代惠子略微向前一步，在白水秋身上轻轻抱了一下，然后再收回身子，挥了挥手：“那，我就先回去啦，秋酱。”
    “嗯，明天见。”
    等到目送惠子离开以后，白水秋才转过身来，慢慢回到山上。
    这时候，白水佳世还在厨房内忙着刷洗，和人和千代坐在客厅内聊着天，结夏凑过来跟白水秋玩闹了几句，就被她找了个借口暂时支开，然后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内。
    在柜子里，白水秋找到了雨女那把绿色的雨伞。轻声唤了几句，就看到后者的身影悄然出现在这个房间内。
    是雨女。
    后者现在已经从沉睡中苏醒，不需要再每天呆在雨伞内了，但是回到伞内休息，和听到喊声起床本质上并不冲突，因此，在听到白水秋的声音，这个女人的身影很快就出现在了白水秋的卧室内。
    看到面前熟悉的身影，白水秋笑了笑，眉眼弯弯：“绿姐姐，我这里有件事情，可能要向您请教一下……”
    “？”
    雨女没作声，只是挑了挑眉。
    “事情的经过大概是这样的……”
    白水秋花了二十分钟左右，把结夏的事情，连同“里世界”内和她有关的那段遭遇一起，详细讲述了一遍，这才缓了口气：“也就是说，结夏应该有着和我一样的体质，能够看到和接触到那些东西的存在。
    对于这种情况，绿姐姐你有什么能够解决的办法吗？”
    在雨女醒来前后的这几天，白水秋自己是有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的。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结夏现在的情况，其实就是白水秋幼年时期的翻版，只不过在程度上有所区别。
    主要体现在，结夏的灵视能力，并没有幼年时期的白水秋强。
    而雨女当年，就是通过封印了白水秋的灵力和记忆，才让她暂时从灵异世界中脱离出来的。
    但，这种做法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就像白水秋自己，虽然早在幼年的时候，就曾经被封印过一次灵视能力，但现在，随着年龄的增长，还是又恢复了过来。想必对于结夏来说，情况可能也不会相差太多。如果等到二十来岁，对灵异层面的记忆已经淡忘了的时候再恢复灵视能力，可能会比最开始就不封印还要糟糕。
    因此，按照白水秋原先的想法，更倾向于对结夏进行一定的启蒙教育，然后再用循序渐进的方式，慢慢教给她一些自保的手段。
    可在从雨女那里得知了白水一族的渊源以后，白水秋的想法就悄然发生了一些变化。
    单纯的封印，的确有如掩耳盗铃。
    可……
    从另外一个角度上来说。
    如果能用这种方式，把结夏具有和自己相似体质的事情掩藏起来，事后每隔一段时间，等结夏开始出现灵觉异动的现象时，再重新加固一次封印……却也不失为一种解决办法。
    毕竟白水一族的血脉之中，是流淌着那种被前辈称作是“宿命诅咒”的，在有选择的情况下，从一开始就以普通人的身份生活，也不接触那些乱七八糟的术法和传承，可能还要过的更加安全一些……
    就像白水和人那样。

第649章
    两种解决问题的思路，看起来好像都有可取之处，但是又彼此冲突，让白水秋一时间难以决断。
    这也是为什么她一直拖到现在，才向雨女提起这件事情的原因。
    在白水秋讲述的过程中，雨女一直默默地听着。
    直到她说完以后，这个绿衣女人又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开口道：
    “你说的……这种事情……其实……也正是……七咲当年……所担心的……”
    “所以……她才会将……白水一脉的……传承……人为中断……并叮嘱我……不要再将你们……引入到……灵异层面的世界……中来……”
    “七咲……”
    白水秋轻抿了一下嘴唇，试探着开口问道：“那位前辈……是个什么样的人，绿姐姐可以跟我大概说说吗？”
    前几天那次谈话的时候，因为有鹫峰紫苑在场，雨女说的话其实不多，只是针对老妖怪所说的内容稍微做了一点补充，把白水秋心里一直横亘着的那条时间线串接了起来。至于其他的细节部分，还有七咲和纱奈这两位先代巫女的情况，则都是一语带过。
    这一次，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白水秋也就抱着试探的心态，顺便问了一下。
    短暂的沉默过后。
    雨女再次开口，断断续续地解释了起来。
    随着这个女人的讲述，一个形象在白水秋脑海中逐渐勾勒出来——
    当年的白水七咲，是个性格很活泼的女孩子。仿佛无时无刻都保持着旺盛的精力和好奇心，有些用不完的活力。
    如果在白水秋认识的人中挑出一个来做比对的话，大概有点像是朝仓麻美。
    但同时，七咲又有着很强的同理心，无论是在面对官员、贵族，还是素昧平生的普通人，甚至是遇到妖怪鬼祟的时候，都能保持着一视同仁的态度平等相待。这也是雨女为什么会成为白水家的式神的原因。
    即便是到后来，在遭遇了芒硝山事件，整个白水一族覆灭到仅剩一人以后，白水七咲依然保持着这样的心性。
    当然了……
    在遭遇到那样的家族剧变以后，想要一点都不发生变化也不现实，从长野县逃过来的白水七咲，开始学会了在行事前先衡量自己的利弊得失，并尽量规避掉那些可能会给自己带来危险的事件和地点。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一种成长。
    只不过付出的代价有点太过沉重了……
    而中断白水一族的传承，也同样是七咲的意思。
    因为白水一族在以往的数百年间，遭遇过的两次近乎灭族的危机，让七咲对灵异世界以及白水一族的血脉，产生了近乎于本能的排斥。
    为了不再重蹈覆辙，这位先代巫女在深思熟虑以后，决定主动选择将白水一族和灵异层面关系切断掉。一方面，隐藏了自己的绝大部分灵力和术法修为，伪装成普通人的身份，在当时还很荒僻的成田市内安顿下来，成家生子；另一方面，对自己的丈夫和子嗣，绝口不提当年在芒硝山发生过的事情。
    因此，七咲以后的白水族人，就几乎没有知道天目神社与芒硝山之间的渊源的了。
    在这之后。
    白水七咲用了三十余年的时间，慢慢建立起了位于天目山上的天目神社。
    一直到临终前，这位先代巫女才将一小部分从长野县带出的符箓和法器留了下来，给子孙后裔防身使用。同时为了避免这些法器的存在暴露，又特意叮嘱自己的子女，不到关键时刻不可动用这些东西。
    在七咲死后，后面的两三代子嗣中，陆续出现过几个资质不俗的存在。
    其中也有那么一位，曾经误入了一次“里世界”，在即将被那边的邪物杀死的时候，被一直守在天目山上，暗中保护白水家后代的雨女出手救了回来。
    事后，雨女将那位白水族人关于里世界的记忆，用七咲留下的“八门金锁阵”封印起来，连同他的一部分灵力一起。
    后者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遗忘掉了自己曾经经历的这一切，以普通神官的身份度过了余生。
    ——顺带一提，这一位神官的经历，倒是和幼年时期的白水秋很像，假如她一直没有“重新”觉醒灵视能力的话，或许也会作为一个灵力平平的普通巫女，按照和千代相似的人生轨迹慢慢过完一生。
    等到再向下延续三四代以后。
    因为血脉的逐渐稀释，再加上修行资源的空缺，天目神社已经很少再出现天生具有强大灵力的子嗣了。
    大部分都是像千代这样，具有一点灵视能力，但又不是非常强大，仅仅能够“感应”到鬼物的存在，却无法亲眼看到它们的水准。
    而中间的这几代白水族人，也大多都对自己的斤两心里有数，基本上也就是在东郊这一带做点驱魔祈福的业务，名声甚至在成田市内都不显赫，更别说外市了。
    再加上雨女这位式神的暗中照拂，把对天目神社有威胁的妖怪鬼祟处理了七七八八，因此成田市内在几十年间都没有发生过太过严重的灵异事件。除了出现几率极低的“里世界”以外，基本上也没什么东西能够对白水族人造成威胁的。
    这种安安静静的日子，一直持续了百余年。
    这个时候，纱奈出现了。
    按照雨女的评价，白水纱奈的资质，是她见到过的所有白水族人中最为出类拔萃的。
    因为这个女孩居然在没有任何指点的情况下，从祖辈残留下来的那些符箓中，以此逆推出了这几种符箓的画法，而且还无师自通的研究出了不下七八种结界和阵法。这种事情的难度，可就比单纯的修炼某种高阶术法要大太多了。
    而这样的资质，自然是免不了要和灵异层面的存在打交道的。
    因此，纱奈早早就见到了雨女，并且在雨女没有主动承认的情况下，推测出了她和自家神社的关系。
    同时，这个女孩从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开始接触神社的事务，在短短数年内，接连解决了大大小小不下数十起灵异事件，将天目神社的声名在成田市乃至千叶县的范围内重新打响。包括神代家、秋月组在内的等等势力，就都是由她在那个时候结下的善缘。
    理论上，如果再给纱奈二三十年的时间，她甚至都有可能凭借一己之力，重新为天目神社建立起一套传承体系。
    但……
    没有如果。
    “纱奈……的确是个……百年一遇的天才……无论……哪个方面都是……”
    “可惜……还没有……真正成长起来……就……”
    雨女幽幽叹了口气。
    白水秋也微微低着头，沉思不语。
    这还是她第一次从雨女口中听到关于纱奈的事情。
    如果真像雨女说的那样的话，那么白水纱奈的修行天赋，的确可以用惊才艳艳来形容。
    甚至比两百年前的七咲更甚。
    毕竟，七咲的少女时期，是在长野县的芒硝山度过的。
    那时候的白水神社，还没有彻底没落，社内存放着白水一族初次举家搬迁后，花费数百年时间积累下来的大量传承，从各种符箓术法类的书籍，到记载灵异层面奇闻异事的古书典籍，种类相当齐全。
    在本身资质不错的情况下，再有这些资源作为支撑，白水七咲能够在十七八岁的时候成长到能够收服雨女的程度，是件很自然的事情。
    而纱奈身处的时代，却是在传承中断的百年以后。
    除了一些已经被消耗的差不多了的符箓，和包括鬼切在内的少数法器，天目神社内几乎没有任何与术法层面有关的东西了。
    换而言之，白水纱奈是完全凭借自己的天分和努力，在年仅十几岁的时候，就修炼到了和雨女并驾齐驱的地步，然后在短短数年内后陨落，整个生命历程就像是一颗璀璨的流星，让人惋惜，而又令人神往。
    “所以……”
    “七十年前的灯笼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水秋终于把这个从很早以前就盘旋在心里的问题问了出来。
    雨女沉默了许久，才慢慢开口：
    “那时候……有一批……邪修……发现了……黑泥的存在……”
    “他们试图……将黑泥……背后的……那扇门……从沉睡中……唤醒过来……并且……已经在灯笼山……上面……进行了……某种特殊的邪祀……”
    “但这个……计划……被纱奈和我阻止……所以……功亏一篑……”
    接下来，雨女又慢慢说了几句。
    因为这个女人的话音并不是很连贯，白水秋在听完以后，还需要依靠自己的一点分析判断，才能把事情的经过还原出来。
    事情本身其实并不复杂。
    简单点说，就是一批邪修发现了黑泥的存在，想要将这东西唤醒，并借助它的力量来完成自己的某些野心。
    而白水纱奈则是在无意中撞破了这批邪修的行踪，进而在跟踪调查的过程中，觉察到了灯笼山上的异常。
    像黑泥这个等级的妖怪，一旦从沉睡中醒来，将会对整个成田市造成极为严峻的威胁。
    而如果再牵扯到其背后的“黄泉之门”，那么就连千叶县，乃至整个东瀛都有可能会受到波及，酿成不堪设想的后果。
    因此，白水纱奈在确定了事情的大概情况以后，一方面向东京的朝仓家发出书信，想要从后者那里寻求援兵，另一方面则是密切关注着灯笼山上的动向。可是因为这批邪修的行动太快，没能给纱奈留下继续等待的时间，为了避免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这个女孩不得不在援军到来之前，只身赶往灯笼山。
    然后在那里与这批邪修，以及在后者的献祭下苏醒过来的黑泥等邪物展开激战。
    最后，纱奈顺利挫败了对方的阴谋，将刚刚苏醒的黑泥再度镇压下去。
    与之相应的代价，则是牺牲了自己的性命。
    这一段经过，说的时候只是三言两句。
    但如果真正亲临现场的话，恐怕才能体会到其中的惊心动魄。
    另外……
    关于这批邪修的身份，白水秋也问了一句。
    不出意外，和九菊一派有点关系，而且其中还出现了一位松尾一族的犬神使。这一点，让白水秋想到了自己曾经在白荻湾隧道的那只犬神的记忆中看到过的画面，估摸着很可能就有那只犬神的主人。
    至于白莲宗……
    在那个时候还没有成立。
    关于这个邪教的来历，白水秋早就从对策组，还有栗见成也等人那里知悉了一些：
    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白莲大圣人，幼年时期曾经居住在灯笼山附近的山村，因为七十年前那场地震而失去父亲，之后便跟随生母改嫁到了茨城县，于数十年后一手创建了白莲宗……这段故事乍一看好像没什么问题，但容不得深想。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白莲宗建立的渊源，很可能也要追溯到灯笼山上的那场战斗。
    或许……
    从一开始，这个宗教就是九菊一派改头换面建立起来的世俗势力，而白莲大圣人，则是被后者推到台前的代言人，主要目的是要借着发展信徒的掩护，行寻找祭品破除封印之实。
    这样的话，就能解释为什么白莲宗和九菊一派的联系如此紧密了。
    “还真是……”
    一项长达七十年的恩怨纠葛啊。如此苦心孤诣，也要让将黑泥从灯笼山上释放过来，恐怕九菊一派的所图非小，搞不好，是想要像将千年前的平安时代时期，那个百鬼夜行的千年魔都的景象，在千叶县内重现出来也说不定。
    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将飘散的心绪收敛回来，心里隐隐有种后怕的感觉油然而生。
    而照这样看来……
    “在那次事件之后，九菊一派和白莲宗之所以在这么多年间，迟迟没有将触手探入到成田市来，也都是因为有绿姐姐你，还有纱奈前辈舍命封印黑泥的功劳了吧。”
    “不……只有……一部分是这样……”

第650章
    “一部分？”
    “是的……”
    雨女慢慢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讲述下去。
    发生在灯笼山上的那一战，引起的动荡不小。
    无论是对于参战双方本身而言，还是后续带来的一系列影响，都是如此。
    纱奈自己固然是殒命在那口黑潭之内，连带着地震鲶这个式神也一起战死——
    没错，除了雨女以外，天目神社其实还有着另外两只式神，其中一只就是被纱奈自己在某一次行动中收服的地震鲶。这东西也是一头相当强大的妖怪，能力主要与土有关，可以轻而易举地撕裂岩层和地表，制造出强烈的地震效果。
    七十年前那场波及到灯笼山周边大片山脉的地震，就是这位式神在临死之前，将妖力爆发出来所造成的结果。
    而白水秋当初从老妖怪背上俯瞰灯笼山的时候，在黑潭旁边看到的那具巨大的骨架，也正是由地震鲶留下的。
    至于笼罩整个灯笼山的雾气，同样与这一战有关。
    但这就不是出自白水纱奈的手笔了，而是由九菊一派和黑潭内的怪物造成的，并在之后的数十年间，充当了一层天然的隔绝层，既为灯笼山上的那些邪物提供了赖以藏身的掩护之所，也阻挡了来自外界的探询目光，某种层面上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在天目神社方面牺牲惨重的情况下。
    九菊一派当时出现在灯笼山上的成员，也同样几乎全军覆没。
    对于原本就已经在主流修行界的追杀下，躲藏在暗处角落里的九菊一派来说，这样的损失同样说得上是伤筋动骨。
    尤其是在事发的半个多月以后，东京朝仓家也派出了以朝仓直雄为首的队伍来到成田市，根据纱奈的那份遗书找到了天目山山顶，并且在那里发现了纱奈殒命的切实证据，以及被前者刻意留下的关于九菊一派的线索。
    此后的十余年间，东京方面在朝仓神社的推动下，对关东地区的九菊一派展开了一系列追踪调查，迫使后者不得不东奔西逃，并且在这个过程中又丢下了几枚弃子，行丢车保帅之实。
    这才是后者在此后的多年间，一直没有在千叶县内活跃的主要原因。
    否则，在白水纱奈这位正牌巫女都已经殒命的情况下，仅凭雨女一个式神，是很难抵挡来自整个九菊一派的冲击的。
    ……
    纱奈的死，让雨女的心气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再加上她自己也在灯笼山上的那场战斗中，遭受到了很严重的创伤，所以在把鬼切送到八千代市，完成了重铸以后，雨女就把关于纱奈的大部分资料销毁，然后彻底从人世间销声匿迹，在天目山的深处沉睡了几十年。
    期间，天目神社又向后延续了两代。
    一直到白水秋的出现，才让这位闭关已久的式神，再次走出了天目山。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听雨女在话语中透露出来的意思……
    白水秋和她的第一次见面，时间远远在刺杀时事件之前。
    大概是在前身在六岁那年，刚刚被白水和人夫妇送东京送回来的时候，双方就已经注意到彼此的存在了。对于年龄尚幼就已经拥有了强大灵视能力的白水秋来说，只要在天目山后山稍微转上几次，不难发现雨女的身影，反过来也是一样。
    只不过……
    当时的白水秋，还只是一个因为能够看到鬼物而变得沉默孤僻的小女孩，雨女同样不怎么喜欢多话。
    所以两人虽然在天目山上见到过几次，可是彼此之间的交流却无限接近于零，甚至连正经招呼都没有打几个，充其量只能算是点头之交，或者说是一对非常熟悉的“陌生人”。
    这也是雨女从立川兰事件“再次”见到白水秋以后，一直没有对她的行为表露出异样的原因，因为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几乎一直都是这样的……
    不过真要说起来，雨女那边是真的没兴趣开口说话，但白水秋可不是不想和雨女交流。
    除了刚开始的两次见面，的确是没有分辨出雨女是敌是友，所以发生了一点有些尴尬的事情，之后的几次，她已经陆续从铃木珠希等人那里得到了一些关于雨女的情报，并因此积压了一些疑惑，早就想要把这些事情向雨女亲口询问出来了。
    可是因为前面那几个月内的几次见面中，好几次都是用傀儡娃娃的身体，而并非本体，所以才一直拖到了现在，才终于能够用正常方式来进行交流。
    这样的一段曲折经历，也算是阴差阳错了。
    “那，八年前在浦安市的那一次，果然也是绿姐姐你把我救出来的吗……”
    白水秋试探着问道。
    在从雨女这里得知了关于白水一脉身怀“诅咒”的真相以后，白水秋已经不打算请雨女解开她识海内的“八门金锁阵”，但是浦安市的事情，和灵异层面并没有太过直接的关联，而且起因还是因为松平家和神代家的恩怨，才遭受到了无妄之灾。
    因此，应该还是能透露一点消息的。
    然而……
    雨女却是摇了摇头，用略显艰涩的声音缓缓说道。
    “并……不是……”
    “诶？”
    这个回答，有点出乎白水秋的预料。
    “那一次……我是在你……从那群人手里……逃脱回来以后……才知道了……那件……事情的……”
    “后来在……调查的过程中……我发现……白莲宗的存在……于是……动身……前往茨城县……”
    雨女又断断续续的说了几句。
    和白水秋之前猜测的一样。
    白莲宗的确在那次绑架事件中，出了一些力气，但这次出力和天目神社无关，而是因为收到野山会方面提出的请求。
    作为关东地区首屈一指的最大财团，野山会在长达十余年的时间内，一直老老实实地为自己的宗教活动提供资金和人脉援助，白莲宗方面不好意思拒绝，所以就意思了一下。先派出了几只小鬼，制造出惠子在众目睽睽之下神秘失踪的现象，然后又安排了另外一个修行者跟随在松平吾郎身边，打算帮助后者将神代圭介夫妇杀死。
    这样一起各方面都策划周密，而且还有着修行者帮助的刺杀任务，原本应该是手到擒来的，可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
    这就有点说不出的打脸了。
    逃脱后的白水秋，在再次见到雨女后的第一时间就把消息透露给了后者。
    在知悉情况以后，雨女很快就通过对松平吾郎等人的追踪，调查到了白莲宗在茨城县的据点。再亲自找上门去，一口气把那处据点内的所有僧人全部杀光，之后又用一场暴雨清洗掉了所有的痕迹和气息，根绝后患。
    被杀死的人中，也包括了那位来自九菊一派的鸠山长老。
    没错。
    这处据点，就是白水秋之前见到过的那间废寺。
    而这位鸠山长老，则是松平健次曾经提到过的，那位曾经跟随在白莲大圣人身边，明明年龄比前者要大，却在十几年前没有呈现出任何衰老的迹象，同时还用了一种匪夷所思的手段将松平家一个不开眼的子嗣分尸的白莲宗长老。
    这一位的真实身份，是九菊一派的邪修，而且地位还相当不低，差不多已经属于最为核心的那一阶层。
    至于白莲宗长老这一重身份，只不过是他为了方便行动，而对外做出的掩饰而已。
    在说起这段经过的时候，雨女对整个事件的经过一语带过，却特意提了一句鸠山长老的实力很强。以这个女人说话的性格，既然会这样说，看来这家伙的实力是真的很强了……
    莫名其妙地死了一位地位和实力很高的长老，而且在事后完全找不到凶手的线索，难怪白莲宗方面会感到心惊胆战，并且通过向野山会试压，迫使后者将松平吾郎交给警方，来换取休战的契机。
    听到这里，所有的事情，包括之前从松平健次、还有神代圭介等人那里了解到的那些情报，就全部都串起来了。
    唯一的疑点就是……
    白水秋本来还以为，幼年时期的她之所以能够在遭到绑架的情况下，带着神代惠子一起从那群绑匪手中逃脱，是依靠雨女的力量。
    可现在看来，雨女根本就是在事后才得到消息，赶过来帮忙收拾残局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当初的白水秋，又是用什么办法从几个训练有素的杀手，还有白莲宗派出来帮忙抓捕惠子的几只鬼祟手中逃脱出来的？
    不得而知。
    而且，随着白水秋努力去想，越来越多的画面从她的脑海中飞掠而过，渐渐的，又有一阵头疼欲裂的感觉油然而生，让她不得不中断了思考，一只手轻轻揉捏着太阳穴，才略微好受了一点。
    “八门……金锁阵……一旦布下……很难凭借……自身的力量……加以破解……”
    “而且……这种阵法是为了……保护你而……存在的……在拥有……足够强大……的灵力前……最好还是不要……破坏它……”
    雨女似乎看出了白水秋的意图，轻声说道。
    白水秋沉默了片刻后，才微微点了点头：“好吧……那，还是说回正题吧，关于结夏妹妹的事情，绿姐姐你怎么看？”
    “那个女孩……有着和你……相似的体质……但血脉强度……却远远不如……”
    “我可以……用别的阵法……将她的灵力……暂时封印一小部分……确保她的体质……不会被其他人……发现……等到时机成熟……再慢慢解开……”
    “如果要确保……她的安全……最好还是……留在天目山……”
    “前面那个办法没问题，后面的恐怕不行。”
    白水秋沉吟着略微摇了摇头。
    结夏现在已经在上幼儿园了。
    单纯的转学倒是不难，可是自家神社内，可没有能够带小孩子的人。要求结夏一切生活自理不太现实，让和人或者佳世中的一个辞掉工作过来全职带孩子同样不太现实，更重要的是……
    成田市这边可是面临着灯笼山、白莲宗、九菊一派、“里世界”、还有野山会和神代财团等等事件或势力缠绕交错的复杂局面。
    如果结夏真的转学到了这边，危险性恐怕比东京那边还要高。
    在有选择的情况下，白水秋是不希望将结夏等人卷入到自己现在面临的麻烦之中的。
    这些东西，有她自己一个人承担就足够了。
    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先按照雨女说的，把结夏的灵力封印一部分，然后慢慢将她引入到灵异层面的修行中，同时拜托东京的朝仓神社帮忙照应。
    打定主意后，白水秋就不再纠结，最后又问了几句关于“雨师神”的话。
    “唔，居然连绿姐姐也不知道雨师神大人的现况吗……”
    “那绿姐姐你知道用什么办法，可以治疗先天性的心脏病吗？”
    白水秋本来是想试试请这位神明大人，来医治神代惠子的心脏病的。
    可是在从雨女口中得到否定的答案以后，这个计划就只能放弃了。
    不过雨女倒是提到了，如果有足够的“生命精华”作为补养的话，就算不能治愈人类的所有疾病，也能够最大限度地缓解病症。而具有大量“生命精华”的存在，白水秋手中就有两样。
    一个是从京都带回来的白丁花茶，另外一个就是刚被白水秋收服不久的桃树妖……
    树妖这种妖怪，最大的特点就是蕴含着充沛的生命力，任何一只树妖的现身，可能都会引起一些蓄谋已久的修行者的注意，所以在得知桃树妖从落雷山谷逃走以后，连京都的修行者都做出了趋之若鹜的举动，正是因为生命力这种东西，对于任何修行者来说都是通用的。
    这一点，是老妖怪之前也曾经说过的。
    照这么看来……
    倒还真要向桃树妖求一点树液或者花朵，来给惠子服用下去尝试一下效果了。
    白水秋这么想着。
    不过这种事情就需要在白天再进行，而且也和雨女无关，因此白水秋并没有再继续往下深想，就轻描淡写地结束了这一话题。然后在捂嘴打了个哈欠后，向雨女歉意地欠了欠身，再施施然站起身来，准备动身出去洗漱。

第651章
    和雨女的这段交谈结束后，时间已经进入深夜了。
    确切的说是凌晨。
    因为在白水秋从卧室内出来的时候，桌子上的电子钟已经指向了十二点钟。
    这种时间点，白水和人以及千代等人自然早就回屋睡觉去了，白水秋放慢了步子，轻手轻脚地穿过空无一人的走廊，来到了盥洗室内。花了几分钟时间，匆匆洗漱了一下，又擦了把脸，就准备回屋睡觉。
    可……
    就在即将转身的时候，白水秋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身形顿了一下。
    “对了，差点忘了这个……”
    白水秋往盥洗室外面扫了一眼，就深吸了一口气，把右手探入到睡衣的口袋里，从那里摸出了一枚非常细小的东西。
    是一枚勾玉。
    只有指甲盖大小、形状有如月牙般的古朴玉石上面，呈现出一条苍青色的狭长光泽。在被白水秋握在手心的时候，一层浅浅的光晕从玉石内散发出来，与被白水秋系在右手手腕上的四枚鸣雷玉的勾玉相互呼应，将周围几尺见方的地方微微照亮。
    【可选任务：击杀从灯笼山逃蹿出来的邪物，每击杀一只，奖励勾玉一枚，当前进度1/5】
    这项任务，还是在白水秋这次前往利根川，见到了水虎的时候刷新出来的。
    理所当然的，被白水秋第一时间选择了接受。
    毕竟，无论有没有这条可选任务，她都是要以猎杀那群邪物为目标的。
    既然如此，能够在进行术法修炼、完成对策组的任务之余，再得到一份来自系统的奖励……那就无疑是一份意外收获了。一箭三雕。
    在成功击杀了水虎以后，白水秋就从系统那里得到了第一枚勾玉奖励，也就是现在被她拿在手中的这一枚了。虽然色泽上略微有些差异，但是从形状外观，到内里蕴含着的淡淡的灵力气息，都与鸣雷玉极其相似。
    换而言之……
    这枚勾玉，很可能和鸣雷玉属于同一品种。
    也同样具备着作为法器，吸收和储存雷电，并且通过咒语向外界释放出去的能力！
    这就让白水秋有点惊喜了。
    毕竟，除了【青羽箭】和【鬼羽箭】这两张不能轻易动用的底牌，以及还没有熟悉用法的【雩之珠】，鸣雷玉和五雷咒组成的雷电系咒术，几乎就可以说是她目前掌握的所有御敌手段中，威力最大的一种了。
    可这两者都有着非常明显的缺陷。
    鸣雷玉的缺陷是数量有限。
    就算把电量充满，也就只有四发，真要用起来也就是一次战斗的事情，等到四发雷电全部打完，就需要进入相当长时间的“冷却期”。而面对实力比较强大的妖怪，哪怕是四发雷电并做一道，可能都无法将对方彻底杀死。
    后者的缺点则是过于耗费灵力。
    一旦在战斗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陷入了灵力匮乏的状态，那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当然了……
    这两种缺陷，都可以凭借天时地利解决，在雷雨天的情况下，五雷咒的施术消耗会大大减少，鸣雷玉也可以在较短时间内补充那么一两次，但是这种天气并不是随时都能出现的。
    尤其是当作战场地，切换到类似于“里世界”那种地方的时候，使用这两种雷电咒术，就需要格外谨慎了。
    而这也是雨女和鹫峰紫苑对她进行针对性训练的主要目的。
    因为曾经被封印过灵视能力的原因，白水秋的灵力总量在当代的修行者中不算突出，对灵力的操控力度也有所欠缺。不过这种事情属于长期缺乏相关训练的结果，虽然有呼吸法和种子的存在，但是想要在短时间内把这一块短板补上，显然也不太现实。
    而这次的系统任务，却是在一定程度上解决、至少是缓解了这个问题。
    一共有五只邪物。
    每只邪物对应一枚勾玉，那么理论上，只要白水秋将所有邪物全部杀死，一共可以获得五枚勾玉，加上她原本就有的那串鸣雷玉，也就是九枚。
    九连发！
    若是真能做到这种地步的话，想来就算是落雷山谷内的茨木童子，或者是像红雾这样诡异的存在，也绝对要陷入重伤甚至濒死状态了。如果没死的话，再补上一两枚【青羽箭】，将后者顺利击杀的概率应该在六成以上。
    退一步说。
    就算不使用把青羽箭，只要把自身的灵力算上，理论上白水秋也是可以做到十二连发左右的。这种程度能不能把茨木童子的“罗生门”击碎还有待商榷，但杀死红雾肯定是绰绰有余了。
    “才刚击杀了一只邪物而已，就已经把其他邪物看作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吗……”
    白水秋摇了摇头，暗暗觉得有点好笑。
    可能这就是心态膨胀带来的结果吧……
    如果是在平时的话，对付那些对策组提供的“凶宅事件”，或者偶然遇到的灵异事件的话，解决起来问题可能还不大。但现在，除了对方是从灯笼山上跑出来的这一情报，白水秋对自己可能遇到的邪物的身份和实力都无法确定，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还是尽量稳妥一点比较好……
    就在白水秋转了个身，想要离开这间盥洗室的时候，却忽然挑了挑眉，想到了一个很关键的细节问题——
    “等等……”
    这次从灯笼山逃出来的邪物，不是一共才五个吗？
    去掉已经被对策组击杀的那一个，应该还剩下四个才对，为什么这次的【可选任务】里出现的完成进度，竟然是1/5？
    是系统给出的数字中，包括了已经被对策组击杀的那一个，还是说……
    其实还有一个邪物，是隐藏在暗处，就连对策组还有朝仓麻美都未曾觉察到它的存在，只是被系统检测出来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
    在这个念头浮出脑海的第一时间，白水秋就联想到了自己在里世界内遇到的那只“邪脑”。
    这东西，是她见过的“里世界”邪物中最善于隐蔽的了。
    哪怕是有着隐身特性的水虎，在隐匿自己身形的时候，也无法将妖气彻底掩盖起来。而“邪脑”却可以在和她近在咫尺的情况下，完成从出现到附身的全部操作，甚至直到附身完成以后，白水秋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隐匿能力可见一斑。
    因为不曾去过灯笼山，所以白水秋不清楚，在那口黑潭下方是否也有着一座“无人的城市”，但如果真的有另外一只“邪脑”，从那里逃蹿出来，那么在初次相遇的情况，就连朝仓麻美，也有可能会把这东西的存在疏忽掉。
    而只要朝仓麻美没有发现，那么对策组剩下的成员，大概率也是发现不了的。
    “但愿真相是前面一种情况吧……”
    白水秋摇了摇头，把心里的担忧暂时按了下去。
    不管怎么说……
    她之前从“里世界”回来后，所做的那份地图也已经差不多完工了。虽然还有一些地方是空白，但是白水秋能够探查到、还有从雨女和老妖怪口中问到的资料，基本上也就那么多了。
    看来差不多可以抽个时间，把这份地图做个细化，然后拷贝一份交给对策组了。
    敲定主意后，白水秋小心翼翼地将鸣雷玉拆开，先把勾玉串到了上面，再将这东西重新佩戴在手腕上。
    在另外四枚勾玉的影响下，第五枚勾玉为轻轻晃动了一下，发出了极其细微的电流。
    “额……”
    这时候，白水秋才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
    就是在刚才的那段交谈中，无论是她还是雨女，都始终都没有提到她手里这些法器的事情。
    【雩之珠】之类的东西还好说，因为都装在了封妖卷轴内，后者本身就有着隔绝气息的作用，雨女觉察不到也不无可能。可是鸣雷玉却是一直被她系在手腕上面的，还有之前和水虎战斗的时候，用到的灵鹿弓……这几样东西雨女肯定是看得到的，可居然完全没有反应，这就多少有点令人奇怪了。
    但奇怪归奇怪。
    如果雨女真的主动开口，那白水秋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毕竟这个女人是从她六岁时来到天目山的那一年，就已经认识了她的，之后又一直以一位“不存在的人”的身份，白水秋共住在天目山上，某种意义上算是看着她长大的。
    因此，不管编造什么样的理由，都很难起到足够的说服力。
    至于由白水秋自己主动提起，就更不现实了，她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呢……
    思虑下来，也只能先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心态，得过且过了。
    深吸了一口气，白水秋对着镜子拍了拍面颊，然后转身回屋休息。
    一夜无话。
    接下来的两天里，白水秋每天早早起床，继续争分夺秒的捕杀成田市内的邪物。
    嗯，确实是争分夺秒。
    虽然这次刷新出来的是“可选”任务，并没有规定完成的时间，但是白水秋担心如果不尽快一点完成的话，可能会被别人抢先动手，或者邪物自行远遁逃脱，那样的话，再想将这些东西追捕回来，难度可就直线上升了。
    首先被发现是一条“壁虎”。
    这东西正在成田市北郊的一栋高层公寓楼外侧游荡，昼伏夜出，白天的时候待在楼顶天台的水箱下方，到了夜晚就从上面爬出来，紧贴着楼宇表面行走。遇到有些没关窗户，或者有着其他特性的人，就会直接顺着窗口溜进去，杀人灭口。
    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公寓小区内外的监控探头，还是楼内居民和保安的肉眼，都很难看到它的存在。
    不过随着雨女一场大雨下来，这东西的行踪还是暴露无遗。
    在赶到那边以后，依然是由雨女先出手，很容易地把这东西从二三十米高的楼宇上方抓了下来，然后带到了数百米外的一处小公园内，用四面包围的水牢封场，再由白水秋出手解决。
    这个作战场地，是白水秋主动提出的。
    以雨女的性子，根本就不在乎“壁虎”的存在是否会被其他人看到，所以下雨的时候才会这样肆无忌惮，但是白水秋可是相当在意这一点。有了上一次的教训以后，这一次她主动将行动时间推到晚上，然后又选择了这么一个切磋场地，因此才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这一次，白水秋并没有使用灵鹿弓和【鬼羽箭】。
    而是在雨女的有意指导下，对自己的灵力操控能力进行了一番磨练，足足把这只“壁虎”玩弄了半个多小时，等到后者已经奄奄一息的时候，才挥出鬼切，一刀结果了它。
    最后再一通电话叫来特勤组的三岛等人，把壁虎的尸体交给了他们处理。
    和水虎一样，这只“壁虎”也吃掉了好几个人。
    但因为这东西每一次都是从窗户或者阳台直接潜入室内，将看到的所有活人全部吞食，不留活口，而公寓楼内的住户又没有相互走动的习惯，所以在事情发生了十多天以后，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住在楼内的住户已经悄然少了几户……
    但这种事情也不可能一直无人知晓。
    毕竟这些被壁虎吞食的人，大多数都有亲人居住在其他地方，只不过往来较少。如果不趁着这次机会把事情解决，等以后这些家属过来探亲访友的时候，再分别向附近的警署报警，也是一桩很麻烦的事情。
    至于如何向这些家属解释这几起命案的原因……
    就是特勤组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白水秋只能大概猜测，因为这一次就没办法用“野生动物”来掩饰了，所以想来也只能推到入室杀人的劫犯身上，或者有毒气体泄漏之类的……
    第二个被解决的，是一只形似乌鸦的怪物。
    这种怪物的能力主要是精神方面的，或者说是“幻术”，依靠制造幻象来引起他人的恐惧，然后再吸收掉这些负面情绪，用以壮大自身。
    所以遭遇到它的人类，几乎都是被自己的恐惧活活吓死的，而躯体上却完全看不到受伤的痕迹，被当地的警方和居民称为“惊惧杀人事件”。
    这几场“惊惧杀人事件”发生在和佐仓市比邻的八街市。
    当地警方在调查了被害者的尸体，从中觉察出异常以后，就把事情上报给了千叶县警察本部，再由后者将资料转交给了对策组。
    而白水秋则是在从藤原七海那里得到了相关情报以后，才找老妖怪借了辆车一路开到“乌鸦”活动的八街市，找到了这只乌鸦的藏身之处。
    依然是先由雨女封场，然后跟乌鸦玩了一会儿猫捉老鼠的游戏，再顺便锻炼了一下应对幻术的能力。等到榨干“乌鸦”的陪练价值以后，再用十几支贴着火铃符的箭矢将其射杀。
    由此带来的结果，就是“乌鸦”先是在半空中爆成了一团火球，又是被雨女一把雨消除掉了所有证据。
    两人之间的配合已经相当默契。
    接连灭杀三只邪物，为白水秋提供了三枚勾玉。
    然而……
    还没等她动身去解决第四只邪物，对策组方面就传来了消息，说是那东西已经被另外一组对策组成员解决掉了。
    对此，白水秋略微有点不爽。
    怎么说呢，就像是在玩游戏的时候，打团打到一半了，被人突然抢走了人头一样……
    但这件事情的发生倒也不算毫无征兆。
    就像在白水秋之前跟随雨女前去对付水虎的时候，对策组也已经注意到了后者的踪迹一样，如果她再晚上一天，水虎的人头很可能会被铃木珠希和十兵卫取走。而这对搭档在千叶县对策组内的实力，只是中游偏上的水平，并不算顶尖，因此肯定存在着比他们更强的搭档。
    从灯笼山事件爆发到现在，算起来已经过去了十来天，如果这么多天的时间，还没有人能够解决掉第二只邪物，那千叶县的对策组也未免太没用了一点。
    反正这批未被解决的邪物一共有五个。
    丢了一个，还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但是，在寻找这最后的第五只邪物时，白水秋也遇到了一点麻烦。
    “佐仓市没有，成田市没有，八街市也没有……”
    搭乘着鹫峰紫苑的车，白水秋花费一整天的时间，在成田周边的几个城市绕了一圈，始终没有发现最后那只邪物的下落。
    她的行动因为这次阻碍而停滞不前。
    而连日不散的阴雨，也终于让千叶县北部各地的居民们开始闹意见了。
    包括成田市的部分民众，许多人纷纷通过网络和电话的形式，对本地的气象台口诛笔伐，指责台内的工作人员态度散漫。
    短短一两天的时间，这种说法就得到了不下数千人的支持。
    而气象台虽然同样不知道为什么近日的天气会如此反常，但面对怨声载道的舆论，也只好把自家台长推出来，在电视上用力鞠了几个躬，又说了一箩筐表达歉意的话，才算是把沸腾的民意平息了下去。
    在这件事情发生后，铃木珠希给白水秋来了一通电话，隐晦地向她询问了一下这几天的阴雨是否与她有关。
    “这个……”
    白水秋有点心虚的编了个理由，在电话中把铃木珠希敷衍了过去。
    平心而论，她和雨女这次闹出的动静是有点大了。
    如果一直都是在成田市范围内下雨倒还好，毕竟影响范围有限，但是今天在成田，明天在佐仓，后天在山武町……这样一天换一个地方，连续下三天的怪异雨情，哪怕是普通人，也都觉察出不对劲了。
    如果再继续下下去的话……
    估计那位气象台的台长，可能连鞠躬都没用，需要用到土下座，才能平息成田及周边几市的民众们的愤怒了。
    为了不引起更大范围的注意，雨女的探测手段，的确需要暂停一下了。
    可，最后的第五只邪物呢？
    难道这家伙已经逃出了成田、佐仓两市周边，往茨城、千叶县南部、或者是东京湾的方向去了？
    这个问题，让白水秋苦思无果。
    但既然找了这么多天都没有找到，恐怕再找下去，结果也不会有什么不同，为今之计，也只能先静观其变了。
    那只下落不明的邪物，毕竟是从“里世界”内出来的，对人类社会肯定没有太多了解，时间稍微久一点，应该就会像之前的水虎等妖物一样，惹出各种各样的事端。等到那个时候再追踪它们的动向，大体上也不算太迟。
    在事前没办法找到它的情况下，也只能将精力放在事后了。
    而白水秋现在能做的，就是寄希望于最后这只邪物的破坏力不算太强，不会一次性带来几十甚至数百条人命的伤亡，那样的话一旦闹腾起来就很难收场……
    总而言之，在没有任何可用线索，而且还跑遍了周围几个市的白水秋来说，也只能慢慢等待着事情的转机出现了。
    猎杀邪物的任务算是到这里暂时告一段落。
    而另外一件更为紧迫的事情，则是摆在了白水秋面前——
    就像和人夫妇之前在餐桌上委婉提出来的那样。
    要开学了。
    东瀛高校的暑假，普遍都是在9月1日开学。不过这个日子并不是学年的起始点，只不过是第二个学期的开始罢了。
    从放假前一周，也就是白水秋和弓道部的众人一起前往京都，准备参加比赛的时候开始算起来，这一个暑假其实也就过了一个半月。
    但是期间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白水秋先是花了半个月左右的时间，拿了IH大赛的全国冠军，又在落雷山谷和大江山鬼族干了一架，然后再与京都修行界的几家顶级势力进行了会面，最后又往“里世界”跑了一趟，再顺便亲手操办了一场规模盛大的雨神祭之行……
    这样的一个假期，算是过的相当充实了。
    以至于白水秋现在再回过头来，去回忆上个学期末发生的一些事情时，已经恍如隔世。
    意思就是说……
    她的暑假作业，到现在还一页都没写。

第652章
    在意识到这一点以后，白水秋的心情突然变得有点微妙。
    “话说……”
    有没有什么法术，是可以自动帮人写作业的？
    这个荒谬的念头一冒出来，白水秋自己都哑然失笑，只能摇了摇头，有点无奈地翻开了面前的课本，然后看着一个暑假未曾动过的崭新纸张上面，那一道道密密麻麻的习题，感觉一阵头大。
    其实这些作业的题目总量并不算很多。
    再加上只是高中一年级的课程，习题的平均难度比期末考试的时候还是略微低一些的。而且成田高中属于公立学校，相比外面那些唯成绩论的私立学校，对学业的要求本来就没有那么严格，只要有神代惠子和日向飞鸟的作业作为样本，抄起来……
    咳咳，应该说借鉴起来，难度并不是很大。
    唯一的问题是……
    留给她的时间太短了。
    毕竟，这些作业原本是作为暑假作业布置的，分摊到一个多月里面，每天抽空做一点，很轻松就可以完成，但是全部堆到最后两天内一口气补完，就稍微有点棘手了。
    可没办法。
    就算是全国高校体育大赛的弓道冠军、对策组成员、大江山鬼族的覆灭者之一……也没有享受作业豁免权的说法。因此，在对着台灯发了会儿呆以后，白水秋还是老老实实地趴在桌子上，埋头补起了作业。
    先把比较简单的题目写完。
    然后等到了第二天白天，再抱着自己的作业本，去找日向飞鸟和神代惠子帮忙。
    这两个女孩的学历水平在一年B班内都算是名列前茅的，而且也早就趁着假期内的零碎时间，把各科作业全部完成了。在听白水秋讲明了意图以后，神代惠子很爽快地表示可以直接帮她把国语和数学这两科的作业写完。
    “这样不太好吧……”
    白水秋有点迟疑。
    她本来只是想把惠子和日向飞鸟的作业本借回去抄来着，至于直接让两人帮忙代写，就有点过了……
    太过麻烦对方是一方面。
    除了英语以外，其他几科都有大量的主观题和简述题，要写的东西很多，哪怕是纯粹的抄写，都需要花费不短的时间。
    而另一方面是……
    双方的字迹又不一样，万一等开学后被发现了，搞不好还要再重新补做一次，那可就不妙了。
    就在白水秋这么想着的时候，神代惠子微微一笑，随手从旁边拿了一张纸过来，唰唰写了几笔，再将纸张捏起来，递到白水秋面前：“秋酱，你是在担心字迹不一样的问题吗，看看这样的字迹可以吗？”
    “……诶？”
    白水秋后知后觉地愣了一下
    被神代惠子写在纸张的这两行字迹，显得娟秀有力，和她的字迹不能说像，只能说是一模一样，就算是她自己，一时间都有点辨认不出这两行字和她的有什么区别。
    “嘛，我小时候有练习过一段时间的书法，对模仿别人的字迹还是有点心得的。如果拿去做笔迹鉴定的话，肯定是能看出区别的，但是单纯用来应付老师，就完全没问题啦。”
    神代惠子这样解释道。
    “居然连这种事情也能做到吗……”白水秋听的有点惊奇。
    另一边。
    有了神代惠子在前面打样，日向飞鸟犹豫了一会儿，也嗫嚅着说道：“那，小秋，我帮你把英语作业写了吧……虽然用这种办法欺骗老师不太好，可是你的确不是故意不做作业的，也算是情有可原……”
    和天资过人的神代惠子不同，日向飞鸟的学习成绩，完全是依靠自己长时间的辛勤努力爬上来的。
    所以这个女孩在学习方面向来规规矩矩，很少去做那些不符合纪律的事情，肯说出这样的话，也算是做了一番心理斗争的。
    英语作业绝大部分都是选择题，只有少数填空，跟字迹关系不大，所以就算模仿不出笔迹也没关系。
    白水秋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有了两个女孩的帮忙，她手头的压力一下子就减少了一大半。
    至于剩下的历史和生物这两门，有神代惠子和日向飞鸟提供的作业本，也就是费点抄写的功夫，想来一个白天的时间，晚上再熬一会儿夜，估摸着也就差不多了。
    于是，八月底的最后一天，就被白水秋花费在了补作业上面。
    在她和神代惠子、还有日向飞鸟三人各自占着一张书桌，埋着头奋笔疾书的时候，雨女悄然苏醒过来，悄无声息地从背后来到了白水秋身边，看着她面前的作业本。
    “唔……绿姐姐也看得懂这些东西吗？”
    白水秋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的雨女，随口问道。
    雨女摇了摇头。
    “我看不懂……但当年的纱奈……对这些了解的很多……而且还用到了……自己的术法上面……”
    “……”
    雨女所说的这一点，白水秋也是知道的。
    在白水纱奈留下的那本小册子上面，就记载了不少与微积分有关的数学公式，甚至还有物理学方面的热力学、电磁学公式，前者当年似乎是用了这些东西，将结界和阵法的作用强度、范围等等进行了量化处理，从而找出了以最小代价，实现阵法威力最大化的捷径。
    这方面的内容，白水秋只是稍微看了一点。
    虽然有神代惠子这个天才少女，能够帮忙进行讲解，但是以她的接受力，还是不太容易理解纱奈的思路。
    从这个层面上来说，纱奈的确也是一位不世出的天才。
    就算抛开术法修行方面的东西不谈，仅仅凭借在数学上的造诣，纱奈的水准就已经不亚于现在的神代惠子了，甚至还犹有过之。
    雨女虽然跟在纱奈身边一起度过了几年时间，但毕竟也只是一个妖怪，想要学会这些人类用了数百上千年、不知道多少万人一代代积累下来的智慧结晶，显然是有点强人所难了。
    毕竟，不是每一个妖怪都像鹫峰紫苑那么既有闲工夫，又有闲心的……
    一上午作业抄下来，到了中午的时候，白水秋觉得手指隐隐有点酸痛。
    反倒是旁边的神代惠子和日向飞鸟还在继续写着。
    看着两人奋笔疾书的模样，白水秋不禁有点愧疚，提议先去吃午饭。
    席间。
    白水和人向千代和白水秋正式提出辞行。
    这两天，和人夫妇已经商量妥当，最后还是决定由白水和人先回东京，把工作方面的事情处理妥当，而白水佳世则是带着结夏，继续在成田市内逗留几天，等到事情安稳下来以后，再动身离开。
    对于这个决定，白水秋不置可否。
    以她和和人夫妇的关系，后者所做的决定，她是无权干涉的，也没有必要加以干涉。
    反正就算这两位继续都住在这里，对她的影响也不大，无非是吃饭的时候加一双筷子，偶尔聊上几句而已。
    等到白水和人说完了自己的行程安排以后，白水秋才开口提了一下“雨师神”的事情，并表示自己已经和“神明大人”搭上了话，可以对结夏进行最低限度的封印处理。
    没错。
    这是白水秋在和雨女经过商量后，决定的最终处理方案。
    虽然还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但就目前的情况而言，这已经是把安全系数拉到最高的最优解了。
    在对和人夫妇大概说明了一下情况以后，她就带着结夏，从神社内离开，沿着山间的小径一路来到了后山的树林内。
    做这种事情，肯定是不适合在卧室内进行的。
    外面庭院内的客人又太多，人多眼杂，很容易引来一些不必要的波折。
    其实白水秋有提出过要在供奉雨师神的主殿内进行封印，这个殿不对外开放，单纯只是用来供奉神明的神像，所以也不用担心被别人打扰的问题。但是被雨女否决了，理由是会惊扰到神明的安息。
    再者说，白水秋之前在和人夫妇面前将雨女和“雨师神”画上等号，已经是说了谎，但多少还算事出有因。
    可如果真的把雨女当作“雨师神”，在主殿内进行封印，那就真的是对神明不敬了。
    万一真的惊扰到了这位神明大人……
    后果恐怕会不太妙。
    因此，白水秋也只好把地点选在了神社外面，自己平时修行的时候经常去的那片树林内。
    在确认没有其他人跟过来以后，白水秋才发了个信号，把雨女叫了出来。
    和她之前猜测的一样。
    结夏的灵视能力，是足够看到雨女的真容的，在后者从树林内悄然浮现出来的时候，小丫头还很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有点小慌乱地攥紧了白水秋的右手：“姐姐，这个姐姐就是你和妈妈说的那位‘神明大人’吗……”
    “是的。”
    白水秋硬着头皮，把这个谎言继续编了下去：“神明大人需要在你体内布置一道阵法，有了这道阵法，以后那些鬼怪邪祟，就都看不出你的灵媒体质了。只要在遇到他们的时候，装作看不到，就不会受到来自那些东西的侵扰……”
    “最低限度”的封印，能够做到的也就仅仅隐匿气息了。
    这道阵法，和白水秋自己体内的“八门金锁阵”不同，但作用效果大体可以看作是前者的低配版本，也就是只隐匿一部分灵力气息，让结夏不会被一般的鬼祟注意到，但并没有封印结夏的灵视能力。
    之后每隔半年左右，就需要将封印重新布置一次，否则阵法的作用效果就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淡化消失。
    在此之前，白水秋还悄悄问过雨女，能否在结夏体内也种下一颗“种子”。
    但得到的结果却是否定的。
    按照雨女的说法，“种子”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孕育出来的东西，一般情况下有且只有一颗，而在前一颗种子已经被种出去的情况下，理论上是可以孕育出第二颗，但时间往往需要十年以上。
    既然这样，那也就没办法了。
    当下，雨女开始着手对结夏实施封印。
    白水秋在旁边看完了全程。
    和她原先预想中不同，封印的过程没什么看头，无非就是雨女双手缓缓结出几道术印，再印到结夏的额头上。伴随着一抹微弱的荧光闪过，术印从小女孩的额前没入进去，等到光晕完全消失以后，结夏身上的气息已经变得平平无奇。
    就直观感觉而言，小女孩体内的灵力波动幅度差不多缩水了四分之三。
    现在的结夏，看上去只比普通人稍微特殊一点，几乎感觉不到灵媒体质者该有的气息。
    不过结夏的灵视能力并没有下降许多，至少还能够看到雨女和风狸的存在，只不过比没被封印前变得模糊了一些。
    这时候，白水秋蹲下身子，把自己暂时能想到的一些与灵异层面接触时的要点，又向结夏细细讲述了一遍。
    这些讯息，其实有不少都是她和千代之前跟小女孩说过一遍的，但结夏似乎明白其中的重要性，记得很努力。
    等到把这些事情交待清楚，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
    白水秋说的口干舌燥，但是也终于稍稍松了口气。
    这样一来，结夏以及和人夫妇这边的麻烦，就算是解决掉一半了，剩下的一半，就需要由她自己出面，抽空往东京的朝仓神社走一趟，拜托后者对结夏加以照顾了。
    不过要去朝仓神社，肯定要先和朝仓麻美打个招呼。
    白水秋之前已经将结夏的情况跟朝仓麻美大概提了几句，并委婉表达了请求看护的意思，被后者很爽快地答应下来，表示会尽快跟家里说明情况，请留守在东京的朝仓族人帮忙照看和人一家。
    而她自己因为这段时间正在灯笼山上，研究和破除九菊一派留下的那座血肉祭坛，所以短时间内脱不开身，等到这些事情告一段落，就会带着白水秋一起，去东京拜访朝仓直雄。后者这些年来也一直期待能够和白水家的后人见面，如果白水秋真的过去了，对这位老人而言应该是个不大不小的惊喜。
    有了这样一份承诺，结夏这边想来不用太过担心了。
    而白水秋也正好可以借着中间空出的这段时间，好好考虑一下应该给朝仓神社带一份什么样的见面礼过去。

第653章
    在白水秋思忖着这些事情的时候，雨女已经悄然从树林内离开了。
    这个女人的性子的确有些孤僻。
    哪怕白水结夏是目前的天目神社内，仅有的两个能够看到她的存在的族人之一，雨女也并没有和这个小女孩产生太多交集的意思。不过考虑到后者现在扮演着的是“雨师神”的角色，所以表现的高冷神秘一点，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等雨女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树林中以后，白水秋才牵着结夏的手，转身往回走去。
    回到神社后。
    白水和人夫妇自然又围了上来，一脸关切地询问了一下情况。
    白水秋挑能说的大概说了一下，把两人安抚下去，然后就以午睡为借口，回到自己的卧室内，继续化身作业人，开始赶作业。
    经过一整个白天的不懈努力。
    终于，在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白水秋终于把这堆积压了一个暑假的作业全部做完，随着最后一行字落下，她先是长长伸了个懒腰，然后往椅子上一瘫，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仿佛身体被掏空。
    “下次放假一定要早点做作业……”
    在心里给自己立了个flag以后，白水秋才略微把脑袋往后偏了一下，看了一眼自己的卧室内。
    日向飞鸟已经出去了。
    这个女孩只帮她补了一科英语作业，在两个小时前就已经全部做完，回屋换上了巫女服，就去帮加奈子等人张罗神社内的事情了。
    而神代惠子同样也早就把国文和数学两本作业写完，这时候正坐在她的床头，抱着一沓草稿纸写写画画，时不时停下来，将拇指放在唇边轻轻咬着，好像正在用心思索着什么。
    这种模样的神代惠子，并不多见。
    毕竟，在白水秋的印象里，神代惠子一直都是“别人家的孩子”的形象，除了运动方面，碍于自身体质的柔弱，没办法取得优异的成绩以外，其他任何事情，做起来好像都很轻松，从来没有被难倒过的样子。
    按照这个女孩自己的说法，她是把高中一年级的课程用自学的方式提前修完了。
    但是白水秋很怀疑，神代惠子真正“自学”的，其实是整个高中阶段的全部课程。
    毕竟……
    仅仅修完一个学期的课程，是不可能做到科科满分的，更别说连押题这种高难度的操作都能够做出来了……
    所以……这个女孩现在在做什么？
    白水秋支起身子，将座椅略微挪开了一点，想要起身。
    这个动作，不可避免地带动着椅子腿在地面上摩擦了一下，发出一道轻微的吱呀声。
    神代惠子好像被惊醒了，抬起头来，往白水秋这边看了一眼，然后立刻勾起唇角，一双明亮的眸子眯成了月牙形：
    “秋酱，你已经做完作业啦？没事吧，手指酸不酸？”
    “我没事……”
    白水秋摇了摇头。
    她其实没那么娇气，只不过是一次性书写的东西太多，有点不习惯，所以在上午的时候才会出现手指酸痛的情况。但是在运转着灵力，从指尖游走了一圈以后，这种酸痛的感觉就得到了大幅度的缓解，基本上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不过，神代惠子并不知道这些情况，表情还有点担心。
    即使在听到她的回复以后，还是很快就把怀里的那一堆草稿纸往旁边一放，起身走了过来。刚迈出两步，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把床头柜上的一杯牛奶端了起来：
    “这两杯牛奶是佳世阿姨刚才送过来的，看你写作业太认真，就没有打扰你。
    我的那一杯已经喝完了，这一杯是秋酱你的，现在还温着，快趁热喝吧。”
    “谢谢。”
    白水秋顺口道了声谢，目光往床头柜上看了一眼，那里果然还有一个已经喝干了的空杯子。
    在白水秋坐回桌前，小口喝着牛奶的时候，神代惠子也从后面凑近过来，双手自然而然地搭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敲打了起来：“嘛，虽然作业是很重要啦，不过还是身体最要紧。
    下次再有这种做不完的作业，记得提前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多做一份的。”
    “……”
    理论上，神代惠子的确可以帮白水秋多做一份作业。
    毕竟这个女孩对她的笔迹，已经模仿到了一种相当逼真的地步，只要按照她的字迹把作业写完，再填上“白水秋”这个名字，直接就可以当做她的作业交给老师。不过这种事情实在太劳烦神代惠子了，就算后者愿意，白水秋也不好意思提起。
    事实上……
    如果不是剩下的时间太短，白水秋是打算自己一个人慢慢补的，根本不想把日向飞鸟和神代惠子都卷入进来。
    “对了，惠子。”
    白水秋又抿了两口牛奶，感觉着神代惠子敲打在自己肩膀上的力道，又扭头看向这个女孩刚才放在床边的那一沓白纸上面：“你刚才是在做数学题吗，我看你一直在那边写写画画？”
    “这个啊……”
    神代惠子轻咳了一下，然后有点不自然地说道：“我是在做灵类枪械和子弹的设计图纸……”
    “诶？”
    早先还在京都的时候，白水秋和神代惠子就曾经亲眼见识过北条家使用的术式枪械，并且从老妖怪口中得知了一些有关于人类和妖怪之间那段长达数百年的战争的内情。
    对于这方面的事情，神代惠子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因此在前不久的“里世界”之行回来后，白水秋又把从三岛等人那里得到的军用十字弩，也一并作为礼物送给了惠子。
    按她原本想来，神代惠子研究这些东西，更多的应该只是出于兴趣使然，顺便打发一下时间。
    毕竟，京都对策组在这方面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也只是得到了一批成色不算均匀的试验品。
    而神代惠子再怎么天才，也终究只是一个十六岁的高中生。
    如果真的花个两三年时间潜心研究，或许可以取得一些成果，但是现在还不到两个月，这么短的时间内，基本上是不可能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的。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之前紫苑老师给过我一些资料，是京都针对这些年对术式枪械的研究，所做的书面报告，不过内容不全。毕竟这些算是对策组的最高机密，就算是青鹭火这样强大的妖怪，也不可能对研究进度做到实时掌握。
    根据这些资料，我大概分析和归纳了一下京都对策组的研究方向，然后又结合小秋你之前给我看过的那几份纱奈前辈的笔记，想要把这两者融合起来，但碍于水平有限，还没有找到一条清晰的思路。”
    因为两人的关系已经足够亲近，神代惠子也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动向，很大方地把稿纸拿了过来，放在桌子上。
    白水秋看了一眼，上面画满了密密麻麻的图案，大多都是各种枪械、子弹的拆解图，以及术式的解构图。
    旁边则是大片大片的辅助线和计算公式。
    嗯……
    白水秋看不太懂，但依然很受震撼。
    “我怀疑，当年的纱奈前辈，可能就有过将术式融合到现代热武器上面的想法。”
    神代惠子轻抿着嘴唇，继续开口说道：
    “因为按照时间推算，在纱奈前辈生活的时代，米国的那两颗原子弹已经投放到了广岛和长崎，在看到现代武器能够发挥出如此巨大的威力的情况下，产生这样的想法是非常正常的。
    不过因为当时的东瀛，正处于刚刚战败后的混乱状态，所以纱奈前辈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最为尖端的热武器，甚至连核裂变和核聚变的原理都不可能了解，因此只是留下了一些大概的想法，和实际情况存在着很大程度的脱节。
    在上个月去往京都之前，我就尝试着对纱奈前辈写下的其中几条思路进行了推算，但只是浅尝辄止，直到从京都回来以后，才开始进行深入的演算，目前已经进行到了60%。
    等把这些思路验算完毕以后，我应该就能理解纱奈前辈当初的想法了，到时候再站在前辈的肩膀上，去开展术式子弹的研究，应该能起到事半功倍的结果。”
    “……”
    这一次，白水秋用了半分钟的时间，才把神代惠子所说的这番话消化完毕。
    好吧。
    在七十年前的那个时代，东瀛这个国家的境况的确有些复杂。
    而原子弹作为现代武器的巅峰造物，也在那段时期刚刚诞生，并且借助东瀛这块战场展露了自己的威力。白水纱奈作为生活在那个时代的人，自然也是了解过这方面的情况的，但能从那个时候开始，就萌生出术式武器的想法，的确是有点超前了。
    “嗯……这方面我也不太懂。如果惠子你在研究的过程中，遇到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还请随时告诉我，我会尽力帮忙的。”
    白水秋又看了几眼桌上的那堆稿纸，放弃了深入理解这些东西的念头。
    反正单纯地进行这些研究，并不会有什么危险，也不存在修行过程中可能出现的“走火入魔”。
    既然神代惠子有这方面的兴趣，也没必要劝阻，假如这个女孩真能研究出成果的话，对白水秋，乃至整个千叶县对策组来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是吗？”
    神代惠子抿唇一笑：“那，就请秋酱你把纱奈前辈的那几份笔记，再借给我看看吧。我上次只翻阅了一部分，还有一些没有看完。”
    “好。”
    白水秋也没有敝帚自珍的习惯。
    在听到神代惠子提出的要求后，她就应了一声，然后从书桌下方的一个上了锁的抽屉里，翻出了白水纱奈留下的那几本笔记，向女孩递了过去。
    在这个过程中，神代惠子的视线在桌面上瞄了一眼，冷不丁瞥到了一件东西，轻咦了一声：
    “秋酱，这个是什么，好像前几天的时候还没有看到，是别人送的礼物吗？”
    “嗯？”
    白水秋顺着神代惠子的视线，往那边看了一眼，就注意到一支和瓷碗差不多高的量杯，杯底布着一层浅绿色的液体，正在向外散发着一缕淡淡的气味，说不好这股味道具体是什么样子，似乎有点清香，同时又有点腥涩的感觉，
    “你说这个啊……”
    这东西，其实是白水秋前两天刚从桃树妖那里“借”过来的树液。
    树液这种东西，大体上可以看作是树类的血液。
    正如人类在献血之后，休息几天就能缓过来一样，树木的树液也是在源源不断地产生的，白水秋就这一点，和桃树妖再三确认以后，才从自家厨房内翻出一个量杯，从后者自行切开的伤口处接了大约200cc的树液。
    对于桃树妖的本体而言，这么点树液自然算不了什么。
    但白水秋本来就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所以也没敢一下子接太多。
    “……按照绿姐姐的说法，这种树液里面蕴含着非常蓬勃的生命力，对缓解你的心脏病很有好处，但是具体能做到什么程度，我也没有充分的把握……”
    听着白水秋的讲述，神代惠子歪了歪头：“绿姐姐是谁？”
    “……”
    白水秋眨了眨眼，有点摸不清楚神代惠子的关注点。
    但这个女孩很快就唇角一勾，笑嘻嘻地说道：“嘛，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那一位应该也是你身边的式神吧？既然这杯树液是秋酱你帮我准备的，那我就不客气了……这个要怎么喝下去？”
    “这个嘛……”
    白水秋也有点摸不准。
    她之前是用指甲勾了一点树液，放在嘴里噙了一口，的确能够从中感觉到一股淡薄的生命力，顺着食道渗透到全身的四肢百骸之中，好像整个身体都被水清洗了一下似的，但是这种生命力对神代惠子的心脏病能有多少效果，还是个未知数。
    所以，在慎重考虑过后，白水秋出门倒了一杯热水，用筷子蘸了一点树液在里面搅拌了一下，等到整杯水变成了近乎透明的浅绿色的时候，才由她先试着抿了一口，再交给神代惠子。
    “稍微喝慢一点，别太着急。”
    “嗯，我知道了。”
    神代惠子端起杯子，每喝两口，就停顿一会儿，等到半杯热水下肚以后，整个人的面庞都变得红润起来，呼吸也比刚才明显加快了几分。
    “怎么样？”
    神代惠子闭上眼睛，仔细感受了一会儿，又想了想，才慢慢说道：“感觉身子好轻，就像是被由内向外清洗过似的，其他的话……好像暂时就没什么感觉了。”
    这个女孩的心脏病已经是多年的顽疾，既有先天存在的基因缺陷，也有后天刺激的因素，哪怕是对于现代医学而言，都无法做到完全根治，只靠一杯兑了水的水液就能治愈，想想也不太现实。
    如果真能做到这一点，那么吃下一颗桃树妖结出的桃子，大概就可以直接长生不老了……
    对于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白水秋向来是敬而远之的。
    在神代惠子身上仔细打量了一会儿，又试了一下这个女孩的脉搏，感觉没什么异样以后，她才放心地让神代惠子把剩下的半杯树液水也喝了下去，打算先观察几天，视情况决定是否要把剩下的树液也分次泡掉。
    顺带一提。
    如果桃树妖的树液真有强身健体的效果，那么或许可以再给千代，还有神代文山也送一点过去。
    这两位都是对白水秋而言身份比较特殊的长辈，如果能够因为这些树液，而延年益寿，多活几年，绝对不是什么坏事。
    当天晚上。
    神代惠子在神社内吃了晚饭，才被白水秋送下了山，和凉子一起乘车离开。
    到了第二天一早。
    白水和人收拾好了行李，在吃完早饭以后，就准备动身下山。
    出于对这位便宜父亲的安全考虑，白水秋吩咐白水佳世母女留在神社内，然后自己带着风狸，和千代一起，将白水和人送到了市区，一直等他乘上了开往东京的电车以后，才转身往家里走去。
    在临别的时候，白水和人有意和白水秋拥抱一下，被她不动声色地躲开了，最后换成了挥手道别。
    不过白水秋还是把自己这几天绘制的一沓御守，交给了白水和人，叮嘱他随身携带，等回到东京那边的家中以后，再挑出几枚，挂在门口、阳台、卧室等几处地方，以免被不知名的邪祟侵扰。
    这份叮嘱，主要还是为了之后回去的白水佳世和结夏准备的。
    毕竟以白水和人的运气，恐怕也没什么机会被邪祟侵扰，上一次在青冈站，如果不是和结夏待在一起，这个男人多半也不会进入到“里世界”内。
    仔细想想，这种天生能够隔绝异类的体质，还是蛮让人羡慕的……
    白水和人的离开，基本上算是宣告了暑假的结束。
    当天下午，白水秋再次联络秋月组，驱车来到了上次的那片山坳内，修炼了一个小时的五雷咒，顺便把自己从【可选任务】中最新得到的三枚勾玉，也全部充满了电，在自己的手腕上佩戴好。
    在她做完这一切，回到神社内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吃完饭，是每日例行的绘制符箓时间，在完成了练习以后，白水秋草草收拾了一下，就泡了个澡，上床睡觉。
    一夜无话。
    等到次日清晨。
    早上六点钟的时候，白水秋就被床头的闹铃声叫醒，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拉开窗帘，就看到九月份的阳光毫无保留地从窗外洒落进来，笼上了她的一头黑发，也顺带着把周围的一片地板都染成了淡淡的金色。
    “已经是开学的第一天了啊……”
    在暑假的状态中待了太久，如今重新进入开学状态，白水秋还一时间有点缓不过来。
    迷迷糊糊地走到盥洗室，洗漱完毕，等到一捧凉水拍在脸上，她才终于从茫然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整个人都变得精神了起来。
    早饭是白水佳世准备的。
    从前几天开始，这个女人就代替了千代，接下了每天早上做早饭的任务。作为银行家的女儿，白水佳世的厨艺相当不错，有点像是曾经特意拜师学习过一段时间的样子，几乎每天早上都能换着不同的花样，将饭菜做得色香味俱全，让白水秋对她的印象分抬高了不少。
    吃完饭以后。
    白水秋就和日向飞鸟一起，背着书包下了山。
    这时候，神代家的汽车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穿着成田高中校服的神代惠子挥了挥手，一脸笑嘻嘻地往两人这边看了过来：“秋酱，飞鸟同学，这边！”
    “惠子同学早。”
    “早啊。”
    互相问了声好以后，三个女孩就依次从车厢两侧的车门上了车，由开车的山口大叔启动汽车，往成田高中的方向驶去。大约十几分钟后，成田高中的校园就出现在了几个人的视线之中。
    “到了。”
    凉子率先从车上下来，拉开了两侧的车门，白水秋就和神代惠子几人依次从车厢内跳了下来，把书包在身后背好，就往前方的校园内走去。
    阔别多日，这所学校的模样倒是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熟悉的景象，熟悉的人物，仿佛时间被拨回到了两个月前。
    “是小秋同学和惠子同学啊，还有飞鸟同学，早上好。”
    “早。”
    几个模样略显眼熟的学生从旁边经过，目测应该都是一年B班或者隔壁班级的学生，白水秋和神代惠子依次问了声好，跟在后面的日向飞鸟也挥了挥手，礼貌地笑了笑。
    就在一行三人穿过操场的时候，又有几个模样陌生的学生凑近了过来，由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女生向白水秋招了招手：
    “你好，请问您是一年B班的白水同学吗？”
    “我是啊，怎么了……”
    在得到白水秋的亲口承认以后，女生的表情变得有些激动：“那太好了，可以请您在这里给我签个名吗？”
    “诶？”
    类似的情景和对话，在白水秋往教学楼走过去的一路上，发生了不下三四次，期间有几个学生还想要和她一起合影。
    甚至在教学楼上方和操场旁边的凉亭内，还有那么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好像正在用手机远远地偷拍她，等到白水秋扭头看过去的时候，再手忙脚乱地把手机塞到兜里，作鸟兽散。

第654章
    一直等三人进入到了教学楼内以后。
    这些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才逐渐散开。
    不……
    与其说是散开，倒不如说是因为有墙壁的遮挡，所以直观上看不到了。
    但是以白水秋的耳力，仍然能够很清楚地听到一些交头接耳的声音，从周围的各个方向传过来，言语间时不时出现几个诸如“巫女”、“天目山”、“IH大赛”的字眼，显然都是在议论和她有关的话题。
    “秋酱，怎么了？”
    神代惠子有点奇怪地扭头看了过来。
    “没什么……稍等一下，我这边马上就好。”
    白水秋回过神来，对神代惠子和日向飞鸟微微一笑，然后换上了室内专用的小白鞋，把原本的运动鞋塞到了鞋柜里面，再和两个女孩一起转身上楼，一路来到一年B班所处的教室内。
    说起来……
    不管主观上有没有这方面的自觉，现在的白水秋，的确可以算是成田高中内的一位风云人物了。
    成田高中建校至今也有近三十年历史，能够在IH这种级别的高中体育赛事上拿到名次的人，不能说没有，但数量并不多，而夺得过全国冠军这一荣誉的人就更是屈指可数了。上一次出现这样的学生，大概还是在五六年前。
    当然了……
    如果仅仅是依靠这一点，还不足以让其他学生们这样趋之若鹜。
    更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白水秋颜值在线，并且还担着一个货真价实的巫女身份。
    同时满足这几种特点的学生，就算再往前数十年，她大概也是独一份。
    事实上，即使是到了一年B班的教室内以后，依然时不时地有人凑过来找白水秋搭话，最后还是因为上课铃打响，才让这些家伙暂时消停了下去。
    正值新学期伊始，各种杂七杂八的事情还是蛮多的。
    召开班会、公布课表、收作业、发书……
    开学第一天，几乎都是在这些琐碎杂事上面度过，白水秋闲得有些无聊，索性利用起课上课下的零碎时间，继续进行自己的灵力练习。虽然这会儿因为没有陪练对象，无法进行实战演练，但是鹫峰紫苑之前教给她的那几种修炼方法，都是可以自己一个人随时随地修行的。
    修炼中，时间过得很快。
    等到下午三四点钟，学校放学以后，几个女孩就乘车返回天目山，白水秋跑到后山继续练习呼吸法，而神代惠子和日向飞鸟则是换上了兼职巫女的服装，开始招待起了前来祈福的客人。
    接下来的两天，依然是这样平平静静的度过。
    值得一提的是，白水秋的鞋柜里面，又开始出现了情书。
    嗯……
    之所以说“又”，是因为在上个学期刚开学那段时间，白水秋也曾经收到过这种东西，不过因为她一直没有做出过任何回应，并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一直行事低调，所以大多数递情书的人都识趣的知难而退。而现在……
    大概是因为暑假期间的那场IH大赛，和巫女身份暴露的缘故，让这些家伙又开始故态复萌了。
    对此，白水秋只是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就把这些情书从鞋柜里收拾出来，抱在怀里往旁边走了几步，一股脑扔进了废纸篓。
    “唔……这些都是别人塞进来的情书吗，看厚度至少有十几封吧？”
    在这个过程中，神代惠子和日向飞鸟都站在旁边，默默地看着她的举动，前者抿了下嘴唇，半开玩笑地说道：“信封看起来都还蛮精美的，看来这所学校内喜欢秋酱你的人，比之前多了很多啊……”
    至于日向飞鸟，则是有点忐忑地往废纸篓内看了一眼，小声问道：“就这样直接扔掉，不用打开看看吗？”
    “没必要。”
    白水秋摇了摇头。
    上个学期的时候，她还真的出于好奇，拆看过几封情书。
    不过和她预想中一样，这个年龄段的高中男生，普遍没有多少词汇量，尤其是身处于成田高中这样对学业要求不算太严格的公立学校内，有些学生的文化程度连私立学校的初中生都不如，写出的字迹也难看的不行。
    当然，也有那么一两个文化素养稍微高一点的，会在情书里面写几行绯句，或者引用一下古代文人的诗句。
    前者倒还好，反正白水秋对这类作品不太懂，只知道是东瀛古代的一种很流行的文学体裁，但根本没看过几篇，就算有抄写错误，她也看不出来。
    但后者的话……
    白水秋是真的见过一封，写信者引用了华夏诗人白居易的诗句，结果出现了错别字的，弄得她都想用红笔在上面批阅一下，再还给那位寄信者，让他把错字修改了再交上来……
    “大概是因为暑假期间，这些家伙在家里憋的无聊，现在终于回到学校，想找点事情消磨一下精力……只要不搭理他们，过段时间应该就会消停下去了。”
    白水秋这么说着，扭头看向神代惠子和日向飞鸟，笑了笑：“先去教室吧，今天好像还要发新书呢。”
    从新学期第一天开始的索要签名，到之后的合影、递情书……
    这些事情，并没有在白水秋心里掀起太多的波澜，毕竟她现在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了，之前在京都的时候，连记者招待会都参加过几场，现在学校里面的这点动静，都只是些小场面而已，想来也折腾不出什么花样。
    如果只是单纯的递情书，没必要太当回事，只需要无视就好了。
    而若是这些家伙真有胆气来当着她的面表白的话，那么她自然也会干脆利落地拒绝掉。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在白水秋心里停留太久，很快就被她抛之脑后。
    直到下午放学后。
    白水秋才收拾了一下书包，跟神代惠子说了一声，然后往弓道部去了一趟。
    时隔一个暑假，弓道部道场内的环境倒是变化不大，只是因为较长时间没有人来过，所以地板和弓架上面都落了不少浮灰。包括绪方在内的几个社员正在进行扫除，在看到白水秋的时候，几人纷纷主动挥手打了招呼。
    “白水学妹，好久不见。”
    “是有些日子没见了，学长们客气了。”
    严格地说，白水秋和他们分别的时间不算很久，至少绪方等人，之前也曾经以参赛队员或者后援团队的身份，参加过在京都举办的IH大赛，到现在也才一个多月。而就在半个月前的的雨神祭期间，栗见早苗和绪方等人也一起去过天目神社，还趁机凑到一起聚了个餐。
    所以，这些话更多只是客套。
    “话说，早苗学姐今天没有过来吗？”
    白水秋往周围看了一眼。
    现在在这里打扫卫生的，基本上都是弓道部内的社团骨干，以及几个今年才新入部的一年级成员，但唯独身为部长的栗见早苗不见踪影。面对她的询问，绪方笑了笑：
    “可能是在班上复习功课吧，毕竟已经是高中阶段的最后一个学期了，部长现在的时间可是相当宝贵的。”
    这倒是实话。
    和华夏不同，东瀛的“高考”，也就是“一般入试”，时间通常是在一月份，分两次进行。
    第一次是“中心考试”，大体上相当于华夏的高考，是整个东瀛统一命题的，而第二次则是各个大学自行主持的“学力检查”，只有两次考试都顺利通过，才能考取心仪的大学。
    ——顺带一提，除了“一般入试”以外，还有一种很常见的入学方式是“推荐入学”，大体上相当于华夏的推免生，由校长或者校董会的理事长开具推荐信，向对口学校直接推送入学。
    整个东瀛的考生，差不多有90%都是通过这两种方式进入大学的。
    后一种方式虽然比较省力，但是可供选择的面较前者略少。
    栗见早苗的目标是如东大、一桥这样的一流名校，这一点她早就在闲聊中跟白水秋说过，因此白水秋心里一清二楚。
    而为了这个目标，必须从从高三的第一个学期，甚至更早之前，就开始努力复习功课，同时在课下还要参加辅导班的培训。现在已经进入九月，距离明年一月的考试只有一百天左右，正是需要全力以赴、争分夺秒的时候，不必要的事情自然都是能推就推。
    反正社团这边有绪方这位副部长负责照看，再加上鹫峰紫苑这位指导老师闲着没事，也出不了什么乱子。
    估摸着，等再过几个月，栗见早苗可能就要卸任部长，将这份职责交给绪方了。
    “说的也是……”
    白水秋轻哦了一声，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往下接茬，而是往四周看了看，把自己的衣袖也卷了起来，顺手抄起一块抹布，在盆里浸水拧干后，迈步上前帮忙。
    五六个人一起，花费了一个小时的时间，终于把整个道场收拾的差不多了。
    之后，绪方又安排白水秋和另外一个二年级部员，把弓架上面的那些和弓依次检查了一遍。
    既然是检查，自然是需要试射的。
    因为不是正式的比赛，白水秋也没有再遵守射法八节的心思，很随意地把弓架上的和弓依次取出，对着露天射箭场对侧的某个靶子挽弓搭箭，从最左边的一个靶子开始，依次往右。
    每射出两三箭，白水秋就把和弓放回架子上，然后往后退上一步，取出第二把弓。
    在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内，两排弓架上的十几把和弓，就已经被白水秋全部用完了一遍。
    到这时候，射箭场对面的靶子上面，就已经多了近三十枚箭矢。
    每一枚箭矢都正中靶心，有几个靶子上面，甚至同时扎着三四枚箭矢，好像盛开的花朵一样攒聚成一团，彼此间的间隔甚至都不超过两毫米。而和白水秋一同试弓的另外一个部员，现在还在维持着第一支箭的“残心”状态。
    “？”
    那位部员脸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一时间不知道手里的第二支箭还要不要继续试射。
    而另外一个没有亲临过京都IH大赛现场的一年级新生，则是惊讶地张大嘴巴：
    “好、好厉害！这就是白水学妹作为全国冠军的实力吗……”
    这一连串宿舍，看起来好像很简单。
    当然，对于白水秋来说，实际上也很简单，在亲手射杀过不下十几只鬼祟邪物的情况下，这种两三秒一箭的连续速射，对她而言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容易，完全谈不上挑战性……
    但是对于其他社员来说，就不一样了。
    首先，两分钟内速射三十箭这件事情，就超出了一大半社团的能力范畴。
    而在基本上原地不动的情况下，保证三十箭箭箭命中靶心，就更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了。
    再加上这些靶子的距离还不一样，有三十米，有五十米，而且其中距离最远的几个，和白水秋的站位基本上处于一个三角形的两个斜边顶点，也就是超不过七十米的样子，这种距离哪怕是男生中臂力最好的绪方，也只能保证50%左右的命中率。
    换而言之……
    整个弓道部内能够做到这一手的，大概也就只有身为顾问的鹫峰紫苑了。除此之外，即便是身为现任部长的栗见早苗，也很难做得到。
    “咳咳，其实也没什么啦。只要你们练习的时间足够长，用不了多久就会达到像我这样的水准的。”
    白水秋轻咳了一声，有点讪讪的说道。
    但听了这话的绪方几人，却是面面相觑：
    “用不了……多久吗？”
    对于资质平庸的自己来说，如果真的每天都勤加练习，等到六七十岁的时候，应该也是有可能达到这样的境界的吧……这种想法，在几个人心里不约而同地冒了出来。
    白水秋没有读心的能力，自然不知道绪方等人的念头，在确认弓架内的大部分和弓都没有出现什么质量问题以后，她就抬脚穿过了射术场，一直走到那排靶子跟前，把刚才射出去的箭矢一一拔下。
    速射一时爽。
    事后收拾起来却很麻烦。
    等到白水秋抱着一堆箭矢，从射术场内走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十来分钟以后。
    这时候，弓道部内的人开始多了起来。
    鹫峰紫苑这位弓道部顾问难得出现在了道场内，正在四周漫不经心地转悠着，在看到白水秋的时候，微微一笑，做了个招手的动作。
    这位老妖怪也有两天没去过天目山了。
    确切的说，倒也不一定是没有去，而是因为白水秋一直忙着补作业，根本没有心思关注神社以外的事情。所以就算鹫峰紫苑往天目山去过，想必也只有雨女和她打过照面了。
    面对鹫峰紫苑的招手，白水秋也抬手挥了挥，算是打了招呼。
    另一边。
    出现在道场内的这群人，除了另外几个在放学后赶过来，参加社团训练的部员，是白水秋认识的人以外，还有一些陌生面孔，正在向绪方等人咨询入部的事情。
    其中一多半都是男生，看面相应该各个年级都有，甚至还有几个个头尤为高大，看起来有点像是三年级的学生。
    这就有点少见了。
    一般来说，每个学期开学的时候，各大社团都会在学校内摆摊招新，纳入新鲜血液。可是现在开学还没两天，弓道部甚至都没有策划招新的事情，而且即便是招新，也很少会有高年级的学生参与。毕竟后者一般都要准备高考，正是纷纷退团的时候，很少会有主动入团的。
    所以这些家伙的出现，如果不是出于对弓道运动的热爱，那就只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第655章
    果然。
    没过一会儿，等绪方把弓道部内的情况大概说明了一下以后，这些前来咨询入部的学生，就陆续在话语中暴露出自己的真实意图。
    “请问像我们这样的新部员现在加入弓道部，有机会得到白水同学的一对一指导吗？”
    “咳咳，白水同学其实并不是部内的干部，所以没有指点你们的义务，这方面一般是由我和高桥等几位来负责，但如果你们有弓术方面的问题想要请她帮助解答的话，我想她会很乐于帮忙的……”
    绪方的回应，也算是中规中矩。
    但接下来的几个问题，就有点刁钻了：
    “请问贵社平时有外出合宿、或者泡温泉之类的活动吗，是所有部员都在一间屋子里，同吃同住的那种吗？”
    “请问咱们社团需要摄影师吗，就是那种没事的时候帮小秋同学拍拍宣传片什么的，我国中的时候在摄影社待过，家里就有单反相机，可以胜任这份职责的！”
    “我是话剧社的部员，请问和白水同学在文化祭上表演对手戏，对演技方面有什么要求吗，需不需要进行面试？”
    “？”
    绪方等人一时无语。
    他们也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这些家伙是为什么而来。
    男人嘛，喜欢看青春靓丽的美少女，也不是什么羞于启齿的事情，事实上现在的弓道部内，就有不少部员是抱着和白水秋多接触一会儿的念头，从以前天天摸鱼的状态，开始积极参加每天下午放学后的训练，可……
    就算是这样，也用不着把自己的目的这么不加掩饰地展露出来吧？
    好歹也表示一下对弓道运动的喜爱啊，哪怕是装装样子呢？
    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连样子都懒得装，也多少问点正常的问题吧，怎么连招募摄影、话剧排演这样的鬼问题都冒出来了……
    鹫峰紫苑也是在这个时候，悄然走到了白水秋身边，双手抱在胸前，一脸兴致盎然的样子看着那边一群闹腾的学生：
    “啧啧，看来由你和早苗主演的那场文化祭，还真是蛮受大家欢迎呢，作为那段剧本的创作者，我与有荣焉。
    唔……
    虽然这批学生的目的性都表现地太强了一点，不过泡温泉这个主意倒是不错，马上就要入秋了，天干物燥，正是需要为身体滋补水分的时候，不如等下个月或者天气更冷一些的时候，部内再组织一次合宿旅行吧，好好放松一下，再顺便活络一下气血，对改善体质很有帮助的。
    对于这次旅行的目的地，小秋你有什么建议吗？”
    “哈？”
    白水秋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用略显古怪的眼神往鹫峰紫苑那边看了一眼。
    这个女人倒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不……
    应该说这个女人根本就没打算站在旁边“看”热闹，而是已经卷起袖子亲自上阵了，听她刚才的语气，可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的在考虑举行下一次合宿旅行的事情。而以白水秋对鹫峰紫苑的了解，她的真正意图，恐怕也不是什么“活络气血”……
    恐怕这个女人的想法，和眼前这些正在申请入部的学生也没什么两样……
    “这种时候，紫苑老师您就别再添乱了好吗。”
    白水秋叹了口气，假装没猜到鹫峰紫苑的真实想法，有点无奈地扶额说道：“这群咨询入部的家伙，您打算怎么处理？”
    客观上，弓道部的确是有扩充人数的需求的。
    一来，因为新学期的到来，三年级的部员身上都担负着高考的压力，已经无心兼顾社团这边的事情，可能在这一两个月内，就会陆续有人提出退部，因此有必要通过补充新鲜血液的方式，来维持社团的活跃人数。
    二来，由于白水秋在IH大赛上取得的优异成绩，弓道部今年的活动经费相当充足，正是要大展拳脚，再出一番成绩的时候。而出成绩的基础，必须要有足够的社员作为后备军。
    但……
    如果纯粹为了凑人头，就把所有发起入部申请的人都招收进来，未免把自己看得太低了一点。
    “嘛，以弓道部的指导老师的立场，我当然是欢迎这些家伙加入的。”
    鹫峰紫苑摩挲着下巴，开口说了一句，然后又扭头看向了白水秋，一双眸子中闪烁着有些微妙的色彩：“不过以私人的立场，我可不希望社团内都是这些抱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的家伙。
    所以，在加入之前，有必要对他们进行几轮筛选，去劣存优。”
    “嗯？”
    在白水秋的注视下，鹫峰紫苑微微一笑，没有直接开口解释，而是朝着绪方那边招了招手。
    “咦，紫苑老师您是在叫我吗？”
    绪方愣了一下，从人群中脱身而出，往这边小跑了过来：“老师，您看这些同学……”
    “暂时先不用让他们填写入部申请表。”
    鹫峰紫苑依然面露笑容，慢悠悠地开口说道：“现在还只是刚开学，等社团的招新活动正式进行以后，想要加入弓道部的人应该不止这些，但道场内的场地有限，无法容纳这么多人，所以……
    从明天开始，想要入部的每天早上六点钟到学校的操场上来，晨跑十圈，能坚持半个月以上的，才可以填写入部申请，半途而废的话，就只能说声抱歉了。
    想要像小秋一样在弓道方面有所建树，必要的体能训练是不可缺少的，而坚持半个月，则是在考验他们的意志力。
    只有这两方面都达到了要求，才有资格成为弓道部的部员，否则就只不过是三分钟热度而已，不必来凑这个热闹。”
    “诶？”
    绪方有点愣神。
    说实话，就算是现在的弓道部内，也只有不到一半的人有参加晨练的习惯，而且通常都是跑五圈。运动量再多的话，一来有些部员的体质吃不住，二来时间也不太够，毕竟早上八点钟还要上课。
    对还没有入部的新人提出这样的要求，的确有点太过苛刻了。
    可既然鹫峰紫苑这么说了，而且听起来也不像是在开玩笑，绪方也就只能点头应了下来，准备回去转告那些新人。
    “对了。”
    在绪方转身的时候，鹫峰紫苑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乎的，看了白水秋一眼，抿唇笑道：“记得告诉他们，小秋也会参加每天的晨练哦。”
    “……”
    不出意外。
    在听到绪方把填写入部申请的前置条件阐明以后，这些新人就纷纷打起了退堂鼓，差不多一半左右的人都呈现出退缩的姿态。
    但等听到白水秋也会参加晨练以后，这种畏缩的情绪一扫而空，转而又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一个个当即就开始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冲到操场负重狂奔五公里，展现一下自己的傲人气概。
    从某种层面上说，白水秋现在在弓道部内的定位，其实就相当是一块人形招牌。
    有她的存在，部内甚至连招新计划都可以不用做了，只要把她往道场门口一摆，大概很快就会有人前来寻求入部。
    但定位是一回事。
    如何被使用这种定位的潜在价值，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白水秋原本是有心抗议的。
    但考虑到鹫峰紫苑这段时间以来，也算是帮了她不少忙，而且弓道部的众人和她相处的也都还不错，在不会对自己造成损失的情况下，为社团的发展壮大出出力，也是作为部员应尽的责任。
    所以，从第二天开始，白水秋就恢复了每天早上到学校来晨练的习惯。
    这样一来，日向飞鸟和神代惠子也不得不将到校的时间提前了一个多小时。
    日向飞鸟把这段时间，用在了自习上面。
    她的学习成绩其实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但是相比轻轻松松获取全科满分的神代惠子，差距就有点大了——这两天，上学期期末考试的试卷陆续被发下来了，神代惠子依然保持着725分的满分记录，再一次坐稳了年级一位的宝座，把年级第二位甩开了近三十分。
    在惠子的刺激下，日向飞鸟开始针对性的对自己薄弱的知识点进行查缺补漏。
    而神代惠子本人，则是选择坐到操场旁边的石台上面，抱着那一沓草稿本写写画画，时不时抬头往场中跑步的人群中看上一眼，目光顺着白水秋转上半圈，再继续演算。
    经过这几个月的修行，白水秋现在的体质，已经和刚加入弓道部的时候不可同日而语。
    虽然训练量从五圈增加到了十圈，但对她来说，其实区别不大。
    前后大约只用了半个小时，她就保持着均匀的速度，很轻松地跑完了全程，然后一脸悠哉地放慢脚步，看着被自己甩在背后的绪方一行。
    绪方其实还好。
    这位毕竟是弓道部的副部长，弓术造诣仅次于部长栗见早苗——白水秋算是特例，不予比较——而且训练相当刻苦，十圈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除了出汗明显一些，大体上还能保持在第一梯队，呼吸也不算特别急促。
    可是剩下的部员，还有那些试图入部的新人，就不一样了。
    这些家伙中，一大半都是平时不怎么运动的，其中还颇有几位吨位很重的选手，跑得最慢的一批，已经被白水秋甩了整整八圈，这时候正在气喘吁吁地扶着膝盖，用比蜗牛还要慢的速度，稀稀拉拉地往前赶着，看起来是还没有放弃跑完十圈的目标。
    “啧啧……”
    白水秋摇了摇头。
    仅仅是第一天，就已经表现的这么拉胯了，也不知道等半个月以后，这群心血来潮的家伙究竟还能剩下几个。
    不过这方面的问题，并不是白水秋需要考虑的。
    反正弓道部内加入多少新人，对她来说是没什么影响的，既然今年的IH大赛已经结束了，她也就不需要再考虑参赛时所需的那一套繁琐的射法要求，可以把时间挪到自己想做的训练上了，比如心眼、速射。
    嗯，从昨天的那番试射来看，速射的挑战性还是低了一点，下次或许可以试试把眼睛蒙上，练习一下“盲射”……
    其实在进入心眼状态时的射击，就有点盲射的意思。
    就是不知道在社团内进行这种练习，会不会吓到人了……
    回到道场。
    白水秋在沐浴间冲了个澡，换上干净的校服，然后在一众正七倒八歪地坐在道场内休息的新人的注视中，悄然离开了弓道部。和提前等候在门口的神代惠子汇合后，就一路回往一年B班的教室。
    在这个过程中，白水秋注意到神代惠子的视线还在频频往道场方向看去。
    “怎么了，惠子？”
    “没什么……只是对秋酱你的号召力有点吃惊罢了，这些新面孔应该都是冲着秋酱你来的吧，人数出乎意料的多呢？”
    “呵。”
    白水秋笑了一下，语气略显无奈地说道：“只不过是一群见色起意的家伙罢了，按照紫苑老师提出的要求，今天的这次晨练，就已经可以把这批新人淘汰掉一半了，等再过半个月，恐怕能剩下三四个都算多的了。”
    “见色起意吗……”
    神代惠子重复了一遍这个成语，目光在白水秋的侧脸上看了一眼，轻轻一笑：“如果是秋酱的话，这种事情我倒是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
    白水秋神情一滞。
    没等她开口做出回应，神代惠子又莞尔一笑：“我说的都是事实嘛，可惜我的体质一直不好，不然的话，我也有点想参加你们的晨练了。”
    “你是说真的？”
    白水秋怔了一下，而后也笑了笑：“如果是惠子你的话，倒不用这么麻烦，只要跟紫苑老师说一声就好了，这种筛选方式本来就是针对那些心血来潮的家伙的。
    而且，如果惠子你对弓术感兴趣，也用不着加入弓道部，只需要平时在天目山上的时候，每周抽出那么一两天，由我来指点你就好了。”
    相比于对抗性质的剑道，弓道的运动量更小。
    也更加适合神代惠子这样体质较弱的女孩子参加。
    反正天目神社内就有现成的和弓，如果神代惠子真有这方面的兴趣，连弓箭都不需要准备，很是方便。
    “是吗……那我就提前对秋酱说声谢谢了。”
    神代惠子微微一笑，然后又垂下眼帘，目光闪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关于入部的话题，到这里算是告一段落。
    两人顺着楼梯来到教室内，简单收拾了一下，准备上课。
    ……
    接下来的几天，白水秋的生活渐渐变得规律起来。
    每天按部就班的参加晨练、上课、然后等放学后，去弓道部训练一会儿射术，再回到神社后山，在雨女的指点下练习一下操控灵力的技法。日子过得平淡而充实。
    在上次的四只邪物被全部诛杀以后，白水秋就已经把可能有第五只邪物存在的事情，告诉了藤原七海。但时间已经过去好几天，对策组方面却迟迟没有新的消息传来。
    想来是还没有找到那只邪物的下落。
    连雨女和鹫峰紫苑这两位大妖怪，都不曾做到的事情，对策组想要做到，自然也是有点难度的。
    如果不是因为提供这条情报的人是白水秋，对策组恐怕都要认为是一条假情报了。
    在这种情况下，白水秋也没有再主动出击的打算。
    而是抓住这难得的几天时间，在修行之余抽空绘制符箓，慢慢地把自己上次在“里世界”内的消耗又，重新补充了回来，还额外积攒了一批符箓和御守。
    符箓是为下一次可能的行动准备的。
    虽然不知道会是在什么时候，但无论是从灯笼山逃出来的第五只邪物，还是来自九菊一派的邪修，都肯定不是什么易于之辈，更不用说依然有可能出现在白水秋面前的“里世界”了。
    如果不在遭遇到这些东西之前，事先做好充足的准备，搞不好会在战斗中翻车。
    至于御守……
    就是为自家的天目神社准备的了。
    早在雨神祭期间，因为前往天目神社祈福的客流量暴增，白水秋早先绘制的那些御守，基本上都已经被消耗的差不多了，她也早就有再好好肝上几天，补充一点回去的想法。毕竟只有由她亲手绘制的御守，才有着驱邪避厄的效果，虽然在大多数时候可能没什么用，但是在某些关键时刻，无异于一张免死金牌。
    更重要的，还有那几位花了大价钱捐纳供奉的金主。
    这几位金主要么是关东本地的地头蛇，要么是成田及周边城市有头有脸的人物，甚至还有那么两三位，是最近这段时间新近和天目神社搭上关系的，金主本人来自千里之外的关西。
    正因为身处的地位和眼界不同，所以这些家伙对灵异层面的了解原本就比一般人要深入许多，有些甚至连白水秋之前在京都所做的事情都略有耳闻。比如关西的那几位新客人，就正是冲着她而来的。
    其中还有一位，开出了三千万的高价，想要求购一件护身法器。
    这种要求理所当然的被拒绝了。
    毕竟，白水秋手头的法器不算太多，要说用处不大的的确也有，但就算自己用不着，也优先该考虑送给神代惠子，或者飞鸟、结夏等人，为了区区一点小钱……唔，几千万其实也不算是小钱，但终究还是不划算。
    有了源源不断的客流所带来的营业收入，白水秋对钱财的需求已经不是很迫切了，所以即使面对如此巨额的数字，也能够保持平常的心态。
    不过……
    那位金主的提议，倒是让白水秋萌生出了另外一个想法——
    理论上，御守其实也算是一种法器。
    虽然用料比较普通，也没有刻制任何术式，只是凭借注入到其内的灵力，起到驱邪化灾的作用，但仅仅从结果来看，的确应该归入到“法器”的范畴。那么用同样的原理，制作一点勾玉护身符之类的东西，应该也不是太难的事情。
    而且，因为勾玉本身属于玉石，有着“玉养人”的说法，用它们为素材制作出来的护身符，在驱邪方面，多半会比普通的御守效果更出色一些。
    也更容易在这些财大气粗的金主之间卖出一份好价钱。
    嗯，回头可以就这个想法和雨女讨论一下……
    白水秋这么想着。
    开学第一周的时间过得很快。
    转眼就到了周末。
    等这个周末过完，到下周二，就是本月的九号了。
    也就是白水秋的十六岁生日。
    按照她的本意，其实并没有把这次生日太当回事，只是想着随便买一块小蛋糕回来，把几个关系最为亲近的几个朋友请到家里，一起吃个便饭，就算是把生日过了，没必要弄得太兴师动众。
    但即便是这样，参加这次生日宴的人还是稍微有点多。
    千代和日向飞鸟就不用说了。
    这两位一个是自家奶奶，一个现在就暂住在天目神社内，某种意义上可以算作是东道主。
    其次是神代惠子、加奈子、鹫峰紫苑，也都是在邀请名单之内的。
    这其中，鹫峰紫苑其实早就从校园理事会那边的学生手册上，看到了白水秋的生日，因此在听她提起这个日子的时候，很干脆地就答应了赴约，而且还表示要为她准备一件很特殊的生日礼物。
    而在白水秋试图问出这份生日礼物到底是什么的时候，老妖怪却选择了缄口不言，她也只能把疑惑暂时埋在心底。
    顺带一提，白水秋也向雨女发出了邀请。
    但是后者因为不喜欢与人打交道，并没有答应，只是在和白水秋私下里相处的时候，向她表示了生日快乐的祝福。既然雨女本人的意愿如此，白水秋自然也不会再横加干涉，只是默默地在自己心里的生日宴名单上把雨女的名字划掉。
    再者就是白水佳世和结夏。
    这对母女之所以没有与和人一起离开，一半是因为结夏的问题还没有完全解决，另一半则是因为佳世想要留下来，和白水秋一起过一次生日。
    毕竟在之前的几年间，除了每年几通例行的电话问候以外，这对夫妇和白水秋的联系无限接近于零，站在佳世的立场，自然想要趁这个机会，来弥补一下缺失多年的亲情。

第656章
    这个理由，白水佳世并没有明确说出来。
    但白水秋多少也能从后者的言谈中，隐约猜测到那么一点意思。
    对此，她的态度是无可无不可。
    从血缘关系上来说，白水佳世和结夏母女，的确是与她的母亲和妹妹，但是真要说起彼此之间的亲情，却也不是很深厚，顶多也就和作为同桌的日向飞鸟相当，与真正抚养她长大的千代则是根本没有可比性。
    所以对于这两位的留下，白水秋谈不上期待，也无所谓拒绝。
    但不管怎么说，对方既然是出于一片好意为她庆生，她也就理所当然地报以了感谢。
    另外……
    学校方面，白水秋也趁着栗见早苗抽空来弓道部探视的时候，和后者说了一声。
    算起来，从她加入弓道部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小半年的时间，期间承蒙了栗见早苗不少照顾，这个女孩和日向飞鸟，大概可以算是她在成田高中内关系最亲近的两位朋友了，因此于情于理都应该知会一声。
    至于后者能否抽空前来赴宴，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毕竟栗见早苗每天放学后还要去上补习班，连周末都要复习功课，时间相当紧张，就算单纯在LINE上送一句祝福，也是很容易理解的。
    再有就是铃木珠希和朝仓麻美。
    这两位都是一起合作过的搭档，而且还都担着那么一点丝丝缕缕的“世交”关系，出于礼貌，白水秋也都发出了邀请。
    其实把对策组一行，和鹫峰紫苑凑在一张桌子上，是有那么一点问题的。
    铃木珠希等人都曾经见到过青鹭火，同时也在IH大赛的赛事直播中，看到了鹫峰紫苑，但并不知晓这两者就是同一个人的事情。虽然就算知道了这一真相，这几位应该也不会到处乱说，但终究有些风险。
    不过，在老妖怪本人表示不必在意以后，白水秋也就定下心来，不再多想。
    接下来的问题是……
    神代惠子如果过来赴宴的话，凉子肯定是会跟在身边的。
    而铃木珠希身旁，想必也少不了十兵卫的身影。
    再加上有可能会和朝仓麻美一起过来的伊藤先生，以及代表对策组的藤原秘书……
    也就是至少十二三个人了。
    天目神社内室的那张饭桌，最多也就容纳八个人左右，同时挤下十几个人有点勉强，所以在神代惠子的提议下，白水秋决定把生日宴的地点定在了神社外面，也就是庭院右侧的一片林间空地上。
    一来地方宽敞，二来周围的环境清凉安静，稍加收拾一下，是很合适的用餐场所。
    就当是一次野餐了。
    对于白水秋的这次生日，千代和白水佳世还是很重视的。
    虽然按照东瀛的法律规定，20岁才算是成年，但是过了16岁生日以后，该有的行事能力基本上也都有了，已经可以看作是半个成人。
    更何况，在此前百余年的时间内，东瀛女性都是年满16岁即可结婚的，即便最近几年上调到了18岁，但长期以来形成的民俗观念依然没有更改过来。说起来，这一点其实也蛮有意思的。
    因为不管是16岁还是18岁，按照东瀛法律都是“未成年人”，所以即使结婚，也是以“未成年少女”的身份，需要经过监护人的同意。
    不过反过来说，东瀛男性的法定婚龄也是18岁，同样是“未成年”。
    嗯……就挺奇怪的。
    言归正传。
    从周末开始，千代和佳世就陆续买了一些鱼肉、海鲜之类的食材回来，放到了家中的冰箱里。
    其中颇有几样肉类，属于那种价格不菲的食材，一斤就要好几千日元。
    换做是平时，千代是舍不得买这种东西回来的，这一次算是为了白水秋而特意破费了一笔。
    甚至，老人家还提议把附近村镇上几位走动较多的老朋友，也一并请过来凑个人数，帮白水秋举行一次小型的庆生典礼，但是在白水秋的劝说下，还是打消掉了这个念头。
    不过，神代文山却是从惠子那里得知了这个消息，亲自给千代来了一通电话询问是否可以前来。
    按照这位老人的说法，白水秋就相当于是他的另一个孙女，自家孙女过生日，当爷爷的若是不在这里也就罢了，既然人在成田市，自然不能缺席。
    这样一来，确定赴宴的人又多了一位。
    而且考虑到神代文山的辈分和身价，如果后者真要来，也不能应对的太随便，一些礼节性的东西是免不了的，而且宴席的规格可能也要稍微往上提一点。
    这方面白水秋也没什么经验，索性全权交给自家奶奶和母亲来打理，至于她自己，则是将精力投入到了肝御守上面。与其操心这些旁枝末节的东西，还不如抽空多制作几枚御守，给神社创造一点收入……
    一个周末的时间，在修行中悄然度过。
    到了下一周的周二这天。
    白水秋提前半个小时结束了弓道部的训练，和部内的绪方等人打了个招呼后，就先行离开了社团，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远远的，就看到神代惠子提着书包站在楼下。
    旁边还有另外一道身影——
    是鹫峰紫苑。
    这个女人早先就和白水秋说过会参加她的生日宴，所以出现在这里其实并不意外，但是和神代惠子站在一起，就让白水秋有点意外了，在她过来的时候，还看到这两人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讨论着什么：
    “……也就是说，京都目前的研究重点是材料，只有使用兼具轻便、耐热性、和耐磨损性的特殊合金，才能够确保在子弹和枪膛内壁连续摩擦生热的时候，刻制在上面的术式能够被最大限度的保留下来？”
    “大概是吧，不过我上次交给你的这些资料，只是很少的一部分。
    据我所知，京都对策组至少有三处地下实验室，在进行术式武器的研究，也许另外几处实验室，已经在其他方面有了进展，也未可知。”
    “……”
    几句零碎的只言片语，从风声中依稀传来。
    在看到白水秋的时候，两人停下交谈，神代惠子扬手挥了挥，面露笑容：“秋酱，你来啦？”
    鹫峰紫苑也嘴角一勾：“是小秋啊。”
    “嗯，我回来了……”
    白水秋点了点头，然后有点奇怪地看了一眼面前两人：“话说，你们刚才是在讨论学术方面的话题吗？”
    “也不算是什么学术问题啦……”
    神代惠子挠了挠头，笑吟吟地说道：“只是上次从京都回来以后，我从紫苑老师那里拿到了一份京都对策组的研究资料，并且据此做了一点小小的探究，正好今天在这里等你的时候，遇到紫苑老师，就顺便讨论了一下。
    既然秋酱你已经回来了，那我们就先回家吧。”
    “好。”
    白水秋应了一声，又往鹫峰紫苑脸上看了一眼：“紫苑老师也要一起吗？”
    鹫峰紫苑摇了摇头：“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待会儿自己开车过去就好了，不必等我。”
    “那好吧。”
    当即，白水秋和神代惠子招了招手，就转身一路出了校园，然后乘上汽车，往东郊驶去。
    ——顺带一提，日向飞鸟不在车上，是因为这个女孩在放学以后，就自己一个人乘坐电车回到神社帮忙去了。每天下午四点钟到七点钟的这几个钟头，都是神社内的事务最为繁忙的时候，只靠加奈子和神代家的两名女仆，有点忙不过来。
    在车上的时候，白水秋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但神代惠子何等聪慧，很快就注意到她的表情：
    “秋酱是想问我和紫苑老师之间的事情吗？”
    “怎么说呢，我和紫苑老师的交集，除了在京都时的那几天，也就只有在雨神祭的时候，私下接触过一次了。那时候紫苑老师刚从京都回来，并且带回了一份从那边拿到的资料，都是与京都对策组的最新研究有关的。
    之后我在家里研究了一段时间，产生了几个问题，趁着这次见面向老师请教了一下，大体过程就是这样了。”
    “这样吗……”
    白水秋听着神代惠子说完，微微点了点头：“紫苑老师她……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早在几个月，白水秋就曾经告诫过神代惠子，不要轻易和老妖怪接触，主要是担心后者会擅自动用修改记忆的能力，对这个女孩做些什么。
    但是京都一行之后，鹫峰紫苑的身份已经不是秘密，因此不要接触这种话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而且事实上，老妖怪在对待“朋友”的时候，还是比较遵守规矩的，并不会随便做出太过火的事情。
    因此……
    白水秋的关注点，也就从擅自修改记忆，变成了灌注奇奇怪怪的想法上面。
    “奇奇怪怪的……想法吗？”
    神代惠子想了想：“之前在京都的时候，紫苑老师是有跟我说过，有几种办法能够将先天性的心脏病彻底治愈，比如使用大量的妖力，将人类改造成妖怪……这种应该算是比较奇怪的想法了吧？”
    “紫苑老师连这个都跟你说了？”
    白水秋心里咯噔了一下。
    但还没等她再次开口，神代惠子就抿唇一笑：“不过秋酱你尽管放心好了，我不会傻到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来治愈身上的疾病的。
    的确拥有紫苑老师那样漫长的生命，在一般人看来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可以有无数的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是如果没有所爱之人陪伴在身边的话，悠久的生命，反而就变成了一种暗无天日的牢笼。
    所以……除非是秋酱你希望如此，否则我是不会接受紫苑老师的提议的。”
    “……”
    白水秋小心翼翼地往前排的凉子那边看了一眼，呼吸有点加快。
    神代惠子的话，尤其是“所爱之人”什么的，几乎就是毫不掩盖的明示了。
    也不知道凉子和司机山口是否听出了什么……
    不过，从另外一个角度上来说，这个女孩对鹫峰紫苑的评价倒是相当精准。
    这位老妖怪自从平安时代以后，就把大量的时间花费在弓术、剑术、绘画、收藏等等事情上面，其中原因，恐怕有一多半都是为了打发时间，避免让自己的生活过于无聊。相比起来，那群脑子里只有一根筋的鬼族，或许反而过得更加自在一些……
    总而言之，既然神代惠子拎得清轻重，白水秋也就没必要再多说什么了。
    “对了，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事情。”
    在车厢内短暂安静了片刻后。
    神代惠子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从背包里取出了一个包装很精美的礼盒：“这里面是我为秋酱你准备的生日礼物，应该是今天第一份送出来的吧，可能稍微有点简陋，也不知道你是否喜欢。”
    说话间，女孩已经把礼盒递了过来。
    白水秋把礼盒接过来拿在手里，感觉沉甸甸的，不禁有点好奇地往惠子那边看了一眼。
    “这里面……是什么？”
    “打开看看就知道咯。”
    神代惠子有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但微微泛红的脸色，却透露出了她内心里的紧张：“其实我最开始是想把术式武器的设计图纸绘制出来，作为礼物送给秋酱你的，但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也低估了京都对策组的水平，因此只能用这一份礼物来代替了。
    不过除了这份礼物以后，我还帮秋酱你准备了另外一个礼物，但是现在还不能拿出来……”
    “……”
    白水秋双手放在礼盒上面，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当场打开：“还是等回家以后吧，现在在车上，有点不太方便。”
    而且……
    也可以预留一份惊喜。
    当然了，该做的回应还是要先给出来的。
    “不管这份礼物是什么，只要是惠子你送的东西，我都会很喜欢的。”
    面对神代惠子一脸期待地表情，白水秋微笑着回应了一句。
    “是吗……”
    看到她这么说，神代惠子莞尔一笑，呼吸有点加快地回过头去，假装看向窗外，没有再说什么。

第657章
    空气再次陷入了安静。
    汽车一路向东疾驰着。
    在这个过程中，白水秋趁着神代惠子不注意，悄悄掂量了一下手中的礼盒，同时在心里暗暗猜测里面装的会是什么东西。
    法器什么的肯定是不可能的了。
    毕竟，惠子的身份只是一个普通人，虽然有制作术式武器的想法，但目前还处于理论推演阶段，距离制造出实物还有相当一段距离。所以可能性最大的，无非是两种——
    要么，是某种名贵的工艺品，或者特殊定制的服装首饰，这两类东西在市面上无处购买，只有像神代财团这样财势雄厚、人脉宽广的势力，才有渠道获得。
    要么，就是由神代惠子自己精心制作的礼物。
    但不管答案是哪一种，与礼物本身的价值相比，其中蕴含的心意才是更重要的，所以是否拆开看，并不影响白水秋的心情。而且，她还有点期待于看到神代惠子所说的“另外一件礼物”。
    现在不能拿出来，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总不会是要等到午夜十二点的时候才可以吧……
    车窗两侧的景物飞快逝去。
    又过了大约四五分钟后。
    汽车在成田市的东郊停了下来。
    白水秋和神代惠子先后下了车，在凉子的护卫下一路回到山上，从略显喧闹的庭院中间穿过，还没有踏入内室，就看到门口的玄关处放置着两双鞋子，会客厅的方向依稀能听到细微的人声传来。
    “来客人了？”
    白水秋抬眸往会客厅的方向瞥了一下，猜测道。
    神代惠子则是低头看了一眼脚下，似乎认出了什么：“应该是爷爷过来了，还有宫城叔叔。”
    “咦？”
    白水秋微微一怔，但脚下的动作并没有停下，很快就在玄关处脱掉鞋子，只穿着一双白袜子踏入到走廊上，先回了一趟自己的卧室，把书包、还有惠子所送的那件礼物都放在里面，这才转身朝着会客厅的方向走去。
    会客厅的推拉门并没有完全关闭，随着距离靠近，白水秋已经很清楚地听到了里面的声音，也大概猜出了来人的身份。
    果然。
    神社内的客人，正是神代文山。
    而且，在这位老人身边还跟着两个人，一个像是贴身保镖，自己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另外一个则是一位看起来约摸六十岁上下的老人，正在和千代一起坐在会客厅内闲聊，言谈甚欢。
    确切的说，这应该是一位“中年老人”。
    和四十多岁的神代圭介相比，显得年长了一些，可是在年逾七旬的千代和神代圭介面前，又年轻了十几岁。
    这时候正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西装，花白的头发打理的整整齐齐，脸上的皱纹已经很深了，但看起来精神还很矍铄的样子，而且谈吐间，很有一种黑帮大佬的气场。
    白水秋在门扉上轻轻敲了敲，然后在屋子里几位长辈的注视下，踏入到会客厅内，先和自己奶奶打了个招呼，再朝着对面的两人欠了欠身，依次问了声好。
    神代文山的称呼没什么好纠结的。
    只有在面对那位六十来岁的老人时，白水秋有点迟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后者。
    但这位老人却好像对她很熟悉。
    “你就是小秋吧？之前一直听家主大人，还有惠子、本哉他们提到你的名字，可惜阴差阳错，一直无缘得见，殊为遗憾。今日一见，果然是个气质不俗的女孩子，难怪能在十几岁的年纪，就让家主大人赞誉有加。”
    “您谬赞了。”
    白水秋双手拢在身前，躬身行了一个晚辈礼，然后又试探着问道：“还不知道您是？”
    “我叫宫城良田，你和惠子一样，叫我宫城叔叔就可以了。”
    “是，宫城叔叔……”
    白水秋含笑问候了一句，从善如流。
    宫城良田这个名字，她倒是听过的。
    后者是松竹会的会长，也是秋山本哉曾经的上司，在大约十年前的时候，这两位分别是松竹会内的舍弟头和舍弟，后来一个跳出来自立门户，成立了秋月组，另一个则是一路爬到了整个松竹会的头把交椅。
    所以，她刚才的第一直觉倒是一点没错。
    这位的确是位货真价实的黑帮大佬，而且还是在整个千叶县内都能数得着名的那种。
    不过……
    宫城良田的另外一重身份，大概才是他出现在这里的主要原因。
    ——这一位是神代圭介年轻时一时荒唐留下的私生子，按照辈分算，应该是神代惠子的“大伯”。
    这一点是由神代圭介亲口告诉白水秋的，所以做不得假，而且考虑到宫城良田的年龄，大概率是神代文山十七八岁的时候留下的，这次跟着神代文山带过来，大概率是为了代替已经回往千叶市主持财团事务的神代圭介的位置，以示庄重。
    但，神代文山显然没有打算把这层关系挑明。
    原因大概是顾虑到她和惠子都是晚辈，私生子这种事情，多少有点羞于启齿。
    “良田是我一位非常看好的后辈，多年来一直在我手下做事，被我视同己出，之前惠子转学来到成田市，就受到了他的很多照顾，所以这一次过来拜访千代神主，我也特意将他带上，小秋应该不会介意吧？”神代文山笑呵呵地解释道。
    “当然不会，文山爷爷太客气了。”
    出于礼貌，白水秋在自己奶奶旁边坐了下来，和几位长辈聊了一会儿。
    神代惠子也跟了进来，和她并排坐在一起，附和了几句。
    过了有十多分钟的样子，才由神代惠子以神社内还有很多客人需要招待为借口，拉着白水秋先行告辞。
    “没想到宫城叔叔居然也来了……”
    从会客厅内出来以后，神代惠子微微舒了口气，似乎想了想，但没说什么，只是朝着白水秋展颜一笑：“秋酱，我们也去给飞鸟她们帮忙吧，把接待客人们的事情尽快做完，然后一起为小秋你庆生。”
    “嗯。”
    接下来，白水秋和神代惠子先后换上了巫女服，出门帮忙。
    在雨神祭结束后，白水秋以巫女身份出现在神社内的次数并不多。
    一来，修行方面的事情，还有追杀邪物的任务，都需要大量的时间，很难和神社内的日常业务兼顾；二来，白水秋自己也有几分偷懒摸鱼的心思，既然祭典已经结束，没有任务奖励的诱惑，驱动力自然有所不足。
    正因为这些原因，白水秋这一次难得出现，立刻就在前来参拜的客人们之中掀起了一片不小的轰动。
    有些原本打算下山的客人也不走了，立刻转过头来，混杂在新来的人群里面，重新参拜了一遍，诸如御守、绘马之类的商品，卖出的速度也增加了近一倍，一时间日向飞鸟和加奈子光是帮客人们往展板上面挂绘马，就已经有点忙不过来了。
    热闹的景象一直持续到了两个钟头后。
    等到傍晚六点多钟的样子。
    太阳落山。
    神社内的客人陆续离开，热闹了一整天的庭院也重新归于平静。
    这时候，白水秋和日向飞鸟、加奈子才回到内室，依次冲了个澡，换了身干爽的衣服，开始为接下来的生日宴做准备。
    为了避免衣服被厨房里的东西弄脏，白水佳世特意翻找了几个围裙出来，让白水秋几人一一围上。
    对于这种东西，白水秋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倒是神代惠子对她穿上围裙的样子有点在意，偷偷瞄了好几眼：“话说……好像还一直没有见过秋酱你在厨房内忙碌的样子呢，如果是秋酱的话，就算打扮成厨娘，也一定会很好看吧。”
    白水秋也往神代惠子那边看了一眼，视线在这个女孩胸前的白围裙上停留了几秒，然后摇了摇头：
    “我的厨艺很差，待在厨房里只会浪费食材……”
    “真的吗？我不信。”
    神代惠子半开玩笑地回应了一句，随即又看向日向飞鸟：“飞鸟同学说呢，你和秋酱的日常接触应该比较多吧？”
    “额……我也没有见到和品尝过秋做的饭菜，不过如果是秋的话……味道应该还不错吧。”
    日向飞鸟张了张嘴，有点支吾地说道。
    “是吧，我记得这个学期的课表上，开始安排家政课了，也许到时候能够品尝到秋酱的手艺呢。”
    “……”
    其实白水秋也不是完全对厨艺一窍不通。
    她前世在华夏生活的时候，是做过一些诸如西红柿炒鸡蛋之类的简单菜式的，但大多数时间都是直接煮泡面。真要论起厨艺，只能说做出来的东西可以填饱肚子，不至于弄出盐糖不分的笑话。
    但眼下，白水秋并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
    “好啦，先不说这些了，开始准备晚上的宴席吧，早苗学姐他们可能快来了……”
    说是准备，但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无非就是把几排榻榻米、蒲团从内室搬出来，挪到外面的林间空地上。再把饮料酒水、餐具之类的东西，也一一用袋子提到那边，简单布置一下场地。
    在这个过程中，收到过白水秋邀请的栗见早苗等人陆续赶到了。
    一番寒暄交谈过后，是喜闻乐见的送礼物环节。
    栗见早苗、日向飞鸟、还有加奈子的礼物，都是那种包装精美的手工艺品，比如八音盒、积木拼图等等，虽然不是很名贵，但是样式配色都很精美，显然是花费了一番精力用心挑选的。
    而几位对策组成员送出的礼物，则是或多或少都与灵异层面有关。
    铃木珠希送出了一段御神木。
    这东西是玉前神社的特产，据说是从铃木家族世代供奉的千年神木上面，脱落下来的枝干，内里蕴含着蓬勃的生命力，是制作法器的绝佳素材。
    十兵卫的礼物是一把古刀。
    据说是由江户时代的著名刀匠源清磨亲手打造，名为“观月”，在以此刀在月下挥舞时，刀身上面会悄然浮出银白色的熠熠光华，有如受到了月神的赐福，因此得名。作为剑术世家柳生一族的传人，十兵卫以这样一把古代名刀作为贺礼，也算是合情合理。
    还有朝仓麻美的礼物，是一串金色的小铃铛。
    【金纹铃】，是这串铃铛的名字。
    这东西是一种声波类的法器，在摇动的时候，可以让敌人陷入心智混乱的状态，无法动弹。而效果持续的时间，要视对手的实力而定，通常在半分钟左右，如果遇到实在非常强悍的对手，也能拖延个几秒钟的时间。
    总的来说，算是一种质地很不错的辅助法器了。
    而且，在某些特殊的场合，也许能发挥出一些意想不到的作用。甚至可能就是那么几秒钟时间，就可以决定一场战斗的胜负。
    对此，白水秋却之不恭。
    但是和以上所有礼物相比起来，最为特殊的，还是鹫峰紫苑送出的礼物——
    “这是什么？”
    神社内室，挂着“秋”字的卧室内。
    白水秋把铃木珠希等人所赠的礼物全部放在自己的书桌上，然后回过身来，看着被鹫峰紫苑拿在手里的东西，蹙起眉头。
    是一颗红色的水晶球。
    不，其实球体本身是无色的，大约只有有婴儿拳头大小，上面用密密麻麻的笔锋，绘制着一团有如星象图一般的术式，而且这些术式还在灵力的作用下向外散发着蒙蒙的毫光，目测是构筑成了一道特殊的封印法阵。
    而在球体内部，则是簇聚着一团鲜红欲滴、又形如雾气的事物。
    模样看起来相当眼熟。
    “这东西，该不会是……红雾吧？”
    “是的。”
    鹫峰紫苑很干脆的点了点头，承认了白水秋的猜想：“还记得我上次曾经跟你说过，关于红雾，我有一点不太成熟的想法想要验证一下吗？现在那个想法已经验证成功了。”
    “您是说……”
    “红雾的几种主要能力，吞噬、增殖和进化，都是以‘吞噬’为核心的，只有在吞下了大量的血肉以后，它的另外几种能力才会渐渐显露出来，这也是它在‘里世界’内四处掠食的原因。
    那么……
    如果反过来呢？
    也就是，利用了红雾的吞噬能力，通过主动投喂的方式，来加快它的成长速度，会怎么样？”
    “嗯？？”
    听着鹫峰紫苑的解释，白水秋蓦然睁大眼睛。
    老妖怪这段话的意思其实很简单，大体上可以理解为：野生的老虎性情凶猛，战斗力强悍，能够对人类造成致命的威胁，可如果把它们抓起来，用饲养的方式来培育长大，就可以把针对别人时的威胁，转化成为自己所用的助力。
    可……
    红雾的危险程度，又何止是老虎的几十倍。
    通过“主动投喂”的方式，来加快这东西的恢复速度，这是正常人能够想到的办法？
    “……我之前试着给它喂了几条怨灵，观察了几天，确认了猜想，因此，我后来又把几滴鬼族的血液，也滴落到了这团雾气中，之后只过了短短一天的时间，这东西的妖气就变得比最开始凝练了近十倍。如果现在不是被封在这个水晶球中，它的规模应该有这么大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鹫峰紫苑伸开双手比划了一下。
    “鬼族的血液……”
    白水秋听着鹫峰紫苑的讲述，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你不会把茨木童子那只断手内的血液，当作饲料喂给了它吧？”
    “对啊，你怎么知道？”
    鹫峰紫苑用理所当然地目光看了一眼白水秋，然后微微一笑：“嘛，看来还是小秋和我心意相通，否则怎么可能连这种事情都能轻易猜到。”
    “……”
    白水秋心说心意相通个鬼。
    大江山的鬼族都覆灭一千年了，只剩下茨木童子带领的这一批还在苟延残喘，而且其中绝大部分都在上个月的落雷山谷内，被鹫峰紫苑一把火烧光了。所以能被她拿出来作为饵食的，不是来自茨木童子就是来自星熊童子。
    而后者的尸体已经被京都对策组拿走，她也没看到鹫峰紫苑有特意收集它的血液，那就只能下前者了。
    可问题是……
    用茨木童子这一级妖怪的血液去饲喂红雾……这算什么操作？
    先不说暴殄天物的问题了，鬼族的血液按理说也算是一种稀有的法器制作素材，就说这件事情本身……
    难道就不怕玩脱了？
    “这个嘛，你可能忘记它在‘里世界’内是如何被干掉的了。
    就算它把那只鬼手内的血肉全部吞噬，顶多也就是成长到和之前全盛时期一样，既然我能杀它一次，也就能再杀第二次。
    你见过有猫在玩弄老鼠的时候，被老鼠反过来咬死的先例吗？”
    鹫峰紫苑脸上依然挂着笑，轻描淡写地说道：“再说了，我在饲喂它的时候，是一直控制着‘食物’的份量的，不过是茨木童子的几滴血液而已，还在可控的范围内。
    而且我也仔细想过了，其实是有一种办法，能够确保将红雾完全掌控起来的，也就是先由我出手，将这东西残留的所有意识，全部清空，让它变成一张白纸。
    然后再由小秋你出面，和它签署式神契约，将它收服为式神。
    现在的红雾，并没有从被我斩杀过的状态中恢复多少，基本上正处于最为孱弱的时候，也是你可以对它提出最为严苛的制约的时候。能力再怎么凶悍的邪物，只要把制约的条件设定好，再布下违反条约时的后手，就可以保证让它乖乖听话了。
    所以……
    这只名为‘红雾’的式神，就是我为你精心准备的生日礼物了，是不是觉得很惊喜？”
    “你……是在说真的？”
    白水秋的面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她之前的确是有问过鹫峰紫苑，红雾是否可以被收为式神。
    但那时候只是出于以防万一的心理，想要确认一下这团红雾并不是被九菊一派、或者“里世界”内的什么东西操控着，过来找她和结夏等人的麻烦的。可现在，听鹫峰紫苑话语中的意思，倒好像是当真了？
    这……
    从感性上来说，对于这团来历不明、性质诡异、而且还曾经杀死过自己的东西，白水秋有种天然的抵触心理。
    而且她不怎么喜欢红雾的样子。
    雾气什么的，总是让她不自觉地想起在灯笼山上看到的那片漫山遍野的白雾，有种很压抑的感觉。
    但是从理性上来说，红雾的能力又的确很强大，并且成长路线和鹫峰紫苑这类常规的妖怪不同，不需要常年累月的修行和积累，只需要有足够多且强大的血食，就可以比较轻易地达到较为强大的实力层次，能够为接下来的战斗提供不小的助力。
    两相考虑之下，白水秋竟然又有点心动了。
    “紫苑老师，你确定可以把这东西的意识完全清空吗？”
    白水秋又确认了一遍。
    “当然确定。
    比起修改记忆这种精细的工作，我其实更擅长破坏，也就把一个人的记忆直接暴力清空。红雾的意识其实是最初的那片古战场、还有大量被它杀死和吸收过的人的意识，混在在一起所形成的聚集体。
    在没有真正凝成一体之前，这种意识是最容易被抹除掉的。
    怎么样，小秋，这份生日礼物，你还算满意吗？”
    “……”
    白水秋轻咬贝齿，犹豫了几下，依然没有下定决心。
    “这份生日礼物……实在是让紫苑老师您费心了，不过我还是想等过完今天的生日以后，再尝试和红雾签订契约。”
    收服红雾为式神，的确是一件很值得尝试的事情，不管成功与否，至少可以摸索一下【契约术】的规律，毕竟自从得到了这门法术以后，白水秋一共也只用了两次而已。
    但是在不清楚这个过程中可能发生什么事情的前提下，她也不敢随便冒险。
    原本是在高高兴兴的过生日，要是出点什么不可预料的意外，那就要乐极生悲了。
    “也好。”
    鹫峰紫苑耸了耸肩，随口应道：“那我就把这份礼物再帮你保留一天吧。等你和它签订了契约以后，我会再把手里剩下的那一部分茨木童子的血液，也尽快饲喂给它的。
    嘛，茨木童子和它的断手之间是有一些特殊的维系作用的，说不定现在已经感觉到了我对这只鬼手做的事情，在往千叶县这边赶过来了，所以要做什么的话，还是尽快下定决心吧。
    我很期待当茨木童子那家伙看到由红雾凝成的‘它’时，脸上会露出什么表情。
    一定会很精彩吧。”
    “……”
    白水秋瞥了老妖怪一眼，没有就这个女人的恶趣味作出评价。
    其实就算把那只鬼手全部喂给红雾，这东西顶多也就是形成一个山寨版的“茨木童子”，无论是形象还是实力，都不可能和茨木童子本人相比的。
    真要按照鹫峰紫苑说的那样……
    大概就属于伤害性不大，侮辱性很强的情况了。
    在白水秋和鹫峰紫苑结束交谈，来到外面的客厅内的时候，参加生日宴的所有客人已经全部到齐了。
    这会儿正在客厅的沙发左右或坐或立，一边打了招呼，一边小声地聊着天。
    栗见早苗和日向飞鸟纷纷向老妖怪打了招呼。
    名义上，这个女人毕竟还是成田高中的老师，而且之前文化祭的时候，就曾经到白水秋所在的一年B班来过几次，所以日向飞鸟对她并不陌生。
    另外……
    朝仓麻美也向鹫峰紫苑招了招手，一双清亮的眸子里蕴着几分微妙的意味。
    “紫苑老师，好久不见。刚才听早苗同学说，您的弓术相当精湛，恰好我在这方面也有几分涉猎，若是有机会的，希望能与您交流一下心得。”
    面对朝仓麻美这番隐隐有些意有所指的话，鹫峰紫苑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抿唇一笑：
    “会有机会的。”

第658章
    这两句看似寻常的对话，其他人听得懵懵懂懂。
    但白水秋却是心思洞明。
    “果然……”
    朝仓麻美是知道老妖怪的身份的。
    对于这一点，她本来还不是很确定，毕竟不曾亲眼所见，只是有这方面的怀疑和猜测而已，直到前几天才终于从老妖怪那里得到了亲口承认，然后现在又被眼前的这一幕再次验证了一遍。
    原本白水秋还有点担心，麻美是否会将鹫峰紫苑的身份当众说破。
    但事实证明，是她多虑了。
    尽管这个女孩看起来有点跃跃欲试，好像很想和鹫峰紫苑“交流”一下弓术修炼的心得，但也很清楚分寸，所以言语间丝毫没有提及灵异方面的事情，只是对老妖怪简单寒暄了两句，就转而看向了白水秋，向她说了几句生日祝福的话。
    至于铃木珠希和十兵卫……
    这两人则是从头到尾都一无所觉。
    他们俩的灵视能力毕竟就没有朝仓麻美那么出众，这次又因为是以客人身份前来，并没有把罗盘带在身上，所以就算依稀看到鹫峰紫苑的气息有些异样，但也没有往青鹭火身上联想。
    不过……
    在客厅内同时聚集了对策组、人类巫女、存活千年的老妖怪、前任IH大赛季军、以及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的情况下，白水秋的言行也不由自主地变得谨慎起来，在和麻美等人交谈的时候，都需要先慎重思考一下，再开口说话。
    在这样略显诡异的气氛下，时间过的仿佛格外缓慢。
    终于。
    大约十几分钟后，就听到哗啦一声——
    内室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身前挂着一张白色围裙的神代惠子出现在玄关处，朝着客厅内招了招手，笑眯眯地喊道：
    “秋酱，还有大家，饭菜已经准备好了，请过来用餐吧。”
    闻言，白水秋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然后起身招呼着室内的众人，一起往外面走去。
    晚间的树林内，空气很清新。
    因为已经步入初秋，蚊虫比夏天的时候少了许多，生活在树丛中的昆虫也大多都蛰伏了起来，很安静。
    这次生日宴的饭菜都是千代和白水佳世准备的。
    为了筹办这些饭菜，两人从上午就开始忙活，足足花费了一整个白天，期间凉子也搭了把手，才终于把一切准备妥当。
    在白水秋带着鹫峰紫苑等人从内室过来的时候，被神代惠子带来的那几位女仆帮忙把这些饭菜在碗盘里面盛好，再一一从厨房内端出来，自榻榻米一角开始流水上菜，很快就将两排竹席摆满，看起来很丰盛。
    除了白水秋以外，一行人按照长幼尊卑的顺序依次落座。
    等到所有人都坐好以后，由千代和神代文山这两位辈分最高的长辈开口说了几句场面话，然后整个庆生宴就算是正式开席。
    一般情况下，在有长辈在场的饭局上，气氛往往都会比较严肃。
    但千代和神代文山这几位长辈都是性情很随和的人，丝毫没有身为长者的架子，所以用餐时的气氛还算热烈。
    尤其是在切蛋糕的时候。
    这块16寸的三层蛋糕，是千代和白水佳世提前半个月左右，从市内的蛋糕店里面预定的，上面放了很多各色水果和奶油、巧合力，一看就知道价格不便宜。哪怕是把前世的经历加在一起，白水秋也没怎么吃过这么高档的蛋糕，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大快朵颐了一番。
    唱生日歌和吹蜡烛的环节自然也是不可或缺的。
    对于已经两世为人的白水秋来说，这种事情做起来略显尴尬，所以从吹蜡烛开始，她的脸色就一直是红彤彤的，让坐在对面的铃木珠希忍不住调笑了几句。
    鹫峰紫苑更是一直不动声色地将视线停留在她这边，眼神中夹带着一丝促狭的味道。
    切蛋糕和分蛋糕的过程没什么好说的。
    席间。
    白水秋开了几瓶果汁，和神代惠子等人依次碰了几杯。
    而鹫峰紫苑、十兵卫、还有宫城良田这几位都是已经超过了二十岁的成年人，所以也开了几瓶清酒，互相碰了一下杯子，小酌了起来。
    神代文山本来也想加入进来，被惠子以“医生叮嘱不宜喝酒”为由，劝阻了回去。
    相比于神代圭介，这位老人似乎更愿意听从自家孙女的话。
    值得一提的是，宫城良田的酒量相当不错，虽然年龄比十兵卫大了快两圈，但是没一会儿，就把十兵卫这个年轻人给喝趴下了，伊藤先生也以酒量不济为由开始往桌子上趴，只剩下鹫峰紫苑还在继续喝着。
    一时间，这两位隐隐较上了劲，一瓶接着一瓶清酒喝了起来。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宫城良田不胜酒力，而鹫峰紫苑还在慢悠悠地自饮自酌着。对于妖怪的体质来说，千杯不醉只不过是一项基本能力，甚至都不需要动用妖力，和人类拼酒，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等吃完了蛋糕以后，千代和神代文山就找了个借口先行退席。
    然后白水佳世也以上洗手间为由，从竹席前离开。
    这样一来，在场的就只剩下一群和白水秋年龄相仿的年轻人……
    除了鹫峰紫苑。
    ——如果按照真实年龄计算， 今天这场生日宴的十几位主客年龄加起来，大概都没有这位老妖怪的年龄大，不过这个女人对外展露出来的二十六七岁的外表，却是很有欺骗性，好像比其他人大不了几岁的样子。
    这时候，桌子上的饭菜已经被吃掉大半，神代惠子从自己的提包里面掏出了一副花札纸牌，提议玩会儿游戏，娱乐一下。
    所谓花札，是东瀛的一种特色游戏，使用的牌叫做花札牌，数量和花色都与普通的扑克牌不同，规则也比抽鬼牌要复杂一些。
    白水秋不懂规则，所以没有上场，只是坐在旁边小口吃着果盘。
    但铃木珠希、栗见早苗、加奈子等几个此前甚至都没怎么见过面的女生，这时候却是借着场中的氛围凑到一起，玩起了抽牌的游戏。
    朝仓麻美和结夏坐在旁边看着。
    小丫头显然是对花札牌的游戏规则有点好奇，问了几句，朝仓麻美在旁边轻声解释着。
    玩了几局后。
    最先提出游戏建议的神代惠子，就把手里的牌交给了日向飞鸟，然后悄悄退到一边，凑近到一直旁观几人玩耍的白水秋身边，压低声音问道：“秋酱，可以占用你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吗？”
    “嗯？”
    在白水秋略显疑惑的注视下，神代惠子抿唇一笑，故作神秘地说道：
    “我之前不是说了吗，除了在车上送给你的那件礼物以外，我还帮你准备了另外一样礼物，不过需要到山势较高处才能看到……如果不觉得麻烦的话，还请秋酱和我一起，去一趟山顶上，会有惊喜的哦。”
    “山顶……”
    白水秋挑了挑眉，心里隐约有了一点猜测：“只有我们两个人吗？”
    “这个嘛……”
    神代惠子抿了抿嘴唇，轻声说道：“我是没关系的，看秋酱你的意思啦。不过如果是往山上去的话，人太多也会不太方便吧？”
    “……”
    白水秋有点意动，但心理还在想着另外一件事情：“可是早苗学姐，还有紫苑老师他们……”
    作为这场生日宴的主角，她如果这么不声不响地单独离开，总觉得有点不太合适。
    神代惠子也往竹席的另一侧瞥了一眼，小声劝说道：“放心吧，只是一小会儿而已，很快就能回来，学姐他们应该不会在意的。”
    “……那好吧。”
    在女孩一脸期待的注视下，白水秋终于应了下来。
    往正在玩着纸牌游戏的铃木珠希等人那边看了看，就悄悄从椅子上起身，跟在神代惠子身边，往旁边的树丛方向走了几步——因为这次宴席是在林间空地举行的，所以只需要稍微走上几步，就能踏入到树林之中。
    这时候，夜色已经很深了。
    借着暮色的掩护，白水秋和神代惠子一起从树林间内悄悄离开，沿着略显泥泞的山道，往后山走去。
    天目山的面积其实不算小。
    整个山头约摸两米高的样子，天目神社所处的地方，其实是在山腰偏下的一块区域，垂直高度大约也就六七十米。而白水秋平时修炼拳术和灵力时，经常去的那条小溪，则是位于山峰的上侧。
    如果只有白水秋自己一个人上山的话，二十分钟是足够往返一趟了，甚至还能剩余不少时间。
    但是和神代惠子一起，行进速度就需要考虑后者的体质了。这个女孩的体力比一般人较弱，而且也很少走这种崎岖的山路，哪怕有白水秋在前面引路，还是走的有些吃力，用了十分钟左右，才刚刚抵达到白水秋平时修行的那条小溪旁边。
    到了这里，神代惠子已经有点气喘吁吁。
    为了防止这个女孩因为运动过度，出现心脏方面的问题，白水秋提议在溪水边休息一下。
    “抱歉，秋酱，我的体力有点太差了……”
    神代惠子将身子依靠在溪边的石头上，一边努力调整着呼吸，一边略显歉意地说道，脸色因为这番跋涉而变得有些潮红。
    白水秋摇了摇头：“这种事情不需要道歉的，该说抱歉的应该是我才对，刚才过来的时候走的太快，没有考虑到你的身体状况。”
    说起来……
    白水秋在最开始从系统那里得到【呼吸法】的时候，曾经有想过将这个法术，教授给神代惠子，通过后者“提升心肺功能”的作用，缓解甚至治愈这个女孩的心脏病。但因为她自己得到【呼吸法】的时间也不长，所以才暂时没有将这个想法落实。
    不过现在嘛……
    经过一个多月来的修炼，白水秋对这种法术的作用机理已经有了一些体悟，大概可以按照这个想法稍加尝试一下了。
    不过如果真要做的话，最好还是先询问一下雨女或者老妖怪的意见，以免出现疏漏。
    白水秋在心里默默盘算了一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过去。
    还不到两分钟，神代惠子就重新站起身来：“秋酱，我可以继续出发了。”
    “咦？不再多休息一会儿吗？”
    在白水秋的注视下，女孩摇了摇头：“不用了，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而且……时间太晚了也不好，还是等到了山顶上再休息吧。”
    “……好吧。”
    其实她们和山顶的距离已经很近了。
    从这条小溪横穿过去，再往山上走一回儿，就是整个天目山的最高点了。
    白水秋之前曾经往那边去过几次。
    其中和现在相隔最近的一次，是在今年五月份的时候。
    但因为当时正值梅雨季，又是暮色深沉的傍晚时分，从山顶向下俯瞰的时候，只能看到一些黑黝黝的树丛和零星的灯火，没什么意思。所以在那之后，白水秋就没有再往那边去过。
    没什么看头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是因为想要去往山顶的话，就必须穿过那条小溪，而在溪流最窄的地方，水面也有三四米宽。
    虽然中间有几块石头可以用来垫脚，可是石头中间的距离，还是稍微远了一点，哪怕再怎么小心，也很容易沾到一身水。五月份的时候，白水秋的体质还没有现在这样强韧，只能老老实实地脱下鞋子，趟水过去，等回到神社以后再用热水洗个脚。
    而等她有了纵身一跃横跨过去的能力以后，又没有再往山顶去的心思了。
    可现在嘛……
    “惠子，这个距离你能过得去吗？”
    趁着神代惠子休息的时候，白水秋踩着小溪旁边松软的土地上徘徊了一会儿，目测了一下溪流最窄的地方的水面宽度，然后走回到惠子旁边，问了一句。
    女孩微微眯起眼睛，有点不确定地轻咬着嘴唇：“应该可以吧……”
    “应该？”
    也就是吃不准的意思咯？
    白水秋微微蹙眉，视线在略显湍急的溪水还有神代惠子之间徘徊了几下，略一犹豫，提议道：“那，我背你过去吧？”
    她原本是想说“抱”的。
    可是那种姿势未免太过羞耻了一点，而且就连她好意思说出来，神代惠子可能也不太好意思接受，所以还是“背”来得更平实一点，就算被别人看到了，也不会有什么特殊的想法。
    毕竟，今天到天目山来参加生日宴的客人有点多，虽然都算是比较熟识的朋友，可她和神代惠子的事情，是不便为外人所说的。尤其如果是被结夏看到了，再告诉白水佳世或者千代的话，恐怕不太好解释……
    “诶？？”
    神代惠子愣了一下，然后一双眸子蓦然睁大。
    随后，这个女孩的呼吸声明显加快了几分，有点嗫嚅地张了张嘴，吞吞吐吐的说道：“也不是也行……但是那样的话会不会太麻烦秋酱你了……而且，我其实很重的，万一在小溪里面摔倒了的话……”
    “放心好了，没关系的。”
    白水秋微微一笑，语气轻描淡写。
    “……那好吧。”
    神代惠子纠结了一会儿，终于算是默认了。
    当即，白水秋在小溪边脱下了鞋袜，舒展了一下身子，就原地蹲了下来。旁边的神代惠子则是一脸局促，双手都有点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的样子，深吸了几口气，才走近过来。先把白水秋刚才脱掉的鞋袜提在手里，然后又往白水秋背上趴了下来。
    感觉到女孩的身体重量压上来以后，白水秋将双手放在女孩的腿弯处，就轻轻松松站起身来。
    神代惠子的身体其实很轻。
    这个女孩的个头和白水秋差不多，大约一米六上下的样子，又是纤瘦型的身材，体重目测也就九十斤上下，在白水秋调动了体内灵力的情况下，说是轻若无物有点夸张，但绝对谈不上重。
    而且……
    因为是夏天，两人身上穿着的衣物都很单薄，在这种姿势下，神代惠子的上半身紧紧挨在白水秋的后背上，柔软细腻的触感透过衣服传递过来，让白水秋的身子一僵，呼吸略微有些加快。
    而神代惠子的心跳变化，则是更明显一点。
    甚至隔着两层衣物，白水秋都能很清楚地感觉到这个女孩胸腔内的砰砰跳动。
    在这种情况下，神代惠子一张白皙的小脸涨得通红，双手却是下意识地抱紧了白水秋的脖颈。
    “呼……”
    略微吐了口气后，白水秋向前踏出一大步，稳稳踩在了距离溪边最近的第一块石头上，然后立刻又踏向了第二块，前后甚至都不超过五四秒的时间，已经出现在了溪流对面，整个过程身轻如燕。
    其实在动用全力的情况下，她甚至可以纵身一跃直接跨过三四米宽的水面，但那样的话，起落的幅度未免太大，考虑到身上还背着一个人，只能追求稳当一点了。
    等到越过小溪以后，白水秋并没有立刻停下，而是又往前走了一段，直到穿过了溪流旁边那片因为长期受到水流冲刷而显得凹凸不平的沙石地面以后，才停下脚步，轻吐了一口气：“到了。”
    “诶，这么快？”
    神代惠子愣了一下，好像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足足过了五六秒钟的样子，这个女孩才红着脸，有点依依不舍地从白水秋身上跳了下来。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出声。
    溪水边陷入了一片安静，只听到水流的哗哗声，与婆娑的落叶声交替响起，中间还混杂着两个轻微的心跳声。其中频率较快的那个显然是神代惠子，这个女孩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紧张情绪中脱离出来，足足过了有两三分钟，才慢慢平复下来。
    “对了，秋酱你的袜子……”
    神代惠子把手里的鞋袜递了过来。
    “谢谢。”
    因为双脚上沾了一些砂土和水渍，白水秋就地坐下，用驭水诀操控着一股水流飞过来冲洗了一下，才示意风狸吹了口风，帮她把脚上的水吹干，再重新穿上袜子。
    不得不，风狸的能力在这种生活场景下还是相当方便的……
    在这个过程中，神代惠子将视线从背后投了过来，越过白水秋的肩膀，看向她白皙的双脚，悄悄吞咽了一口口水，然后又将目光悄悄挪开。
    “走吧。”
    白水秋重新把鞋子穿好，开口说道。
    “嗯。”
    神代惠子点了点头，
    就在两人开始向树林外侧走去的时候，白水秋忽然脚步顿了一下，回头看向了过来时的方向。
    在那边，一条模糊的身影悄然跟了上来。
    虽然距离尚远，中间又隔着一片重重叠叠的树影，有点看不清楚面容，但是从后者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却很明显地彰示了她的身份。
    是鹫峰紫苑。
    在白水秋看过去的时候，鹫峰紫苑也注意到了她的视线，但只是微微一笑，做了一个挥手的动作，并没有要跟过来的意思。
    “秋酱？”
    神代惠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白水秋下意识地转过头来，等到再往那条溪水边瞥去的时候，鹫峰紫苑的身影已经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在吃不准这个女人的用意的情况下，白水秋也不好多做解释，只能当作鹫峰紫苑是出来散步外加醒醒酒，转身跟上神代惠子，继续往山顶走去。
    又走了一两分钟的样子。
    眼前的景色就变得豁然开朗起来。
    这里就是整个天目山的山顶了，也是海拔最高处。
    说是“最高”，其实也就不到两百米。
    但考虑到东郊一带没什么高楼大厦，附近大都都是一些零散的村落，所以从这个高度往下俯瞰，其实就已经有点一览众山小的味道了。
    至于头顶上方，则是一片黑沉沉的夜幕。
    因为是阴天的缘故，看不到月亮，不过倒是有一些星星，零零散散在没有被工业化污染过的高空中幽幽闪耀着，清晰醒目。
    白水秋和神代惠子先后在一片光秃秃的土层上方停了下来，略显冷冽的山风从四周吹荡过来，将两人的发丝和衣袂都高高吹起。白水秋眯起眼睛，往周围扫视了一圈，就近找个一块干净的石头，用手掌轻拂了一下，招手道：
    “惠子，这边。”
    “嗯。”
    神代惠子应了一声，但一双眼睛还是定在某个方向，看了一会儿，似乎确认了什么，然后才往白水秋所在的石头这边走了过来。
    等坐下以后，又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小声嘀咕道：“应该快了，比预计到达这里的时间晚了一点，但还不算迟……可以开始了。”

第659章
    最后一句话是对着话筒说的。
    伴随着这句话，神代惠子悄悄按下了一处发送键，然后就把手机屏幕关掉放到了一边。
    “什么开始了？”
    白水秋微微一怔。
    神代惠子没有回答，只是莞尔一笑，将身子往白水秋这边凑近了一点，和她挨在一起：“我说的第二件礼物，大约再有一分钟左右就会出现了，所以还需要再稍微等一下。”
    九月初秋，又是晚间时分，山间的温度还是有点低的。
    尤其是两人刚才上山的时候，身上穿的衣服都很单薄，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可往山上一走，再吹了会儿风，自然就渐渐生出了几分寒意了。
    神代惠子的脸色很快就开始发白。
    白水秋身上没有穿多余的外套，自然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将外套脱下来给神代惠子御寒。
    当然了……
    就算把外面的T恤脱下，她也还有内衣遮挡一下，不至于完全光着身子，但那样未免太不雅观了。
    因此，白水秋能做的也只是刻意地将自己的身体往前倾了一点，将神代惠子的半边身子挡在背风的一侧，才看到后者被山风吹得略显苍白的脸色上面，渐渐恢复了几分红润。
    可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神代惠子依然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好像在心里默默计算着什么。
    一分钟的时间过得很快。
    到了某一刻的时候，神代惠子忽然扭头看向夜空，嘴里轻声说道：
    “要开始了哦。”
    白水秋顺着她的视线，也抬头看向了黑沉沉的夜幕。
    几个呼吸过后，就看到一抹明艳的光点从地面上某处地势略高的地方发射出来，在升入到百余米的高空中时，化作一团璀璨的花瓣，在黑沉沉的夜色中绽放开来！明艳的光辉在一瞬间，就将周围的大片天空照亮！
    嘭——
    直到这团花瓣散开以后，才听到一阵爆炸的声音，顺着呼啸的山风传了过来，在周围的山峦中间回荡了几下，带起了一阵幽幽作响的回音。
    因为白水秋和神代惠子身处的位置，是在一百六七十米高的山顶，所以高度几乎和这些花瓣平齐。
    在这种情况下，两人的视野无比清晰，整个画面的任何一处细节都尽收眼底——
    是烟花！
    而且……
    还不止一颗。
    刚才的那一刻烟花弹，好像是一个信号，转眼间，就有第二颗、第三颗烟花……接二连三地腾入天空，化作不同颜色的花瓣，在黑漆漆的夜空中肆意绽放开来，绚丽多姿。
    “惠子，这些是……”
    白水秋惊讶的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同时用余光瞥了一眼身边的神代惠子。
    其实不用问，她也能猜出，这些烟花应该都是惠子安排的。
    像这种数量和成色的烟花，想要全部买下来，绝对是一笔不菲的开销，在白水秋身边的人里面，也只有惠子和老妖怪才有这样的财力，能够承担得起这种规格的花费了。
    嘭——
    烟花还在继续响着。
    不下数十颗烟花，短短几分钟内接连从山下射入到天空中，在黑暗的夜幕下恣意盛放，樱花、蒲公英、波斯菊、满天星……还有各种说得出说不出名字的花朵和动物图案，簇聚在一起，将整个夜空染成了一片花的海洋。
    烟花爆炸的声音响成一片。
    白水秋刚刚出口的声音被淹没在这片声响之中，但神代惠子却好像是听到了，回眸看了过来，微微一笑，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一句：“还有一轮哦，快看天空。”
    “？”
    白水秋依言将视线收了回来，重新看向了头顶上方。
    恰在此时。
    又有一排巨大的烟花弹，在短暂的沉寂过后又一次被投入到了天空之中，一共十六枚，几乎被同时射出，仿佛一道道逆飞的流星划破夜空，然后在短短数秒钟的时间内炸开，带来的声浪远远比刚才那一串要惊人得多。
    这大概是最后一波烟花了。
    十六枚，十六种颜色，想来是取她十六岁生日的寓意。
    在白水秋的目光中，就看到粉红、鹅黄、水蓝、墨绿……各种颜色的光芒在黑沉沉的夜幕中连成一片，拼出两行文字——
    “小秋，生日快乐！”
    烟花浮现出来的同时，神代惠子的祝福声也适时地从耳边响起。
    就在刚才，在白水秋仰头望天的时候，这个女孩并没有转过头去，而是始终都在目光定定地看着她被烟花照亮的侧脸，然后在白水秋回过头来的时候，展颜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这个就是我之前说过的另外一份礼物了，因为时间仓促，所以只能做了这么一点点准备，不知道秋酱你是否喜欢。”
    “……”
    白水秋慢慢将视线从烟火中收了回来，看向了旁边的神代惠子，喉咙微微动了一下，却没有开口。
    她并不是没有见到烟花。
    无论是前世身在华夏的时候，还是这一世身处东瀛，在京都等地的夏日祭上所看到的烟火，都各有各有的特色。更不用说在电视和网络上，看到的那些盛大仪式的开幕典礼上的烟火了。
    但是，隔着一层屏幕看到的景象，与眼前的亲眼所见，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概念。
    神代惠子准备的这场烟花，虽然在规模上无法和夏日祭时那种半个城市一起燃放的烟花相比，但是震撼程度却是丝毫不逊色，甚至还犹有过之。毕竟一般由官方组织的祭典上，反而不会出现如此昂贵的烟花。
    更重要的是……
    这场烟花，是专门为了她而燃放的。这其中所蕴含的寓意，就有点沉甸甸的了。
    在烟火的映照下，白水秋张了张嘴，轻声说道：“谢谢你，惠子。”
    “这份生日礼物……我很喜欢。”
    听到这句话时，神代惠子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了，一双眉眼笑得好像弯弯的月牙：“你喜欢就好。”
    “……”
    神代惠子采购的这批烟花弹，显然都是特制的，在半空中的滞留时间远比一般的烟火要长。即使在爆炸声消失以后，漫天的烟火依然持续了近一分钟的时间，才开始渐渐淡去。
    火光照亮的岩石上面，白水秋和神代惠子相隔数尺互相看着对方，都没有挪开视线。
    片刻的安静。
    也不知道是谁先有了动作，两人不约而同地往对方那里凑近了一点，然后，又凑近了一点。
    在这场盛大的烟火所带来的旖旎气氛下，似乎不做点什么，就会让漫天绚丽的烟花失去意义。
    距离越来越近。
    在这种情况下，白水秋甚至都能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气息拂过自己的面庞，伴随着空气中一股若有若无的奶香味，有种痒痒的感觉，从脸颊处油然而生。不过在所有景色中，最为醒目的，还是那一双淡粉色的樱唇。
    两双眼睛慢慢闭合，两张樱唇也快要触碰到了一起。
    但就在这时候……
    忽然又有另外一股气息向山上迫近过来。
    白水秋的反应比平时迟钝了几秒钟，才回过神来，原本有点沉浸在氛围中的意识，迅速变得清醒过来。
    “有人过来了？”
    那股气息来得很快。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强劲的妖气，从不远处的树林中冉冉腾起，明明白白地昭示了来人的身份。
    ——整个天目山上，能够释放出这种强度的妖气的人只有两个。
    而雨女的气息是潮湿温润的，与眼下的这种气息截然不同，所以也就只剩下另外一个答案了。
    “是紫苑老师？”
    在白水秋扭过头来，用余光往树林内扫视的时候，就感觉到一股妖力在看不到的树林阴翳后方鼓荡开来，赫然形成了一对有如羽翼般的形状，将身侧的空气往周围扫荡开来，形成了一股迅猛的旋风。
    这种变化，不仅是白水秋，就连神代惠子也感觉到了。
    毕竟，这个女孩虽然没有灵媒体质，捕捉不到妖气，可是被鹫峰紫苑的妖力掀起来的山风，却是非常明显的吹了过来，将两人的发丝从背后微微向上撩起。
    “诶？”
    两个女孩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睁开眼睛往对方那里看了一眼后，就扭过头来，彼此的脑袋还挨在在一起，看着妖气浮现出来的那片树林，有点搞不清楚眼下的状况。
    “紫苑老师，这是要……”
    难道……
    是有什么东西，借着这片烟火燃爆的声音作为掩护，往天目山这边过来了？？
    除了这个理由，白水秋想不出还有什么，能让鹫峰紫苑突然展露出这样如临大敌的模样，总不能是嫌这场烟花不好看，想要发泄一下愤怒什么的……
    很快。
    在白水秋的浮想联翩中，鹫峰紫苑的气息停了下来，好像是在树林中站住了脚步，抬头往夜空中即将散去的烟花看了一眼，然后做了一个深呼吸的动作，再张口一吐。
    ——这个动作，白水秋和神代惠子当然是看不到的。
    能看到的，只是一团近乎翠色的火焰，从那片树林间被吐了出来，迎风见长，转眼间就形成了一头比她自己的本体要小了无数号、但又栩栩如生的青鹭模样，轻啸了一声，就拍打着翅膀迅速向上飞起，只一转眼，就出现在近百米的高空之中。
    这一招，白水秋并不陌生。
    因为鹫峰紫苑在京都的时候就曾经用过一次，而且差一点就击溃了茨木童子的罗生门。
    可现在……
    难道是几个月前曾经在天目山上出现过的那种全身包裹着泥水的黑鸟又来了，才会让老妖怪做出迎战御敌的反应？
    只是一个闪念的功夫。
    下一刻，就听到——
    嘭！！！
    这一声，甚至比刚才那一串十六连发的烟花弹的声音还要响亮。
    伴随着滚滚的声浪在半空中炸开，蕴含在这只翠色青鹭体内的妖力，也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爆发了出来，赫然在高空中形成了一朵超大型的翠绿花朵模样。从刚刚出现时的花苞、到花瓣向四周张开、再到完全绽放，只不过是在数秒间发生的事情。
    等到白水秋和神代惠子回过神来的时候，整个天目山上方、乃至整个东郊上空的这偌大一片夜空，都已经被这团翠色铺满。
    原本已经有点黯淡下来的天空，也再一次被明艳的光芒点亮，整个东郊的上空又一次变得有如白昼。身处于山顶巨石上的白水秋几人，身影在光华中被拉的很长。
    这一团“烟花”，甚至比刚才的那串十六连发还要壮观。
    甚至，以人类现在的烟花制造工艺，是否能够制造出规模这么大的烟花，都是件有待商榷的事情。
    而且……
    大概是因为其中蕴含的妖力在发挥作用，让这团翠色的花朵，没有像普通的烟火一样很快就散去，而是继续在半空中哔哔啵啵地燃烧着，足足过了有两三分钟的样子，才渐渐淡化、消失。
    直到这时候，鹫峰紫苑才从树林内走了出来，伴随着一阵沙沙的脚步声，出现在两人的视线之中，微微一笑：
    “哟，晚上好。原来小秋和惠子同学都在这里啊，好巧。”
    “好巧……”
    白水秋没有纠结于鹫峰紫苑这番掩耳盗铃的问候，而是有点狐疑地看向天空，然后又看了看老妖怪，目光在两者之间流连了片刻，才有点迟疑地说道：“刚才……是有什么敌人从空中过来了吗？”
    好像也没有看到或者感觉到妖气的存在啊？
    “敌人？没有啊。”
    鹫峰紫苑耸了耸肩：“嘛，我刚才所做的事情，只不过是为了帮小秋庆祝生日而已，别想太多。”
    “……”
    白水秋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默不作声地往神代惠子那里看了一眼，发现这个女孩也在往自己脸上看过来，四目相对，两人的神情都变得有些古怪。
    烟花本身带来的震撼倒是其次。
    主要是……
    敢情老妖怪刚才突然动用妖力，憋了这么个大招出来，不是为了对付什么妖怪，而纯粹就是想要放个烟花出来应一下景？
    这算什么操作？
    “……”
    短暂的沉默。
    这样的气氛未免有些尴尬，彼此对视了一眼后，神代惠子轻咳了一声，打破了这份安静：“紫苑老师，刚才的那团烟花，应该不是您第一次使用吧？是以前就有精心练习过的招数吗？”

第660章
    “嘛，的确如此。”
    鹫峰紫苑微微一笑，开口解释道：“我在江户时代前后，曾经花费过一段时间研究了人类的烟火燃放工艺。本来是想从中获得一些灵感，触类旁通，却误打误撞地摸索出了用‘怪异之火’来燃放烟花的法术。
    这种法术，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用过了，手法稍微有点生疏。不过这次为了帮小秋庆生，临时起意用了出来，效果应该算不错吧？”
    “……”
    好吧。
    鹫峰紫苑的主要能力是火焰，和燃放烟火的原理区别不大，按理说只要稍加练习，用本身的能力制造出烟火，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只是……
    这个女人究竟是有多无聊，才会在这种无用的事情上面投入这么多心思？
    难怪会在比雨女多活了好几百年的情况下，还被后者后来居上……
    不过再怎么闲的无聊，也是老妖怪自己的事情，而后者在她的生日上用这种法术来助兴，就是主动对她示好，于情于理都应该感谢一番。所以白水秋虽然神情古怪，但嘴里还是轻声道了声谢。
    就是……
    这位老妖怪刚才出现的时机，多少有点不合时宜，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算好的，一下子就把刚才那种旖旎的气氛一扫而空。
    另一边。
    站在白水秋旁边的神代惠子神情有点扫兴地抿了抿嘴唇，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然后就再次扭头看向了白水秋，脸上重新流露出灿烂的笑容：“不愧是紫苑老师，轻易就做到了我们做不到的事情……
    秋酱，不趁现在烟花还没有散去的时候，许个愿吗？”
    “许愿啊……”
    白水秋其实对这种事情兴趣不大。
    毕竟，许愿这种事情如果真的有用，那么每个人都能成为百万富翁了，与其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愿望”上，还不如制定一套目标和计划，自己动手去实现，来得更加实际一点。
    但是在神代惠子略显期待的表情注视下，白水秋也不好扫了兴，当即微微一笑，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嘴里默默念叨了几句。
    等到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漫天的碧色已经濒临消散，“生日快乐”的字样也早就消失在半空中，只剩下一团茫茫的烟雾萦绕在烟花燃放的位置，证明着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秋酱，介意说一下你刚才许了什么愿望吗？”
    “愿望吗……”
    白水秋抬眸看了一眼神代惠子，又顺便扫了一眼正站在神代惠子斜后方，往她这边看过来，好像同样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的鹫峰紫苑，忽然笑了一下：“你猜。”
    “……”
    神代惠子和鹫峰紫苑当然猜不出来。
    在看出她不想主动透露以后，也就没有再继续追问。
    在前后两场烟火燃放完毕以后，时间已经非常晚了。一行三人没有在山顶过多逗留，很快就抬起脚步，准备往神社赶回去。
    ……
    刚才那么一大片烟花在高空中炸开，带来的动静还是相当大的。
    不仅半山腰处的千代等人陆续走到了庭院中，仰头看着夜空，山下的几条街道上，也陆续开始出现了人头攒动的景象，估摸着可能是东郊一带的村民从居住的房屋内走了出来，观赏这一幕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烟火。
    直到最后那团翠色的“烟花”散去，一行人还有点意犹未尽的样子。
    “话说……”
    “刚才的最后那颗烟花是怎么做到的，竟然能绽放到这么大？”
    林间空地上。
    栗见早苗将视线从夜空中收回来，有点奇怪地问了日向飞鸟一句，想要从她这位长期寄宿在天目神社的同学口中得到一些消息。
    但日向飞鸟也不清楚这些情况，只能有点支支吾吾地应了几句，说不出个所以然。
    而在庭院内，神代文山同样有点不明所以。
    神代惠子放的那一串烟花，他是知道的，而且还在其中，出了几分力。毕竟无论是出于神代和白水两家的世交情分，还是惠子和白水秋之前的友情，都值得花费这样一笔钱来置办这批烟花，为白水秋庆生。
    可最后那颗是怎么回事，神代文山就不清楚了。
    “可能……是惠子私下里找人特殊定制的？”
    唯一知道、或者说猜出了全部真相的，是来自对策组的朝仓麻美几人。
    只是……
    “最后那颗烟花，是青鹭火的手笔对吧？”
    “花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就为了做这种事情……难道妖力强大，就可以这样为所欲为吗？”
    在面面相觑地对视了一眼后，铃木珠希张了张嘴，有点吐槽不能。
    她所在的玉前神社也有拥有式神的，只不过因为某些原因，大部分时间都在通过沉睡来保存力量，所以在铃木珠希看来，像青鹭火这样随随便便就放个大招的举动，简直就是奢侈到令人发指。
    “不……这种事情可不单单是用奢侈就能形容的。”
    朝仓麻美摇了摇头，视线往鹫峰紫苑刚才坐过的位置上瞄了一眼，轻声说道：“青鹭火可不是那种能够被人随意摆布的妖怪，而以小秋的性格，也绝不会强迫手下的式神浪费妖力来为自己庆生。
    所以……
    这颗烟花只能是青鹭火自愿释放出来的。实力强大到这种程度的时候，又依然对主人忠心耿耿的式神，就算是在书法最为昌盛的平安时代，也并不是很多。
    有她在旁照拂，或许小秋日后的成就，有可能超过当时的所有修行者，达到和古代那些大阴阳师比肩的层次，也说不定。”
    前提是能够顺顺利利地成长下去，不再重蹈白水纱奈的覆辙……
    后面半句话，是朝仓麻美心里的默想。
    就在几人说话的这一会儿。
    白水秋三人已经从山林中走出来，出现在聚餐的竹席前。
    朝仓麻美最先注意到她们，立刻打住了刚才的话题，然后抬手招了招：“小秋，你回来啦，等你好久了，刚才的烟花真的很漂亮哦。”
    “抱歉，刚才稍微离开了一会儿……”
    白水秋面带歉意地欠身致意了一下。
    不辞而别的确有些不礼貌。
    不过在场的人，大多都已经猜到了她刚才和惠子等人一起去往山顶看烟花的事实，这时候也都纷纷露出笑意，并未苛责。
    作为妹妹的白水结夏更是兴冲冲地跑了过来，拉着白水秋的右手，嘴里一叠声地问道：“姐姐姐姐，刚才的烟花你们看到了吗，真的好漂亮啊！听飞鸟姐姐说，最后出现的那两行字是姐姐你的名字，难道那些烟花是姐姐你安排的吗？”
    “……”
    因为年龄尚幼，结夏的识字能力显然也恨不成熟，甚至都不认识“秋”这个字。
    不过言语中透露出的兴奋却是溢于言表的。
    对此，白水秋微微一笑，俯身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轻声说道：“姐姐刚才在山上的时候已经看到了，的确很漂亮。这是其他姐姐们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哦，等你将来十六岁生日的时候，姐姐也送给你这样一份礼物怎么样？”
    “真的吗？”
    结夏眼睛一亮。
    “当然啦，不过结夏要乖乖听话，不要乱做危险的事情哦。”
    其实白水秋的话，多少有点画大饼的意思，毕竟白水结夏现在才刚上幼儿园，距离十六岁还有近十年，提前开出这么一份空头支票，有点言之过早。不过真要到了那一天，白水秋倒也不会爽约。
    想来在那个时候，燃放这么一场烟花的开销对她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
    在白水秋一行从山上回来的时候，桌子上的饭菜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片杯盘狼藉的景象。
    白水秋把剩下的蛋糕给在场的一众朋友分完，又将最后半瓶果汁也倒进各自的杯子，碰了个杯，就开始收拾残局。
    等到把餐具、榻榻米等等物品，都搬回到了内室以后，已经是半个小时后。
    千代顺嘴询问了一下神代惠子等人，要不要在神社内将就着歇息一晚，等明天白天的时候再回去。
    这番挽留一半是客气，一半也是认真的。
    毕竟，天目山所处的位置其实还是有点偏僻，现在这个时间点，公交车也早就停运了，打车恐怕也要费点功夫。所以除了自己开车过来的几位，可以再驱车返还，栗见早苗、加奈子显然还是留下来比较方便。
    但……
    出乎意料的是，最先答应下来的，反而是神代惠子。
    “好啊，我刚才和秋酱还有早苗学姐她们玩牌，还有点没尽兴呢……唔，爷爷您看？”
    前面的半句话说完，神代惠子才像是自觉失语，回头看向了背后的自家爷爷。
    神代文山笑呵呵地说道：“我倒是无所谓，只是不知道小秋和千代神主的打算了，若是留下的人太多，恐怕房间有点不够住吧？”
    “我可以搭紫苑老师的车回去。”
    说话的是栗见早苗：“这样的话，只剩下加奈子同学和惠子同学，应该就足够住了。紫苑老师说呢？”
    “我啊……”
    鹫峰紫苑长长伸了个懒腰，有点醉眼惺忪的样子：“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我刚才大约喝了半箱子清酒，虽然现在还算清醒，但如果以这个状态开车的话，说不定会在半路上出点岔子。
    何况还是走夜路。
    要不我把钥匙给你，早苗你自己开车回去怎么样？”
    “不好意思，我其实还有没拿到驾照。”
    “嘛，这种事情无所谓的，反正现在这个时间点，路上也没什么警察，不会这么巧有人查车的。”鹫峰紫苑的语气很轻松。
    而旁边听到了这番话的白水秋，则是在心里暗暗腹诽——
    你自己因为“喝酒”不敢开车走夜路，却劝人家没拿到驾照的去无证驾驶，这逻辑有点自相矛盾吧？
    而且……这位向来肆意妄为，甚至当着栗见成也等警察的面，穿着高跟鞋开车的老妖怪，什么时候开始这么遵守交通规则了？
    另一边。
    听了鹫峰紫苑的劝说以后，栗见早苗迟疑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其实我哥哥就是成田市的警察……虽然可以用亲人的身份，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种违反交通法规的事情，还是不做的好。”
    作为弓术世家的传人，栗见早苗因为从小所受的家教，对这些规矩层面的东西还是很看重的。
    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
    神代惠子、加奈子、栗见早苗、还有“酒后不能开车”的鹫峰紫苑留宿。
    而神代文山一行，还有对策组三人，外加伊藤先生，则是分别驱车往郊区和市区的方向驶去。
    由白水佳世代表天目神社，下山送客。
    而剩下的几个人，则是商量了一下晚上睡觉的问题。
    一人一张床肯定是不够分的。
    所以，在简单的讨论过后，千代决定让佳世和结夏睡在自己的卧室。
    然后神代惠子和白水秋凑一间屋子，加奈子和日向飞鸟凑一间。
    最后剩下的鹫峰紫苑和栗见早苗，住在和人一家原本居住的那间客房。这两位本来就是师生，关系也很融洽，住在一起不会有什么不方便。
    对于这个方案，神代惠子等人自然没有意见。
    只有鹫峰紫苑意味深长地看了白水秋一眼，然后在白水秋担心她会提出反对意见的时候，也点头答应了下来。
    当天晚上。
    白水秋和神代惠子等人在客厅内又玩了一会儿牌类游戏。
    期间，白水和人打了一通电话回来，向白水秋祝贺了一下生日快乐。
    难得这位便宜父亲还记得自己的生日，白水秋不咸不淡地道了声谢，在话筒里应付了几句，就结束了通话。
    等到九点半以后，一行人轮流去浴室冲了个澡，然后把东西一收，准备各自回房睡觉。
    算起来，白水秋已经是第二次……
    不，应该说是第三次和神代惠子同睡一床了。
    第一次是在遭遇画皮的那个雨夜，她在刚解决掉画皮、精神疲惫的情况下，跟着惠子回到了山间别墅。
    第二次是在京都，参加完祗园祭的游玩以后，因为下雨而回到酒店，暂住在一起。不过那一次并非两人独处，而且只睡了两三个钟头，就被鹫峰紫苑叫醒，前去落雷山谷收集雷电，之后又遭遇了茨木童子一行，所以严格来说只能算是“半次”。
    而现在，则是第三次。
    在从自家奶奶屋子里，抱了一床被子回来后，神代惠子就开始主动铺床。
    白水秋本来想帮忙，被神代惠子出声劝阻，只好坐回到书桌前，将视线投到了桌子上那一堆东西上面。
    之前出去吃蛋糕的时候，栗见早苗、铃木珠希等人送出的生日礼物，都被她放在了一起，所以看起来难免显得有些凌乱。
    “说起来……”
    从这次回家以后，好像还一直没有看过神代惠子的那份礼物是什么呢。
    反正也是闲着，白水秋趁着机会，把这次收到的几份生日礼物收拢了一下，将栗见早苗和飞鸟等人送来的八音盒放在桌子里侧的收纳架上，又把【金纹铃】和名刀“观月”放进封妖卷轴，最后才将目光停留在最开始的那个礼盒上。
    其实这份礼物，并不是她今年的第一份生日礼物。
    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份”，应该是白水佳世在半个月前送出的那串项链。
    但区别不大。
    往正在铺床的神代惠子那边看了一眼后，白水秋就把桌子上的其他物件向两侧推开，然后将礼盒放在面前，慢慢拆开上面的绸带。等到包装彻底代开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十六开的活页本。
    “……”
    白水秋犹豫了一下，翻开了活页本的封面。
    是一副简笔画。
    几条简单的线条，勾勒出一间像是教室的场景，中间寥寥几个人形，好像正在听课的样子。而其中一个人形的线条格外精细，和周围所有人的画风都不一样，并且侧脸的模样，在白水秋看来非常熟悉。
    “这是……我？”
    视线在这幅画面上停顿了几秒钟后，白水秋继续翻页。
    第二幅的场景，是一间商场。
    画面上依然只有一个线条精细的人形，似乎正在挑选衣服，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文化祭的那一次，为了给一年B班的“神社咖啡馆”租赁演出服，和神代惠子一起逛商场时的情景。
    而且……
    那也是白水秋和神代惠子第一次KISS的时候。
    第三幅是文化祭的舞台，穿着一身戎装的白水秋骑在高头大马上，全身都被铠甲包裹，只有脑袋露了出来，正在举弓射箭。
    还有接下来的第四幅、第五幅……
    一共二三十页的活页本，每一页都绘制着以白水秋为主角的一幅场景。
    有些是在此前的校园生活中，真切发生过的，有些则是夹杂了一些臆想，比如那副关于文化祭的图。白水秋的确练习过骑射不假，可是她在那次表演上扮演的并不是武将，真正穿着一身盔甲的人应该是栗见早苗。
    但不得不承认，盔甲和骑射搭配起来，感觉比巫女服更加英姿飒爽。
    再加上用简单的笔锋勾勒出来的栩栩如生的容貌和神态……
    近乎完美地符合了白水秋当时在脑海中对自己脑补过的形象。
    “这些画……都是惠子亲手画的吗？”
    白水秋是见过惠子的画的。
    这个女孩幼年时曾经跟随家庭教师学习过一段时间绘画，用她自己的话说，水平只是业余，只能画一点粗糙的简笔画。可就算是简笔画，要在十六开的纸张勾勒出这么多线条，怎么着也需要一个小时以上。
    假设每天画个一两张……
    也需要近半个月才能完成这套画册，何况每天都画也不太现实，中间总有休息的时候。
    所以，这份画册大概率并不是近期赶工，而是从很早以前就开始画了，只不过趁着这次她过生日的机会，把所有画都装订在了一起而已。
    “呼……”
    白水秋一页一页地翻过去，同时不断在心里回忆着画面上所描绘的场景。
    佐仓市西郊的旧校舍，击杀画皮的河川大桥，还有与鬼族对峙的落雷山谷……
    这些场景，大多都是她和神代惠子一起经历过的，因此有着一些特殊的纪念意义，哪怕在时隔数月后再回想起来，依然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在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白水秋的目光忽然定格了一下。
    和前面那二十多张一样，最后一页上面的画卷，主角依然是她。
    而且，画面上描绘的场景，竟赫然是今天晚上的这场烟花。
    两个女孩偎依着坐在山顶的岩石上方，遥望着夜空，大团大团的烟花在漆黑夜幕下呈现出来，哪怕没有上色，也能够从这些简约的线条中，隐约听到烟火爆炸的声音，以及随之而来的绚丽火光。
    神代惠子能“提前”画出这一幕景象，并不奇怪。
    因为虽然这场烟花的发生时间是今天晚上，但是神代惠子肯定是有提前预演过，大概是根据预演的场面，画出了这幅画。
    可问题是……
    画面上那个身穿白衣的女孩，并不是白水秋。
    或者说，并不是“现在”的白水秋，而是一个比她要小了很多，但面目轮廓有着七八分相似的女孩子。
    和这个“白水秋”挨在一起的神代惠子也同样如此，好像都只有十来岁的样子，双手抱着膝盖，模样很稚嫩，乍一看起来，就像两团毛茸茸的小兽偎依在一起，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我见犹怜的感觉。
    “这个是……”
    白水秋微微眯起眼睛。
    在看到画面上那张脸的时候，她忽然生出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是看到了……
    幼年时的……自己？
    正想再仔细观察了一下，就听到旁边传来神代惠子略显局促的声音，“那个……秋酱你是在我送的那份礼物吗？”
    “！”
    神代惠子的声音其实不大，但是对于沉浸在这本画册中的白水秋来说，就有点突然了。
    白水秋双手一抖，脑海中飘散着的思绪被瞬间打断，有点心神不宁地回过头来，就看到女孩站在床头，轻声说道：
    “那些画都是我以前在学校内的时候，随手画下的，这一次又重新勾勒了一下，集攒起来装订成了这本画册。和早苗学姐她们的礼物相比，实在过于简陋了一些，还希望你不要嫌弃。”
    “怎么会呢……那些画可都是蕴含着美好的记忆的，并不是什么简陋之物，就像今天晚上的这场烟花一样值得永远纪念，我会将它当作这次生日宴上收到的的最好的礼物，好好珍藏起来的。”
    白水秋已经回过神来，朝着惠子笑了笑，随即问道：“床单和被褥已经铺好了吗？”
    “嗯。”
    神代惠子点了点头，然后往白水秋手里看了一眼，从她所处的角度，只能看到这本画册的上半部分，但看不出白水秋现在具体翻到了那一页。
    卧室内的空气安静了几秒钟。
    白水秋略微迟疑了一下，把面前摊开的画册合上，打消掉了开口询问副画册最后一页内容的念头：“铺好了就尽快休息吧，明天可是周三，还要早起去学校参加社团的晨练呢。”
    “嗯。”
    神代惠子点了点头，不疑有他。
    当下，白水秋把画册放到抽屉里，然后推开椅子站起身来。
    两人在之前洗澡的时候，就已经换上了睡衣——惠子的睡衣是凉子帮忙准备，在后者跟随神代文山一行离开前交给了这个女孩——所以这时候也不用再换衣服，很快就在床铺的两侧躺下。
    等到神代惠子把薄薄的丝绒被盖在身上，点头示意了一下后，就由白水秋抬手按下床头柜旁边的开关，熄掉了台灯，整个房间内立刻暗了下来。
    不大的斗室内，只听到两个呼吸声，在闹钟指针咔咔走动的间隙中此起彼伏。
    过了一会儿。
    才听到神代惠子张开嘴巴，轻声说道：“好安静啊。”
    “……是啊。”
    白水秋有点含糊地应道。
    和前两次同床共枕时的雨夜相比，今夜显得格外安静，甚至连蝉鸣声都很少，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白水秋还是神代惠子，都对从对方那里传来的声音听的异常清晰，同时……也有一种介于尴尬和旖旎之间的微妙气氛，在这片空间悄然而生。
    之前在山顶观赏烟花的时候，白水秋和神代惠子差一点就吻在了一起，只是在最后关头，被突然前来的老妖怪搅了局。之后回到山下，就一直忙于送客留客，无暇他顾。
    等到现在。
    又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再加上两人现在正同睡在一张床上，哪怕主观上不主动去想，之前的几幅画面也难免不自觉地在心里浮现了出来，让白水秋忍不住有些胡思乱想。
    甚至……
    还会脑补出一些奇奇怪怪的画面。
    白水秋闭上眼睛，把心里纷乱的思绪压了下去，之后尝试了好一会儿，却迟迟没有进入梦乡。
    而从身边传来的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来看，神代惠子同样没有睡着。
    “秋酱，你还醒着呢吗？”
    又过了一会儿，神代惠子忽然开口，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今天白天好像过的太兴奋，现在有点睡不着了，要不，我们再聊会儿天吧？”
    白水秋眼皮动了动，没有立刻睁开眼睛，轻声问道：“嗯，好啊，要聊什么话题呢？”
    “那……就先从我说起吧。”

第661章
    神代惠子想了想，似乎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慢慢开口说道：
    “其实在秋酱你之前，我也曾经参加过几次别人的生日宴，就是那些各大财团、会社的叔叔、长辈们的儿女们，在十六七岁或者成年时举行的庆祝宴席，还他们的订婚宴、婚礼什么的……
    但以前的那些，说是庆祝生日，本质上都是大家在借着宴席的名义互相拉拢人脉，讨论生意。
    所以哪怕表面上看起来，好像热热闹闹，高朋满座的样子，但背地里其实都是勾心算计，没有什么真正的情谊可言。
    只有今天秋酱你的生日宴，才让我感觉到最纯粹的友情和快乐，所以……
    谢谢你。”
    “诶？”
    白水秋愣了一下，随后被神代惠子这句道谢弄得有点哭笑不得：“这句话应该是我的台词才对吧？
    你们今天能够抽空过来庆祝我的生日，实在是我的荣幸，何况还有那些精心准备的礼物，以及那么美丽的烟花可看，所以，该说谢谢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说到烟花时，白水秋的停顿了一下。
    而神代惠子似乎也想到了某些画面，忽然翻了个身，变成了和白水秋正面相对，然后“扑哧”笑了出来：
    “好啦，那场烟花都已经是好几个钟头以前看到的了，我们现在这样互相向对方道谢，总感觉有点怪怪的。在这种一年一度的良辰之际，不应该说点更开心的话题吗？”
    “是的……”
    白水秋点了点头，脑海中下意识地浮现出刚才在那本画册最后一页看到的图像，但又吃不准神代惠子是在什么情况下画出那幅图的，所以一时间有点纠结该不该说——主要还是担心会牵扯到惠子母亲遭遇意外的事情。
    短暂的安静过后，还是由神代惠子开口打破了沉默：
    “话说……我从刚才就一直在想，秋酱你有没有觉得，我们现在的样子好像是一对新婚夫妇似的。”
    “哈？”
    这句形容，让白水秋心神微微一颤，但语气却是强作镇定：“怎么忽然这么说？”
    “就是突发奇想……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根据啦。”
    神代惠子咬了下嘴唇，有点吞吞吐吐地说道：“你看，偶像剧里面的那些情侣不都是这样演的吗，在安静的夜晚，爬到高处看上一场美丽的烟花，然后一起躺在床上，彼此讨论各自的过去，互诉衷肠……
    虽然实际做起来的时候，好像平平淡淡，并没有影视剧中表现出的那么精彩，但仔细感觉又很温馨，不是吗？”
    “嗯……”
    老实说，白水秋其实很能理解神代惠子现在的心境。
    在经历了那场盛大的烟花以后，她现在的心境也变得有些波澜起伏，哪怕不去看神代惠子的面庞，只是听着这个女孩的话语和呼气声，就能够在心里生出一种微妙的情愫。
    可……
    在这种心情被神代惠子明确地说出来时，就难免有点心浮气躁了。
    “情侣啊……”
    另一边。
    神代惠子眸色动了动，看着白水秋的面庞，轻轻舔了一下嘴唇，然后有点意有所指地说道：
    “我之前从书上和电视上，看到过一些人结婚的样子，很多东瀛人都会采取神前式的方式来举行婚礼，假如神明大人真的存在，那么它也一定会听到这些新人们祈愿的声音，从遥远的居所内赐予他们最为真挚的祝福吧？”
    “……我想会吧。”
    白水秋点了点头。
    东瀛人的婚礼，通常有两种形式，一种是偏向于传统的神前式，也就是在神社内结婚，丈夫穿上一身和服，妻子穿着一身白无垢，在供奉神明的大殿面前祈求祝福。另一种则是西式婚礼，在教堂举行。
    大体上，可以类比华夏的中式婚礼和西式婚礼。
    不过相较而言，得益于对传统文化的妥善保护，东瀛人进行神前式婚礼的比例，是远比华夏的中式婚礼要高的。但近几十年前也同样开始出现大幅减少的迹象，也算是一种文化重心偏移的提现了。
    天目神社之前也帮东郊的一些居民举办过这样的结婚仪式，但因为地方还是狭窄了一点，再加上人手严重不足，所以都很简陋。
    至于说是否会得到神明的祝福……至少白水秋是不曾在自家神社内见到过雨师神的，而雨女的话，似乎也没有帮新人赐福的能力，这个女人比较擅长于做毁尸灭迹的事情……
    至于现在……
    随着神代惠子的叙说，白水秋情不自禁地在脑海中脑补了一下这个女孩举行神前式时的样子。
    以惠子的身材和面貌，如果穿上一身雪白无瑕的白无垢，站在神社的注连绳前……
    想来应该是很漂亮的。
    “……我在想，如果秋酱你穿上了那样一身白无垢，站在庭院中的话，一定会比所有人都要漂亮吧？”
    “诶？”
    白水秋还以为自己不小心把心里想的情景描绘出来了，等到听清楚是神代惠子所说的话以后，脸上顿时浮出了一抹略显奇怪地表情。
    像这样在同一时间生出同样的想法，大概就是所谓的心有灵犀了。而惠子似乎也从她的眼神变化中，读取到了她内心的想法，在短暂的犹豫过后，大着胆子往前凑了凑，笑嘻嘻地问道：
    “秋酱，你刚才……该不会也也在想着我说的那种画面吧？”
    “不，我是在想惠子你……”
    在女孩向前凑过来的时候，白水秋也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点，随后又顿住了动作。
    “我吗……”
    神代惠子眨了眨眼睛，似乎把她所说的画面在自己脑海中想了想，然后莞尔一笑：“那样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如果‘新郎’是秋酱你的话……应该是穿着一身和服吧，以秋酱你的模样，不管穿什么样的衣服都是蛮好看的。”
    “……”
    白水秋抿了抿嘴唇，在刚才脑补的画面中，把穿着一身黑色和服的自己也加了进去，和身穿白无垢的惠子站在一起，画面看起来总觉得有点违和，但还是忍不住去想。
    而在这个过程中，神代惠子将身子又往前挪了挪，几乎已经凑到了和白水秋近在咫尺的位置。
    在这种距离下，两人甚至都能感觉到从对方那里呼出的气息，从自己脸上轻轻拂过。不知不觉间，整个卧室内都充斥着一股旖旎的气息，让白水秋和神代惠子都忍不住呼吸加快起来。
    “那个……刚才在山崖上的时候，我们还有一件没有做完的事情，秋酱你还记得吗……”
    神代惠子小心翼翼地看着白水秋的表情，轻声说道。
    “你是指……被紫苑老师打断的那件事情吗？”
    白水秋瞳孔微微一颤。
    视线已经先一步落在了神代惠子那双薄薄的樱唇上面。在从窗外透进来的稀薄月色的映照下，这个女孩的嘴唇显得有些发亮，好像略微带着一点水分的样子。就在被她注视着的时候，神代惠子又舔了一下嘴唇。
    这个动作，多少让人忍不住有些心潮澎湃。
    足足有近一分钟，谁也没有动。
    忽然，白水秋下意识的把自己的面庞向前凑近了一点。
    然后再一点。
    在神代惠子做出的同样的动作中，一寸的距离渐渐缩短，最后被压缩到了极致。
    终于……
    “唔……”
    在白水秋的注视下，就看到神代惠子悄然睁大了眼睛，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仿佛连空气都在这一刻凝滞了。过了有十多秒的时间，两人才不约而同地往后一撤，神代惠子就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惠子……没事吧？”
    白水秋有点担心地看了一眼。
    她刚才也有点情不自禁地沉浸其中，所以稍微有点分神，但还是留了一点心思，注意着神代惠子胸腔内的跳动。因此很清楚地觉察到后者的心跳声急剧加快。
    好在，神代惠子这段时间每日饮用的白丁花茶，似乎对她的身体起了一些效果。
    如果换做几个月的话，以这个女孩刚才的心跳频率，现在多半已经要吃药了。
    可现在，在调整了一会儿呼吸以后，神代惠子就逐渐缓了过来，虽然面色仍然涨红的厉害，可是已经能够开口说话：
    “抱歉，让秋酱你担心了……”
    有了这么一次经历，两人都不敢再随意做出什么举动。
    白水秋更是把自己的身体稍微往后挪了挪，和神代惠子拉开了一点距离。
    不过即便如此，两人还都是侧着身子，面对面看着对方。良久，才由神代惠子开口打破了沉默：
    “对了……除了这次晚宴以外，秋酱你还有打算用别的方式，来庆祝一下这次生日吗，比如，一次稍微远一点的生日旅行什么的？”
    因为呼吸有些紊乱的缘故，女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顺畅。
    “旅行计划啊，暂时还没有想过。”
    白水秋摇了摇头。
    毕竟就在刚刚结束的暑假内，她们才在京都“游玩”了近一个月，期间也不乏去过音羽山清水寺、伏见稻荷大社这样知名的旅行景点，所以至少在短期内，白水秋并现在太多外出游玩的心思。
    更重要的是，在灯笼山事件悬而未决、“里世界”和九菊一派的风波又起的情况下，她也不放心就这么出远门。
    至少，要把这两件事情解决掉一件，她才能安下心来，出去好好放松一下。
    “嗯，也没关系啊，只是提前构想一下，又不一定是现在就出去……”
    神代惠子似乎仔细考虑了一下，才再次开口说道：“京都虽然是千年古都，风景名胜众多，但毕竟是东瀛的腹地，下一次……我们去海边玩怎么样？
    横滨或者冲绳那边的海滩，一年四季都气候宜人，就算是到了秋天或者冬天的时候，也不会太冷，很适合前去游玩。
    如果太远了的话，千叶县也有一些能够看海的地方，只要注意一下避免着凉，就不会有什么事情。”
    “海边啊……”
    回想起来，白水秋在来到东瀛以后，还真没怎么去看过海。
    对于一个生活在内陆城市的华夏人来说，没有亲眼见过海是很常见的。
    可是对于东瀛人来说，就不太正常了。
    毕竟，东瀛本身就是一个岛国，四面环海，千叶县又算是一片靠海的行政区。
    但白水秋的情况稍微特殊一点，她从六七岁开始就一直跟随爷爷奶奶在神社内生活，一来，两位老人当时都已经年过六旬，因为身体原因，无法支撑太远的行程；二来，直到近几个月前，天目神社的经济状况都很拮据，吃穿用度都只是勉强够用，所以外出旅行的次数并不是很多。
    其中最远的一次，大概就是国中时跟随全班一起进行的修学旅行了。
    至于几个月前，去铫子市合宿的时候，其实是距离大海很近的。
    但是因为合宿逗留的时间太短，中间又忙于训练，所以最终未能成行。
    “海边的话……可以啊。”
    白水秋点了点头：“不过时间暂时没办法保证，因为我也不知道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把成田市这边的麻烦解决掉。也许是几个月后，也许是明年，所以……”
    “没关系的，只要秋酱你愿意，无论什么时候去，我都会陪你一起的。”
    看着神代惠子坚定的眼神，白水秋也微微一笑，轻声应道：“嗯，会有机会的。”
    这段关于旅行的话题说完，卧室内就再次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白水秋才轻声说道：“已经很晚了，快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上学呢。”
    “嗯，那就明天见咯。”
    女孩一脸乖巧地点了点头，但并没有做出任何要睡觉的动作，而是继续保持着翻身面对白水秋的动作，静静地看着她的侧脸。
    白水秋等了一会儿，跟神代惠子道了声晚安过后，就再次翻了个身，面向头顶上方的天花板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万籁无声。
    过了有十多分钟的样子，神代惠子才翻了个身，也闭上了眼睛，两个呼吸声逐渐变得均匀。
    ……
    这一觉睡得安稳踏实。

第662章
    第二天一早。
    大约五点半左右，天边还只是刚刚冒出一抹鱼肚白的时候，白水秋就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没办法，她现在已经培养出了一种近似于生物钟的习惯。
    只要不是前一天睡得太晚，基本上都会在这个时间点自行醒来。这时候，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窗帘外面还是一片黯淡，周围的事物都有点昏昏暗暗，有些看不太真切的样子。
    “呼……”
    白水秋轻呼了一口气，睁开眼睛，看向头顶上方的天花板。随着体内的灵力悄然运转，脑海中几丝残留的困倦之意，也悄然散去，整个人都迅速变得清醒过来。
    感觉……胸口好像有点沉。
    白水秋微微抬起脑袋，往自己胸前的薄被上看了一眼，才明白过来。
    是神代惠子的胳膊。
    这个女孩正侧着身子，面朝着白水秋熟睡着，在睡梦中，一条白皙的手臂无意识地搭在了她胸前，双腿也有一部分碰到了她的腰上，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她的醒来，还在一脸恬静地熟睡着。
    印象中……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
    虽然有着财团大小姐的尊贵身份，但神代惠子的睡相其实并不怎么好，几个月前在山间别墅的那一次，这个女孩同样在睡梦中把自己张开成了“大”字形，手脚几乎都压在了白水秋身上，为此，她不得不把神代惠子叫醒，才能够顺利起床。
    而这一次，大概是因为不是自己常睡的床，所以神代惠子的动作也多少比那时候老实了一点，睡姿变化没显得那么夸张。
    仰头看了一会儿天花板后，白水秋就一骨碌坐起身来，慢慢把神代惠子的胳膊搬了下去，再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在确认没有把神代惠子吵醒以后，才揉了揉眼睛，推门往盥洗室的方向走去。
    穿过走廊的时候，没看到其他人的身影。
    这很正常。
    在天目神社内，白水秋向来都是起得最早的，哪怕是千代，也通常都是在听到她走动的声音后，才从卧室内出来做早饭。至于剩下的日向飞鸟等人，就往往要等到被闹钟叫醒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盥洗室内已经有人了。
    相隔还有一段距离，白水秋就听到了潺潺的水流声，另外还有一个高挑的身影，从半掩着的房门内露了出来。
    是老妖怪。
    “哟，小秋，早上好啊。”
    鹫峰紫苑穿着一身浴袍，手里拿着水杯和牙刷，正在洗手台前刷着牙。在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头也不回地随口说道。
    “原来是紫苑老师啊……”
    白水秋放慢脚步，在盥洗室门口停了下来，抬手掩在嘴巴前，无声地打了个哈欠：“您怎么起的这么早？”
    “你没听说过一句谚语，叫做‘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吗？
    虽然我早就对虫子那种恶心的东西没什么兴趣了，但如果能吃到一点别的东西，我也不会介意的哦。”
    鹫峰紫苑嘴里喊着牙刷，声音有些含糊地说了一句，然后就把视线从前面的镜子中挪开，往白水秋这边飘了过来，瞥了一眼她身上略显松散的睡衣，眼神中流露出一抹淡淡的侵略之意，好像高空中的掠食者在捕猎时的样子：
    “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
    “……还好。”
    “是吗？”
    听到白水秋的回答，鹫峰紫苑扭过头来，一双眼睛在她的脸上仔细看了一会儿，尤其注意了一下她的嘴唇，才微微一笑，继续用牙刷刷着牙：“看你的样子，好像有点睡眠不足，该不会是过完生日太兴奋了吧？”
    “没有啊，只是和惠子聊了会儿天，就直接睡着了……”
    白水秋也笑了笑，同时又有点心虚地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地触碰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昨天晚上的事情，应该……不至于被看出来吧？
    昨天晚上发生在她的卧室内的事情，只有她和惠子两个人知道……额，可能雨女也在。但老妖怪的话，除非是在深更半夜的时候悄悄往那边去过，否则应该看不出什么才对……
    好在，鹫峰紫苑似乎只是那么随口一说。
    这句话过后，女人的视线在她脸上停顿了一下，就收了回去，然后往喉咙里灌了一口漱口水，咕咚咕咚了一会儿，再将牙膏沫往水池内吐了出来，声音终于变得清晰起来：
    “本来想待会儿再跟你说的，但既然你已经醒了，那就现在说吧。
    我习惯在每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冲个澡，把尚未完全睡醒的困意驱散掉，所以需要借用一下你家里的浴室，大约十分钟左右就好，不会耽误别人使用，没问题吧？”
    “没有……”
    白水秋摇了摇头。
    其实严格来说，老妖怪已经是她的式神，理论上是可以将天目神社看作是自己的半个家的，像占用盥洗室这种事情，就算真的不吭一声就做了，她也不好责备什么。
    但既然后者主动不提这一茬，她也就还是像往常一样，把这个女人单纯当作弓道部的指导老师来看待。
    鹫峰紫苑把最后一口牙膏水吐净，然后随手一招，就把一应洗漱用具收入了羽毛中，再伸了个懒腰，自顾自地往往里侧的沐浴隔间走去，双手已经放在了自己浴袍的领口处。
    这种异常方便的收纳能力，让白水秋看的有点眼热。
    而老妖怪似乎觉察到了她的注视，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看了一眼白水秋，微微眯起的双：
    “要一起吗，我刚才看了一下，这间浴室的空间还是蛮大的，我不介意和别人一起洗哦？”
    “……不要！”
    这句回答并没有出乎鹫峰紫苑的意料。
    这个女人轻轻一笑，手里的动作却是丝毫没有停下，只是腾出了一只手去拉浴室隔间的推拉门，另一只手则是将衣领往后一掀，就听到哗啦一声，原本就很宽松的浴袍从老妖怪身上脱落下来，随后就有一幕白皙的景色在空气中毫不掩饰地暴露出来。
    “……”
    白水秋连忙往后退了一步，关上了盥洗室的房门，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以客人的身份，一言不合就做出这种心大的举动，真不怕被别人看到？
    不过话也说回来……
    现在住在天目神社内的，都是女客，而伊藤先生和十兵卫等男性都在昨天晚上就回去了，再加上浴室和洗漱台中间是有一层隔板挡着的，所以就算真的有人这时候过来上厕所或者刷牙，也有一个充当缓冲的空间，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可……
    “呼……”
    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把脑海中飘动着的刚才看到的那一幕画面打散，中断了自己的联想。
    本想先回卧室等待，但是考虑到老妖怪还在里面冲澡，万一有谁起床过来上个厕所什么的，撞到了也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搞不好还会让鹫峰紫苑动用自己修改记忆的能力，所以她也没有离开，而是在盥洗室的门口站了一会儿。
    期间，就听到哗啦啦的水声依稀从里面的隔间传来。
    大约十多分钟后。
    鹫峰紫苑果然结束了洗浴，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从里面将房门打开。
    出来的时候，这个女人浴袍最上方的两颗纽扣还是敞开着的，正在微微冒着热气，也不知道是因为洗澡的时候水温开的太热，还是这个女人自身的体表温度太高，把没有完全擦拭干净的水液蒸发成了水蒸气。
    “咦，小秋你还在？”
    “……我还要洗漱。”
    白水秋回应了一句，悄悄往鹫峰紫苑身上看了一眼，就把视线收了回来，然后若无其事地进屋，刷牙洗脸。
    之后，是每天例行的晨练环节，也就是到后山去修炼呼吸法，顺便打几趟八极拳。
    鹫峰紫苑也一起跟了出来，在神社后方的树林内转了一圈，然后再和结束晨练的白水秋一起回到神社内。
    生日归生日。
    学还是要上的。
    等到临近六点的时候，白水佳世也醒了过来，来到厨房，热了几份三明治，连同一大盒牛奶一起，端到餐厅，然后白水秋和陆续醒来的神代惠子、栗见早苗等坐在一起吃了早饭，和佳世还有千代打了个招呼后，再出门赶往学校。
    十五分钟后。
    两辆汽车在成田高中的门口停下，五六个女孩从车上呼啦啦地下来，然后凉子和鹫峰紫苑分别找地方泊车去了。
    这时候时间还早，校园里只有寥寥一些学生，没几个人看到白水秋一行同乘一辆车的场面，否则恐怕免不了就要有些传言在学校内传播开来了。
    接下来，白水秋和神代惠子往弓道部的方向行进，而栗见早苗和日向飞鸟则是回教学自习。
    一切如常。
    直到下午放学回家，回到天目神社后，千代和白水佳世才把白水秋叫住，商量了一下佳世母女回往东京的事情。
    嗯，是的。
    白水佳世准备带着结夏启程回家了。
    这两位之前在天目山逗留的两个主要原因，一个是结夏的灵视能力，一个是即将到来的白水秋的生日，现在两件事情都已经得到解决，母女俩自然也就没有再继续待下去的理由了。
    只是，白水佳世和结夏都有点舍不得和白水秋分别。
    尤其是后者，先是小声问了一会儿自家母亲，能否在成田多住几天，在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又伸出小手拉着白水秋的衣袖，扁着小嘴，一叠声地询问着她以后是否会去东京。
    “当然会去啊。”
    白水秋微微一笑，蹲下来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温声说道：
    “姐姐在这边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等处理完了以后，就会到东京去探望一下你们的。另外……你昨天见到的那位麻美姐姐，可能也会去哦。”
    “真的吗？”
    结夏眼睛亮了一下，脸上的失落淡去了几分，好像开始有点期待的样子。
    ——大概是因为有着有着程度相近的灵媒体质，朝仓麻美和结夏的关系颇有点一见如故的味道，昨天在生日宴上的时候，两人就曾经坐在一起聊过一会儿，所以结夏对前者的印象还不错。
    当然了，小丫头的神情变化，主要还是因为白水秋。
    “当然是真的哦。”
    “那……姐姐可以和我拉钩吗？”
    “哈？”
    虽然感觉有点幼稚，但白水秋还是蹲下身来，将右手的小指和结夏勾在一起，允诺会在近期前往东京看望她们。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她对自己这对便宜父母的印象，多少比之前好了那么一丢丢，再加上有结夏这个乖巧懂事的“妹妹”，在中间担任了润滑剂的作用，所以如果有时间的话，她的确是会履行自己的承诺的。
    等把结夏安抚下去以后，白水秋才重新起身，转而看向了佳世，询问了几句后者的计划，然后又把东京朝仓家的事情大概跟这个女人交代了一下。
    昨天的生日宴上，白水秋已经就这个问题和朝仓麻美进行了一番商量。
    后者很干脆地提出可以从家里抽调几位修行者过来，直接将佳世母女一路护送回去。
    白水秋本来觉得这样做有点太过麻烦对方，有心拒绝，但是麻美却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表示如果她觉得过意不去，只要抽空和自己打……“切磋”几场就好了。
    在这个女孩的执意坚持下，白水秋最后还是无奈地应允下来。
    不过就算麻美不在乎，可东京朝仓家又不是只有麻美一个人，这样麻烦对方，欠下的人情可不会小，她之后前去拜访时所携带的礼物，恐怕就需要多用点心思了……
    在佳世这边敲定了回程的时间以后，白水秋就给朝仓麻美发了个条讯息过去。
    后者的动作很快。
    仅仅过了一天时间，在周四这天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
    就有一辆黑色的丰田驶入到了天目山脚下，车厢后面赫然挂着一块东京地区的牌照。等到停稳以后，就有两个身穿狩衣的人跳下车来，辨认了一下方向，就沿着参道来到了天目山上。

第663章
    这两位衣着与众不同的出现，理所当然地引起了一些客人的注意。
    雨女更是在第一时间向白水秋做出了示警：
    “有两个人……往山上过来了……身上穿着……修行者的衣服……身份不明。”
    作为在天目山上待过时间最久的妖怪，雨女对这座山上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
    哪怕是在没有下雨的情况下，这个女人依然可以通过弥漫在空气和土壤中的水汽，“看到”山脚下的景象。在天目山范围内，甚至比风狸那种媲美雷达探测的感知能力还要强大一些。
    不过风狸的示警也只是晚了几秒而已。
    等到那两位神官来到神社大门外以后。
    白水秋站在走廊前往外看了看，大概判断了一下后者的身份后，就迈开脚步，往对方那边迎了过去：
    “初次见面，请问两位是从东京的朝仓神社远道而来的客人吗？”
    “是的。”
    两位神官中比较年长的一位点了点头，说道：“在下朝仓正宗，奉直雄家主和麻美小姐的命令，前来接应令堂和令妹前往东京。您应该就是麻美小姐的朋友，白水秋小姐了吧？”
    “原来是正宗前辈……”
    白水秋摸不准这位朝仓正宗在东京朝仓内，究竟处于什么辈分，所以只是礼貌性地问了声好，在门口寒暄了几句过后，就做出一个抬手示意的动作：
    “两位远道而来，还请在家中略饮一杯茶水，休息片刻，再动身启程也不迟。”
    “那就劳烦白水小姐了。”
    这段时间，白水秋也算是陆续招待过不少客人了。
    对待这种场面不能说是驾轻就熟，却也有了些经验，很快就把两位朝仓家的神官请入到会客厅内，寒暄了几句，又沏了两杯茶，然后再把白水佳世和结夏也一起叫了过来，互相介绍了一下。
    等双方互相问好过后，朝仓正宗就端起桌上的茶杯，嗅了嗅从杯子里袅袅冒出的清香：
    “能请教一下，白水小姐泡茶所用的，是什么茶叶吗？”
    “咦？”
    另外一个朝仓家的族人看了朝仓正宗一眼，也仔细闻了闻把自己面前的那只茶杯，赞叹道：“果然是好茶，好像还有蕴含着一些灵力的气息，用这样的茶水来招待我们，未免太贵重了吧？”
    面对两人的询问，白水秋微微一笑：
    “只是一些粗茶淡水而已，不足一提。”
    这两杯茶并不是白丁花茶。
    或者说，里面只有那么一点点白丁花茶的茶叶。
    ——倒不是因为白水秋小气，不肯拿出好茶，而是因为在先后给神代惠子、鹫峰紫苑、神代文山等人送了一些茶叶以后，她手头剩下的白丁花茶已经没多少了，只能用指甲盖捏出一点点，然后再混杂了一些别的茶叶。
    尤其是……
    加了几片桃花。
    这个打算是白水秋之前就有考虑过的。
    在诛杀了从灯笼山逃出来的那几只邪物以后，她就私下里找了一趟桃树妖，从后者那里要来了一小捧桃花瓣，放在院子内晾干以后，从里面捏了一点出来，混在了这次的茶叶里面。
    从结果来看……效果还算不错。
    作为桃树妖身上生长出来的一部分，这些桃花内蕴含着很淡的灵力气息，经过音羽山的清泉之水泡制，开始向外散发出一股若有若无的芳香。两位朝仓家的神官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脸上都流露出惊讶的神色。
    “这种茶水，可算不上是粗茶淡水吧？这样的味道，只怕和京都天元大师亲手炮制的‘白丁花茶’，也差不了多少了。”
    “呵。”
    白水秋笑了笑，自己也喝了一口茶水，在心里和之前在清水寺喝到的白丁花茶比较了一下，心里暗暗估摸了一下效仿清水寺弄出一批限量供应的“桃花茶”的可能性。
    这种手段其实倒不是为了赚钱，而是在发展人脉上大有好处，要不然清水寺也不可能在整个京都内拥有那么高的地位了。
    这一次，既是一次试验。
    同时，也有点别的用意——
    本来嘛，朝仓家与白水家非亲非故，就算在白水纱奈那一辈的时候有过一点交情，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也早就淡的差不多了。为了确保这两位能在护送佳世母女的途中尽心尽力，自然需要用心招待一番。
    白水秋这么想着，又从身上取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叠符箓，向对面的朝仓正宗递了过去：
    “这次劳烦正宗前辈亲自前来接应，舟车劳顿，实在辛苦，些许补偿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这怎么好意思……”
    朝仓正宗愣了一下，立刻开口推辞。
    这家伙还真不是单纯的客气，而是真的不肯收礼。
    白水秋反复劝说好几次，朝仓正宗都坚决不愿接受，她也只好无奈地把符箓收了回来。
    朝仓正宗似乎看出了她的担心，笑了笑：
    “白水小姐请放心，我们对贵社那位纱奈前辈，还有灯笼山的事情，也算是略知一二，这一次前来，不仅是麻美小姐的意思，也是家主大人亲自安排的。
    当年直雄家主正是承蒙纱奈前辈的帮助，才能够顺利收服从我社内逃蹿而来的狂骨，这番恩情，朝仓家至今仍然未曾还清。所以佳世女士和结夏小姐的安危，您就尽管放心吧，无论是否喝了这杯茶，我们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她们的安全的。”
    “那好吧……”
    白水秋点了点头。
    既然朝仓正宗已经搬出了朝仓直雄的名字，态度就已经表示的很清楚了，她也就没有再继续纠结。
    接下来，双方又大概聊了几句。
    主要是朝仓正宗向白水秋询问了一下东京那间【不存在的楼层】的事情，听起来似乎是想带人过去察看一下。
    白水秋自己是因为有别的事情在身，暂时没办法抽身去东京，让朝仓神社和东京对策组代替自己先探探底，也不是件坏事。
    不过考虑到那栋公寓的情况尚不明朗，白水秋在把自己从和人夫妇那里听到的情报仔细说了一遍，又顺便把青冈站那片“里世界”的情况也简要简述了一下，叮嘱朝仓正宗等人在行动时多加小心。
    这些话说完，已经是小半个钟头后。
    茶几上的杯子早就不再往外冒热气了。
    等两位朝仓家族人把剩下的一点茶水喝完，白水秋就扭头看了一眼白水佳世母女。
    后者也适时地笑了笑：“既然事情已经说完，那我就带着结夏，和两位先生一起启程了。小秋，这段时间在这里承蒙你和母亲大人照顾，这次回去以后，我们还会时时想念你的。”
    “您言重了。”
    白水秋也站起身来，欠了欠身。
    其实白水佳世说的倒也是实话。
    如果在青冈站那里，不是她冒险进入“里世界”的话，这对母女连同白水和人，很可能会被困死在那座无人的城市中。但这种话若是对千代说倒没什么，可是由身为长辈的白水佳世向白水秋提起，就多少有点不合适了。
    又说了几句后，白水秋揉了揉结夏的小脑袋，看着小丫头一脸不舍的模样，微微一笑：
    “好啦，别垂头丧气的了，姐姐很快就会去东京找你玩的，别忘了，我们可是拉过勾的哦。”
    “嗯，那我们说好了，姐姐一定要来哦，到时候我把最喜欢的玩具拿给你玩……”
    “……”
    听着小丫头略显幼稚的话语，白水秋不禁哑然失笑。
    “那，就劳烦正宗前辈，与家母、舍妹一起出发吧。”
    在白水秋领着佳世母女从会客厅内出来的时候，千代也来到了走廊上，和母女俩打了个招呼，挥手道别。
    之后，白水秋一路把两人送到了山脚下。
    目送着她们坐到朝仓家开来的车厢内以后，才退后一步，任由这辆汽车往东京都的方向驶离。
    “绿姐姐，麻烦你了。”
    白水秋张了张嘴，对着空气默默说了一句。
    “嗯……”
    伴随着这一声回应，一抹绿色的影子就从白水秋身边越过，朝着汽车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
    倒不是白水秋信不过朝仓正宗两人。
    而是因为从成田市到东京都，中间免不了要从佐仓市附近穿过，出于对白水结夏的担心，白水秋才请求雨女远远跟在后面，护送佳世母女到东京都边界，再折返回来。想来一去一回，最多也就几个小时的功夫，天目山这边还有自己守着，不会有什么影响。
    “呼……”
    直到雨女和汽车的踪影都已经彻底看不到了，白水秋才慢慢吐了口气，转身往回走去。
    和人夫妇这次回来，待的时间可以说是相当久了，其中佳世母女更是逗留了接近一个月，如今双双离开，也让原本多了几分的天目神社，再一次变得冷清下来。
    不过白水秋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倒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只是在听惯了结夏每天围在自己身边吵吵闹闹的声音以后，蓦然间听不到了，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怎么开始变得有点多愁善感了……”
    白水秋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把心里这些乱糟糟的念头抛开。
    然后洗了把脸，一路来到后山，修炼了一会儿驭水诀和呼吸法。
    当天的晚饭过后。
    白水佳世打来了一通电话，表示自己和结夏已经在朝仓家两位神官的护送下，安然回到了东京，与白水和人汇合，一切无恙。
    在确认了这一点后，白水秋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长长松了口气，对母女俩仔细叮嘱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有朝仓家的照应，和人夫妇那边一时半会儿应该是不会再出什么事情了，这样一来，白水秋也就可以放心的将自己的大部分精力，都集中在与灯笼山有关的事情上面了。
    黑泥暂时还无法解决。
    毕竟按照雨女和鹫峰紫苑的说法，这东西现在已经和黄泉之门融为一体，以白水秋现在的灵力水准，无论是击杀黑泥，还是将那扇“门”关掉，都很难做。一不小心，就可能会将七十年前发生在白水纱奈身上的悲剧重演。
    但……
    这并不意味着她就要这样无休止地等待下去。
    至少，有一件事情，是可以提上日程了。
    “白莲宗和九菊一派，还有茨城县的那座悬崖……”
    早在八月初的时候，白水秋就曾经往那座悬崖探查过一次，确认了后者正是白面女曾经出现过的地方，但因为雨女当时还没有醒来，出于对八年前那场暴雨夜事件的忌惮，白水秋并没有进行更深入的探查，而是先退了回来。
    可现在，她已经从雨女那里知道了暴雨夜事件的大致经过。
    灯笼山去不了，那座悬崖总归是可以动一下的……
    但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
    “……也就是说，现在的红雾，已经是意识被抹除干净的白纸状态了？”
    晚饭后，天目山后山的树林内。
    白水秋和鹫峰紫苑相对而立，看着被这个女人拿在手中的红雾。而已经完成了护送任务、从东京都赶回来的雨女，则是默不作声的站在一边，旁观着这一幕，没有说话。
    这团红雾，就是鹫峰紫苑在白水秋的这次生日上帮她准备的“礼物”了。
    和生日宴上那天不同，现在的红雾，已经被老妖怪解开了封印，正在以一小团的模样，在半空中缓缓飘荡着。
    不过不知道是因为被鹫峰紫苑砍爆过一次的心理阴影，还是摄于在场的两位实力强大的妖怪的气息，这东西已经把自己蜷缩成了一小团，看起来有点瑟瑟发抖的样子。
    没错。
    白水秋已经打定主意，准备尝试收服这团雾气了。
    虽然就算是现在的她，也依然觉得这种这种有一定的危险性，可是如果成功的话，就可以在身边多出一份不小的助力。与可能得到的收益相比，冒点风险倒也值得。
    只要自己这几天小心谨慎一点，如果真有什么问题，再找鹫峰紫苑或者雨女将它解决掉，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在向老妖怪再三确认后，白水秋终于定下心来，开始结出【契约术】的手印。
    动作很慢。

第664章
    这种时候，由不得白水秋不小心谨慎一点。
    毕竟她还是第一次和这种莫名其妙的邪物签订契约，不确定途中会发生什么事情，哪怕有鹫峰紫苑和雨女在旁边看护，心里也多少有点紧张。
    不过……
    缔结契约的过程倒是出奇的顺利。
    甚至比之前收服桃树妖的时候还要轻松一些。
    造成这个结果的原因，大概是因为红雾已经被鹫峰紫苑清洗过了意识，所以“脑子”里变得空空如也，宛如新生的婴儿一般，完全没有任何反抗的意识。再加上这东西的本体已经被砍爆过一次，被鹫峰紫苑带出来的，只是其中的一点残碎的边角，所以妖力的强度已经远远不如从前。
    在面对白水秋的契约术时，只有被动接受的份儿。
    轻松归轻松。
    但这并不意味着，白水秋会就此变更自己的计划。
    在进入到制定制约的步骤以后，她就将自己脑海中的想法在心里默念了出来。
    一，严格遵守主人发布的一切命令，不得有任何违背。
    二，在未得允许的情况下，不得做出伤害他人及吞噬进化的举动。
    三，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主人及其亲近之人的安全。
    这三条命令，算是和桃树妖签订的那份契约的加强版，白水秋事前已经仔细思考了许久，又和鹫峰紫苑和雨女商量了一下，才终于敲定下来，并利用契约术的术式，将命令“写”入到红雾的意识内。
    随着最后一团蒙蒙的白光闪过，这次契约就算是签署完成了。
    白水秋隐隐感觉到有一种微妙的联系，在她和红雾之间建立了起来。
    算起来，这已经是被白水秋亲自收服的第四只式神了。
    ——雨女不算，因为后者的契约是和白水七咲签署的。
    在这种维系作用下，白水秋甚至可以随心所欲地操控红雾，将后者揉捏成自己想要的形状，比如缩小成一个乒乓球大小，或者拉伸到近一人高的蓬松模样。
    “唔……”
    白水秋尝试了几次，感觉还蛮有意思的，不像是收服了一只式神，倒像是得到了一块大号的橡皮泥。
    而且……
    白水秋还能够从红雾内捕捉到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像是存在于这东西意识最深处的几种生物本鞥，比如名为“进食”的原始欲望——这种近乎本能的意识，是不可能被完全抹除的。另外还有关于“吞噬”和“增殖”的本能。
    甚至，白水秋还能够从这东西的意识中，读取到一些关于“吞噬”的作用机理的信息。
    在判断出这一点后，白水秋心念一动。
    红雾的能力，除了作用于这东西自己以外，对她而言是没用的。
    一来，这几种能力都与这东西的雾气特性有关，而对血肉之躯的白水秋来说，就算知道原理也不可能使用；二来，就算能使用，白水秋也不屑于用这么不入流的手段来提升自己的实力。
    雨女、鹫峰紫苑、桃树妖也是同样的道理。
    但……
    唯独风狸，因为这家伙本质上是一只风妖，能够将身体化作空气中的气流，形态上和红雾非常接近，或许……
    可以尝试着让风狸接触一下这些东西，看看能不能触类旁通，开发出一些新的能力？
    只是心念一晃。
    这时候，鹫峰紫苑从白水秋掌心浮出的雾形纹路上，确认她已经成功地和红雾签订契约，紧接着就从自己的羽毛内取出了一根断手，抬手一挥，好像扇了扇风，就把裹在上面的一层禁制解开。
    随后，一股相当惊人的鬼族气息，在这片山林间溢散开来，让冷眼旁观的雨女微微眯起眼睛，神情隐隐变得凝重了几分。
    “你要……做什么？”
    “嘛，别紧张，只是帮小秋准备的一点‘饲料’而已。”
    鹫峰紫苑朝着雨女摆了摆手，然后就径直看向了白水秋：“好啦，现在红雾已经成为你的式神了，那么我手上的这东西，也可以全部喂给它了。小秋你没什么意见吧？”
    “这个……”
    白水秋略一迟疑：“意见倒是没有，只是……这样一根断手，要一次性全部喂给它吗？”
    鹫峰紫苑之前将这份礼物送给她的时候，就曾经提到过把茨木童子这根断手作为饵料的打算，所以她对这个女人现在的行动并不惊讶。可……
    按照红雾喜欢吸食血液的特性，随便挤几滴血液出来不就好了吗？
    用得着把整根断手都给它吗？
    会不会造成浪费先不说，恐怕鬼手中蕴含的那些来自鬼族的妖力，红雾也消化不了吧……
    “嘛，对于一般的妖怪来说，的确是慢慢来比较好。”
    鹫峰紫苑似乎看出了白水秋的想法，笑了笑，耐心地解释道：“不过你我手中的这只红雾，可是从‘里世界’那团红雾身上分裂出来的一小部分，理论上只要有足够的养分，就可以在短时间内‘恢复’到‘里世界’内的那种模样。所以也无所谓揠苗助长了。
    更何况，一旦鬼手内的血肉开始流失，茨木童子就会有所觉察，进而前来抢夺自己的断手。
    为了应对这种情况，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只手一次性消耗掉，那样就算茨木童子真的找上门来，想要夺回自己失去的残肢，也只能无功而返了。”
    “……”
    白水秋犹豫了片刻，被鹫峰紫苑给出的理由说服了。
    确实。
    在百鬼夜行的故事中，茨木童子的手臂曾经被数次斩下，但每一次都被它用完美的伪装又骗了回去。以鹫峰紫苑的实力，自然不怕它找上门来，可是如果这东西舍难求易，盯上吞食了部分血液的红雾，那可就有点麻烦了。
    所以，还不如用断手把红雾尽快培养起来，给自家神社补充一些战力。
    这样一来，或许还能把茨木童子引出来，直接一劳永逸地解决掉，免得这东西藏在暗处，终究是个隐患。
    在得到白水秋的点头以后。
    鹫峰紫苑直接就把鬼手扔到了红雾之中。
    而红雾则是在得到了白水秋的命令以后，才开始吞食这只断手，随着大片红色的雾气微粒蠕动，坚韧的血肉被渐渐研磨嚼碎，化作更多的微粒融入到雾气之中。就在这个过程中，一股凶暴的黑气在断手的周围萦绕开来，好像正在形成一团鬼脸的模样。
    “死吧！死吧！死吧！”
    某种像是蕴含着诅咒的声音，从鬼脸内扩散出来，直接传递到周围几个人的脑海中。
    听到这些声音的时候，白水秋的脸色有点微微变化。
    像这样的手段，她其实还见识过一次。
    就是在京都的朝仓神社那里，朝仓麻美用卦术占卜茨木童子一行的下落时，也曾经有这样一团鬼脸模样的东西在那张棋盘上出现过。
    看来，这应该就是茨木童子所掌握的一种术法手段了。
    作为一只从平安时代存活至今的千年大妖，这家伙的确比一般的妖怪要强大太多，哪怕是在失去了一角一臂的情况下，依然能够通过这只断掉的鬼手，将自己的妖力从不知道多远的地方延伸过来，散发出强烈的压迫力。白水秋竟然开始感觉到了一丝非常明显的压抑感，仿佛连呼吸都有点不畅的样子。
    在这种情况下，白水秋慢慢攥紧掌心，做了一个用力吸气的动作。
    随着心念凝实起来，她身上的气息悄然攀升了几分。
    虽然没有动用“心眼”的能力，但整个人的精气神却都在这一刻凝成了一线，将周身上下的压抑感驱散了七七八八。
    而鹫峰紫苑也是在这个时候抿唇一笑，抬手做了一个轻轻下压的动作。
    原本还在尝试继续扩张的鬼脸，在老妖怪的妖力作用下，被迅速挤压成了一团，甚至连单纯的将妖气向周围散发出来，都变得极为困难。
    不过，茨木童子显然还是不太甘心自己的断手被这样处理掉。
    “别再白费力气了……就算是你的本体过来，都不足以让我高看一眼，难道区区一道妖气，还想翻了天不成？滚吧！”
    鹫峰紫苑轻笑了一下，然后将五指用力攥紧。
    一股无形的妖力抓住了半空中的那张鬼脸，然后慢慢向中间捏紧，看起来就像是捏住了一只气球似的。
    轰——
    伴随着一声轻响，鬼脸轰然爆开。
    这一次，茨木童子本体和鬼手之间那一丝本就有些薄弱的联系，被强行拍散掉了。
    没有了这东西的从中作梗，红雾又花费了足足十来分钟的时间，才终于把鬼手内的绝大部分血肉都吞噬掉了。作为吞噬的结果，红雾本身的躯体在这十多分钟内迅速变大，期间气息最盛的时候，甚至将方圆十几米内的树林都笼罩在内。
    不过在白水秋的命令、鹫峰紫苑的冷哼，和雨女眼眸中不动声色的杀意逼迫下，这东西以比膨胀开时更快的速度又缩了回去，最后化作一团婴儿拳头大小的血红色雾气，在半空中幽幽浮动着。
    虽然规模缩水了数十倍，可是最后这团雾气的密度，却是相当凝实。
    按照白水秋的主观估算，在吸收完鬼手内的妖力后，红雾的妖力已经恢复到了此前的四五成水平。
    听起来有点少。
    但，先前在“里世界”内出现的那团红雾，可是足足成长了数百年的，期间还吸收了包括臃肿人形在内的大量妖物的血肉，才成长到那种能够覆盖整整一条街的地步。而茨木童子的一只鬼手，就能让它的水准恢复到全盛时期的一半，已经相当难能可贵了。
    或许……
    如果把茨木童子整个人完全给红雾吞噬下去的话，这东西的妖力会比之前白水秋遇到它的时候还要强悍。
    等鬼手被完全吞食干净以后，现阶段的红雾就算是基本成型了。
    接下来，应鹫峰紫苑的要求，白水秋吩咐红雾，尝试着变化了一下茨木童子的模样。
    仅仅数十秒后。
    一具通体红色的躯体，就在这片林间浮现了出来。
    除了面容稍微有点模糊不清以外，整个体形、身高、乃至头顶上方的双角，都几乎和茨木童子的本体一模一样，甚至就连身上的气息，都隐隐有那么两三分的相似。
    鬼族的气息本来就以暴虐杀戮为主，相对来说比较容易模仿，如果是像雨女这样的，就有点困难了。
    ——当然了，这个假设其实并不成立，因为雨女作为灵体，是没有血液这种东西的，所以不可能被红雾吞噬。
    甚至……
    由红雾化成的“茨木童子”，还可以使用“罗生门”。
    但这种伪造的山寨品，肯定不可能有原版那么惊人的防御力。
    说白了就是将周围的雾气凝实起来，在树林间形成一扇三四米高的厚实大门，看起来虽然也很壮观，但是和落雷山谷内出现过的那种近四十米高的巨型城门相比，更像是一个大号盾牌。
    但即使这样，也足以让白水秋倍感惊讶了。
    她甚至在心里冒出了一个有些荒谬的念头：
    “话说……如果把我自己的血液喂给它的话，会怎么样？”
    只是这么一想，然后很快就被白水秋就摇头否决。
    她可没有自残的习惯，而且就算真的要进行尝试，也是用实力更加强大的鹫峰紫苑的血液更好。说不定能够赋予红雾化身为鸟儿、腾空飞行的能力……
    按照白水秋的猜测，如果她真的提出这样的要求，以老妖怪的性子，搞不好还真的会答应下来。
    不过那样做的风险太大。
    万一对红雾造成了某种不可逆的改变，进而引来超出白水秋掌握的后果，那就有点麻烦了……
    另一边。
    鹫峰紫苑围绕着红雾转了一圈，打量了那具通红的躯体片刻，又屈指往那扇三米高的大门上面弹了弹，听着从门扉上面传出的宛若金属相错般的声音，微微颔首，脸上的表情像是很满意的样子：
    “不错，和我预想中的一样，这东西的可塑性，在我见到过的所有邪物里面算是名列前茅的了，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嘛，我现在都开始有点期待茨木童子看到这个冒牌货时，会做出什么表情了。”

第665章
    把玩了一会儿以后，白水秋就吩咐红雾收起了“法相”。
    然后，这东西又重新缩小成了一颗有如拳头大小的圆溜溜的珠子，悬浮在白水秋的身侧，随着她的脚步挪动，而慢慢飘动着。
    “唔……”
    怎么感觉跟游戏里面的那种引导精灵似的？
    考虑到红雾的模样，是能够被普通人看到的，为了避免惊扰到千代等人，白水秋考虑了一下后，又操控着这东西，将它捏成了一环红色的护腕形状，套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这样一来，看起来就显得不那么起眼了。
    事前能做的准备工作，到这里就差不多算是全部完成了。
    在白水秋看来，也差不多可以伺机往茨城县走一趟了。
    ……
    接下来的几天，白水秋一边和对策组方面保持联络，一边继续待在天目山上，利用练习符箓和呼吸法的余暇，在雨女和鹫峰紫苑的指点下进行灵力方面的修行。
    虽然从灯笼山逃出的那批邪物，基本上都已经被解决掉了，没办法再进行之前那样的实战训练。
    但还有雨女和老妖怪。
    这两位都是存活了数百年以上的妖怪了，这些年间接触到过的人类修行者和妖怪同族不计其数，甚至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模拟出其中一些妖怪的妖力和手段。而且也都乐得作为陪练对象，给白水秋喂招。
    尤其是鹫峰紫苑。
    相比于主攻法术的雨女，老妖怪在近战方面加的技能点显然更多一些，而且因为这个女人的兴趣过于广泛，在弓术、剑术都有涉猎，所以无论白水秋需要进行哪一方面的训练，后者都能很好地接下来，并且根据白水秋的水平，恰到好处地展现出比她“略微高一点点”的水准。
    而白水秋就算用出全力，也不用担心会伤到老妖怪。
    作为陪练，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在这个过程中，白水秋也有意无意地把自己手中的一些法器，在雨女面前悄悄亮了出来。
    比如鸣雷玉，还有灵鹿弓。
    但从头到尾，雨女始终都没有表露出一点好奇的意思，甚至在鹫峰紫苑对灵鹿弓的特性表示啧啧称奇的时候，这个绿衣女人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
    这种略显反常的现象，让白水秋在心里暗暗犯起了嘀咕——
    难道……
    系统还真有什么能力，可以让其他人自然而然接受这些法器的存在？
    可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为什么鹫峰紫苑会对白水秋取出这些法器的举动感到惊讶，总不能这种能力只是针对了解白水家情况的雨女一个人的吧？
    真相不得而知。
    不过既然雨女不说，白水秋也就继续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将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了灵力和弓术的训练上面。
    终于。
    在周六这天上午，白水秋接到了对策组打来的电话。
    “喂？我是白水秋。”
    “是我，藤原七海。”
    电话接通后，一个沉稳的女声从话筒那边传了过来：“抱歉在休息的时间打扰你，但我这里委实有一些比较重要的情报，需要第一时间告诉你……
    茨城县的对策组，在河内郡的那间废弃寺庙附近，发现了一些可疑现象，有可能与白莲宗或者九菊一派有关……”
    “可疑……现象？”
    白水秋眼皮一跳：“是指什么？”
    “大体来说，就是茨城县对策组的人，从昨天午夜的时候开始，在那座山的方向观测到一些粉色的光亮，就像是从某种特殊的荧光体内散发出来的，一直持续到早上三四点钟的时间才消失。”
    “荧光？”
    听着藤原七海在电话中的描述，白水秋脑补了一下那种画面，皱了皱眉：“是那些白莲宗教徒跑到山上弄出来的？”
    可……
    搞出这么一片荧光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通过荧光的变化，向看到它的人传递什么信息，或者，是要掩盖什么现象？
    “有这个可能。”
    女秘书点了点头：“但问题是，茨城县并没有发现白莲宗的人靠近那座山的证据。
    而且……
    在发现了这一现象后，茨城县留在那里的两位修行者就自作主张，带着几个特勤组成员想要靠近过去探察一下情况，但是在踏入到那座山的地界以后，他们就都神秘失联了。
    这个变故发生的时间大约是在凌晨四点钟左右，茨城县对策组在早晨的时候才把事情告诉了我，然后我又给你打出了这通电话。”
    “……”
    白水秋抿了抿嘴唇：“我之前好像有提醒过他们，不要轻易靠近那个地方的。”
    话筒那边的藤原七海听到了她的声音，有点无奈地笑了笑：
    “茨城县的对策组人数也不少，并不是每个人都对九菊一派的情况有所了解的。尤其是那些来自一些名门大社、和驱魔世家的子嗣，家学渊源，又曾经见识和亲身经历过不少灵异事件，难免会过分自信，以为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可以全身而退。
    这也和我的失误有关，我应该更早一点和他们取得联络的。”
    说到底，千叶县对策组和茨城县对策组的关系是平级。
    藤原七海只能请对方协助自己的行动，但并没有要求后者把茨城县的情况向自己实时汇报的权利。换位思考一下，换做是白水秋，或者铃木珠希等人身处在那种环境下，大概也会抱着先调查一下情况的想法，私自采取行动。
    区别在于……
    如果是白水秋，大概率是真的可以从那里全身而退的。
    可茨城县那两位修行者，就不太好说了。
    从后者在凌晨三四点钟的时候失踪，然后就一直没有和茨城县对策组重新取得联络的情况来看，恐怕处境不会很乐观。最好的情况，也只是勉强做到自保了。
    接下来，藤原七海又细细讲述了几句。
    就像白水秋判断的这样，那两位茨城县修行者的本意，只是想要打算近距离探查一下悬崖上方的气息——
    那两人中的一个，手中也掌握着和铃木珠希那只罗盘能力相似的法器，但因为探测距离有限制，所以为了取得更加精确的结果，必须将距离拉得足够近。这也是他们以身犯险的原因。
    至于跟上去的三个特勤组成员，则是出于随行保护的目的，身上都带着枪。
    可是才刚刚踏入山上，几个人就同时失去了联络，也没有听到任何枪声或者呼救的声音。
    茨城县对策组方面本能地将这种现象，和八年前那个暴雨之夜发生的“神隐”事件联系到了一起，认为山上存在着某种神秘的妖怪，将他们抓走了。
    对此……
    白水秋自然是不认同的。
    最开始的时候，她也曾经以为茨城县的那座悬崖和“里世界”有关，所以当年的那批白莲宗教徒才会在一夜之间遭遇“神隐”。可是这个猜测在雨女醒来以后，就被推翻了，所谓的“神隐”，只不过是雨女手动将鸠山长老一行毁尸灭迹了。
    在这样的前提下，对策组的两个人神秘失踪，就显得有点蹊跷了。
    不是“里世界”……
    那就只能是某些人类或者妖怪的手笔咯？
    如果把那两位失踪者的实力，用铃木珠希和十兵卫来做参照，能够把他们无声无息掠走的妖怪或者人类邪修……应该至少也是星熊童子那一级别的吧？
    而且，数量很可能还不止一个。
    “大概情况我已经知道了……所以藤原姐姐您的意思，是想让我这边尽快动身过去查看一下吗？”
    白水秋轻吐了一口气，问道。
    “是的。我知道在你刚刚过完生日以后，就提出这样的要求，实在有点过分，但是除了你以外，对策组这边实在没有更加合适的人选了。如果你那边没什么事情的话，最好就在这几天内抽时间走一趟吧，我会通知珠希和十兵卫去协助你。
    还有茨城县那边，也会派出几位援手。”
    藤原七海叹了口气。
    “除了这处悬崖以外，麻美那边也提供了一处可疑地点，但她目前需要留守灯笼山，提防九菊一派的调虎离山之计。
    她说那个地点你也知道的，如果方便的话，希望你可以在这次行动中一并探查。”
    “另外一处地方……”
    这个白水秋的确是知道的。
    早在刚从京都回来的那几天，朝仓麻美就到天目山来过一次，并且把两个可疑地点的照片和资料都给了她。河内郡的悬崖只是其中一处，另外一处则是位于茨城县和东京都交接的某座城市内。
    既然都要展开行动了，就没必要再分两次，干脆一起做了是最好的。
    “对了……”
    藤原七海想了想，又额外补充了一句：
    “还有一则情报，是关于那只白面女的。
    虽然对现在的局面可能已经意义不大，但还是一起说一下吧。
    茨城县的警方已经通过我们之前提供的资料，调查出了白面女的身份。
    那个女人的名字叫做黑山顺子，是茨城县一间服装纺织厂的职工，未婚，在大约八年前的时候突然无故失踪。她的父亲是白莲宗的信徒，因为牵扯到了十多年前的一起投毒案，被审判入狱，两年前结束服刑出狱后，搬到了埼玉县定居，母亲则是下落不明……
    所以你之前的猜测，正确的几率很大。
    黑山顺子很可能也是白莲宗当年选中的祭品之一，在被进行祭祀仪式的途中，从白莲宗教徒手中挣脱，然后趁着夜色逃到悬崖附近，在那里坠落身亡，之后就跟着葛田回到了芝山町。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白莲宗在此后这么多年间，一直没有去芝山町收回黑山顺子的原因。”
    “……明白了。”
    对于白水秋来说，这件事情验不验证其实已经无所谓了。
    毕竟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无论是白面女，还是被它附身、杀掉了自己全家的葛田等人，都已经身形俱灭，消散在人世间，因而也谈不上什么沉冤昭雪的说法。
    反正都只是在白莲宗那罄竹难书的罪状上面，再加上一条。
    而在白水秋心里，则是已经给这批丧心病狂的家伙判了死刑。
    如果在这次行动中遇到的话……
    她不会再有任何手下留情的打算。
    大致确定了一下行动的安排以后，白水秋就挂断了电话，然后在心里默默盘算起来。
    主要是人手方面的问题。
    茨城县那边会派出什么样的对手来支援，现在还是个未知数，但考虑到他们已经有两个人失踪在那座悬崖所在的小山上，所以白水秋对后者并不抱太大的期望。
    能够不拖后腿，就已经很不错了，真正要对付废庙内那些东西，只能依靠自己。
    那么……
    白水秋自己肯定是要去的，而且考虑到这次很可能会和九菊一派的邪修交手，她还会把大部分符箓、式神和法器都带上。
    最主要的问题就是……
    雨女和鹫峰紫苑这两位中，要带着谁一起参加这次行动了。
    都说小孩子才做选择题，成年人都知道全都要是最好的。
    以雨女和老妖怪这两位的实力，哪怕白水秋只是一个毫无灵力的普通人，或者身处于“里世界”那样的环境中，也绝对可以横着走了。
    可是在敌暗我明的情况下，白水秋不确定茨城县的事情是否是九菊一派故意放出的假象。
    毕竟这些突然出现的荧光，实现很像是一种调虎离山的诱饵，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这些家伙的目标未必只是朝仓麻美所在的灯笼山，也同样有可能是白水秋身处的天目山。只靠“雨师神的气息”，能否抵挡得住那些邪修的手段，有点不太好说。
    就算能够抵挡……
    白水秋也不想把如此珍贵的神明气息，浪费在这些渣滓身上。
    何况，还有茨木童子这个潜在的威胁。
    在断手被红雾吃掉的情况下，这东西很可能会在近期就来到千叶县，然后伺机向白水秋和老妖怪发动报复。也需要有一位实力足够强大的存在留下来守家，应对它的威胁。
    只能二选一了。
    嗯……
    有点纠结。

第666章
    如果论起对那座悬崖，以及九菊一派的了解程度，雨女知道的肯定是更多一些的。
    但鹫峰紫苑的情况，其实也差不多。
    这个女人虽然没有直接和九菊一派交过手，但毕竟年龄摆在那里，知道的各种隐秘情报同样不少，并且在前段时间也亲自往“里世界”内走过一趟，就算在茨城县遭遇到和“里世界”相关的变故，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更重要的是……
    白水秋在绝大多数外界修行者眼中的定位，一直都是“青鹭火的主人”。
    而雨女的存在，则是不为人所知。
    这样一来，把前者放在明面当作掩人耳目的幌子，而将后者作为藏而不出的底牌，或许是个更合适的选择。在某些关键时刻，雨女作为奇兵出现，也许能起到一些出其不意的效果。
    想到这里，白水秋基本上已经作出决定。
    不过关于茨城县的这些情报，还是有必要向两位式神本人说明一下的。
    并且白水秋也想问问这两位，是否知道那种“粉色的荧光”是怎么回事，比如是不是来自于某种妖物的能力，或者是什么特定的术法。
    不出意外。
    在听到白水秋讲述完自己的计划以后，雨女少见的提出了反对意见：
    “那座悬崖……是九菊一派……曾经待过的据点……可能会暗藏着陷阱……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而且……”
    “和这个女人一起出门……可能是比九菊一派……和白莲宗本身……更加危险的事情……”
    说这话的时候，雨女扭头看了一眼鹫峰紫苑，眼神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警惕之意。
    另一边。
    鹫峰紫苑双手抱在胸前，勾起嘴角笑了笑：“嘛嘛，好歹也是认识了这么多年的朋友，难道我在你心里的形象就这么不堪吗？居然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太伤人心了。
    虽然我对小秋是很喜爱，但我可不是那种拎不清轻重的人，不可能在面临敌人的还在想着那些有的没的事情。
    所以，我会在这次对付白莲宗和九菊一派的行动中，倾尽全力保护好小秋的周全的，这一点就用不着你来担心了。”
    “呵呵……”
    雨女面无表情地笑了笑。
    老妖怪并没有在意这道笑声中蕴含着的嘲讽意味，只是将视线转向了白水秋，在略微沉吟了一下后，才再一次缓缓开口：
    “关于‘粉色的荧光’，我一时间想不出会是什么东西，不过说到九菊一派，我倒是想起了另外一条情报。
    这条情报的获悉是在一个多月前，那时候雨女还没有醒来，我也一直不曾对小秋你说起过，虽然没有证据，但我怀疑，它可能会与这次的行动有关，或者是在茨城县出现……”
    “嗯？”
    “你还记得那那次的‘里世界’之行吗？”
    鹫峰紫苑沉吟了一下，轻启朱唇：“就在我劈散了红雾，将你从那边带回来的时候，曾经感觉到一股很怪异的气息。后来在从天目神社回去的那天晚上，我又单独往青冈站附近走了一趟，在那里发现了一点值得在意的东西。”
    “紫苑老师的意思是？”
    “你听说……‘云外镜’吗？”
    在刚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白水秋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但雨女却是忽然抬起头来，一双浅绿色的眸子看向了鹫峰紫苑，好像是要从这个女人的表情中确认她是否是在信口开河。然后白水秋也在注意到雨女脸上的神情变化后，有点奇怪地问道：
    “那是什么？”
    “怎么说呢。”
    鹫峰紫苑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那是一种非常古老且神秘的妖怪，用人类的说法，就是一种‘付丧神’。”
    这个名次，白水秋还是知道的。
    ——所谓“付丧神”，通常是指器物放置不理百年，通过吸收天地精华、积聚怨念或感受佛性、灵力，而形成的一种特殊妖物。
    这种东西实际上和神明是没有什么关系的，但因为东瀛的神话体系中把所有的妖怪灵体都统称为“八百万神明”，所以才有了这样的称呼。而在传说中，“付丧神”通常都有着一些普通妖怪没有的特殊性能。
    “……云外镜，就是这样一种特殊的妖物，它的模样是一面镜子，但却有一种极为特殊的特性，就是镜子的两面分别贯通着阳世和阴间，可以让看到它的人拥有横跨阴阳两界的能力。
    类似的妖怪还有青行灯。
    后者同样有着在两界间自由穿梭的能力，而且还曾经作为百鬼夜行的一员，在京都出现过，是‘百物语’游戏的起源。
    不过自从平安时代，安倍晴明出手，将整个东瀛的绝大多数‘门’都关闭掉了以后，这类妖物就陆续销声匿迹，哪怕是京都阴阳寮，都无法准确定位到它们的下落。
    根据灵异界的普遍猜测，认为是因为安倍晴明的行动，导致这些妖物的能力也受到了影响，无法再像以前那样轻松地跨越阴阳。
    还有少数声音，认为是有人将云外镜一类的付丧神收服，作为自己的式神而低调存在着。
    毕竟，不管它们落入到谁的手中，持有它们的人，都不可能主动声张。”
    白水秋微微眯起眼睛，在脑海中仔细回忆了一下在【无人的城市】经历的那一夜。
    “难道，当时除了我们以外，九菊一派的人也有人进入到了那座城市中？”
    “大概率是的。”
    鹫峰紫苑点了点头：“正因为有着我说的这种能力，云外镜成为极少数可以在不通过‘黄泉之门’的情况下，去往那个世界的妖物。所以现世留存的资料中，对它的相关记载寥寥无几，就算是我，也只是在数百年前间接和它接触过一次罢了。
    而就在去往‘里世界’的那天，我又一次感觉到了它的气息。
    所以才会在那天夜晚，又回到青冈站附近勘查了一圈，并最后确认了这一推测。
    如果连这东西也落入到了九菊一派手中的话……那么这些家伙能够使用的手段，可能比你我预想的还要多。
    理论上，他们甚至可以通过某些特殊的手段，当场打开通过那个世界的‘门’，然后将那边的邪物释放出来。那样一来，事情可能会变得相当麻烦。”
    “当然了，你也不用太担心，让云外镜长时间维持横贯阴阳的状态，需要付出的消耗是很大的，所以除非孤注一掷，否则九菊一派的人也不会轻易采取这样极端的手段。”
    “……”
    白水秋嘴角轻轻一撇。
    要是没有前面那些解释的话，她可能并不会很担心，可前后结合起来听，就显得最后的话像是纯粹的安慰了。
    鹫峰紫苑在说完了这些以后，抬头看向了白水秋：“所以我的提议是，这次行动由我和雨女负责。
    不需要等对策组那边的人马行动，我们今天晚上就直接动身前往茨城县，不管那座悬崖上有什么东西，都直接一把火烧干净，再放水清洗一空，你只需要守在家里，等待我们胜利归来的消息就好了。”
    白水秋：“？”
    老妖怪的提议，无疑是效率最高的。
    但……
    不太可行。
    因为现在的情况，和八年前不同了。
    那一次，雨女是在白莲宗和九菊一派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只身杀到了茨城县，把包括鸠山长老在内的一众邪修解决掉的，所以才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制造出这起被茨城县对策组记录在案的神隐事件。
    而这一次，对策组早早就盯上了那座悬崖，暗地里还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正在观察着那间废庙的动向，鹫峰紫苑和雨女两人联手，固然可以把那座废弃寺庙内的敌人平推掉，但也容易将自身的存在暴露在对方的视线之下。
    更重要的是，白水秋还打算有朝一日能够杀上灯笼山，把黑泥干掉呢。
    如果连现在这一关都过不去的话，那么解决黑泥事件，也就成了一个笑话了。
    “……也罢。”
    在听白水秋阐明了自己内心的想法后，鹫峰紫苑和雨女互相看了看，前者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
    “既然这是小秋你的要求，那我们这些作为式神的，也就只能从命了。
    这一次，就由我陪你走一趟吧，正好我手里还掌握着探知他人记忆的能力，如果到时候抓住了九菊一派的邪修，也可以由我来获悉他们的谋划。这一点，可是雨女做不到的。”
    这一次，雨女没有反驳，好像是默认了。
    人选确定了。
    雨女留下来守家。
    鹫峰紫苑跟随白水秋前往茨城县。
    除此之外，白水秋还打算把风狸、桃树妖、红雾这几只式神全部带上，就当做是趁这个机会练练兵。如果在将来的某一天要和黑泥对上的话，雨女和鹫峰紫苑可以直接担任主要战力，但是剩下这几只式神的实力水准，多少有点参差不齐，需要在实战中磨合一下。
    当然……
    还有傀儡娃娃。
    在【雩之珠】的修复下，傀儡娃娃先前受到的损伤，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
    虽然肩膀部位还能看到一块明显的伤疤，不过当作备用手段以防不时之需，已经足够了。
    按照对策组的安排，这次行动的时间就是明天，也就是周日。
    白水秋并没有把行动的具体内容告诉自家奶奶，只是略微提了一下自己要出门执行对策组任务的事情。
    一来，这次行动的危险性比前几次更甚。
    在亲眼看到九菊一派那群人的踪迹之前，白水秋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安然无恙地回来，事先说出来，反而会让老人担心。
    二来，这次的行动和八年前的那场刺杀事件还有点关系，一旦深究起来，免不了还要牵扯到惠子身上，所以为了避免这些麻烦，白水秋索性选择了对自家奶奶保密。千代还以为她只是要出去处理水虎之流的妖怪，并没有多问。
    神代惠子也一样。
    不过相比较而言，神代惠子对白水秋的了解更多一些，就算白水秋没说，这个女孩也从她的表现中依稀猜测到了一点东西，很认真地交待了几句“万事小心”的话，表示神社这边自己会帮忙照看。
    有雨女守在天目山，应付可能遭遇到邪修和妖怪是足够了。
    但如果是由普通人引起的纠纷，还是由神代家的保镖来帮忙处理，来的更方便一点。
    ……
    一转眼就到了周日。
    这天上午。
    在家里吃完早饭后，白水秋开始收拾东西，把之前从鹫峰紫苑那里得来的【青羽箭】和【鬼羽箭】，连同自己手头的大部分符箓法器，都放在了封妖卷轴里面，只留了少部分带在身边。
    在这个过程中，雨女一直默不作声地站在旁边看着她的动作，直到白水秋收拾妥当，才目光柔和地看向了她，脸上露出一抹极浅极淡的笑意：
    “路上小心……”
    “我会的。”
    “另外……带上这把伞……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说着，雨女就把手中的那把绿色雨伞向她递了过来。
    “咦？”
    白水秋原本还以为，这把雨伞可能才是雨女的本体。
    可是现在看来，这东西可能就是一件纯粹的法器，只不过和通常意义上由人类掌握的那种法器不同。在确认了雨女失去雨伞，并不会变得衰弱以后，白水秋才略显迟疑地把伞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地用网兜装起来，再和背包一起背在身后。
    “唔……好像还忘了点什么。”
    在准备出门的时候，白水秋又回头往靠窗一侧的角落里看了一眼。
    在那里，赫然摆放着一个木质的架子，上面搭着一套淡银色的锁子甲。
    这东西也是鹫峰紫苑那位工匠朋友制作出来的，原材料来自于星熊童子手中的那把巨大的锁链。
    按照老妖怪先前的说法，这东西的防御强度接近于常规的装甲车，与经过改造后的青怨风铃搭配，甚至能够抵挡住几发榴弹炮的冲击。
    可问题是，这套锁子甲的分量不轻，哪怕主体部分都是镂空的，也依然有十几斤重，穿在身上难免会影响到行动能力。所以之前出门猎杀水虎那几只邪物的时候，白水秋并没有把这东西穿戴在身上。
    而这一次……
    或许就可以尝试一下了。
    反正自己这段时间也积攒了不少轻身符，从里面抽出几张贴在这身甲胄上面，可以大幅减轻锁子甲本身的份量，换取防御方面的提升，还是很划算的。
    白水秋这么想着，就转身折回来，将锁子甲从架子上取下来，悉悉索索地套在了身上。
    值得一提的是，这套锁子甲的确被做的很薄。
    并且不知道刻制了什么术式，好像还有着根据穿戴者的体形进行微调的能力，在白水秋穿戴完毕以后，甲胄的胸口和小腹部分略微往里面收缩了一点，两条手臂部分也稍微束紧了一点，白水秋尝试着活动了几下，关节处并没有受到影响。
    而且因为甲胄本身是金属质地的，穿在身上的时候也很是清凉，在这夏末秋初的季节，感觉相当舒适。
    接着，白水秋又取出一张轻身符，贴在了锁子甲的内侧。
    这下子，这套甲胄就真的变得轻若无物了。
    至于生金符，等真正遭遇战斗的时候再贴也不迟。
    “可以出发了。”
    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往身上披了一件薄薄的防晒衣，套在锁子甲外面，最后和雨女挥了挥手，这才走出了卧室，与自家奶奶打了个招呼以后，从天目神社内走了出去。
    半路上，春绘从旁边的树丛里面钻了出来，在参道上和她汇合。
    桃树妖是有实体的妖怪，没办法像红雾和风狸那样随便塞到包里，只能跟着她一起出发。
    和刚过来的时候相比，春绘的模样已经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具体来说，就是“肤色”变得更接近人类了一些，皮肤也变得更加精细了一些，想来是与它的妖力开始稳固下来了有关。细算起来，桃树妖从京都落雷山谷内逃出到现在，一共也就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能够化形成这种模样，已经相当不错了。
    当然了……
    桃树妖现在的模样，依然和白水秋很相似，虽然白水秋之前从网上翻了一些照片，想要让它仿照着变化，不过不管怎么变，后者的眉眼轮廓中都带着一点白水秋自己的影子，因此，她也只好无奈地接受了这一事实。
    另外，桃树妖身上所穿的衣服，也是白水秋的，
    虽然后者身上原本有一层用桃花花瓣缀成的淡粉色纱衣，但是能够遮挡的部位有限，为了避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还是打扮的正常一点比较好……
    一人一妖来到了山脚下。
    这时候，鹫峰紫苑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这个女人是开着车过来的，这时候正依靠在车门前，双手抱在胸前，其中一只手里还夹着一根女士香烟，但似乎并没有点燃。
    在看到白水秋的时候，鹫峰紫苑扬了扬下巴：
    “上车吧。”
    等两人都坐到了车厢内以后，这辆别克车就发动了引擎，从天目山脚下掉了个头，朝着市区的方向一路风驰电池地开了出去。
    汽车一路向前。
    大约五六分钟后，就从成田市的市区北侧穿过，往北面的茨城县驶去。
    在这个过程中，白水秋和铃木珠希等人联络了一下。
    之前藤原七海已经说过，会安排铃木珠希和十兵卫过来协助这次行动，这两位前几天回了一趟千叶市，今天早上才从那边赶过来的，路途稍微有点远，所以在LINE上提前告诉了白水秋可能会到的稍晚一些。
    至于茨城县那边安排的接头人，还是小林有马。
    也就是上次白水秋过去探查时，遇到过的那个年轻僧人。
    汇合的地点也还是那个小公园。
    又过了十分钟左右。
    汽车就已经驶入了河内郡的街道，前方依稀能看到一片绿色的公园轮廓。
    这时候，茨城县对策组的人已经赶到了，正在公园门口等候。
    远远地，白水秋就看到一个锃光瓦亮的光头在太阳下反射着光芒。
    嗯，没错，是那位小林有马。
    至于剩下的几张面孔，就显得有些陌生了，白水秋只能从后者身上流露出来的气息，判断他们的身份是修行者，还是前来协助的警方和特勤组。
    其中有两个人，让白水秋格外关注。
    一个穿着一身天蓝色的狩衣，看起来像是来自某间神社的神官，狩衣的背后还背负着一把很长的剑，目测至少在两米以上，哪怕是被后者斜挎着，刀鞘的最前端都已经快要碰到了地面，刀柄也往上探出了很长一段。
    也是这位神官的身高够高，差不多有一米八几的样子。
    如果换做是寻常身材的女孩子，恐怕整把剑都要往外探出一半来。
    嗯……
    白水秋自己也属于“寻常身材”，她这具身体的个头大约在一米五七上下，四舍五入一米六，但是剩下的那三厘米，好像从国中毕业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之后大半年的时间就没怎么长过个儿……
    也算是她这一世一个不大不小的怨念了。
    “您就是白水小姐吗，久仰大名，果然和传闻中一样漂亮可爱。”
    背负着长刀的神官伸出手来，面带微笑地说道：“初次见面，我是鹿岛神宫的神官岩宗虎太郎，请多指教。”
    说这话的时候，这位岩宗虎太郎还在不动声色地往白水秋背后打量着。
    老妖怪依然安安稳稳地坐在车上，全然没有要下车的意思，因为脸上戴着墨镜，再加上一层用妖力形成的若有若无的面纱，遮掩住了自己的真实面容，看不真切。而桃树妖则是跟着白水秋下了车，老老实实地和她站在一起，默不作声。
    “我是白水秋，旁边这位是我的式神。”
    白水秋也伸出手，和岩宗虎太郎虚握了一下，就把胳膊收了回来，然后将视线在这家伙背后的那把长刀上面转了几圈，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
    “虎太郎先生身上的这把刀，莫非就是那把传说中的【布都御魂】？”

第667章
    白水秋曾经从铃木珠希那里，听说过一些关于【布都御魂】的情报。
    这把神剑在传说中由雷电之神“建御雷神”本人持有，后来赐予神武天皇，用来助其斩杀作乱的巨熊。时隔数千年，如今尚有两把存于世间。
    其中，真品被供奉在奈良县的石上神宫，常人难得一见，而仿制品则是被安置在茨城县的鹿岛神宫。
    在此之前，她曾经出于好奇，在网络上查阅过【布都御魂】的模样，知道这东西其实是一把超长的野太刀，和眼前的这把颇有那么几分的相似。再加上岩宗虎太郎刚才的自报家门，这个问题的答案显然已经不用再问了。
    “没错，就是‘布都御魂’。”
    岩宗虎太郎笑了笑，用谦虚的语气说道：
    “不过我手中的这把，并非历史上的那件神器，只是在下的先祖设法锻造出来的赝品而已，和建御雷神大人手中的那把完全没有可比性，也不能和白水小姐手里曾经斩杀过无数鬼族的‘鬼切’相提并论，实在是让您见笑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从这家伙的眼神中透出的得意，还是很明显的。
    毕竟，就算是“赝品”，能够作为御神刀流传至今的，也就这么一把而已。
    真要是那种粗制滥造的法器，早就在历史上的某个时期损坏掉了，根本不可能保存到现在。
    对此，白水秋也摆了摆手，语气同样很谦逊：
    “哪里哪里，鬼切也只是一把很普通的古刀而已，和‘童子切安纲’那样的名刀根本无法相比，只是机缘巧合被我白水家得到，实属侥幸……”
    “……”
    旁边小林有马等人听着她和岩宗虎太郎的对话，纷纷扯动了一下嘴角，表情显得有点无语。
    如果布都御魂和鬼切都只能用很普通来形容的话……
    那他们家中流传的古刀，就跟废铁没什么两样了。
    白水秋自然不知道小林有马等人心里的想法。
    在和岩宗虎太郎商业互吹了几句过后，她就接着看向了茨城县对策组的第三位修行者。
    这位就是一个女生了。
    名叫美树亚希，是来自茨城县内某个驱魔世家的后代，年龄比前两者都大一些，据说之前失踪的那两个对策组成员中，有一位是她的好朋友，所以这次主动请缨前来帮忙。
    依次介绍了一遍后，白水秋心里大概有了点数。
    看来，茨城县对策组派出的支援，主要就是岩宗虎太郎。
    这家伙是鹿岛神宫现任神主的儿子，基本上可以看作是下一代神主，这次是特地从鹿岛市赶过来的，无论身份地位，还是修行实力，都是在场的三个人中最强的一位。
    而美树亚希和小林有马的实力虽然都算不错，可大体上也就是和铃木珠希几人相当，算是当代修行者中的中游偏上水准，对付一般的邪祟问题不大，但真要发挥出重要的作用，也有点困难，更多的只能用来补充一下伤害。
    可……
    “这一次的行动，恐怕会很危险。”
    白水秋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心里想着的话说了出来：“因为那间废弃寺庙不仅牵扯到了白莲宗，还很可能与九菊一派存在着关系，甚至有可能出现从‘里世界’内逃窜出来的邪物。连我自己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全身而退。
    所以如果存在疑虑的话，你们可以不必参加这次行动，没有任何问题的。”
    说这话的时候，白水秋尤其看了一眼美树亚希。
    毕竟，这一行三个人中看起来最弱的就是她了，万一发生了意外，恐怕第一个出事的也是这位。
    都是同行，明知道这次行动可能蕴含着凶险，白水秋也不想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家伙平白丧命。
    “……”
    岩宗虎太郎等人互相看了看，都摇了摇头。
    这种场合下，自然是不可能会有人主动退出的。
    所以，在短暂的沉默过后，白水秋就微微垂下眼帘：“那就请各位多多保重吧。”
    就在几人寒暄交流的这一会儿功夫，铃木珠希和十兵卫也赶到了这里。
    他们俩好像和岩宗虎太郎是认识的。
    毕竟都是对策组成员，而且千叶县和茨城县又是邻县，以前多半是打过交道的，彼此有点交情也理所当然。
    一行人打了个招呼，就依次上了车，再次启动。
    白水秋坐的自然还是鹫峰紫苑开过来的那辆别克。
    后面还跟着三岛等特勤组成员所乘坐的车。
    大约十分钟后，一行人就来到了白水秋上次来过的那片山坡附近，由三岛下车，与守在这里的几个特勤组成员交流了一下情况。
    同时，白水秋和铃木珠希等人也趁着这个机会，仔细观察了一下那座悬崖所在的山峰。
    因为是白天，太阳的光线很强烈，看不到所谓的“粉色荧光”。
    但是根据茨城县对策组之前拍摄下来的手机照片，和现在的实景所做的比对，散发荧光的地方，应该是位于山腰偏上区域的一圈开着粉色花朵的树丛之中。
    粉色的花……
    “难道是樱花或者桃花？”
    但这种问题无关紧要。
    重要的是，这些粉色的花，好像都是在一夜之间多出来的。
    而就在周五之前，这片山峦上虽然密布着树丛植被，但大多都是郁郁青青的颜色，毕竟现在已经是九月了，基本上色泽比较鲜艳的花，都早就过了花期。在每天夜晚时，也没有荧光这一说。
    “总不会，是白莲宗的人把荧光粉一类的东西涂抹在树干上面，故意迷惑我们吧？”
    白水秋半开玩笑地说了一句。
    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但如果事实真是那样的话，那也有点太侮辱智商了……想来白莲宗和九菊一派应该还没有无聊到这种程度。
    几人现场大概讨论了一会儿，也没有研究出什么结果。
    想了想，只好抱着近距离查探一下的打算，又继续上车向前，一直把车开到了废弃寺庙所在的山脚下，才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了。”
    小林有马和三岛先从车上跳了下来。
    然后白水秋和铃木珠希几人也陆续下了车，先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况，再抬头往面前的山崖上方看了过去。
    这座山的确是荒废很久了。
    白水秋在驻足的第一时间，就已经注意到，四周的草木茂密得有些过分。
    从数十米外开始，就是一大片青葱的树林，里面的树木大多都有着超过十五米的高度，其中更是有不少粗壮到两三人合抱的程度。而树林下方，同样遍布着大片的灌木丛和野草，几乎铺满了整个地面。
    再往上，树丛就更加茂密了。
    影影绰绰的一片树林阴翳，随着山风发出一阵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好像有无数阴影暗藏其中，随时准备择人而噬。
    “那几个家伙，就是通过这里回到山上的吗？”
    白水秋微微眯起眼睛，仰头往山峰高处看去，同时轻声询问道。
    从这个仰视角，自然是不可能看到山顶那座悬崖的，只能看到一条杂草丛生的山路，从山脚下一路蜿蜒曲折地延伸上去。一直延伸到了一片郁郁青青的绿色之中。
    或许因为常年无人走动，又经常被风吹雨淋，所以山路的路面已经变得粗糙不堪，只是还能勉强辨认出来是一条“路”的程度。
    “……现在还不清楚。”
    三岛和小林有马互相看了一眼，由后者摇了摇头，开口回应道：
    “从藤原秘书向我们发出协助要求以后，茨城县的对策组就派出了人手，一直盯着这座悬崖，就在数日前，从远处瞭望的特勤组成员发现了山上那座废庙内，有人为活动的迹象，但我们并没有看到任何人从山下上去，也没有发现有人从上面下来。
    所以之前的那两位伙伴，才会抱着探察的目的靠近过来，结果却遭遇了原因不明的‘神隐’……
    就在你们到来之前，我们已经对周围进行了一番简单搜索，没有找到之前失踪在这里的两位对策组成员的线索。”
    在小林有马说话的时候，美树亚希轻咬着嘴唇，脸上的神情有点难过。
    不管那两位茨城县对策组成员，是因为什么而消失的，发生了这种事情，必然是凶多吉少。
    这个女孩和两人中的一个关系要好，这时候自然有些伤心。
    小林有马还在接着说：“……不过这片山区的地形非常复杂，有一些隐秘的小道，是以前上山砍柴的樵夫、还有居住在山上的山民走出来的，其中一部分很早就荒废了，所以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人知道了。
    如果那些家伙是通过那里去往山上的话，应该是可以瞒过特勤组的耳目的……”
    这也正常。
    封山其实是一件实现难度很大的事情。
    别看眼前这座小山的海拔高度只有两百米左右，但如果真要形成物理意义上的封锁，确保能够第一时间发现偷偷上山的人，至少需要五十人到一百人才可以做到。
    那样的话，就相当于把整个茨城县特勤组的一半人手都安置在这里，但这种情况显然是不可能的。
    ——灯笼山那边会被九菊一派的人趁虚而入，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毕竟对策组和警方派出去的绝大部分人手，都用来封锁灯笼山了，剩下的那些山区，最多在山脚下、制高点安排几个盯梢人员，再加上一些无人机在空中巡航。在这种布置下，大范围的人员流动，可以被第一时间觉察，但如果是一两个擅长隐匿行踪的修行者，沿着监控的死角悄悄潜入进来，那就很难发现了。
    “有点麻烦啊……”
    白水秋想了想：
    “通往山顶悬崖的路，一共有几条？”
    “在地图上有记录的有两条，一前一后，另外还有一条，是山上那件寺庙的僧人当年走出来的小路，只有少数山民才知道，我们也是在一次偶然中，从一位年事已高的老人那里听说到的。
    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我建议最好还是先在三条路线的入口处，安排人员把守，然后兵分三路上山……”
    说话的是岩宗虎太郎：
    “至于分兵的办法，就由白水小姐你和我各走一路，然后小林和美树一起走剩下的一路。
    而铃木小姐和十兵卫，负责带领剩下的特勤组成员，在山脚处设下哨卡拦截从山上下来的可疑人员，不用亲自上山，这样的话，应该就有比较充足的把握了。”
    “……”
    白水秋犹豫了一下。
    她自己走一路肯定是没什么问题的。
    岩宗虎太郎的实力应该也还是不错的，毕竟有着“布都御魂”法器，又是出身于名门大社，实力水准可能不如朝仓麻美，但至少是在平均线以上的，就算遇到强敌，应该也有一些自保的手段。
    可……
    小林有马和美树亚希就不好说了。
    如果真的在这里遇到了来自“里世界”的邪物，这两位恐怕会凶多吉少。
    “还是稍微变更一下计划，由我来负责其中的两路吧。”
    白水秋沉吟了一会儿，开口说道：“我身边有一位实力很强大的式神，她和我可以各走一路。至于岩宗前辈你，还是和小林先生、美树姐姐一起行动吧，如果真遇到了什么事情的话，彼此间也能有个照应。”
    “那位式神，是指‘青鹭火’吗？”
    岩宗虎太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白水秋过来时乘坐的那辆车。
    作为对策组的成员，他们对“青鹭火”在京都时所做的那些事迹自然都很清楚，虽然白水秋刚才并没有明说，可是从种种迹象上，也不难猜测出后者的身份。
    毕竟，能够一直跟到这里的，总不可能真是单纯送她过来的朋友……
    但岩宗虎太郎也算是大神社出身的神官，心里很有分寸，知道贸然招惹青鹭火这种级别的妖怪并不明智，所以只是随意瞥了一眼过后，就匆匆将视线收了回来。
    “既然白水小姐这么说了，那就按照您的方案去做吧。”
    当下，来自茨城县对策组的三位修行者在小山的正面停下。
    而白水秋和铃木珠希、十兵卫，则是沿着山脚又转了一小圈，来到了位于山峦侧面的一处区域。这里赫然有着一条隐藏在青葱灌木之中的小路，曲曲折折地往山上延伸出去。

第668章
    到了这里。
    铃木珠希和十兵卫开始指挥着三岛等特勤组成员，以两三人一组的形式，往周围的路口四下散开，布置哨卡。
    而白水秋则是趁着这段时间，回到车厢内和鹫峰紫苑商量了几句。
    其实老妖怪本来的打算，是要跟随在白水秋身边和她一起行动的。
    毕竟在这个女人眼中，除了白水秋以外，其他人的死活和她关系不大，不过在白水秋的劝说下，鹫峰紫苑还是被说服了：
    “嘛，好吧，那就依照小秋你的打算来做吧。
    反正这座山也不算太大，只要飞起来的话，很容易就能从高空中捕捉到你所在的方位，在不在一起倒也没什么所谓。”
    话虽这么说，鹫峰紫苑还是有点不太放心地又交待了一句：
    “不过我之前交给你的那片羽毛，你记得贴身带好，如果在山上遇到任何超出预料的情况，第一时间和我联络，我会立刻赶过去支援你的。”
    “我明白。”
    白水秋很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又向山崖上方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问道：“话说，紫苑老师您刚才有看出来，那些粉色的荧光是怎么回事吗？”
    鹫峰紫苑先是沉吟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现在还不好说。造成这种现象的可能原因有很多种，哪怕只是单纯的在树枝上涂抹大量的荧光粉，都是有可能的，所以真相如何，还是等上山以后，看到了山上的情况再做定论吧。”
    作为一只青鹭精，鹫峰紫苑的感知能力并不出色。
    没办法在相隔甚远的情况下，直接探查到半山腰的情况。
    因此，白水秋也只能定下心来，把脑海中各种纷乱的想法压了下去，再坐在车厢内默默地闭上眼睛，运转着呼吸法。
    等了有十来分钟的样子。
    铃木珠希那边已经布置妥当。
    而白水秋也在这段时间内，把精神调整到了最佳状态，从车上下来后，与铃木珠希两人打了个招呼，然后接过两人递来的对讲机塞到自己身上穿着的防晒衣的口袋里面后，就带着鹫峰紫苑，一前一后登上了这座小山。
    在距离山脚数十米的一处岔路口处，白水秋和鹫峰紫苑再次分别，然后各自沿着一条幽闭的小路，继续往山上走去。
    虽然是处于背光的一面，但山崖这一侧的草木，似乎比正面还要浓密一些。
    很多地方的杂草几乎都长到了一米以上的高度，将下方的地面完全遮掩起来，就算是一个人蹲在里面，从旁边恐怕都丝毫看不出来。
    而在这片四处横生的杂草丛中，赫然还有一条很窄的小道，蜿蜒曲折，向小山上方延伸开去。
    这种小径，显然不是那种正式的山路，而是一些非常粗糙的石阶，因为年久失修，上面已经铺了一层厚厚的黄土。
    年久失修的问题倒是不大。
    反正比这种土路更难行走的落雷山谷，白水秋都已经去过了好几次，以她现在的身体素质和行动敏捷程度，只要那些石阶不是完全悬空的，就不用担心失足坠落的问题。
    但周围这些浓郁茂密的灌木和树丛，就比较麻烦了。
    无论是弯下腰，还是侧着身子，都不可避免地会被探出来的树枝剐蹭到，拖慢上山的速度不说，身上的外衣也容易被划出一道一道的口子。
    因此，白水秋只好从封妖卷轴内，将十兵卫之前送出的那份生日礼物“观月”取了出来，当作砍刀握在手里，将拦路的灌木和藤蔓劈开，再一路上山。
    ——在“里世界”内被劈断了的【雪走】，目前还没有完成重铸，而【鬼切】又太过贵重了一些，拿来砍柴未免太过暴殄天物，所以也只能用新近得到的观月来做了。
    不过考虑到着这把刀毕竟是十兵卫先前送出的生日礼物，又是柳生家世代收藏的名刀，若是被看到了的话，有点不太合适，所以她是往山上走了一小段，确认已经看不到山下的景象后，才用这把刀来砍树开路的……
    一路上披荆斩棘。
    白水秋走在最前面负责开路。
    桃树妖和风狸牢牢跟在后面，一个将感知能力散发出去，一脸警觉地看着四周，一个担负起看护两侧和背后的职责。
    至于红雾，这东西也被白水秋放了出来。
    将红色微粒构成的身体化作了一小团红色的雾气，把几个人的身形遮掩起来，跟在背后。
    ——红雾的能力主要都是集中在战斗方面，在探查、警戒这些事情上发挥不了什么作用，唯一有用的，也就是它本身具有的那种“屏蔽感知”的特性了。通过将红雾的身体散开到周围，作为掩护，可以有效避开从周围投来的窥探的视线，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一行四“人”的行进速度不算太快。
    大约十多分钟后，才走出了数百米的样子。
    白水秋看了一眼这摊出发前戴在手上的腕表，确认这东西的功能并没有失效。
    然后又根据此前在山脚下看到的场景，大概估算了一下，按照这座小山的坡度，她们现在身处的位置应该在海拔六七十米上下，不出意外的话已经接近半山腰了。
    在这个过程中，视线所及的景物已经渐渐发生了变化。
    不仅林木的密度变得更加稠密，树木的种类也在悄然发生着改变。
    而这种改变，逐渐开始让白水秋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怎么说呢。
    作为一座很多年都无人问津的“荒山”，山上各处被茂密的植被掩盖，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可是……
    这座山被“荒废”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不到十年，早在雨女过来之前，这里还曾经被白莲宗作为自己进行宗教活动的场地，甚至还在山上举行过集会。而现在才过去短短几年时间，山上的林木就已经生长到连道路都被阻塞的程度，未免有点过分了。
    而且，白水秋还在上山的过程中，看到了越来越多的樱花树。
    这些树看起来应该有些年头了。
    平均十二三米的高度，算不上参天大树，但也不算矮了，而且因为生长的过于密集，成片成片的枝叶交叠在一起，俨然形成了遮天蔽日的景象。
    但问题是……
    樱花的花期通常都是在每年的春夏季。
    就算是人工培育的新品种，通常到了五月份的时候，也就该渐渐凋谢了，而现在已经是九月初秋了，这些树上居然还挂满了花朵，看起来相当繁密的的样子，无疑显得非常反常。
    并且，还有一些极为细微的毫光，正在从这些树木的花朵中散发出来。
    ——看来这就是“粉色荧光”的来源了。
    白水秋放慢脚步，挑了一棵比较低矮的樱花树，走到跟前，踮起脚尖仔细看了看。
    不像是被人在花瓣表层上涂抹了什么东西。
    也看不出有什么萤火虫之类的东西在林叶之间游荡。
    除了树干似乎更粗一些，上面的树皮龟裂也更多一些，还有上面似乎萦绕着一些淡淡的阴气，好像和普通的樱花树也没什么区别……等等，阴气？
    白水秋心念一动，还没有来得及做出下一步的动作，就感觉到一股微风从不远处吹了过来，将树枝吹得晃动了几下，一团粉色的花瓣顺着风声被吹落下来，连带着也将蕴含在树木之中的阴气激发了出来，萦绕在树林之中。
    其中几片花瓣恰好飘到白水秋面前，被她抬手抓住。
    和光鲜靓丽的外表不同，这些花瓣的质地相当脆弱，几乎一捏就碎，然后就化作一小团灰色的颗粒物，散发出淡淡的腐臭味。
    “有点古怪……”
    难道这些树木，是被九菊一派的人用术法强行催生出来的？
    否则的话，很难解释这些樱花在秋季开放的现象。
    可如果事实真是如此的话，那么九菊一派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白水秋沉吟了一会儿，把对讲机掏出来，试着和岩宗虎太郎那边联络了一下。
    一阵滋滋啦啦的电流声在对讲机内响起。
    片刻后，才听到岩宗虎太郎的声音传了过来。
    虽然话语听起来有点断断续续的，不过白水秋还是听出，这家伙也遇到了这些樱花树，估摸着这些树林是环绕着这座山峰绕成了一个圈。但因为樱花树并不是非常高大的树种，被其他松柏之类的乔木遮挡了一部分，所以从山下看的时候，才感觉不是那么明显。
    但无论是岩宗虎太郎等人，还是身处于山下的铃木珠希和十兵卫，都不清楚这些树丛的出现代表着什么。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九菊一派应该是在这里布置了一种特殊的阵法……”
    说这话的是岩田虎太郎。
    “阵法的主要用途不明，但肯定有汇聚阴气的作用，也许是依靠这些樱花树，从地脉中吸取大量的阴煞之气，但因为时日尚短，所以并没有出现像白荻湾隧道内那样严重的阴域。”
    “另外，可能还有一些迷幻作用。”
    这一句是铃木珠希说的，后者那里也有一部对讲机，并且还可以接受到来自白水秋的信号。
    “……我和十兵卫这次过来的时候，从藤原秘书那里拿到了两架无人机，现在正在距离你们不远的空中飞行，不过因为这片樱花树所在的区域，树丛过于密集，所以拍摄不到你们深处的具体位置。”
    “总而言之，大家都小心一点吧，有什么应对不来的状况，记得及时沟通。”
    交流了几句后，对讲机内再次变得安静下来。
    白水秋也重新抬起脚步，提高了警惕，一边观察着两侧的树林，一边继续往山上走去。
    又走了差不多有五六十米的样子。
    “嘤嘤嘤……”
    风狸忽然立了起来，用爪子拨弄了几下白水秋的衣领，轻声唤了几声。
    旁边的桃树妖也拽了一下白水秋的袖口，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秋大人，请先等一下……这片树林，好像……”
    “怎么了？”
    白水秋脚步骤然停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周围已经看不到除了樱花树以外的树木了，以她现在所站的位置为中心，往四周看去，每一个方向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景色。一条条斜长曲折的青石小径，从树林中向远处延伸出去，上面落满了粉色的樱花。
    而当她回过头来，往过来时的方向看去的时候，就发现那里的道路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以至于连白水秋自己，都分辨不出她刚才是从哪个方向上来的了。
    鬼打墙？
    还是另外一种形式的幻术？
    白水秋当即念诵了一遍【开灵目敕令咒】，随着一股灵力注入到双眼之中，周围的视野陡然变得清晰起来。可是除了那些满地的樱花，有些似真似假的迹象，周围的树木和青石小径却没有任何变化。
    也就是说……
    这些景色都是真的。
    “能感觉到哪边是通过山顶的路吗？或者哪片树林的妖气格外浓重？”
    白水秋看向风狸。
    在她的询问下，小东西往四周看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脑袋，又嘤嘤叫了几声。
    “……你的意思，这片樱花树林中存在着一种特殊的法阵，可以混淆妖气的感知能力，所以看不到外面的状况？”
    准确的说，被混淆的不仅是感知能力，还有人类的方向感。
    白水秋的方向感不算太好，但也没到路痴的地步，竟然丝毫没有觉察到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这片樱花树海内迷失了方向的。
    是的。
    白水秋现在所见的场景，已经不再是一片“树林”。
    而是一片“树海”了。
    白水秋随机选中了一个方向，试着向前走了一段，大约过了三四分钟的样子，就再一次回到了刚才的原点。周围的一条条青石小径，看起来就像是一条条迷宫内的道路，彼此相通，又看不到尽头。
    从刚才开始就盘旋在她心里的猜测，到这里算是应验了——
    “果然是一处阴域。”
    类似的经历，白水秋曾经有过一次。
    也就是在进入白荻湾隧道的时候，明明只是一条两百米长的隧道，可是因为黑暗的环境，和迷惑人心的阵法的作用，感官上像是走了好几公里的路程一样。可现在的樱花树海，却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到了这一点，其中蕴含着什么就不言自明了。
    “也就是说，阴气的浓郁程度，并不能准确界定阴域的强度吗？”
    白水秋想了想，扭头看向了身边的桃树妖：
    “春绘，你能够和这些樱花树‘沟通’吗？”
    其实要破除这处阴域，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把鹫峰紫苑叫过来。
    樱花树海再怎么广袤，也终究是有范围的，有老妖怪在，不管是爬到她的脊背上直接飞出树海，还是一把火将这里彻底烧成白地，都可以起到破局的作用。但现在，连敌人的影子都没有看到呢，就开始呼叫援兵，未免也太着急了点。
    白水秋打算先尝试自己应对一下。
    桃树妖的能力中有一项，就是和周围的同类进行“沟通”，甚至借由它们“看”到更外面的地方。如果顺利的话，是可以从这个地方逃脱的。
    但……
    桃树妖的反应也有点奇怪：“那个……这片樱花树海，好像并不是正常的树木，在这片地方的土壤下面，好像埋着什么东西……让我感觉很不舒服。”
    “嗯？”
    白水秋闻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脚下。
    而桃树妖则是在略微犹豫了一下后，就往前走了几步，然后蹲下身来，将手掌按在了地面上。
    随后，就看到桃树妖的右手化作一团树木的根须，往土层深处扎了下去。
    停顿了几秒钟后，再往上一提！
    哗啦——
    一大块土壤就这么被桃树妖的根须连根拔起。
    按照土壤密度和土块的体积估算，被桃树妖拉扯出来的这一块土层，至少也有好几吨重了，换做其他人，恐怕还真提不动这么重的东西。
    随着土层翻开，被埋藏在地底深处的东西也暴露在光天化日下，其中有那么一股夹杂着腐臭气息的难闻异味，在空气中悄然弥漫开来，让白水秋下意识地蹙起眉头。
    “这是……”
    一具尸骸。
    不……不是一具，而是好几具纠缠在一起的尸骸，埋藏在被桃树妖掀开的这片土壤之中，距离地面大约一米深的样子，甚至连胳膊和大腿都分辨不出来，尸骸中间还混杂着一些像是没有完全被土壤降解掉的腐肉块，颜色早已经变得黝黑不堪，中间还能看到嶙峋的白骨，景象让人作呕。
    哗——
    桃树妖再次发力。
    这一次，整块几吨重的土块被整个儿硬生生地提了起来，扬手甩到一边。
    而随着桃树妖的动作，更多的骸骨在白水秋的视线中暴露了出来，密密麻麻连成一片，数不清有多少具！
    “这些尸骸……”
    难道都是被白莲宗和九菊一派杀害过的人？？
    白水秋忍着恶心，往脚下辨认了一会儿，大约心算了一下。
    如果周围的地面下全部都是这样的景象，那么所有尸骨加起来，至少大几百具是有的，甚至可能要上千。而且从樱花树树干的粗细程度，还有尸骨的腐烂程度来看，这些尸骨被埋在这里的时间应该不会太久，充其量也就三五年。
    而若是以五年为界，想要制造出这么浩大的工程，意味着每年需要杀掉一两百个人……
    这可不是个小工作量了。
    “这片樱花树海，应该就是依靠这些尸骸的主人，才生长的如此茂盛……”
    桃树妖往白水秋这边看了一眼，轻声说道：
    “这应该是一种非常古老的阵法，在很多年前，我刚刚修成灵智的时候，曾经听到前往落雷山谷锤炼法器的人类说过一次……
    据说有些邪恶的修行者，会将被自己用邪术杀死的人类集中掩埋起来，再在周围种上树林，用它们的血肉来哺育这些树的生长……
    在一般情况下，这种阵法只会散发出微弱的阴气，弥漫在树林中，混淆进入其中的人类的视线，并迷惑他们的心智。而大部分阴气则是隐藏在树木的根须之中，就算是感知类型的法术和器具都很难探测出来。
    等到人类迷失在其中，因为劳累饥渴而倒下的时候，距离最近的树木就会将他卷裹、吞食掉，化作更为新鲜的养分……”
    “竟然还有这样的术法……”
    白水秋感觉有点毛骨悚然。
    她也算是从白水纱奈的那几本笔记中，“见到”过不少阵法了。
    其中不乏有能够隐藏气息的大范围结界，还有附带杀伐效果的火焰阵法，可是像樱花树海这样邪异凶残的阵法，却还是从未见过，甚至可以说闻所未闻，有点颠覆了她的认知。
    这么看来，这些尸骨也未必全部都是被白莲宗杀死的“祭品”，可能还有一部分，是因为各种原因上山，然后被樱花树海干掉的普通人。
    那两位茨城县对策组的失踪者，很可能就在其中。
    “那么，这种阵法怎么样才能破解呢？”
    面对白水秋的询问，桃树妖缓缓摇头。
    “那几位修行者没有说……也可能是我记不清楚了，因为那已经是四百多年以前的事情，那时候我还只是刚刚有一点灵智，类似于人类社会中的婴儿……”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就是如果埋藏在地下的尸骨，被重新暴露出来的话，这种阵法就会发生一些特殊的异变……”
    “……”
    白水秋先是张了张嘴，然后又闭上了嘴巴。
    已经不需要再问那种“异变”是指什么了。
    因为就在桃树妖说到后面这句话的时候，白水秋已经听到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从自己的前后左右传了出来。
    一条条黑色、红色的虚影，渐渐从这些樱花树的树干内部溢散出来，然后在树冠上方弥漫开来。
    有的是人类的形状，依稀能看出手脚的模样，有的则是各种奇形怪状的模样。
    好像是枉死的冤魂，又像是妖异的祟物。
    大小不一，但每一条都以肉眼难辨的细微丝线，与那些樱花树的树皮连接在一起，好像此前都是栖息于这些树木的树洞中。密密麻麻，占据了前后左右的各个方向。
    白水秋微微仰着头，感觉到视线逐渐被这些斑驳的虚影填满，然后慢慢勾动了一下嘴角：
    “还真是……妖气冲天啊。”

第669章
    情况已经显而易见了。
    不出意外的话，这些黑红的虚影，都是从那些尸骨中滋生出来的。
    因为原本的血肉，都被埋藏在这里，被这些樱花树作为养分吞食殆尽，所以剩下的灵体部分也一并留了下来，在那种邪恶的阵法作用下，与周围的樱花树纠缠在了一起，形成了这种似人非人的怪物。
    随着这些东西接二连三地出现。
    越来越多的阴气，从地面下方、以及樱花树的树干内流淌出来，往四周的空气中不断蔓延。
    很快。
    就连这片树林上方的空气中，都染上了一层微红的血色。
    白水秋已经微微眯起眼睛，神情变得格外肃穆。
    虽然在听桃树妖讲述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了一些心理准备，但眼下的局势变化还是超出了她的预料，无论是这股显现出来的阴气的浓郁程度，还是由于带来的压抑感，都已经比白荻湾隧道的那处阴域更加惊人了。
    而且……
    在这些黑红虚影中，还有几个体形尤其巨大的个体，好像是由多条虚影纠缠在一起形成的融合体，模样看起来就像是西方神话中的三头犬似的，个头差不多有四五米高的样子，白水秋需要保持着仰头向上的动作，才能够看清楚它们的全貌。
    嘎吱——
    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音悄然传来。
    却是那几条“三头犬”，慢慢从樱花树之间的间隙内探出了身子，暗红色的手臂挤压着两侧的树干，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
    局面已经变得相当紧张了。
    滔天的阴邪之气和凌然的杀意，已然形成了一股惊涛骇浪，从四面八方，向白水秋席卷开来。
    “……”
    白水秋轻抿着嘴唇，将右手慢慢向前伸出，做了一个凌空抓取的动作。
    灵鹿弓的模样逐渐从半空中浮现出来，被她牢牢握在手中，娇小的身子有如一叶孤舟，屹立在这片由阴邪之气构成的海洋之中。
    在她做出这一动作的同时。
    桃树妖和风狸也都进入了戒备状态，一个将双手化作根须，虎视眈眈地看着四周，一个则是全身的毛发根根炸开，龇牙咧嘴地发出低沉的吼叫声。同时，颜色近乎血色的迷雾，也在白水秋和桃树妖的身边弥漫开来，将两人的身影遮挡在内。
    一堵三四米高的“罗生门”在几人的侧面凝成。
    另外，还有几条身披甲胄的长枪士兵，在白水秋和桃树妖的前方数米处接连浮现了出来。
    “咦？”
    白水秋心里略微有一丝意外。
    她本来还以为，在被鹫峰紫苑劈爆一次，又清空了意识以后，红雾已经失去了构造这些长枪甲士的能力了呢，可是从现在看来，情况并非如此。
    不管是老妖怪刻意保留一部分红雾的意识，还是无意间遗漏掉了，这些长枪甲士的出现，都给她带来了一点振奋的情绪。
    虽然甲士的数量只有三四个，比不上在“里世界”内的时候，但至少这样一来，双方在人数上的差距，就没有那么大了……
    所有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短短数秒之内。
    下一刻……
    就听到一声低沉的咆哮在空气中炸响——
    吼！！！
    好像是得到了某种信号，所有的黑红虚影就从自己所在的方位，向白水秋发起了冲锋！
    其中几头“三头犬”的速度最快，四肢迈开，只一转眼的时间就掠过了数十米的距离，欺身来到近前。
    巨量的阴气被肆意搅动，以一种近乎狂乱的姿态旋转起来，已然形成了一股奔涌的海潮，从前后左右的各个方向席卷而来，而白水秋则是化身为一叶孤舟，身处于一片漩涡的中心，四周都是滔天的巨浪，仿佛要将她一举吞没。
    “还真是……”
    “了不得的欢迎阵仗呢！”
    伴随着这一句话音落下，白水秋已经一口气把手中的弓弦拉满，三支木质的箭矢在同一时间向前射了出去！
    然后又是三支！
    这一刻，白水秋自己一个人，就化身为一支弓兵阵列。
    手里的箭矢好像暴雨一样不断激射而出，眨眼间就放出了近二十支箭！
    咻咻咻——
    箭矢破空，将冲在最前面的几头黑红虚影射翻了出去，然后轰地一声化作火焰燃烧起来。可是因为这些东西的数量事太多，而且其中还夹杂着“三头犬”那样的个体，箭矢相比于它们的体型，就像是牙签之于家养的柴犬一样，就算准确命中，也很难造成根本性的杀伤。
    接下来。
    红雾构造出的长枪甲士率先发起了冲锋。
    战斗的爆发和升级都同样突然。
    没有预热的环节，从一开始就是白热化！
    …………
    “开始了。”
    山顶，废庙。
    这间寺庙的占地面积还是蛮大的，差不多有近万平米，周围遍布着郁郁青青的树林，几乎把整个庙宇都掩藏了起来，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就算真的有人闯入到这里，短时间内也无法通过茂密的树海，抵达废庙之中。
    在院落中，赫然有两条人影一站一坐。
    更靠近内室的方向，还有一些身穿僧袍的和尚正在忙碌着，将一件件法器和符箓安置在整个寺庙的各个角落。
    忽然。
    院子里的两人中，身穿黑衣的女人霍然睁开眼睛，有点惊讶地看向了距离山顶不远处的某个方向，挑了挑眉：“计划实施顺利，樱花树海已经进入到第二阶段了，不过……怎么会这么快？
    按照原本的预估，这处阵法至少还要等到十分钟后，那几个修行者都行进到了最深处以后，才会被激发到这种程度的。”
    “呵呵。”
    旁边的驼背老者不屑地笑了几声，冷言冷语道：“别忘了，那个叫白水秋的巫女身边可是有一位能够和大江山鬼族抗衡的式神的，恐怕樱花树海困不住她太久，在她带着白水秋逃脱出来之前，想办法把其他几个修行者全部干掉！”
    “……”
    黑衣女没有回应，只是低头拨弄了一下自己面前的沙盘。
    ——没错，就是那种排兵布阵进行操演的时候常见的沙盘。
    但是在沙堆中上方的某个位置，却是遍布着一棵棵火柴棍大小的树木模型，旁边还有一些黑红两色的布质旗帜，赫然形成了一圈硕大的环形，将几枚稍大一些的白色砂砾围在其中。
    随着黑衣女抬手一抄，不俗的灵力气息悄然涌动，明明手指都没有触碰到沙盘内的东西，但这些旗帜却都忽然变得躁动起来，就像在一条条嗅到了血腥的鲨鱼一样，朝着那些砂砾的方向迅速围拢过去。
    “果然，触发这次阵法第二阶段的是白水秋，那几个茨城县对策组的家伙现在才刚刚反应过来……
    看来这位天目神社的白水秋小姐，还真是喜欢带给我们惊喜呢。
    明明之前在‘里世界’的时候，还能被红雾这样的邪物重创，现在才过了一个月的时间，居然就已经可以抵御樱花树海的冲击了。嘛，毕竟也是因为身边有着太多式神……”
    说这话的时候，黑衣女也仔细在沙盘中辨认了一下，好像觉察到了什么似的，忽然皱了皱眉。
    “咦？”
    “怎么了？”
    驼背老者扭头看了过来。
    “那只青鹭火……好像不在樱花树海的范围内。”
    “？”
    驼背老者愣了一下，才霍然睁大眼睛：“如果不是青鹭火帮忙的话，难道是白水秋自己发现了那些樱花树下的秘密的？那青鹭火现在又在什么地方？”
    “我想……应该是往这边来了吧。”
    黑衣女说着，将脑袋微微向上抬起了一点，隔着一面洞开的大门，看向了寺庙外面的树丛。
    下一刻，两个人就同时感觉到一股庞大的压迫力，从寺庙外的某个方向散发过来，入目所及，就看到一团熊熊燃烧着的青色火焰光影，以极快的速度从树林上方飞掠过来，在相距还有数十米的时候，就有一股强烈的热浪扑面而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强大的妖力气息。
    “什么人？！”
    驼背老者猛地站起身来，如临大敌。
    旁边的黑衣女虽然仍然保持着盘膝坐地的姿势，但也已经把一部分注意力从棋盘上面收来，用余光看向了那团青色的焰影。
    后者将背后两扇宽大的羽翼铺展开来，轻轻拍动了几下，就在寺庙一角的院墙上方落了下来，轻轻站定。展开时足足有五六米长的羽翼收拢在背后，显现出了一条有如人类女子般的高挑身形，全身上下笼罩在一团青色的妖气之中，连面目都看不清楚。
    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可是在她出现的那一刻，驼背老者和黑衣女脸上的神情，却都在一瞬间绷紧了。
    “你就是……青鹭火吗？”
    “哟，果然躲藏在这里，还真是让我好找呢。”
    鹫峰紫苑抿唇一笑，说话的语气轻描淡写。
    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已经是默认了。
    何况只要看到了她刚才飞过来的景象的人，都不会猜错她的身份，能够以那样的姿态飞到这间寺庙上方的，也只有青鹭火了。
    “哼，居然还真敢孤军深入……”
    驼背老者冷哼了一声，同时第一时间捏碎了狩衣袖子内的一块玉石，浑厚的灵力涌动间，就看到一团巨大的半球形光膜平地而起，好像一块乌龟壳似的，将他的身形笼罩在内。光膜上，有一条条血色的符文悄然流转，散发出一股不祥的意味。
    而在他和黑衣女的背后，十来个身穿僧袍的白莲宗教徒齐刷刷掏出了枪支，一排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站在院墙上方的鹫峰紫苑。
    大部分都是突击步枪和霰-弹枪。
    其中甚至还有一把榴弹发射器，被一个身材魁梧的白莲宗教徒扛在肩上，对准了鹫峰紫苑。
    这些武器的获取难度，可就比手枪要大太多了，同样，对物理系妖怪能够造成的杀伤力，也强出太多。
    在双方之间的距离只有不到三十米的情况下，基本上没有打空的可能，就算是有着坚固铁皮的装甲车，同时面对这么多枪口，也大概率有被打成筛子的可能。
    “呵呵。”
    鹫峰紫苑微微一笑，目光完全没有在这些家伙身上停留，而是径直看向了黑衣女。
    准确的说，是看向了她面前的那张沙盘。
    “原来是‘幻离术’，难怪我刚才从山下上来的时候就一直觉得很眼熟？”
    吐露出这种术法的名字后，鹫峰紫苑微微一笑：
    “有点意思……千人血祭的樱花树海，还真是大手笔呢，没想到在这个时代，居然还能看到这样的壮观景象，我还以为这种邪术早就随着芦屋道满的死亡而失传了呢。
    既然如此，那么之前上山探查的那几位，应该都已经被你们解决掉，化作这张沙盘内的一粒砂子了吧？”
    “……要动手的话，就别说这么多废话了。”
    “我等九菊一派的修行者，可没有不战言败的传统。”
    驼背老者没有要回鹫峰紫苑的意思，只是将双脚微微向两侧分开了一点，身上的灵力气息隐隐变得暴乱起来，好像随时都要向鹫峰紫苑爆发出雷霆一击。
    至于那批手握枪械的白莲宗教徒，更是将手指扣在了扳机上。蓄势待发。
    面对汹涌而来的杀意，鹫峰紫苑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明显了，甚至在墙头上屈膝蹲了下来，再把双手抱在胸前，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轻声说道：“嘛嘛，别激动。
    虽然我本来是想过来把你们都干掉的，可是难得能看到这样精彩的演出，那就先在这里陪你们待一会儿吧。
    我还蛮想看看，小秋究竟能够走到哪一步呢。”
    “……”
    这种回应，已经是近乎于赤果果的藐视了。
    但是在黑衣女分身乏术的情况下，驼背老者咬了咬牙，另外那只拢在袖子中的手用力握紧，却迟迟没敢发作，也没有将对剩下那群白莲宗教徒的命令喊出来。
    一片安静中。
    就看到一滴汗珠慢慢从这位老者额头滑落，浸湿了脚下的尘土。
    …………
    另一边。
    山腰处，樱花树海。
    沾染了一身血污的白水秋握着鬼切，从红雾构筑的“罗生门”上跳了下来，深吸了几口气，胸膛剧烈起伏。

第670章
    从樱花树海内的杀阵触发，到现在，一共过去了五分钟左右。
    在第二分钟的时候，白水秋就把手中的武器从灵鹿弓切换到了鬼切。
    没办法……
    她身上携带的箭矢是有限的。
    虽然这一趟出门前，白水秋特意比平时多带了几筒备用的箭矢，加起有一百多支的样子，但就在刚才那短短一分钟的时间内，她已经用掉了近五十多支箭矢，剩下的最多还能再坚持两分钟。
    更重要的是，这些寻常的木质箭矢，对黑红虚影造成的杀伤力很有限。
    哪怕一箭一个，相比于这些怪物的数量，也还是杯水车薪。
    因此，只能换做鬼切。
    在灵力的加持下，鬼切这把斩鬼之刃的威力被淋漓尽致地激发出来，刀身上幻化出了寸许长的暗红色血影，每一次挥出都能对樱花树海内的怪物造成拔群的伤害。就算是那几只体形尤其庞大的“三头犬”，挨上一刀同样会被留下无法愈合的伤口。
    而持刀战斗唯一需要考虑的问题，就是白水秋自己的体力，
    连续几分钟的高强度劈斩，让她渐渐觉得手臂有点发酸，可这些黑红的虚影，却好像无穷无尽，怎么杀也杀不完一般。
    不管是被鬼切斩成碎片，还是被箭矢上附带的火铃符灼烧殆尽，都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再次形成凶猛的攻势。
    其间，周围那些樱花树上盛开着的粉色樱花，也在阴气的搅动下，形成了一阵接着一阵的花瓣龙卷，从整个战场上方呼啸而过，柔软的花瓣变得有如锋利的刀刃一般，不断切开空气。
    桃树妖已经同样被切断了不少枝条，浅绿色的树液从伤口内潺潺流淌出来。
    而白水秋的手臂和肩膀处的衣物布料，也同样被这些无处不在的攻势切开了一些细小的缺口，不过因为锁子甲的存在，被割破的只是外面的一层防晒衣而已。
    “话说……”
    是错觉来着吗，怎么感觉……周围的黑红虚影好像变得比刚才更多了？
    白水秋当然没时间去数刚才围在自己身边的怪物一共有多少个，但是多少还是有点大概印象的。
    而现在……
    在经历了四五分钟激烈战斗的情况下，这些东西看起来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还有越聚越多的迹象。而且，就连周围的樱花树，也好像比刚才更密集了一些，原本的几条青石小径已经看不到了，四周的每一个方向都被粉色和黑色填满。
    难不成，这些樱花树是可以根据需要实时挪动的？
    因为自己这边的“人”数最多，给阵法本身带来的威胁太大，所以这道阵法开始有意识地针对自己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
    反而更好。
    毕竟，白水秋这边虽然觉得有点吃力，但因为有桃树妖、红雾和风狸一起，倒也不至于应对不了。
    而如果樱花树海内的大部分怪物，都集中在这一侧的话，岩宗虎太郎等人就有机会冲出重围，往山顶那间废弃寺庙的方向进发。从团队合作的角度上来说，是没有坏处的。
    就是……
    对于被针对的个人来说，就多少有点不爽了。
    白水秋借着“罗生门”的掩护，把傀儡娃娃召唤了出来，披上斗篷，再提起鬼切往前冲了几步，代替了自己刚才退下时的缺口，然后又趁着调息换气的间隙，观察了一下旁边的另外几位式神。
    三个式神中，桃树妖和红雾一人一面，分别守住了白水秋右前方和背后的两个位置。
    而风狸则是将身体化作气流，在那些黑红虚影中穿插突刺。
    相比起后两者，桃树妖在这种战斗中是最吃亏的。
    因为它的本体是树妖，属于有实体的妖怪，对物理层面的伤害缺少切实有效的防护手段，因此无论是黑红虚影的冲杀，还是樱花花瓣的切割，都能够对她造成伤害。要不是桃树妖是在落雷山谷内长大，枝条中蕴含着常年累月经受洗礼，而积累下来的一丝雷霆之意，只怕现在已经有点支撑不住了。
    而红雾的表现……
    则是让白水秋略感意外。
    这东西……
    竟然能够吞噬周围的这些黑红虚影。
    在刚才那一会儿鏖战的过程中，那几具由由雾气微粒形成的长枪甲士，还有“罗生门”，已经被撞碎了好几次，但每一次都能够在很短的时间内又重新凝聚成形。并且除了红雾自己杀死的黑红虚影，被桃树妖、白水秋和风狸斩碎击溃的那些，也都被红雾来者不拒地尽数吸收。
    由此带来的结果就是，桃树妖和风狸的妖力都在这场战斗被，不断地受到消耗。
    而红雾的气息却是随着战斗的进行，呈现出稳步上升的趋势。
    嗯……这就有点神奇了。
    不过随着被吞噬掉的黑红虚影越来越多，红雾的气息渐渐开始暴躁，隐隐有点要脱离掌控的感觉。
    “是因为已经饱和了吗？”
    白水秋目测了一下红雾的体积，估摸着已经比原本好几圈。
    换句话说，红雾在这次战斗中吸收掉的黑红虚影的体积，已经快要赶上它原本的体积了，如果一次性吞噬太多的东西，很难保证不会出现什么不良反应，甚至是被这些黑红虚影内的暴虐意识，影响到原本的意识，也都是有可能的。
    这方面，是有过风狸这个前车之鉴的。
    虽然那一次其实是因为风狸贪吃，导致吃撑了，类似于人类的消化不良……
    想到这里，白水秋果断将红雾向后撤回了一点，同时决定尽快结束这次战斗。
    想要一次性解决这片樱花树海内的怪物，就需要有大范围群攻性的法术。
    而白水秋恰好就掌握着那么几种。
    抛开因为天气因素不便使用的驭水诀，还有做不到“大范围群攻”的鸣雷玉，剩下的也就只有一种选择了——
    放火烧山！
    无非就是多用一些火铃符的事情。
    她这段时间每天都要花费至少两三个钟头在符箓绘制上面，已经积攒了相当一批各式符箓，用在这种场合刚好不算浪费。
    几乎就是在白水秋作出决定的同时，地面忽然颤动了几下。
    一股浓郁的血气在樱花树海的上空中冉冉升起，周围的一些樱花树陆续将根须从土壤中拔了出来，粗大的枝条迎空挥舞，隐隐有要化身树人冲杀上来的味道，让觉察到这一动静的白水秋悚然一惊。
    “这算是……樱花树海的第三阶段？”
    这种阵法的智能程度这么高的吗，不把敌人杀死誓不罢休？
    来不及多想，在血气铺满整个天空之前，白水秋一个纵身而起，跃入到“罗生门”上方，双臂一展，就把二十张火铃符一字展开，每张符箓中间用灵力凝成的丝线连接，随着白水秋口中的咒语念诵出来，符箓上面开始浮现出一道道红色的光芒。
    “朱鸟凌光，神威内张……”
    “……火炽风驰，乾坤俱变！！”
    不是【火铃咒】。
    而是【火狱咒】！
    这道从白水纱奈笔记上获得的咒语，在白水秋口中以清亮的声音喊出，然后就听到嘭的一声，二十张火灵符齐齐燃起！
    比白水秋整个人还要大的橘色火球，在这片林地间冲天而起。
    宛如一轮熊熊燃烧着的烈日！
    然后……
    白水秋双掌合十，低喝了一声。
    滔天的火焰化作一头长龙，在低沉的咆哮声中，扑向了正前方的樱花树海，沿途拖曳出一道长长的尾焰，在撞入树丛的第一时间轰然炸开！！
    火克木。
    虽然树海幻阵内的这些樱花树，有着浓郁的血气作为加持，并非寻常的树木，但是火铃符也同样不是正常的火焰，而是有白水秋的灵力蕴含其中。再加上风狸也适时地吐了几口空气炮，风助火势之下，原本就已经很壮观的火焰再次爆发出明艳的光芒。
    俨然已经化作一条七八米高的超大型火焰龙卷！
    炽烈的热风把白水秋的发丝吹得高高扬起，双眸中更是被一副橘红色充斥着。
    入目所及，无论是黑红树影还是樱花树，都被火焰吞入其中，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
    “好像还不太够……”
    白水秋往两侧看了一眼。
    被火焰龙卷笼罩的只是一面。
    而在另外两面，还有为数不少的黑红虚影在尝试着向这边冲杀，被红雾和桃树妖各自挡住。不过在彼此都开始拼命的情况下，这两位式神承受的压力陡然倍增，已经有些支撑不住的迹象了。
    反正火已经烧起来了，白水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直接又取了两沓火铃符出来，灵力灌注之下，直接化作一轮超过三米高的火焰球体被她托在手心，然后随着白水秋甩手一挥的动作，一左一右飞了出去，砸入两侧的树丛。
    轰——
    火焰爆燃！
    这下子，白水秋的周围已经环绕了一整圈火墙。
    桃树妖和红雾在她的命令缩了回来，守在火圈内侧，只有风狸将身子化作清风，在火海中扑来蹿去，时不时将一口空气炮吐出，为火墙添柴扇风。
    滚滚黑烟升腾而起。
    哪怕是在山顶还有山下，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
    在灼烧樱花树海的过程中，白水秋忽然抬起头来，隐有所觉地看向了山顶悬崖的方向。
    就在刚才的某一瞬间。
    她忽然捕捉到了一股非常特殊的气机，好像是从山顶那间废弃寺庙内发散出来，和这些樱花树连在了一起。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那股气机的感觉不仅没有减弱，反而还变得越来越强烈了。
    “难道……”
    白水秋心念一动，猜到了某种可能。
    但脸上依然不露声色，继续操控着火焰放火烧山。
    在如此猛烈的火焰灼烧下，越来越多的樱花树开始失去行动能力，变成了一堆堆焦黑的木炭停在远处，而黑红虚影也在接连的凄厉惨叫声中，被渐渐烧化。渐渐的，有一部分黑红虚影开始跑路。
    不过还没来得及跑出太远，就听到那边传来了一阵异常的灵力波动。
    好像是有别的什么人，在那个方向和这些虚影遭遇到了，正在发生交战。
    “……是岩宗虎太郎他们？”
    白水秋心念一动，往气息波动的方向看了一眼。
    因为附近的樱花树大部分都已经被火焰烧焦，所以以她现在站立的这片地方为中心，周围的视线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开阔的，依稀能看到几条模糊的人影，在数百米外的一片林木间跳动，旁边还能看到一道道蓝紫色的雷电光芒时不时闪烁。
    想来应该就是茨城县对策组的那几位了。
    现在这种时候，白水秋也没什么心思去和他们打招呼，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专心解决起自己眼前的这些对手。
    ……
    与此同时。
    山顶的废弃寺庙内。
    鹫峰紫苑看着黑衣女面前的沙盘，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看来，演出快要落幕了呢。”
    “……”
    就在黑衣女面前的那副沙盘上。
    那些黑色、红色的旗帜上面，赫然燃起了一团团微弱的火苗。
    这种火苗，是在白水秋释放【火狱咒】的时候出现的。
    虽然看起来只是很小的一点，可是身处于沙盘之外的黑衣女，却似乎没有任何办法能够将其掐灭，只能双手变幻着手诀，将更多的旗帜往位于火苗中心的那几枚、象征着白水秋一行的砂子上面卷了过去，似乎想要用这种办法来熄灭火苗。
    但结果却是有如抱薪救火。
    结局已然毫无悬念。
    鹫峰紫苑双手抱在胸前，慢慢在院墙上站起身来，说话的语气轻描淡写：
    “嘛，我只能说，时代已经变了，现在的九菊一派，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能够在整个关西修行界的围捕追杀下，掀起一片腥风血雨的修行门派了。既然已经成为丧家之犬，那就该有点丧家之犬的自觉，别再惦记着祖上的那点‘荣光’。
    就算是已经绝技多年的‘幻离术’，也不过如此，就算我不出手，只凭小秋一个人也能轻松应对。
    所以……
    如果没有其他手段能使用出来的话，那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作为取悦了我的回报，我会给你们一个干脆利落的结束，只需要一秒种时间，不会让你们感觉到任何痛苦。怎么样？”
    “……”
    黑衣女微微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正带着一脸戏谑的笑容向下看来的鹫峰紫苑，忽然也笑了一下。
    然后一口咬破了自己舌尖，向面前的沙盘上用力啐了一口。
    随着一层鲜红的血雾喷洒出去，沙盘上的所有砂子和旗帜，都很让蒙上了一层斑斑点点的血色。
    “嗯？”
    鹫峰紫苑歪了歪头，似乎有点不确定她这么做的用意。
    毕竟，幻离术的确是一种秘传的术法，而且从几百年前就已经在人世间销声匿迹，哪怕是鹫峰紫苑，也只是知道它的存在，并且了解一些大概的情况，但真正细节的东西是不可能全部知晓的。
    因此，在看到黑衣女吐出舌尖血的动作后，她又等待了几秒钟。
    但……
    什么都没有发生。
    黑衣女抬起头来，看向鹫峰紫苑，细长的眉宇间，浮现出一抹凛然的杀意，“青鹭火前辈，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们对你的到来没有做任何准备吧？”
    “嗯？”
    “在明知道天目神社，有着你这样一只存活千年的妖怪当作式神，并且就在两个月前，还在京都覆灭了大江山鬼族茨木童子一行的情况下……你觉得我们会为你的到来，做多少准备？”
    伴随着黑衣女的这句话。
    一股略显压抑的气息，从寺庙更深处的地方浮现了出来。
    那里本来是这间寺庙内供奉佛像的主殿。
    而现在，却有一团团黑色的气焰，从主殿内流淌出来，好像潺潺的水流一样，很快就弥漫到了整个寺庙的院内。
    而在寺庙之外的几个地方，同样有一些黑色的气焰从地面上袅袅升起，在升入空中三四十米后，就迅速向中间闭合。前后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这些黑气气焰就彼此勾连在了一起，构成了一个有如鸟笼般的形状，把包括鹫峰紫苑在内的所有人都网罗在内。
    “鸟笼”形成的速度很快。
    但前后也花费了几秒钟时间。
    以鹫峰紫苑的速度，如果在觉察到情况不对的第一时间飞起的话，其实是可以在“鸟笼”闭合前逃离出去的。
    但这个女人显然没有这方面的意思。
    甚至还好整以暇地抱起双臂，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处，仰头看着“鸟笼”在自己头顶上方完全合拢，然后目光向四周流连了一遍，唇角微微勾起：“啧啧，原来这就是你们准备的手段吗？像这样的鸟笼，想要困住我，可是有点困难呢。”
    “的确如此。”
    黑衣女点了点头：“所以这道结界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只要能争取到三分钟左右，就足够了。”
    “哦？你的意思是？”
    “呵。”
    黑衣女没有再开口说话，只是慢慢抬起右手，并指如刀。
    不知道从什么开始，这个女人的双眸已经变得一片赤红，就连眼白都被猩红的血色填满，身上也同样有一些细密的血丝悄然流转，将她的身体和沙盘连在了一起，整个人都透出了一股极度诡异的味道。
    “你……”
    鹫峰紫苑微微皱起了眉头。
    就算对“幻离术”的作用机理再一无所知，在这种情况下，她也能感觉到不对劲了。
    而下一刻。
    就看到黑衣女将自己的身体往前一扑。
    她本来是以跪坐的形式，坐在沙盘前面的，这一扑，则是整个人都直接趴到了沙盘之中。只听嘭的一声，盘中的砂子高高溅起，而黑衣女的身形则像是扑入到了一片柔软的沙海之中一样，竟然直接往这片沙盘中没了进去！只一眨眼的时间，就从原地消失不见！
    “？！！”
    鹫峰紫苑猛然睁大眼睛，在愣了一刹那后，就立刻扭头往背后的某个方向看去。
    那是鸟笼的外侧，距离这座废弃寺庙约摸有上百米的地方。
    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衣中的身影凭空浮现了出来，刚一落地，就化作一条黑影，向山腰处的樱花树海疾掠而去！
    “居然……”
    感觉到被嘲讽了的鹫峰紫苑立刻抬起右手，向那团黑影所在的方向劈出了一团火焰。
    但就在这团火焰与“鸟笼”接触到的时候，那里的空气中却忽然浮现出了一团水波样的纹路，把火焰挡了下来。不过也仅仅能做到“挡住”的程度，随着火焰的燃烧。那块地方的结界很快就出现了一道半人高的缺口。
    不过紧接着。
    寺庙内的几人就有了动作。
    驼背老者率先踏前一步，手诀一变，就把用自己刚才结出的那团半球形光膜，挤压成了一条绳索的形状，带着尖锐的破风声射向了位于半空中的鹫峰紫苑。
    而后面那一排白莲宗教徒，更是齐刷刷地作出了开枪扫射的动作。
    一时间。
    各种口径的步枪、霰-弹枪子弹，还有从榴弹发射器中射出的榴弹，都向半空中的鹫峰紫苑招呼了过去，组成了密集的火力网。因为本身的距离已经相当之近，所以也不可能有打偏了的情况，几乎所有子弹都射到了鹫峰紫苑的头颅、胸口、腹部等等要害部位，一副要将她直接撕成碎片的架势。
    “自寻死路！！”
    鹫峰紫苑脸色一沉，周身的气息轰然暴涨。
    刹那间，就看到一层形如鸟儿的火焰光幕，在这个女人身上迸发出来，因为温度过高，就连四周的空气都在这一刻变得扭曲起来。
    所有子弹都在接触到这层火焰光幕的时候悬空止住，好像卡在了一面坚硬的墙壁上。
    接着，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熔化成了一股股暗黄色的铜水，从半空中缓缓滴落下来。
    只有那枚榴弹，稍微向前穿透了一点，就被鹫峰紫苑徒手抓住，再一甩手扔了回去！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的。
    这一扔，竟然直接把那颗榴弹，扔回了榴弹发射器的枪管内。
    提着这东西的白莲宗教徒呆愣愣地看着这一幕，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枪膛处炸开的火光笼罩在内，和旁边的另外两个距离较近的白莲宗教徒一起，被炸成了一片血肉模糊的景象，爆出无比凄厉的惨叫！

第671章
    所有的攻击中，只有驼背老者的那根血红色的绳索，穿透了火焰光幕，缠绕在鹫峰紫苑的手臂上，因为绳索表面附着了大量的灵力，充当了隔绝层的作用，所以一时间竟然没有被火焰烧化。
    并且也正是这条绳索拉扯住了鹫峰紫苑，让她没能在第一时间从那条缺口追出去。
    仅仅一个呼吸后，“鸟笼”再次成形，所有的缺口都被补上。
    这时候，鹫峰紫苑倒也不急着走了。
    往黑衣女刚才逃离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她就转过身来，重新把视线投向了在场的几人。
    “看来，不把你们全部解决掉，我是无法安心离开这张‘鸟笼’了。”
    “嘛，反正‘幻离术’基本上已经被小秋破解了，再过去一只小老鼠，也造成不了太大的威胁，就让我留下来陪你们再玩上几分钟吧。还有别的手段没用出来吗？现在可能是你们最后的机会了。”
    “哼！”
    驼背老者用力拉扯了一下那条绳索，想要把鹫峰紫苑从半空中拉扯下来，结果没拉动，只能冷哼了一声，掩饰着自己的尴尬：“幻离术也好，这张‘鸟笼’也好，都是我们为你而精心准备的，今天你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插翅难逃！
    信长大人，您吩咐的祭品我们都已经奉上，接下来就拜托了。”
    最后一句话，是对寺庙深处的某间大殿说的。
    就在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隐隐有一抹异常强大的气息，从那间大殿中散发出来，锁定了身在半空中的鹫峰紫苑。
    “咦？”
    鹫峰紫苑身形一顿，抬眸看向了气息传来的方向。
    那是一间佛殿。
    原本应该是被庙宇内的僧人，用来供奉佛像的地方。
    可这时候，却有一团黑色的气焰，有如潮水般向佛殿之外散发出来。
    浓郁的黑色之中，还有一条人形的轮廓逐渐显现出来，立在那里，一副高大的人形身躯，右手中握着一柄宽阔的长条形事物，好像是一把太刀，仅仅是站在那里，就向四周散发出了一股强大到令人窒息的气息。
    当然了，这种“窒息”的感觉，是针对那些持枪的白莲宗教徒而言。
    至于驼背老者和鹫峰紫苑，只是略微感到有一点压抑罢了。
    在整个人形轮廓完全成形以后，这团黑影慢慢做出一个抬头的动作，看向了半空中的鹫峰紫苑。
    略显模糊的黑色人形。
    略显模糊的阔刃太刀。
    看不到五官和身躯，也感觉不到思想和情感的存在，就好像只是一具空洞的躯壳站在那里，抱着将周围的一切毁灭掉的念头。在对视了好几秒以后，这团黑色人形的眼神中，才渐渐有了一点别的色彩。
    ——是的，眼神。
    尽管看不到眼睛的存在，但如果直视着它，就能感觉到一束模糊的视线，好像还带着一点追忆的味道。
    “原来……是你啊。”
    鹫峰紫苑幽幽叹了口气，垂下眼帘，双眸中也掠过了一丝异色：“真是没想到，在四百多年后的今天，竟然还能见到曾经的熟人……我是应该叫你织田信长，还是第六天魔王，再或者是……鬼女红叶呢？”
    所谓第六天魔王，其实就是佛教二十四诸天中的【大自在天】，据说是掌管着欲界最高天的魔王。
    在东瀛的神话传说中，这位第六天魔王曾经数次假借人类的身体投胎，其中第一世，是平安时代一位名为吴叶的女婴之身，出现在人世间，也就是所谓的“鬼女红叶”。
    后来被当时最有名的阴阳师贺茂忠行识破了身份，在一番斗法后，被驱逐到了信浓国的户隐山一带，然后再次聚集大批妖鬼流寇作乱，在数十年后，被平氏的猛将平维茂率领武士前去斩杀。
    数百年后，它又以织田信长的身份重现世间，成为战国时代的一代雄主，但就在即将统一东瀛之时，再次被斩杀于京都的本能寺。
    而现在……
    大概是第三次重临人间了。
    以二十四诸天之一的身份，出现在本应供奉佛像的大殿内……倒也理所应当。
    只不过和正常想象中庄严巍峨的“佛”相比，这位第六天魔王的样子毫无圣洁之感，反而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一样。这种反差在旁人眼中看起来，就有种说不出的讽刺了。
    在被鹫峰紫苑道破身份以后，那团黑影轮廓动了动。
    然后慢慢抬起一条腿，向前迈出了一步，从台阶上踏了下去。
    一步……
    两步……
    随着这条黑影轮廓的动作，寺庙内外那些黑色的气焰渐渐变得暴躁起来，好像快要煮沸的开水一样不断翻腾跳动。而黑影本身的模样，也在这个过程中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赫然是一个身上披着厚重甲胄的战国将军形象，身上那件坚实的铠甲正在迈步的动作带动下，相互摩擦着发出一道道清脆的声响。
    因为脸上戴着面甲，所以看不到本来面貌。
    但是从面甲后面传出来的略显沉闷的声音，却似乎是个男声：
    “青鹭火……你果然还没死。”
    “……看来是织田信长了。”
    鹫峰紫苑笑了笑，脸上的神情依然很轻松，只是一双眼睛却是变得认真起来，体内的气息开始悄然提起：“对于昔日的熟人致以这样的问候，可不算太友好呢。”
    “呵呵……”
    织田信长也笑了一下，但却是冷笑。或许是很长时间没有和别人对话过的缘故，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晦涩：“你我本来就是敌人，何来朋友一说……当年在京都的本能寺，若不是你，我也不会败在那些不入流的废物手中……
    你没有死在那些阴阳师手中，而且还能一直存活到现在，这很好。
    在这几百年间，我可是一直都想亲手将你杀死，来告慰那些随我死去的将士的亡灵呢。”
    “是吗？”
    鹫峰紫苑抿唇一笑，指了一下自己的脖子，轻声说道：“想杀我，就来试试看咯？我倒是想看看，你在这四百年间，究竟长进了多少！”
    空气仿佛安静了一秒钟。
    然后，鹫峰紫苑和织田信长的气息同时暴涨！！
    刚才对峙的时候，从这两位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就已经让人觉得很压抑了，而现在，这种压抑感更是在一瞬间增强了三倍不止。包括驼背老者在内，几个白莲宗教徒和九菊一派修行者身上，同时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音，竟是身上的骨头在这股压力下嘎吱作响。
    但无论是鹫峰紫苑，还是织田信长，都显然不会在意他们的感受。
    随着双方的妖气肆意鼓动，青色的火焰和黑色的气焰，像是被狂风卷起的海潮一样涌动起来！
    肉眼可见的旋风悄然形成。
    哗啦啦——
    原本就已经年久失修的庙宇，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块块缺损的砖瓦从屋檐上方坠落下来，砸在地面上摔成碎片，紧接着，就又在旋风的卷裹下，变得更加细碎，直到碎成了一堆指头大小的瓦砾粉尘。
    下一刻。
    织田信长猛地做了一个挥刀的动作！
    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黑气，直接撕破了空气，有如黑色的月牙一般，朝着站在院墙上的鹫峰紫苑飞了过去！
    唰——
    这股刀气的去势极快。
    比声音还快！
    在场的几个人类甚至都没来得及眨眼，就看到刀气掠过了数十米的长空，从鹫峰紫苑的腰身上直接切了过去，将她整个人从腰部一刀两断！整个过程顺利让人有些不可思议。
    “这……这就杀死了？”
    “织田信长大人……居然这么强的吗？”
    对于对灵异世界接触不深的普通人来说，织田信长和“第六天魔王”的名气，显然要比“青鹭火”大得多。
    所以在看到这样一幕的时候，几个白莲宗教徒很快就作出了鹫峰紫苑已经被斩杀的判断。
    但相比于这几个教徒的茫然，驼背老者却是眼皮狠狠跳动了一下，沉声道：“不，还没有……只是残影而已。快躲开！！”
    在说出“还没有”的时候，驼背老者就直接把那条缠绕着鹫峰紫苑手臂的绳索扔开，同时用力捏碎了刚从狩衣的宽大袖袍取出的一枚长条形玉石。
    等到“快躲开”三个字吐出来的时候，就有一团土黄色的结界在他的周身形成，把这位老者的身形结结实实包裹在内。
    这还不算完。
    在土黄色结界形成的下一秒，驼背老者又立刻单手掐出了一道手诀。
    另外一层半透明的防护罩在结界内部形成，和前者嵌套在了一起，好像一个坚硬的乌龟壳，把这家伙的身体完全罩在了里面。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驼背老者感觉到一些安全感。
    这个过程，花费了不到一秒钟。
    在这段时间内，半空中那道被拦腰斩成两半的“鹫峰紫苑”的身影，略微模糊了一下，然后化作一团青色的羽毛四下散开，竟赫然是一道残影。而真正的鹫峰紫苑，则是张开了一堆妖力幻化而成的青色羽翼，飞跃到寺庙的上空。
    “刀不错。”
    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
    那些青色的羽毛飘然落地。
    然后就听到“轰”的一声！！
    所有的羽毛齐齐化作火焰，就像是一整排燃烧弹一样，在寺庙内院的地面上熊熊燃烧起来！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宛如一片青色的海浪，向驼背老者等人所在的方向席卷而去！
    这一手，显然是有意而为。
    那排持枪的白莲宗教徒，近乎疯狂地把各自手里的枪弹打了出来，有的是打向了那排青色的火焰，有的则是往天空中的鹫峰紫苑发起扫射，但前者有如泥牛入海，后者连鹫峰紫苑的身体都没有接触到，就被融化成了黄铜水，然后又蒸发成了淡黄色的水蒸气。
    “啊啊啊！！！”
    不到一秒种的时间内，十几个白莲宗教徒全身的血肉都被高温灼干了，变成一幅幅嶙峋的骨架。
    然后再过半秒钟，就连这些骨架，也被火焰灼烧殆尽，化作一堆焦灰散落开来。
    只有驼背老者，因为有着双层光膜的抵挡，多撑了几秒钟，然后趁着这个机会，把身上的【云外镜】取了出来，一只手往自己的胸膛处奋力一插，五指直接陷入到了血肉之中，再往外一拔，就把一捧心头血抓了出来，拍在云外镜的镜面上。
    ——使用云外镜向“里世界”内穿梭，需要有特定之人心头精血的存在。
    而严格来说，驼背老者和云外镜的关系并不是主仆，而更像是彼此合作，所以就算是他本人想要借助这面镜子来穿梭，也需要付出同等的代价。
    仓促之下，这家伙只能用自己的心头精血代替了。
    血液一到，一团形如漩涡的“门”就在云外镜的镜面上无声无息地打开。
    驼背老者立刻向前一蹿，以完全不符合这个年龄段的敏捷，跳入到了漩涡之中。
    而就在漩涡即将消失的前一秒，一丛火焰终于突破了双层结界的阻隔，往驼背老者的身后追了上去，然后下一秒，就和漩涡一起消失不见了，也不知道是否命中了目标。
    “……”
    只是短短的瞬息之间。
    除了最先逃走的黑衣女，剩下的这群邪修和邪教徒，就此全军覆没。就算逃入“里世界”的驼背老者还有着什么特殊的保命手段，能够从那一抹怪异之火中逃出一条性命，恐怕也需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做完这一切后，鹫峰紫苑才看向了对面的织田信长。
    在刚才整个过程中，这家伙都没有要出手救助的意思，只是冷眼旁观。
    “话说，你竟然都不在乎你的这些同伴吗？”
    听到鹫峰紫苑的话，织田信长微微一怔，而后冷声道：“这些废物，哪里有资格做我的同伴？
    他们奉上祭品，作为回报，我出手将你杀死，无非就是这样各取所需的关系。
    那些祭品，也不足以让我救下他们的性命。
    再说了，连这种程度的‘怪异之火’都无法抵挡的废物，也没有什么存活下去的价值了，早点死掉，才是一种解脱。”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冷酷无情呢。”
    鹫峰紫苑活动了一下脖颈，淡淡的说道：“既然碍眼的人都已经走了，在动手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一下……就是之前的那四百年，你究竟去了什么地方，为什么会以这样一种形式，重新出现在人世间？”
    “……”
    织田信长没有回应，只是将手中的阔刃太刀横起。
    熊熊燃烧的黑色-气焰将整个刀身包裹起来，在这一刻，原本只有一米多长的太刀，赫然化作了一柄长度超过四米的巨型大剑，仿佛有能够毁灭一起的力量，蕴含在这把刀的刀刃之中，让人看一眼就觉得不寒而栗。
    “嘛，不说我也能猜得出来，应该是和‘里世界’有关吧？”
    鹫峰紫苑的声音再次响起。
    而这一次，织田信长直接用行动代替了回答。
    穿着战国铠甲的雄壮身躯，无声无息地一跃而起，以不可思议的弹跳力跃入到数十米高的半空中，手中的巨型大剑向前劈出了一记横扫。
    鹫峰紫苑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挥手劈出了一道青色的火焰。
    黑色的刀气和青色的火焰，一横一竖，在半空中轰然相撞，爆发出肉眼可见的冲击波，往周围各个方向横扫了出去！
    而后。
    两人的身影又同时模糊了一下。
    再次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是在二十米外的另外一处半空中，迎空劈在了一起。
    织田信长用的是那把阔刃太刀。
    而鹫峰紫苑也同样握着一把长刀，流线型的狭长刀身，黑色的刀柄，赫然是被她刚刚从羽翼内取出的【童子切安纲】！！
    “？！”
    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织田信长脸上流露出一抹惊诧的神色：“这把刀……竟然落入到你手中了，是从德川家那个废物手中夺走的吗？”
    作为和德川家康同时代的战国雄主，织田信长自然是知道【童子切安纲】的下落的。
    这把刀在源氏没落以后，就在室町的将军家中流传，从足利义昭，到丰臣秀吉，再德川家康……按照织田信长想来，既然这把刀落入到鹫峰紫苑手中，就说明它原本的主人已经鹫峰紫苑干掉了，杀人夺刀这种事情，也不算罕见，织田信长自己都做过不少次。
    当然了，这些刀名义上都是“战利品”。
    “不，只是‘借’来的而已。”
    鹫峰紫苑吐气开声，将织田信长的太刀奋力格开。
    随着战斗的白热化，她也将自己体内的妖力，附着到了【童子切安纲】上面，在刀刃上形成了一层青色的火焰，随着挥刀劈斩的动作，往四周不断地散发开来。
    鹫峰紫苑是有特意研究过人类的剑术的。
    甚至还曾经前往关西的柳生家，向当时还在世的柳生三天狗，讨教“无刀取”的技艺。类似的事情，她对历史上的其他几脉剑术流派也做过。虽然因为着墨不多，造诣并不如弓术那样出神入化，但也算得上是准宗师级的高手了。
    而在妖怪强悍的身体素质加持下，每一次挥刀劈斩，都能带起一阵撕裂空气的声音。
    这样的刀术，已经超出了“技巧”二字所能囊括的范畴。
    在绝对的力量差距下，就算是人类中那些剑术造诣登峰造极的剑圣，也只能望洋兴叹。
    但……
    织田信长的刀术居然也丝毫不弱。
    短短一两分钟的时间，上百次劈砍，每一次都是倾尽全力。
    随着一阵金石相碰的声音，两人的身影在半空中，以超出人类肉眼能够准确辨识的极高速度，不断跃动、闪烁着，十几道刀刃的残影在高空中同时出现，刀刃挥出时的速度甚至快过了声音，带起了一阵阵白色的气幕，赫然是突破音障的象征。
    从交战双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也在剧烈暴动着，宛如火星撞地球一般，向周围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压迫力。
    呼——
    狂乱的气流被疯狂卷起。
    越来越多的青黑两色-气焰往周围散落开来。
    所经之处，无论是房檐屋瓦，还是那些遍布青苔的石质地板，都在砸的千疮百孔，然后被肆意往四周席卷的气流吹飞出去，遍布到了整个空间内。一些生长在院落内的草木，更是熊熊燃烧起来，使得整个寺院内的温度不断提升，空气中也开始出现了一道道水波样的纹路。
    理论上来说，鹫峰紫苑的“怪异之火”，是可以烧穿任何事物的。
    不管是有血有肉的实体，还是灵体形式的魂魄，都能够烧的烟消云散。
    这也是这位老妖怪在此前的千百年前，始终被一些人类修行者忌惮和觊觎的原因。
    可，从织田信长身上散发出来的这些黑色-气焰，似乎蕴含着能够和“怪异之火”抗衡的力量，以青鹭火的妖力，竟然一时间无法将其烧穿，而且就在双方展开斗法以后，还有一些气焰在源源不断地从寺庙的内室蔓延出来，形成了一片浓郁到化不开的“气焰之海”。
    ——既是观感层面，也是物理层面上的“化不开”。
    战斗暂时陷入了胶着。
    终于……
    鹫峰紫苑将全部的气力灌注到【童子切安纲】中，又一次与织田信长对劈了一刀，在乳白色的冲击波往周围扩张开来的时候，两人的身影也迅速分开，织田信长的身体好像炮弹一般倒飞了几十米，回落到刚才的那间佛殿上方。
    在双脚踩踏在屋顶上面的时候，刚才对劈时的力道顺着刀锋传递而下，把原本就不太结实的屋顶直接压出了一个窟窿。
    为此，这家伙不得不接连后退了几步，才在一处略微凸起的屋檐上方重新站稳。
    对面，鹫峰紫苑向后飘飞了十几米后，就拍动了两下翅膀，重新悬停下来。
    紧接着……
    就看到一团巨大的鸟形光焰在这个女人背后悄然形成。
    下一刻，就有数百道形如羽毛的青色事物，从鸟形光焰之中，往四周散发出去，好像倾盆而下的暴雨一样，还没有触碰到其他事物，就在半空中轰的一声炸裂开来，爆发出滔天的火焰！
    连“燃烧”这个过程都没有，整个寺庙都陷入了一片青色的火海之中！

第672章
    “哼！”
    面对鹫峰紫苑身上急剧鼓动的妖力，织田信长的应对也很简单，在冷哼了一声后，就猛地将手中的阔刃太刀挥舞了几下，在不到一秒种的时间内，十几道刀光闪过，黑色的刀气从阔刃太刀上飙射而出，交织成了一张巨大的黑色罗网，朝着半空中的鹫峰紫苑飞了出去！
    刀气罗网的直径大约有十米长。
    其中位于最中间的一道刀气，竟是由六七道黑色-气焰重叠而成，因为黑到了极致，甚至都开始呈现出一种五彩斑斓的异色。
    向织田信长那边爆射出去的那几十道羽毛，被这层刀气罗网切成了碎片，化作一团团青色的火焰在半空中熊熊燃烧。
    而刀网的一部分，则是继续向前飞出，作势要把鹫峰紫苑一并切碎。
    面对这样的攻势，鹫峰紫苑把童子切安纲横在胸前，上下一刷！
    一层薄薄的青焰在她面前凝成，好像一张半透明的盾牌横在半空。
    几乎是在“青焰盾牌”形成的同时，黑色的刀气网已经来到了跟前，两者相撞，却并没有像刚才拼刀的时候那样爆发出巨大的轰响。反而是那些黑色的刀气，以一种无声无息的姿态被这面盾牌消融掉了。
    有如冰雪初融。
    这种变化，似乎有点超出织田信长的预料。
    “不可能！”
    织田信长的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你的怪异之火……竟然已经能做到这种程度了？！”
    “你是有多久，没有人世间来过了？”
    鹫峰紫苑的声音透过这片火海，从高空中幽幽传来：“我还以为，你应该已经知道了茨木童子一行被我击杀于落雷山谷的消息，并且在此前提下，仍然有着对付我的把握，才会出现在这里，可现在看来……
    好像是我想多了。
    这四百年的时间，你真是毫无长进啊，看来在‘里世界’那种地方修行的速度，也并不比现世强多少呢？”
    “茨木童子……已经被你干掉了？”
    “还没有，但已经差不多了。它的一只鬼角被我斩下，还有一条手臂也被鬼切斩断，现在还不知道躲藏在什么地方苟延残喘呢，彻底击杀它只不过时间问题。至于你……也一样！”
    伴随着这句话，鹫峰紫苑抬手一引。
    青色的火焰从四面八方，向身处于中间的织田信长席卷过去，将他彻底包围在内。
    而后，鹫峰紫苑本人又做了一个吸气的动作，向前一吐。
    一团翠色的火焰，从她口中吐了出去，化作一只青翠欲滴的鸟儿，飞快地掠向了站在屋顶上的织田信长！
    面对这个大招，织田信长也不敢托大，立刻将长刀向前挥出了几下，将黑色的刃气从阔刃太刀内飙射出去，劈砍在了迎空飞来的那只青色鸟儿身上，然后又把这柄被大量气焰包裹着的巨型大剑往身前一竖！
    “喝啊！！”
    这一刻，急剧暴涨的黑色-气焰，竟赫然形成了一面巨大的盾牌，挡在了织田信长面前！
    轰——！！！
    轰然的相撞声中，巨大的烟尘冲天而起！
    以织田信长所在的那片屋顶为中心，灰蒙蒙的气浪往四周席卷开来，转瞬间就把整个“鸟笼”填满。
    不过在场的两位都不是普通人，并不会被这些烟尘蒙住眼睛。
    鹫峰紫苑更是将一股妖力灌注到双眼之中，双眼瞳孔中浮现出一抹细微的青色，直接看破了那片烟尘，将视线锁定在织田信长身上。
    准确的说，是锁定在了被他握在手里的那把阔刃太刀上面。
    “啧啧……可惜了，我本来还蛮中意你手里的这把【宗三左文字】，想要把它当作战利品送给小秋呢，现在看来已经不用考虑了。嘛，反正结果都一样，又何必这么暴殄天物，用它来抵挡‘怪异之火’呢。”
    “……”
    烟尘渐渐散开。
    织田信长的身影重新浮现出来。
    和刚才出现的时候相比，他的模样明显变得狼狈了许多，
    一身坚固的战国铠甲上面，出现了多处破损的痕迹，手中的那把阔刃太刀，也被刚才那团怪异之火崩成两半，萦绕在刀身周围的那团黑色-气焰也因此散去了七七八八，在两截断刃中间，还能看到一条横向的灼烧痕迹出现在他的面甲上——那里是正对着刀刃中间的部位，显然是在刀刃断开以后，被“怪异之火”烧到了里侧。
    咔嚓——
    面甲裂开。
    织田信长的面貌也因此显露了出来。
    嗯，从人类的角度上来说，这家伙的模样其实算是很英俊了。
    毕竟他的本体是第六天魔王，虽然和常规的妖怪有点不同，但还是可以根据主观意念，对自己的容貌做出一定程度的改变的，也因此，史料上才有关于织田信长是战国时代出了名的美男子的记载。
    不过在场的双方，是不会在意这些无用的事情了。
    “哈……哈哈哈！”
    短暂的安静后，织田信长忽然仰天大笑，把手中已经断成两截的【宗三左文字】直接扔到一边，好像只是丢掉了一块废铜烂铁：
    “不愧是在刚刚化成人形的时候，就能够从酒吞童子和京都修行界的阴谋下逃出生天的妖怪……看来当年和我战斗的时候，你并没有拿出全力，不过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在这四百年间还在原地踏步吧？”
    说话间。
    就看到织田信长双臂一展。
    巨量的黑色-气焰，在他的盔甲下方涌现出来，在那身已经有多处破损的甲胄外面，又重新覆上了一层。并且，这些气焰还没入到了织田信长的体内，让他原本就很高大的身躯，在短时间内又被拔高了几分，达到了两三米的程度。
    在这个过程中，还有一排黑色的阴影，在织田信长背后浮现出来。
    是一排被黑气包裹着的刀。
    一共六七把，每一把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只有最上面的刀柄部位从这家伙的肩膀上方显露了出来。
    突然！
    就看到织田信长往背后一探，双手各自抽出了一把刀，开始舞剑！
    没错，就是“舞剑”。
    这种动作，原本应该是用在祭礼活动上的观赏性舞蹈，和真正战斗时所使用的实战剑术不是一回事，作为战国时期一代雄主的织田信长，自然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可现在……
    随着他的动作，就看到数百道无形的气流在半空中形成，围绕着这位战国雄主的身体来回交错，连带着整个寺院内所有的黑色-气焰，都被这股强悍的力量牵引了起来。
    碰碰碰——
    房顶的屋瓦接连发出炸响。
    然后是地面上的那些青色石板块块碎裂，
    瓦片、砂石、尘土、树枝……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被气流携卷到了高空之中，俨然已经形成了一团黑色的暴风龙卷，而织田信长本人，则是身处于这团龙卷风的风眼处。
    轰隆——
    在这场战斗中接连受到波及的佛殿，终于不堪重负，在一片沉闷的声响中倒塌了下去。
    但织田信长却并没有从半空中坠落，而是在那团暴风龙卷的托举下，漂浮在了十多米高的空中。
    并且，暴风龙卷已经扩张到了超过十五米的直径。
    哪怕是和鹫峰紫苑的本体相比，也不遑多让了。
    “啪、啪、啪……”
    鹫峰紫苑神情淡然地看着这一切，轻轻拍了几下双手的手掌，脸上露出一丝戏谑的笑容：
    “辛苦了，织田君。你的这场表演，是我见到过的所有剑舞中第二精彩的，作为你辞世前的最后一首绝唱，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呵。”
    织田信长的声音从暴风龙卷内传了出来，因为隔着一层狂乱的气流，所以听起来显得有些飘渺和不真实：“在我曾经交手过的所有对手中，你也是仅次于贺茂忠行的，作为尊重，我会给你一个体面的葬礼。
    等杀死你以后，我会再去找到那个叫白水秋的巫女，听九菊一派的那些家伙说，她有着和阿葵相似的体质，是吗？你会以式神的身份待在她身边，大概也是因为这一点吧？”
    “……”
    没有回应。
    鹫峰紫苑微微眯起眼睛，将手中的长刀再次挺起。
    十几米长的羽翼在这个女人的背后再度张开，细密的鳞羽从她的手臂上浮现出来，往上下延伸开去。向下延伸的那一部分鳞羽，把握着【童子切安纲】的右手，连同这柄刀一起包裹起来，而向上延伸的，则是形成了一张青色的羽织，覆在她的肩上和脸上。
    虽然没有化身为本体，但是鹫峰紫苑的这副模样，显然已经和当初出现在落雷山谷时的青鹭模样，没有什么区别了。
    一瞬间的安静过后。
    两人不约而同地向对方发起了冲锋！
    一青一黑两条身影，在半空中轰然相撞，狂乱的气流一直延伸到了天空之中，仿佛把周围的乌云都牵扯了过来！
    这一片山头上方的空气，本来就因为刚才“怪异之火”熊熊燃烧引起的气流对冲，而有点要下雨的征兆，这一下，一场倾盆而至的暴雨，已然近在眼前！
    …………
    时间退回到十几分钟前。
    在织田信长和鹫峰紫苑最初开始交手的时候，白水秋和风狸都隐隐感觉到了。
    毕竟，这两个家伙的气息强度比一般的妖怪超出太多，哪怕最开始的时候还并没有拿出全力，但也已经足够惊人。只不过白水秋并不知道织田信长的存在，只是将这股能够和鹫峰紫苑抗衡的气息，理解为九菊一派的某个修行者。
    “这些家伙……怎么会这么强？”
    人类中，能够和老妖怪这一级别的妖物抗衡的修行者，并不是没有。
    但大多数都集中在一千年前的平安时代。
    贺茂忠行、安倍晴明、芦屋道满……这一批站在整个修行界最顶尖的修行者，几乎每一个都有着媲美高级妖怪的实力，其中安倍晴明更是能够和传说中的三大妖怪对标，也是所有修行者唯一一个能够对标那三位的存在。
    可现在这个时代，已经不同了。
    就连代表着东瀛修行界最高地位的土御门家，也已经挑不出几个能够单纯依靠术法和青鹭火正面过招的存在，更不用说其他家族了。
    按照白水秋最初的预估，九菊一派可能会有比赤根更加强大的邪修，但上限应该也就是百年前那位鸠山长老的水平。
    而既然鸠山长老是在一夜之间被雨女杀死的，事后还抹除了所有的交战痕迹，就说明这种级别的修行者，还不足以对雨女造成切实的威胁。但现在……从感应上来看，新出现的那股气息，竟丝毫不比鹫峰紫苑逊色。
    能做到这一点的……
    会是什么人？
    难道是九菊一派的其他长老，或者……这一派的教主本人？
    不过话也说回来，难怪鹫峰紫苑一直没有往这边来，敢情是直接穿过樱花树海，往山顶上抄家去了。
    白水秋收回心绪，往周围看了一圈。
    她身边百米内的樱花树，基本上已经被烧的差不多了，
    在燃料逐渐耗尽的过程中，火铃符的火势也开始衰竭，有点飘忽不定的迹象。
    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白水秋立刻将这片火墙召回到自己身前，形成一头颀长的龙形，带着她和桃树妖、风狸一行，往山顶的方向推进。
    在这团火焰的灼烧下，茂密的树林中很快就被开辟出了一条路。
    所剩不多的黑红虚影和樱花树，大部分都集中到了岩宗虎太郎那边，少部分则是往山下逃离，因此白水秋只是扭头看了一眼，并未在意，
    她自己已经把这片樱花树海烧掉了六成左右。
    如果剩下的那三四成，岩宗虎太郎等人都应付不了的话，那茨城县对策组的平均战斗力也未免太拉胯了。
    “呼……呼……”
    火焰长龙开路，几个身影在树林间快速穿行。
    就在某一刻的时候，白水秋忽然身子一顿，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似的，抬头看向斜前方的某处。
    “怎么了，秋大人？”
    桃树妖和红雾先后停了下来，前者轻声问了一句。
    只有风狸因为一直跟在那条火焰长龙身边吹风点火，所以反应慢了几拍，才在前方十多米的地方停了下来，歪着头往后方看来。
    “好像……有什么东西，往这边过……”
    来了！

第673章
    白水秋的这句话还没有说完。
    就看到一抹黑色的影子从丛林深处的某个地方蹿了出来，有如离弦之箭一般，直接划破了两侧的空气，带着破风声扑向了她和桃树妖所在的位置！
    唰！
    数十米的距离，只是一瞬间，因为速度太快，空气中甚至出现了一条笔直的残影。
    “？！！”
    这一刻，白水秋的大脑空白了一瞬，然后不假思索的身体抬起手中的鬼切，做了一个向前横向挥出的动作，同时心念一动，把周围的那些火焰收回身前，形成了一层火焰屏障。
    下一秒……
    就听到嘭的一声！
    黑影竟然直接从火焰之中穿了过来，整个人仿佛化作一柄黑色的刀，将火焰长龙从中间切成两半，余势未减地撞到了白水秋身前，然后将右手向前用力挥出，手背上面赫然竖起了几根雪亮的寒芒！
    当！！！
    铁石相碰的声音中，鬼切和来人手中的那几根寒芒撞在一起。
    白水秋只觉得有一股惊人的巨力，透过鬼切的刃面传来，让她不自觉地手腕一颤，差点把握不住鬼切的刀柄，腰身也立刻向下一沉，双脚踏开成弓字形，才没有被这股力道直接掀飞出去。
    “你是……”
    直到这一刻，白水秋才终于看清楚了来人的模样——
    全身都笼罩在黑色之中，只有眼睛部位露出了两个孔洞，看起来有点像是东瀛传说中的忍者，除了胸前那片略显突出的痕迹，能看出是个女人，其他地方没有任何有效的性征。
    但是和她的装束相比，白水秋更加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东西——
    刚才那几道雪亮的寒芒。这东西并不是来自于刀剑匕首，而是这位黑衣女手中佩戴着的一对黑色的指虎，指虎最前端是五根弯曲的钩爪，卡住了鬼切的刀刃。
    还有一个更值得注意的……
    就是黑衣女的那双眼睛。
    从瞳仁到眼白，居然都是血红色的！
    看起来好像不会转动似的，也没有任何其他的感情在里面，只有一股针对白水秋的森寒杀意，让她下意识地心里一颤，哪怕只是单纯的对视，都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油然而生。
    下一刻。
    黑衣女猛地双臂一振，将扣在鬼切上面的右手往回一拉，做了一个奋力夺刀的动作，同时腾出了另外一只手，抓向了白水秋的胸膛！
    当！！
    又是一声脆响。
    黑衣女戴在手上的指虎，和白水秋胸前的锁子甲碰撞在一起，迸溅出一抹刺眼的火光。
    这时候，白水秋突然有点庆幸自己出门前在身上穿戴了这件甲胄，否则的话，她现在就算不被开膛破肚，也难免要流血受伤了……
    “给我……滚开！”
    伴随着一声低叱，白水秋吐气开声，猛地用力握紧了鬼切，将刀刃的朝向从招架变成了横扫。
    黑衣女显然也不敢用胸口直撄鬼切的锋芒，立刻做出了闪避的动作，而白水秋则是借着这个难得的机会，把鬼切抽了回来，再足尖点地，整个人有如一只轻盈的蝴蝶般接连向后退了六七米。
    双方的距离一拉开，风狸就立刻化作的青色风刃立刻就从旁边劈砍了过来。
    黑衣女像是早就预料到了风狸的反应，连头都没回，就抬起一只手抓向了扑过来的风狸，然后在后者的穿透力展露出来之前，立刻把小东西的身体往旁边一甩，飞了十几米出去后，再重重撞在了那边的一棵樱花树上。
    只听咔嚓一声，樱花树上一截儿臂粗细的枝干就被切成了两半。
    “……”
    白水秋用余光往风狸那边瞥了一眼，就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面前的女人身上。
    这种级别的战斗，已经容不得她分心了，反正风狸的本体是风，摔一下也没什么大碍，而眼下最关键的，还是要解决这个突然杀出来的黑衣女。
    “这家伙……”
    是刀枪不入吗？
    刚才招架住鬼切，还可以归结于这家伙手里的指虎材质非凡，有着能够和鬼切相媲美的硬度，但是和风狸相碰的这一下，就不一样了。
    在接下了风狸全身化作的风刃劈斩后，黑衣女指虎下方的手套都被切成了碎片，可裸露出来的掌心却是安然无恙，甚至就连皮肤上面都没有留下任何伤痕……
    等等……
    皮肤？
    白水秋忽然视线一凝，注意到在黑衣女的手掌皮肤上面，好像覆着一层淡红色的事物，非常薄的一层，颜色有点近似于血色，所以她刚才看到的时候，还以为是因为这个女人本身的肤色偏红。
    “……这是什么法术？”
    这一连串念头几乎都是在一秒钟内，从白水秋脑海中闪过，下一秒，黑衣女就再次转身前冲。
    “不能给她贴身近战的机会……”
    白水秋将刚才观察到的所有结果，直接归结于这一判断，然后一边脚尖点地向后退让，一边低喝道：
    “红雾！”
    话音未落，红雾早就从白水秋背后围拢过来，在她面前竖起了一件薄薄的盾牌，同时旁边还有两个长枪甲士，也立刻朝着黑衣女冲杀过来。再加上桃树妖从土壤中探伸出来、往黑衣女的脚上缠绕过去的根须，已然形成了三面包夹的态势。
    但黑衣女却是连一秒钟的分神都没有，双眼好像只盯着白水秋一个人，以接近瞬移的速度向前冲刺，先是把右手的指虎插近了红雾竖起的盾牌上面，将其用力捏碎，然后整个人再度来到白水秋面前，不顾她劈出去的鬼切，左手并指如刀，插向白水秋的脖颈！
    这分明是以命换命的打法！
    如果两人都不变招，那么在鬼切劈开黑衣女的肩膀时，白水秋的脖颈也会被指虎刺穿。
    白水秋大好年华，自然不可能把性命丢在这里。
    在来不及收刀的情况下，白水秋当机立断，心念一动间，就有一抹雷光就从她手腕上那串勾玉中迸发出来。
    有如电光火石般，迅速劈向了黑衣女向前插出的那记手刀！
    滋啦——
    黑衣女皮肤上的那一层血色防护，显然不足以抵消鸣雷玉的雷击，手刀抽搐了一下，原本快如闪电的动作也因此迟钝了几分。
    趁着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又是一道身影从旁边扑了过来，从侧面抱住了黑衣女，和她一起翻滚了出去！
    这道身影，自然是傀儡娃娃了。
    在樱花树海内的阵法被破除以后，白水秋并没有将傀儡娃娃的术式解除，而是操控着它走在自己后方，警戒四周的动静，现在恰好又一次发挥了作用。
    如果是白水秋的本体，被黑衣女的指虎划到了脖颈之类的地方，多半是要当场见血的，可如果是傀儡娃娃的话，只要脑袋没掉下来，就问题不大……
    反正还可以在【雩之珠】的作用下缓慢修复。
    就在操控着傀儡娃娃舍命扑开黑衣女的同时，白水秋的本体也就地滚了一圈，在数米外的地方重新站起身来，用力吐了口气。
    “好险……”
    她也不是第一次应对这种近战类型的修行者了。
    别的不说，朝仓麻美就有着不俗的近战能力，无论是拳脚格斗还是关节擒拿，都有着相当不俗的造诣。
    可是就算那样，也远远比不上这个黑衣女带来的压迫力。
    从刚一出现到现在，这个女人的每一次出手，几乎都是冲着将她立刻杀死的目的而来的，如果不是她身上的准备足够周全，换做是一般的修行者站在这里，多半已经死了……
    “秋大人，你没事吧？”
    桃树妖和红雾一左一右，护在了白水秋面前。
    前者已经幻化出半树半人的模样，七八条有如手臂的枝干伸展开来，好像一尊千手观音，守卫着白水秋。而红雾则是缩小成了一团几米见方的浓雾，将白水秋和桃树妖笼罩在内。
    另一边。
    黑衣女已经飞快的挣脱了傀儡娃娃的束缚，一个伏地起身，左手已经掐住了傀儡娃娃的脖颈，同时把右手插向了后者的胸膛。
    咔——
    【生金符】加持下的傀儡娃娃的身体，竟然都无法完全抵挡指虎的锋利，被硬生生地在胸膛处插进去了半寸，伤口附近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发紫变黑。
    “指虎上面是淬了毒的？”
    白水秋在瞬息间做出这个判断，同时不假思索地操控着傀儡娃娃的双手，抓住了黑衣女的那只右手。
    傀儡娃娃是不在乎是否中毒的。
    毕竟毒素发挥作用，通常都是通过血液，而傀儡娃娃的这具身体本质上是用陶土捏造出来的，连血液都不存在，自然就不可能受到侵蚀了。
    但同样，仅凭傀儡娃娃，也很难对黑衣女造成有效的伤害。
    虽然白水秋已经可以很熟练地用傀儡娃娃的身体来施展八极拳，可是这种拳术更适合用在“近身短打”的时候，而不适合“贴身扭打”。反倒是黑衣女好像是个精通柔术的高手，全身的关节都像是可以自由活动似的，以傀儡娃娃的力量，竟然无法将她彻底抱住。
    所以，按照白水秋的打算，是用傀儡娃娃控制住黑衣女的行动，由她的本体在红雾中动用远程法术，将黑衣女击杀。
    而事实上，她也的确是这么做的。
    在把鬼切往地面上顺手一插的同时，灵鹿弓就在虚空中浮现出来，被她握在手里，又从背后的箭筒中取出了一枚箭矢，在一瞬间的弯弓搭箭后，就朝着黑衣女的后脑勺放了出去！
    这一箭的射速已经很快了。
    可黑衣女的反应速度，却着实有点离谱。
    哪怕是在双手受控的情况下，依然能够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先是往左侧偏了一下脑袋，堪堪躲过了这一箭，然后张开嘴巴一口咬住了箭杆的中部，再一扭头，往旁边一甩！
    咻——
    箭矢落在旁边的地面上，前半截直接没了进去，而后半截则是砰的一声炸成一团明艳的火球，在空气中熊熊燃烧了起来！
    虽然动作上有先后之分，可是黑衣女的这一系列反应，基本上都是在同一时间完成的。
    因为脑袋和手臂的挪动速度太快，甚至都在半空中拉出了一条模糊的残影。
    但，这只是个开始。
    下一刻，是三箭连珠。
    在确认了黑衣女异乎寻常的反应速度以后，白水秋直接开启了连珠箭模式，也不管傀儡娃娃和她正纠缠在一起，就连连拉动弓弦，手中的箭矢好像机关枪一样接连放射出去。其中更是有几枚箭矢，在半空中略显偏转了几寸，带着一点弧度齐刷刷地袭到黑衣女的面前！
    后者先是一个曲肘打在傀儡娃娃的脖颈处，然后就地一滚，好像一头迅捷的猎豹般疾蹿出去，三步并作两步就跳进了旁边的灌木丛。
    直到这时候，几枚箭矢才依次射在她刚刚待过的位置，箭镞部分先后没入地面，只剩下箭尾部分还在剧烈颤动着。
    “这个女人……”
    真的是人类吗？
    白水秋扯动了一下嘴角，有点无语。
    老实说，要不是没有从黑衣女身上感觉到妖气，她甚至都有点怀疑，这个女人是不是一只猎豹或者野兔修成的妖怪了，否则很难解释，为什么她的反应速度会比正常人快上这么多，居然能在咫尺之间连续躲过四箭。
    就算是身具呼吸法、灵力和八极拳内劲的白水秋，也只是能“看出”她的动作，但身体想要跟上就有点勉强了。
    “没办法了……”
    白水秋吐了口气后，就微微闭上眼睛，用心眼捕捉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同时手里则是又完成了一次弯弓搭箭的动作，但这一次放在弓弦上面的，就不再是普通的箭矢，而是从封妖卷轴内取出的【鬼羽箭】了。
    ——面对这种级别的对手，普通的箭矢是不可能有效果的，如果不是因为【青羽箭】过于稀有，白水秋甚至都打算动用【青羽箭】来完成射杀了。
    另一边。
    由白水秋部分意识操控着的傀儡娃娃则是一个翻身跃起，往黑衣女刚才蹿出的那片灌木丛中追了出去。
    果然。
    那片灌木后面已经看不到黑衣女的身影了。
    按照常理来说，黑衣女抱着必杀白水秋的念头前来，在先后三次下手都未能成功的情况下，是可以直接放弃刺杀，转而掉头逃走了。
    不过白水秋有一种直觉，总觉得这家伙应该不会善罢甘休。
    哪怕是要以同归于尽为代价，也要和拉着她一起死掉……
    “呼……”
    呼吸声放慢逐渐。
    时间从这一刻开始，好像变得格外悠长。
    白水秋一边聚精会神地感应着周遭的动静，一边默默地将青怨风铃的防护罩打开，在自己身边又张开了一层流淌着赭黄色符文的土系结界。
    忽然！
    哗——
    斜后方的某片树林忽然发出一道响动，好像有什么东西从那里蹿了出去。
    白水秋的本体依然保持着心眼状态，只有分出的那一小部分意念操控着傀儡娃娃，往树丛中追了过去，再次扑了个空。
    “……”
    而风狸却是在这个时候，朝着某个方向嘤嘤嘤叫了起来。
    在傀儡娃娃低头注视的时候，就发现脚下的土壤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条细微的拱起，从灌木丛后面曲曲折折地延伸了出去，往红雾笼罩着的方向迫近。
    土遁术？
    气息前进的方向……
    “是背后！”
    身处在红雾中间的白水秋心念一动，无声无息地转过身来，将手中的箭矢指向了背后，几乎是在她做出这个动作的同时，就看到黑衣女的身影破土而出，出现在红雾笼罩区域的边缘，放箭的动作，和踏步前冲的动作同时做出。
    咻——
    箭去如风！
    在精气神三者合一的状态下，这一箭原本是应该必中的。
    而事实上，也的确命中了黑衣女……的左臂。
    但这个女人却像是提前预判到了这一箭似的，在现身的第一时间，就把身子向右侧偏移了几寸，同时右手五指并拢，对着自己的肩膀做出一个切割的手势，下一刻，鬼羽箭直接射穿了她的左臂，然后带着那条手臂继续向前飞去。
    一片血液飞溅的景象中。
    自断一臂的黑衣女面无表情，甚至连一道多余的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就继续向前，将右手抓向了白水秋。
    “？？？”
    还有……这种操作？
    白水秋眼皮一跳。
    饶是她这段时间陆续见识过了不少身怀异术的修行者，也从来没见到有人能将刺杀做到这种程度。或许，这个黑衣女还真是一个忍者，而且不同先前在野山会所出现过的那个黑衣人，这一位，是有着真材实料的。
    隐匿气息、土遁法术、熟练的关节技、还有对疼痛惊人的耐受力……
    都有点东瀛古代传说中那种神出鬼没的忍者的味道了。
    黑衣女最开始出现的时候，是处于红雾区域的边缘，和白水秋的距离不到十米。
    而在断臂求生后，这个女人的前进速度竟丝毫没有减慢，只一步，就掠过了剩下的这六七米。然后就听到——
    啪！
    这一声，是黑衣女的指虎戳透了青怨风铃形成的防护结界。
    但现在的青怨风铃，是经过鹫峰紫苑那位朋友亲手改造的，内里还嵌入了一块茨木童子身上掉落的护甲碎片，防御能力更甚于生金符，虽然被黑衣女戳穿了几个洞，可是整个结界依然保持着相当的韧性，一时间竟然没有碎掉，而是跟随着黑衣女的右手，被迅速压扁下来。
    白水秋将手中的灵鹿弓当作武器，横在自己身前抵挡了一下。
    灵鹿弓本身不过是普通的木质。
    只是格挡了一刹那，就被直接抓碎。
    可，已经足够了。
    在灵鹿弓即将陷入微粒化的同时，白水秋手腕上的雷光再度迸现出来，除了刚才已经打出去的那一道，剩下的七枚勾玉中倒是有四枚都亮了起来，炽烈的雷光俨然交织了一张半人高的的电网，横在了白水秋和黑衣女中间，另外三枚也都蓄势待发。
    黑衣女的防御再强，也总不可能强过茨木童子。
    如果四连雷都无法将其击杀的话，那就只能把剩下的七枚勾玉全部用上了。
    与此同时。
    桃树妖也在慢了半拍后，反应了过来，迅速探出了几根枝条，往黑衣女的双腿和腰身层层缠绕上来，将她的身体硬生生地拉扯下来，禁锢在半空中。
    至于红雾……
    早在黑衣女自断左臂的时候，就有大片的红色微粒在她的伤口处凝聚起来，似乎是要吸食从那里流淌出来的血液。但不知道是黑衣女用法术封住了断臂处的伤口，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断臂处看不到一滴血液流出的迹象。
    所有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瞬息之间。
    就在和黑衣女那双淡红色的眼睛对视的一刹那，白水秋释放鸣雷玉的心念一顿，忽然生出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就好像……这家伙还有什么底牌没有用出来，而一旦用出，就可以瞬间扭转战局一样。
    “底牌……”
    没记错的话，九菊一派的人好像还有一种手段……
    这一瞬间，白水秋心思电转，目光则是牢牢盯着面前的黑衣女，就看到这个女人的双眼中，那一抹红色已经悄然退去。
    不仅是眼睛，就连脸庞、脖颈、以及手背上的那些红色，也变得非常淡薄，露出了底下那双淡褐色的眼睛，还有一副苍白的肤色。
    在这一瞬间，白水秋好像明白了什么——
    从刚才出现的时候开始，就一直覆在这个女人身上的那层红色物质……
    是血！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防御法器，而是从这个女人体内流淌出来的血液，凝结而成的一层坚固的血衣！在灵力的加持下，这身血衣的防护能力甚至堪比【青怨风铃·改】的防护罩，因此她才能够无惧风狸化身的风刃，连鸣雷玉都只能造成很浅的伤害。
    而现在，黑衣女体内的血液已经快要流干了，所以这层血色就开始悄然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条黑色的细丝，从这个女人的面庞往周围扩散开来。
    “再见。”
    黑衣女目光定定地看着白水秋，忽然嘴唇动了动，用口型说了一句。
    这是她从出现以后，说出的第一句话，也是唯一一句。

第674章
    听到这句“再见”的时候，白水秋心理陡然生出了一丝强烈的警兆。
    紧接着。
    就看到无数黑色的符文，从黑衣女的面庞上浮现出来，然后向着脖颈下方的身体扩散，宛如无数细长的丝线，密密麻麻，顷刻间就布满了后者的周身上下，并且还在以极快的速度，往四周伸展开来。
    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因为黑衣女临死前的反扑，白水秋和她现在的距离近在咫尺，自然是这些符文袭击的目标！
    “！！！”
    来不及多想，在觉察到不对的第一时间，白水秋就猛地一个踏步向后疾退！娇小的身子俨然已经绷成了一张弓，全身上下的血液有如流水般鼓荡起来，心跳也在短短一个呼吸内加快了三成有余！
    同时……
    “青雷赤炁，洞按九宫！”
    早已经蓄势待发的鸣雷玉，随着白水秋的这一串口诀，被彻底激发出来，被一鼓作气地向前轰了出去。
    四连雷！
    在失去了那层血衣防护的情况下，黑衣女的肉身强度，显然已经无法抵御鸣雷玉的轰击，很快就被四散的雷电劈的倒飞了出去，身体还在半空中的时候，就直接“嘭”的一声爆裂开来，整个身躯都化成了一团迅猛的赤色火焰，轰然迸发！
    伴随着这团火焰，黑衣女身上残留的最后一丝生机彻底泯灭。
    而那些黑色符文却以前所未有的姿态活跃起来，夹杂在血肉碎片所化的赤色火焰之中，往四面八方急剧扩张！
    竟赫然在空气中形成了一个硕大的球形！
    所到之处，无论是树丛灌木，还是土壤砂石，都在极短的时间内片片皲裂，然后在那些黑色符文的触碰中，化作细微的齑粉飞扬出去。而就算是在十米开外的白水秋，也感觉到了一股热意撩到了自己面前。
    这么短的时间，显然不足以让她退开到安全距离。
    距离最近的几条黑色符文，已然快要触碰到了她的面庞上。
    “没办法了啊……”
    白水秋感觉到后退的速度已经到了极限，只能用心念再次支撑起被黑衣女抓破过一次的青怨风铃的防护光膜，同时又把上半身微微向后仰了一点，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避免一些可能的伤害。
    黑色符文迅速临近。
    一股名为死亡的气息已经近在眼前。
    跟在白水秋身边的几个式神不约而同地采取了行动。
    先是红雾在没有得到白水秋命令的情况下，主动蹿了出来，在她面前形成了层层铠甲，遮挡在她和黑衣女中间——按照白水秋在签订契约的时候，给红雾设下的制约，这东西需要在必要情况下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主人，而现在，显然就是那种必要情况了。
    再然后，风狸也蹿了出来。
    只有桃树妖的动作慢了一点，因为后者的本体是树妖，本来就不是行动敏捷类型的妖怪，而且现在正在用枝条缠绕着黑衣女的身体，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而且……
    因为桃树妖是黑衣女自爆的时候，唯一一个和她接触着的“人”，所以已经有不少黑色符文缠绕在了它的枝条上面，以极快的速度往全身蔓延着。符文所过之处，桃树妖的枝条像周围的那些灌木一样迅速粉碎。
    挥——
    在白水秋的心念指挥下，风狸化身的气刃没有挡在她的面前，而是直接从旁边掠过，将桃树妖那几根枝条一刀砍断。
    “都退后！！！”
    在这一瞬间，白水秋已经做好了迎接最坏情况的心理准备。
    ——所谓的最坏情况，自然就是减员了。虽然主观上不想看到那种画面，但这一次，不仅是在场的这几位式神，搞不好连她自己可能都无法全身而退！
    可……
    也是在这时候。
    白水秋的背包内，那把由雨女交给她的那把雨伞忽然动了一下，紧接着就有一抹清凉湿润的气息溢散出来。
    哗啦——
    水声响起的同时，就有一股蕴含着磅礴妖力的水幕从伞内一跃而出，一瞬间就把白水秋整个人，连同旁边的风狸、红雾等等都裹入其中，俨然形成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透明结界，将结界内的一切，都与外界隔绝开来！
    嘭——
    无声的轰响中，火焰和水膜隔空对撞。
    只一瞬间，最外面的一层水膜就被蒸腾成了大片的水蒸气。
    但蕴含在这团赤色火焰中的符文气息，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迅速消弭掉。
    接下来的几秒钟内，越来越多的水蒸气在白水秋和黑衣女之间蒸腾而起，已然化作一团白雾龙卷的形状，往四面八方席卷开来。蕴含在龙卷中的高温，将周围空气中的水汽进一步蒸发，形成了更多的雾气，把整个树林都染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终于……
    赤色火焰带来的攻势彻底消散，而水膜被灼烧到只剩下薄薄的一层，在半空中轻轻飘摇着，好像再多支撑几秒钟就会直接破碎似的。
    “解决掉了吗……”
    白水秋心头的压力骤然一轻。
    但目睹了刚才的那一幕场面，她现在也不敢将这团保护自己的水膜散开，甚至还从封妖卷轴内取出了【雩之珠】，用灵力催动着珠子内的水汽溢散而出，将水膜被消弭掉的那些地方又补充了回去。
    【雩之珠】内的水汽中，同样蕴含着丰富的灵力。
    虽然论起浓郁程度，要比雨女那把雨伞内的稀薄几分，但总归是比普通的水流来的强一些的，在提前有所警惕的情况下，抵挡住再一次的冲击不成问题。
    滋滋滋——
    水珠沸腾、蒸发的声音还在空气中响成一片。
    白水秋站在原处，运足目力看向了正前方的那片白雾之中。
    黑衣女的身体已经彻底化作一团焦黑的残骸，啪的一声，砸在地面上，顿时摔得四分五裂，连坚硬的颅骨都被砸成了一团齑粉。显然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但是在这具焦黑尸骸的旁边，还有一大片黑色的符文，好像蜘蛛网一样，遍布在周围十几米范围内的地面上。
    所有接触到这些符文的草叶，都瞬间枯萎。
    其中似乎还有几只细小的蝇虫，也都死在当场。
    而无论是动物还是植物，都在死亡的一瞬间化作灰烬，风一吹，就往四周飘散开来。这样的一幕，让白水秋直到现在看在眼里，依然心有余悸，胸前内的心脏更是有如擂鼓般砰砰跳动。
    安静。
    足足过了近一分钟，眼看着黑衣女的尸身没有再出现任何动静，白水秋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好险……”
    刚才的那番变故，她其实是想到了的。
    当初在白荻湾隧道内出现的那只犬神，还有在松平家出现过的那个名叫“赤根”的邪派阴阳师，都来自九菊一派的成员，而且在他们的识海之中，都存在着一种特殊的禁制，一旦有人试图探究他们脑海中的记忆，这种禁制就会自动触发，第一时间将他们的识海粉碎。
    和黑衣女刚才所用的手段，如出一辙。
    区别在于，犬神和赤根脑内的禁制，是在满足条件的情况下被动触发的。
    而黑衣女却是主动触发了这层禁制，并且将这种禁制当作是最后的进攻手段，尝试拉着白水秋同归于尽。
    由她释放出来的禁制，强度上也明显比前两者要高出一档。
    这多半也代表着，黑衣女在九菊一派内的身份比赤根更高。
    刚才那一下，如果不是雨女的雨伞突然动了起来，在白水秋面前构筑出了一层坚不可摧的防御，那么她现在的情况，恐怕不容乐观，就算能侥幸捡回一条性命，红雾、风狸和桃树妖这三者，只怕也要损伤一两个，甚至团灭都是有可能的……
    “难道雨女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
    这个可能性在白水秋脑海中盘旋了几下，就被她予以排除。
    想来，雨女将这把雨伞交给她的目的，只是在关键时刻帮她保住一条性命，与敌人会使用什么样的手段无关。会在刚才触发，只不过是因为恰好是黑衣女的临死反扑，威胁到了白水秋而已。
    “这个女人……是从山顶那间寺庙内跑过来的吗？”
    白水秋扭头向山顶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又把目光收回，看向了黑衣女。
    这家伙应该算是她到目前为止遇到过的人类对手中，最强的一个了。
    哪怕是在京都，面对土御门家的那场鸿门宴的时候，她也不曾感受到过如此惊人的压迫力，就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在战斗中被杀掉一样。所幸最后死掉的人并不是她。
    白水秋这么想着，运转【呼吸法】调整了一会儿呼吸，等到心跳不再那么剧烈的时候，才慢慢靠近到黑衣女的的尸骸旁边，仔细搜索了一遍。
    结果自然是收获寥寥。
    刚才那团赤色的火焰，已经把这个女人的尸身连同衣服全部摧毁，变成了一堆黑色的飞灰，风一吹就随风飘散。想来这家伙应该是一早就做好了赴死的打算，为了避免刺杀失败导致情报泄露，所以没有在身上带任何与九菊一派和白莲宗有关的东西。
    只有那对指虎，因为材质的缘故，损伤并不是很严重。
    白水秋对这东西有点眼热。
    毕竟这种能够硬接鬼切、徒手抓取风刃而毫发无损的武器，在平日里可不常见，就算自己用不了，带回去找老妖怪那位朋友熔掉，或者拿到对策组那边去换点东西回来，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考虑到指虎上面是淬了毒的，白水秋没敢直接伸手触摸，而是将身上已经雨水淋湿的防晒衣脱下，把指虎包裹起来，提在手里，然后再重新站起身来。
    随着黑衣女的死亡，樱花树海内的黑红虚影彻底失去了控制。
    所有的樱花树和黑红虚影都在往周围四散逃窜。
    白水秋没有再搭理这些东西，准备依照最初拟定的计划，往山顶推进。
    她和黑衣女之间爆发战斗的时间并不长。
    前后加起来，满打满算也就十分钟，去掉黑衣女使用遁术蛰伏的那段时间，就更短了。
    但因为每一次交手几乎都是你死我活，所以感官上似乎比实际时间要漫长不少。
    而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山顶那间废弃寺庙内的战斗还没有结束，鹫峰紫苑和另外那名“九菊一派修行者”的气息，还依然保持着相当强盛的姿态，任何一方都没有呈现出明显的败势。
    白水秋打算上去看看。
    不需要靠的太近，只是远远观察一下情况，如果能找到机会的话，用灵鹿弓远程支援几箭也未尝不可。
    想到这里，白水秋就再一次带着桃树妖一行启程，往山顶的方向走去。
    不过和之前上山的时候相比，她的行进速度明显变慢了许多，而且就算是在走路的时候，也始终没有把青怨风铃的护盾解除掉，同时手里一直攥着【雩之珠】，在自己身边形成了一层蒙蒙的水雾。
    在有需要的情况下，这层水雾可以立刻变化成防护罩的模样，把她笼罩在内。
    在距离山顶还有两百米左右的时候，白水秋再次放慢脚步，将整个身子匍匐了下来，从林叶的间隙中往废弃寺庙的方向看去。
    “那是……”
    从这个角度，已经可以看到那片被层层叠叠的树丛遮掩着的寺院，以及覆在其上的那张硕大的“鸟笼”。
    还有，位于鸟笼之中的那团黑色的风暴。
    除了两股强盛到不可思议程度的妖力，正在以超高的频率不断碰撞，还有时不时从风暴中露出一角黑色或者青色的剪影，几乎什么都看不到。
    高空中的乌云已经在风暴的牵扯下，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并且凝实到了一定程度，半边天空都是一片黑云压顶的场面，虽然还没有开始下雨，但已经能感觉到一股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
    这种异乎寻常的景象，也让白水秋忍不住暗暗心惊。
    回想起来，就算是在京都的落雷山谷，好像也没有出现过这么惊人的景象，几乎像是世界末日即将来临了一样。
    出于谨慎起见，白水秋没有让风狸释放感知能力，而是运足目力，仔细分辨着“鸟笼”内的身影。

第675章
    “那团黑色的风暴……也是某种术法吗？”
    白水秋看着寺庙上空的那一幕，目光闪烁。
    她这会儿也大概看出来了。
    那团黑色风暴并不单纯是依靠搅动气流而形成的，主要是因为有那种黑色的气焰，也就是巨量的妖力具现化后的产物。能够释放出这种招数的存在，至少在妖力强度上，已经远远超出了绝大部分妖怪。
    更不用说那种气焰，还能够和鹫峰紫苑的“怪异之火”相抗衡了。
    这样的实力，的确是比落雷山谷时的茨木童子要厉害多了。
    如果自家的式神也能做到这种程度的话……
    白水秋这么想着，回头看了一眼风狸。
    后者歪了歪脑袋，扭头和她对视了一眼，然后“嘤嘤嘤”地叫了几声。
    “算了……”
    白水秋摇了摇头，将视线重新收回到了寺庙的方向。
    她对自家式神的能耐还是很了解的。
    风狸的实力进步速度，其实在妖怪群体中已经算是不错的了，但小东西化身风妖的时间摆在那里，别说老妖怪，就算是和桃树妖这种存活了数百年的妖怪相比，都还是嫩了点，指望它在短时间内达到能和老妖怪一较高下的水准，还不如指望自家的“雨师神”重临人世来的现实一点……
    “这个距离……”
    白水秋目测了一下，估计自己和“鸟笼”之间大约有两百二十米的样子。
    对于普通的弓术修习者来说，有点远。毕竟一般的弓箭射程也就在百米上下，如果是东瀛的传统和弓，碍于制作时使用的材质问题，可能还要再短一点。
    不过如果是在“心眼”状态下……却是刚好属于有效射程之内。
    唯一的问题，就是因为有那一层“鸟笼”结界的存在，恐怕就算将箭矢射入到结界之内，也会因为结界的阻碍而威力大损。并且，除非能够一箭命中黑色风暴的中心区域，否则就算射中了，也起不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恰在此时。
    高空中隐约传来一声细碎的咔嚓声。
    却是那团夹杂着青黑两色的风暴，在寺庙上空不断扩大，几乎把整个寺庙的各个角落都卷了进去，形成了一团直径超过四十米的巨型风暴，不仅原本的建筑物轮廓都被包裹在内，就连“鸟笼”也变得摇摇欲坠。
    这种变化体现在视觉上，就是“鸟笼”边缘的空气，呈现出一丝丝蛛网状的扭曲痕迹，就好像钢化玻璃即将碎裂时的画面一样。
    “……”
    白水秋眼皮一跳，随后立刻召唤出了灵鹿弓。
    ——这把弓之前刚刚被黑衣女的临死反扑抓碎了一次，不过因为弓身本质上是具现化的灵力微粒，所以并不存在“损毁”这种事情。在白水秋的刻意吩咐下，红雾将自己的一部分微粒聚拢过来，补全了灵鹿弓缺损的弓身部分。
    然后，白水秋再从封妖卷轴内取出了一枚箭矢，深吸了一口气，搭在弓弦上面，慢慢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用的，是【青羽箭】。
    目不视物的情况下，白水秋的灵觉被不断放大。
    这时候，“鸟笼”中的黑色风暴已经壮大到了堪称恐怖的程度。
    哪怕是守在山脚下的铃木珠希等人，都能很清楚地看到了那团黑色的飓风在山顶上方冲天而起的画面，仿佛把原本只有两三百米高的小山头，又硬生生的拔高了数十米。
    还有高空中那片黑云压城、宛如世界末日即将来临的景象。
    铃木珠希张了张嘴，似乎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说，这次要编出什么样的理由，才能把网络上的舆论平息掉？”
    “……”
    没有人回应。
    铃木珠希咬了下嘴唇，忽然把视线从高空中挪开，看向了旁边的搭档：“话说……十兵卫你有没有感觉，这段时间，像青鹭火这一级别的妖怪好像越来越多了？”
    “自从大江山覆灭以后，茨木童子一行就几乎没有在修行界的视线中再出现过，几百年来一直隐匿行踪，直到最近才再次出现，而且一出现就闹出了落雷山谷那么大的动静。
    还有黑泥，在被纱奈前辈封印过后，也有七十年没有过动静，偏偏在今年苏醒过来……
    再加上现在这个还不知道身份，但却能够和青鹭火一较高下的存在……我总觉得有种不安的预感。
    难道现在的世界，有什么我们所不知道的变化发生了吗？”
    “……”
    十兵卫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回应道：“我想，可能是因为‘黄泉之门’的影响吧。”
    “千年以前的古早时期，正是因为那些散落在全国各处的‘黄泉之门’的存在，才会让包括鬼族在内的各种魑魅魍魉，来到人世间兴风作浪，直到安倍晴明以强绝法力，关闭了大部分‘黄泉之门’，才切断了那些东西的源头。
    之后又经过十几代修行者的努力，把大部分留在人世间作恶的妖物杀死或者封印。
    而现在……
    灯笼山上的那一处‘黄泉之门’已经出现松动，从‘里世界’内逃出的邪物，也重新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之中，也许这只是一种预兆，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更多的麻烦接踵而至……”
    “能别说的这么危言耸听吗……”
    铃木珠希勉强笑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还是先把我们能做的事情做好吧。
    既然青鹭火已经抵达山顶，就说明小秋她们现在多半已经穿过了樱花树海。位于山上的白莲宗余孽有可能会趁乱出逃，从现在开始，所有人都提高警惕，有任何除小秋一行以外的人从山上下来，第一时间开枪制伏！”
    最后这句号令发布后，守在山脚下的一众特勤组成员纷纷忙碌起来。
    恰好也是在这个时候。
    一些四散逃窜的黑红虚影，已经从山道上显现出来，出现在了铃木珠希等人的视线中。
    铃木珠希和十兵卫目光一凝，纷纷将手中的法器取了出来，进入了戒备状态。
    ……
    另一边。
    哗啦啦——
    一场久违的暴雨如期而至。
    因为天空中积聚的乌云实在太多，所以雨水一开始下，就是一场罕见的瓢泼大雨。看起来就像是天空咧开了一个口子，然后直接将水往下方的山头倒灌下来一样，到处都是一片白茫茫的景象，能见度也下降到了最低。
    白水秋依然站在原处，保持着瞄准的动作。
    在通过“心眼”来看的情况下，因为暴雨引起的能见度降低，对她的影响并不大。
    但是因为雨势过于猛烈，白水秋的全身在短短几秒钟内就被彻底打湿，身上的衣物紧紧黏在皮肤表面不说，那件金属质地的锁子甲，也在淋了雨后变得极度冰冷，好像冰块一样散发着丝丝寒气，这种有如置身于冰窟之中的感觉，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好在，桃树妖化身成树人的模样，将几串枝条纠缠着形成了一把“伞”的模样，帮白水秋挡着雨水。
    风狸也尽心尽力地把靠近过来的雨水都往旁边吹飞了出去。
    有了这些防护，总算是让白水秋的感官上稍微好受了一点。
    但她的全部心神依然放在寺庙内的那团黑色暴风上，耐心等待着放出这一箭的机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咔嚓咔嚓——
    越来越多的碎裂声响起。
    由九菊一派布下的“鸟笼”结界，终于支撑不住两位高级妖怪在战斗中散发出来的妖力波动，在半空中的蛛网状裂纹扩大到了一定程度以后，就砰的一声，宛如被铁锤敲中了的玻璃一般轰然破碎。
    这下子，黑色风暴终于终于不再受到拘束，居然在短短几秒钟内又增大了一圈！规模堪比海面上的飓风！
    而风暴中间的某块区域，也因此出现了一丝空隙。
    就在这稍纵即逝的一瞬间……
    白水秋毫无征兆地松开了扣在弓弦上的右手，手指间仿佛有淡青色的光芒闪烁了一下。
    嗡——
    弓弦颤动的声音中，这一箭……
    宛如流光！！
    在灵鹿弓的灵力加持下，再加上绘制在【青羽箭】上面的加速阵法，这一箭的速度快到了极点，仿佛前一秒还在白水秋手中，下一秒就直接抵达到了庙宇上空的黑色风暴前，从风暴最为薄弱的地方钻了进去，伴随着一阵尖锐的破风声，射到了位于整个飓风中心区域的风暴眼之中！
    早在白水秋来到了这片树林内的时候，织田信长和鹫峰紫苑就觉察到了她的存在。
    但因为战况胶着，谁也没有功夫分心她顾。
    就在这样一种局面下，白水秋的【青羽箭】穿过了重重气流的阻碍，笔直地刺向了织田信长的面门。
    后者在仓促间挑起一丛黑色的气焰，试图将箭矢挡下。
    如果是一般的箭矢，这种抵挡就足以奏效了。
    可……
    白水秋射出的，是【青羽箭】。
    在用“心眼”确认了箭矢已经射入风暴眼所在的中心区域后，白水秋就立刻引爆了箭矢上的阵法。
    伴随着一阵青灰色的光华流转，先是箭矢的头部轰然爆开，形成一股猛烈到极点的爆炸冲击，然后是尾部的羽毛化作一道烈焰熊熊燃起，一瞬间就和前面的冲击波融为一体，变成了一轮直径超过十米的青色火球，将织田信长，连同正在和他斗法的鹫峰紫苑一并吞没在内！
    轰——！！！
    白水秋是第一次动用【青羽箭】。
    按照她原先的预估，这种箭矢的杀伤力应该是在【鬼羽箭】的四倍左右，对付水虎之流的妖怪，属于割鸡用牛刀，而面对能够和老妖怪一较高下的妖怪，效果就不太好说了。她射出这一箭的用意，不过是想要为鹫峰紫苑添把火，帮她制造出决胜的机会。
    可是从现在的场面来看……
    【青羽箭】的威力，何止是四倍于鬼羽箭，只怕至少要超出七到十倍！！
    就算提前闭上了眼睛，白水秋也能够感觉到一股恍如烈日般的明艳光华，在自己的视网膜前方冉冉升起。
    蕴含在那支箭内的，是鹫峰紫苑灌注妖力形成的“怪异之火”，以及茨木童子的一段鬼角，两者融合生出的火焰，哪怕是在暴雨中，依然散发出了惊人的光和热。
    一股股热浪好像冲击波似的，往周围一圈圈荡开。
    甚至连那团黑色风暴，都被这团突如其来的火焰冲散了近一半，火光之中，就看到一抹耀眼的青色光芒冉冉升起，好像是一把近十米长的巨剑，向着火球的另一侧斩了下去！
    嘭！！！
    乳白色的冲击波中，一条黑色的人影从黑色风暴中倒飞了出去，好像一颗炮弹似的直接轰到了数十米外的地面上，在寺庙内砸出了一个窟窿！而火焰中的另外一道身影则闪烁了一下，化作一只巨大的青鹭，向那条黑影的落点处俯冲而下！
    这一刻，就听到一声石破天惊的轰响。
    狂乱的气流以爆裂的姿态向周围扫荡开来，整个山顶废庙周围像是掀起了一阵十二级的狂风！
    噼噼啪啪的声音不绝于耳，就如同一连串的鞭炮在炸裂！
    白水秋整个人都快被吹飞了出去，在双脚离地的时候，被桃树妖用藤蔓拉扯了一下，然后在树林间蹲下身来，最大限度地降低自己的重心。
    即便如此，她的发丝还是被气浪高高掀起。
    要不是桃树妖已将将双脚化作根须，深深扎到了这片土壤下方，稳住了重心，白水秋可能依然要被这股恐怖的狂风掀飞出去。
    砰砰砰——
    接连有四五棵碗口粗细的大树被狂风拦腰刮断，倒卷在猛烈的气流中，往远处的高空中飞了出去！入目所及，到处都是一片飞沙走石的景象，而黑色风暴的上方，更是有一团蘑菇云形状的烟尘冉冉升起。
    足足过了有两三分钟。
    这股气流才终于平息了下来。
    到了这时候，整个山顶已然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废弃寺庙基本上已经没了。
    从里面的佛殿、厢房，到外面的几面院墙，都坍塌了一大半下去，变成了一片断壁残垣的废墟。一团团青色的火焰在寺庙的内外熊熊燃烧着，哪怕是在倾盆暴雨中，依然没有要熄灭的迹象。
    残留的风暴卷裹着黑色的气焰，往周围散发出去，所有被触碰到的花草灌木，都在短短几个呼吸间迅速枯萎皱缩，变成了一滩死物。
    “咦？”
    刚刚睁开眼睛的白水秋注意到了这一幕，脸上流露出一抹惊异的色彩。
    这样的景象，倒是和黑衣女临死前释放出来的那种黑色符文的作用，略微有点相似。
    莫非是出自同源？
    这个念头只是在心里晃了一下，就被白水秋暂时抛开，然后将视线投向了寺庙之内。
    隔着一片倒塌的院墙，就看到刚才那只巨大的青鹭逐渐缩小，化作一条高挑的人形站在了寺庙中的某处，将手里握着的长刀向前指出。在她的对面，还有一团黑色的事物，依稀能看出是个人形。
    “到此为止了，织田君。”
    鹫峰紫苑轻描淡写地吐出了一句，
    然后慢慢举起了【童子切安纲】，在短暂的蓄势后，向下一挥！
    唰——
    刀光过处，没有血液溅射出来。
    但萦绕在那团人形上面的气息，却是在这一剑过去，就开始萎靡了下去，终于彻底不动了。
    “……死了？”
    因为距离有点远，白水秋看不太清楚那团人形的样子，但鹫峰紫苑已经回过身来，目光往周围梭巡了一圈后，就落在了她身上，然后微微一笑，用口型无声地说道：“小秋，你来了。”
    “……”
    白水秋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然后也朝着山上走去，在来到寺庙所处的这片空地上时，才停下了脚步，先朝着四周，还有鹫峰紫苑身上看了一眼，然后往刚才那团被鹫峰紫苑斩杀的人形上面看了过去。
    在距离如此之近的时候，不需要风狸出手，她自己就能够感觉到两位妖怪身上的气息了。
    鹫峰紫苑的气息强度，比平时衰落了不少，妖力大约只剩下三四成的样子。
    就算是在落雷山谷，和茨木童子一行战斗以后，她好像也没陷入过这样的状态。
    想来刚才在黑色风暴中的那番战斗，还有最后化身青鹭的那一击，对她的消耗不小。
    至于地上的这个家伙……
    “已经解决掉了……大概。”
    “嗯？”
    白水秋怔了一下，有点奇怪地看了一眼鹫峰紫苑，没明白这个女人所说的“大概”是什么意思。
    不过她还是很快就问出了自己想问的另外一个问题：“这个人是谁，九菊一派的长老吗？”
    “不，这家伙的名字叫织田信长，这次是被九菊一派的人请出来，作为对付我的底牌而出现的，不过现在嘛……因为小秋你那一箭，给我创造了一个绝佳的进攻机会，已经被我干掉了。”
    “织田……是我想到的那一位吗？”白水秋有点惊愕地睁大眼睛。
    “嗯，你没猜错，就是本能寺的那一位。”
    说话间，白水秋已经来到了寺庙内，往织田信长所在的方向看了过去。
    从黑色风暴中砸向地面的那两下，显然力道不清。
    以织田信长的身体为中心，周围几十米方圆内的地方，都陷出了一个大坑的形状，大坑中的那堆青石板早就被砸成了粉末，往外直到十几米开外，还能看到蜘蛛网一般的碎裂痕迹，向更远处蔓延出去。
    不过真正致命的，还是鹫峰紫苑化身青鹭时的那一击。
    几乎从中间，把织田信长的身体切成了两半。
    一条黝黑的沟壑从切口下方显现出来，一直切到了土层深处，一眼看去甚至都看不出有多深。沟壑中还有一些青色的火苗在幽幽跳动着，看起来就像是夜幕中点缀着的点点星光，一直延伸到土层下方很远的地方。
    “这种情况……应该是死透了吧？”
    白水秋慢慢踱了几步，仔细观察了一圈织田信长的尸骸，轻声说道。
    “嗯，作为织田信长的那一部分是死透了。”
    “不过作为第六天魔王的那一部分嘛……就不好说了。”
    “哈？”
    看着白水秋困惑不解的表情，鹫峰紫苑笑了笑：
    “你应该也有听说过，关于织田信长的传说吧？
    这家伙的本体是佛教传说中的第六天魔王，曾经在东瀛历史中的不同时期，多次转世到人世间。鬼女红叶、织田信长……无一不是它的化身。
    哪怕是先后被手持神剑的平维茂、还有本能寺的那场大火杀死，这家伙依然可以将自己的灵魂归入到‘六道’之中，然后在时隔若干年后再一次轮回转世……
    换句话说，它的本体其实是属于第六天魔王的那条灵魂，而肉身不过是一层可以不断更换的躯壳。只要灵魂没有消散，就可以通过‘转世投胎’的方式，再一次出现在人世间。
    这也算是它的一种独有的复活能力了。
    我之前已经知道这一情报，本来是想尝试一下能否用‘怪异之火’将它彻底击杀掉的，但现在看来，大概是失败了……
    看来这位第六天魔王身上，还存在着我所没有看透的秘密，而且这种秘密恐怕还和‘里世界’关联匪浅，算是涉及到了我的知识盲区，等这次回去以后，是需要好好向那个女人讨教一下了。”
    “转世……”
    白水秋慢慢咀嚼了一下鹫峰紫苑的这番话，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那，如果织田信长没死的话，我们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来击杀它……岂不是都白费了？”
    “嘛，那倒也不是。”
    鹫峰紫苑沉吟了一下，然后微微一笑：“虽然没有将这家伙的灵魂彻底烧得烟消云散，但是它这一次受到的创伤，绝对算得上是前所未有的重创。
    而且据我猜测，这家伙的转世机制应该是有代价的，每次死亡，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温养受创的魂魄，才能再次转世。
    这一次的话，没有个百十年的休养，应该不可能在人世间再次出现了。”
    “……”

第676章
    白水秋挠了挠头。
    对于“第六天魔王”，还有织田信长和鬼女红叶的传说，她只是大概听说过一点零星片语的消息，但了解不多。
    甚至还曾经以为织田信长所谓的“第六天魔王”的说法，只不过是为了壮大凶名而故意编造出来的，就如同九州那位被雷电劈过未死，因为号称“雷神化身”的立花道雪一样。
    不过现在看来，织田信长的身份的确有点不一般。
    但对于鹫峰紫苑所说的“转世”的说法，她就有点茫然了。
    不过既然连鹫峰紫苑都不清楚这家伙的转世机制，那么她也就没必要强求领悟了。
    另一边。
    鹫峰紫苑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忽然笑了笑，语气变得轻松下来：“嘛，不过无所谓了，反正现在的这个织田信长，已经死在这里了，就算真的要再次出现，也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等到那时候再做考虑也不迟。
    现在最要紧的事情还是……”
    说话间，鹫峰紫苑往白水秋身上看了一眼。
    “怎么了？”
    白水秋被这个女人的视线看得心里一慌。
    在她的注视下，就看到鹫峰紫苑微微一笑，然后先前踏出了几步，在白水秋下意识的想要退让的时候，忽然双臂一展，将她一把抱住，然后放缓了声音轻声说道：
    “虽然你现在的体质是比普通人强多了，但是淋过雨后一直这样湿漉漉的，也很容易感冒哦，还是先烘干一下比较好。”
    “额……”
    白水秋这才明白鹫峰紫苑的意图，止住了向后退却的脚步，但脸色显得有些不自然：
    “烘干衣服是没什么问题啦，但有必要抱的这么紧吗……”
    老妖怪的这一手“烘干衣服之术”，之前在雨神祭的时候，她就曾经体验过一次。
    好用倒是的确很好用的，但总感觉是在故意找借口和自己近身接触。不过这一次，她身上还穿着那件锁子甲，再加上内外两层衣服，所以肌肤相接的感觉倒是没有上一次那么明显，但依然很不自然。
    鹫峰紫苑没有答话，只是笑眯眯地把手里的【童子切安纲】往羽毛内一收，用腾出来的那只手按住她的脑袋，往自己胸口压了过去：“别乱动，还有头发也要弄干哦。”
    “唔……”
    白水秋又一次体验到了“洗面奶”的感觉。
    和“里世界”的那一次相比，这一次她是以完全清醒的状态，感觉到那种柔软博大的触感的，所以脸色很快就变得有些发烫，鬓角处更是开始微微冒汗。
    到了十几秒钟的时候，白水秋身上的衣服已经干的差不多了。
    但鹫峰紫苑依然没有松手，而是又抱了好一会儿，直到白水秋开始抬手推搡的时候，才把环抱在她身上的双臂张开，向后退了一步：“好啦，这样看起来就干爽多了。”
    “……谢谢。”
    白水秋吐了口热气，轻声说了一句。
    鹫峰紫苑唇角微勾，饶有兴趣地观看了一会儿她的表情，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开口道：
    “对了，还有一件战利品要给你。”
    “？”
    白水秋抬起头来，就看到鹫峰紫苑转身往织田信长砸出的那个大坑走了几步，俯身捡起了一样东西：
    “本来是想把织田信长的那把【宗三左文字】留下来给你的，不过当时的战况太过激烈，没有收手的余地，所以那把刀已经被打碎了，不过这把【菊一文字】也算是一把不错的刀了。
    唔……这把【大般若长光】也还不错，就是刀镡部分缺损了一点，但影响不大，也一起收下吧。
    你的那把雪走之前不是被红雾斩断了吗，那把刀的成色一般，重铸的意义不大，不妨试试这个吧。”
    说话间，鹫峰紫苑扬手一抛，把手里那件长条状的东西扔了过来。
    白水秋抬手接住，低头看了一眼，就发现是一柄狭长的太刀。
    长度大约在一米左右，金属质地的剑鞘上面，雕刻着几朵绽放的菊花模样，而在剑鞘侧面，还有两行细小的铭文，其中一行赫然用繁体字写着“菊一文字则宗”的字样。
    “菊一文字……”
    白水秋对这个名字略微有点印象。
    织田信长作为战国时期首屈一指的一代雄主，经手过的佩刀不计其数，其中能够称得上名刀的都有不下十几把，而名气最大的，莫过于宗三左文字、菊一文字则宗，压切，还有大般若长光了。
    其中宗三左文字的名气最大，而大般若长光因为有着佛教层面的寓意，是织田信长本人最喜爱的刀。
    按照鹫峰紫苑的说法，宗三左文字是在战斗一开始的时候就被斩断了的。
    而剩下的几把中，仅有两把得以相对完整地留存了下来。
    还是她有心保全的结果，否则按照之前那种量级的战斗，这些刀应该都被碎的连渣子都不剩下了才对。
    “……这两把刀上面，没有附带着什么诅咒吧？”
    白水秋双手握住【菊一文字】的刀柄和刀鞘，慢慢将长刃抽出，看了一眼。
    鉴赏刀具这种事情，她是不懂的。
    但是仅仅从外观上，也能看到【菊一文字】的造型相当精美，略带弧度的弯刃上面一条狭长的血槽，泛着雪亮的寒光，有如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一样。
    而且……
    在这把刀的刀身内，白水秋还感觉到了一股隐晦的力量，好像是一种包含杀意的阴邪之气，正在蠢蠢欲动。
    “诅咒自然是没有的，不过要说阴邪之气，的确有一点，毕竟一直跟在第六天魔王身边，而且可能还在‘里世界’那种地方待过几百年。不过问题不大。”
    鹫峰紫苑这时候也踱着步子走了回来，把【大般若长光】递到白水秋手中，然后摆了摆手，笑眯眯地说道：“等回到神社以后，我再用‘怪异之火’帮你处理一下就好了，把阴邪之气烧掉而已嘛，比和织田信长打架可要轻松多了。”
    “好吧……”
    白水秋点了点头，先收起了鬼切和灵鹿弓，把【菊一文字】拿在手里挥舞了几下，就和【大般若长光】一起递给了桃树妖，让后者帮忙拿着。
    毕竟她只有两只手，都握着刀的话，未免太不方便。
    随着织田信长的死亡，今天的这场斗法算是尘埃落定了。
    白水秋吩咐风狸和红雾，往寺院里面转了一圈，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一点有用的东西。
    比如和九菊一派相关的线索。
    还有就是那两个先前在这座小山上失踪的茨城县对策组成员。
    不过真能找到他们的希望很渺茫。
    就不说半山腰处的那片樱花树海了，哪怕那两位成员并没有死在“幻离术”，而且在被解除了战斗力以后，带回到了这间寺院内，现在这里到处都是战斗过后的狼藉场面，就算之前那些大殿内有什么人在，经过了怪异之火、黑色-气焰，还有最后那团巨型暴风的扫荡，也早就被撕成碎片了。
    因此只能大概搜寻一下，起到一点心理安慰的作用，聊胜于无。
    而白水秋自己，则是和鹫峰紫苑交流了一下双方遇到的情况。
    “……原来樱花树海内的阵法，叫做幻离术？”
    “也就是说，紫苑老师您在刚踏入那片区域的时候，就看出了端倪，然后直接往寺庙这边来寻找阵法的操纵者了？”
    “我那边的话……刚才遇到了一个穿着黑衣的女人，有点像是传闻中的忍者。”
    “哦？”
    鹫峰紫苑听到这里，才略微做出了一点反应：“那你是怎么对付她的？”
    “是这样的……”
    当下，白水秋把自己和黑衣女交手的过程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虽然嘴上轻描淡写，但回想起之前在树林内和黑衣女遭遇时的景象，她还是有点心有余悸的。
    鹫峰紫苑默默地听着她把整个经过说完，沉吟了一会儿：“原来如此……看来那个黑衣女的实力，的确比我最初预想中还要强一点，你有没有被她伤到？”
    “那倒没有……”
    “哦，是嘛？”
    鹫峰紫苑抬起眉眼，往她身上打量了过来，神情好像有点蠢蠢欲动的样子：“那种黑色符文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若是沾染一点到身上没有发现，很可能会带来非常糟糕的结果，让我帮你仔细检查一下怎么样？”
    “？”
    白水秋眼皮一跳。
    眼看着鹫峰紫苑真的踏前一步，有点要动手动脚的样子，白水秋立刻往后退了两步，双手护在身前：“我都说了没事的……之前从神社出来的时候，绿姐姐把她的雨伞交给了我，把所有的黑色符文都挡了下来，所以紫苑老师您就不用费心了……
    而且做检查这种事情，我回家以后自己来就可以了……”
    “……那好吧。”
    大概是因为风狸和桃树妖还在场，所以鹫峰紫苑在向前走了一步后，就停了下来，有点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
    白水秋悄悄松了口气。
    空气短暂安静了片刻。
    才听到鹫峰紫苑又重新开口，这一次的语气，就显得正经了许多：
    “我刚才大概回忆了一下以前见到和听说过的九菊一派中人曾经使用过的术法，不出意外的话……
    那个黑衣女在和你战斗的时候，应该是用了一种名为‘血炼术’的秘术。
    这种法术我当年曾经打过一次交道，怎么说呢，它的具体原理大体上就是通过榨取体内的血液，在周身覆盖一层薄薄的血衣，借此获得远超平时的强度肉身、速度、以及力量，甚至达到和鬼族妖怪媲美的水平。
    效果还是相当鲜明的，基本上可以做到立竿见影。
    但使用这种秘术的代价就是，秘术生效的过程，就是榨取血液和生命力的过程。
    哪怕是已成气候的修行者，最多也只能坚持三十分钟，就会被抽干全身的血液，变成一具干枯的尸体。
    而如果是资质一般的，能支撑个几分钟，已经算是难得了。就算中途解除术法，也会对生命力造成不可逆的影响，进而导致寿命锐减。”
    这么说来……
    这种术法倒是有点“天魔解体大法”的味道？
    白水秋听在耳中，想了想；“如果“血炼术”的副作用是抽干生命力的话，那我刚才只要多拖一会儿时间，这家伙不就自我了断了吗？”
    “理论上是这样的，不过就像我说的那样，这种术法是可以中途解除的，虽然付出的代价有点大，但至少不会用一次就直接死掉。”
    鹫峰紫苑点了点头，又轻轻摩挲了一会儿下巴，开口道：
    “关于那家伙，我还有一个猜测。
    也许，刚才前去袭杀你的那个身穿忍者服的黑衣女人，可能并不是她的本体。”
    “嗯？”
    “怎么说呢，那个女人带给我的感觉，和其他人有点不太一样，虽然那位驼背老者的年龄更长，而且能够穿梭阴阳的【云外镜】也掌握着他手里，但我总觉得，这两个家伙中是以那个女人为主导的。”
    鹫峰紫苑笑了一下，开口解释道：
    “从客观上来说，那个黑衣女不仅掌握着在修行界失传已久的‘幻离术’和‘血炼术’，能够以一己之力将樱花树海催动到第三阶段，还精通包括五行遁术在内的一系列忍者技能……
    这样的修为，别说是九菊一派，就算是放眼整个东瀛修行者也算是名列前茅的了，甚至很多老一辈的修行者，可能都无法做到这一点。
    按理说，她应该被九菊一派当作主要战力，不惜一切代价倾力培养才对。
    而用来担任一名兑子的死士，未免太过奢侈。
    更重要的是，按照你所说的那段斗法经过，她分明是从一开始，就抱着和你同归于尽的打算，牺牲所有的防御进行最大限度的刺杀，简直就像是为了寻求速死……
    一个年仅二十岁就掌握了如此多的秘术手段，有着绝佳前程的后起之秀，会甘愿这样以命换命吗？”
    “……”
    确实。
    经过鹫峰紫苑这么一说，白水秋也有点回过味来了。
    黑衣女并不是在最后一次扑杀无果的时候，才下定了决心要拉着她同归于尽的。
    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活着回去，无论是血炼术，还那种以命换命的暴烈打法，都是一般的修行者不会采用的，而对于这样一个天资横溢、拥有无限可能的年轻一辈修行者来说，就更是反常了。
    有这样的实力，直接去灯笼山刺杀朝仓麻美，进而释放出黑潭中的黑泥，应该更划算一些。而用在自己身上……
    至少在白水秋看来，未免太浪费了一点。
    所以……
    “所以我记得，小秋你手中有一只傀儡娃娃对吧？”
    鹫峰紫苑说出了白水秋心里冒出的猜测：“或许黑衣女也有着类似的法术能力，只不过她所操控的‘傀儡’，并不是一具陶土娃娃，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真实人类的身体。
    而且，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可能就是一个经受过千锤百炼的忍者，所以才能够在刺杀你的时候，做到那种程度。”
    好吧。
    黑衣女展露出来的手段之多，可以说是白水秋目前见到过的所有修行者首屈一指的，就算再多出一项操控“真人娃娃”的法术，也不是那么难以置信的事情。
    只是……
    从这个角度，再来理解黑衣女在自爆前说的那句“再见”，就别有深意了。
    只怕在不算太久的将来，自己真的要和这位黑衣女再次对上，而到了那一次的时候……
    大概就会是不死不休的结局了。
    “如果黑衣女没死的话……那今天这次行动，应该算是失败了吧？”
    按照对策组的原定计划，今天这次行动的目的，是要探查九菊一派和白莲宗的情报。
    能够将在场的九菊一派修行者活捉回去，加以拷问，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若是做不到的话，就把他们全部干掉，也是可以接受的。
    可现在……
    真正被干掉的，只有那群白莲宗教徒，并且还是在老妖怪和织田信长的战斗中被余波冲击到而死掉的。
    而最重要的两个九菊一派邪修，一个携带着云外镜逃入了“里世界”，一个疑似依然存活。再加上还没有完全的织田信长……这次行动的目标可以说是落空了一大半。虽然其中有一定的客观原因，但白水秋还是无法不耿耿于怀……
    “嘛，至少那个手持【云外镜】的驼背老头八成是死掉了。”
    鹫峰紫苑耸了耸肩：“至于黑衣女……一个经受过大量训练、千锤百炼过的忍者的身体，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在路边捡到的大白菜，这次被你干掉，对她而言应该也是一个相当严重的打击。就算还想再继续刺杀，也不可能做到那样的程度了。”
    “好吧。”
    白水秋只能点了点头。
    虽然行动目的没有达成，可是从消灭掉对方的有生力量上来说，也不算是太亏。
    想到这里，白水秋便不再继续纠结于这个问题，转而将视线投向了周围。
    从她来到山顶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好一会儿了。
    岩宗虎太郎等人依然没有赶到这里，漫天的暴雨也依然没有停歇的意思，哗哗啦啦的声音不绝于耳。

第677章
    眼下的这一幕，倒是和八年前的那一夜有点相似。
    同样是暴雨倾盆的天气。
    也同样是与白莲宗和九菊一派的战斗。
    只不过，战斗的主力从雨女变成了鹫峰紫苑。
    嗯，或许还要算上白水秋自己。
    以她现在的灵力水准，和织田信长这一级别的存在直接正面拼杀，基本上绝无获胜的可能。但是通过【青羽箭】这张底牌，间接插手到这个层级的战斗中，却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如果抓住了破绽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将其射杀的可能。
    “话说……”
    织田信长身上，好像没有什么能够用来制作法器的素材？
    白水秋扭头往旁边的大坑中看了一眼，再次确认了这一点后，有点小失望地摇了摇头。
    这时候，整个寺庙内的青色火焰还在熊熊燃烧着。
    轰——
    伴随着一阵沉闷的声响，一片建筑在火焰的灼烧下轰然倒塌。哪怕是在暴雨如注的情况下，这些蕴含着妖力的“怪异之火”，也丝毫没有熄灭的意思，反而越烧越旺，从而间接导致了暴雨连绵不停的结果。
    很多地势不太平坦的地方，已经形成了一汪汪清亮的水泊。
    闲着也是闲着。
    白水秋四下看了看，抱着试验法器性能的打算，找了一块地势较高的废墟跳了上去，然后将手中的【雩之珠】高高举起，默默念诵着祈雨咒的口诀。
    灵力涌动之间。
    就看到漫天的雨水渐渐从四周飘摇过来，好像在半空中凝聚成了一个看不见的漏斗，悉数流淌到了这颗珠子内。在这个过程中，就看到【雩之珠】上面的颜色变得更加深沉了一些，隐隐还有细微的水声在其中悄然作响。
    “咦，莫非这件法器，也是你们天目神社的祖辈传续下来的？”
    鹫峰紫苑注意到白水秋的动作，忽然开口问道：“能够收拢雨水的珠子，倒是有点少见，不过也算是和你们神社供奉的雨师神一脉相承了。”
    “是啊……”
    白水秋点了点头。
    而鹫峰紫苑似乎也没有生出疑心：“嘛，我倒是也从资料中看到过，白水家当年也有过一段炼器的传承，据说还曾经帮助关西一带的几家神社炼制过一些法器，不过历经这么多年，又先后遭逢了几次变故，基本上都已经遗失了……
    想必能延续到现在的，应该都是白水七咲精心保存下来的吧？”
    “大概是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白水秋笑了笑，轻声回应道。
    她在老妖怪面前使用【雩之珠】，一是因为【雩之珠】在刚才有所消耗，想要借这场暴雨补充一下；二来也有点存心试探的意思，想要看看鹫峰紫苑会不会对这颗珠子做出什么特殊的反应。
    结果倒是平平常常。
    不过……
    在听老妖怪提到白水七咲的时候，白水秋心里却是悄然一动。
    雨女之前曾经向她透露过，白水七咲当年来到成田市的时候，为了避免后代再一次遭遇灭族的灾难，将绝大部分传承都人为封存了，只留下一小部分法器和符箓，用来给子嗣当作保命的底牌。
    考虑到白水一家，在两百多年前的芒硝山上曾经遭遇的变故，匆忙逃命的白水七咲没有携带那些典籍书册，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
    在法器方面，总不能只带了一把鬼切，和一张梓弓吧？
    难道还有一些法器，是在从长野县逃到千叶的过程中，被沿途发生的战斗毁掉了？
    当然了，也可能是在七十年前，被白水纱奈带到了灯笼山上，然后和她一起埋葬在那片黑潭之中了……
    “总之，等之后有机会的时候，和雨女交流一下吧……”
    虽然雨女直到现在，也没有对她手里的这些法器表示出惊讶，但双方一直就这么沉默下去，感觉也不是办法，总要有开诚布公的时候……
    白水秋这么想着。
    又等了几分钟后。
    岩宗虎太郎一行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视线之中。
    白水秋估摸着【雩之珠】已经吸收了不少水源，于是收起了这件法器，再从石头上面跳下来，一路走到废庙的门口，等着虎太郎几人穿过树林，来到了这座庙宇跟前。
    “白水小姐，您已经到了啊……这里是？”
    岩宗虎太郎和小林有马也都注意到了废弃寺庙内那场战斗后留下的残破景象，脸上的神情都有点惊讶。
    “……大概情况就是这样了。”
    “九菊一派的人都已经被我和青鹭火解决掉了，还有被他们召唤出来的织田信长，也被处理掉了。
    不过那个黑衣女的情况可能有些古怪，不排除用某种方式躲过了一死的可能，所以不管怎么样，还是需要小心为妙。”
    白水秋先是把刚从鹫峰紫苑那里听到的情况，大概解释了一番，然后就开口说道：“我刚才已经在四周搜寻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你们如果不放心的话，也可以再去看一下。”
    岩宗虎太郎等人自然是不放心的。
    他们参与这次行动的目的，除了解决九菊一派这一隐患以外，还有很大一部分是为了搭救先前失踪的同伴。
    虽然知道那两人存活的几率已然不大，但几个人还是仔细绕着四周搜寻了一遍，确认没有发现两名失踪者的任何线索以后，才无奈地折返回来。
    “看来莲川和坂本他们果然已经……”
    “不管怎么说，还是让特勤组在这座小山附近仔细搜寻一遍吧，哪怕能找到一点残留之物也好。”
    “另外，被白水小姐和青鹭火前辈干掉的这几个家伙的尸体，也需要处理一下……”
    交流了几句后，岩宗虎太郎就掏出对讲机，用力拍了拍，然后把山上的情况跟铃木珠希两人说了一遍。
    之前在樱花树海内的时候，这些对讲机因为“幻离术”的阵法作用范围内，那些剧烈的电磁场干扰，一直处于无法使用的状态，直到这时候才恢复了一些通话的性能。
    在等待山下的特勤组成员上来支援的时候，白水秋也顺势向岩宗虎太郎几人提出辞行。
    “咦，你们不用先在山上休整一会儿吗？”
    “不用了。”
    白水秋摇了摇头：“之前我们得到的情报中，还有一处非常可疑的地点，有可能是白莲宗的主要据点，在茨城县的西北方向。现在赶过去的话，应该还能在傍晚之前回来。”
    老实说，白水秋现在的消耗的确不小。
    八道鸣雷玉用掉了五道，【青羽箭】和【鬼羽箭】这两件杀器也各用掉了一支，另外还有数十张火铃符，以及雨女安放在那把雨伞内的那股妖力。这些东西都不是在短时间内能够弥补回来的。
    但兵贵神速。
    废弃寺庙这边的变故，想来很快就会被白莲宗的其他人觉察到，如果不尽快赶过去的话，恐怕过了今晚，另外那一处据点就会人去楼空。
    反正有鹫峰紫苑这位老妖怪压阵，再加上红雾在这次战斗中吞噬了不少东西，就算真的遇到像织田信长这一级别的强敌，打赢不敢说，至少全身而退问题不大。
    “这样的话，那我也和你们一起过去吧。”
    岩宗虎太郎迟疑了一下，开口说道：“这里毕竟是茨城县，解决活跃在县内的邪修，是我们茨城县对策组分内的事情，实在不好意思把所有任务都扔在你们身上。”
    白水秋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也好。”
    她确实有点心里没底。
    多一个工具人跟在身边，帮忙打打伤害，也不是什么坏事。
    商量妥当后，几人又在寺庙前等了一会儿，等三岛带着一队特勤组成员上来以后，就由小林有马和美树亚希两人留下来指引他们处理现场，而白水秋和鹫峰紫苑，还有岩宗虎太郎，则是一路下了山。
    到了山脚下，和铃木珠希两人碰面的时候，又免不了一番解释。
    这两位似乎对刚才出现在山顶的那片“黑色风暴”很感兴趣，大概问了几嘴。
    不过因为引起那团风暴的当事人之一，鹫峰紫苑就在旁边，所以铃木珠希和十兵卫也没敢刨根究底，只是大概了解了战斗双方的身份，就打住了这个话题。转而问了几句关于樱花树海的事情。
    刚才“幻离术”解除以后，有一些樱花树和黑红虚影，是一路来到了山脚下的，被铃木珠希等人出手阻拦，才没有逃出这座小山的区域。
    铃木珠希和十兵卫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法术，对此很是好奇。
    面对两人的询问，白水秋言简意赅地做出了回应，然后再提出自己的打算。
    “所以……你们要直接去往下一个地点吗，要不要我和十兵卫也一起过去？”
    铃木珠希有点担心地问道。
    “不用。”
    白水秋再次否决：“铃木姐姐你们留在这里就好了，也许山上还有什么我们未曾发现的线索，需要再确认一下。而且不排除九菊一派和白莲宗再杀回来的可能性，只留下小林有马他们两个人，恐怕会有风险。”
    还有一点……
    就是可能还会有一些闲杂人等从附近赶过来。
    毕竟之前鹫峰紫苑和织田信长战斗时形成的那团风暴太过明显，哪怕是居住在几公里外的山民，都有可能看到，然后出于好奇之类的原因过来一探究竟。为了避免这些不确定因素引起的麻烦，必须有人留下来看守在这座小山脚下。
    铃木珠希只好点了点头：
    “那好吧，记得万事小心。”
    “我会的。”
    简单交待了几句后，白水秋就再次和鹫峰紫苑坐上同一辆车，而岩宗虎太郎则是和三岛等人，坐上了另外一辆SUV，两辆车从停在山脚下的车队中分了出来，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疾驰而去，开启了此行的第二趟行程。
    这一段车程不算太长。
    路上，白水秋从背包里翻出一包巧克力棒，抽出一根塞到嘴里，补充了一点能量，然后一边默默地运转呼吸法，调整着体内的气息，一边把之前从朝仓麻美那里得来的资料，又重新取了出来，仔细翻阅了一遍。
    根据朝仓麻美提供的资料，第二处可能是白莲宗总部的地方，位于茨城县西北侧的远郊区地带。
    这一块的位置比较偏僻，距离最近的城区大概有二三十里的样子，人烟不算太多。
    一片偌大的田野之中，赫然坐落着一座规模很大的日式庄园。
    白水秋一行人驱车赶到的时候，就看到几辆黑色的汽车停在庄园门口，还有一些人正在上上下下，似乎是白莲宗的教徒打算从这里驱车离开。
    这就有点巧了。
    白水秋甚至有点怀疑，是不是黑衣女的本体已经逃回到了这里，然后招呼着剩下的白莲宗信徒一起逃脱了。
    “紫苑老师，跟上前面那些……”
    “明白。”
    开车的鹫峰紫苑似乎也想到了同样的可能。
    接下来，就看到这个女人当机立断地踩下了油门，瞬间将车速提升到了一百二十迈以上，从背后追了上去，很快就超过了最前面的一辆汽车，然后原地来了一个漂移摆尾的动作，就把汽车横在了道路中间。
    “？！”
    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距离最近的一辆轿车已经开始减速。
    这些白莲宗信徒虽然非蠢即坏，但毕竟只是受到了邪教理念的荼毒，趋利避害的基本能力还是有的，哪怕是在跑路，也不敢随便拿着自己的性命冒险。只有一辆块头较大的面包车，不仅没有减慢速度，反而还加速向前冲了过来，仿佛要把鹫峰紫苑和白水秋乘坐的这辆车直接撞飞出去似的。
    面对急速靠近的面包车车头，白水秋不慌不乱地推开车门，安安稳稳地坐在副驾驶座上面，一只手从身边的箭筒中取出几枚箭矢，另一只手则是做了握弓的动作。
    由红雾补全的灵鹿弓再次在半空中浮现出来，被白水秋迅速拉开，然后接连放了几箭出去！
    咻咻咻——
    这次放出的，就当然是普通的箭矢了。
    毕竟对付区区一群白莲宗教徒，还没必要浪费青羽箭和鬼羽箭，反正有灵力的加持，普通的箭矢也足以射穿车窗玻璃或者铁皮这样的存在了。不过白水秋这次射击的目标，并不是车上的这些教徒，而是……
    那几辆汽车的轮胎！

第678章
    噗噗——
    箭矢过处，伴随着几道轻响，几辆款式不一的黑色轿车先后爆了胎。
    除了那辆试图把老妖怪这辆别克撞开的面包车，在爆胎的瞬间，就被一缕从老妖怪手中扔出的火苗命中，当场爆成了一团大火球以外，剩下的那几辆车都迅速失去平衡，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歪歪扭扭地往两边侧翻了出去，或者撞到了旁边的绿化带或者灯杆上面。
    嘭！！
    接连几声巨响！
    这几辆轿车的质量倒是都还不错。
    哪怕是在撞到了路灯杆或者绿化带上面以后，大多数的变形还不是很严重。
    所以很快就有几个身体素质比较好的僧人，推开车门从车厢内跳了出来，一脸骇然的向白水秋乘坐的这辆车的方向看了一眼，就撒开步子往两侧飞快逃蹿。
    其中跑得最快的，眨眼间就已经奔出了几十米，眼看着就要蹿入到路边的一片树林里面去了。
    “紫……”
    白水秋刚回头看了一眼。
    就发现鹫峰紫苑已经推开另一侧的车门，径直下了车，朝着其中几个僧人逃蹿的方向闪烁了一下，就出现在那几个家伙背后，然后一手一个，就把他们的衣领抓住，再一扬手甩了回来！
    嗯，就是字面上的那种“甩”。
    虽然鹫峰紫苑并不是擅长近身拼斗的类型，可毕竟是妖怪，只要稍微用点力气，就能轻而易举地将这些一两百斤重的普通人像沙包一样扔出去。
    几个白莲宗教徒双脚腾空，在半空中飞了一段后，才摔在地上滚了几圈，再重重地把脑袋磕在路灯杆或者水泥地上面，立刻砸的头破血流。
    最后再由桃树妖伸展出一片藤条，把这群家伙的手脚缠绕起来，失去了继续逃蹿的能力。
    不过真要说起来，这些家伙已经很幸运了。
    以老妖怪的本事，但凡用的力气稍微大一点，就可以直接把他们挫骨扬灰，连送往殡仪馆火化的过程都免了。这时候能留下他们一条性命，已经是格外留情的结果了。
    毕竟，废弃寺庙那边已经全员覆灭了。
    为了得到与九菊一派有关的线索，总要留下几个活口来审讯一下。
    次拉——
    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接连响起。
    直到这时候，后面的岩宗虎太郎和三岛等人才陆续驱车赶到，在距离庄园门口还有百十米的地方就开始减速，停靠在路边后，才纷纷从车上跳了下来。三岛等人从身上掏出了手枪，朝着在场的这些邪教徒高声呼喝着。
    也就是这一片除了这座庄园以外没什么人烟，如果换做是市区，这么大的动静闹出来，恐怕早就引起大范围的交通堵塞了。
    “这里的白莲宗教徒……人数好像有点多啊。”
    在鹫峰紫苑和桃树妖先后动手的同时。
    白水秋也跟着从车上跳了下来，一边把红雾留在身边，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的突袭，一边往前踱着步子，往周围这些白莲宗教徒身上观察了一圈。
    这座庄园的确是白莲宗的一处据点，而且就算不是总部，也是地位比较重要的那种。
    这一点，从在场的白莲宗教徒数量上就能判断出来了。
    光是坐在这几辆车上面的，就有一二十个人了，其中五六个都被桃树妖的藤蔓缠住，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除了那次灯笼山的集会以外，白水秋还没有在第二个场合同时见到过这么多的白莲宗教徒。
    另外，还有一些没来得及跑出来的，这会儿纷纷往庄园里面缩了回去，有几个身穿西装的和尚还试图把庄园的大门关上。白水秋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家伙的举动，扭头向对面的岩宗虎太郎和三岛等人示意了一下：
    “虎太郎先生，里面那些家伙就交给你们了。”
    “没问题。”
    岩宗虎太郎点了点头，将那把仿制版的布都御魂从背后取下，冲在队伍的最前面，大踏步地往庄园正门的方向走去。
    在行进的过程中，就见一抹不弱的灵力气息在岩宗虎太郎身上浮现出来，两米多长的刀身上面也随之浮现出了一片雷光跳动的景象。
    接下来，就是一片混乱的景象。
    岩宗虎太郎这次要求与白水秋一起前来处理这处据点，主要是为了执行对策组的任务，毕竟这批白莲宗信徒的活动地点是在茨城县境内，但也夹带着几分私怨——
    之前被困在樱花树海内，险象环生的那一段经历，已经让他憋了一肚子火气。
    再加上由那两位失踪的对策组成员所带来的新仇旧恨……
    都借由这些白莲宗教徒发泄了出来。
    仅仅是一个照面，试图堵门的几个白莲宗教徒就接连被劈飞了出去，坚固的庄园大门也被凭空破开了一个一人高的洞口，然后三岛等特勤组也一口气冲了进去，就听到一阵呼喝声响起，间或还伴杂着几声枪响。
    而道路上这边，也同样有几个特勤组成员小跑过来，按着地上那几个家伙铐上手铐，再将留在那几辆汽车里面的其他人也一一揪了出来。
    既然已经有人前去探路了，白水秋就不再理会庄园那边的情况。
    转而将注意力集中在地上的这批白莲宗教徒身上。
    “这些人里面……有九菊一派的邪修吗？”
    “或者是那位白莲大圣人？”
    前者的答案是否。
    从白水秋自己，还有风狸感知到的情况来看，这一批人大多都是身无灵力的普通人。
    个别两三个具有灵媒体质，但也算不上修行者，只是能看到一些鬼祟之物的存在罢了。
    但是他们的穿着打扮，还有神情气质上，却又比一般的白莲宗教徒显得特殊一些，给白水秋的感觉，有点像之前在千叶县那边遇到的大川先生和松下，也就是说，大概率都是白莲宗的干部成员，至少不会是那些愚昧的普通信徒。
    而后者的答案……
    至少在年龄特征上，没有能够和白莲大圣人吻合的。
    ——按照之前得到的那些情报，那家伙应该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头才对。不过考虑到白莲大圣人与九菊一派、以及黑泥的关系，也不能排除他是推了一个替身出来掩人耳目，或者是从黑泥那里得到了什么特殊的秘药，并因此能够“返老还童”的可能性。
    ——当然了，如果黑泥真的能帮白莲大圣人“返老还童”，那多半也有着非常致命的弊端。要么是以透支生命力为代价，要么就是幻术一类的东西，反正不可能是真的。
    “紫苑老师，又要麻烦您了。”
    白水秋扭头看向了鹫峰紫苑。
    她的灵觉能力，可以探测一部分人类或者妖物的“生前”记忆，但是通常都是一些零碎的片段，论起操控记忆这种事情，还是鹫峰紫苑做起来更专业一些。
    “明白了，交给我吧。”
    没等白水秋把剩下的话说完，鹫峰紫苑就已经明白了她的意图，微微一笑，抬脚向前走去，随机挑选了一个看起来层级比较高的白莲宗教徒，在旁边蹲下身来，将指尖放在了后者的额头上，细细感知了片刻。
    然后又走向下一个目标。
    大约五分钟后。
    鹫峰紫苑将几个白莲宗教徒的记忆依次探查了一遍后，站在原地略微思量了一下，就往白水秋这边走了过来：
    “刚才那几个家伙，都是白莲宗内部的高层骨干，其中有一位是白莲大圣人本人的弟子，也是白莲宗目前的代理教主，负责处理这一教派与普通人保持维系的各项事务。
    之前出现在那间废弃寺庙内的白莲宗教徒，就是由他们派出去的，还有那几个教徒手中所持有的枪械和榴弹发射器，也就是他们提供的……”
    “榴弹……发射器？”
    刚才的那间废弃寺庙内，还有人用了这个？
    白水秋微微睁大眼睛。
    这一点，鹫峰紫苑刚才讲述寺庙内发生的事情时，并没有跟她提起，估计是觉得这种小事没有特意说出来的必要。
    而现在被老妖怪这么一提，倒是让白水秋忍不住脑补了一下，如果是自己面对榴弹的话，能不能抵挡下来……
    嗯，如果是青怨风铃加上雩之珠的水幕防护，应该问题不大。
    有机会或许可以找对策组方面，或者惠子帮忙测试一下……
    言归正传。
    老妖怪的讲述中最让白水秋在意的，还是“代理教主”这一重身份……
    白莲宗原本的“教主”，在两个多月前的野山会所内，就和那个使用【惑心术】的家伙一起被白水秋干掉了。这么大一个邪教，自然不可能一直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所以由白莲大圣人再钦-点一位自己的弟子，作为“代理教主”处理教派内的事务，也是合情合理的。
    “看来，这一次还真是抓到了一条大鱼啊……”
    虽然白莲宗的“教主”，本质上只不过是为九菊一派和白莲大圣人本人打工的工具人，但是在白莲宗这个邪教内部，也算得上是白莲宗的二号人物了，想来是有资格知道一些普通教徒所不知道的事情的。
    这个猜测，很快就从鹫峰紫苑这里得到了验证。
    “根据那位‘代理教主’的记忆，九菊一派从一个月前开始，就陆续派出了四位修行者，来到了关东一带。”
    这四个人，以两人一组的形式分头行动。
    其中黑衣女和驼背老者的任务，是对付白水秋以及她背后的天目神社，其中自然也包括“青鹭火”这位式神。
    算起来，白水秋这几个月来已经陆续和九菊一派交过好几次手了。
    先是在灯笼山那次集会上出现的犬神使松尾，然后是使用惑心术的邪修，还有被大圣人“赐福”的前任教主，以及跟在松平健次身边的赤根……甚至就连最早的白莲湾隧道内，那只守卫阴域的犬神，也和九菊一派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而且，这批人几乎全都被白水秋干掉了，还顺带着破坏了九菊一派在成田市多年的筹谋……
    在这种情况下，对方专程派出杀手来对付她，也算合情合理。
    至于剩下的那两个邪修，他们的任务是解除黑泥身上的封印，进而将灯笼山的那扇“黄泉之门”打开，引出藏匿在黑潭之下的邪物。
    前不久的盂兰盆节前后，出现在灯笼山一带的那座鲜血祭坛，就是由他们布下的。
    原理是通过那处祭坛，和灯笼山上的黑潭形成了某种共鸣，导致黑潭内的那处‘黄泉之门’出现了松动，险些冲破了封印。还好被一直守在那里的朝仓麻美和相川兄弟及时阻止，才没有酿成更加严重的后果。
    而这一次……
    “果然是调虎离山吗？”
    “不，准确的说，应该是声东击西。”
    鹫峰紫苑耸了耸肩：“昨天夜晚出现在废弃寺庙附近的那团粉色荧光，是由黑衣女和驼背老者一手炮制出来，作为陷阱，引诱我们前来探查，再由织田信长和黑衣女出手，分别将你我杀死……
    这是他们原定的计划。
    从今天的情况来看，这个计划并非没有成功的可能，甚至得手的几率很还大，如果雨女之前没有特意留给你那招后手的话……至少黑衣女最后的那场自爆并没有那么容易接下来。
    而另外两个九菊一派的修行者，则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往茨城县来过，一直待在千叶那边。恐怕现在这时候，已经前往灯笼山发动袭击了。
    嘛，也不知道朝仓麻美那个小丫头能不能抗得住。
    虽然她在如今的年轻一辈修行者中已经算是出类拔萃的翘楚，可毕竟势单力薄，又需要格外小心灯笼山上的阵法不被破坏。如果另外那两人中，也有一个像黑衣女这样的刺杀者，或者身边跟着一位像织田信长这样的帮手……
    结果恐怕不会很乐观。”
    “……”
    白水秋抿了抿嘴唇，心里也隐约有点惴惴不安，但还是先把剩下的疑惑问了出来：
    “这位‘代理教主’知道那两个修行者的名字和长相吗？
    还有，那个白莲大圣人在哪里，该不会也去了灯笼山吧？”
    “这个嘛……”
    鹫峰紫苑沉吟了一下，开口回应道：
    “这位‘代理教主’只是知道另外那两个人的存在，但并没有亲眼见到过他们。这两位一直都是和白莲大圣人单线联系的，哪怕‘教主’是大圣人的弟子，也没有资格接触到这些和九菊一派有关的机密。
    至于白莲大圣人本人，这家伙一向行踪诡秘，为了确保自己的人身安全，除了举行集会一类活动的时候，极少向教内的其他人透露自己的准确行程。他是在昨天上午的时候，带着几个心腹弟子，和黑衣女以及驼背老头一起离开这座庄园的，之后就一直没有再出现过了。
    既然没有出现在黑衣女那边，那应该就是去了另一处了。”
    “……”
    好吧。
    白水秋听明白了。
    敢情被推出来担任教主的人，其实就是公司的“法人代表”，名义上是整个教派内的二把手，但其实只是有名无实，真正论起地位，可能还不如跟在白莲大圣人身边的那几个心腹弟子，连接触到核心机密的资格都没有……说起来也是很可笑了。
    “对了，‘教主’虽然只是‘外人’，但他曾经从白莲大圣人口中，听说过黑衣女的名字——
    鬼束绫香。
    从“教主”的记忆中，无法确定这个名字究竟是属于黑衣女的本体的，还是她所操控的那具女忍者的身体的，不过对于我们来说，没必要深究这种细节，用这个名字来代称她肯定是没问题的。
    此外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岛津良昭’，也许是另外那两位邪修中的一个。”
    “了解了。”
    白水秋点了点头，把这两个名字在心里默念了一下，记了下来。
    略微思忖了一会儿后，她就把手机从衣兜里掏出来，拨通了藤原七海的电话。
    按照鹫峰紫苑窥探到的情报，九菊一派的另外两人应该早就动身前往灯笼山了，她现在再向对策组汇报，其实已经有点晚了。
    不过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嘟……嘟……”
    话筒那边迟迟没有人接听。
    等待了约摸有一分钟后，白水秋才把手机放了下来，看着屏幕上面显示的正在拨号的画面，微微蹙起眉头。
    “是在忙别的事情，没有时间接电话吗……”
    还是说……
    灯笼山那边的战斗已经爆发了？
    “需要我化成本体，把你带到灯笼山吗？”
    鹫峰紫苑似乎看出了白水秋所担心的事情，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从这里出发的话，二十分钟以内就可以赶到那边。
    不过我个人并不建议你采取这种做法.
    因为如果灯笼山上真的爆发了另外一场战斗，那么开始的时间应该不会比鬼束绫香这边要晚多少，为了避免我们中的一方向另外一方通风报信，很可能是同时采取行动的。等我们从这里赶过去，战斗差不多也已经结束了。
    比起赶过去帮忙收拾残局，还不如先回家休整一下比较好。以你我现在的状态，如果再遭遇到一次像织田信长那种级别的敌人埋伏，很可能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变故。”
    “……好吧。”
    白水秋犹豫了一下，回想起雨女之前的告诫，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那我就待会儿再和藤原姐姐联络一下吧，如果真的出了事情，那时候再过去也不迟……”
    顿了顿，白水秋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抬头看了一眼鹫峰紫苑：
    “对了，还有一个问题……
    这些白莲宗教徒，是怎么知道我们已经从废弃寺庙那边过来，需要提前跑路的？”
    这是一个很容易忽略的疑点。
    白水秋是不太相信，她和岩宗虎太郎一行的到来，和“代理教主”一行的撤离，是一个纯粹的时间上的巧合的。
    “这个嘛……”
    “鬼束绫香在这次行动之前，曾经计算过行动需要花费的时间，从樱花树海内的阵法触发，到用‘鸟笼’困住我，再到她亲自前去对你实施刺杀，整个过程都是预先规划和演算过的，无论之后的行动是否成功，这群白莲宗教徒都会尽快撤离这里。
    按照那个女人的规划，留给这群教徒撤离的时间其实是相当充裕的。
    但是因为小秋你过早发现了樱花树海的秘密，再加上我直接找到了山顶，导致鬼束绫香不得不提前将‘幻离术’开启到第三阶段，因此比原定计划提前了一会儿。所以直到我们赶到这里，这群家伙才刚刚准备动身离开。”
    “原来如此……”
    白水秋本能地觉得这个说法有点扯。
    不过她也清楚，这段记忆是鹫峰紫苑直接从那位“代理教主”的脑海中提取出来的，就算黑衣女有心故布疑阵，也不可能再编排一段虚假的记忆塞到那家伙的脑海中。而且哪怕真的这么做了，在鹫峰紫苑这位同样精通记忆修改的老牌妖怪面前，也很难不露出马脚。
    也就是说，情报基本上是可以确认无误的。
    至于是否在某些方面存在疏漏，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而且也不是仅凭现在的已知条件能够探究出来的。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等待灯笼山那边给出回信了……”
    等待了有十多分钟的样子。
    就听到庄园门口的方向再次传来了一阵喧闹的声音。
    岩宗虎太郎和三岛等人赶着一批白莲宗教徒，从庄园内出来了。
    然后示意这些家伙在门口一一蹲好，等待着附近警署的警车过来，将他们一并带走。
    庄园内的这批有十来个人，再加上之前被堵在路上的这些，一共二三十人的样子。
    其中颇有几位年龄不小的，穿着一看就很贵的日式和服，看样子有点像是白莲宗的长老。
    这种家伙，白水秋在灯笼山的集会上也曾经见到过一次，相对于普通教徒以及教内的干部来说，算是高高在上的大佬级人物了，但是和“教主”相比还是低了一头，估摸着也不可能知道什么“教主”所不知道的情报。
    不过出于稳妥起见，鹫峰紫苑还是把这几个老家伙的记忆挨个查探了一遍。

第679章
    结果自然不出所料。
    这几位长老的记忆中，关于九菊一派的情报寥寥无几。
    只有一条可能有点用的，就是有一位长老知道白莲大圣人每个一段时间，就去往一处固定的公寓去一趟，疑似是那家伙的某位亲属，或者包养了的情人的住所，但是地址只精确到某片街区，而具体的门牌号就不知道了。
    白水秋用纸笔将这条情报记了下来，交给了岩宗虎太郎，打算让后者尝试一下能否利用这个地址搜寻到白莲大圣人的下落。
    另外……
    被鹫峰紫苑读取出来的内容里，最多的还是白莲宗的犯罪证据——
    强取豪夺信徒的家产，以“净化”为名迫害年轻女性，买凶杀人，逼良为娼，举行活人祭祀……
    另外还有帮茨城县及关东地区的一些上流人士搭线，进行钱权交易、钱色交易……
    这些林林总总的犯罪事实，正常来说已经足够枪毙好几次了，但因为东瀛基本上已经处于半废除死刑的状态，所以就算是犯下如此罄竹难书的罪行，多半也就是判个几十年罢了。
    如果有利益相关的财团介入进来，帮忙运作一下的话，说不定还能在监狱里面减几次刑，提前几年被释放出来……
    所以，在确认这些罪证后，鹫峰紫苑半开玩笑地提出，要一把火把这些家伙全部烧掉。
    反正像这种恶贯满盈，又执迷不悟的人，就算留下来了，也不过是浪费空气和米饭，根本没有悔改的可能性，说不定还会做出更加疯狂的被报复行径，还不如直接烧了……
    但这种事情显然触犯了法律，而且后续的起诉和审判还需要他们的呈堂供述作为证据，所以这一提议，很快被白水秋和岩宗虎太郎等人劝阻了。
    不过，白水秋还是隐晦的提了一嘴，虽然进行判决前不能出事，但是等到了监狱里面以后，这些家伙会遭遇什么事情，就无所谓了。
    “哦，是吗。”
    鹫峰紫苑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然后轻轻拍了一下那位长老的肩膀，看似不经意地说道：“既然小秋这么说了，那就暂且绕过你们这些废物的性命吧。”
    在这一刹那，白水秋隐约捕捉到了一丝从老妖怪身上传来的极度细微的妖力波动。
    这种波动，有点似曾相识。
    上一次出现，大概是在千叶市的县大赛结束后，老妖怪在吃饭的料理店内遇到野山会派出来招揽白水秋的那位清水崇一的时候。而后者在离开料理店的半个小时内就遭遇了“汽车自燃事件”。
    所以……
    不出意外的话，等这批白莲宗长老接受完了审判，锒铛入狱的时候，差不多也就是他们遭遇到“人体自燃”的时候了。
    鹫峰紫苑的小动作非常细微，岩宗虎太郎等人都没有发觉。
    而白水秋也在这时候扭头看向虎太郎和三岛，又确认了一遍：“话说，庄园里面没有其他人了吧？”
    后者摇了摇头：“里面的人基本上都已经被揪出来了，不过倒是有一些保险柜、古玩字画之类的东西，应该都是这些家伙从之前那些信徒身上搜罗而来的财宝，算是赃物，我会通知茨城县的警察本部接手后续事宜。
    另外，我们刚才只是粗略在庄园里面看了一下，但这座庄园的面积很大，不排除存在着暗道的可能性，所以还是有必要再花几天时间仔细勘察一下的。”
    “明白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们来做吧。”
    白水秋微微点头。
    得到了这些情报，她的行动目标已经算是达成了。
    而剩下的如何处理白莲宗，就属于茨城县对策组和当地警署的工作内容，她就不适合再越俎代庖了。
    最后让风狸将庄园内整体探查了一遍，确认没有身具灵力或者妖力的东西存在后，白水秋就和岩宗虎太郎等人打了个招呼，然后带着鹫峰紫苑和桃树妖一行驱车离开了茨城县。
    路上。
    藤原七海的电话终于打了进来。
    “是小秋吗，刚才有点事情要处理，没接到你的电话……茨城县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这边的事情已经基本上解决了。”
    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开口回应道：“那座悬崖，还有麻美姐姐提供的那处地方，的确都是白莲宗的据点，而且之前的‘粉色荧光’，也的确是九菊一派故意设下的陷阱，不过现在已经被我们化解了。
    另外，我们抓到了一批白莲宗的高层干部，还有一位‘代理教主’，并从他们的记忆中挖取到了一点和白莲大圣人有关的线索……
    现在珠希姐姐，还有茨城县的岩宗虎太郎他们正在忙着处理善后事宜……
    把茨城县这边的情况，言简意赅地概括了一遍过后，白水秋才开口问起了自己所担心的事情：“灯笼山那边现在……”
    “……之前稍微出现了一点意外状况，不过总体上还在可控范围内……”
    藤原七海的回应，让白水秋心里微微一紧。
    “是九菊一派的人，出现在灯笼山上了吗？”
    “咦，你怎么知道？”
    藤原七海先是怔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没错。是有两个九菊一派的邪修，用隐匿性质的法术躲过了特勤组的耳目，一直行进到距离灯笼山山顶不远的地方，才被麻美她们发现。
    麻美带着相川兄弟他们拦住了那两个邪修，挫败了他们的阴谋，但也都在战斗中受到了一些损伤……
    事情的具体情况有些复杂，还是等小秋你回来之后再说吧。
    你们在茨城县那边与九菊一派的人斗法，应该也消耗不小，今天就早点回去休息吧。经过这一役，九菊一派的那些人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出现了，我和麻美可能会在最近这几天内去你们神社拜访一下，与你当面讨论一下……”
    “……好吧，我明白了。”
    白水秋犹豫了一下，把到了嘴边的问话又咽了回去，然后点了点头，将话筒从耳边挪开，按下了挂断键。
    从藤原七海的话中听起来，灯笼山那边的情况似乎是两败俱伤。
    不过既然出现九菊一派的阴谋被挫败了，就说明最后还是对策组取得了胜利。至于这场战斗有没有对灯笼山山顶的那处封印法阵造成什么影响，就不太好说了，毕竟双方交战的地点，应该就是在和黑潭相距不远的地方，九菊一派肯定会借机搞些小动作的。
    布置法阵是一项精细活儿，可是要实施破坏，就容易多了……
    白水秋这边的电话挂断以后，坐在驾驶座上的鹫峰紫苑扭头看了过来，挑了挑眉：
    “怎么说，还要去灯笼山看看情况吗？”
    “不用了……还是先回天目山吧。
    如果真的有紧急情况的话，藤原姐姐刚才在电话里应该就已经说了。”
    既然没说，就代表事态还算可控。
    至少……目前可控。
    有朝仓麻美和伊藤先生，还有驻扎在灯笼山一带的众多对策组成员在，就算黑泥真的出来了，也不可能立刻突破这道防线，至少还能抵挡一段时间。
    因此，白水秋也就将心里的几分担忧按了下去，把双手抱在胸前，将身体仰靠在后面的座椅上，微微合上眼睛，开始闭目养神。
    茨城县这边的战斗，也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轻松，岩宗虎太郎几人就不用多说了，白水秋这边除了她本人以外，桃树妖、风狸也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唯独红雾，反而还趁着这个机会大吃一顿，让自己变强了不少。
    再加上鹫峰紫苑，在和织田信长拼斗的过程中消耗甚巨，直到现在妖力都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以这样的状态对上黑潭内的那些东西，胜面并不大。
    所以就算黑泥真的破封而出，现在的她，也只能先回到自家神社，重新整合一下力量之后，再做打算了。
    鹫峰紫苑的视线白水秋停留了几秒，就收了回去，抬脚踩下了油门。
    汽车一路风驰电掣。
    不多时，就来到了天目山脚下。
    白水秋揉了揉眼睛，重新打起精神来，和桃树妖一行依次下车，穿过了鸟居后，就沿着参道往山腰处的神社走去。
    半路上，桃树妖和鹫峰紫苑闪身进入了旁边的树丛。
    这两者一个模样和普通人明显不同，一个是不便在神社内的那些客人、还有千代、飞鸟等人面前暴露身份的人，所以也只能从这里绕一段路，等到神社内以后，再和白水秋汇合了。
    一路回到自家神社。
    踏入正门的时候，神代惠子和日向飞鸟先后注意到了白水秋。
    前者原本正在授予所前帮客人们解神签，这时候立刻把手里的工作交给旁边的一个女仆，然后往白水秋这边走了过来，一脸关切地询问了几句：“秋酱，你回来啦？身上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
    白水秋笑了笑，脚步顿了一下，停在了庭院之中：“虽然过程中稍微出了一点状况，不过还算有惊无险，神社这边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吧？比如有什么脏东西假扮成人类来到山上，或者突然下起了暴雨什么的？”
    “没有。”
    神代惠子摇了摇头。
    得到女孩肯定的答复后，白水秋暗暗松了口气。
    “看来茨木童子，还有九菊一派的那几个邪修，并没有过来……”
    也是。
    九菊一派的另外两人基本上可以确定是去了灯笼山，不可能再同时出现在天目山。而茨木童子虽然被老妖怪推测，可能会在近期前往成田市寻仇，但也不太可能这么凑巧地就在今天前来。而既然没有下雨，就说明雨女多半并没有出手，一切都还安然无恙。
    又说了几句后，神代惠子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帮白水秋擦拭了一下鬓角粘着发丝的细汗，然后微微一笑：“秋酱你先回屋休息吧，待会儿我忙完了外面的事情以后，再进去找你。”
    “嗯。”
    白水秋点了点头，然后就抬脚走向内室，在玄关处脱下了鞋子，只穿着一双白袜进了屋。
    第一件事情是洗澡。
    这一趟出门，白水秋先是在小山上弄得一身脏兮兮的，又在山顶淋了雨，虽然已经被老妖怪用“烘干衣服之术”处理过了，但是被雨水打湿过的衣服不管怎么穿，感觉都是相当不舒服的。
    之前在外面的时候，因为还有任务在身，所以还能忍受，可从茨城县开始回来的时候，白水秋就总觉得身体不太舒爽。
    先回到卧室，手脚麻利地将身上的锁子甲脱了下来，挂在窗边的架子上，然后又从衣柜里翻出了一套干净的家居服，抱在怀里，准备去往浴室冲洗。
    在这个过程中。
    鹫峰紫苑的身影悄然出现在卧室的窗户外面，双手抱在胸前，一脸笑眯眯地看着她：“嘛，刚好我也有点想去冲个澡，之前和织田信长那家伙战斗，弄得一身都是脏兮兮的，要不一起吧？”
    “……”
    白水秋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没吭声。
    这个问题在她看来并没有回答的必要。
    如果是惠子的话，倒还可以考虑，可老妖怪……果然还是算了，鬼知道这个女人会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清。
    而雨女则是在这个时候无声无息地在卧室内浮现出来，伫立在她和鹫峰紫苑面前，挡住了从窗外传来的视线，然后目光警惕地看着站在外面的老妖怪。
    窗外更远一点的地方，桃树妖抱着【菊一文字】和【大般若长光】，还有从黑衣女身上缴获的指虎站在那里，好像有点迟疑着该不该从鹫峰紫苑旁边进来的样子。
    对于木属性的桃树妖来说，鹫峰紫苑其实是一种类似于天敌的存在。
    哪怕这两位现在都与白水秋签订了契约，桃树妖对老妖怪还是多少有那么一点畏惧的心理。
    几双视线在半空中交汇。
    空气安静了片刻。
    还是白水秋先咳嗽了一声，轻声说道：“咳咳……没有别的事情我先去冲澡了，其他的都等我回来再说吧，那什么，神社里面最好不要打起来哦，会很麻烦的。”
    “……”

第680章
    随着白水秋的话音落下，卧室的空气略微缓和了一点，但并没有完全缓和。
    雨女和鹫峰紫苑依然还在针对相对着。
    白水秋抿了抿嘴唇，没有再说什么，先一步离开了卧室。
    一路来到浴室。
    先是把身上那套粘乎乎的衣服换下来，扔到洗衣盆里，然后进入到浴室的里侧，在花洒下舒舒服服冲了个澡，连带着把头发也洗了一遍，等到全身的肌肤都呈现出白里透红的色泽时，才把水渍擦拭干净，再换上了干净的衣物。
    一边踩着拖鞋走了出来，一边从柜子里翻找出吹风机，插上电源细细吹干了头发。
    这样一番冲洗，花费了四十分钟左右。
    其中有一多半的时间，都是用在洗头发和吹头发上面的。
    等白水秋重新回到卧室内的时候，雨女和老妖怪已经结束了无聊的对视游戏，分别站在卧室的柜子边和窗户边，相对无言。听到脚步声的时候，两人才不约而同地抬头看了过来。
    “果然还是刚洗过澡时这种香香软软的样子，看起来最为诱人呢。”
    鹫峰紫苑笑吟吟地看着白水秋，做了一个深吸气的动作，同时轻轻舔了一下嘴唇，似乎有点言有所指的味道。
    “……”
    雨女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前者，没说话，只是身体周围隐约浮现出一团透明的水汽。
    眼看着气氛又有点要僵硬起来的迹象，白水秋叹了口气，选择性无视掉了老妖怪的话，直接切入正题：“好了，还是说说正事吧……
    关于茨城县那边发生的事情，紫苑老师您刚才有跟绿姐姐说过吗？”
    “这个嘛……算是稍微说了那么一点点吧……”
    鹫峰紫苑往雨女的方向看了一眼，用手指比划了一个“一点点”的姿势，有点含糊地说道。
    好吧。
    一听这话，白水秋就大概猜出来了。
    看来刚才的那四十分钟，都被这两位用在对峙上面了，就算中途有过交流，想来也没说几句，真的只是“一点点”的程度，毕竟她们现在在卧室内的站位，都和白水秋去洗澡之前没有什么区别……
    因此，白水秋也就不再继续追问，而是借着这个机会，又把这次行动中遇到过的事情，从头到尾仔细说了一遍。
    今天这一个白天发生的事情还是蛮多的，无论是织田信长的出现，还是九菊一派四位修行者来往关东的消息，都蕴含着不少的信息量，白水秋也刚好趁着现在向雨女讲述的时候，再好好捋了一下思路。
    “……大体情况就是这样了。”
    “因为白莲大圣人本人并不在那处庄园内，而且鬼束绫香和驼背老者不是自爆就是逃入了‘里世界’，所以我们没能得到关于九菊一派更详细的情报。”
    “不过九菊一派有四个人来到了千叶县的消息，是可以确认了的，等明天我再和藤原姐姐那边联络一下，应该就可以知道灯笼山那边的情况了。”
    “另外……”
    “实在感谢绿姐姐这次出发前交给我的那把雨伞，如果没有它的话，我可能早就已经丧命在黑衣女手中了。”
    在把情况都说了一遍后，白水秋把书包内的那把雨伞掏了出来，很郑重地还给了雨女，然后认真的道了声谢。
    雨女在反应略微迟钝了片刻后，才淡淡地笑了一下：
    “不用谢……保护你的安全……原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
    空气沉默了片刻。
    然后，就听到雨女又一次开口：“鬼束绫香……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咦？”
    白水秋微微一怔，立刻抬起头来：“绿姐姐的意思是？”
    雨女似乎想了想，才用略微有些晦涩的语气开口说道：
    “七十年前，纱奈第一次去往灯笼山……查探情况的时候……曾经遇到过一个穿着忍者服的女人……和你们今天遇到的这个人……有点相似……”
    “诶？”
    白水秋怔了一下，在短暂的犹豫过后，扭头往鹫峰紫苑那边瞥了一眼。
    后者也同时往她这边看了过来。
    关于黑衣女并非用本体出现，而是使用类似于“傀儡娃娃”的术法的这一猜想，鹫峰紫苑是跟她说过的，而且白水秋自己也存在着这方面的猜测。
    虽然还没有十足的把握，但基本上是可以毋庸置疑的，疑点只是在于，黑衣女使用的这种术法究竟是什么原理，而她的本体又到底是何方神社了。
    而现在……
    雨女却是提供了一条思路。
    也许……这个女人其实就是七十年前出现过的那一位？
    这一点理论上并非不可能，因为在没有亲眼见到过之前，黑衣女的本体是什么样子都是有可能的，是个年事已高的老人也不出奇，只是……哪怕那时候的黑衣女，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年轻少女，到现在也该八十多岁了，至少和神代文山的年龄相仿。
    如此高龄的邪修，能像身体健壮的中年人一样正常走动已经很难得了，竟然还能冲杀在刺杀事业的第一线？
    “嘛，这也说不定。”
    旁边的鹫峰紫苑将身体依靠在墙壁上，用纤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下巴：“像影视作品以及小说里面描绘的那种，越是年龄大的修行者修为越强的情况，的确只是臆想，事实上大部分修行者都会在上了年龄以后，在灵力和体力呈现出极快的衰弱……
    但的确有一些特例，是可以做出这种反常的表现的。
    比如平安时代的安倍晴明、芦屋道满那几位，都是如此，另外还有一些大器晚成的先例。
    所以在没有亲身接触过之前，也不能排除鬼束绫香是其中一员的可能。
    别忘了，清水寺的那位天元大师，今年也已经年近九旬了，可身体状况怕是比六七十岁的年轻人还要出色呢。
    而且，绿也只是这么一说，我想你应该也不是很确定吧？”
    “……”
    白水秋心说“六七十岁的年轻人”是什么鬼……
    不过这个称呼虽然是奇怪了一点，但如果是从鹫峰紫苑口中说出来的话，反倒就只是在陈述一个很简单的事实了。毕竟就算是八十多岁的天元大师，在鹫峰紫苑面前也只是“年轻人”。
    另一边。
    雨女摇了摇头：
    “是的，我并不确定……”
    “因为七十年前的那批……九菊一派的那批修行者……并没有在战斗中报出自己的姓名……只是在偶然间……被我和纱奈偷听到了……而且当年那个女人并没有……与我和纱奈正面拼斗……所以……既可能是同一人……也可能是她的子嗣……”
    “但‘幻离术’和‘血炼术’……的确都是九菊一派内部流传的秘术……只有地位比较高的成员……才有资格修炼……”
    当然了，有资格修炼，和是否有修炼的能力，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前者只需要根据身份的高低。
    而后者则是更吃自身的资质，如果是体质、天资不符合的人，哪怕地位再高，也很难将这两种法术修炼成功。尤其是“血炼术”这种术法，在修炼的过程还很容易受到反噬，一般人很难修炼到高深境界。能做到黑衣女这种程度的，少之又少。
    很显然。
    黑衣女大概就是那种，无论是在九菊一派内的身份地位，还是天赋资质，都很高的人。
    至于是不是当年的那个女人，反而就不是那么重要了，总之确定是敌人就没错了。
    “那，绿姐姐你听说过‘岛津良昭’这个名字吗？”白水秋想了想，又把这个名字也着重提了一下。
    “没有。”
    雨女再一次摇头否认。
    “好吧。”
    看来这一位并不是七十年前的余孽。
    在白水秋安静下来，默默分析着眼下的情报时。
    旁边的鹫峰紫苑也插了句嘴：“说起来，我其实一直有件事情非常好奇，但又一直没有问出来。现在小秋的实力已经今非昔比，勉强可以介入到你我这一级别的战斗中，那么也有资格了解一下了……
    那个问题就是，为什么在你的身上，会存在着雨师神的神力，甚至是它的一部分神格气息？
    如果没有这种力量的话，恐怕三个月前黑泥在灯笼山上引发的那次暴动，也很难被你压制下去吧？”
    “神……格？”
    白水秋眼皮一跳，然后打断了自己的思考，立刻抬头看向面前的两位式神。
    她并不是第一次听到“神格”这个名词。
    上一次听到，还是在六月份的灯笼山集会事件结束后不久。
    当时白水秋尝试着向鹫峰紫苑询问黑泥的底细，从后者那里得到了“伪神明”的回答，并且还顺带着讲解一些关于“神格”的事情。这东西通俗点说，可以理解为一种“信仰之力”的凝聚体，或者说是神明身份的认证，只有拥有足够数量和质量香火供奉的存在才能够获得。
    譬如京都的须佐能乎、稻荷神一，还有被东瀛皇室供奉于伊势神宫的天照大御神，都属于此列。
    自然，也包括了天目神社供奉的雨师神。
    雨女作为天目神社的祖传式神，从芒硝山时期就跟随着白水七咲一路奔波迁徙，在白水一族血脉接连遭逢变故的前提下，代为掌握着属于雨师神的“神明气息”，并不值得奇怪，可若说到神格……就不一样了。
    毕竟这东西与实力强大无关，而是神明身份的象征，理论上是不能被随意剥夺的。
    通常情况下，能带来自这一结果的原因只有一个……
    就是前一任神明已经不在了。
    面对鹫峰紫苑的询问，雨女沉默了片刻，才将视线转向白水秋，轻声回应道：
    “是的……我身上的确有一部分源自于雨师神大人的神力……但这种力量的来源……并非雨师神本人……而是由纱奈转赠的……”
    “纱奈？”
    白水秋拧起眉头。
    而雨女则并没有要卖关子的意思，很快就继续往下说着：
    “当年……雨师神大人……曾经从沉睡中短暂醒来……在神社内出现过几次……并且将自己的一部分神力……赐予纱奈……希望她能够代行自己的神职……将白水一族的血脉长久延续下去……”
    “但是在那之后不久……纱奈就发现了九菊一派的行踪……并且跟踪他们的脚步……窥探到了灯笼山那口黑潭的秘密……”
    “在觉察到那扇‘门’即将打开的情况下……纱奈决定出手阻止……”
    “于是就爆发了七十年前的那场战斗……”
    “如果仅仅是九菊一派……还能够应付……可以因为从‘门’内逃出的那些东西……力量过于强大……就算是纱奈……也无力回天……只能采取最为暴烈的手段……将那些东西彻底镇压下去……”
    “在以身化符，封印黑泥之前……纱奈将一半的神力分给了我……请我代行雨师神大人的职责……”
    换句话说，也就是作为神明的“代行者”。
    这种存在不算很常见，但并非没有。
    从性质上来说，正统神明的“代行者”，和黑泥这种由邪教设立并供奉的“伪神明”有点相似，层次上比后者略高一点，但力量上另说。但像黑泥这种因为与“黄泉之门”联系在一起而变得格外强大的存在，也属于“伪神明”中的特例。
    不过和黑泥相比，雨女显然没有借助人类发展信徒的想法。
    也可能纯粹是为了韬光养晦，避免被九菊一派方面注意到，所以虽然从白水纱奈那里接受了雨师神的力量，但却几乎没有和之后的千代、白水和人等人打过交道，在这数十年间一直处于游离状态，直到白水秋这一代，才终于以式神的身份再次出现。
    就在白水秋这么想着的同时，雨女也在用断断续续的声音接着说道：
    “此后的七十年间……我以雨师神代行者的名义……在成田市内司云布雨……几十年来一直相安无事……后来因为神社的香火日渐稀疏……我不得不陷入短暂沉睡……以减少来自雨师神的那股力量的流失……”
    “直到小秋来到成田以后……才再一次苏醒过来……”
    再然后，就是白水秋所知道的那样了。

第681章
    先是八年前，白水秋和神代惠子一同遭遇野山会的绑架，引得雨女出手，以雷霆手段击杀了位于茨城县废庙内的鸠山长老一行，使九菊一派和白莲宗生出了种种顾虑，不敢再轻易将触手探入到成田市附近。
    ——这一条也因此间接促进了神代财团的迅速崛起。
    然后就是最近几个月，白水秋的灵视能力再度开启以后，所经历的一系列事情。
    直到这里，所有的来龙去脉才算是清晰起来。
    而此前曾经盘旋在白水秋心里的几处疑点，也都在这个时候得到了解答：
    难怪在纱奈殒命后的数十年间，雨师神的“神明气息”会一度从天目神社消失，敢情真正的雨师神大人，早在七十年前就已经因为力量衰弱而陷入沉睡，而成为“代行者”的纱奈和雨女，又一个殒命在灯笼山上，一个也在当了几年甩手掌柜后就渐渐陷入了沉睡。
    所以直到近几年，这股“神明气息”才因为天目神社的香火逐渐旺盛而重新凝聚。
    ——准确的说是近几个月。
    白水秋可还记得，早在四月初的时候，包括立川兰在内的怨灵还能够旁若无人地进入天目神社呢。
    “这么说来……那位雨师神大人的状态恐怕不太乐观。”
    否则也不用将神力分给白水纱奈了。
    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这种做法多少有点临终托孤的味道，而且就连身为“神明代行者”的雨女，都不知晓祂的真实下落，也是一条针对这种猜测的间接证明。
    当然了……
    如果往积极一点的方向考虑，也不是不能解释，比如因为天目神社香火太过稀疏，不足以支撑雨师神长时间留在现世，而在天目神社刚刚因为纱奈等人的努力运作，渐渐有了起色的时候，纱奈又突然丧命于灯笼山，导致神社的香火再次中断。
    如果真相是后面一种的话，那么以神社现在与日俱增的客流量和香火供奉情况，雨师神是完全有可能再次降临的……
    另外，还有一点也得到了解释——
    就是白水纱奈当年究竟是如何做到灯笼山上那番辉煌战绩的。
    在这次茨城县行动之前，白水秋还一度以为，九菊一派内的邪修大部分都是像赤根、犬神使这样的货色，可能比普通的水货修行者要强一些，但是充其量也就是对策组的平均水平，比起土御门家这样的千年世家大有不如。
    直到这次和鬼束绫香一行遭遇，她才意识到，这些家伙的实力远非表面上那么简单。
    在遭受主流修行界追杀的这几百年间，这群邪修虽然终日东躲西藏，可是术法方面的传承却并没有因此丢掉多少，甚至比很多历史悠久的名门大社还要出色。
    像鬼束绫香这种掌握多种失传秘术的存在，更是足以和京都顶尖的修行者媲美。
    若非遇到了拥有众多防身手段的白水秋，换做铃木珠希和十兵卫，或者岩宗虎太郎等人……很可能会被后者达成初见杀的成就。
    纱奈能够在年仅十八岁的时候，就修炼到足以和这群家伙抗衡的地步，而且还将黑泥连同灯笼山的那扇“黄泉之门”一起封印镇压了七十年之久，恐怕其中不仅仅是因为她本身的出众资质，还有一部分原因，要落在雨师神赐予的神力上面。
    可即便如此……
    纱奈依然燃尽了全身血肉，以身作符，才将灯笼山山顶的那口黑潭镇压了下去。
    那么黑泥的成色，恐怕也就需要重新估量一下了。
    “说起来……”
    “三个月前，绿姐姐你在灯笼山上和黑泥拼斗，并且将它再一次镇压回去的时候，也是动用了雨师神的力量吧？”
    白水秋回想起了自己当初感觉到的那股气息。
    虽然只是很细微的差别，但是那个时候的雨女，的确和平时有点不太一样，好像气息中多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而又有点神圣的味道。
    雨女点了点头：“是的。”
    “若非动用了那种力量……再加上纱奈当年留下的布局……恐怕黑泥在那个时候……就已经从灯笼山脱困而出了……”
    “并且……在小秋你的体内，也同样存在着雨师神的力量……虽然只是一小部分……”
    “诶？”
    白水秋愣了一下，随后就渐渐明白过来。
    她大概知道雨女这句话是指的什么了。
    能够和雨师神的神力扯上关系，并且还存在于她体内的东西……想来也就只有被雨女出手安置在她丹田内的那颗“种子”了。
    雨女和纱奈，是从雨师神本人那里得到一部分神力和“神格气息”，才成为神明的“代行者”的。
    而作为“代行者”，雨女自然可以用同样的手段，将一小部分神力再次分离出来，“赐予”白水秋，让她成为“代行者的代行者”。
    嗯……理论上白水秋还可以再次套娃，比如再把加奈子变成自己的“代行者”……
    不过事实上嘛，神力被分到她体内的“种子”这种程度，应该已经非常薄弱了，除非她能够将这颗种子迅速发育成一棵参天大树，否则应该很难再继续分离下去了。再说也没必要。
    这个想法在白水秋心里盘旋了一下，就被暂时按下。
    “最后一个问题，绿姐姐你有什么办法，能够找到那群白莲宗教徒的下落吗？”
    还有云外镜。
    和黑衣女鬼束绫香相比，这东西反而更让白水秋在意一些，毕竟有了这个，九菊一派就等于拥有了随时随地进入“里世界”的能力，这将是一个相当严重的隐患。
    雨女沉默了片刻后，点了点头：“……有的。”
    而且，办法还相当简单。
    ——茨城县的废弃寺庙内，线索中断的两个关键节点，无非是织田信长和驼背老者。
    织田信长是使用第六天魔王的独有能力，将灵魂的主体寄宿在“六道”之中，只以肉身降临的方式出现在人世间。虽然尚不清楚状况，但“六道”多半和神话中的“高天原”一样，是“里世界”内某片比较特殊的区域，不好进行深入探究。
    但驼背老者却是通过【云外镜】进入到“里世界”内的，只要顺着他离开时的那处入口追踪经下去，不难找到他的下落。
    就算那家伙被老妖怪的怪异之火烧死了，【云外镜】应该是没事的，九菊一派不可能放任这么一件能够穿梭阴阳的神器不予理会，多半会派出人员前去寻找，这样一来，就可以借这个机会发现九菊一派的线索。
    这个方法其他修行者做不来。
    因为在不借助【云外镜】这类特殊妖物力量的前提下，他们根本无法将“门”打开。
    但白水秋和雨女不同。
    她们两个都是往“里世界”去过多次的，完全可以在不经外物的情况下进入那边的世界。
    唯一的问题是……
    需要再次前往“里世界”。
    “这件事情……就交给我来吧。”
    雨女轻轻叹了口气：“我会再往那座寺庙走一趟……亲自查验一下那个邪修的下落……不过可能需要小秋你提供一点血液……”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白水秋的血液，就相当于【云外镜】，同样有着打开那扇“门”的能力。
    这个倒是好办。
    白水秋找了根针，用酒精消毒后，就刺破了自己左手的手指，挤了几滴血出来，再贴上创可贴。
    ——她本来是想用刀片把伤口稍微划拉大一点的，反正有【净心符】在，可以随时治愈外伤，但这个念头被雨女和老妖怪阻止了。
    雨女伸出手掌，接住了这几滴血液，然后顺手拢入袖中。
    “那么接下来的调查，就先麻烦绿姐姐了，如果有线索的话，还请您不要轻举妄动，等我和紫苑老师休整完成后，再一起行动吧。”
    在说这话的时候，白水秋目光定定地看着雨女：“九菊一派蛰伏多年，暗藏的底牌不知道有多少，既然能够召唤出一次织田信长，也说明对‘里世界’内的存在有着极深的研究，就算是绿姐姐你，也可能会踩入他们的陷阱。
    而且……
    灯笼山的事情总是要解决的，我不可能一直逃避下去，如果连九菊一派这群家伙都对付不了的话，等黑潭内的那些东西破封而出以后，我们就更加不可能安然无事了。”
    这一次，雨女沉默了片刻，才慢慢点了点头。
    “……好。”
    事情到这里算是商量妥当。
    随着卧室内的空气缓和下来，白水秋一直吊在心里的一口气放了下来，抬手放在嘴边，无声地打了个哈欠。
    “小秋已经困了吗？”
    鹫峰紫苑注意到白水秋的动作，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剩下的事情就由我和绿商量着来做，你就早点休息吧。”
    “那就劳烦紫苑老师和绿姐姐了。”
    白水秋的确有点累了。
    尤其是在冲完了一个热水澡之后，整个身子都变得暖洋洋的，只觉得有股说不出的倦意涌上心头，很想立刻躺到床上睡一觉。既然老妖怪这么说了，她也就不和这两位客气，直接点头答应了下来。
    鹫峰紫苑和雨女对视了一眼，就从卧室内双双离开。
    鹫峰紫苑是翻窗户出去的。
    而雨女则是随着空气中的水雾“瞬移”出去的。
    等到这两位先后离开以后，桃树妖才小心翼翼凑了上来，把菊一文字和太般若长光放在白水秋房间内的刀架上，然后一脸恭敬地欠了欠身，也离开了卧室，回到外面的树林中休整了。
    对于桃树妖来说，通过土壤中的养分和水分，来恢复之前损失的那些妖力，是最快的途径。
    至于风狸和红雾……
    前者恢复最快的办法，就是爬到房顶上去吹风。毕竟小东西的本体是风妖，从风中汲取力量，原本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就是恢复的速度没有直接吸收阴气那么快。而后者则是根本不需要恢复，反而需要一点时间消化之前吞掉的那些鬼物。
    等到把几个式神略微安顿了一下以后，白水秋才脱下袜子，倒身往床上一躺，脑袋一沾枕头，就闭上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迷迷糊糊中，就感觉有人推开了房门，在门口站立了片刻后，才轻手轻脚地进入卧室，帮自己盖上了被子。
    “是惠子吗？”
    白水秋有点困倦地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隙，捕捉到了斜前方一条模糊的身影。
    “嗯，是我。”
    神代惠子本来是想转身出去的，听到白水秋的话，脚步顿了一下，也不急着出门了，而是在床边轻轻坐了下来。
    “虽然我知道秋酱你现在已经很疲惫了，可是夏秋交替的季节，还是要注意一下保暖呢。”
    白水秋眼皮动了动，没吭声。
    神代惠子又接着说道：“刚才我在外面遇到了紫苑老师，从她那里听到了一点关于茨城县的事情，和那些邪恶的修行者厮杀，一定很辛苦吧……要不我来帮你按摩一会儿，放松一下吧？”
    “嗯？”
    说话间，神代惠子就慢慢俯下身子，往白水秋的枕头边靠近过来，将双手轻轻放在白水秋的两侧太阳穴，以轻若无物的力道揉捏了一会儿，然后再一点点向下，挪到了肩膀上，再小心翼翼地按压起来。
    也不知道神代惠子是在什么时候学会这种按摩技艺的，虽然因为体质的缘故，按压时的感觉异常轻柔，不过也正因为如此，白水秋并没有被吵醒，反而有种很放松的感觉油然而生。
    “睡吧，秋酱，待会儿吃饭的时候我会叫醒你的。”
    “嗯……”
    几句话的功夫，白水秋已经悄然进入了梦乡。
    一时间，只听到两个均匀的呼吸声，和床头柜山的闹钟时针走动的声音在轻轻作响着，窗外的天色渐渐开始暗了下来，临近黄昏。
    …………
    与此同时。
    与现世相隔的另外一个世界。
    漆黑的夜幕下，赫然坐落着一座无人的城市。
    到处都看不到人，一条条宽窄不一的街道，好像蜘蛛网一般交错着，也不知道延伸到了多远的地方。
    在其中某一条长街上，赫然有一团青色的火焰正在熊熊燃烧着。

第682章
    是怪异之火。
    在连鹫峰紫苑这个释放出这团火焰的人，都不知晓的情况下，火焰在地面上熊熊燃烧着。
    最开始的时候，还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形，正在这团火焰中挣扎，好像是想要从中逃脱的样子。
    可是很快。
    人形身上的血肉就被炽热的高温迅速烧焦，渐渐变成了一具尸骸，最后连骸骨都被烧成了焦炭，伴随着一阵烤肉的香气，随风飘向了四周。只剩下一面深紫色的镜子还躺在原处，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毫光。
    这具尸骸，显然就是驼背老者留下的了。
    而深紫色的镜子，则赫然是【云外镜】。
    在火焰燃烧着的时候，还陆续有一些影影绰绰的怪物，从周围各个方向聚拢过来，看着那面镜子，一副蠢蠢欲动的样子。
    但似乎是畏惧于那团青色的火焰，所有怪物都没有采取进一步的动作。
    终于。
    所有的燃料都灼烧殆尽，随着最后一片烧化的飞灰随风飘散，火光狠狠跳动了一下，就无声的熄灭下去。
    几个离得最近的怪物立刻向前迈出了脚步，似乎想要将那面镜子吞入囊中。
    恰在此时。
    一股凌冽的风从长街的另一头吹了过来。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黑色的身影，全身都在散发着一股略显压抑的气息，往四周散发开来，有如一柄重锤砸在了周围所有怪物的心头，让它们惊疑不定地抬起头来，朝着那条黑色身影张望着：
    黑影站住脚步，用冰冷的声音开口了：
    “不想死的……都滚开。”
    从黑影口中吐露出来的音节，显得异常艰涩，有如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声音一样，任何一个生活在现世的正常人类站在这里，大概都会感觉到说不出的难受。
    但……
    周围的那些怪物，却好像听懂了她的话。
    开始有“人”呈现出退缩的姿态。
    但更多的还是停在原地，好像在犹豫着该不该走的样子。
    黑影也没有再开口，只是一步步向前走去，速度并不快，在距离【云外镜】还有二十米左右的地方，站定了脚步，然后默不作声地等待着。
    终于，一条“壁虎”率先向前蹿了出去，将长长的舌头吐了出来。
    看它的样子，似乎是打算用自己的舌头卷住落在地上的【云外镜】，然后立刻掉头逃跑。
    可是这个动作才刚刚做到一半，黑影的身形就闪烁了一下，好像瞬移一样出现在了云外镜的正前方，抬手一挥，异常精准地抓住了“壁虎”的舌头。紧接着，就看到一抹淡淡的血腥气从她的袖袍中浮现出来，沿着“壁虎”的舌头迅速攀爬而上！
    只一秒钟。
    “壁虎”甚至连抽回舌头这么一个简单的反应，都没来得及做出，身上就呈现出一片四分五裂的痕迹，然再听到撕拉的一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扯成了碎片！
    墨绿色的血液并没有跟着那些身体碎片四下溅开，而是悬浮在半空中，好像一条细碎的锁链，从“壁虎”葬身之处，和黑影的袖袍连在了一起，随着后者往回一缩手的动作，哗啦啦收拢到了一起。
    这一幕血腥的画面，似乎是把周围的怪物震慑到了。
    黑影不屑地笑了一声，蹲下身来，就准备将地上的云外镜捡起来，再立刻掉头离开。
    然而，就是在这个时候。
    又有一个令人心惊胆战的气息从长街的反方向靠近过来。
    附近的地面开始震颤。
    在所有“人”的视线中，就看到一团银灰色的光影出现在这条街道的尽头，朦朦胧胧的，好像是一个形如多足虫的怪物，正在以缓慢而均匀的速度往这边行进过来。
    虽然看起来不显山露水，好像很寻常的样子，可是随着这团光影的挪动，却是有一种无形的震荡，在空气中悄然浮现出来，扩散到两侧的建筑物和脚下的街道上，看起来就仿佛整个地面都在震荡。
    而事实上……
    这东西的确有着这样的能力。
    周围这片街区的震荡，几乎都是由银灰色光影在无意间挪动的时候造成的，如果它完全认真起来，以想要制造破坏的心态发动能力的话，那么这座无人的城市内，恐怕都要倒下不少建筑物。
    虽然这座无人城市内的“居民”。也并不需要这些类似于人类建筑的房子就是了……
    从看到那东西的那一刻开始，周围的怪物就纷纷开始退却，好像野兽见到了自己的天敌一样，黑影也暗暗垂下眉眼，忽然用锁链把【云外镜】往上一勾，然后立刻转身逃蹿。
    几乎是在同时。
    也不见那团银灰色的光影如何动作，就有一团硕大的冲击波往周围爆发出来，一瞬间扫出了上百米的距离，将范围内许多没来得及做出躲避的怪物都斩成两半。只有黑影，在即将被冲击波卷到的时候，背后浮现出一层光幕抵挡了一下，但依然被这股强劲的气浪远远抛飞了出去——
    嘭！！！
    沛然巨力下，黑影的身体好像一颗破布般，砸到了一面黑色的墙面上。
    然后砰的一声，撞碎了一大块墙体，再落到那片废墟之中。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经过这么一撞，半条命多半已经没了，运气差点可能当场就要暴毙。
    但黑影却只是在落地时狼狈了一下，就重新支撑着爬起身来，握住自己的肩膀，用力将脱臼的骨骼正了回去，再用力吐了一口鲜血出来：
    “可恶……”
    “要不是最好用的那具身体被白水家的巫女干掉了，怎么可能拖到现在才来到这里，而且还被这种笨重的东西追上……”
    说话间，黑影扭头往看了一眼银灰色光影所在的方向卡了一眼，表情中流露出非常明显的忌惮。
    被气浪掀开的衣帽下，露出了一张年近四十的中年女性面孔。
    只是一句话的感叹。
    银灰色光影又动了一下。
    这一次，比刚才那一下并没有减弱多少的冲击波，再一次在半空中浮现了出来，以极快的速度往四面八方飚了出去。
    而黑衣女也在重新爬起身来以后，迅速将【云外镜】塞入怀里，然后双手结了几道手印。
    等到下一道冲击波袭到跟前的时候，这个女人的手印刚好结到了最后一个，只见一团血色炸开，女人的身影在原地凭空消失，只有一股气息在数百米外闪烁了一下，然后迅速远遁。
    银灰色光影的冲击波威力强劲，但行进速度并不快，甚至和“里世界”内的绝大多数邪物相比都慢得出奇。
    等到黑影沿着街道远去，它才慢慢飘到了【云外镜】刚才所在的位置前，停了下来。
    这东西的模样，与其说是像多足虫，倒不如说像是一只水母。
    上面半截，是一团半透明的银色光圈，好像很柔软的样子，正在空气中幽幽浮动，而底下则是一条条密密麻麻、形如节肢的铅灰色细足，正在以悬空的姿态，在这条街道上空的三米五处，慢悠悠地飘荡着，像是在看不见的深水中游泳。
    至于“眉眼”之类的东西，则是一概都没有。
    似乎它根本就不是用“看”的方式分辨周围的事物，而是以某种不为人知的“感知器官”，来捕捉周遭的动静。
    停留了片刻后。
    这东西就拨动了一下那些银灰色的足肢，重新开始行动，往黑影刚才离开的方向“游”了上去。
    所过之处，【云外镜】留下的气息迅速减弱，赫然是被它吸收到了自己体内。
    直到这两者的气息都消失在远处以后，周围的那些“壁虎”之流的邪物，才陆续从周围聚拢过来。有几个来到了黑衣女刚才吐血的地方，舔食着地上的那摊血液。
    直到……
    又是一团无形的漩涡，在这条街区的上空悄然浮现出来。
    这一次出现气息的方向，显然和刚才几次都截然不同了。
    几个还没有散开的邪物，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个变化，立刻扭头看向了漩涡的所在，然后纷纷从自己现在所处的飞奔出来，以极快的速度冲向“漩涡”，似乎是想要从这里逃蹿出去，但是才刚刚行至中途，就有一股潮湿的水汽从漩涡的最中间爆发出来！
    砰——
    巨量的水流在一瞬间分成了七八股，宛如一头头身形颀长的水龙，在低沉的咆哮声中扑了出去，将那些邪物牢牢缠卷起来，再直接拎到了空中！
    邪物们纷纷发出了音色不一的嘶鸣，开始奋力反抗。
    但紧接着，就听到一连串嘭嘭嘭的脆响，所有的邪物在短短数秒钟时间内，被一条条水龙接连捏爆，模糊的血肉四处飞溅，然后再被水龙化作的水浪冲刷出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溶解。
    漩涡下方。
    一个手持雨伞的绿色身影浮现了出来，站在这条街道的中央，往周围看了一圈，当视线落在那些血肉上面的时候，眼神中流露出一抹毫不掩饰的厌恶之意：
    “果然无论看到多少次……”
    “都会觉得这座城市内的东西……令人作呕呢……”
    短暂的沉默过后。
    雨女又把视线定格在了刚才被黑衣女撞塌的那片墙壁前，再顺着那处残破的记忆，一直看向了黑衣女和“水母”先后消失的方向。略微犹豫了一下后，这个女人就抬起脚步，往那边追了上去。
    身形闪烁了几下，迅速消失在这条街道的尽头。
    …………
    “秋酱？该起来了哦。”
    惠子轻柔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白水秋感觉到有人从旁边轻轻拍了自己几下，后知后觉地睁开眼睛，慢慢从熟睡中醒了过来：“是已经天亮了吗？”
    “噗——”
    神代惠子抿唇一笑，然后轻声说道：“并没有，只是千代婆婆已经把晚饭做好了，我知道秋酱你现在还很困乏，但是在外面奔波了一天，不吃饭可不行哦，等填饱了肚子以后再回来睡觉吧，不然到半夜的时候会胃痛的。”
    “……好吧。”
    白水秋也意识到自己在半睡半醒间问了个傻问题，微微闭上眼睛，长舒了一口气后，才双手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神代惠子一边搀扶着她在床上坐起来，一边将刚才已经从柜子里取出的干净袜子拿了过来，作势要帮白水秋穿上。
    白水秋是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回到卧室后就直接入睡的，脚上自然不可能穿着袜子。
    不过看到惠子的动作，她还是下意识地出声阻止：
    “等等，这种事情我自己来就可以……”
    “没事的，看你还没睡醒的样子，还是我来吧。”
    说着，神代惠子就把把白水秋的左脚抱在怀里，双手慢慢将一只白袜套上，然后又把另外一只也依样穿上，再细心地帮白水秋把双腿放到床下下方，帮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睡衣，才笑眯眯地说道：“可以了，走吧，去吃饭吧。”
    “嗯……”
    早在刚才感觉到惠子用白嫩的手指摩挲着自己脚面的时候，白水秋脑海中的睡意就已经驱散了七八分，这时候差不多完全清醒了过来，点了点头后，就跟着神代惠子一起出了卧室，到盥洗室洗了个手，再来到餐厅吃饭。
    不得不说，惠子的按摩技术还是很不错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专门找家里的女仆请教过——这种技能对于神代财团家中的女仆来说应该不是很难。
    按照白水秋白天时那番战斗的激烈程度，这会儿原本是应该肩膀有点发酸的。
    不过经过神代惠子的一番按摩，这会儿居然没什么反应。
    不禁让白水秋的心里稍微有点活络了起来。
    或许……以后可以多让惠子帮自己按按？
    这个念头，让白水秋自己都有点哑然失笑，微微摇了摇头，就拉开了椅子，在餐厅内坐好。
    千代和日向飞鸟，还有加奈子等人已经到齐了。
    嗯，老妖怪不在……
    毕竟这个女人的“式神”身份还需要对千代等人保密，而且刚才也是从卧室后面的树林中悄悄饶过来的，神社内自然不可能给她准备额外的饭菜了。不过以老妖怪的体质，就算一顿两顿不吃饭，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我开动了。”

第683章
    等身为长辈的千代先动了筷子以后，白水秋几人才跟着动筷。
    吃饭的时候，免不了又是一番询问。
    在自家奶奶，还有日向飞鸟等不知情的人面前，白水秋没有把茨城县的事情说的那么详细，只是将“捣毁白莲宗据点”的事情简单概括了几句，然后叮嘱自家神社的几位小心一点。而关于黑衣女一行的那一段则是被直接省略掉了。
    毕竟这些消息牵扯到了九菊一派，还有“第六天魔王”这种传说中的存在，说出来没什么用处，只会让千代等人徒生担忧。
    不过千代也只是出于关心，想要了解一下情况，在大概知晓了事情经过以后，就并没有再问下去。
    反倒是日向飞鸟在旁边默默地扒拉着米饭，听了一会儿，然后小声询问了几句关于九菊一派的事情。
    这也正常。
    毕竟日向飞鸟的家庭，就是被白莲宗这一邪教破坏掉的，现在蓦然听到这群家伙“落网”的消息，自然会有些心绪澎湃。
    “也就是说，白莲宗的高层人员现在基本上都已经被茨城县的警方逮捕了？”
    “那个……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也差不多该回下野町了，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在这里叨扰秋和千代奶奶，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再住下去的话，时间就……”
    末了，日向飞鸟有点吞吞吐吐地说道。
    “诶？”
    白水秋怔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不，今天捣毁的这一处，只不过是白莲宗众多据点中的一处而已，还有许多助纣为虐的教徒没有落网。在白莲大圣人本人落网之前，说这些还为时过早。
    而且……”
    而且下野町的日向水产店，现在还处于被烧毁的状态，不重新修缮一下是没办法住人的。而日向飞鸟的父母和哥哥，现在都已经被送到监狱里面了，只凭这个还处于未成年阶段的女孩，就算回去也做不了什么。
    这个原因，白水秋有点不便明说。
    但神代惠子却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微微一笑，停止了夹菜的动作，然后适时地轻声补充了一句：
    “而且就算飞鸟你回去，下野町那边也没什么能说得上话的亲人了，还不如留在神社，与秋酱还有千代婆婆一起生活，反而更加轻松一些呢。再说了，你不是还担任着神社的兼职巫女吗，住在这里的话，工作的时候会更方便一点吧？”
    “这……”
    日向飞鸟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说起来，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日向飞鸟俨然已经成了这个家庭中的一员。
    如果不是这个女孩的父母以及祖父母都还健在，而且东瀛民间并没有这种传统，千代都有点要认飞鸟作“干孙女”的意思了。
    “那好吧……”
    在几人的劝说下，日向飞鸟略显纠结地点了点头，把回家的打算又咽了回去。
    以这个女孩容易被人说服的性子，白水秋还真不放心把她一个人放走，万一在这种关键时节出了问题，牵扯到的面可就广了……
    而千代则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看向白水秋，又多问了一句：
    “对了，秋酱，之前雨神祭的时候，我曾经听文山和圭介说到，白莲宗与关东地区的野山会交往甚密，而且那位白莲大圣人，还曾经在野山会的几位大家主面前，展露过一些匪夷所思的‘神迹’。
    这件事情，是真的吗？
    难道那位白莲大圣人……也是一位术法有成的修行者？”
    “这个……”
    白水秋用余光往神代惠子的方向瞥了一眼，笑了笑：“那位白莲大圣人的确有些术法方面的手段，但没那么夸张，只不过是一些奇淫巧技，外加对外吹嘘的手法罢了。也就是野山会的那群家伙自己蠢笨，才会被这种拙劣的伎俩骗到，不遗余力地帮白莲宗发展势力……
    总之这些事情，奶奶您就不用担心了。
    这次千叶县和茨城县联手，已经制定了相当周密的行动计划，应该不日就能搜寻到他的下落，再将他缉拿归案。”
    “那……西郊的灯笼山那边……”
    说到这里，千代脸上的表情变得有点复杂。
    作为天目神社的神主，她早就从一些蛛丝马迹，还有麻美先前那次拜访时留下的信件中，得知了白水纱奈当年在灯笼山上发生的事情。虽然并不知晓具体的内情，但也知道其中蕴含的凶险。
    再加上白莲宗与灯笼山有所牵扯这一情报，也就很自然地生出了几分针对白水秋的担忧情绪。
    如果白水纱奈当年的悲剧，再重演一次的话……
    对于千代的隐忧，白水秋大概也能猜得出来，当即轻声宽慰了几句，打算等飞鸟等人不在场的时候，再找个机会跟自家奶奶详细交流一下，以免老人家胡思乱想。
    不过她自己也不知道灯笼山最新的情况。
    估摸着还是要和对策组方面联络一下才行。
    饭后。
    白水秋帮忙刷洗了一下碗筷，就再次回到卧室。
    没有像往常一样修炼呼吸法或者绘制符箓，而是坐在书桌前，仔细回忆了一会儿之前在茨城县和黑衣女鬼束绫香、以及樱花树海内的那些怪物斗法时的画面。力求将每一处最细微的细节，都考虑在内。
    这么做，主要是为了给冥想积累素材。
    这段时间，随着雨女和老妖怪的悉心调-教，白水秋的灵力水准和战斗意识与之前相比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
    这种进步，不仅体现在退治妖物的时候，也同样在冥想方面发挥着作用。
    以前白水秋在脑海中构筑出来的战斗场景，有点类似于“清醒梦”。
    不管画面如何贴近真实，总是有一些细微之处，会让她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可现在的她，已经可以在构筑出战斗场景的时候，把战斗时的声音、气息、乃至气流波动和空气湿度这些细节，也都在脑海中一五一十地勾勒出来，从而形成无限接近于真实战斗的情景，几乎分辨不出真假。
    在这种情况下，白水秋通过冥想战斗获得的，不仅仅是剑术、弓术上的身体记忆和熟练度，就连精神层面的力量，也会得到一定程度的细微增长。
    然后再进一步反哺和增强战斗场景的真实度，形成良性循环。
    当然了……
    这种进阶版的冥想，也是有弊端的。
    第一个是为了提高冥想的真实度，需要先尽可能地把之前遭遇的战斗细节考虑清楚。要做到这一步，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往往需要把战斗回忆个几十遍，对心力的消耗不小。
    而第二个嘛……
    就是因为精神力量的增强，白水秋在冥想状态下感受到的痛感，也从最开始比现实中弱化了很多倍，变成了无限接近于真实场景的程度。
    但和得到的回报相比，也算是有得有失了。
    等到把今天晚上的战斗经历，全部回忆一遍，时间已经不知不觉地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顺带着，白水秋又额外花了二十分钟左右，把织田信长和老妖怪战斗时释放出的那团黑色风暴也细细回忆了一遍。
    ——虽然她没有和织田信长正面交手，但是也通过【青羽箭】，间接介入到了它和老妖怪的战斗中，在冥想中不太精确地模拟一下后者用出的手段，理论上还是能做到的。
    等这一切都准备完成以后，白水秋略微做了几个拉伸的动作，活动了一下，就抱着试试看的念头，当场尝试了一次和鬼束绫香的战斗。
    按照白水秋的预估，只要鬼束绫香不立刻自爆，她应该能和这个女人过上几十招。
    然而……
    几乎是在刚刚进入到冥想状态，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白水秋就看到一抹雪亮的锋刃从自己划过，等到回过神来，胸口已经多出了一个硕大的血洞，赫然是被鬼束绫香用“指虎”贯穿了胸膛。
    下一秒，白水秋就从冥想中脱离出来，感觉胸口有点隐隐作痛。
    “怎么……”
    和想象中有点不太一样？
    白水秋揉着胸口微微蹙起眉头，休息了几分钟，感觉疼痛不再那么明显以后，就再一次投入了战斗。
    接下来的情况，和第一次差不太多，最长的一次战斗也就持续了一分钟左右的样子……
    经过四五次实验以后，白水秋终于确认，自己之前能在鬼束绫香的刺杀下安然归来，属实有几分侥幸。
    在没有桃树妖、红雾和风狸这几位式神的助阵，也没有傀儡娃娃的帮助，只能以本体一对一单挑的情况下，她的近战能力的确远远不是鬼束绫香的对手，而术法方面的能力，包括鸣雷玉，也因为鬼束绫香的行动速度太快，而根本来不及使用。
    几乎每一次，都是被这个黑衣女人轻松刺杀。
    而就算她能够祭出鸣雷玉也没用。
    因为“血炼术”状态下的鬼束绫香，几乎没有疼痛的感觉，身体机能也远远不是正常人类可比，就算是被鸣雷玉的“七连雷”当胸劈中，也依然可以在飞出去的前一秒，想办法把白水秋一起带走。
    同归于尽，自然就等于是输了。
    接连四五次尝试都以这样的结果告终，白水秋也被弄得有点没脾气了。
    虽然冥想中受到的伤势，并不会体现在现实中，但是多次受到刺杀的疼痛累积起来，也还是让她有点呼吸不畅。
    “算了。”
    “还是明天再说吧。”
    估摸着以自己现在的状态，再这样强行练习下去，收效也不高。还不如等明天睡足以后，先找鹫峰紫苑请教一下对付这类对手的诀窍，然后再进行修炼，总比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傻乎乎地摸索要好。
    于是，白水秋索性中断了冥想。
    从床上跳下来，原地活动了几下，又揉了揉还在作痛的胸口，然后去盥洗室洗漱了一下，回来睡觉。
    这一觉睡得很沉。
    直到第二天早上。
    六点钟左右，天光放亮。
    白水秋还在半睡半醒之间的时候，就感觉到眼前有几行文字掠过，等到窗外的晨曦透过窗帘洒落到卧室内，照在她的眼皮上时，她才慢慢睁开眼睛，视线朦胧地看到了眼前的一串文字：
    【日常任务：退治邪祟（进行中），当前进度0/100】
    “……又刷出新的任务了吗？”
    回想起来，上一次系统发布“日常任务”，还是在八月中旬的时候，【操办雨神祭】。从祭典结束后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快半个月了，因为中间一直在经历各种事情，白水秋甚至都有点忘记了系统的存在，直到现在才终于又看到了后者发布的任务。
    “还真是……”
    隔得有够长的啊。
    迟疑了一会儿以后，白水秋才清醒过来，把注意力放在了这次的任务内容上面。
    “退治邪祟”，顾名思义，没什么好解释的。
    白水秋这段时间对付过的各种怨灵、妖怪、乃至“里世界”内的邪物，都属于“邪祟”的范畴，再加上从对策组接取的任务，退治邪祟对她来说已经家常便饭了。
    可……
    任务所要求的邪祟数量，却是“100个”。
    现在这个年代，可不是一千年前那个百鬼夜行的平安时代了。据说在平安时代妖魔祸乱最为严重的时候，从京都的朱雀大道一路走下来，就能遇到不下十几只鬼怪，以至于赖光四天王之一的渡边纲，都以“能否走完朱雀大道而不遇鬼”为条件，和友人打赌。可现在……
    白水秋遇到邪祟的概率，已经比对策组内的大多数人要高很多了。
    但这几个月下来，遇到过的所有鬼怪祟物加在一起，有没有一百只都不好说，所以系统发布的这个任务，就多少有点强人所难了。
    不过好在只是“日常任务”。
    和“限时任务”不同，这种任务是没有时限要求的。
    所以……
    “只能多花一点时间慢慢完成了……”
    反正自己现在能够加以提升的地方还有很多，不管是符箓咒术，还是灵力修行，至于法器方面，有灵鹿弓和鬼切，再加上昨天刚从织田信长那里缴获而来的两把刀，短时间内倒也不缺什么。刚好借着这次任务，慢慢磨砺一下这些方面的修行成果了。
    大概考虑了一下，打定了主意后，白水秋就掀开被子坐起身来，长长伸了个懒腰，再下床走到盥洗室。
    洗脸，刷牙。
    等到一捧清凉的水流拍在脸上，白水秋才算是彻底地清醒过来，对着镜子把脸上的水滴擦拭干净，准备依照平时的习惯去后山的小溪边修炼一会儿拳术和呼吸法，等到太阳完全升起以后，再回到自家神社内，和千代、飞鸟一起吃了早饭。
    今天是周日。
    不用上学。
    对于白水秋来说，这是个好消息。
    刚刚经历了一场颇为艰苦的战斗，她也没什么心思再以巫女的身份出去招待客人，索性摸了一天鱼，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努力肝了几个小时的符箓。
    樱花树海一战中，她手中积攒的上百张火铃符被消耗过半，需要尽快加以补充。
    然后，鸣雷玉的勾玉也要找个时间，进行填补充能。
    还有，红雾吸收樱花树海内那些黑红虚影的事情，也需要和老妖怪商量一下，看看需不需要再给它洗一次脑……这一点，白水秋昨天就想问了，但因为从雨女口中听到了关于白水纱奈的事情，所以一时忘掉了。
    但这几条也不用太着急。
    毕竟刚刚结束这么一次战斗，按照对策组的正常作息规律，自己应该能清静个几天。
    除非成田市内很快就再次爆发棘手的灵异事件，特勤组无法解决，只能让她前去处理，但那种可能性的几率显然不大……
    一个白天的时间，都在绘制符箓中度过。
    等到下午，阳光变得没那么猛烈的时候，白水秋自己一个人来到后山的小溪边，修炼了一会儿呼吸法和驭水诀。
    老妖怪也在这个时候悄然出现在天目山上。
    双方打了个招呼过后，白水秋就把自己在刺杀术方面的问题，向鹫峰紫苑讨教了一番。
    这个女人见多识广，在千年的寿命中，自然也是接触过一些忍者的，对这些家伙擅长使用的手段并不陌生。
    “刺杀性质的忍术吗……我的确有那么一点点了解吧。”
    按照鹫峰紫苑的说法，忍者的训练其实相当枯燥。
    从最基本的打熬筋骨，到各种精神韧性方面的修炼和淬炼，哪怕是精神生活有所欠缺的古代时期，都很少有人能够顺利完成这些试炼，更不用说容易沉浸于各种娱乐产品的现代人了。
    所以被鬼束绫香用来刺杀白水秋的那具身体，要么是九菊一派内部精心培养出来的秘密武器，要么就是被这群邪修，从某个至今仍然没有断绝传承的忍术世家弄出来的受害者。
    考虑到这样一个千锤百炼的忍者的培养难度，再加上性价比方面的问题，显然是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而无论真实情况是哪一种，这具身体都必然是从幼年时期就开始修炼忍术，到被炼制成“傀儡”之前，差不多有二十年左右的功夫，再加上短时间内榨取潜力的“血炼术”，就算和古代那些有名的暗杀术宗师相比，也不逊色。
    白水秋的八极拳造诣其实还算不错，但是和黑衣女掌握的那种刺杀性质的忍术，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近战手段。
    因此输给这家伙，倒也不算丢人。
    “我会通过自己在修行界的人脉，打探一下现今尚存的那几家忍术世家的现状，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鹫峰紫苑是这么说的。
    “另外……”
    “虽然我并没有进行过这方面的修炼，但也算是和忍者这一群体打过一些交道，模仿他们惯常使用的手段，和你切磋一下，帮你找找感觉，并不是什么难事。并且我手中还有几件从当年的敌对忍者手中多来的东西，都是他们曾经使用过的特殊法器和兵器。
    怎么样，想试试吗？”
    “下次吧……我还是先在冥想中训练一下比较好。”
    在白水秋这么说了以后，鹫峰紫苑微微一笑，并没有多做纠缠。
    “对了，绿姐姐昨天出去以后，还没有回来吗？”
    白水秋顿了顿，又忍不住问起了关于雨女的事情。
    她是昨天下午从茨城县回来，然后跟雨女提起那边的事情的，而后者则是在晚饭前的时候，就离开了天目山，前往茨城县的那座废弃寺庙寻找线索。这一点，是鹫峰紫苑亲口告诉白水秋的，现在时间已经差不多过去了二十多个小时，雨女迟迟没有再次出现，难免让白水秋有点担心。
    不过，鹫峰紫苑却是一点都不着急：
    “这还事情用不着担心，那个女人也算是‘里世界’的常客了，对那边的了解比你我都深，就算遇到了难以预知的情况，也能够很轻易地全身而退。就像当年把你从那里带出来的时候一样。”
    “至于时间……
    ‘里世界’内的时间流速，和现实世界的是有差别的，而且不同区域的时间流速还不尽相同。虽然我们这边已经过了接近一整天，但雨女在‘里世界’内的时间，可能才过去几个小时。
    所以不用着急，再稍微等等，会回来的。”
    “时间流速？”
    白水秋挑了挑眉。
    她在前一次进入“里世界”，接到了“电话亭”内那通电话的时候，就曾经设想过这个问题。而且作出了“两个世界时间流动速度不一致”的猜测，现在算是得到确认了。
    看样子，雨女昨天还是向鹫峰紫苑透露了一些情报。
    当然……
    更大的可能是鹫峰紫苑自己猜测出来的，然后用自问自答的方式，通过雨女的反应推断出正确答案。否则以雨女的性子，就算有心像这个女人透露情报，也不可能一次性说太多。
    尤其是关于当年曾经把白水秋从“里世界”带出来的事情，就更不可能向鹫峰紫苑透露了。
    因此，白水秋也就不再多问，只是默默地将精力投入到了修炼上面。
    等到这一天的训练结束以后，她先回到自家神社冲洗了一下身子，然后掏出手机，在LINE上跟铃木珠希聊了几句。

第684章
    这次交谈的目的有两个。
    一来，白水秋是想要问问茨城县那边的行动进展如何。
    二来，则是想通过铃木珠希了解一下灯笼山的近况。
    前一个意图，很快就从铃木珠希那里得到了回应——
    鹫峰紫苑从白莲宗长老记忆中挖出来的那个地址，已经经过了茨城县警方的查验和推理，还有特勤组的反复核实，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白莲大圣人一个私生子的居住地址。
    这位老家伙作为整个白莲宗的最高领袖，私生活相当混乱，但也不知道他是那些乱七八糟的药丸吃多了，还是在得到黑泥赐予的“力量”同时，也付出了某些代价，生育能力变得相当低下，虽然已知的情妇就有好几个，但只有一个私生子，还是在十多年前生下的。
    也正因为如此，白莲大圣人对自己这位唯一的血脉后代非常看重，每年都会有亲自前去探望好几次。
    而且这些行动都会瞒着白莲宗的长老、干部进行。
    之前作为情报来源的那位长老，还是在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下，才发现了这一点的，本来只是当做秘密埋藏在心中，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但可惜遇到了鹫峰紫苑这个可以直接查看记忆的BUG，因此还是暴露了出来。
    现在，茨城县对策组已经在那位“私生子”的住所附近布下了天罗地网，正在等待着白莲大圣人自投罗网。但后者暂时还没有现身。
    知悉了这一点后，白水秋又顺带着提起了第二个意图，也就是有关灯笼山的问题。
    按她想来，铃木珠希知道的情报应该是比自己多的。
    可得到的回答却有点出乎意料。
    从周六那天开始行动以后，铃木珠希和十兵卫就一直待在茨城县，处理白莲宗的事情，还没有来得及离开。
    自然也就没有关于灯笼山的第一手情报。
    不过铃木珠希却是在电话中提到，灯笼山那边好像又来了一批援军。
    “是东京对策组的人？”
    白水秋的第一反应是这个。
    但铃木珠希却是在电话中予以否认：“不，好像是从京都过来的……据说是八坂神社的人。”
    “咦？”
    对于这个名字，白水秋并不陌生。
    两个月前她去京都参加IH全国大赛的时候，曾经与这个神社打过一番交道，而且彼此间相处的还算比较融洽，尤其是与气势凌人的土御门家对比起来，反差更是鲜明。
    从逻辑上来说，京都八坂神社，和东京的朝仓神社，社家都是朝仓家，双方原本就是同气连枝的关系，在分家遭遇了麻烦的情况下，宗家方面派出援手，也是合情合理的。更何况朝仓麻美和朝仓理绘还是双胞胎姐妹的关系。
    但还是让白水秋有点意想不到。
    “不知道从京都过来的是哪一位？”
    面对白水秋的询问，铃木珠希摇头浅笑：“我也不知道，这个消息还是我从西平小次郎队长那里听来的，但连他也不清楚具体内情。好像说是灯笼山山顶出了点状况，所有参与这次守卫的人员都被强制与外界断开联系，目的是要在他们身上调查什么东西……
    唔，可能是有……内鬼？”
    最后这个词，是被铃木珠希用很小的声音说的。
    从个人层面上，这种事情自然是谁都不希望的，但既然采取了“封锁消息”这种东西，那么恐怕有七八成的可能，还真是出于这个原因。
    白水秋沉默了一会儿，打了个哈哈，算是把这个话题揭了过去。
    反正这种事情也不用她来背锅。
    既然八坂神社方面特意派出了援军过来，那么多半不是无的放矢，很可能是朝仓理绘用卦术测算出了什么——当初白水秋在“青冈站”进入里世界的时候，就是这个女孩算出了成田市这边的变故，并通知了鹫峰紫苑，才让后者及时赶了回来。
    所以，问题不大。
    相较而言，白水秋反倒更好奇，八坂神社过来的人是哪一位。
    她上次在京都，也算是见过几个朝仓家的族人了，其中朝仓龙谷、朝仓时雨、还有文泰，都是实力不俗，兼且精明干练的人，这次的援军也大概率是由其中的一位或者几位带队。
    反正不可能是由朝仓理绘，或者身为家主的朝仓秀和亲自过来就是了……
    和铃木珠希的这段交流，只是一个小插曲。
    从第二天开始，白水秋又恢复了白天上课、晚上回家训练的正常作息。
    当然了，每天下午放学后还是要到弓道部去待一会儿的，毕竟“心眼”的修行不能落下，偶尔，白水秋也会在绪方等几位高年级的学长忙不过来的时候，帮新近加入社团的学员们解答一下问题。
    当然了……
    说是“解答问题”，但对于大多数学员而言，应该用“借机搭讪”来形容更合适一些。而且每当白水秋开始讲解，和做动作示范的时候，都会有不少学员凑过来围观，让绪方不得不大声呵斥了几遍，才勉强维持住了秩序。
    为此，绪方还特意向白水秋道了个歉，弄得她都有点不好意思。
    “嘛，帮助大家也是我作为弓道部一员应尽的责任啦，反正学长您也知道，加入社团的大部分人都是兴趣使然，真正醉心于弓道运动的只是少数。只要能帮一两个这样的同学指点迷津，就已经很好了，没必要苛求太多……”
    白水秋的心态倒是很平和。
    毕竟，她这段时间也算是被围观惯了。
    先前在京都IH大赛上的场面，还有雨神祭的时候，比弓道部内的这些可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有了这些经历打底，白水秋已经能做到对投向自己的注目礼泰然处之。
    就这样，时间转眼到了第三天下午。
    这天放学后，白水秋像往常一样早早收拾好了课本，到弓道部训练了一个小时射术以后，就和惠子一起从学校回到神社，还没来得及更换巫女服，就看到三位意想不到的位客人出现在了天目神社的庭院前。
    两女一男。
    其中两个女孩的模样，看起来相当相似，除了发型气质有所不同，几乎就是同一个人的样子。赫然是一对年龄相仿的双胞胎姐妹。
    而男性则是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而且对于白水秋来说，同样看起来相当眼熟，甚至让她有种再次回到了京都的错觉。
    “理绘姐姐，还有文泰叔叔？你们怎么过来了？”
    没错。
    这几位前来天目神社拜访的客人，正是朝仓麻美和朝仓理绘姐妹，而跟在后面的中年人则是朝仓文泰。
    对于后者的出现，白水秋倒是并不意外，毕竟她早就从铃木珠希那里得到了情报，并且作出了一些猜测。可是对于朝仓理绘本人居然出现在成田市内这一点，白水秋就觉得很有些惊讶了。
    这个女孩……居然会亲自来到成田市？
    果然……
    是因为自家妹妹的缘故吗，出于对朝仓麻美在与九菊一派的斗法中受伤的担心，所以才亲自带队前往支援？
    白水秋心里猜测着可能的原因。
    而对面的朝仓理绘则是微微一笑，对她没有什么生疏的表现，点头致意了一下后，就开口打了个招呼：
    “又见面了，小秋，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
    算算时间，从京都的落雷山谷事件发生到现在，也已经过去快两半月了，的确是蛮久了。
    旁边的朝仓文泰也欠了欠身，语气很尊敬地说道：“白水小姐，好久不见，这次冒昧前来打扰，还请见谅。”
    “文泰叔叔太客气了。”
    白水秋笑吟吟地回应了一句，然后将视线投向了朝仓麻美，有点疑惑地挑了挑眉。
    女孩显然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微微一笑：“理绘姐姐和文泰前辈，是在前两天才刚刚赶到这边的，得知我要到天目山来，便一起过来拜访一下你和千代神主，事先没来得及告诉你，实在抱歉。
    他们两个都是很值得信赖的人，关于九菊一派的事情，并不需要对他们保密，所以……小秋你应该不会觉得妨碍吧？”
    “当然不会。”
    白水秋微笑着点了点头，想了想，转身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还请几位随我入室一叙。”
    如果这次跟随朝仓麻美过来的，是除铃木珠希和十兵卫以外的其他对策组成员，或者其他不认识的朝仓家族人的话，那么白水秋可能还会慎重考虑一下可靠性的问题。
    不过朝仓理绘和文泰这两位，就无需担心了。
    前者一手卜卦之术出神入化，论起对“黄泉之门”的了解，甚至比白水秋这个身上流淌着能够打开“门”的血脉的人，都要清楚地多。而且貌似还与白水家有着一些丝丝缕缕的渊源，想来是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出卖白水秋的。
    只是……
    对于朝仓理绘为什么会突然从京都过来这个问题，白水秋倒是有点吃不准缘由。
    只能先邀请两人入室，打算待会儿再好好询问一下。
    朝仓理绘等人也算是远道而来的贵客了。
    抛开私下里的交情等等不谈，朝仓理绘在朝仓家的地位，有点类似于土御门家的那位土御门清五郎，也就是所谓的“少宗家”。理论上是有可能在若干年后成为八坂神社的下一任神主的。
    正因为如此，朝仓理绘才能够随意驱使辈分更高的文泰，还有同样修为不俗的朝仓龙谷、时雨等人。
    ——这一点细说起来，其实有点不太寻常。
    因为像京都朝仓这样的大家族，不可能像白水家这样每一代只有一两个子嗣，以朝仓秀和与朝仓理绘之间的年龄差来看，理绘上面不太可能没有其他的兄长，在这种情况下，她依然能被以“少宗家”的身份培养，想来要么是几个哥哥太废，要么是朝仓理绘资质太强。
    但考虑到血脉同源，出现降维打击的可能性也不大。
    所以多半是与朝仓理绘的那种卜算能力有关。
    不管怎么说，以这个女孩的出身和地位，亲自前来造访，都是一件需要郑重对待的事情。
    白水秋将这三位带到会客厅以后，借着打热水泡茶的间隙，跟自家奶奶知会了一下，千代很快就跟着一起过来，寒暄了一阵，才由白水秋代为行使招待客人的职责。
    “那么，就由我先开始说吧。”
    “虽然这些情报，我已经在电话中和藤原秘书说过一遍了，但有些细节性的东西，还是当面再交流一下比较好。”
    说着，白水秋就把茨城县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叙述了一遍。
    从樱花树海，到“血炼术”，到织田信长，再到从“代理教主”那里得到的一系列关于白莲大圣人的情报……
    朝仓麻美几人默默地听着，一直等到白水秋把事情说完，才开口询问了几句。
    白水秋就他们的提问一一作答。
    “……好吧，大体情况我们已经清楚了。”
    “那么接下来，就由我说一下灯笼山那边的事情吧。”
    朝仓麻美和朝仓理绘互相看了一眼。
    后者没有开口，只是轻轻扬了扬下巴，朝着自家妹妹示意了一下，然后朝仓麻美就先开口，开始讲述了灯笼山那边的事情。在这个过程中，朝仓文泰则是一直默不作声地坐在旁边，眼观鼻，鼻关心，丝毫没有要插话进来的意思。
    说起来……
    早在麻美一行来到天目神社的时候，白水秋就已经注意到了。
    和前几次碰面的时候相比，这一次的朝仓麻美，状态似乎出奇的虚弱。
    不仅整个人的气息极为萎靡，好像大病初愈的病人一样，一张秀气的面庞上也显得格外苍白，几乎看不到丝毫血色的样子。
    这种状态出现在朝仓麻美身上，是一件非常反常的事情。
    结合前两天从藤原七海那里听到的几句话，白水秋心里隐约猜到了什么——
    “是和那两个九菊一派的邪修斗法的时候，留下来的伤吗？”
    这个猜测，很快就在朝仓麻美的讲述中得到了印证。
    灯笼山的战斗经过并不复杂。
    相比于白水秋遇到的黑衣女和驼背老者，前往那边的两个九菊一派成员，年龄都不算太大，正是多数修行者的实力巅峰期，无论是灵力、体力，还是术法熟练程度、对阵经验等等，都在生平最佳的水平。
    而且身边都带着性情凶悍的式神。
    虽然那两个式神的个体强度，都不如黑衣女和驼背老者召唤出来的织田信长，但是在彼此配合的情况下，也已经比一般的妖怪强出太多了。以相川兄弟两人的实力，居然完全无法与之对抗。
    为此，朝仓麻美也召唤出的自己的式神，以一敌二。
    相川兄弟则是各自对上了一个修行者。
    本来胜面是很大的。
    可是就在战斗进行到关键时刻的时候，突然发生了一件意外——
    “这件事情，是我的一时疏忽……”
    朝仓麻美深吸了一口气，脸色显得很不好看：“小秋，你还记得你之前曾经向我们发出过提醒，说是要小心从‘黄泉之门’内逃出来的最后一只邪物的事情吗？”
    “……记得啊，怎么了？”
    白水秋点了点头。
    对于这件事情，她的印象还是蛮深的。
    主要因为一直到现在，她还有一条任务没有完成——
    【可选任务：击杀从灯笼山逃蹿出来的邪物，每击杀一只，奖励勾玉一枚，当前进度3/5】
    任务要求的五只邪物，白水秋只亲手猎杀了三个，而剩下的两只，一个是被对策组的另外一组成员抢了人头，另外一个则是至今下落不明。在雨女接连下了三四天暴雨都没有找到的前提下，白水秋不得不暂时放弃了对这东西的追踪。
    可现在……
    朝仓麻美突然提起这个，是什么意思？
    “那只邪物，其实从很久就一直潜藏在我们身边了。”
    “可能是从盂兰盆节前后那次，由黑泥引发暴动发生时，它就已经附身在相川兄弟中的弟弟身上，然后悄无声息地蛰伏下来，直到这次九菊一派发动袭击的时候，才突然占据了相川弟弟的意识，倒戈往我这边杀来……
    由此引发了后续的一系列连锁反应。”
    朝仓麻美的修为固然出类拔萃，可以在式神的配合下以一敌二。
    但是面对突然反水的相川弟弟，和随之一同杀来的九菊一派邪修，就力有不逮了。
    但朝仓麻美也是个行事果决的性子。
    以一敌四的情况下，当机立断，立刻采取了以伤换伤的打法，迅速斩杀了那名九菊一派邪修，然后又斩下了相川弟弟的半条左臂——其实既然能斩断半条左臂，那么理论上也可以直接将其击杀，但因为后者是“队友”的缘故，所以朝仓麻美刻意留了几分余力。
    再之后，朝仓麻美的式神也爆发妖力，强行吞掉了敌方两只式神中的一个。
    作为代价，朝仓麻美的后背和右臂遭受了重创。
    尤其是后背，被那名邪修的法器直接刺入血肉，大量的阴气涌入体内，全靠麻美的意志力撑着，才没有显露出来。
    在自忖没有十足把握取得胜利的情况下，两个来袭者中剩下的岛津良昭召回自己的式神，从灯笼山狼狈撤离。
    虽然这场袭击最后是被平息了下来，但是交战双方都是损失惨重。
    九菊一派方面一死一伤。
    对策组方面，作为绝对主力的朝仓麻美身受重伤，相川兄弟同样一死一伤。
    而最为麻烦的，还是相川弟弟在战局混乱之际，将自己体内的灵力引爆出来，向封印黑泥的阵法发起了自杀式的袭击——这也是相川弟弟死亡的真正原因。
    虽然阵法的主体还在，而且这一次黑泥并没有趁机挣扎脱困，可是弥漫在灯笼山山顶的‘黄泉之门’气息，却是变得比之前浓郁了许多。
    这两点，造成了铃木珠希先前提到的“封锁消息”。
    毕竟，这次带头“造反”的，可是千叶县对策组的重要成员相川兄弟中的一个。
    事发的时候，朝仓麻美等人可不清楚他为什么会突然反水。
    如果这对兄弟其实是被九菊一派收买了，或者从一开始就是九菊一派出身的内鬼，那麻烦可就大了去了……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对策组方面自然要对剩下的哥哥进行严密监控，并且严格控制整个灯笼山一带的对策组成员的动向，防止里面还有其他的九菊一派奸细没有被揪出来。
    再者说……
    “黄泉之门”的气息从灯笼山往四周弥漫开来，也是一件相当麻烦的事情。
    无论对策组要为此采取什么样的行动，都显然不能把这个消息扩散开来。否则恐怕在东瀛修行界内部，就要出现一些分歧和骚动了。而那种结果对于处理事件本身，有弊无利。
    “也就是说……”
    白水秋消化了一会儿从朝仓麻美口中得到的消息，然后慢慢抬起头来，目光直视着对面的朝仓姐妹，语气很认真地问道：“从灯笼山逃出来的最后一只邪物，果然是‘邪脑’？”
    “应该是了。”
    朝仓麻美点了点头，然后往自家姐姐的方向看了一眼。
    朝仓理绘微微一笑，就从怀里掏出了一只拇指大小的玻璃瓶，放在了茶几上：“我也曾经在麻美还有藤原秘书那里，听说过一点关于你所书写的‘邪脑’的事情，但是亲眼所见却还是第一次。
    借助于小秋你之前描绘出的那些特点，我们通过一些手段，成功发现并捕捉到了‘邪脑’的本体，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这东西了。”
    白水秋下意识地低头往桌子上看去。
    玻璃瓶里面……空空如也。
    不，虽然从视觉上什么东西都看不出来，可是白水秋能够很清楚地感觉到，在这只小瓶子中，有一缕非常微薄的气息正在悄然弥漫着，试图从瓶子的封口处逃蹿出去。但是因为贴在那里的符箓，所以无论如何扑腾，都无法脱身。
    “……吾行一令，诸神有请，左右，目清，急急如律令！”
    随着白水秋默念起【开灵目敕令咒】，将灵力灌注于双眸之中，视线中逐渐有东西开始浮现出来。

第685章
    随着白水秋目光过处，就看到在这口玻璃瓶的底部，赫然趴着一团透明的虚影。
    形状有点让人不敢恭维，就像是一团……
    脑花？
    嗯，就是在一些火锅店里能看到的那种能吃的脑花……
    只不过体积缩小了无数倍。
    眼前的这个东西，大约只有指甲盖大小，形如椭圆的柔软身体上面，遍布着密密麻麻的褶皱，边缘处还是无数的细丝，好像一条条触手般，正在沿着玻璃瓶内壁上下爬行蠕动着，沿途还留下了一道道淡淡的粘液，横七竖八地布满了玻璃瓶的内壁。
    嗯……感觉有点恶心。
    不过还好，这东西已经被封印了起来。
    ——这个玻璃瓶大概也是一件法器，可能是专门用来封印邪物的，除了瓶口外面贴着的符箓以外，瓶子的外壁上面也用非常细微的笔触勾勒出了一条条符文的印记，共同构筑成了一种特殊的阵法。
    “其实我也看不见这东西，只是在知道了它的存在以后，才能感觉到一点点气息。”
    朝仓麻美笑了笑，轻声说道：“在操控着相川弟弟的身体，反水成功以后，这东西就在我们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悄然离开，附身到了另外一名特勤组成员身上。
    还是姐姐和文泰叔叔赶到以后，亲自出手才抓到了它，然后再封印到这口玻璃瓶里面的……
    嗯，姐姐之前在京都的时候，就是卜算到了灯笼山这边可能会出现意外，所以才带着文泰叔叔一行赶了过来。
    另外，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之前断绝了所有守在灯笼山附近的成员和外界的联系，并且第一时间限制他们行动的原因，因为只要没有把‘邪脑’找出来，那么整个灯笼山的防守都有可能遭到瓦解。
    像这样的东西，的确太可怕了……
    如果数量再多一点的话，恐怕就不仅仅是相川兄弟，就算是我，也要被它控制了。”
    那样的话，封印黑泥的阵法只怕已经破了。
    “……”
    白水秋看向了朝仓理绘。
    后者微微一笑，樱唇轻启，轻声说道：“的确如麻美说的那样。
    我在战斗方面一无所长，只是在卦术方面，略微比一般人多了那么微不足道的心得，另外灵视能力也比多数人稍微强那么一点点。所以才能提前算出这边的情况，并且看到这只‘邪脑’的存在。
    不过如果是小秋的话，我想你应该也一样能很清楚地看到它的模样吧？
    大体上应该是一团透明的脑花，长度只有一公分，在有意隐匿气息的情况下，就算是专精感知能力的修行者，也很难觉察到它的方位。”
    “的确如此……”
    白水秋点了点头。
    老实说，她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东西的样子。
    上次在“无人的城市”中，她虽然与“邪脑”打过一次交道，但因为当时的情况紧急，无心恋战，再加上还没有弄清楚“邪脑”的能力作用原理，所以白水秋很快就扔下那名被附身了的特勤组成员，匆匆离开了。正因为如此，她只记住了“邪脑”的气息，却不知道它的模样。
    现在看来……
    难怪能让那位特勤组成员，乃至身为修行者的相川兄弟在不知不觉间中招。
    在完全看不见的情况下，恐怕只有等到被附身了以后，才会意识到这东西的存在了。而这个过程只要稍微慢一点，可能就没有恢复过来的机会了。
    从另外一个角度上来说……
    连朝仓麻美都看不见，白水秋也需要用【开灵目敕令咒】才能够看清楚的东西，朝仓理绘居然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并且出手抓住……
    这个女孩的灵视能力，恐怕绝不是比一般人强那么“一点点”。
    而是比当世的绝大部分修行者都要出众。
    或许，朝仓理绘，才是当今修行界的第一人，而且比朝仓麻美，以及京都土御门家的那位土御门真悟还要出色，才能绝不仅仅局限于卜算之术这一方面……
    “这东西……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白水秋按下了心思的思绪，将视线从“邪脑”身上收回来，看向了对面的朝仓姐妹。
    作为姐姐的朝仓理绘开口回应道：“这种邪物的能力，对于对策组的绝大多数人来说都太过危险，没办法像以前那些东西一样，交给有关部门研究调查，所以我想请你身边的那位式神，帮忙探索一下，看看能不能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
    “你是说……青鹭火？”
    “是的。”
    朝仓理绘点了点头：“青鹭火除了操控火焰以外，也格外擅长操控记忆方面的能力，和‘邪脑’有相通之处，如果是她的话，应该能够从这东西身上发现一点什么。”
    “……”
    白水秋抿了抿嘴唇，想了一下：“这样的话，我可以把这件事情向她转告一下，至于她肯不肯帮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虽然我们之间有着式神契约的关系，可是我也不好随便向她发号施令。”
    “那是自然。”
    朝仓理绘含笑应道。
    接下来，空气短暂安静了片刻。
    还是白水秋开口打破了沉默：“说起来，上个月中元节的时候，是理绘姐姐将我进入‘里世界’的消息测算了出来，并且转告给了青鹭火，才让我得以安然无恙地从那里脱身出来。虽然时间已经隔得有点长了，但还是要感谢理绘姐姐。”
    “……那种事情，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朝仓理绘挑了挑眉，然后轻描淡写地回应道：“我原本应该更早一点向你发出提醒的，在那个时候向青鹭火发出示警，其实已经有点晚了。如果不是那个女人直接飞过本州，及时赶到成田这边的话，说不定情况会变得相当麻烦。”
    “不，能做到这种程度，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又客气了几句后，朝仓理绘再次开口：
    “对了，刚才麻美已经说到，小秋你应该也注意到了，和能够附身在修行者的身上‘邪脑’相比，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事情中，更麻烦的，是相川弟弟临死前发动的那招自杀式袭击。
    中元节的时候，包括黑泥在内的一众邪物，已经借着阴气大盛的时候发动过一次突围，让纱奈前辈当年留下的阵法出现了一处缺口。
    而这一次，因为相川弟弟，准确的说是‘邪脑’，让刚刚修复的阵法再次出现破损。
    而且随着这几次行动，那处阵法对‘黄泉之门’的封印已经变得很不稳固，所以……”
    “所以？”
    “所以，就算黑泥短时间内不采取新的行动，也可能会有一些不妙的事情，在灯笼山所在的山域周边，这几座邻近的城市内发生。就像……
    当年的平安京一样。”
    说到这里，朝仓理绘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当然了，这只是一个类比而已，真实情况肯定不会像平安时代的‘百鬼夜行’那么夸张，毕竟只要纱奈前辈的阵法还没有完全损毁，那么包括黑泥在内的绝大多数邪物，就都无法轻易离开灯笼山。
    最多只是三三两两的邪物从里面逃蹿出来罢了。
    但不排除‘黄泉之门’的气息向外界溢散出来，从而在各个城市内形成一处处阴域，甚至是一部分‘里世界’的可能性。
    那样的话，整个关东地区的灵异现象，可能会以极快的速度增长，就连不具备灵媒体质的普通人都有可能遭遇到，那样的话，虽然不会有黑泥破封而出那么麻烦，但对我们而言，也是一个很糟糕的结果。”
    “……”
    白水秋轻咬着贝齿，没吭声。
    朝仓理绘描述的这种问题，自然是很严重的。
    但是和这一现象本身相比，白水秋却是率先想到了自己前连天刚刚从系统那里接取到的任务。退治100只邪祟……
    该不会是指这个吧？
    毕竟，“里世界”那种地方，是从数千年前就已经出现的，盘踞在那里面的邪祟数量不计其数，如果把上次白水秋带着三岛等人进入的时候，遇到的那些“水渍人形”之类的东西都算上，那么光是她那一次亲手退治掉的邪祟，就已经有十几个之多了，再加上三岛和黑木大斗等人解决掉的，至少二三十个邪祟是有的。
    退治一百只邪祟，若是放在“里世界”内进行……最多也就是两三趟的事情。
    所以……
    这个任务的意思，其实是在暗示这种现象，并且鼓励她去猎杀“里世界”内的这些邪祟？
    以系统的能力，提前测算到这一情况的出现，倒也不算稀奇。
    甚至都不用“预测”，因为灯笼山那边的变故，发生的时间是上周六，也就是白水秋和鹫峰紫苑前往茨城县对付黑衣女一行的时候，而系统发布任务的时间，则是在周日。
    理论上，只要知道了灯笼山那边的确切情况，就能轻而易举地判断出“百鬼夜行”出现的可能。
    不过这些问题没必要过分纠结。
    因为如果真是有大量的阴域可能会在近期陆续出现的话，那么问题就不在于白水秋是否想要进入“里世界”，而是当这种碎片化的“里世界”出现的话，她需要用什么样的办法来应对了。
    因为“阴域”这种区域一旦出现，里面不可能只有一个两个邪物。
    想要全部解决，绝对是个不小的工作量。
    “如果是那样的话……”
    白水秋再次看向了朝仓理绘：“理绘姐姐你们打算怎么办？”
    空气短暂沉默了片刻。
    就听到朝仓理绘用不疾不徐的语气，轻声回应道：“接下来，我和文泰会接替麻美的工作，驻守在灯笼山上，提防黑潭内的那些东西趁乱而出。”
    “在强攻失败，并且还付出了惨重伤亡的情况下，九菊一派方面应该也会改变策略，采取别的行动方案，需要小心提防。”
    “而周边几个城市内的这些阴域，可能就要劳烦小秋你，还有本地对策组的各位了。”
    “在这些阴域形成之前，我也不敢肯定它们出现的地点，但是根据阴气的流转轨迹，确定几处概率较大的区域，还是能够做到的。而且千市市的警察本部那边我也已经联络过，有任何最新的消息，我会及时与你们沟通的。”
    “明白了。”
    白水秋听在耳中，脸色郑重地点了点头。
    “这一点你们不用担心，成田市毕竟是我从小生活的地方，而且灯笼山上的那些东西，也与我白水家的前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如果真的出现那些东西，我会尽力处理的。”
    关于灯笼山的话题，到这里算是告一段落。
    这时候，白水秋又看了一眼对面的朝仓麻美。
    这个女孩的实力，她大概还是有些了解的。
    但……
    这是以各自都不动用真正的底牌为前提，从之前的那几次切磋来看，她和朝仓麻美的水平应该相差不多。不过在真正面对敌人的时候，无论是她还是朝仓麻美，展露出来的实力都不仅如此，所以孰强孰弱，就不太好说了。
    虽然她很怀疑，朝仓理绘的灵力水准可能还要在麻美之上，但这并不意味着如果这对姐妹切磋的话，朝仓理绘能够取胜。
    毕竟，灵力强弱是一回事，实力高低又是一回事。
    至少论起近身作战的能力，朝仓麻美应该是现在的修行者中，出类拔萃的存在，在战斗中受到这种程度的重伤，更是一件很少见的事情。
    因此，白水秋在犹豫了一下后，就从怀里摸出了几张【净心符】，化作符水，向朝仓麻美递了下去。
    “这种符箓是我们神社的秘传，主要是用来治愈外伤的，可能对你有点作用……”
    话虽这么说。
    但按白水秋估计，朝仓麻美受到的伤势应该不仅仅是外伤，有可能还有一些术法层面的伤害，类似于阴气侵蚀之类的，这些就不是符水能够治愈的范畴了。不过作为朋友，无论有没有用，都该尽点心意。
    “谢谢。”
    朝仓麻美笑了笑，就把杯子接了过去，低头看了一眼后，就不假思索地喝了下去。

第686章
    咕咚，咕咚——
    空气再次变得安静下来。
    只听到朝仓麻美喝水的声音在房间内轻轻响起。
    等到自家妹妹一杯符水下肚以后，朝仓理绘才再次开口，微笑着说道：“该说的事情基本上已经说完了，我们也差不多该告辞了，不知道小秋妹妹还有什么事情要问我们的吗？”
    “……没有了。”
    白水秋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
    反正朝仓理绘一行既然从京都过来了，一时半会儿肯定不会再回去，如果真的再有什么事情，之后再联络也很方便。
    直到这时候，朝仓姐妹才真正起身辞行。
    在白水秋也跟着起身，准备送客的时候，朝仓理绘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回过头来：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
    “我这趟从京都过来的时候，曾经卜算过茨木童子的下落，根据算出的结果，那家伙现在已经从京都离开，往千叶县这边行进，具体的目的地不知道，但很可能是冲着小秋妹妹你，还有青鹭火而来的。
    所以，这段时间你们出行的时候尽量小心一点，毕竟那东西的伪装能力极其出色，之前还曾经假扮成北条家的家主在京都蛰伏了数月有余，如果那东西真的到成田市这边来了，别被它骗到了。”
    “茨木童子吗……”
    白水秋脸上流露出了然的神情：“我知道了，多谢提醒。”
    顿了顿，白水秋又问了一句：“对了，既然能测算出茨木童子的位置，那理绘姐姐你是不是也可以用那种卜卦之术，揪出那群九菊一派成员的下落？”
    至少，和朝仓麻美正面交过手的岛津良昭，应该是可以追踪的。
    面对她的询问，朝仓理绘笑了笑，开口回应道：
    “我的确对这方面进行过几次测算。”
    “不过九菊一派的这群人，情况稍微有点特殊。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身上都有着一种很奇特的禁制，能够最大限度的迷惑和屏蔽掉来自术法和法器的追踪、探测作用，就算是我的卜算之术，测算出来的结果也偏差很大，像是受到了极为严重的干扰一样。
    在没有信物的情况下，很难算出他们的准确位置。
    不过不用担心，这也正是我和文泰来到这边的原因，我们会尽快想办法，顺着九菊一派的这次行动，入手调查他们的踪迹的。”
    “……好吧。如果以后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事情，还请随时和我联系，我会知无不言。”
    这一次，双方是真的道别了。
    朝仓姐妹出于礼貌，前去和千代打了个招呼。
    然后就由白水秋一路将这几位送到门口，目送着她们的身影消失在参道上，就转身回往室内。
    第一件事情是先把理绘一行带来的“邪脑”拿到自己的卧室，小心收好。
    单轮妖力的强弱，“邪脑”在“里世界”的众多邪物中并不显眼。
    但是要说到对人类的威胁性，这东西可就比大江山鬼族还要恶心。
    至少白水秋是这么认为的。
    她甚至都不敢把这东西放到自己的【封妖卷轴】内，而是单独腾了一间柜子出来，把收纳着“邪脑”的玻璃瓶小心翼翼地放好，确认不会被人碰到以后，才轻舒了口气，慢慢站起身来。
    然后又找了张便签纸，写了一行文字贴在柜门外侧。
    虽说有玻璃瓶的封印在，而且神社内室无非就那么几个人，一般情况下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但对待这种东西，还是小心为上……
    “等今天晚上老妖怪过来的时候，就把这东西给她看看，然后尽快解决掉吧……”
    白水秋这么想着。
    当天的晚饭过后。
    白水秋给鹫峰紫苑发了个消息，把“邪脑”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然后就坐在自己的卧室里，借着等待老妖怪前来的时间，开始进行每日例行的冥想训练。
    在冥想中和鬼束绫香又互相伤害了几次以后，她才捂着肩膀，停下来休息，同时默默盘算着追踪九菊一派的事情。
    算起来，这已经是从茨城县回来的第三天了。
    而雨女从天目神社出发，前往茨城县的那座废弃寺庙追查驼背老者下落，也差不多过去了两天时间。但直到现在，这个女人依然没有从茨城县回来。
    这个结果，不禁让白水秋犯起了嘀咕。
    哪怕听鹫峰紫苑说过“时间流速”不同的事情，她也还是有点担心，怀疑自家这位式神是不是在“里世界”遭遇了埋伏，或者遇到了别的什么事情，被耽搁了。
    但因为“里世界”和现世彼此隔绝，没办法实时联络，所以就算再怎么担心，她能做的也就只是继续等待了。
    “话说……”
    上次在里世界遇到的那个“电话亭”，好像就能够连通里世界和现世？
    如果下回还能遇到这东西的话，或许可以把它抓过来，看看能不能开发一下那种打电话的能力，以后当做对讲机使用，应该是个不错的主意……
    呼——
    思绪浮动间，一股风声从窗外吹了过来。
    一股熟悉的气息出现在白水秋的感知范围内。
    扭头看去，就见鹫峰紫苑的身影悄然出现在神社后方的树林内，招了招手。
    四目相对后。
    这个女人就径直翻过窗户跳了进来，刚想像往常一样先说上几句调侃的话，就被白水秋把装着“邪脑”的玻璃瓶翻出来，递到了跟前：
    “这是什么？”
    “是理绘姐姐从灯笼山那边抓到的邪物，也就是上次我跟你说过的‘邪脑’。”
    之前在青冈站的那一次，鹫峰紫苑是在白水秋带着三岛等人进入“里世界”待了一段时间以后，才从后面进去的，然后直接顺着那根羽毛的气息追踪到了白水秋所在的位置，并没有和“邪脑”打过照面。现在算是第一次看到这东西。
    听到白水秋大概说明了一下情况以后，这个女人就一只手摩挲着下巴，盯着玻璃瓶内的“邪脑”观察了一会儿，才啧啧了几声，抬手揭开了瓶身上面的封印符箓。
    “虽然之前已经猜测过这东西的模样，但真正看到的时候，果然还是觉得很恶心啊……”
    符箓一开，“邪脑”立刻就往外一蹿。
    “？！”
    白水秋眼皮一跳。
    这一刻，她分明看到，这东西的模样从刚开始那团形如“脑花”的形态，变成了一团透明的雾气，在一瞬间就蹿起了近一米高，然后作势就要往白水秋这边扑来，但是身子还在半路上，就被鹫峰紫苑从后面探出两根手指，无声无息地捏住了。
    “啧啧，还真是个有活力的小东西呢。”
    在被捏住的时候，“邪脑”已经到了白水秋身前不到一尺的地方，差一点就要没入到她的衣领中。
    所以鹫峰紫苑的视线也先往白水秋的领口看了一眼，才微微眯起眼睛，看向了被她自己捏在手里的东西。
    “之前在灯笼山的时候，这东西也是用这样的手段，附身到那几个对策组成员身上的吧？”
    “大概是吧……”
    白水秋点了点头。
    刚才朝仓麻美提到相川弟弟被附身的时候，并没有明确说出附身的完整过程，不过从刚才的那一幕上，却也不难看出这东西当初是怎么做的。
    本身具备的那种出色的隐匿能力，能够不被大多数修行者觉察，就已经很可怕了，居然还能将身体雾化……
    的确是防不胜防。
    如果真要研究“邪脑”的能力运作原理，在不考虑风险的前提下，其实亲身体验一次是最有效的，但是风险太大。既然有老妖怪在，白水秋也就不打算冒险。
    另一边，鹫峰紫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脸上玩笑的神情收敛了一点，然后手指微微用力，将手里的“脑花”捏紧。
    妖力涌动。
    这一刻，就看到这个女人的双眸中，逐渐浮现出一抹淡淡的青色。
    这种现象，白水秋并不是第一次见到了，分明是老妖怪使用“篡改记忆”的前兆。不过这一次，鹫峰紫苑双眸中显现出来的那一条青色，却是在几秒钟的时间内不断加深，直到变成了有如墨色的颜色，一双秀眉也拧了起来。
    “怎么样？”
    “这东西……”
    鹫峰紫苑没做声，仔细感知了好了一会儿，才将妖力渐渐收拢起来，然后沉吟了片刻，轻声说道：
    “啧啧，我还是第一次接触到这么奇特的生物。”
    “什么意思？”
    “怎么说呢，能够通过附身的方式，得到被附身者的记忆的邪祟，我也遇到过不少，比如画皮就是一个，还有很多通过吞食同类而不断滋生壮大的怨灵。
    但是这些妖怪吞噬掉的，与其说是‘记忆’，倒不如说是‘执念’。也就是只有灵魂中印象最为深刻、或者情感最为强烈的那一部分记忆，才会被画皮之流窥探到，但是这些和被附身者的一生记忆相比，只是很少的一部分。
    可这只‘邪脑’……
    却可以将被附身者的全部记忆，都毫无保留地吸收起来。”
    “我刚才只是大概看了一下，就在这只‘邪脑’的识海中，看到了不下十个人的所有记忆，从刚刚出生，到最后身死的时候，甚至是连宿主本人都忘掉了的记忆，都在其中，累积起来足足有数百年。”
    “竟然……有这种事情？”
    白水秋微微睁大眼睛。
    她自己也是有着“灵觉”这种，可以在一定条件下探知到他人记忆的能力的，所以对鹫峰紫苑的描述很能理解。
    就像她之前探查西园寺浅子、犬神、乃至星熊童子等妖怪邪祟的记忆时，看到的都是一些零碎的片段。尽管区别于被探测者的身份和生命尺度不同，片段的内容有多有少，但肯定都只是一部分。
    然而……
    邪脑得到的记忆，却是“全部”。
    这就意味着两件事情——
    第一，“邪脑”的伪装能力，必然比画皮之流要强，因为从记忆中获悉的信息量更大，其中必然还包括了原主生前的生活习惯。
    第二，这种东西对人类社会的理解，也比绝大多数更加深刻。因为人类本身对于社会的理解、世界观的形成，都是在长年累月中不断积累下来的，只靠吞噬一星半点零碎的记忆碎片无法领悟，但如果是全部的话……
    就说不定了。
    白水秋心里思绪浮动。
    “唔……”
    鹫峰紫苑又探索一会儿，好像确认了什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种名为‘邪脑’的邪物，可能就是寄生于大脑，或者说‘记忆’中的‘寄生虫’。并且食物就是这些记忆，吞噬掉的越多，就会变得越强。
    然后，它就可以凭借自己的喜好，选择和更换自己的宿主，甚至凭借自己吞噬的这些记忆，完美地扮演成被附体的人，连最亲近的亲人都无法分辨出真假。
    过程中几乎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从这个层面上来说，它应该算是比茨木童子更棘手的伪装者。
    如果让这种东西出现在人类社会中，恐怕会对整个人类社会造成极为严重的威胁。”
    “确实……”
    老实说，这只“邪脑”的这一次现身，造成的后果就已经很严重了，如果被附身的不是相川兄弟，而是朝仓麻美的话，那么黑泥现在多半已经破封而出了。
    ——当然了，看到别人被附身，和自己被附身，性质还是不太一样的，以麻美的灵力水准，未必不能在被附身的情况下把“邪脑”揪出来。
    但换个场合再假想一下，如果“邪脑”出现的地点，不是灯笼山，而是别的什么地方，比如某位高层政要，或者修行世家的家主身上……
    那就只能用可怕来形容了。
    “还有别的情报吗？”
    “尤其是和灯笼山，还有黑泥有关的那种？”
    白水秋从桌子上翻出了一个记事本，把鹫峰紫苑提到的这些“邪脑”的能力作用原理都记了下来，然后抬头看向老妖怪。
    “别的情报啊……”
    鹫峰紫苑微微闭上眼睛，捏着“邪脑”的两根手指微微用力，做了一个挤压的动作：“嗯，还有一点。
    就是这东西之前生活的地方，应该也是一处‘里世界’，但并不是那座【无人的城市】，好像是一处深海，周围都是黑漆漆的，看不到一丝光线的存在……”
    “深海？”
    白水秋脑补了一下，有点奇怪地说道：“那个……紫苑老师你说的应该就是那处黑潭吧？”
    她也曾经骑在老妖怪的脊背上，看到过灯笼山山顶的景象。
    那口黑潭的确通体黝黑，就像是深沉的沼泽，看不到一丝光亮。
    “嘛，也有这种可能……”
    鹫峰紫苑想了想，微微点头：“不过不管是什么地方，我倒是在这里，看到了一件有意思的东西呢……”
    “？”
    “这个模样，应该是一株白色的莲花吧……”
    “？！！”
    白水秋瞳孔骤然收缩。
    白莲？
    “那在它旁边……有类似于七芒星的标志吗？”
    说这话的时候，白水秋咽了一口唾沫，表情有点紧张。
    同时，一幅画面已经在她心里悄然浮现出来——
    那是在日向水产店的火灾事件发生后，她去了日向飞鸟家里，看到的那本由白莲宗发放的画册，上面的主体部分是一个黑色的逆七芒星标志，而在七芒星中间的那片空白处，则是嵌着一株含苞待放的白莲，看起来有种妖异的感觉。
    莫非……
    那个标志的源头是在这里？
    “没有。”
    鹫峰紫苑摇了摇头：“那株白莲，好像是被一个透明的六面体包裹了起来，与外界的一切隔绝……六面体有点像是一处用来封印的阵法，除此之外，就看不到别的东西了。”
    “六面体……”
    白水秋微微眯起眼睛，心思电转。
    该不会……鹫峰紫苑从“邪脑”的记忆中看到的，并不是什么“里世界”的场景，而根本就是那片黑潭下的画面吧？白莲和六面体，实际上是白水纱奈当年遗留下来，用来封印黑泥的东西……等等，“以身化符”？
    犹豫了片刻后。
    白水秋终于还是忍不住，把自己心里的猜测向鹫峰紫苑问了出来。
    “你说‘人符’啊……”
    “这方面我倒是略微有点了解。
    所谓‘以身化符’，其实是一种难度很高的术法，没有特定的修炼过程，但是却需要对灵力有着极高的掌控力，再加上无比强大的灵魂力量。
    因为这种术法本身，是要以肉身作为符纸，而以灵魂作为画笔，耗尽自己的全部生命力，画成一张‘人符’。
    能做到这一步的，通常都是某个时代最为出色的那一批修行者，而当他们面临无法打败的强敌时，以燃烧自己的未来为代价，绘制出来的‘人符’，往往有着超乎寻常的效果，甚至能够将实力远胜于自己的对手封印。
    据说古早时期曾经杀戮过超过万人，让整个人世为之颤栗的‘杀戮鬼’，就是被当时的修行者以‘人符’镇压的，这也是东瀛历史上，最早出现‘人符’的先例。
    如果是白水纱奈的话……应该是有这样的手段和觉悟的。”
    “原来是这样……”
    白水秋脑补了一下绘制“人符”的画面，心里有种淡淡的孤寂感油然而生。
    换位思考一下，假如当年站在灯笼山上的人是她……
    她应该是不会采取这种做法的。
    如果没有视死如归的觉悟，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的。
    “所以……既然这张‘人符’，是由纱奈奶奶的血肉和灵魂绘制而成，那么现在人符还没有失效，是不是意味着，纱奈前辈的灵魂还没有完全消散？甚至……可能还‘活’着？”
    这个问题，似乎把鹫峰紫苑问住了。
    这个女人睁开眼睛，往白水秋这边看了一眼，想了想：“不知道。”
    “因为历史上使用‘人符’的例子太过稀少，连我也不曾亲眼见到过，所以用过了人符以后会是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
    “不过在我个人看来，答案恐怕不太乐观。
    如果白水纱奈镇压的只是一个黑泥，那么她的灵魂的确有可能大部分还保存完好，可是那处黑潭下面，不仅仅是一个黑泥，还有一扇‘黄泉之门’，以及数不清的从那边逃过来的邪物。
    能够把所有这些东西，镇压七十年之久，已经相当难能可贵了。
    就算是‘人符’，应该也已经到了极限，再加上白莲宗和九菊一派常年累月的献祭，造成的一点点的蚕食瓦解，那处封印到现在还没有被破，大概都是因为白水纱奈生前残留的执念在运作，而执念这种东西，已经不算是‘灵魂’了。”
    说到这里，鹫峰紫苑顿了顿：
    “不过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而已，还无法真正定论，你如果真想知道答案，还是等雨女那个家伙回来，从她那里确认一下吧。”
    “嗯。”
    白水秋点了点头。
    接下来，鹫峰紫苑又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把“邪脑”的记忆仔细捋了一遍。
    在确认没有什么更新的情报线索以后，才将妖力收拢起来，轻吐了口气。
    “能探知到的，差不多就是这些了。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东西？”
    白水秋只思考了一秒钟，就开口问道：
    “杀死这东西……需要怎么做？”
    “如何处理”这种问题，完全不需要考虑。
    且不说“邪脑”这种邪物，对人类社会可能造成的威胁性，就说白水秋手里那个“击杀灯笼山邪物”的任务，就给了白水秋充分的动机干掉这东西。一枚鸣雷玉勾玉和一只“邪脑”，显然是前者更重要一些。
    但如果鹫峰紫苑想要把这东西带回去研究一下的话，就另说了……
    好在，老妖怪并没有这个打算。
    得到白水秋的回应后，这个女人就起身走到了她旁边，将手里捏着的“邪脑”用妖力包裹着，递到她手里过来，然后又手把手从背后握住白水秋的右手，示意白水秋将灵力凝结成有如实质的压力，慢慢往“邪脑”身上倾轧了过去。
    最后就听到砰的一声——
    形如脑花的“邪脑”被直接捏爆了。
    【可选任务：击杀从灯笼山逃蹿出来的邪物，每击杀一只，奖励勾玉一枚，当前进度4/5】

第687章
    随着这行文字在白水秋面前显现出来，猎杀邪物任务的最后一枚勾玉终于到手。
    ——至于4/5中空出的那一个，是因为之前被对策组的其他成员抢了人头，所以无法凑齐整数了，幸好白水秋并没有强迫症，所以也没有觉得很难受。反正这条任务提示也不是一直挂在她面前的……
    只是……
    在白水秋捏爆“邪脑”以后，这东西体内就有一些形如粘液的事物，往四周溅射了出来，落在她的手指和掌心上，有种异乎寻常的粘稠触感，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呓……感觉有点恶心啊。”
    白水秋甩了甩手指，一脸嫌弃的表情。
    但这种“粘液”，应该是一种妖力具现化的产物，并非实质，所以没办法用这样的方式甩掉。
    “稍等一下。”
    鹫峰紫苑微微一笑，手指前蹿起一抹极其细微的火苗，似乎是要帮她把这些粘液烧掉。
    可还没有采取行动，红雾就从白水秋身边悄悄探了出来，好像一条小蛇一般贴着她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攀爬到手掌附近，轻轻舔舐起来。伴随着一阵略显酥痒的感觉，刚才那种粘稠的触感渐渐褪去，连带着周围那些“邪脑”残留下来的气息，也跟着消散一空，全部都被红雾吸收过去了。
    “额……”
    白水秋扯动了一下嘴角，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这只式神。
    红雾的动作很快，从贴着她的手臂来到手心附近，到把手指上的那些粘液舔干净，前后最多也就十秒钟左右。所以在它吞噬“粘液”的过程中，白水秋甚至都没怎么反应过来。
    “话说，紫苑老师……”
    白水秋犹豫了一下，还是抬头看向了鹫峰紫苑：“红雾在茨城县的时候，就在樱花树海内吞噬了大量的灵体，现在又吞噬了‘邪脑’，接连吃下这么多东西，不会造成什么问题吧？”
    在白水秋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鹫峰紫苑正把手臂从她身边撤回去。
    而这个女人的一双眼睛，也同样在看着红雾刚才的动作，听到白水秋的问话时，先是想了想，才开口回答道：
    “问题嘛，可能是会有一点，毕竟这些灵体内都蕴含着为数不少的怨念和戾气，吞食过多，有可能会影响到红雾本身的性情，甚至变得像你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那样凶残暴戾。
    不过那样并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影响，因为你已经和它签署了式神契约，这东西再怎么凶残，也必须无条件服从你的命令，在面对敌人的时候凶残一点，反而于你还有好处。
    如果你实在介意的话，也很简单。
    那我就再把它的意识清洗一遍，反正这件事情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用不了几分钟的。”
    “……”
    听了这话，白水秋还没什么反应，红雾就先颤动了一下，然后好像一条小蛇般紧紧贴附在白水秋的手臂上，一副瑟瑟发抖的样子。
    看到这一幕，白水秋不禁哑然失笑。
    “怎么感觉，这东西比‘里世界’的时候变得聪明了一点……”
    不，倒也不能这么比。
    因为在“里世界”的时候，红雾是以敌人的姿态出现的，现身的目的就是要将她的血肉吞噬殆尽，就像对待臃肿人形的时候那样。所以，白水秋只能从它身上感觉到凶暴和可怕。
    但是从那次遭遇时红雾采取的一系列战斗策略、还有之后面对鹫峰紫苑时做出的种种表现来看，这东西的智商并不是很低，估摸着应该和风狸差不多……
    既然如此，白水秋也就暂时按下了给红雾洗脑的念头，打算先观察一段时间。
    “邪脑”的麻烦算是解决了。
    接下来，鹫峰紫苑又向白水秋询问了几句关于朝仓理绘一行来访的事情。
    “原来如此……”
    “说起来，我还一直没有和朝仓家的那个小丫头打过照面呢，应该会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吧。”
    “诶？”
    闻言，白水秋愣了一下，然后有点奇怪地看了老妖怪一眼：“您上次在京都的时候没有见过她吗？”
    没记错的话，之前中元节鬼门大开的时候，还是由朝仓理绘向这个女人报信，才会让她及时赶回这边来着……
    “并没有。”
    鹫峰紫苑摇了摇头：“那一次她是通过朝仓文泰给我递来了字条，将成田市这边的变故告诉了我，但并未亲自前来。我之前留在京都的时候，曾经有心到八坂神社去拜访一下，但因为一些原因未成能行，所以……
    嘛，不过也无所谓，毕竟再怎么有意思的巫女，应该也不会比小秋你更加有趣和可爱了。”
    “？”
    在白水秋略显古怪的注视下，鹫峰紫苑长长伸了个懒腰，用慵懒的目光往白水秋旁边的床铺上看了一眼：
    “说起来，这两天好像开始有点降温了呢，毕竟也是到了秋天，天气转凉才是正常的，晚上睡觉的时候如果吹了风的话，很容易着凉感冒的。所以……
    要不要我先帮你暖暖床铺，待会儿睡觉的是也好更舒服一点？”
    “……不用。”
    白水秋果断拒绝。
    这个女人的意思，恐怕并不是用自己的妖力在房间内制造暖空气那么简单，而多半是指另外一种意思的“暖床”……
    对此，白水秋自然是不予考虑的。
    听到她的回应后，鹫峰紫苑耸了耸肩，但也没有再继续坚持：
    “好吧。
    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我差不多该回去了，小秋你也早点休息吧。
    至于朝仓理绘她们所说的事情，不用担心，我会帮你盯着的，如果九菊一派或者茨木童子真的做出什么小动作，反倒更好，省得我再去想办法调查他们的去向了。”
    “那就麻烦紫苑老师了。”
    “嘛，小事而已~”
    说着，鹫峰紫苑摆了摆手，就准备转身离开。
    刚走了两步，又忽然停了下来，回身看向白水秋：“对了，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我这趟过来可是花费了不少时间哦，还帮小秋你解决了这么一个隐患，作为答谢这次帮忙的礼物……拥抱一下不过分吧？”
    “哈？”
    老妖怪这次的帮忙的确尽职尽责，而且提出的这个要求，倒也确实不是很过分。
    但……
    白水秋叹了口气，到底还是不好意思直接开口回绝，所以硬着头皮往前走了几步，在鹫峰紫苑的注视下，往她身上虚抱了一下，然后就迅速松开胳膊退了回来：
    “今天的事情，实在是太感谢紫苑老师了，那么，您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我会再和你联络的。”
    “嗯。”
    鹫峰紫苑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这一次，这个女人是真的走了。
    等老妖怪的气息远去以后，白水秋才把房间内简单收拾了一下，然后就去盥洗室洗漱了一番，上床入睡。
    次日，白水秋照例早早起床，先到后山打两趟八极拳，然后到学校操场晨跑几圈，再开始上课。
    ……
    接下来的几天，基本上都是如此，作息相当规律。
    日子也过得风平浪静。
    灯笼山那边没有更新的消息传来，但这一点反而证明，局面已经被控制住了。
    看来朝仓理绘和文泰的到来，还是发挥了一些作用的。
    至于茨城县方面，则是在这几天内，紧锣密鼓地展开了对白莲宗高层的追捕和审讯行动，尤其是针对身为宗教首领的白莲大圣人，更是被茨城县对策组和警方列为追踪名单的头号人物，布下了天罗地网，想要将其缉拿归案。
    值得一提的是……
    网络上也陆续出现了一些有关于白水秋和岩宗虎太郎等人那次行动的传闻。
    老妖怪和织田信长在废弃寺庙内战斗的场面，果然被人看到了，而且还被拍下了照片和视频。
    虽然画质看起来相当模糊，但还是能看出位于山顶上的那团几十米高的黑色飓风的，还有后来冉冉升起的蘑菇云。针对这段视频的真实性，网络上展开了激烈的讨论，一部分人认为是人工合成的特效，另一部分则坚称是真的。
    而且因为最初拍下视频的人，还标注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所以很快就有人通过这一线索，往废弃寺庙的方向找了过去，然后理所当然地被特勤组阻止了。
    这一结果，又被当作是“视频是真的”的证据发布到了网络上。
    嗯……只能说闲人实在是太多了。
    一般人看到这种画面，就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应该会尽量远离才对。
    可偏偏有一些吃得太饱了的家伙，非要跑到现场去验证一下。
    就在白水秋担心，会不会因此出现一些麻烦的时候，茨城县的官方召开了记者发布会，对小山上的蘑菇云做出了解释：事发地的小山在上个世纪初，曾经是一处军事基地，地下部署了大量的炸药，后来基地遭到弃用，但这批炮弹并没有全部拆除。
    然后因为今年的梅雨季过于漫长，导致这处小山上方形成了某种特殊的气候环境，进而引爆了这批炸药，形成巨量的火光和蘑菇云。
    网络上流传的“黑色飓风”，其实是爆炸产生的滚滚黑烟。
    而蘑菇云，自然是因为炸药的数量太多了。
    嗯……
    虽然这个借口实在粗糙了一点，但总体上还算是能说得通。
    再加上茨城县的几位气象专家出面背书，信誓旦旦地搬出了一大堆理论，分析了一下这种“特殊气候环境”的形成原因，总算是大多数不明真相的普通人骗过去了。至于那些跑到现场去拍摄视频的家伙，只是人群中的极少数，大多都被看守在山下的警察驱散了。
    这个结果，让知道真相的白水秋有点哭笑不得。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茨城县官方能够在事发后的短短几天内，就编出了这么一套说辞，还请来了气象专家出面背书，效率倒还是可以的。
    此外……
    白水秋还在网络上看到了一点有关白莲宗的消息。
    随着岩宗虎太郎等人引领的这次抓捕行动，白莲宗这一在茨城县内荼毒了二十余年的毒瘤，正在被逐渐拔除。
    包括“代理教主”和几位长老在内的一大批骨干成员，陆续被对策组和警方抓住，而且庄园内还搜出了大量的犯罪证据、赃物等等，和那几位高层的供词基本一致。再加上白水秋这边也提供了一些自己从野山会那里得到的证据，拷贝了两份分别交给了藤原七海和岩宗虎太郎，可以说是铁证如山了。
    就算是以东瀛的法律，这些罪名也足以让这群长老进入监狱蹲个几十年，甚至判处死刑。
    至于是否执行，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过，因为身为主犯的白莲大圣人还迟迟没有落网，所以茨城县官方并没有向公众颁布这一消息，这些网络上的内容，都是由消息灵通的媒体发现并撰写出来的。
    “这些报道……应该不会对岩宗虎太郎他们的行动造成什么影响吧？”
    白水秋有点小担心。
    毕竟，白莲大圣人私生子的住址，是鹫峰紫苑直接从那位长老的记忆中挖出来的。
    白莲大圣人恐怕不会想到，对策组手里居然还掌握着这样的手段，就算看到了网上的消息，也不会警觉到那种程度。而且退一万步说，就算没有这些记者，从这次行动中“全身而退”的鬼束绫香，也必然会将事情知会白莲大圣人，让后者提前做出应对。
    所以，白莲大圣人还会不会去探望自己这位唯一的私生子，还是个未知数。
    能部署的工作都部署到位了以后，剩下的，也就只能看看运气了……
    在难得清静下来的这几天内，白水秋也抽空往上次找到的那处山坳去了两趟，又练习了几遍祈雨咒和五雷咒，弄得山坳上空一片电闪雷鸣的景象。顺带着把鸣雷玉的电量也给充满了。
    原有的七枚勾玉，再算上杀死“邪脑”时得到的任务奖励，白水秋手里现在一共有八枚勾玉。
    也就是八连雷。
    修炼的过程中，在确保体内剩余灵力充足的情况下，白水秋尝试了一下将这八道雷电一次性召出。

第688章
    单枚鸣雷玉的杀伤力，在对付一般的邪祟妖怪时没什么问题。
    但如果遇到像茨木童子、乃至织田信长这样实力尤其强大的敌人时，就力有不逮了。
    可以破防，但是无法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所以，白水秋打算研究一下，如何对鸣雷玉的力量进行更加高效的运用。
    比如试着将所有雷电合成一处，以一束尤其巨大的雷电光柱的形式迸发出去，用以打击敌人。
    或者是尝试一下组合技，将八枚勾玉以阵法的形式搭配起来，就像之前与黑衣女拼杀的时候，把几道雷电交织成一张雷光四溢的罗网那样，达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杀伤效果。
    不过，这种事情想起来很简单。
    等真正入手尝试的时候，白水秋才发现，要做到这种地步需要对雷电有着极高的掌控能力，而现在的她，还欠缺一点火候。
    但没关系。
    正因为做不到，所以才有进一步探索的价值，顺便也可以借助这种训练，提升一下自己对雷电的掌控能力，无论预想中的招数开发成功与否，至少没什么坏处。
    几天的摸索训练转瞬即逝。
    转眼又到了本周的周末。
    周末这天傍晚。
    白水秋吃完晚饭后，就独自一人来到了后山，像往常一样坐在溪水旁边的大石头上方，一边习练着呼吸法，一边尝试着将勾玉内的雷电引出来，加以操控。
    忽然，就感觉到一股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好像山雨欲来。等到她睁开眼睛往前看去的时候，就看到斜前方赫然出现了一个身穿绿衣的女人，打着伞，神情略微有些疲惫的样子。
    “绿姐姐，你回来啦？”
    看到雨女的身影时，白水秋眼睛一亮，当即结束了修炼，从石头上一跃而下。
    “嗯……我回来了。”
    雨女点了点头，脸上流露出一抹非常浅淡的笑意，然后就抬脚往白水秋这边走了过来，在距离她三四米的地方站定。
    “那个，茨城县那边的事情……”
    白水秋轻抿着嘴唇，第一反应是想要询问一下关于鬼束绫香的情况，但话语出口以后，又觉得问的过于急切，一时间有点犹豫。
    而绿衣女人则是不以为意，用不疾不徐的语调轻声说道：“我已经见到……你之前说的那个女人了……”
    “嗯？”
    在白水秋略显惊讶的注视下，雨女轻轻吐了口气，然后缓缓说了起来。
    因为时间概念不同，虽然从白水秋的角度看来，雨女这一趟已经去了一周左右，但这个女人在“里世界”待的时间，只不过是半个黑夜和一个白天罢了。
    ——是的，“里世界”内也是有白天的。
    但这里的“白天”，并不是靠太阳的起落来划分的。
    也没有所谓24小时一次昼夜交替这样的自然规律。
    而是有一层厚厚的白色阴霾，悬挂在高空之中，使得“里世界”内看起来不是那么灰暗罢了。而且即便是白天，其实也只是出来活动的邪物相对少了一些，对于普通人来说依然危机四伏。一般的修行者，也很难保全自身。
    不过像雨女这个层级的存在，基本上可以畅通无阻，就算是在那边遇到了非常强劲的对手，至少从里世界全身而退是没什么问题的。
    接下来，雨女用了十几分钟的时间，把自己在那边经历的事情大略讲了一遍。
    白水秋默不作声地听在耳中，又在心里简单分析了一下。
    重点有三个——
    第一，驼背老者的确是被鹫峰紫苑的那把火焰烧死了，尸骨无存的那种。
    而且，这家伙从茨城县那里进入的“里世界”，同样是一座“无人的城市”，和白水秋前不久进入过的那个一样。只不过进入地点并不是一个街区，因此周遭的邪物种类也大有区别，但都不是什么好地方就是了。
    顺带一提，从这一点来看，“无人的城市”覆盖的范围相当广阔，而且里面交错分布着无数条街区，白水秋上次进入时经过的，只是其中的很少一部分，更多的还是未经探索的未知地界。
    从后者横跨千叶县北部到茨城县这一点，再结合朝仓理绘曾经说过的“叠加态”理论来看，这座城市甚至有可能比现实中的大多数城市都要大得多，也不知道最初究竟是怎么形成的。
    第二，鬼束绫香在“里世界”内找到了驼背老者死亡的地方，并且出手回收了【云外镜】。
    虽然在此之后，这个女人遭到了形如“水母”的邪物一路追杀，但是最终却带着【云外镜】成功逃脱。
    结合第一条来看，鬼束绫香在“里世界”内，恐怕已经逗留过一段相当长的时间，所以才能比原本就生活在那里的邪物，更加熟悉环境，然后在后者的追杀下顺利逃脱……如果以后在“里世界”内再次遇到这家伙的话，这一点必须小心提防。
    还有“水母”也是一个远比一般邪物更加强大的妖怪，白水秋之前并未见过，同样要列入谨慎提防的名单。
    第三，九菊一派疑似在那座无人的城市中，设立了一处据点，而且除了这个女人以外，似乎还有别的邪修在那座城市内活动。
    最后这个消息……
    就有点惊人了。
    “在里世界那种地方……设立据点？”
    白水秋歪了歪头，试着脑补了一下那种场景。
    ——按照雨女的描述，这处据点似乎是一栋很高的楼宇，差不多有十几层的样子，但墙面通体都是黑色的，从外面看不到门窗内的景象，而雨女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并没有进入其中，所以也并不知道那处据点内的确切人数。
    但肯定不会很多就是了。
    怎么说呢，“设立据点”这种事情，在理论上是可行的。
    就像白水秋自己，之前在“里世界”的那座废弃工厂内，把臃肿人形干掉的时候，如果再多花一点时间和力气，把剩下的那些人形全部清理干净，然后布置一些阵法结界之类的东西，将整个废弃工厂保护起来，理论上是可以把那里弄成自己的临时落脚点的。
    但是理论归理论。
    真正做起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因为“里世界”内毕竟存在着大量的邪物，杀机四伏，就算是身具灵力的修行者，在一般情况下也只会避而远之，普通人就更不可能主动接近了。
    嗯……
    最主要是没有wifi，而且手机信号也不太行。
    不然只要提供充足的食物和水，应该还是会有御宅族愿意在那里住上一段时间的。毕竟对他们来说，只要能提供网络这个刚需，待在哪里区别不大，无非是换个看番的卧室而已……
    言归正传。
    “在那座城市中活动的另外的邪修，是在灯笼山出现的那个岛津良昭吗？”
    白水秋追问了一句。
    前几天朝仓姐妹过来的时候，麻美曾经简单提到过几句岛津良昭的体貌特征，白水秋回忆了一下，向雨女又复述了一遍。
    雨女摇了摇头：“不清楚……因为那个邪修身处于楼宇之内，而且距离有点远……我并没有看清楚他的相貌……”
    “而且……
    这群邪修手中掌握着一种特殊的法术……能够把自己的气息伪装成邪物……从而融入到那座城市中……可能是通过研究【云外镜】得到的手段，在不惊动他们的前提下，我只能探测到刚才所说的这些情报了……”
    “是这样吗……”
    听完雨女的回应，白水秋微微低着头，消化了一会儿。
    然后才又抬起头来，慢慢说道：“还有一件事情，就是在绿姐姐你之前不在的那几天内，我和紫苑老师这边也得到了一条情报，是从灯笼山那边的‘邪脑’的记忆中挖取到的，与一朵白莲有关……您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
    “白莲……”
    雨女似乎有点意外于白水秋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沉默了。
    这个女人的反应，并没有出乎白水秋的意料。
    所以在问出这个问题以后，她就安安静静地抬头看着雨女，等待着后者做出回应。
    许久。
    雨女才无声地叹了口气，轻轻开口：“那株莲花的形成……的确与纱奈有关。”
    “但……并非纱奈的化身……或者说并不仅仅是……那朵莲花实际上是她在以身化符，封印那扇‘门’的时候……与门那边的另外一只邪物同归于尽时……融合而生的产物……”
    “同归于尽？”
    那是……什么意思？
    “如果仅仅是一只黑泥……虽然难以对付……但还没到必须让纱奈使用‘人符’才能镇压的地步……
    真正的麻烦……是位于‘黄泉之门’另外一侧的那些东西……其中最麻烦的……就是那株以白莲的形态出现的邪物……”
    说到这里的时候，雨女脸上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好像是回想起了某段惨痛的记忆：
    “那只邪物的能力……和‘邪脑’有些相似……但是更加强大，是一种纯粹的灵体类邪物，从‘门’内逃蹿出来后，它就进入到了纱奈体内……试图抹除纱奈本人的意识，然后借着她的身体重回人间……
    它的行动……只差一点就成功了……
    但纱奈觉察到了它的存在，在无法将它顺利驱除的情况下，毅然燃尽了生命和灵魂……以最为暴烈的手段，将灯笼山上的九菊一派邪修逐一解决掉，然后又断绝了自己未来的所有可能性，和它一起葬送在那片黑潭之内……
    在那之后，那株白莲就出现了……
    莲花内混杂着的纱奈和它的气息，已经在数十年的岁月中融为一体……或许九菊一派也通过某种方式，觉察到了这一点……因此才会以白莲作为他们一手扶持的世俗教派的标识……”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雨女停顿了一会儿，才又接着说道：
    “但是在七十年被封印了以后，那株白莲就没有再出现过任何动静，哪怕是在黑泥几次暴动的时候……
    而且我上次过去的时候，曾经特地查探过黑潭下的气息，那股气息已经微弱到快要感觉不到了……
    或许，现在还留存在那口黑潭内的……可能只是纱奈一缕残留着执念的灵力……也或许……”
    雨女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但剩下的话，就算她不说，白水秋也大约能猜到——
    也许那个东西，已经在常年累月中，被白水纱奈的灵魂力量抵消殆尽了。
    也或许……被消磨殆尽的，不是那东西，而是白水纱奈。
    从个人角度上来说，白水秋自然是希望真相是前者，否则……情况会变得相当糟糕。毕竟连纱奈都会中招并被附身的“高配版邪脑”，很难想像如果换做其他人遇到的话会怎么样。
    想来就算是她，或者朝仓理绘，在那种情况下也是凶多吉少。
    “回头把这个消息，跟理绘姐姐说一下吧，让她们在灯笼山上行动的时候小心一点……”
    白水秋这么想着。
    朝仓理绘虽然精通卜算之术，可毕竟只能算当下和未来的事情，而这株白莲的出现，则是在七十年前，纱奈还活着的时候。所以很可能就连朝仓理绘，也未曾预料到这一点。
    因此，有必要提醒一下后者，让她提高警惕。
    同时，白水秋也从雨女的解释中，明白了另外一件事情的原因：“所以……这株白莲的存在，才是绿姐姐你之前一直叮嘱我，不要去往灯笼山的真正原因吗？”
    “是的……”
    雨女轻轻点头：“你现在的灵力，并没有当年的纱奈那样强大……连纱奈都做不到的事情，我不希望你重蹈覆辙……”
    “……好吧，关于灯笼山前几天被九菊一派袭击时发生的事情，我会抽时间跟绿姐姐您沟通一下，我现在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说话间，白水秋把自己的右手手腕抬了起来，朝着雨女示意了一下：“对于这些东西……绿姐姐你怎么看？”
    “？”
    雨女面露疑惑。
    “就是这个。”
    白水秋扯动了一下嘴角，把自己手上那串用红绳扎起来的勾玉，在这个女人面前晃了晃：“您之前应该已经注意到了，我手腕上系着的这几枚勾玉了吧……”

第689章
    在做出这个举动的时候，白水秋心里略微有点忐忑。
    毕竟，“系统”的存在是不便明说的。
    如果雨女真的对鸣雷玉等物的存在表示出了怀疑，并且刨根究底地追问下去，那她也只能用别的借口来糊弄过去。所以，虽然已经提前在心里想好了几条能说的借口，但对于能否让雨女接受……
    白水秋并没有十足的底气。
    可……
    雨女却只是轻描淡写地往鸣雷玉上面看了一眼，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的情绪：
    “你说这些法器啊……
    其实七咲和纱奈年轻的时候，也时常会从别处得到一些特殊的际遇……有时候甚至能够从一些遭到废弃的烂尾楼内，捡到几件完整的法器……
    也许在白水一族的血脉中，天生就有着这种能力……无论是灵异事件也好，还是法器和术法的传承也好，都比世间的绝大多数修行者更容易遇到……就像是天生能够吸引到它们靠近过来一样……
    我曾经怀疑过，这种能力是否是源自于雨师神大人的馈赠，但既然你们都没有主动提起，那就没有必要多问了……
    不过这种能力的获得，可能是以招致厄运为代价的，所以当初的七咲和纱奈，才会遭遇到那样的事情……
    这也是我当初选择将你的灵视能力封存起来的初衷……但现在看来，果然还是只能暂时生效……该来的，终究无法避免……”
    “哈？”
    白水秋微微一怔，有点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招致厄运”什么的就不说了，毕竟雨女之前也提到过埋藏在白水一族血脉中的“诅咒”，虽然这种说法在白水秋看来多少有点迷信，但却也没必要开口反驳。而且，在这个存在着超自然力量的世界，“诅咒”一说未必就是空穴来风，可能在某些地方确实存在，但那就不是白水秋所了解的了。
    真正让她在意的，是雨女话语中的另外一重意思——
    莫非……当年的七咲和纱奈，也有着一个系统？
    这种东西还能遗传的？
    白水秋直到这种说法很扯，但还是想了想。
    不过就算是遗传，七咲那边倒是还好说。这一位是白水一族从芒硝山迁徙至成田市的过程中，承上启下的关键人物，也是天目神社的初代巫女，如今生活在成田市的所有白水族人，体内流淌的血脉都要追溯到白水七咲身上。
    但纱奈就不一样了。
    因为白水秋和白水纱奈之间是没有直系的血缘关系的，后者殒命在灯笼山上的时候才十八岁，甚至都没有成年，而和她有着直系血缘关系的千代，只是一位灵视能力普普通通的老人。
    要是千代也有这种“能力”的话……
    那自家神社内，也不可能只有一把鬼切了。
    白水秋想了想，不得其解。
    主要是身为当事人的七咲和纱奈都早已不在人世，而作为式神的雨女，又对她们在这方面的事情知之不详，再加上系统也不会说话，似乎只有发布任务和发放奖励的权限，所以白水秋只能默默地把自己的右手收了回来，打了个哈哈，结束了这次话题：
    “嗯……时间已经不早了。既然该说的事情都已经说完，那咱们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早点起来补作业呢，睡的太晚了可不行。”
    “嗯……”
    雨女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几分钟后。
    白水秋带着雨女回到了天目神社。
    后者直接回到了雨伞内，开始休息了。
    而白水秋则是坐在书桌前，就着台灯的光亮写了一会儿作业，然后长长伸了个懒腰。
    在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后，就从旁边的抽屉里面取出了一本画册，然后随手翻开到了其中的某一页，看了几眼。
    这本画册，是她之前过生日的时候，从神代惠子那里收到的生日礼物。
    上面的大部分图画，都是惠子利用闲暇时间画出的她。
    从学校内的教室、操场、到文化祭、IH大赛的舞台，再到京都的落雷山谷，简单的几笔，就能勾勒出一幅栩栩如生的绘图，甚至都能够从中感觉到当时的环境和气氛……哪怕白水秋之前已经翻看过很多遍了，每一次翻开的时候，也都能再得到一些不同的体会。
    尤其是在最后一页。
    也就是那副以烟花为背景的画面，画中的主体内容则是幼年时期的她和神代惠子，紧挨着坐在背风的山石侧面，仰头看着天空。
    “八年前……”
    白水秋将手指放在图画中两个女孩的面庞上，用指肚轻轻摩挲了几下，若有所思。
    她这几次和雨女交流的时候，基本上都没有提起过神代惠子。
    但是真要说起来，惠子其实也算是她幼年时的那段经历中，一个很关键的人物——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她和神代惠子幼年时曾经一起遭遇野山会绑架的事情，应该是毋庸置疑的了。
    这起牵扯到九菊一派的事件，也是雨女最终决定将她的灵视能力和部分记忆，用“八门金锁阵”封印起来的原因。
    但……
    她和神代惠子从野山会的人手中逃脱，却与雨女无关，而是自行完成的。所以从迪士尼乐园离开以后，在面包车上发生的事情，雨女并不知情，恐怕也只有身为当事人的神代惠子才知晓具体经过了。
    另外，还有一点很值得在意。
    就是在白水秋先前偶然回想起了的记忆残片中，也出现了和“无人的城市”有关的画面。
    这就意味着，她在幼年时曾经去过那个地方，并且还曾经被成片的邪物包围，由雨女出手救了回来。
    这件事情，白水秋还一直没有向雨女问起过。
    可就在今天，从雨女口中得知了鬼束绫香一行的情况以后，她却忽然产生了一条联想——
    既然从茨城县那座废弃寺庙进入的“里世界”，同样是“无人的城市”，那么……她当年是否也跟着雨女一起，去过了这间废弃寺庙，并且就是在那里陷入到了“里世界”中的？
    还是说，这两次经历其实并非同一件事情，而是分别进行的？
    不得而知。
    “过几天找个机会，问问惠子吧……”
    白水秋挠了挠头，打定主意。
    其实这件事情并不一定要找惠子，最直接的办法，应该让雨女解开她识海中的那道“八门金锁阵”封印，然后自己想起来就好了。
    可，对于雨女先前所说的“流传于白水一族血脉中的诅咒”，她的态度还是有点将信将疑，不敢随便拿自己的性命冒险，所以暂时也只能维持现状，等待着解开封印的时机成熟。但是对于八年前发生在浦安市的迪士尼乐园的事情，她还是大概知道一点的，并且也正因为如此，只觉得非常好奇。
    在连雨女都不知道内情的前提下，想要了解这些，也就只能去问神代惠子本人了。
    考虑到这起刺杀案是惠子幼年时的心理阴影，所以贸然提起并不合适。
    还需要等待一个妥当的时间再切入话题。
    “呼……”
    白水秋揉了揉眉心，轻轻吐了口气后，就把画册小心合上，然后重新放进了书桌下方的抽屉里面。
    起身往盥洗室去刷牙洗漱。
    之后，又在浴缸内舒舒服服地泡了一会儿，等到水温渐凉的时候，才重新站起身来，擦拭干净身子后，换上干净的睡衣回房休息。
    一夜无话。
    第二天，从早上开始，成田市就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天的小雨。
    不过这场雨，就和雨女这位“神明代行者”没有什么关系了，而是在云层中的水汽积累到一定程度以后，所发生的很正常的自然现象。虽然代行雨师神职责的雨女，是可以凭借自身的妖力主动在市区内进行降雨或者止雨的，但是在一般情况下，这个女人也懒得多管。
    只要不是长时间的下雨或者干旱，也就干脆顺其自然了。
    不过，尽管下着雨，前来天目神社祭拜的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多。
    白水秋穿着巫女服，招待了几拨慕名前来的客人后，就先回到了内室，开始进行每日例行的呼吸法修炼。
    之所以没去后山，主要是因为外面下着雨，路面泥泞湿滑，容易摔到。
    中午的时候，神代惠子又往白水秋的卧室来了一趟，和她交流了一下阵法和术式方面的事情。
    这段时间，神代惠子还在继续做着术式武器的研究。
    虽然大体上还处于理论推演阶段，但是从这个女孩在交流中提到的问题来看，她对术式方面的研究已经相当深入了。有些问题甚至连白水秋都无法解答，只能找鹫峰紫苑或者雨女再去询问。
    好在这两位式神，一个在白水一族身边跟随多年，先后经历过七咲和纱奈这样资质出众、并且在各个方面都有着不俗造诣的巫女；另外一位则是活了近千年的时间，见多识广的老妖怪，所以基本上白水秋和神代惠子提出的任何问题，都能在这两位口中得到解答，至少可以提供一些思路。
    这其中……
    鹫峰紫苑对术式武器颇感兴趣，还特意从别处又翻出了一些资料，塞给了神代惠子，似乎想要看看她最后能够做到什么程度。
    就这样，一个周末转眼过去。
    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
    现在的时间已经是九月下旬，随着时节渐渐步入深秋，几场秋雨一下，天气就开始日渐转凉。
    一年B班上陆续有几个同学出现了着凉感冒的症状。
    就连日向飞鸟，也因为在晚上睡觉的时候忘记了关窗，吹了冷风，从周一早上起床的时候就开始感冒咳嗽，不得不请假留在神社内，卧床休息。这样一来，每天上下学就只有白水秋和神代惠子两人一起了，往日里略微有点拥挤的车厢，也变得宽敞了许多。
    对此，白水秋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她更加在意的，是自从开学了以后，每天的白天都需要上学听课，导致能够用来修炼的时间远远没有暑假的时候那么宽裕，为此，白水秋开始养成了在每天午休，以及上下学回家的途中，进行冥想训练的习惯，
    当然了，不是那种无限接近真实的“深度冥想”。
    而是像以前那样，类似于“清醒梦”的冥想。
    毕竟无论是学校还是车上，都不比自家神社安全，虽说九菊一派和茨木童子迟迟没有采取行动，还有朝仓理绘之前所说的“阴域出现的频次增加”的局面也暂时没有出现，但风险始终都是有的，还是多留个心眼比较好。
    在“轻度冥想”状态下，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她也可以在风狸的提醒下尽快醒过来，再加以应对。
    这天下午。
    成田市的市区内又开始下起了小雨。
    确切的说，是从中午吃完饭以后，断断续续，一直到了三四点钟放学的时候，还依然没有停歇。
    白水秋没有携带雨具，再加上心理上略微有点怠惰，不想再冒着雨去弓道部训练了。
    于是就在社团的交流群里，和副部长绪方打了个招呼，向后者请了一天假以后，就早早收拾好了书包，然后和惠子一起走到教学楼下，与打着伞来到这里迎接的凉子汇合，一起乘坐汽车，一路从市区的街道上经过，往天目神社所在的东郊驶去。
    路上，白水秋将身子往后蜷缩在座椅上，微微闭上了眼睛，开始进入了冥想状态。
    迷迷糊糊中，就感觉到车身的速度开始减慢，最后好像在某处路口停了下来。
    是在等红绿灯吗？
    这个念头从白水秋脑海中一闪而过，但并没有多想，而是继续保持着半睡半醒的状态，在心里默默分析着最近几次冥想训练的心得。这时候，就听到风狸嘤嘤叫了几声，然后用爪子扒拉了一下她的袖口。
    “嗯？”
    白水秋还没睁开眼睛，就听到神代惠子也轻声喊了一句：
    “秋酱……”
    这一次，白水秋霍然睁开眼睛，先是扫了一眼趴在自己腿边的风狸，然后又往四周看了一圈，最后将视线停在了惠子脸上：“出什么事情了，怎么忽然在这里停下来了？”
    “那个，前面的路上……有一片水泊。”

第690章
    “水……泊？”
    白水秋眨了眨眼，有点没反应过来。
    “是的，刚才好像有一辆车陷进去了，所以把后面的车也都堵上了。”
    神代惠子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比划了一下。
    已经断断续续下了两三天的雨，道路上出现几处积水并不奇怪。
    但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应该还不至于出现交通堵塞——
    在白水秋的印象中，从市区通往东郊的这条路上本来车辆就不多，而且基本上也没有什么坑坑洼洼的地方，正常来说就算是有积水，也应该只是几处很浅的水洼，最多车子开过去的时候溅起一片水花，根本不可能熄火。
    可……
    眼下的情况却有点出乎意料。
    因为中间隔着一辆车的缘故，坐在车厢内的白水秋和神代惠子也看不清楚最前面那片水泊的样子。
    但就在这么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内，前方道路上依稀传来了一阵喧闹的声音。同时又有几辆车从后面跟了上来，也同样被堵在了半路上。惠子也微微蹙起眉头，向前排的凉子投去了探询的视线：
    “凉子，前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时候，跟在白水秋和惠子这辆车旁边的另外几辆神代家保镖所开的车，已经纷纷停了下来，错开了一段距离，把惠子所在的这辆车围在中间。几个身穿黑西装的保镖从车上跳下来，撑着雨伞，往前面喧闹的地方走去。
    剩下的人则是继续观察着周围的动向。
    很快就有人听过耳麦，向凉子说明了情况。
    然后再由凉子转述给了坐在车厢内的惠子和白水秋：
    “……最前面的那辆车陷进去了。”
    “嗯，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本来只是有一个轮胎陷入到了那片水泊里面，车主和几个帮忙的人想要把车身推出来，结果不知道怎么的，整辆车就直接翻到了水里，一大半都沉了进去……
    现在有人怀疑是那边的路面发生了坍塌事故，正在拨打警署和医院的电话……”
    “……”
    白水秋和神代惠子互相看了一眼，都有点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车子“陷入”水泊其实还好说。
    但“沉了进去”什么的……听起来实在是有点太扯了。
    抿唇思索了一下后，神代惠子接着问道：“那，警署方面有给出回应吗？还有，池田他们有什么办法，能够帮忙解决这件事情吗？”
    ——池田，是刚才下车的其中一名保镖的名字。
    凉子停顿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变得有点奇怪：
    “不知道为什么，所以电话拨打出去以后，要么是打不通，要么就是接通以后发现话筒那边出现了各种毫无意义的杂音。现在那群人中已经开始出现了骚乱，如果继续拖延下去的话……可能有一些麻烦。”
    “？”
    说这话的时候，凉子的视线是往白水秋这边看过来的。
    与此同时，趴在白水秋肩头的风狸也忽然支棱起了身子，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昂起来，看向了车前窗外侧，像是捕捉到了什么气息似的。
    还有红雾，也悄然从她的书包里溢散出来，在车厢内弥漫出了形成了一小片，微粒化的雾气内部隐隐有形如刀刃的光华悄然流转。
    这种反常的现象，让白水秋微微眯起眼睛，心里更是一凛。
    “果然……”
    又有情况出现了吗？
    很显然，发生在眼前的是一起灵异事件。
    倒不是说道路坍塌的可能性完全没有，但如果真的发生了这种事情，造成的动静绝对小不了，至少市政方面会有所响应。而且也绝不可能恰好是在白水秋和神代惠子的车快要来到这里的时候才发生的，因为那样的话，根本来不及蓄满水……
    毕竟今天的雨水虽然延续时间很长，但不算很大，并没有灌满一片能够沉下车辆的水泊的能力……
    而从灵异层面的角度考虑。
    能够利用水泊为掩护，在道路中间堵路的，多半是妖怪而不是怨灵，因为后者以地缚灵居多，并且能力也往往只是局限于对阴气的作用，只有妖怪才能够做到操控水流之类的事情。在灯笼山的“黄泉之门”有所松动的情况下，出现一两个和水有关的妖怪，倒也不算很突兀。
    只是让白水秋没想到的是，这种东西居然都开始明目张胆的出现在大街上了。
    此外……
    还有一件事情，也让她格外在意——
    “周围的空气里面，好像……”
    开始起雾了？
    白水秋扭过头来，目光顺着两侧的车窗，往道路的远处极目远眺，终于确认了这一点。
    的确是起雾了。
    这条路，是从市区通往东郊的主干道。
    道路还算宽阔，左右共四车道，中间一条绿化带挡着，两边是一片稀稀落落的树林，再往外是附近的住宅区。
    而此刻，那几栋公寓楼已经变得影影绰绰，好像被一层灰蒙蒙的雾气笼罩着一样，有点看不真切。
    因为正在下着雨的缘故，这些雾气的存在并不明显，而且也几乎感觉不到内里蕴含着邪祟的气息，所以白水秋刚才并没有觉察到它们的出现，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雾气变得越来越浓密，甚至都把那些楼宇遮掩起来了，好像一块薄薄的纱，逐渐向中间这片区域聚拢而来。
    这一幕，让白水秋心里隐约觉得有些不妙。
    “从别的地方，可以绕过这一段路吗？”
    “这个……”
    负责开车的山口透过后视镜往后面看了一眼，有点迟疑。
    这个问题其实根本不用回答。
    这条从学校回往东郊的路，白水秋自己也坐过不知道多少遍了，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乘坐公交或者搭别人的车，但是对于这片地区的公路分布情况还是略有些了解的。从别的路绕行回到天目山，倒也不是不行，但是要兜很大一个圈子，路途相当遥远。
    更何况……
    随着后面那几辆车的到来，这条路的前后两侧都被赌住了，在这里就地掉头也不现实，那样的话等于是逆行了……
    滴滴——
    后面的几辆车已经开始鸣笛催促，似乎是想要让前面的车辆快走。
    白水秋皱了皱眉。
    到底要多大的水泊，才能把整条路都堵上？
    雾气渐渐聚拢而来。
    直到现在，白水秋也不太清楚，这些雾气和“里世界”的关系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从她前后几次进入这种地方的经历来看，“雾气”并不是“里世界”出现的必要条件。
    比如之前从青冈站进入的【无人的城市】，就看不到大量的雾气——红雾这种属于是以雾气形态存在的邪物，需要单独拎出来另算——而白水秋在幼年时，与和人夫妇一起进入的那栋【不存在的楼层】，周围则是弥漫着大量的白雾。
    可是那些雾气的覆盖范围虽然广，但是除了遮挡视线以外，似乎并没有很高的危险性，哪怕是白水和人这样的普通人，都可以穿梭进去，再安然无恙地走回来。
    由此可见，“雾气”的性质更像是一种大量阴气凝聚在一起时所呈现出的具现，作用也主要是为了封场。
    所以……
    “必须赶在这些雾气彻底合拢之前，尽快解决眼下的麻烦。”
    白水秋打定主意，整个人的表情变得格外认真：
    “你们留在车上，不要随意走动，我下去看看吧。”
    说话间，白水秋一只手已经放在了车门上，快要推门下车的时候，又有点不放心地回头叮嘱了一句：“惠子，你和凉子姐姐注意一下周围的动静，我有点不确定周围这些雾气的成因，所以暂时还要随意走动，我会把这家伙留下来保护你们。
    还有，之前交给你们的那些御守和法器，记得贴身带好，如果真的遇到了危险，可以由它短暂庇护你们一下。
    如果有任何意外情况发生，第一时间向我示警，我会及时回来救援的。”
    “我会的。”
    神代惠子也知道现在并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很郑重地点了点头：“秋酱你也要小心点，千万不要掉以轻心，有什么要做的直接跟池田他们说就好了。”
    “嗯。”
    算起来，惠子身上的护身法器其实也不少了。
    从白水秋当初从老妖怪那里得来，送给她的那条勾玉项链，到后来的京都之行中，从稻荷大社、以及八坂神社那里得来的披肩、护符，再加上白水秋亲手制作的御守和符箓，除了本身不具备灵力以外，一般的修行者，可能都没有这么齐全的防护手段。
    更别说，凉子等人身上也都携带了御守和生金符。
    就算真的有什么邪祟前来，有这些布置在，短时间内也能够抵御一二。
    至于白水秋刚才和神代惠子说话时提到的“这家伙”，则是指红雾。在桃树妖、鹫峰紫苑等人都不在的情况下，这东西可以算是她目前手中最强的式神了，用来保护神代惠子，也算是给这个女孩又多加了一层保险。
    嘱咐一番以后，白水秋就把红雾凝结成的那颗珠子从书包里取出来，放在自己刚才坐的地方，然后就推门下了车。
    旁边的一个黑西装很快就凑了过来，在她背后高高撑起了雨伞，脸上一副毕恭毕敬的表情：
    “白水小姐，请。”
    “谢谢。”
    其实以白水秋的驭水诀能力，是完全可以将落到自己身边的雨水隔绝开来，形成一把无形的“伞”的，就像雨女和鹫峰紫苑所做的那样。但既然神代家的保镖主动帮忙，她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顺口道了声谢后，立刻将注意力放在了周围的动静上。
    “有感觉到什么异类的存在吗？”
    这句话是从心里对风狸说的。
    小东西往周围探头探脑地看了一圈，然后抓了抓白水秋的衣领，嘤嘤了几句。
    与此同时，白水秋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上面已经看不见的信号格，又顺手拨出了一通打给天目神社的电话。
    “嘟嘟……”
    电话响了许久，迟迟没有人被人接通。
    在白水秋已经打算放下话筒的时候，电话那边的嘟嘟声忽然一顿，然后就换成了一阵滋滋啦啦的电流声，完全听不到对面的人说话。这种特殊的现象，再加上周围的雾气，前方道路上的“水泊”，基本上已经可以确认了——
    这里的确是一处“阴域”。
    屏蔽通信设备的信号，正是“阴域”的基本特征之一。
    早在前几天从朝仓姐妹口中听说，灯笼山的那处“黄泉之门”变得松动的时候，白水秋就在心里预想过可能会再次进入这里的情况，可没想到，居然会应验的这么快，而且，还是以这样一种形式。
    “能在大街上显现出来的‘阴域’吗……”
    而且……
    还不是在类似于中元节那样阴气大盛的的特定时间出现，仅仅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雨天而已。
    这其中意味着什么，不言自明。
    看来，最糟糕的局面已经出现了。
    既然连自己都能够遇到这种事情，就说明这一批出现的“阴域”绝对不止一处，很有可能在成田、佐仓、以及周边几座城市的其他地方，也都出现了类似的情况。就算现在还并没有出现，但也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现在这种时候，需要尽快想办法将消息传递给对策组。
    念头从心里一闪而过。
    但现在显然不是考虑太多的时候。
    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把自然而然冒出的想法全部按了下去，对着话筒把现在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然后又叮嘱了一下自家奶奶和飞鸟不要随意外出，就挂断了电话。
    虽然不知道这通电话到底有没有打到神社，但这样叮嘱一番，至少能让白水秋自己安心一点。
    接下来，白水秋又如法炮制，拨出了对策组的电话。
    这一通也是一样的情报。
    等到两通电话说完，也才过去了不到两分钟的时间。白水秋将刚才的那口气慢慢吐出来，往前走了几步，就来到了那片水泊旁边。
    这片水泊的确很大。
    直径差不多有五六米的样子，不算很规则的一个硕大的椭圆形，横跨在了这条道路的中间，把两条车道完全堵上，一直延伸到了绿化带中。
    刚才陷进去的那辆车，基本上已经整个儿侧翻了过来，而且大部分车身都没入到了水面下，只剩下最后一个顶盖露在水面上方，车厢里面的人正在泥水中往外游着。
    这一车的乘客看起来是一家三口。
    一对四十来岁的夫妻，再加上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夫妻俩先把孩子举到头顶，让岸上的人帮忙抱过去，然后自己再踩着汽车顶盖往外面爬来。
    岸上的几个人纷纷都上前帮忙，用衣服缠绕着当作绳索，试图拉他们一把。
    在这个过程中，车子还在继续往下陷。
    这就很诡异了。
    因为一般的汽车，高度都在一米五以上，想要将其完全陷入到水泊之中，水深至少要超过这个高度。而在正常情况下，哪怕这处路面从中间塌陷了下去，也不可能出现这么大的深坑，更不用说，就在这短短两分钟内，水泊还有继续往周围扩大的迹象，简直就像是一片蓄满了水的无底洞一样。
    甚至刚才那辆被没了底的汽车，此刻还在继续往下坠落着。
    “白水小姐，我们……？”
    旁边的黑西装投来了探询的视线。
    白水秋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黑西装立刻向两边扬了扬下巴，另外两名保镖飞快地走上前去，搭了把手，把落水的几名乘客拉了上来，另外两人则是做出了类似于开路的举动，把挡在白水秋正前方的人分到了两边。
    其实停在前面的，也就两三辆车，车上加起来五六个人的样子，不算很多。
    等到面前被清理出了一片空间，白水秋才缓步上前。
    水泊内风平浪静，只有刚才那辆车沉下去的地方，还在汩汩往外冒着水泡。
    “嘤嘤嘤……”
    风狸已经将自己的感知能力朝着水面下扩张出去，又叫了几声。从小东西传递过来的信息来看，这片水泊中还有着一些东西，正在蠢蠢欲动。但不知道是碍于岸上的人太多不敢露面，还是在等待着时机，直到现在还依然蛰伏不出。
    只是有一股淡淡的阴邪之气，萦绕在这片水泊上方。
    突然！
    就看到一条手臂猛地探出了水面，带着一片飞扬的水花，朝着那对夫妻中的女人脚腕上抓了过去，后者在反应不及的情况下，立刻就被手臂抓住，整个人立刻往下坠去！
    “香织！”
    丈夫回过神来，想要去拉自己的妻子。
    但，还没等他抓到自家妻子的手，就又有两条手臂从水下探了出来。
    每一条都是苍白纤瘦，好像是刚从藏尸房里出来的一样，只有一层白皮包裹着细长的骨头，正在向外界散发着森森的鬼气。并且，这些手臂的力气大的出奇，包括神代家那几位保镖在内，好几个成年男性奋力拉扯，居然都无法和它们抗衡。
    但很快，风狸就从白水秋的吩咐下从她肩头一跃而出，化作淡青色的气流扑过去，把那几条手臂抓在夫妻俩身上的几根指头拦腰切断。
    除了有两条反应快的手臂，赶在被风狸切到之前，提前缩了回去，其他的都变成了光秃秃的手掌，一根根断成几节的手指落在了水面上，好像冰雪初融一样消失无形。
    几位保镖和热心路人的压力骤然一松，猛地一用力，扑通一声，就把夫妻俩重新拉到了岸上。
    “那个是……”
    刚刚脱离危险的夫妻俩，抱着哇哇大哭的孩子，脸色显得相当惊恐。
    任何一个此前没有经历过灵异事件的人，突然遭遇到了这一幕，想必都会出现心理崩溃的局面。
    “所有人都散开！”
    白水秋低喝了一声后，就直接从怀里取出了一沓火铃符，将灵力灌注到符纸之上，向前一抛！
    “朱鸟凌光，神威内张，山源四镇，鬼祟灭亡！”
    随着白水秋的话音落下，炽热的火焰熊熊燃起，顷刻间就烧成了一条火龙，往水泊内冲了进去！
    和那些普通路人相比，神代家的保镖算是见多识广了，之前的几次灵异事件事件中，多多少少和画皮之流有过交手，而且身上都携带着白水秋亲手绘制的御守和符箓，这时候都不怎么慌乱，而是按照白水秋刚才喊出的话，尽职尽责地拉着一众路人，往远处退开了一段。
    很快。
    白水秋周边二三十平米的空间霍然一清。
    呼——
    风狸也适时地跃入空气，鼓起肚子，一口气吹了出去。
    空气炮！
    风助火势之下，白水秋面前赫然爆发出一团高度超过三米的巨型火球，甚至比她自己的个头还要高出不少。火焰球体向周围不断散发着光和热，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内，就在水泊上方蒸发出大量的水蒸气。几乎把周围数十平米的地方全部笼罩在内，连白水秋的身影，在旁边的池田等人看来都显得有些模糊。
    ——也幸好刚才那辆车已经彻底沉下去了。
    不然在这么猛烈的火焰烧灼下，汽车的油箱很可能会当场爆炸。那样的话，白水秋自己可能没什么事情，但是池田等人就不好说了，六七米对于一场汽油爆炸来说，可算不上是安全距离……
    火焰吞吐！
    在白水秋的精确操控下，这团火焰几乎是紧紧贴着水面往下压去，一寸寸将水液蒸发掉，再一寸寸继续往下压着，转眼间，水位就下降了好几厘米。
    刚才那几条手臂，本来还想往岸边来抓白水秋，结果在火焰的灼烧下，纷纷发出了哔哔啵啵的声音。
    期间还伴随着一阵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哀嚎，让人一听就觉得毛骨悚然。
    如果是一般的水泊，像这样来一下，差不多就直接蒸干了。
    但这一处不同。
    哪怕这么一大团火球的蒸灼，也只是把水泊外面的一层蒸发掉了，而水泊内的大部分区域仍然没有受损，并且，还有一圈圈的涟漪在水面上泛了起来，往周围不断地扩散开来。
    哗啦啦——
    剧烈作响的水声中，就看到几条灰白色的长影从水蒸气下方飞了出来，竟赫然是一条条粗大的水蛇，以惊人的弹跳力跃出了水面，从几个不同的方向向她飞来，作势就要将她整个人都层层缠绕起来！

第691章
    “嗯？”
    白水秋眼皮一跳。
    但还没等她抬手挥剑，风狸就率先一步作出了反应，运转着妖力形成几道风刃，朝着那些水蛇飚射了出去。
    现在的风狸，早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实力孱弱的幼生体了，妖力和几个月前相比有了长足的进步。
    唰唰几声，就看到四五道手臂长短的风刃，带着雪亮的寒芒，好像无斩不断的神兵一样从水蛇的身躯中间切了过去，直接将后者拦腰斩成两断，然后再回旋着切了回来，又是刷刷几下，把水蛇切得更碎。
    白水秋只是扫了一眼，就不再关注，而是将视线定格在了这团水蒸气的背后。
    热腾腾的烟雾还在从水面上继续散发出来。
    在那里，一条人影逐渐显现出来。
    是一个身穿浴衣的女人。
    刚开始还只是上面半个身子。
    但很快。
    随着水面上的涟漪越来越密，最后赫然形成了一团漩涡，伴随着水花四处飞溅的声音，浴衣女人的身影在白水秋面前完全显露出来。
    这个女人的容貌算得上是清秀，穿着一身很薄的和服，湿漉漉地搭在身上，完全不能起到遮挡身躯的作用，而是勾勒出了一条婀娜纤细的姿态。靠近胸口处的地方更是衣衫半解，几乎有一半都从肩膀上耷拉了下来，露出了大片白色的景色。
    这种衣服潮湿下的欲盖弥彰的样子，反而比完全赤果更加诱人。
    哪怕刚才明明就已经发生了伤亡事件，在看清楚她的模样时，周围的几个成年男人还是作出了垂涎的表情。
    就连神代家的那几位保镖，好像也都有点心猿意马。
    甚至开始有人往水泊这边走了过来，好像迫不及待地想要上前一亲芳泽似的。
    “我说你们……”
    就算喜欢美女，也该注意一下现在的场合吧，这种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妖怪的女人，也敢露出这样的表情，当真是要色不要命吗？
    白水秋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猛然回过神来——
    是了。
    如果在场的只是三两个人的话，那么被浴衣女人的装扮诱惑到，微微一硬以示尊敬，并不奇怪。
    可是现在围在这片水泊旁边的，至少有六七个人，其中还包括了神代家这群训练有素的保镖，按理说是不应该在自己的工作时间做出这样的表现的。而既然连他们，都会被浴衣女人这种拙劣的手段诱惑到，这就有点不对劲了。
    所以……
    “精神类的幻术吗？”
    不是构造出一片虚假的场景，而是以类似于催眠的形象，影响到旁观者的心态？
    如果是那样的话……
    白水秋陡然将灵力提起，灌注到了双目之中。
    随着【开灵目敕令咒】的开启，浴衣女人的身影在白水秋的视线中模糊了一下，就变成了一个除了头部完好无损，从脖子往下都是累累白骨的模样。从刚才那种活色生香的画面，到现在这样极具惊悚效果的白骨人画面，两者之间的反差略大，让白水秋一时间都有点接受不能。
    她现在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西游记》里面会有三打白骨精这个桥段了……
    “这东西……应该是‘溺之女’吧？”
    白水秋隐约猜到了浴衣女人的身份。
    没记错的话……
    这种妖怪和当初的“置行堀”一样，都是曾经在灯笼山上出现，被以朝仓直雄为首的东京朝仓家的队伍，在上山查探时遇到过的妖怪之一。
    而且……
    在雨女几个月前和黑泥之间爆发的那场战斗中，也曾经出现过。
    顾名思义，所谓“溺之女”，其实就是由溺死在水中的亡灵，吸收怨念而形成的一种灵体类的妖怪，惯常的手段就是在水中显露出身形，然后通过迷幻之术迷惑过往的路人上前搭救或者套近乎，从而谋害他人的性命。
    对于雨女来说，这东西自然算不得上了台面的对手，基本上可以在三两招内随便打发掉。
    不过对于白水秋而言……
    唰！
    抽刀出鞘的动作在一瞬间完成。
    ——【菊一文字】。
    白水秋现在用的这把刀，并不是自家神社祖传的鬼切，而是前不久才刚刚从织田信长那里缴获的战利品。
    这把刀的主要特性，是“轻”，正常情况下握在手里，差不多有好几斤重的样子，但是一旦往剑身内注入了灵力以后，整个刀身就会变得出奇的轻盈，好像一片羽毛般，完全感觉不到重量。但是作为曾经掌握在“第六天魔王”手中的刀，它的锋利程度也是毋庸置疑的。
    白水秋在从织田信长那里得到了这把刀以后，还一直没有在真正的战斗中使用过，现在刚好借着溺之女来试刀。
    随着白水秋手中做出的挥刀动作。
    一记狭长的刀光悄然迸发出去，直接劈在了溺之女的胸膛上方。
    这个女人的反应也不算慢，在看到白水秋出刀的时候，就已经抬起了右侧手臂，试图用肘关节处的骨缝将刀刃格住，同时左手则是猛然向前一抓，好像是要揪住白水秋的衣领。
    但……
    咔嚓——
    刀刃过处，就只听到了一声脆响，溺之女的右手被直接切成两半，然后刀光余势不减地落在了这东西的肋骨上方，直接砍到了骨缝之中。然后，在溺之女攻势受挫的同时，白水秋一个沉腰曲肘，向前顶出了一记铁山靠！
    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白水秋手肘上隐约浮现出一抹金色的毫光。
    【生金符】！
    在符箓的加持下，这一击势大力沉。
    溺之女胸前的肋骨部分被撞的七扭八歪，几乎整个儿散了架，往后倒飞了出去。
    白水秋挽了个剑花，在把菊一文字插回腰间的刀鞘的同时，就往后退了几步，从虚空中掏出了灵鹿弓，弯弓搭箭。
    咻咻咻——
    三箭连珠！
    刚刚落入到水泊中，正在重新站起来的溺之女，被这几箭分别射中了脖颈、胸口、还有骨盆正中，踉跄着往后倒了一下，紧接着就被几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吞没了全身，化作一团火人。
    “感觉……好像有点弱啊……”
    白水秋活动了一下手腕，目视前方。
    现在的她，对付溺之女这种级别的妖怪，已经感觉不到太大的压力。不过能够出现在“阴域”这种地方的妖怪，自然也不可能只有这么一点手段，所以哪怕溺之女全身都燃烧成了火团，白水秋依然没有放松警惕，继续观察着这东西的一举一动。
    刚才的那几支箭，并不是鬼羽箭。
    毕竟后者数量有限，没必要浪费在这种妖物上，而单纯几支附带了火焰的箭矢，虽然能够对溺之女造成不俗的杀伤，但是显然无法直接将其杀死。
    随着这东西身上的妖气涌动，那些熊熊燃烧着的火焰逐渐变得微弱，然后熄灭了下去，接着又是一阵嘎吱嘎吱的声音，就看到在溺之女的周身两侧，浮现出一条条白骨森森的手臂，转眼间就探出了三四米长。
    这一次，这些手臂像是被妖力强化过了。
    上面赫然浮现出一层形如釉质的东西，白水秋再次挥出菊一文字的时候，只斩断了三四条手臂，就被后面的手臂关节牢牢卡住，而剩下的十几条手臂则是带着尖锐的破风声，往白水秋所在的方向抓了过来。
    “切……”
    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将体内的灵力沿着刀刃迸发出来，猛地一震。
    伴随着一阵骨骼裂开的声音，溺之女的束缚松动了一下，白水秋立刻就把菊一文字抽了回来，再将一道火铃符箓拍了上去。
    轰！！
    火焰暴涨！！
    在这一刻，白水秋手中的菊一文字俨然化身成一把火焰大剑，强烈的热意向对面的溺之女扑了过去，连空气中的水汽都被灼烧掉了不少！
    与此同时，青怨风铃的“守”字诀也被白水秋激活，形成了一层赭黄色的光膜覆在自己周身上下，将所有的手臂都挡在了外面。
    当当当！！！
    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
    身处在结界内的白水秋，只觉得自己好像是在被无数锤子敲打一样，身边的赭黄色光膜不断散发出剧烈的波动，仿佛下一刻就被碎裂开来。在这种情况下，白水秋也不敢耽误时间，立刻就把手中的长刀挥了出去。
    这一次，效果就比刚才要出色多了。
    一刀过处，好像热刀切黄油一般，直接将正前方的一整排手臂都切成了两半。
    然后，白水秋再一个揉身而上，飞扑到溺之女身前，将左手的掌心按在了这东西的胸口和脖颈之间，那一块脊椎骨的中心区域，吐气开声：“破！”
    灵力涌动！
    这一招，还是雨女当初对白水秋做出的示范动作。
    在后者手中使用出来的时候，就连坚硬的水泥路面，都能被直接轰开一片蜘蛛网般的裂纹，而白水秋虽然没有雨女那么强大的灵力，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反复训练，也已经能够做出这一步了。
    伴随着灵力吞吐。
    溺之女的脊椎中间，赫然出现了一条细微的裂纹，然后就往上下两侧蔓延开来。
    之后，白水秋又把菊一文字换了一个持握的方式，反手朝着这处裂纹插了进去！
    咔擦——
    这一次，裂开的缝隙变得越来越大。
    最后，溺之女这具由白骨构成的身体，从中间裂开成了两半，接着又化作无数大小不一的骨片碎块，往水泊中散落下去。
    直到这时候，白水秋也从半空中落了下来。
    在即将坠入到水泊中的时候，一丛蒙蒙的水汽忽然从周围的空气中聚拢而来，形成了一条薄薄的水层，承托起白水秋的身子，再慢慢从水泊上方挪开，落入到了旁边的地面上，才哗啦一声四溅开去。
    这一手，自然是驭水诀的作用了。
    白水秋原本只是打算试试看，如果不行的话再让风狸把自己拉上去，没想到居然很顺利。
    不过，她刚才用驭水诀驱使的水汽，都是源自于四周的空气，也就是被火铃咒的火焰灼烧过的那些水蒸气，而水泊内的水，却好像并不能被驭水诀操控，确切的说不是完全操控不了，而是非常费力。
    大概是里面蕴含的阴邪之气太重了的缘故？
    本着送佛送到西的原则，白水秋并没有熄灭火焰，而是又添了几张火铃符，继续贴着水泊灼烧了一会儿。
    在加大火力的蒸灼下，水泊内的水位变得越来越低，但坑洼的深度反而越来越浅，最后等到绝大部分水液都被蒸发殆尽以后，地面上就只剩下一个浅浅的水洼，白水秋用菊一文字探了一下，估计也就十厘米深的样子。
    水里还堆着一片碎裂的骨头。
    【日常任务：退治邪祟（进行中），当前进度1/100】。
    看来，溺之女这一次是真的挂掉了……
    在确认这一点的同时，白水秋又试着往水泊中踏了一脚下去，鞋底过处，清亮的水液直接四处溅开，从脚下传递过来的触感也很坚实，像是在脚踏实地的样子。
    这样的话……应该算是可以通车了吧？
    白水秋也有点不太确定。
    不过就算能够通车，从这里开过去也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毕竟前面不是正常的道路，而是一片白茫茫的雾气。很难说其中都蕴含着什么危险，若是闯入进去以后，再遇到一两只强大的邪物，局面会变得相当被动。
    白水秋出于担心，没有让神代惠子一行驱车离开。
    但其他人就不这么想了。
    从刚才停车开始，已经陆陆续续有三四辆车驶过这条路段，被堵在了道路的这一侧。
    等到水泊一消失，立刻就有几个反应快的，已经率先跑到了自己的汽车旁边，点火发动，向车头前方的雾气之中蹿了出去，想要尽快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因为最这几个家伙是在街道的最后面，距离较远，等白水秋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慢了一拍。
    但……
    这些家伙的逃脱显然并不顺利。
    因为除了以水泊为中心，方圆二十米左右的地方，其他区域都已经完全被那些弥漫的雾气笼罩了起来，从里面往外，基本上什么都看不到了。而且，因为是处于“阴域”之中的缘故，手机网络、车载导航设备等等都全部失灵。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也无从辨认方向。
    只能凭感觉往前胡冲乱窜了几下，尽量远离往更远的地方行驶。
    很快，就听到一阵稀里哗啦的碰撞声，好像是逃出去的两辆车在雾气中撞到一起，然后过了一会儿，就又是一片痛呼声，和夹带着恐惧的惊叫声。
    前者没什么好说的。
    毕竟刚才急着驱车离开的那几位都没有系安全带，又处于慌乱的状态，车子一撞到一起，肯定会变得人仰马翻，甚至是被变形了的汽车夹在车厢里面，所以发出一声声的凄厉惨叫。可是后面的一种惊叫，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因为……
    在这些叫声中，好像还搀杂着一些别的声音。
    就像是有什么动物，从雾气深处往撞车的地方攀爬了过去，然后向在那里的人发起了袭击。
    最后伴随着几道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所有的声音都戛然而止，整个空间内变得安静异常，一股令人惊惧的气氛，在四周的空气中悄然蔓延着。因为看不到，只能根据声音来猜测雾气中发生的事情，所以才显得更加恐怖。
    “你们不要离我太远，否则我可没时间照顾到你们。”
    白水秋抿了抿唇，轻声说道。
    除了神代家的那几位保镖，现在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和神情，站在白水秋和惠子那辆车旁边的几个地方，剩下的人大多都有点打起了退堂鼓，有点瑟瑟缩缩地往自己的汽车旁边退去，似乎想要学着刚才那几个人的样子，往相反的方向驱车离开。
    “我说……都别动！！”
    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口喊了一声。
    这一声，有如舌绽春雷。
    周围的众人纷纷耳边一震，大脑空白了一瞬，停下了脚步。
    凉子等人则是纷纷散开了几步，不顾那些家伙的反抗，把他们又扯了回来。
    这个时候，周围的那些雾气变得更加浓重了，赫然有往中间这一片扩散而来的迹象，面对这种情况，白水秋将【雩之珠】握在手里，催动其内的水汽，在身边形成了一团庞大的水流，然后随着她抬手一引，水浪冲天而起。
    在在场所有人的注视下，卷入到十多米高的半空中。
    短短数秒的时间内，就赫然形成了一道巨大的半圆形水幕，然后好像一个巨大的蛋壳倒扣下来，把周围数十米范围内的空间都围绕在内。
    同时也把那些雾气隔绝在外，俨然构筑出了一个天然的水帘洞。
    这种术法，就着实有点惊人了。
    甚至比刚才那团由火铃符释放出来的火焰，更加让人吃惊。
    周围几个路人顿时传出了一阵阵大呼小叫的声音，有一对父子模样的路人更是对着白水秋的侧脸辨认了一会儿，有点不确定地问道：“那个……您是天目神社的那位巫女小姐吗，我们上个月曾经去您那儿参加过祭典，不知道您还有印象吗？”
    “……”
    白水秋没有回应，而是无视掉了所有这些声音，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了水帘外侧，神情凛然。

第692章
    因为中间隔着重重雾气的遮挡，白水秋并不能直接“看”到水幕外面的东西，但是可以通过水帘边缘和雾气边缘的接触，依稀捕捉到一些动静。
    其中最惹人注意的，就是一种略显奇怪的声音——
    库擦，库擦……
    好像是什么东西在摩擦时所发出的声音。
    除了身具灵力的白水秋以外，其他人大多都听不真切，但是白水秋却是听的一清二楚，并且隐约猜到了这种声音是怎么出现的。再加上风狸通过感知能力探测到的结果，一副画面在白水秋脑海中徐徐展开——
    是爬行和咀嚼的声音。
    在这片雾气深处，分明有着某种生有利齿的爬行类怪物，正在朝着这边靠近过来，刚才那两辆车的相撞，就是与这东西的存在有关。而现在的库擦库擦，更分明是这只怪物咀嚼食物时所发出的声音。
    结合刚才那几道戛然而止的呼叫声，能够被它当作“食物”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已经呼之欲出了……
    “‘人’吗……”
    咀嚼声在响了一分钟后戛然而止。
    雾气深处的气息动了动。
    然后……
    那东西就开始往雾气中间的这一层水帘靠近过来，在确认无法顺利通过水帘进来以后，做了一个蓄力的动作，然后一头撞在了水幕上面！
    嘭——
    这一声，在现在的环境下显得格外响亮。
    白水秋猛然抬头，就看到一抹灰色的影子，出现在自己右前方数十米开外的某个位置，目测足足有两三米高的样子，好像一只大号的甲虫，在被白水秋注意到的时候，那东西还没有离开，而是又撞了一次。
    这层水帘本来就不是专门用来抵御外敌的结界，被白水秋释放出来的主要目的是把蔓延的雾气隔断。
    在接连受到两次撞击后，那块地方的水幕已经被撞散了不少，有稀薄的雾气渗透了进来。
    “那个方向……”
    应该就是刚才传来惨叫声的方向？
    这么看来，这抹灰色的影子，大概率就是造成之前那群路人发出惊惧惨叫的根源了……
    几乎是在白水秋想到这一点的同时，又是哗啦一声，水花四溅！已经有几个反应灵敏的路人，将目光往水帘的缺口处了过去，在一众人的注视下，就看到一个颀长的轮廓，从碎开的水帘内钻了进来，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准确的说，应该用“长度”来形容它。
    因为这东西分明是一头类似于蜈蚣的生物，哪怕是在身形有所蜷缩的情况下，依然达到了一二十米的惊人长度，数以百计的足爪遍布在身体两侧。往雾气内探入进来的，只是前端很少的一部分，由其中十几根足爪支撑着站起身来，看上去好像有近三米高。
    ——刚才白水秋看到的，正是这东西身体的前面一小部分，所以形如一只甲虫。
    而且……
    在这东西的足爪里面，还分别抓着几个残破的人类身躯，看样子都是刚才逃蹿出去、又在雾气中撞了车的那几个人。
    锋利如刀刃的足爪，直接穿透了他们的胸膛和后背，将这几个人的身体串了起来，吊在半空中。其中甚至还有一个只剩下一半身体的，猩红的血液从伤口处流淌出来，再顺着足爪不断向下滴落，看起来触目惊心。
    这样的伤势，本来应该是很疼的，正常人根本无法忍受。
    可是这些被害者中，似乎是被蜈蚣妖怪注入的毒素麻痹了神经，所以尽管遭遇了腰斩、截肢、乃至开膛破肚的结果，却一时间并没有昏迷或者死去。
    而视力最佳的白水秋，看到的又比其他人更加清楚一些。
    在这几个人身上，分明缠绕着一团深绿色的粘液，好像一层蛛网般将他们裹了起来，粘液同时兼具着强烈的麻痹性和腐蚀性。在前者的作用下，几个受害者甚至连开口说话的动作都做不出来，而在后者的动作下，他们的身体正在迅速腐烂。
    哪怕感觉不到疼痛，他们也都注意到了自己和彼此身上发生的变化，脸上的神情也显得格外恐慌和绝望。
    “……”
    一道道惊叫声此起彼伏。
    哪怕是见惯了这类惊悚场面的白水秋，脸色也有点不太好。
    她是见到过不少妖怪或者怨灵杀戮人类的画面，可是除了因为需要人皮而对被杀者实施剥皮的画皮，大多数妖怪都只是单纯的“杀”，并没有特意“虐杀”的爱好，更不用说将人类当作食物吞吃掉了。
    可这只从雾气中现身出来的蜈蚣，却分明就属于这样一种妖怪。
    不……
    按照东瀛的习俗，应该叫它“百足”。
    这种妖怪的起源也相当悠久了，最早在飞鸟时代就有流传，只是后来渐渐销声匿迹。
    就在包括白水秋在内的一群人类的注视下，这只百足把前爪上剩下的半截人体举到口器前，一口吞了下去，然后在嘴里慢慢咀嚼着。殷红的血液顺着这东西的嘴角流淌下来，染红了下面那片灰白色的腹部，看起来触目惊心。
    “这家伙……”
    白水秋的脸色沉了下来。
    这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挑衅了。
    深吸了一口气后，她就心念一动，操控着那片区域的水流往百足所在的方向聚拢过去，化出一条条细长的水蛇缠绕上了那东西的手臂和足爪。
    不过百足却也不是易于之辈。
    在白水秋采取行动的时候，就已经将两对前爪抬了起来，好像四把镰刀般挥舞了几下，将缠卷过去的水流切断，同时另外两对足爪则是扒拉着地面，将硕大的身躯向前顶了过来，再一次重重撞在了水幕上面。
    白水秋构筑出这层水膜的目的，主要是为了把那些弥漫的雾气挡在外面。
    要说坚固，自然是谈不上的。
    毕竟这真的就只是一层单纯的水幕，而并非结界一类的东西，在扩张到覆盖方圆百余平米范围内的情况下，强度相当有限，而百足的力气却是大得出奇，这一撞，立刻就将水幕撞开了一个窟窿，然后挤了进来。
    “！！”
    一众路人已经慌了神。
    在白水秋背后，十多个神代家的保镖纷纷从汽车上下来，在甩门声中，打开了汽车的后备箱盖，而神代惠子本人也在凉子和山口的护卫下，从车上走了下来，往白水秋这边略微靠近了几步：“秋酱……”
    “嗯？”
    白水秋回头看了一眼，微微一怔。
    在她的视线中，就看到包括凉子在内的所有神代家保镖，几乎人手抱着一把枪械或者军用弩，以方阵的形式把神代惠子围在中间，其中甚至还有一挺轻机枪，被两个黑西装用架子在其中一辆汽车的车顶盖上面搭了起来，枪管对准了百足的方向。
    “不是……”
    这些军火是哪里来的？
    如果是事先有所准备的行动，神代家能拿出来这样一批热武器，白水秋并不奇怪。
    毕竟东瀛的财团掌握着普通人难以想象的财势，搞到这些一般人搞不到的东西，并不是件做不到的事情。平时碍于警方对涉枪案件看得太紧，不敢拿出来使用，但是单纯的持有和携带，却是再寻常不过的。就像当初的野山会一样。
    可……
    这只不过是一次很寻常的放学回家途中。
    神代家的这群保镖居然能随时从汽车里面，掏出这么一堆武器装备，就有点让白水秋感到惊讶了……而且从眼前的景象来看，他们所配备的装备，从数量到质量上，都丝毫不比之前的特勤组逊色。
    “开火。”
    几乎是在百足穿过水幕的同时。
    凉子率先扣下了扳机。
    一连串咻咻咻的破风声中，大量的子弹和弩箭齐刷刷地射向了百足。
    百足立刻将足爪环抱起来，护住了较为脆弱的腹部，同时做了一个弯曲的动作。
    这东西的背后看起来黑漆漆的，实际上是覆着一层硬度惊人的甲壳，所有带着破空声射到跟前的箭弹，有一多半都被它的那几条手臂和足爪拨散开来，只有少数几支，从它的足爪缝隙中穿透过去，但也只是刺穿了浅浅一层，就被顺手拔掉。
    不过，那些被弩箭射中的地方，却是有一簇簇细微的火苗在轻轻跳动着。
    一块块细小的焦黑灼烧痕迹呈现出来。
    白水秋回头看向了神代惠子。
    后者轻轻笑了一下，解释道：
    “是朱砂，我在这些箭矢和子弹内加入了朱砂……”
    和镌刻术式相比，在现代武器内加入朱砂、食盐一类的驱邪之物，来增强对邪祟的杀伤力，是一种比较简单的退魔武器制作方法。上次见面的时候，神代惠子也曾经提到过几句，但当时并没有将制作出来的成品拿给白水秋看，而现在看来……
    这个女孩已经在私下里做了不少的工作。
    尤其是，想要在这些枪械里面掺入朱砂，可不是往弹壳里面一塞就可以了，需要事先调配好朱砂和火药的比例，才能在保证杀伤力的同时，避免子弹炸膛之类的风险。凉子等人手持的枪械至少有一二十把，对应近千枚子弹，调配起来是要花费不少功夫的。
    一轮扫射过后，手持军用弩的保镖后退上箭。
    其他人则是分批换弹、上前补位，保持着火力压制。
    当当当——
    对于百足这种级别的妖怪来说，单纯的枪械造成的伤害有限，比起纯粹的杀伤，目的更像是为了激怒它，从而观察它的能力。
    更重要的是……
    这东西的智商并不低。
    随着时间推移，百足很快就适应了受到火力压制的状态，并且开始采取应对手段，借着刚才那几具尸体、以及汽车的遮挡来掩护自己，同时将身体从刚才那种人立而起的姿态，重新向下低伏了下去。
    几具残破的尸体从百足的前爪中被甩飞出来，想要充当挡箭牌，但是短短几秒钟内就被半空中打成了筛子。
    另外停在前面的那两辆汽车，也被从这东西身上爆发出来的沛然巨力，撞得东倒西歪，往凉子等人所在的地方翻了过来。
    凉子一行身上随着有着白水秋给出的生金符，但是也不可能硬抗几吨重的汽车的冲击。
    再加上百足趴下来以后，重心变得很低，在几辆汽车的掩护下很难准确捕捉到。
    所以，凉子等人不得不一边退避，一边变换位置，寻找新的火力打击点。
    这样一来，密集的火力网随之出现了空隙。
    借着这个机会，百足一边不断地挥动着手臂和足爪将射向自己的弹幕挡开，一边将剩下的身子也钻入到了水幕之中里面，然后趴在地上，好像灵巧的游蛇一样迅速挪动。一束束刺眼的火光从黑色的甲壳上面迸发出来，发出乒乒乓乓的响声。
    趁着凉子等人帮忙牵制。
    白水秋也一个箭步上前，跳到了其中一辆汽车的上方，将双脚微微前后岔开，稳住了正在晃动的身形，手中的灵鹿弓浮现出来，心眼模式瞬间进入，取箭开弦的动作在短短一个呼吸间完成，然后直接松开了右手。
    咻——
    通体黑色的【鬼羽箭】掠过空气，射向了百足所在的方向！！
    在术式的加持下，箭矢飞去的速度太快，仅仅零点几秒钟的时间，就出现在百足身前。
    这东西显然还想像刚才那样，用背后那层坚硬的甲壳硬抗过去，可是鬼羽箭命中的地点，刚好是在百足经受了刚才那番火力打击后，身上的焦黑痕迹最深的地方，于是，箭矢顺着朱砂烧灼出的痕迹，从百足的脊背上直接贯穿了下去！没入三分！
    就听到……
    嘭——！！
    鬼角内蕴含的妖力轰然爆开！
    强大的气浪有如海潮汹涌，一瞬间就吞没了百足的上半身，而鬼车鸟羽毛蕴含的那种腐蚀能力，也随着箭矢的爆炸向四周扩散开来，眨眼间就在百足的背上腐蚀出一大块黑色的痕迹，就连这东西的整个身体，也被轰的向后翻了过去，有点踉跄地摔出去了几米，然后又扒拉着地面，重新翻转过来。
    “……”
    白水秋抿了抿嘴唇，对这个效果并不是很满意。

第693章
    若论实力，百足其实和之前的那只水虎差不多。
    而且能力很相近，都是物理型的妖怪，也同样都以人类为食，有着坚硬如钢铁般的甲壳。
    但这东西的战斗意识，却比水虎高太多了。
    在第一次遭遇火力压制的情况下，居然还能够在极短时间内适应过来，并且通过压低重心、借助车辆掩护的方式来躲避枪弹的打击，这种反应能力，在白水秋见到过的妖物中算是位居前列的了，而且与这东西的模样形成了鲜明对比——自然界的节肢动物，平均智商可不怎么样……
    而刚才白水秋没能命中它的腹部要害，也是因为这东西在挪动的过程中过于谨慎，始终把相对脆弱的腹部盖在甲壳下面，所以【鬼羽箭】爆发时的杀伤力应该还不仅如此。
    不过……
    虽然没能一击毙命，【鬼羽箭】还是让这东西受到了不轻的伤害。
    在这种情况下，百足似乎被激怒了。
    白水秋可以很清楚地感觉到，这东西身上的妖力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暴躁起来，身形移动的速度骤然加快，好像幻化成了一条灰色的影子，从几辆车的缝隙间疾蹿而过，凉子等人扫了几枪，纷纷落到了空处。
    在百足刚才经过的地方，赫然有一股粘稠的液体从刚才的伤口中流淌出来，连成了一条小径，不断散发出难闻的恶臭味。
    是血。
    就连这东西的血液中，似乎都蕴含着强烈的腐蚀性，经过的地面像是被浓硫酸泼过了一样，留下一块快烧灼的痕迹。
    等等……
    “腐蚀性？”
    白水秋眼皮一跳，猛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下一刻，就听到沙沙的声音从斜前方的一辆面包车上传了过来，却是百足出现在了车顶，保持着身体趴伏的姿态，猛地做了一个鼓腹吹气的动作，刹那间，就听到呼的一声，一大团墨绿色的酸液从百足的口器中喷了出来，凌空飞向了白水秋这边！
    “……快躲开！！”
    白水秋立刻抬手一张，操控着一层水幕在自己的正前方迅速铺张开来，试图抵挡这团酸液。
    这东西她看着有点眼熟。
    ——刚才那几个被百足当做食物、惨遭咬杀的路人身上，就有被这层酸液包裹着，只不过颜色没那么深。
    而现在看来，这种东西大概才是百足真正的杀招，足足好几斤重的酸液，在半空中四散开来，铺陈出了一大片。除了白水秋正前方的这片区域，被她用水幕遮挡住了——代价是整张水幕迅速变绿——而在白水秋的两侧，仍然有少部分酸液溅到了后面。
    滋啦——
    一辆汽车的车前盖上，被溅到了一些，引擎盖上立刻被酸液蚀穿，冒出了一团青烟。
    还有两个距离较近的路人，也被溅到了。
    其中一个人只是袖子上溅到了几滴，就被旁边的池田冲了上去，一把扯开他的外套扔了出去，然后将整个人往后拖去。
    但是另外一个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这家伙几乎是从头到脸，再到上半身，都被酸液浇了一遍，立刻爆发出凄厉到极点的哀嚎声，在地上疯狂翻滚。身上的衣服、以及下面的血肉，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腐蚀烧穿，一张脸更是冒起了烟，变得触目惊心。
    就连水泥地面上都随着他的翻滚，出现了一团不规则的腐蚀痕迹，边缘处还有一些被溅射出去的血液蚀出的星星点点的凹陷。
    这一下，就没有人敢去救了。
    所有人都远远退开，听着耳边惨烈的哀嚎声，只觉得汗毛倒竖。
    刚才落水逃脱的那对夫妻，更是把自己孩子的双眼死死遮住，生怕小孩子的心理承受能力不足，因此而留下了心理阴影。
    事实上，就算是心智成熟的成年人看到了这一幕，恐怕也要被留下心理阴影……
    白水秋同样听到了这阵惨叫，心里的火气渐渐涌了上来。
    “这东西……”
    必须死！
    眼看着百足再次张开了口器，白水秋当即将被染成绿色的水幕往两侧一分，整个人踏步向前，以极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人还在半路上的时候，风狸就已经迈开两对小短腿从侧面扑了上来，一个凌空跃起，从毛发间飚射出一排青色的气刃。
    唰唰——
    几道风刃劈到了百足身处的那辆面包车上方，直接把面包车的顶盖削断，百足的前面半截身体立刻跟着往车下翻了出去，吐酸的动作跟着一停，同时抬起了几对足爪，试图抵挡剩下的风刃。
    ——白水秋也是在这个时候才注意到，百足的那些足爪上面，分明布满了尖锐的倒刺，好像一根根尖利的匕首似的，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难怪刚才被它刺穿胸膛、又甩出来的那几具尸身，伤口会远远比预想中要大。被这样的足爪穿透的痛楚，恐怕也是相当惊人的。
    但……
    白水秋的身影，也在风刃挥出的同时腾身而起。
    左手已然多了一团明晃晃的事物，往面包车的方向奋力一甩！
    哗啦——
    却是一条长长的锁链从白水秋手中脱离出去，缠绕在了百足的其中一条足爪上面！
    这条锁链，还是之前拿星熊童子的那条锁链，加以改造而成的，和锁子甲算是一套。不过后者不方便携带，被白水秋放在了家里，但是这条锁链却是被她留在了封妖卷轴内，在刚才踏步前冲的过程中，就已经从卷轴内取了出来，在此刻用了出来。
    百足在短暂的愣神过后，下意识地做了一个回拉甩出的动作。
    而白水秋则是借着这股回拉的力道，做出一个用力踏步的动作，身形凌空而起，往百足的方向迅速靠近！
    只一眨眼，双方的距离就拉近到了二十米以内。
    然后是十米……五米！
    鬼切横起。
    锋利的刀芒在半空中悄然闪烁。
    一抹雷光从白水秋手腕的勾玉内迸发出来，朝着鬼切的刀刃迅速蔓延，与雷光一同出现的，还有一团橘色的火焰。在雷电和火焰的包裹下，鬼切的刀身仿佛在一瞬间变大了数倍有余，再随着风狸身化的一股气流吹过，几乎比白水秋自己的身形都要高大！
    鸣雷玉、火铃符、还有风狸化作的清风……
    三种不同的属性，在同一时间萦绕在鬼切的锋刃上面。
    在白水秋精、气、神合一的情况下，以一种相当平和的姿态融合到了一起，蕴含着令人心惊胆战的气息。
    下一刻……
    雷火的光芒迎空划过！
    强烈的热意蒸灼下，甚至在空气中映出了一丝丝水波样的涟漪。
    白水秋本人的发丝，也因此被高高吹起，白皙的面庞被雷火光焰映照地略微有些泛紫，但双眸中却是充斥着冷冽之意！
    百足显然也感觉到了这股扑面而来的杀机。
    这东西刚刚从面包车上摔下来，还没来得及将前面半截身体趴回地面上，这时候只能用力蜷缩起来，同时两对前爪交叉着横在了身前，再次朝着白水秋张开了口器，似乎是想拼着受伤，拉着她同归于尽。
    只是一刹那。
    白水秋和鬼切化而为一，带着迅猛的裂风声劈到了百足身上！
    一刀……
    两断！！！
    灵力加持下的御神刀·鬼切，在这一刻爆发出了自己作为斩鬼之刃的威力，原本就已经很凶悍的气息，随着白水秋挥刀的动作再次暴涨，一瞬间化出了一片滔天的血气。百足似乎被这团血气震慑住了，张开口器的动作迟钝了一拍，随即就被白水秋一刀斩断了最前面的三对前爪！
    唰——
    这一刀，白水秋几乎没有感觉到任何阻力。
    再然后，带着迅猛的雷电和火焰的刀刃，就直接劈进了这东西的“胸膛”上！
    扑通——
    直到这时候，白水秋才扑通一声落到地上，紧接着就往前用力一蹿。
    “喝啊！！！”
    白水秋吐气开声。
    青怨风铃的结界已经在身边悄然撑了起来，然后，她就将另外一只手也按在了鬼切的刀柄上，换成了双手持刀，将已经插在了百足胸口上的刀刃再次往前用力一推！这一次，就不是“斩”，而是以“刺”的形式！
    同时，还有一抹雷电的光芒，在白水秋的手指间幽幽闪烁。
    “始青天中，敕下景霄。啸命风雷，馘邪斩妖！！”
    五雷咒！！
    在这句从白水秋口中喊出的同时，高空中隐约传来了一阵隆隆的雷鸣声，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白水秋牵引了下来，可是因为身处于阴域之中，有周围的重重雾气遮挡，所以预想中的雷霆一时间并没有现身。
    但是由白水秋的灵力幻化而成的雷电，却是在最后一句“馘邪斩妖”的话音落下后，就从白水秋身上迸发了出来！
    先是一抹刺眼的雷弧，从白水秋的指尖幽幽跳动。
    然后在短短一个呼吸间轰然暴涨，俨然形成了一团篮球大小的球形闪电，环绕在白水秋的双手指尖，随着她吐气开声的动作，宛如九天坠落的万钧雷霆般轰到了百足身上！！
    从白水秋动身，到挥出那一记混杂着雷光火焰的斩击，再到近身轰出一记五雷咒，整个过程都只不过是在几个呼吸间发生的。
    这一套连招，可以说是白水秋目前能做到的最为强力的杀伐手段了。
    但百足的生命力却也格外顽强。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换做一般的妖物，接连承受白水秋刚才用出的这些手段，恐怕尸体都要被轰成灰了，可这只百足居然还在坚持，并试图用自己的足爪向白水秋劈斩过来，同时张开口器，想要再次吐出一口酸液。
    所有这些反扑，都被青怨风铃的土系结界挡在外面。
    当然，相比于这东西挥出的足爪，从它嘴里吐出的酸液对结界的伤害更大。
    这些酸液的腐蚀性，甚至凌驾于现世的绝大多数化学试剂之上，就连由青怨风铃撑起来的这层经过特殊强化的土系结界，都有点抵挡不来，很快就在后者的腐蚀作用下，冒出了一阵阵袅袅青烟。
    上面的光华更是剧烈闪烁，有种摇摇欲坠的迹象。
    此外，还有一股强烈的腥风扑面而来。
    百足是以人类为食的邪物，就在几分钟前，还刚刚吞咽掉了那几个受害者身上的大块血肉，所以口腔内的气味自然不怎么好，闻起来有种令人作呕的感觉。
    一不做，二不休！
    白水秋屏住了呼吸，往面包车的反方向就地一滚，同时将手中的鬼切从这东西体内，一路往下拉了过去！！
    随着白水秋身形翻滚，百足腹部那道伤口越来越长，一直往下延伸出了五六米，俨然形成了另外一条面目狰狞的蜈蚣。在这个过程中，附着在鬼切上面的雷光和火焰逐渐变得黯淡，分明是没入到了百足体内。
    一股烤熟的肉味，在空气中渐渐飘散开来。
    但因为其中还夹杂着酸液燃烧发出的腥臭味，所以倒也谈不上“肉香”，神代惠子等人更是纷纷皱起眉头，用衣袖或者口罩掩住了口鼻。
    这种直接涉及到内脏的损伤，对百足来说，显然是致命的了。
    虽然这东西还在进行最后的挣扎，但是力度已经越来越轻，而且速度也比刚才迟缓了好几倍，所以白水秋很轻松地躲过了它的扑咬，最后一刀砍断了百足的几根足爪，然后在几米开外重新翻身跃起。
    身子还蹲伏着的时候，就已经眼神警惕地回头看去。
    她也是直到这时候，才真正看清楚了这只百足的全貌。
    这东西的体长……目测有二十米左右的样子，在她亲自面对过的妖怪中，算是数一数二的大了，棘手程度同样是名列前茅，最后能够在几乎没有受伤的情况下，将其顺利解决，委实有那么几分运气的成分。
    不过现在嘛……
    “该结束了。”
    确认百足的气息已经极度萎靡，就算临死反扑，也无法伤到自己后，白水秋才慢慢走到跟前，先把这东西两侧的足爪砍断了十几根，解除了最后的潜在危险，然后再小心翼翼地来到它的头颅旁边，将鬼切高高举起后，用力插进了百足的脑袋之中。
    噗呲——

第694章
    这一刀，自上而下。
    百足本来就已经是强弩之末，这下子更是直接被钉死在了地面上，剩下的数十根足爪颤动了一会儿，整个身躯就彻底瘫了下去。
    混杂着酸液和脑髓液的青灰色流质从被刺穿的伤口流淌出来，很快就把周围的一大片路面浸湿。
    另外，还有少部分液体飞溅到了半空中，被青怨风铃的赭黄色结界挡了下来。但结界上面的光芒也因此又剧烈晃动了几下，只剩下了薄如蝉翼的一层，而且颜色几近透明，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破碎掉一样。
    白水秋也吃不准风铃的结界能在支撑到什么程度，所以很快就抽出长刀，掏出一叠火铃符拍在了百足脑袋上的那道伤口两侧，再接连退开了五六步。
    轰！
    迅猛的火焰再次燃烧起来，把百足的前半截身体吞没。
    哔哔啵啵的烧灼声不绝于耳。
    跳动的火光中，白水秋一边留意观察着百足的动静，一边细细地将鬼切检查了一遍，确认刀身并没有出现的损坏后，才松了口气。
    她还挺担心鬼切会被那种酸液腐蚀掉一部分的。
    如果是那样的话，就算杀死了百足，损失也太大了……
    【日常任务：退治邪祟（进行中），当前进度2/100】
    这一行文字的出现，昭示着百足已经彻底挂掉了。
    白水秋一口气松懈下来，立刻就有一种身心疲惫的感觉油然而生，手脚都有点脱力。
    老实说……在她亲手交手过的妖怪中，这只百足大概可以排的上前三了。
    动用了目前掌握的几乎所有手段，白水秋依然是在险象环生的情况下，将这东西顺利击杀，而且体力和灵力的消耗相当巨大，哪怕运转着呼吸法，长长换了好几次气，呼吸还是急促异常。
    鬓角的汗水不断流淌下来，柔软的胸脯也随着吸气的动作剧烈起伏着。
    “呼……”
    在最后吐了一口气后，白水秋就微微闭上眼睛，重新凝了一下神，然后几秒钟后就再次睁开。
    现在还不是掉以轻心的时候。
    经过刚才那一番扑杀，她已经来到了水幕的边缘区域。
    只差一步，就要迈入到那团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之中。甚至在这个时候，已经有雾气透过水幕的缺损处，从外面向白水秋弥漫过来，好像嗅到了血腥的鲨鱼一样。
    “朱鸟凌光，神威内张！”
    又是一道火铃符，在白水秋手指间燃烧起来，仿佛一条细长的火龙凌空转了一圈，蒸干了大片的雾气。
    趁着这个机会，白水秋往后退了几步，回到水幕之内，再操控着雩之珠，将硕大的水帘在头顶上方重新闭合，隔断了外面无处不在的浓雾。缓缓换了几口气后，她才转过身来。
    看到白水秋转身往回走，惠子等人立刻迎了上来。
    凉子带着两个保镖，将枪口指向了正在被焚烧着的百足，还有这东西刚才冲进来时撞开的那片水幕的位置，小心提防着。
    而神代惠子则是一边搀扶着白水秋回到车前的空地，一边从单肩包掏出了手帕，往白水秋的额头前递了过来，有点紧张地问道：
    “秋酱，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没有……”
    白水秋摇了摇头，从神代惠子手中接过了手帕。
    在短短十几分钟内，接连击杀溺之女和百足，并不是个小工作量。
    不过要是和前些日子在茨城县的那一战比起来……还是要轻松一点的。
    毕竟，茨城县樱花树海内的那些邪祟，虽然个体实力并没有百足这么强，但数量却几乎是无穷无尽的，好像怎么杀都杀不完。而阴域内的这两个妖怪，尽管实力强大，但都只有一个，而且基本上都是在探明能力后，就采取了速战速决的打法，所以受到的损耗反而小了许多。
    更重要的是……
    百足带来的压力固然不小，可是和鬼束绫香比起来，多少还是差了一点意思，后者带来的威胁，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生死一线。
    喘息了片刻后，白水秋重新审视了一遍四周的场地，视线从百足的尸身旁边，那几具已经被腐蚀到能看到骨头的尸体上收回来，又往刚才被酸液扑到的那人身上看了一眼。
    这家伙现在也只剩下一团白骨了。
    因为刚才发生的画面太过惊悚，惠子已经让人将身上的西装脱了一件下来，盖在了那具尸体上面，勉强遮住了他的死状。不过就算只看到衣服没有盖住的那一部分，也不难想象出这家伙现在会是一副什么模样。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这个样子……
    感觉实在不怎么舒服。
    “秋酱……”
    神代惠子敏锐地注意到了白水秋的心情变化，一只手轻轻抬起来拉住了她的手腕，小声劝慰道：“这种事情谁都不想看到的，这位先生的死也不是秋酱你的责任，不用太放在心上。
    真要说的话，如果没有秋酱你在，我们所有人恐怕都已经葬身在那只百足妖怪腹中，现在还能够活生生的站在这里，已经是一种莫大的幸运了。”
    “……”
    白水秋点了点头，将视线从地面上收了回来，然后轻轻吐出了一口郁结之气。
    惠子的话并没说错。
    就像刚才开车逃出去、被百足当做食物咬断吃掉的那几个人一样，已经发生的伤亡没办法再挽回，而且她也不可能将所有人全部庇护下来。能够在陷入“阴域”的情况下，保住大部分人的性命，已经难能可贵了。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也就没必要再继续苛责。
    眼下最要紧的……
    还是先从这片“阴域”内逃出去。
    说起来，白水秋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居然能在大街上直接出现的阴域，而且还能把这么多人和车辆都一口气拉扯进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就是一处小规模的“里世界”了。对于如何从这片阴域中走出去，她现在还没什么头绪。
    “秋小姐，惠子小姐，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面对凉子的询问，白水秋有点犹豫。
    反倒是神代惠子想了想，语气很冷静地开口说道：
    “首要的当然是寻找出口。
    如果这片雾气笼罩的区域，与和人叔叔、还有结夏妹妹他们之前去过的那处‘里世界’，是同样的性质，那么我们是从哪里进来的，理论上就可以从哪里再出去。
    而如果这里并不是一片与现世隔绝的‘里世界’，而是单纯地只是一片起雾的区域，事实上还是在现世的话，那么就需要确定这片雾气笼罩的范围，究竟延伸到哪里，然后才能想办法脱离出去。
    对吗，秋酱？”
    “……的确如此。”
    白水秋这时候也捋清楚了思路，点了点头。
    “那么接下来……”
    “里世界”的可能性其实并不大。
    毕竟白水秋刚才虽然是在闭目养神，但只不过是“轻度冥想”的状态，对身外的事物还是能够感知一二的，不可能对进入“里世界”这么大的动静毫无觉察。不过出于稳妥起见，白水秋还是试验了一下。
    试验方法，是结出了一道离开“里世界”的术印。
    当然了，并不是完全结出。
    因为进出“里世界”所使用的术印，基本上相同，理论上如果这片街道附近存在“黄泉之门”的气息，那么白水秋甚至有可能通过这道术印，将“门”打开。所以她只是将手印结了一半，捕捉了一下周围的气息变化，就停了下来。
    “看来不是‘里世界’……”
    单纯的意外起雾同样不可能。
    因为如果那样的话，这片街区应该早就被附近的行人，以及交通警署注意到了。不可能到现在还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所以，唯一的答案，就是朝仓理绘之前提到过的那种，由于灯笼山的“黄泉之门”气息溢散出来，而形成的特殊的“阴域”了。
    也就是虽然有着和“里世界”相似的种种特性，但却存在于现世。而既然是存在于现世，就必然是有范围的，也就有离开的出口。问题在于，如何找到这处出口。
    这时候，旁边的那些路人也都陆续聚拢了过来。
    刚才看到的那些景象，对这些家伙来说，无疑颠覆了他们的世界观，不过人类本来就是适应能力强悍的物种，所以在最初的错愕过后，这些人就陆续回过神来，开始往白水秋和神代惠子等人身边凑过来。
    但因为这群神代家的保镖，手里还端着枪，所以他们也不敢靠的太近。
    这边。
    白水秋和神代惠子也简单商量了几句。
    按照惠子的意思，是想让凉子等人是分头出去探路的。
    神代家的保镖一共有十来个人，从里面抽出四个，一人往一个方向出去探路，剩下的人仍然可以护卫惠子的安全。而且这群保镖出门的时候携带了对讲机，到时候互相联络起来也很方便。就算信号被外面的雾气干扰，以这群保镖身上的配备，也多少有点自保之力。
    对于这个提议，凉子等人并无异议。
    并且，凉子还以身作则，主动要求成为这四人之一。
    不过白水秋很快就摇头否决了。
    如果没有更好的选择，派凉子等人出去，用可能再牺牲几条人命为代价寻找出口，也不失为一种办法。但……
    “探路这种事情，还是交给这家伙吧。”
    说话间，白水秋身边渐渐萦绕起了一片红色的雾气，几个手持长枪、身披甲胄的兵士形象，从虚空中踏了出来，侍立在她身边两侧，好像忠心耿耿的保镖一样。
    这种大变活人的画面，不仅让周围那些围观者吓了一跳，连神代惠子等人也有点惊讶地睁大眼睛。
    “这是……”
    神代惠子眨了眨眼。
    她倒是知道白水秋身边有一个狐狸模样的式神，但是红雾这一位，还是第一次见到。
    周围的人群更是再次发出了大小不一的惊呼声。
    “不愧是天目神社的白水小姐，居然能够凭空诞生生命，这样的法术，恐怕只有传说中的神明大人才能够做到了吧？”
    “天目神社？那是什么地方？”
    “……”
    白水秋扯了一下嘴角，不动声色地往周围看了一眼。
    虽然这些路人卷入进来，是受到了无妄之灾，但他们毕竟看到了这么多涉及到灵异层面的景象，如果出去的时候到处乱说，也是一桩颇为麻烦的事情。所以最好还是想办法处理一下……
    至于方法嘛……
    对策组那边应该有相应的预案。
    毕竟对策组的日常工作就是处理灵异事件，这么二三十年下来，也不知道经手过多少起类似的事情了，不可能没有遇到过这样牵扯到普通人的情况。
    如果想要更稳妥一点的话，还是直接找老妖怪帮忙比较好。
    毕竟今天晚上的这段经历，对他们这些普通人来说绝对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所以直接从根源上抹消掉，对他们来说反而更好，也免得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再说仅仅丢掉几个小时的记忆，也不会对正常生活造成什么影响。
    白水秋默默地想着，将心思收敛回来：
    “开始行动吧。”
    话音落下。
    由红雾微粒凝聚而成的几个长枪甲士纷纷迈开脚步，往这片区域的前后左右几个方向走了出去。
    经过这段时间的消化，红雾已经基本上把上次在樱花树海内吸收的阴气，全部吸收完毕，妖力大约也恢复到了“里世界”初遇时七八成的水准，因此现在凝聚出来的这些人形，比之前显得凝练了许多。
    哪怕是以个体的形式单独行动，每一个也都有着不俗的实力，应对一般的邪物问题不大。
    而且，在凝聚出四个长枪甲士以后，剩下的雾气仍然覆盖了周围相当大的一片区域，按照白水秋的预估，再凝聚出五六个甲士应该没什么问题。不过在新的敌人尚未出现的情况下，倒也没必要一下子把底牌全部揭开。
    谁知道是不是还有什么存在，在透过雾气观察着自己。
    多一点谨慎，总归是没错的……

第695章
    这时候。
    周围的雾气已经到了非常浓密的程度了。
    从雩之珠的水帘往外看去的时候，周围各个方向都好像蒙上了一层灰色的幕布，什么都看不清楚。甚至就连脚下的这条道路，都有恨大一部分处于雾气笼罩的范围内，完全分不清楚东南西北。
    等到几个长枪甲士从这片水幕范围内离开了以后，一行人就开始默默等待。
    这个过程就有点枯燥了。
    白水秋倒是能沉得住气，毕竟她的耐心一向不错，这时候正一边运转着呼吸法，恢复刚刚有所消耗的体力和灵力，一边往百足的尸身看了过去，猜测这家伙身上有什么可以当做战利品的东西。
    嗯……
    感觉这东西身上也没什么有用的东西。
    毕竟百足的所有能力中，最具威慑力的手段，就是腹腔内的那些酸液了，而这种东西是没办法收集的，毕竟连汽车上面的钢板都能在短短几个呼吸间被腐蚀过半，酸性怕是比浓硫酸都要强悍一些。在不清楚这些酸液的成分之前，也不好用玻璃瓶一类的东西随便收纳。
    再说了，就算是惠子，也不可能在自己的汽车上提前备好这种东西。
    嗯……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百足体内的“胃囊”——或者是其他类似的器官，应该是件不错的法器素材，毕竟能够容纳那种酸液的东西，恐怕并不是很多，用来制作容器类的法器，应该很适合。
    但问题是，白水秋也不知道百足的“胃囊”在哪里。
    毕竟这东西的体长足足有近二十米，器官分布恐怕和任何一种自然界的节肢动物都不同，甚至都说不好有没有胃部这个器官，或者有几个胃……她又不可能钻到这东西的肚子里去翻找……
    至于百足的那些足爪和甲壳，一半被鬼切劈断，散落了一地，另外一大半则是浸泡在从百足体内流淌出来的酸液中，自然也没办法上前采集。
    ——顺带一提，似乎就连百足自己的甲壳，都无法完全抵御这些酸液的腐蚀作用。
    被浸泡着的那几处甲壳的边缘，在这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内，明显呈现出了软化的迹象。
    所以，现在能做的，也就只有耐心等待红雾的消息了。
    旁边。
    神代惠子陪着她一起等待，也并不觉得乏味。
    但剩下的那些路人就难免有些嘀嘀咕咕，沉不住气了。
    在目睹了刚才跑出去的那几个人的惨烈死状、而且还亲眼见识到了百足的实力的情况下，再也没有人敢随便往外面跑了，甚至都不敢靠近水帘的边缘，而是尽量往白水秋所在的方向聚拢过来。但又因为旁边还有手持枪械的凉子等人盯着，所以又不敢离得太近。
    本来这群人中还有几个家伙，想要询问一下白水秋，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白水秋也不知道该如何跟他们解释。
    等凉子一个满含杀气的眼神递过去，问话的人就瑟瑟缩缩地退了回去，不敢再随便言语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等了有十多分钟的样子，白水秋才感觉到刚才某一个长枪甲士离开时的方向，传来了一阵异动，好像有两股气息在那边碰撞在了一起，正在爆发战斗，同时留在白水秋身边的红雾主体，也适时地向她发出了示警，将那边的情况传递过来。
    ——作为一团雾气，红雾当然也是不会说话的。
    所以这东西只能通过类似于心声的形式，和白水秋进行沟通，虽然精确度不是很高，可仅仅表述出一些常规的意思，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在那个方向吗？”
    白水秋扭过头来，隔着蒙蒙的雾气往异动所在的方位看了过去。
    神代惠子率先注意到了她的动作，抬头看了过来：“秋酱？”
    “红雾好像在那边发现了一点东西……收拾一下，准备出发吧。”
    在大致辨认了一下方向后，白水秋就重新打起精神来，将鬼切攥在手里，往周围扫视了一圈，视线尤其在那些车辆上停留了几秒钟，然后扭头对身边的神代惠子说道：“惠子，你们还是先上车吧……”
    “诶？现在这种场合下，还是步行比较好吧？”
    神代惠子微微一怔，然后隐约猜到了白水秋的意思，当即笑嘻嘻地说道：“秋酱你是担心这几辆汽车丢在这里吗？没关系的，反正只是几辆很普通的车子而已，等出去以后，我再从宫城叔叔那里借几辆过来就好了。”
    “……”
    白水秋张了张嘴，一时无语。
    她让惠子等人上车前进，的确有一点减少损失的意思。
    毕竟汽车这种东西不比符箓之类的消耗品，每一辆都价值不菲，扔在这里未免太过浪费，何况其中还有丰田世纪这种级别的豪车。
    ——白水秋之前曾经因为好奇，在网络上查过一次东瀛的汽车价格。
    直到那一次，她才知道自己平时和惠子上下学时所乘坐的座驾，价格居然能抵得上普通社畜十几年不吃不喝的收入，以天目神社的收入，是绝对买不起、也没必要购置这种价位的车子的。恐怕也只有惠子这样出身优渥的财团大小姐，才会说的如此轻描淡写了。
    “不，我的意思是，周围的这些雾气有些古怪，谁也不知道出去进入里面后会遇到什么情况，开着车反而安全一点，至少有一层钢铁能够做到防护。
    而且如果要跑路的话，机动性也更强……
    留几个人跟我一起看顾四周就可以了，惠子你还是和凉子姐姐一起待在车上吧。”
    白水秋耐心地解释了几句。
    这两个原因也是真的，一辆几吨重的汽车以五十米的秒速冲刺出去，本身就是一件无比强大的冷兵器，就算是百足那样的妖怪，正面来这么一下，多半也要被撞得七荤八素。
    而神代惠子因为体质问题，行动能力比普通人偏弱，所以留在车上，到时候前进撤退也方便，无非是她多花一点心思看顾一下罢了。
    “那好吧。”
    面对白水秋的劝说，神代惠子从善如流。
    接下来。
    两人先回到了丰田世纪的车厢内，由白水秋把傀儡娃娃召唤了出来，在车厢后排悉悉索索地套上了外套。
    刚才那种近身拼杀的举动，对本体来说还是有点风险。
    所以这种事情，还是交给傀儡娃娃来做比较好，反正就算受了伤，只要没有直接断成两截，也能够凭借【雩之珠】的力量恢复如初。
    在这个过程中，因为空间狭小的缘故，白水秋多少有点手忙脚乱。
    还是神代惠子帮忙，从旁边拉扯了几下，又细心地帮傀儡娃娃系好了冲锋衣的拉链，再理了理衣领。
    “好啦。”
    “说起来……我记得这个分身和秋酱你的本体，好像是一心二体的关系吧？”神代惠子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是的，这也是一种白水家先辈流传下来的术法……”
    白水秋点了点头，含糊应付了一句，而后叮嘱了惠子一句不要随意出来后，就带着傀儡娃娃回到了外面。
    接着，凉子又在剩下的保镖中抽出了几个人，各自驾驶一辆汽车，至于凉子本人，则是带着另外几个保镖，按照白水秋的吩咐，在车队的两侧和后方分布开来，以两到三人一组的形式，分别看向了周围的一个方向，形成了无死角的战队模式。
    至于剩下的那几位路人……
    他们倒也都是开着车过来的。
    不过这几辆车，要么是被刚才那几位最早逃出去的人开走；要么是在白水秋和百足刚才的战斗中受到波及，被百足掀翻，就是在酸液的腐蚀下损坏。最后大体上还保存完好的，也就只有两辆车了。
    于是除了这两辆车的乘客回到车上，重新发动了引擎，其他人都以步行的方式跟在白水秋后面。
    不过其中有个例外。
    就是最开始落水的那一家三口，带着在场众人中唯一一个十岁以下的孩子，所以在被凉子引到了神代家几辆车中的一辆上。
    等到一切都准备妥当以后，由白水秋在前面带路，一行人以非常缓慢的速度慢慢向前行进起来。
    另外……
    为了避免在场的这些路人，因为没有自保之力，在遇到鬼祟之流的时候再混乱起来，造成无谓的伤亡，所以白水秋还提前取出了一叠御守，吩咐那位名叫池田的保镖分发下去，然后又从红雾中又分出了三四个长枪甲兵，吊在队伍的最后面。
    长枪甲士的战斗力还是不错的，对付普通的怨灵和恶灵问题不大。
    如果待会儿行进的过程中真出了什么事情，而她本人顾此失彼的话，也可以由这些家伙帮忙应对。
    很快。
    一行人就直接穿入了雾气之中。
    雾气背后……自然是更加浓郁的雾气了。
    白水秋将雩之珠的水幕收缩了一部分回来，形成了一个较小的半球形将车队笼罩在内，同时又在菊一文字上贴出了一沓火铃符，把整个剑身化作了一柄超过两米高的火炬，由傀儡娃娃高高举起，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切开了正前方的一片雾气。
    由阴域带来的，不仅仅是这些雾气，这片区域的地形似乎也发生了变化。
    这条路的两侧，原本应该是一片树林。
    可现在，在白水秋一行从道路上下来的时候，就感觉脚下的路面变得有些坑坑洼洼，上面布满了一块块粗糙的砂石，汽车行驶在上面，颠簸得厉害。其中还有一辆靠边的汽车，被什么东西扎破了车胎，车上的人不得不推开车门下车行走。
    “小心点，这里的地面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别被扎到了轮胎。”
    白水秋开口说道，声音在这片空间内幽幽回荡。
    她也只能这么提醒了。
    因为这些雾气，是阴气大量凝结而形成的具现化产物，没办法用手电一类的常规照明设备照亮，而她手中的火铃符，还需要留作战斗时使用，能分出一部分当作火炬照明开路，已经有些浪费，自然不可能再分下去当手电用。
    好在，神代惠子的反应也很快。
    在意识到了路面的情况以后，这个女孩就吩咐山口等人将车队收窄。
    平均三辆车一排，每两辆车中间相隔两米左右并行，同时走在前面的凉子等人也分出了两个，在警戒四周的同时，也关注着脚下的路面。
    有白水秋手中高举起来的火炬照亮，路面的状况还是能比较清楚地辨认出来的，一旦发现地面上有可疑事物，那两个保镖就会凑近过去，先仔细观察一下到底是什么东西，然后用手中的甩棍或者枪管拨开，实在拿捏不准的则是找白水秋过去确认。
    这样其实已经有点过度小心了。
    但有了刚才那个大水泊的前车之鉴，谁也不知道这些看似不起眼的碎石瓦砾下方，是否会暗藏着什么东西，所以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因此，一行人行进的速度很慢。
    大约四五分钟过后，目测才往前走了有三五十米的样子。
    在这个过程中，时不时还会有几条鬼影从两旁的浓雾中掠过。
    白水秋尝试着挥刀劈斩了几条。
    不过这些东西大多都不是灵体，而是单纯因为阴气过于浓郁而形成的虚影，并不在系统的“邪物”认定范围内，在接连劈散了十几条鬼影以后，任务进度才增加了2％。
    也就是只有两条货真价实的“怨灵”。
    至于车队后面的那些鬼影，则是交给走在两侧的神代家保镖，以及红雾来对付了。加入了朱砂的冲锋枪子弹，还有贴着生金符的甩棍，面对这些东西还是很好用的，基本上一梭子就能打散好几个。
    值得一提的……
    这两条怨灵中，有一条是由红雾杀死的，居然也被算入到白水秋的任务进度之中。
    这就让她有点意外了。
    难道，式神杀死的妖怪，也算主人的人头？
    “照这么说来……”
    如果让老妖怪或者雨女出手，去找个妖怪扎堆的地方大杀一通，或者直接捣入九菊一派在“里世界”内的据点，是不是用不了几天，就能完成退治一百只邪物的任务了？
    这个想法在白水秋脑海中盘旋了一圈。
    不过她也知道可能性不大。
    毕竟鹫峰紫苑还好说，雨女的式神契约并不是她签订的，不能算是她的式神。更重要的是，系统应该也不会给自己留下这么大的漏洞，恐怕只有在她亲身参与的情况下，由式神击杀的邪物，才会算在她的头上。
    假若是像落雷山谷那次一样的行动，应该是可行的……
    穿过雾气慢慢行进了几分钟后。
    随着大批蕴含着阴气的鬼影，被白水秋一行逐一打散，场中的雾气也有所消退。能见度虽然仍然不高，但已经不再是刚开始那样伸手不见五指了。同时还有另外一个细微的变化，就是脚下的路面开始变得越来越松软。
    就好像刚刚是被什么东西犁过一样，有点类似于正在开垦的农田的感觉。
    怀疑疑惑，一行人继续前行。
    在走出了一百多米后，白水秋见到了另外一只百足。
    刚才从雾气中传来的那阵异动，就是这东西发出来的了。
    和刚才那只相比，这东西的个头略微小了一点，但是也超过了十米，估摸着可能和前者是一对儿。
    而且，因为没有车辆的遮挡，这东西的面貌完全暴露在在场众人的视线之中，狰狞的口器，和人立而起时数米高的身躯，看起来着实有点吓人。
    在白水秋一行靠近过来的时候，刚才那个探路的长枪甲士，已经被这东西的酸液腐蚀的差不多了。
    不过因为这些甲士都是由雾气构造出来的，并非真正的血肉之躯，所以在明知不敌的情况下，勉力支撑了片刻后，就重新涣散成了红色的微粒。除了一小部分跑得慢的，被百足吸入了腹中，剩下的都飘回到了白水秋这边。
    然后又重新收拢到了红雾的本体之中。
    式神既然败退，那么理所当然的，就要由白水秋这位做主人的，来对上这只百足了。
    这一次，白水秋有了经验，应对起来就显得游刃有余了。
    先是用放风筝的战术，由本体使用灵鹿弓在远侧朝着百足射击吸引火力。
    然后再由傀儡娃娃举着菊一文字冲到跟前，用强攻的方式，试图再复制一次刚才杀死另外那只百足时的举动。
    这时候……出现了一点小意外。
    也就是这只百足试图钻入到地面之下——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道路以外的地方，都显得如此松软的原因了。敢情这种钻地的手段，也是百足的能力之一，只不过前面那只百足出现在了白水秋等人身处的街道上，路面都是坚硬的水泥地，所以没办法通过钻入地底来躲避伤害。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那她刚才能够顺利击杀第一只百足，还真是有几分侥幸。
    一旦让这东西钻入到地面下，再从土层下方快速移动，往另外的地方蹿出来袭击人群的话，那白水秋一行的处境恐怕会变得相当麻烦，甚至出现大量的人员伤亡！
    为了避免意外发生，白水秋直接动用了四枚鸣雷玉，然后一口气将四道雷电合成一处，化作一抹巨大的雷电光柱，向百足轰了过去！
    滋啦——！！！

第696章
    四合一的雷电光柱，威力绝不是连续打出四道雷电那么简单。
    这一刻，就看到一片灼目的光芒从白水秋手腕前迸发出来，立刻就填满了整个视线。
    因为事先使用了【开灵目敕令咒】，所以白水秋在这样的强光下，还依然能保持直视前方，看清楚百足的模样。
    这东西的身形已经被电光吞没。
    在这种程度的雷电轰击下，哪怕百足再怎么皮糙肉厚，也还是被重重掀翻了出去，没能顺利钻入地下。而且就算是翻出去以后，硕大的身体上依然遍布着密密麻麻的电流，宛如万千游蛇一样高速游走，发出了一阵阵滋滋啦啦的声响。
    趁着这个机会，白水秋又操纵着傀儡娃娃，在红雾的配合下一鼓作气杀到百足跟前，挺起刀锋，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将刀尖刺入了这东西的腹部。
    噗——
    这一刀，自然就没有落空的可能了。
    接下来，傀儡娃娃就牢牢抓着刀柄不放手，不断将刀身往两侧划拉开来，直到将这东西肚子上的伤口彻底撕开。
    所谓的“配合”嘛……
    具体来说，就是指白水秋在这次战斗中，尝试着让红雾覆在傀儡娃娃、还有娃娃手中持握着的那把菊一文字上面，在已经给傀儡娃娃贴了一道【生金符】的基础上，又额外形成了一层有如铠甲般的防护。
    这个尝试的灵感，还是来自于红雾在凝出长枪甲士时，所形成的那一层甲胄。
    再加上白水秋之前在茨城县的时候，也曾经用红雾的雾气微粒补全过灵鹿弓的缺损弓身，都已经充分证明了红雾的可塑性，所以变幻出盔甲这种形态，自然也是不在话下。
    理论上，红雾可以甚至模拟成白水秋想要的任何形状，哪怕是坦克或者装甲车……
    不过像这种内部构造极度精密的现代设备，就算模拟出栩栩如生的外壳，应该也无法做到和真正的坦克同样的事情。除非能够根据完整的图纸，从零件开始逐步完成，但有这份时间和精力，还不如想想怎么将盔甲做得更厚来的有用……
    言归正传。
    从眼前的结果来看，这次试验的效果还算不错。
    以红雾被腐蚀掉了一层微粒为代价，傀儡娃娃快速突破了防线，一路冲到百足面前。
    先从它腹部的伤口处一刀划拉下去，很轻松地把这东西的身体从中间撕裂开来。接着又在百足吃痛挣扎的时候，一边继续挥砍突刺，一边从脊背和腹部交界的薄弱处再打入了几道火铃符进去，在百足的体内燃烧起了大火。
    等到这东西瘫在地上以后，凉子等人又来了一轮狂风骤雨般的暴力扫射。
    数百颗子弹将百足的身影淹没。
    咔咔——
    直到几个保镖手中的扳机，发出了空枪声的时候，凉子才示意其他人停了下来。
    一部分打完子弹的往后退了几步，开始更换弹药。
    另外一些则是持枪分散站开，一边用枪口指着百足，一边从两侧慢慢靠近，提防着这东西再爬起来继续反扑。
    不过百足已经没有爬起来的余力了。
    接连几轮迅猛轰击下来，它的身体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团血肉模糊的肉块，原本坚硬的铅灰色甲壳上面遍布着密密麻麻的弹孔，颜色深浅不一的粘液混杂着碎肉，从这些孔洞中流淌出来，眼看着是不活了。
    因为有酸液的存在，白水秋没敢随便上前摸尸。
    而且还示意凉子等人把距离拉开一点，避免和百足靠的太近，打算等后续对策组赶过来的时候，交给他们处理，看看能不能从中提取出什么有用的素材，到时候再分给自己一点……
    这一战，造成的消耗不算小。
    白水秋手中的八道鸣雷玉，已经打出去了五道——还有一道是刚才对付另外那只百足时使用的。属于一次性消耗品的【鬼羽箭】也再次消耗掉了一支，目前还剩下17支。
    而凉子等人则是平均打出了两三梭子子弹，携带的弹药已经所剩不多。
    按照白水秋的预估，她最多还能再干掉一只百足这种级别的妖物，假若雾气内还存在着比百足更加强大的邪祟，那么除她以外的凉子等人，很可能就要开始出现伤亡了。
    好在……
    随着第二只百足的死亡，这处“阴域”终于呈现出解除的迹象。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萦绕在四周的雾气，开始慢慢散开。
    虽然还没有完全散去，但是随着雾气变得稀薄，周围的事物，已经慢慢变得清晰了许多。
    从观感上来说，基本上和正常的起雾环境差不多了。
    白水秋观察了一会儿，又从风狸那里确认了一下情况，才撤去了水帘，将雩之珠收回怀里。
    这时候，就听到一阵略显朦胧的呜呜哇哇的声响，从雾气外侧传来。
    抬眸看去，依稀还能看到一些闪烁的红蓝灯光，
    好像在那边聚集了不少人的样子。
    再一仔细分辨，白水秋就发现其中绝大多数都是身穿警服的人员，旁边还停着几辆警车，一条长长的隔离带在道路两侧来开，标示着“此路不通”的字样。
    “咦？”
    这些警察，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白水秋还在疑惑的时候，就听到背后的几个路人发出了兴奋的声音：
    “快看，雾开始散了！”
    “终于出来了吗，那我们现在可以回家了吧？”
    一群路人已经有几个开始热泪盈眶，当即就想要从这里离开。
    ——并不是所有人都对灵异层面感兴趣的，而且就算是灵异爱好者，在亲身经历了这趟“阴域”之行后，这会儿恐怕也是一心想着要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一刻都不想多待。
    但是，白水秋自然不可能让他们这么随便散开。
    随着她的一个眼色，立刻就有几个保镖走上前去，拦住了这些路人的去路。
    同时，那群警察也在雾气散去以后，发现了身处在这片路旁空地上的白水秋一行，面面相觑地揉了揉眼睛，嘀咕了几句后，就有几个人抬起脚步往这边走了过来。
    等双方的距离拉近到三四十米的时候，白水秋隔着灰蒙蒙的雾气，看清楚那几位来人的模样。
    巧了。
    往这边过来的几个，都是熟人。
    其中领头的是，许久未见的栗见成也，后面还跟着大古和其他几个警察。另外还有几个同样穿着警服、可是徽章却略有差异的人，估摸着可能是来自交通部门的警察，这时候正一边行走，一边在和栗见成也交流着什么。
    一直等来到跟前，栗见成也才欠了欠身：“白水小姐，又见面了。”
    “是啊，好久不见。”
    白水秋也笑了笑，点头回应道。
    她和栗见成也上一次碰面，还是在八月份的“青冈站”事件中。
    之后的几次针对白莲宗和九菊一派的行动，因为牵扯到了邪修，白水秋都是直接联络特勤组的三岛等人，来协助自己处理事件，并没有通知警方。而这一次嘛……
    “我们接到了贵神社打来的报警电话。”
    栗见成也开门见山，开始解释道：
    “是飞鸟同学打来的电话，说你在往家里打了一通电话，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以后，就失去了联络。
    而且惠子小姐的电话也同样无法打通……
    飞鸟同学和千代神主怀疑你们出了什么意外，所以向我这边报了警。
    通过对你手机中SIM卡的搜索定位，我们找到了这里，就发现了这样一番场面。刚才还有几个路人拨通了报警电话，说是这一片区域突然起了浓雾，通行受阻，所以我已经联络了交通部门，把这段路暂时封锁了……”
    “莫名其妙的话？”
    那是指什么？
    面对白水秋的追问，栗见成也摇了摇头：“这个……飞鸟同学并没有跟我们做出明确说明，只大概说是一些语无伦次的话。
    她和千代神主本来想出门寻找你的下落的，但是又接到了朝仓理绘小姐的电话，叮嘱她们不要随意外出，所以打消了计划，转而与我们取得联络。”
    “原来如此。”
    白水秋点了点头。
    同时心有所感地往路边的某个方向看了一眼。
    在那里，赫然有两条人影孤零零地站着，侧面对着这边，好像正在说着什么。
    说是“孤零零”，是因为在她们身边看不到其他警察的身影，好像是一片被单独隔出来的空地。
    其中一条人影，就是栗见成也刚刚说过的朝仓理绘。
    看来，这个女孩在提醒了日向飞鸟和千代以后，就自己亲自赶了过来。栗见成也等警察围在外面，而没有贸然进入阴域内，应该也是得到了她的指示。
    而另外一位……
    则赫然是鹫峰紫苑。
    在白水秋看过去的时候，朝仓理绘和鹫峰紫苑也注意到了她的视线，结束了彼此的交谈，前者微微一笑，神情看起来很平淡的样子，而后者则是朝着这边扬了扬下巴，做了一个挥手致意的动作。
    这两位的任何一位来到这里，白水秋都不觉得奇怪。
    ——朝仓理绘这趟从京都远道而来，是担负着与灯笼山有关的任务的，而要解决这一问题，就不可避免地需要关注她这个白水一族后裔的情况。再加上这个女孩早就预料到了今晚这种情况的出现，提前做出准备，也是合情合理的。
    ——老妖怪就更不用说了，白水秋身上还有这个女人之前交给她的那根羽毛，可以当做定位器使用。理论上完全可以在她进入“阴域”的第一时间有所觉察。
    可……
    她们两个人居然会一起出现，这就多少显得有点奇怪了。
    短暂的犹豫后，白水秋先把傀儡娃娃收了起来。
    毕竟这种底牌性质的东西，刚才为了对付百足而召唤出来，是有迫不得已的原因，而现在危机已经解除，就没有必要再将它在更多人面前显露出来，暴露自己的底牌了。
    栗见成也注意到了白水秋和傀儡娃娃钻入车厢的动作，但只是示意身边的同事往别处散开，并没有多说什么。
    等到把傀儡娃娃重新收回到封妖卷轴内以后，白水秋才再次来到外面。
    先和栗见成也打了个招呼，然后就抬脚往朝仓理绘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神代惠子和栗见成也在略一犹豫后，也先后跟了上来。
    至于剩下的凉子等人，则是停在原地，接受大古等人的询问。
    “小秋妹妹。”
    看到白水秋走近的时候，朝仓理绘微微一笑：“我今晚本来是想去你们神社拜访一下，讨论一点事情，没想到在半路上遇到了这些浓雾，所以就擅作主张给千代婆婆拨了一通电话过去，又通知了栗见警官他们过来，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不，我应该对理绘姐姐你们表示感谢才对。”
    白水秋也跟着笑了笑，微微欠身：“如果不是你们过来，我恐怕还不知道要任何处理善后的事情呢。”
    说着，白水秋又看向了鹫峰紫苑：“紫苑老师您……”
    后者耸了耸肩，语气轻淡地说道；“哦，我今晚也想去你们神社拜访一下，讨论社团活动的事情，没想到半路上遇到了理绘小姐……”
    “……”
    白水秋心说你们怕是提前商量好的吧，这么巧，两个人都在今晚动身拜访自己？
    不过这种事情并非重点。
    所以无论是白水秋，还是朝仓理绘两人，都没有在这一话题上多做纠缠。
    “还是说说这边的情况吧。”
    “好的。”
    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情况是这样的……”
    花费了五分钟左右，白水秋把今天晚上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期间，朝仓理绘和老妖怪都在默默地听着，直到她说完以后，才追问了几句，然后由白水秋一一作答。旁边的神代惠子也不时出声补充几句，虽然没有直接参与战斗，但是这个女孩以旁观者的身份目睹了白水秋和百足的战斗经过，注意到了一些细节。
    “果然如此……”
    朝仓理绘轻轻叹了口气：“看来这次‘阴域’的出现，果然与灯笼山的那处暴动有关呢。”

第697章
    “嗯？”
    白水秋微微抬眸。
    一片安静中，就听到朝仓理绘的声音接着响起：“今天的这一处‘阴域’，和我们以往遇到的那些不同，它的出现，很可能是由‘黄泉之门’的气息引起，而那两只百足，也大概率和之前的水虎、‘邪脑’一样，都是从里世界内逃蹿出来的邪物。”
    接下来，朝仓理绘又细细解释了几句。
    百足这种妖怪的渊源，已经相当久远了。
    甚至比大江山的那群鬼族更加久远。
    早在一千四百多年前的飞鸟时代，这种妖怪就已经存在于东瀛的人类社会中，并且频频出现在各种记载之中。
    因为那时候，人类对自然界的探索还很浅薄，现世的灵气也很充沛，所以，修行时间较长的百足，体长甚至能够超过百米，是为“大百足”，妖力足以和大江山的鬼族媲美。
    而就算是体型比较小的，也往往有二三十米以上，比现在的大多数蟒蛇都要庞大，但杀伤力却远强于后者，每一次出现，都能轻而易举地将一处人类村庄夷为平地，然后在大肆破坏一通后再扬长而去，许多阴阳师都对它束手无策。
    这种局面，一直持续到了平安时代。
    不过在平安时代以后，随着人类修行界对妖怪长达两百年的剿杀，许多种类的妖物都陆续销声匿迹。
    有的是被封印或者陷入沉睡，有的则是被赶尽杀绝。
    而百足就属于后一种。
    原因主要是因为，百足属于纯粹的物理型妖怪。
    而且因为体型格外巨大的缘故，不像大江山鬼族那样善于隐匿自己的行踪，哪怕是躲在了深山里面，也很容易被居住在山区的村民发现，然后通报给官府，再由官方的阴阳师，或者本地的神官巫女出面，对其进行驱逐或者退治。
    而随着人类社会的不断发展，各种隧道的开凿挖取，也让百足变得无所遁形，倒霉一点的甚至可能还在睡觉的时候，就被人类用来开山的炸药炸成重伤，然后再由神官或者阴阳师，带着掌握枪弹、炸药一类热武器的军队出面轰杀掉。
    所以，这种妖怪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人类社会中了。
    不排除还有少数百足，通过躲在深山老林中，躲过了那几百年的混乱时期，并且存活至今的个例。
    但这是极少数事件。
    并且，若真有能够从平安时代以前就蛰伏至今的百足，按理说都是对自己的实力，还有人类社会的现状有点b数的，就更不可能突然来找白水秋的麻烦了。
    所以，只能是和“里世界”有关，作为各种妖物邪祟的大本营，不管从里面跑出什么妖怪来，都不值得奇怪……
    “正常情况下的‘阴域’，都是像白荻湾隧道那样，依托于特定的地形和外在条件，经过常年累月的岁月留斯，而形成的一种特殊的阴气场，就算是被有心人动了手脚，也只是让这个过程加快或者放慢而已，并不会改变‘阴域’本身的性质。
    而小秋妹妹你今天遇到的这种，更接近于碎片化的‘里世界’。
    也就是由‘门’的气息催生出来的速成品。
    像这样的‘阴域’，一旦在现世接二连三地出现，那么就会不可避免地加速‘黄泉之门’的松动和开启，进而造成人类社会的混乱。
    更不用说还有九菊一派这样居心叵测的第三者，躲藏在暗中伺机而动，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们是绝对不会错过的。”
    朝仓理绘一口气说完。
    白水秋听在耳中，若有所思。
    这时候，旁边的鹫峰紫苑也摩挲着下巴，开口道：
    “其实这种情况，在很久以前也曾经出现过一次。”
    “您是指？”
    白水秋和神代惠子的视线都投向了鹫峰紫苑。
    “你们应该都知道平安时代的‘百鬼夜行’吧？”
    鹫峰紫苑双手抱在胸前，轻描淡写地开口说道：
    “在人类社会的记载中，那次变故的起源，是因为大江山的鬼族在京都上空打开了一扇‘黄泉之门’，导致大量的邪物通过它来到现世，从而引起了那场长达十数年的混乱……
    这种说法倒也没错。
    因为‘百鬼夜行’的确是由那个原因直接导致的。
    可是事实上，那起事件只不过是个导火索，早在‘百鬼夜行’发生的数十年之前，现世中就已经存在着一些打开了黄泉之门，有的是人为的，有的则是在漫长的岁月中自然形成的，形形色-色的妖怪邪祟通过那些‘门’的缝隙来到了现世，在人世间兴风作浪。
    从最早的神话时代，须佐之男斩杀八岐大蛇；到以邪马台王国为代表的东瀛文明正式形成，人类和妖怪在数以千年计算的时间内长期并存。
    随着时间的推移，东瀛逐渐出现了阴阳师、神官之类的存在，借助从神明那里得到的力量，再加上艰苦修炼的成果，与妖怪抗衡……
    一直到平安时代初期，人类和妖怪仍然能够保持着相对稳定的局面，一起生活在这片土地上。
    但京都上空的那扇‘门’，却是将这一平衡彻底打破。
    那扇门，据说是被大江山鬼族，和以芦屋道满为首的一批邪修共同打开，他们的第一次尝试，还是在阿葵尚未出任伊势神宫斋王的时候，可惜被阿葵殿下以性命阻止。后来又尝试了第二次，才终于成功地打开了那扇‘门’。
    在此之后，来自‘黄泉之门’的气息大量地涌入到了现世。进而弥漫到京都、乃至整个关西各处。
    在那段时间，关西地区频频出现这样的‘阴域’，大量曾经被人类消灭或者封印过的妖物也在人类面前重新出现，而且情况甚至比现在还要糟糕。
    某些远离京都的地方，几乎是以村落的形式，成片成片的遭到妖怪的屠戮。
    诸如献祭之类的陋习，更是不胜枚举，有的会起到一些作用，但说到底也只是饮鸩止渴罢了，是否能够奏效，还需要看运气……
    你也知道，那个时期的村庄几乎没有像样的防御手段，一只普通的百足，就足以抹平数百户人家，更不用说还有长度超过百米的大百足，以及像大江山鬼族这样成群结队活动的妖怪了，会造成过这样的局面，实在没什么好奇怪的……”
    这段历史，在典籍中留下的记载只不过是寥寥数行。
    哪怕是京都阴阳寮，还有土御门家昔年所做的记录，也在漫长的时代变迁中逐渐遗失掉了。
    而鹫峰紫苑却是说的异常清晰，有如亲眼见到过一样。
    事实上……这个女人可能还真的亲眼见到过那一幕。
    只不过碍于旁边还有栗见成这个不明真相的警察在，所以不好把事情说的太明确。但白水秋、惠子、朝仓理绘三人都是知道内情的，对此心照不宣。
    “那……后来呢？”
    “后来的事情，你们都已经知道了。”
    鹫峰紫苑耸了耸肩，继续用不急不慢的语气往下说道；
    “那个时期，有大批的人类葬身于妖怪的口腹之中，就在东瀛的人口因此而数量锐减的时候，以贺茂忠行、安倍晴明为首的一大批术法天才，在两三代内大量涌现，并且接连在自己成年以后，发起了对妖怪的讨伐战。
    若非如此，恐怕东瀛受到的冲击，绝不会那么轻易结束。”
    ——顺带一提，华夏的那位玄奘大师，也差不多是在同时期出生的。这大概也是人类作为万物灵长的气运所在了。
    毕竟，像安倍晴明、贺茂忠行、源赖光那样的修行者，任何一位单独拎出来，都可以说是不世出的天才，诞生在世间原本就是一件小概率事件，可是在平安时代的那几十年间，却好像母猪下崽儿一样，接二连三地涌现出来，并且通过前仆后继的努力，才终结了“百鬼夜行”的传说。
    这种事情，可不像是单纯的巧合。
    也许，在冥冥之中，真的有着某种无上伟岸的存在，在暗中庇护着人类，所以人类才能在那样的情况下存续至今，并逐渐从妖类手中夺回了世界的主导权。
    当然了……
    也有一部分功劳，要归因于包括须佐之男、稻荷神在内的一系列神明身上。毕竟很多神明在平安时代都还活跃着，只是到最近的几百年间，才渐渐陷入了沉睡，这些神明的存在，也为人类的生存提供了不少庇护。
    不过现在，时隔多年，历史居然再一次重演。
    受到“里世界”的气息熏染而形成的阴域再一次出现，但这一次，包括三贵子，还有自家神社雨师神在内的大量神明，却都已经陷入了沉睡。
    人类中也再没有出现过像安倍晴明那样的大阴阳师，前一个有可能拥有和古代那些一流阴阳师媲美实力的巫女白水纱奈，又已经在灯笼山上殒命多年。
    想到这里，白水秋的心情变得有点沉重。
    从“阴域”内逃出生天的那一点喜悦，也从这一刻开始荡然无存。说到底，这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只是对手太弱了，而且选择一个一个上而已……
    鹫峰紫苑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微微一笑，转而略显轻松地拍了拍白水秋的肩膀：
    “不过你也不用灰心，我说的这些，只是为你们提供一些参考。事实上嘛……
    现在的情况，还远远没有平安时代那么严峻。
    虽然神明们大多都已经不在现世，但是现在的人类，也远远不像当年那么无知和脆弱，现代武器的发展，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抵消术法衰退带来的负面影响，所以就算真的再出现一次‘百鬼夜行’，结果如何还未可知……
    无论如何，接下来的事情，我都会和你一起应对的。
    朝仓家和对策组会帮忙想办法，对吧，理绘小姐？”
    “这是自然。”
    朝仓理绘微微点头，笑吟吟地回应道。
    “……”
    在白水秋和朝仓理绘、老妖怪说话的时候，神代惠子和栗见成也并没有开口。
    前者是因为知道的情报较少，明了的消息有限，这时候只能默默地听着她们几个人讲述，在心里做着分析。
    而后者……
    这位警官的视线在白水秋几人之间转了几圈，最后停在了鹫峰紫苑身上，像是想起了什么，有点疑惑地皱了皱眉。
    说起来，栗见成也是在很早之前就见到过鹫峰紫苑，而且知道她与灵异层面有关的。
    ——就是画皮事件那一次。
    而之后几次在警方和对策组面前露面，鹫峰紫苑基本上都是以“青鹭火”的身份，要么是以巨大的本体出现，要么就是对面目做了掩饰的人类形态，所以直到现在，栗见成也也不知道鹫峰紫苑就是青鹭火的事实，只是出于警察的职业素养，隐约捕捉到了一点什么。
    但也并没有开口询问。
    “情况我已经大概了解了……”
    白水秋轻轻吐了口气，再次看向了朝仓理绘：“理绘姐姐打算怎么处理这次事件？”
    “……”
    朝仓理绘沉吟了一下，才缓缓开口说道：“这次事件并没有发生在人流密集的市区内，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至少牵扯到的人不是很多。接下来的善后处理，就由我来应对吧，小秋妹妹你今天已经很辛苦了，还是早点回去休息比较好。”
    “可那些人……”
    白水秋扭头往那群路人身上扫了一眼，犹豫了一下：“他们和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些事件，也都亲眼目睹了百足屠杀人类时的模样，恐怕会留下很深的心理阴影，所以……
    我觉得抹掉他们这几个小时的记忆，对他们而言可能会更好一些。”
    这是白水秋原本的打算。
    不过既然朝仓理绘等人已经过来了，她也就不好再擅作主张，如果对策组有更好的处理办法，就没必要再让老妖怪出手了。
    “这个……”
    朝仓理绘略微沉吟了一下，开口回应道：“对策组对这种牵扯到普通人的灵异事件，有一套相应的预案，也会通过一些心理治疗的方式，来缓解他们的焦虑，或者使用催眠来淡化他们脑海中残留的记忆，事后的感觉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
    不过若真如小秋妹妹你说的那样，这几个人都亲眼看到了百足将同伴吃掉或者腐蚀掉的画面……
    那么留在他们心里的阴影，恐怕远比一般的灵异事件要深，这样的话，抹消掉其中一个人或几个人的记忆，也不失为一种解决办法。”
    那么……
    白水秋扭头看向了鹫峰紫苑。
    后者耸了耸肩，“明白了，等你们这边要做的事情完成以后，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在白水秋几人交谈的这么一会儿功夫，笔录已经做的差不多了。
    事情本来就不复杂，只是一起单纯的意外而已。
    警方和特勤组现在要做的，只不过是把这批无辜卷入的受害者的信息，统计清楚，然后传送给各个街区的警署，列入重点关注名单，如果之后这群人再遇到什么灵异事件的话，就可以比较快速地做出相应。
    这也是对策组的惯常操作。
    因为一般来说，能够遭遇到灵异事件的人，多多少少都和灵媒体质沾一点边。
    哪怕这一次有惊无险地退了出来，但有了这么一次经历过后，接触到怪力乱神的几率自然会普通人更大，所以往往需要进行仔细盘问，以确认他们再次遇到此类事件的几率。
    等到一应调查结束后。
    才由白水秋带着鹫峰紫苑，在理绘的默许下往车队旁边走了一趟，然后动用妖力修改了一下那几位受害者的记忆，让他们以为自己只是遇到了一起因为浓雾造成的车祸，然后被及时赶到的警察救了出来。
    其实白水秋找老妖怪帮忙，也存在着那么一点点私心。
    毕竟，这些路人全都看到了她之前和百足战斗的时候，使用出的灵鹿弓、傀儡娃娃、乃至【鬼羽箭】等等手段。虽然有着一层救命之恩的因素在，这些家伙应该不会主攻出卖她，但如果有什么邪物或者修行者，通过探查他们的记忆，来窥探与白水秋有关的情报……
    就意味着麻烦了。
    比如茨木童子和九菊一派，就有着充分的动机和能力。
    这种可能性不得不防。
    另一边。
    朝仓文泰也带着几个特勤组成员，把两只百足的尸身收拾了一下。
    这两个东西的体形还是很庞大的，平均一二十米的体长，趴在地上就像是两条丛林巨蟒。
    在被破开腹部的情况下，显得格外狰狞。
    而且，那些墨绿色的酸液还在不断地从它们身上流淌出来，气味相当难闻，让这些见多了妖鬼邪祟的对策组成员都有点微微变色。纷纷戴上了口罩，用手中的各式工具将四处流淌的酸液圈了起来，再把周围那些散落的足爪和甲壳碎片一一收拢。
    与特勤组相比，栗见成也等警察的注意力，则是更多放在了凉子等人身上。
    准确的说，是他们手中所持的各式枪械上面。
    若是依照法律规定，这些步枪、冲锋枪基本上都是违禁品。
    但碍于白水秋的面子，大古等人也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向白水秋和神代惠子叮嘱了几句不要随意动用枪械、谨防走火伤人的话以后，就不再多管了。
    到这里，白水秋能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
    于是向朝仓理绘提出了辞行。
    “也好，小秋妹妹你已经累了一天，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等这边的善后事宜处理完毕，我会及时将结果转告给你的。”
    “好。”
    白水秋与朝仓理绘挥手道别，和神代惠子一起回到了那辆丰田世纪旁边。
    “紫苑老师您……是现在回家吗，还是要再谈一些别的事情？”
    在白水秋看来，刚才这个女人所说的“要和她商量社团活动的事情”，多半只是个借口。
    但她并不确定，鹫峰紫苑是否真的找自己有事，所以还是多问了一句。
    “嘛，本来的确是有点事情的。”
    鹫峰紫苑双手抱在胸前，看了一眼白水秋略显疲倦的脸色，幽幽叹了口气：“不过今天的时间已经很晚了，看你现在的样子，应该也没什么心思再细细讨论了，所以还是等明天再详谈吧。
    我还有一点事情，需要和朝仓家的那个小丫头确认一下，就先不送你了。”
    “那好吧。”
    两分钟后，几辆车穿过了已经非常稀薄的雾气，从道路的另一侧驶向东郊。
    白水秋透过后车窗，往朝仓理绘等人所在的方向看了一会儿，才收回了视线，有点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她有种预感。
    像今天这样的麻烦……恐怕还只是个开始。
    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阴域”甚至是“里世界”，出现在灯笼山周边的这几个城市内。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像百足这样的邪物也会越来越多。到时候恐怕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被卷入进来，面对今天这样的恐怖。
    对此，白水秋有点担心。
    其他城市还好说，毕竟距离较远，但成田市可是就在她自己家门口。
    这一次，是神代惠子被卷入进来，下一次，就有可能是千代、日向飞鸟、或者加奈子。如果在白水秋自己不在旁边的情况下，这些亲人和朋友被卷入到事件之中，很可能会带来一些很糟糕的的结果。
    但……
    这种变化所带来的，也不完全是坏事。
    至少有一点——
    白水秋身上还担负着退治邪100只邪物的任务，在正常情况下，这个任务可能需要几个月甚至更久的时间才能完成，而现在嘛……或许可以因为这场变故的来临，而被迫加快好几倍。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也算是福祸相依了。
    一路行驶了十多分钟后。
    几辆汽车在东郊的天目山脚下停了下来。
    白水秋等人依次下车。
    穿过了山脚下的鸟居后，就沿着参道，一路回到了天目神社内。
    白水秋和神代惠子从学校回来的时候，还是四五点钟。
    而到了这时候，天色已经略微有有些昏暗。时间更是已经过了晚上七点多钟，整个天空都变得漆黑一片，神社内早就过了营业时间，自然也没有什么客人，只剩下几盏昏暗的灯光在庭院内幽幽亮着。

第698章
    到了这个时间点，千代居然还没有吃晚饭。
    似乎是一直在等待白水秋回来。
    等她和神代惠子进了屋以后，老人才笑呵呵地站起身来，准备去厨房张罗饭菜。
    凉子也卷起了袖子过去帮忙。
    这位女保镖近期已经在天目神社帮厨过不少次了，对厨房内各式刀具的位置，甚至比千代本人都要熟悉，无论是洗菜择菜，还是亲自动手做菜，都得心应手，弄得白水秋都有点不好意思，琢磨着是不是该给凉子包几个红包了。
    毕竟这样一直让人家在自家神社打白工，实在有点不妥……
    不过这个问题真要考虑，也不是今天。
    因为白水秋现在只想尽快洗个澡。
    在“阴域”接连击杀一个溺之女和两只百足，让白水秋身上出了不少汗，而且衣服上也有一些地方，被溅到了一星半点的酸液。
    虽然之前战况激烈的时候没什么感觉，但现在心态一松弛下来，白水秋就注意到，自己的袖口和衣服下摆处，出现了好几块大小不一的孔洞。大一点的有两三个，约摸有硬币大小，小一点的就多了，目测四五处是有的。
    也幸好这两天是阴天，白水秋特意多穿了一层外套。
    所以尽管外衣被溅到了一些酸液，但里面的皮肤并没有被腐蚀到。
    不过……
    傀儡娃娃身上穿的那套衣服，就基本上是完全报废了。
    毕竟白水秋之前曾经操控着傀儡娃娃的身体，和百足近身刚了几波正面，等到战斗结束，那套衣服已经变得破破烂烂，连傀儡娃娃身上的肌肤都被腐蚀出了几块青紫色的痕迹，还好有红雾和【生金符】形成的双层防护抵挡了一下，再加上傀儡娃娃皮肤本身就不同于正常人类，否则的话，现在恐怕已经出现皮肉溃烂的迹象了。
    在战斗结束以后，白水秋就第一时间把傀儡娃娃收入到封妖卷轴中，准备回头用【雩之珠】修复一下，同时把傀儡娃娃所穿的衣服也塞到自己的书包里。
    现在看来……
    虽然有点小小的肉疼，但这几件衣服，肯定是不能要了。
    “等‘阴域’的事情平息下去，就抽空去商场买几件吧……”
    想来傀儡娃娃也不需要穿太名贵的衣服，随便挑那种打折促销的衣物来一打一模一样的，然后每天一件换着穿就好了。只要能保证不掉色，没有一扯就坏的质量问题，也没必要在其他方面苛求太多。
    反正又不是本体穿……
    把外套脱下来，塞进了垃圾袋里面后，白水秋就从自己的衣柜里面翻找出一套干净的衣物，往浴室的方向走去。
    神代惠子这时候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到从走廊传过来的白水秋时，微微一笑：“秋酱，要一起洗吗？”
    “诶？”
    白水秋微微一怔。
    而神代惠子像是觉察到了她的犹豫，很快就把身子旁边的一叠衣物抱起来，示意了一下，“那个，我车上常备着一两套换用的衣服，本来是为了在特殊情况下应急用的，这一次刚好也出了点汗，又溅到了一些脏兮兮的泥水，需要更换一下衣服，所以……
    一起洗怎么样？我可以帮你擦背的。”
    “嗯……”
    白水秋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在神代惠子一脸期盼的表情中，轻轻点了点头。
    神代惠子说的倒是实话。
    她身上也的确沾到了有不少泥点和灰土，虽然只是很少的几块地方，但是相比于这个女孩平时近乎洁癖的干净穿着，区别还是很明显的。考虑到女孩子洗澡本来就比男生要慢，两个人一起，可能节省一点时间。
    再者说，反正她和神代惠子之前已经“共浴”过一次了。
    有过一次坦诚相见的经历，倒也不差这第二次。
    在得到了白水秋的首肯后，神代惠子才站起身来，跟着她进入了盥洗室。
    两人在外面的隔间把衣服脱下，然后就先后步入到了里面的浴室内。
    虽然之前已经有过一次先例了，但是当白水秋不经意地往身侧一瞥，看到旁边那一片有如牛奶般的白皙时，心跳还是略微有点加快。而神代惠子的反应则是比她更明显一些，虽然一直保持着目不斜视的姿态，但是这个女孩的脸庞上面，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上了一层红晕。
    而且鼻尖上也有点微微冒汗的迹象。
    “咳咳……”
    神代惠子刚要开口说话，就似乎是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咳嗽了两声，才轻声说道：“那个……我们就进去吧？”
    说这话的时候，神代惠子是正面朝着白水秋的，这个女孩似乎本能地想要将手臂挡在胸前和小腹，但是动作做到一半，又硬生生地停了下来，转而换上了一副故作轻松的神情。
    “嗯。”
    白水秋点了点头。
    接下来，是洗头，冲洗身子，然后依次帮对方擦背……
    虽然浴室内的气氛有点旖旎，但考虑到自家奶奶还在外面等着自己的吃饭，外加今天的体力消耗不小，这时候的确有点精神疲惫，所以白水秋也没有做太多胡思乱想，站在花洒下把身子冲洗干净后，就坐到了凳子上。
    神代惠子从后面举起毛巾，帮她涂抹起了沐浴露，然后再慢慢擦拭着。
    “秋酱，你这里……”
    在将沐浴露涂到了左肋下方的时候，神代惠子的动作忽然停顿了一下，用指尖轻轻点了一下：“有什么感觉吗？”
    “没有啊，怎么了？”
    白水秋不明所以。
    “没什么……只是有一块淤青的痕迹，应该是之前和那两只蜈蚣怪战斗的时候留下的吧。
    看起来应该不是非常严重，待会儿出去以后，我帮你涂点碘酒处理一下吧。”
    “淤青？”
    白水秋这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因为浴室隔间内没有镜子，所以她的确看不到自己背后的画面。
    但想想就知道了。
    她之前和百足战斗的时候，的确有用本体在地上翻滚过几次，期间免不了要和地面、汽车、甚至和百足的足爪进行密切接触，想必淤青就是在那个时候无意中留下的。不过问题不大，只要不是被酸液腐蚀到了，都可以很快恢复过来。
    而且，她自己也没什么疼痛的感觉，只是在被神代惠子用毛巾擦到的时候，有一点淡淡的刺痛感罢了。
    不过，神代惠子的态度却很认真。
    在发现白水秋左肋下方的那处淤青后，动作就放慢了许多，变得格外轻柔，好像生怕用力太大把她弄痛了。
    好不容易把后面上面的沐浴露抹匀了，神代惠子停顿了一下，略微有点迟疑地说道：“秋酱，前面要不要……”
    “前面我自己来就好了。”
    白水秋连忙开口回绝道。
    擦背是一回事。
    但如果连前面也……那就未免太羞耻了。无关于关系亲疏，白水秋只是没有让别人帮自己做这种事情的习惯。
    “……好吧。”
    听到她这么说，神代惠子似乎有点小沮丧，但也没有再继续坚持。
    等到把身子正反面全部涂满了沐浴露，又站到花洒下冲洗干净以后，白水秋就回过身来，又帮神代惠子擦了背，然后在后者起身冲洗的时候，慢慢退出了浴室，在外面的隔间换好衣服，再回到客厅内。
    这么一会儿功夫，千代和凉子已经准备好了饭菜。
    吃饭的过程倒是没什么好说的。
    只是与平时相比，用餐的人少了一个。
    是日向飞鸟。
    这个女孩因为昨晚着凉的缘故，今天一直请假在家休息，一来食欲不振，二来也担心会把病毒传染给白水秋等人，所以晚上潦草吃了点东西垫了垫肚子后，就服用了感冒药，匆匆回到房间睡觉去了，并没有和白水秋等人一起吃饭。
    饭后，凉子率先起身收拾碗筷。
    而白水秋则是把百足的事情，跟自家奶奶大概说了一下，并叮嘱千代近期尽量减少外出。即使出门，也尽量围绕在东郊一带，并且随身携带好御守和防身法器。
    ——因为东郊一带是天目神社的主场，雨女也一直看守在天目山上，如果真的出了什么状况，救援起来也比较方便。
    作为成田市内的老牌驱魔师，千代显然也没有经历过“阴域”。
    但是在听白水秋说出了“百鬼夜行”作为类比，又把朝仓理绘之前所做的预判说了一遍以后，老人也就大概知道了最糟糕的情况会是什么样子，点头答应下来后，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有些凝重：
    “秋酱你也要小心点，这一次的严重性，可不比从前，若是出了事情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会的。”
    白水秋打了个哈欠，有点困倦地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神代惠子则是往玄关处去了一趟，从那个名叫池田的保镖手中接过一个医药箱，然后就往白水秋的卧室跟了过来，打算帮她涂药。
    “诶？”
    白水秋怔了一下，而后婉拒道：“那个，这就不用了吧……这种事情我自己来就好了，真的不需要麻烦惠子你的。”
    但这一次，神代惠子没有放弃，而是继续坚持着：
    “不，涂药和抹沐浴露不一样的，那块淤青的位置你自己看不清楚，容易把药水弄得到处都是。还是让我来帮忙，会更方便一点。
    而且……这也是情侣之间应该做的事情嘛。”
    拗不过惠子的执意要求，白水秋终于还是做出退让，在神代惠子的拉扯下坐到了床边。
    淤青的位置在左肋偏往后背的位置。
    白水秋不得不侧着身子，盘起双腿坐到床上，同时把身上的衣服掀起来，保持着双手环抱的动作。过了几秒钟，就感觉到屁股下方的床垫微微一陷，却是神代惠子在自己背后坐了下来，从医药箱里面熟练地掏出了碘酒和棉签，再往她背后凑近起来。
    “呼——”
    因为距离过近，在神代惠子靠近的时候，白水秋只觉得一股温热的气流吹在后背上，好像一片羽毛撩在背上，有点痒。
    “那个，还没有找到位置吗……”
    白水秋有点不自然的问了一句。
    今天的气温其实并不热，再加上刚刚洗过澡，本来应该是很凉爽的。
    可白水秋现在却是有点微微冒汗，细小的汗滴从发丝下方渗透出来，再顺着白皙修长的脖颈，一直流淌到光滑的脊背上，使原本就白里透红的肌肤变得更红了几分。
    神代惠子本来已经蘸了碘酒，正准备帮她擦药的时候，看到了这一幕，转而又从医药箱里面取出了纱布，在白水秋的后背上擦拭起来。柔软的纱布和指尖触碰在肌肤上面的感觉，让让白水秋不自觉地身子轻颤了一下。
    “那个……秋酱你现在是觉得很热吗，要不要先把风扇打开吹一会儿？”神代惠子犹豫了一下，小声地开口问道。
    “……”
    白水秋脸上掠过一抹犹豫的神情。
    然后，索性把家居服的上半身掀到了脖颈处，再将一只手臂横举到胸前遮挡了一下，另外一只手则是依然抓着衣服，有点含糊地开口说道：“的确有一点热，可能是因为刚洗过澡，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吧？”
    家居服里面自然是没有穿内衬的。
    所以这样一来，白水秋就变成了光溜溜的背对着神代惠子。
    白水秋的热意散去了几分，但惠子的心跳却悄然加快了。
    深吸了几口气后，神代惠子靠近过来，将擦过汗水的纱布放好以后，再拿着棉签在白水秋身上细涂抹了一遍碘酒。
    “稍等一下，右边还有一小块，也顺带着一起擦擦吧，免得伤口再出现感染……”
    “好了，不过还需要再晾一下，稍微等一会儿再把衣服放下来吧。”
    “……”
    场面一时间有点尴尬。
    白水秋自然不好乱动，保持着脊背赤果的状态坐在床上。
    而神代惠子也没办法起身，只是一边收拾着自己的医药箱，一边从斜后方往她的背部瞥了几眼，嘴里故作淡定地开口说道：
    “那个，今天晚上还真是危险呢……
    没想到会在放学回家的途中，遇到百足这么可怕的怪物，如果它不是在起雾以后，而是在我们开车行驶的过程中，就突然蹿出来的话，恐怕情况会比现在还要糟糕的多……”
    “是的。”
    白水秋点了点头：“那样的话，说不定会有车辆从路上翻出去……”
    类似的事情她曾经经历过一次，而且还是和神代惠子一起。
    也就是几个月前，在河川大桥上被画皮驾驶的卡车撞到桥下的那一次。虽然百足没有重型卡车那样的冲击力，并且这次的事发地点也是平坦的路面，但若是方向盘一个失控，也同样会引起一些不妙的后果。
    “理绘姐姐和紫苑老师的话，惠子你也都听到了。”
    这时候，白水秋感觉背后的碘酒已经晾干了，于是将上衣放了下来：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像今天晚上这样的‘阴域’，还有可能会再次出现。
    而且时间地点，都无法确定，有可能是在荒无人烟的偏僻之所，也有可能像今晚这样出现在道路上，甚至是闹市区……
    我不可能每一次都恰好和惠子你在一起，所以，惠子你以后出门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一点，就算是在家里的时候，也别忘了把我之前给你的那几道护身符贴身带好，就算真的遇到了邪祟，也能够起到一些保护作用。
    然后尽快和我，或者紫苑老师她们联络就好。”
    虽然神代惠子和鹫峰紫苑的关系，只不过是交情一般的朋友，但后者应该也不介意帮上一把。
    至于人情……
    欠下来慢慢偿还，总比丢掉性命要好，而且白水秋也会尽力帮忙。
    “这些东西，我一直都有带着哦。”
    神代惠子把自己脖子上挂着的勾玉项链，从衣服内衬里面取了出来，轻轻晃动了一下：“秋酱你送给我的东西，每一件我都好好保留着呢，都一直没有丢掉过……”
    “是吗……”
    白水秋已经把上衣的纽扣重新扣好，然后转过身来，变成了和神代惠子正面相对。
    先是朝着女孩手心里的那串项链看了一眼，然后抿唇一笑：“其实我也没有给惠子你送过几件礼物啦，而且就算弄丢了也没关系，我再补送一件就是了。反正也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
    说起来，惠子现在佩戴着的这串勾玉项链，还是从老妖怪那里得来的，据说是平安时代的贵族曾经佩戴过的，能够抵御绝大多数中级妖怪的刺杀。
    像百足这种，也在法器发挥效用的范围内。
    至于像老妖怪和雨女，乃至黑泥这种级别的妖怪……
    就不是单纯的法器能够抵御的了，最多也就是挡个三两下，然后争取到一点逃命的时间罢了。
    “弄丢了……也没关系吗？”
    神代惠子一双眼睛眨了眨，似乎想到了什么，陷入了沉思。
    卧室内安静了片刻。
    过了一会儿，才由白水秋轻咳了一声，打破了沉默：“对了……其实有一件事情，我一直很想问一下惠子，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嗯？”
    神代惠子微微一怔，有点奇怪地抬头看向了白水秋，笑了笑：“秋酱想问的事情，随时都可以问的，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会知无不言。”
    “那好吧。我是想问……惠子你以前有在成田市以外的地方，见到过我吗？”
    虽说已经做出了允诺，但是在听到白水秋的这句话时，神代惠子还是微微一惊：
    “秋酱的意思是指……”
    “我是指……东京迪士尼乐园，就是位于浦安市的那座。”
    既然话题已经挑起，白水秋也就没有再藏着掖着的打算，原本有点犹豫的语气，开始变得流畅了起来：“我之前曾经询问过圭介叔叔，还有松平财团的那个松平健次，从他们那里知道了一些关于惠子你幼年时候的事情。比如……
    发生在八年前那个夏天的事情。”
    说到这里，白水秋顿了一下。
    这件事情中，牵扯到了那场刺杀，和惠子的母亲神代千鹤的死亡，算是神代惠子的一件心结。
    所以她也不好把话说的太清楚，否则再刺激到了惠子，让女孩的心脏病复发，也是一桩麻烦的事情。
    但只要提到了“八年前”这个特殊的时间节点，以惠子的聪敏，应该不难猜出她没有说完的那半句话。
    果然。
    在听到白水秋的话时，惠子的眸光动了动，看向白水秋的视线中隐约多了几分不同的意味：“难道秋酱你……已经记起来了吗？”
    “记起……什么？”
    白水秋歪了歪头，有点奇怪地问道。
    “……”
    沉默。
    片刻后。
    就在白水秋以为神代惠子可能不会正面回应，考虑着是不是该说点别的事情缓和一下气氛时，就听到惠子张了张嘴，用很低的声音小声说道：“没错，八年前……大约七月盛夏的时候，我和妈妈曾经去过一次东京迪士尼乐园，并且在那里遇到了秋酱你……
    不过你可能已经不记得了，因为那次其实也只是一面之缘而已，我们之间甚至都没有说上几句话。
    就连秋酱你的名字，我也是在那件事情发生的好几年后，才从爷爷那里偶然听到的。”
    “那件事情？”
    白水秋微微眯起眼睛，敏锐地觉察到了什么。
    而神代惠子则是在整理了一下思绪，再次开口说道：“当时我和妈妈在游乐园内，排队等待进入鬼屋游玩，那天的人很多，妈妈让我站在冰淇淋的摊位旁边等待，她去帮我买冰淇淋……”
    这一次，惠子的描述变得详细了许多。
    随着女孩轻柔的声音，白水秋的脑海中有一幅幅画面翻腾起来。
    “我记得那天是八月十四，天气很热……”
    “妈妈说要带我去浦安市的迪士尼乐园游玩，本来爸爸是要和我们一起游玩的，可是就在出发以后，公司那边临时出了一点事情，而且必须由爸爸亲自出面处理，所以只能让我和妈妈先进入游乐园，一边玩耍，一边等他回来。
    当时刚田武叔叔和另外两个人也在，作为我和妈妈的保镖随行……”

第699章
    刚田武这个名字，白水秋还是有点印象的。
    没记错的话……
    当初在佐仓市的西郊女子高中，被西园寺浅子的怨气影响坠楼身亡的那一位保镖，应该就是他了。看来，这位保镖的确跟随神代家不少年头了，可惜最后还是丧命在女子高中的那起灵异事件中。
    反倒是当时跟随白水秋进入凶楼的另外一位保镖骨川，现在还一直安然无恙，这种差别，也只能说是命数使然了……
    神代惠子的声音还在继续响起：
    “那天的迪士尼乐园人很多，可能是因为放暑假了，很多学生都过来游玩，其中还有一些集体出游的……”
    “其实在那个时候，我就已经见到秋酱你了。
    当时你坐在鬼屋对面的座椅上，自己一个人待着，好像在等同学出来，明明有一张可爱的面孔，但气质却很冷淡，有种与周遭所有的喧闹格格不入的感觉……
    后来……
    不知道怎么的，我就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寒冷，好像有什么东西侵入到了体内，然后就昏睡了过去，等到再次醒过来，就已经是在一辆行驶的面包车上……”
    白水秋微微眯起眼睛。
    惠子所说的情况，和神代圭介，还有松平健次之前透露出的基本吻合。
    和她自己的那段记忆碎片也能对得上。
    ——在白水秋的记忆中，她曾经与国小时期的同学一起参加过一次修学旅行，而且也的确去过迪士尼乐园的鬼屋，并且见到过神代惠子提到的那辆冰淇淋车。
    不过当时的她似乎并没有进入鬼屋，而是坐在外面的长椅上等待其他人出来，想来原因可能是从小就拥有灵视能力，见到过的鬼祟太多了，自然对人类假扮的鬼怪提不起兴趣。
    至于那种让惠子感觉到冰冷的东西……
    多半是一只鬼祟。
    毕竟当时还有九菊一派的邪修加入了这次行动，其中包括那位姓鸠山的长老。后者连松平财团的子弟都说杀就杀，驱使一只鬼物迷晕并掳走一个年龄尚幼的小女孩儿，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
    甚至可能都用不着鸠山长老本人动手，随便换做一个犬神使那种级别的修行者都能做到。
    “所以……”
    “我当时，也在那辆面包车上吗？”
    白水秋问道。
    惠子轻咬着嘴唇，点了点头，一双眸子目不转睛地放在她的面庞上，好像是在回忆着什么：“是的，但当时我被野山会的那些人用绳子绑住，眼睛被蒙住了，嘴里也塞上了布团，所以并没有认出你……
    另外，那辆车除了我们以外，一共还有三个人看守，两个人坐在前面的驾驶舱内，还有一个坐在后面，就在和我们很近的位置。秋酱你先醒了过来，不动声色地挣脱了绳索，然后又悄悄取下了我头发上的发卡……”
    “唔……”
    白水秋脑补了一下神代惠子所说的这种画面。
    这幅画面她的记忆碎片中也出现过，但没有惠子所说的那么清楚。
    面包车内的看守者只有三个，听起来有点少。
    不过倒也正常。
    毕竟这几个人的任务目标，只是绑架神代惠子而已，而对付刚田武等人、还有支开神代圭介，肯定都有别的人负责。而惠子只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根本用不着太多人看守，否则很容易暴露目标。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恰好把白水秋也绑到了车上，这次行动根本就没有失败的理由，仅凭神代惠子一个人，是绝无可能从三个身强力壮的绑匪手中逃脱的。
    另外，可能还有一个隐藏的看守者，就是让神代惠子陷入昏迷的那只鬼祟。
    但鸠山长老肯定不在，九菊一派的邪修也不在。
    毕竟，这件事情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两个新旧财团在世俗层面上的交锋，野山会在九菊一派眼中，原本就只是一个工具人的角色，甚至说是“合作伙伴”都有点勉强，鸠山长老更是随随便便就将松平家的子嗣杀死，事后甚至连道歉都不用。
    所以，能借一个鬼祟过来帮忙绑架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女孩，已经够给面子了，如果自己再亲自过来，就未免太掉价了一点。
    也幸好这群家伙不在。
    否则无论幼年时期的白水秋再怎么天纵奇才，也绝无可能在灵力水准上超过这些训练有素的修行者的，到时候就连从后者手中逃脱，恐怕都难如登天，更别说把神代惠子也一起救出去了。
    在把对手限定在几个成年劫匪范围内的前提下，白水秋先是趁着后排车厢那名绑匪没有防备，用发卡刺瞎了他的眼睛。
    然后又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让开车的司机失去了对方向盘的控制，直接将车从道路上偏离出去，撞入到路边的树林内。
    嗯，这是神代惠子描述的逃生经过。
    因为当时被绑在车上，而且眼睛还被黑布蒙住，神代惠子并没有看到完整的过程，只是根据自己听到和感觉到的，再加上后来逃走时从车厢内看到的画面，做出的推测。
    正因为如此……
    白水秋有点想不通，幼年时的她，究竟是怎么完成这一系列操作的……
    用发卡刺瞎眼睛还好说。
    至少理论上是可行的。
    只要是那种比较尖锐的发卡，特别是金属质地的，在心性足够果决、又出其不意的情况下，的确可以将人的眼睛刺瞎的。可是这种手段需要极高的眼力和控制力，而且也只能用一次，在有防范的情况下，除非力量差距过大，否则一个三十岁上下的成年男性是不可能随便被人用这种东西刺伤眼睛的。
    所以，就算第一次侥幸成功了，那另外两个人又是怎么解决掉的？
    难道……是用了像【灵力迸发】一类的法术，将他们打晕了过去？
    白水秋下意识地想到了雨女。
    几幅不同的画面从她脑海中一一闪过，有些是她自己想象出来的，有些则像是在若干年前曾经亲身经历过的，这些念头在脑海中迅速变化，似乎是触动到了识海中的封印，白水秋又开始隐隐觉得头疼了。
    “呼……”
    轻呼了一口气后，白水秋摇了摇头，把杂念抛开，朝着正在一脸担心地看向自己的神代惠子笑了笑：“你继续说吧，惠子。”
    “嗯。”
    惠子轻轻点头应了一句，然后一边看着白水秋的表情，一边继续讲述下去——
    “在秋酱你取走发卡的时候，我其实已经醒过来了，但是担心会被他们发现，所以一直没敢声张。
    在那只鬼祟进入司机体内以后，那辆面包车就失去了控制，一头撞进了旁边的树林，前面的两扇车门都被撞得变形，一时间无法打开，而后门还能够正常打开，于是你就把我叫醒，然后逃出了那辆面包车，再一直穿过树林……”
    “当时我很害怕，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也没有心思去关注两边的路况，只是被你牵着，一路奔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五分钟，可能是半个小时，一直在看到一辆巡逻的警车时，我们才停了下来……”
    “那……”
    白水秋往神代惠子的胸口看了一眼，语气略显迟疑：“你的身体难道没有……”
    照这种跑法，这个女孩的心脏病居然没有复发？
    几乎是在这个念头冒出来的同时，神代惠子就从白水秋的神情变化上捕捉到了她的思绪，当即微微一笑：
    “其实那时候我的病情还没有长大后这么严重，只是每年到医院检查几次的程度，不然爸爸妈妈也不会带着我去游乐场了。而且在奔跑的过程中，你一直在把自己的灵力……嗯，那种有点温暖的气息应该是灵力吧？注入到我的体内，所以我才能一直跟上你的脚步。
    在路边停下来以后，你才开始询问我是否知道家人的联系方式。
    并且……
    你还和我说了几句很特别的话。”
    “‘特别的话’……是指什么？”
    “当时你说，我身上有死气萦绕，很可能会在几天内遭遇不测，所以最好不要在近期外出，就算有事情要出门，也不要乘坐交通工具……说完这一切以后，你就把一枚平安扣交给了我，让我随身携带。
    然后我们一起走到巡逻车前，请警察叔叔帮忙联络我的家人，但是在妈妈和刚田武他们赶到之前，你就趁着我们不注意，悄悄离开了，所以我甚至都没来得及问你的名字……”
    “？？”
    白水秋慢慢蹙起眉头。
    她是一点都不记得，神代惠子所说的这些事情了。
    可是越是努力去回忆，就越觉得脑海深处传来了一阵刺痛的感觉，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而另外一些东西又在尝试阻止一样……
    死气……
    平安扣……
    还有绑匪、发卡、被刺瞎的双眼……
    所有的元素在识海中拼凑一起，形成了一幅凌乱不堪的画面，就在画面即将变幻成一幅完整的图案时，那道由淡金色的锁链勾连交错而成的八卦图案，又一次在她的识海中浮现了出来，让所有的记忆都戛然而止。
    “果然还是没到破解的时候啊……”
    白水秋叹了口气，在八卦图案的一角，被这些胡乱拼凑的图案挤压的有些暗淡之时，放弃了进一步的尝试。
    因为这道“八门金锁阵”的存在，她对自己六七岁以前的记忆，只有一些很零散的碎片，和从他人口中听到的一些只言片语。即使现在听神代惠子说起自己幼年时经历过的事情，感觉也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很诡异。
    不过就算想不起来，也不妨碍白水秋对现有的情报进行分析。
    从眼下来看……
    幼年时期的她，应该是有着不俗的灵力和灵视能力的。
    而且，心性和手段，甚至体力，也都不是普通幼童能够比拟的，否则也不可能在遭到劫持的情况下，还能带着惠子从野山会手中顺利逃脱。这种事情就算是身体强壮的成年男性，也很难做到。
    可……
    “死气”是怎么回事？
    难道那时候的她，还研究过相面术不成？
    还是说，这种能力其实也是灵视的一种，在灵觉过于强大的情况下，甚至能够看到比妖气、阴气层面更高的东西，提前预判到一个人的旦夕祸福？
    这也太夸张了吧……
    “那，再之后呢？”
    “再后来……”
    神代惠子眸光动了动，脸上的神情渐渐黯淡下去：“在秋酱你离开的几分钟后，妈妈就过来了，还有爸爸也在，因为当时天色已经有点黑了，又突然下起了雨，所以在大概询问了几句后，爸爸就决定先带我们回千叶市的家里。
    可是没想到，在半路上的时候，我们遭到了由野山会发起的刺杀……
    当时我们乘坐的那辆车刹车失灵，本来是要侧翻出去的，可是就在车身即将倾覆的前一刻，秋酱你交给我的那枚平安扣忽然破碎……我想，可能是那枚平安扣，又救了我一命吧。”
    “再后来，野山会预先设下的伏兵从两侧围了上来，向爸爸妈妈开枪射击。
    妈妈帮爸爸挡了一枪，在送入医院之前，就……
    还有那枚平安扣，也在那起刺杀事件结束后，完全碎成了一滩粉末，有一部分已经找不到了，另外一些稍微大一点的残片被我收拢了起来，后来试着找过玉匠修复，但没能成功……就像妈妈一样，离开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下面的话已经不用多说了。
    白水秋看着神代惠子略显黯然的表情，沉默了一下，就伸出手，触碰了一下女孩的手掌，然后试探着将一抹灵力往女孩手中注入进去。
    “你刚才说的……是像这样的感觉吗？”
    神代惠子轻抿着嘴唇，目光落在白水秋纤长白皙的手指上面，轻轻点头：“是的。”
    从惠子那里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白水秋并没有立刻将灵力撤回，而是又注入了一点，感觉着这个女孩体内的心跳以细微的幅度渐渐恢复平稳后，才将手掌收了回来，若有所思。

第700章
    不管怎么说，这起事件的来龙去脉，基本上已经弄清楚了。
    神代惠子当年遭遇的，其实就是一起“神隐事件”。
    光天化日之下，一个活生生的小女孩，从母亲和保镖的眼皮底下凭空消失，几乎完美符合了东瀛古代那些“神隐事件”的特点。而唯一一个目睹了整个事件经过的，可能就是当时坐在鬼屋外面的白水秋了。
    大概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野山会的绑匪才会把她一起绑走。
    按照正常的逻辑，白水秋多半是要被杀人灭口的。
    或者以“人贩子”的名义，被卖到某个偏僻的小山村内，把罪名坐实，用来混淆警方和神代财团的视线。
    ——当然了，神代文山不可能相信这群家伙真的是人贩子，但只要野山会方面咬定了这种说法，并且把尾巴清扫干净，那么神代财团的追究就必然会受到重重阻力，无法从司法方面对野山会发动打击。
    然而……
    谁也没想到，偏偏就是这么一个节外生枝的举动，让野山会原本十拿九稳的绑架计划中途夭折，几个绑匪更是一波团灭。
    这种戏剧性的发展，在事后看起来，实在是有点讽刺。
    另外，白水秋还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在神代惠子与父母汇合以后，浦安市就开始“下起了雨”。
    这场雨……恐怕并不是巧合，而是雨女赶到了吧？
    面包车上那三名绑匪的死亡，不可能隐瞒野山会太久，后者应该很快就能发现异样，然后派出人手前去探查。幼年的白水秋虽然比一般的同龄人要厉害得多，但毕竟只是一个六七岁的幼童，不可能和这种有组织的黑帮团体抗衡。
    尤其是身上带枪的黑帮成员。
    事实上，就算是现在的白水秋，也不敢在没有【生金符】和【青怨风铃】庇护的情况下，面对成群结队持枪的黑帮成员。万一在枪林弹雨中被打中了几枪，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大概也是幼年时的白水秋，为什么选择在面包车上动手的原因。
    如果是在平地上，她最多用发卡刺瞎竹桥的眼睛，不可能将另外两个绑匪也解决掉。更不用说可能还有九菊一派的邪修守在附近了。
    ——如果当时的白水秋，被鸠山长老看出了是白水纱奈的侄孙女、体内流淌着能够打开“黄泉之门”的血液的话，那么局面恐怕会变得非常麻烦。那样就算是雨女赶过来，也未必能顺利平息事态，说不定还会因为白水秋落入到了鸠山长老手中，而变得投鼠忌器……
    再后来。
    两个女孩从面包车上逃出来，在巡警所在的街道分别以后。
    神代惠子那边再次遭遇到了野山会的刺杀，印证了白水秋之前作出的“死气”判断，并且依靠她送出的那一枚平安扣，没有丧命。
    而白水秋这边，应该是和雨女碰了面。
    然后在双方沟通了情况后，由后者出手，揽下了和九菊一派的交锋。
    也正是因为雨女的悍然出手，把包括鸠山长老，还有那几个绑架犯在内的一众凶手全部干掉了，又用一场暴雨消除掉了所有痕迹，所以后来神代财团花费了大量努力，也没能找出这几个对神代惠子实施绑架的凶手，反而是误打误撞地打掉了浦安市的一个人贩子窝点，并且还出现在了电视台的新闻上，被回家后的白水秋看到了。
    所以，在幼年时的记忆被封印后，白水秋才会把这两段记忆拼凑到一起，形成了“自己是被人贩子绑架”的误解。
    到这里，一切都串接起来了。
    “还真是一段惊心动魄的过往啊……”
    白水秋长长舒了口气。
    没想到小时候的自己还蛮厉害的嘛。
    有过这么一段经历，难怪惠子会对自己印象深刻……等等？
    “我还有一个问题。”
    白水秋忽然皱了皱眉，依稀想到了什么，再次开口：“既然惠子你那个时候就已经见到过我了，那为什么之前和你见面的时候，你完全没有提到过？”
    回应她的，是短暂的沉默。
    在说完了“刺杀事件”后，神代惠子就一直低着头，好像是又回想起了自己母亲的死亡，在白水秋略微抬高一点嗓音，询问到第二遍的时候，她才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似的，有点迟钝地说道：
    “因为那只是一面之缘而已，我甚至都不知道秋酱你的名字……而且时间过得太久，我也担心其实是自己认错人了，或者你已经把我忘记了……”
    “……好吧。”
    这其实也是一桩巧合。
    神代圭介和千鹤夫妇都是来过成田市，并且拜访过千代的，因此大概率见到过幼年时的白水秋。
    而只有神代惠子，因为身体原因，在上高中以前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家里静养，最常去的地方可能就是医院，连学校都很少踏足，也就更加没有往天目神社来过了。因此，才造成了两人互不相识的结果。
    而在那次事件发生后不久，白水秋的记忆和灵力就被雨女封印了起来，所以对八岁以前的事情几乎毫无所知，自然也就不记得曾经见过神代惠子的事情了。
    话也说回来……
    就算记忆没有丢失，她大概率也不会记得，毕竟两人相处的时间也就那么一小会儿，之后就七八年没有再见过面，惠子的容貌想必也和幼年时有了一些改变，能否认出来还是个未知数。
    白水秋在脑海中把事情从头到尾捋了一遍。
    为了避免再次头疼，她没敢再去探究“八门金锁阵”内的记忆，只是单纯的对神代惠子提供的情报进行分析，但估摸着偏差不大。至于和惠子分别以后发生的事情，等雨女回来再跟她确认一下，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只是……
    直到这时候，白水秋才突然发现，对面的神代惠子低垂着眉眼，肩膀微微抖动，好像是在抽泣的样子。
    “惠子，你……”
    惠子的确是在抽泣。
    似乎是因为刚才的谈话，让她回想起了自己幼年时的经历，这个女孩的脸上悄然涌现出一抹悲伤的情绪，像是想哭却又不敢大声哭出来的样子，只能紧咬着双唇坐在那里，一双白皙娇嫩的手已经用力攥在了一起，皮肤下呈现出细微的青筋。
    “额……”
    白水秋原本是想伸手拍一下惠子的肩膀的，这时候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并没有经历过惠子这样的遭遇。
    但……
    作为一名穿越者，从来到这个世界上的那一刻开始，她其实就算是与前世的父母亲人诀别了，哪怕在这边接触到了新的亲人和朋友，但是感情这种东西，可以填补，却无法替代。
    所以平心而论，惠子此刻的心情她还是能够理解一些的。
    看到这个女孩表露出来的从未有过的脆弱，白水秋莫名地有点心疼。
    在短暂的犹豫过后，白水秋终于还是将手放在了神代惠子的手臂上方，轻声劝慰道：“别担心，我……”
    这句话才刚说出口。
    神代惠子就忽然往前一扑，抱住了白水秋的腰身。
    这一刻，白水秋只觉得一团温热柔软的身躯扑到自己身上，从双臂传来的力道出奇的大，仿佛是担心她会突然甩开似的。这种猝不及防下的变化，让白水秋身子僵硬了一下，嘴里的话也哽在了喉咙里，接着就听到了惠子哽咽的声音：
    “秋酱，我很害怕……”
    “当初的妈妈，就是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突然被野山会的人暗杀的……从此就再也没有在我的生活里出现过，我很担心秋酱你，也会像妈妈一样……”
    “……”
    白水秋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无声地叹了口气。
    老实说，她其实是有想过现在这个场面的。
    早在当初询问神代圭介这段往事的时候，白水秋就已经知道，惠子曾经因为千鹤的死亡，而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郁郁寡欢，并且连身体状况都急剧下降，整整两年几乎一直就没有离开过医院和药片。在这样的情况下，白水秋又重新提起这一回答，对惠子而言自然是个很大的刺激。
    只是，白水秋没想到会这么大……
    “好啦，想哭就哭出来吧，不用忍着的。”
    这句话，似乎成了压倒骆驼的稻草。
    神代惠子在忍耐了片刻后，终于鼻子一酸，失声大哭了起来。
    因为女孩的双臂紧紧抱着白水秋的腰肢，脑袋埋在她的肩膀下方，所以这么一哭，泪水很快就把白水秋胸前的一片衣襟打湿。
    但是在眼下这种场合，白水秋也不便怪责什么，只是轻轻拍着女孩的后背。
    两人就这么保持着相对而坐的姿势，轻轻拥抱着，谁也没有说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神代惠子似乎是哭累了，也似乎是从悲痛的情绪中恢复过来了，哭泣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又抱了一会儿，才慢慢松开了双手，先是揉了揉略微红肿的眼眶，然后看着白水秋胸前被打湿了的衣服，脸上的表情有点不好意思。
    “秋酱，我刚才实在没忍住，眼泪都抹到你身上了，我这就帮你擦干……”
    “没关系，待会儿换一件衣服就好了。”
    白水秋笑了笑，抬起右手，用手指背面帮神代惠子擦了一下还没干涸的泪痕：“我也不知道这种时候该怎么安慰你，也许，如果我当年能够多做一点，或者多提醒几句的话，千鹤阿姨的悲剧就不会发生……
    但斯人已逝，虽然这种话说起来有点老套，但活下来的人，还是要尽量过得开心一点，才能让阿姨在那边的世界得以安心。
    在接下来的时间，我也会一直陪伴在你身边，有什么事情不要憋在心里，对我说出来就好了。”
    其实神代惠子这次的反应这么大，可能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压抑的太久了。
    不算小时候的那一次，在白水秋再次认识了神代惠子以后，这个女孩几乎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流露出过伤心的情绪，也从未提起过关于自己母亲的事情，每次见面几乎都是开开心心的。
    而越是这样，在心里的情感被重新激发出来以后，反而会表露的越是明显。
    这一次，应该是白水秋第一次看到神代惠子在自己面前哭泣。
    不过这么哭了一场后，感觉应该就好受多了。
    呼——
    窗外的冷风吹开窗帘，从外面掠入进来，让卧室内的温度变得有点低。
    因为胸前的衣服被浸湿了的缘故，风一吹，还是稍微有点冷的。白水秋将神代惠子扶稳坐好，就起身下了床，把洞开的窗户关上。
    等到她转过身来以后，神代惠子已经把脸上的泪水擦干，整个人恢复到了平常的状态，似乎是觉得自己刚才的样子有点丢脸，脸色微微泛红：
    “不好意思啊秋酱，我刚才有点没控制住情绪，让你见笑了……那个，秋酱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唔……”
    白水秋沉吟了一下，才缓缓开口道：“你曾经见到过的那个小时候的我，和现在相比，有什么变化吗？”
    “没有。”
    神代惠子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秋酱你的脸型和小时候基本上没有变化，只是比那时候更成熟了一些，所以我才能准确认出你。另外……现在的你依然和小时候一样，虽然表面上好像很冷淡，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但内心比谁都要善良。
    之前的飞鸟和加奈子她们也好，后来针对白莲宗的行动也好……
    今天晚上如果不是秋酱你的话，恐怕死在百足口中的人，要比现在多上十倍不止。”
    “咳咳，怎么又忽然说起这个……”
    白水秋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轻咳了一声，才又问了一句：
    “对了，我送给你的那枚平安扣，惠子你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话音刚落，白水秋又补充了一句：“那个，我不是怀疑惠子你刚才说的话，只是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我对自己幼年时的记忆非常模糊，所以完全想不起来惠子你说的这些事情，如果能看到一些证物的话，也许可以回忆出一些东西。”
    “那枚平安扣……已经彻底碎掉了。”
    神代惠子说道：“不过我并没有把它丢掉，而是用盒子收纳起来放在了家里，如果秋酱你想看的话，我下次带过来就是了。”
    “也好。”
    白水秋点头应道。
    空气再次安静下来，只听到一快一慢的两个呼吸声，在安静的斗室内此起彼伏。
    半晌。
    还是神代惠子打破了沉默，有点吞吞吐吐地说道：“那个，还有一件事情请秋酱你不要误会，我并不是因为幼年时的那段经历才对秋酱你抱有好感的……或者说不仅仅是这个原因，而是在真正开始接触了以后，才渐渐喜欢上你的……”
    “诶？”
    白水秋怔了一下，而后微微一笑：“嗯，我知道的。”
    这时候，时间已经相当晚了。
    白水秋和神代惠子从外面回到神社的时候，就已经是傍晚七点半左右了。
    洗个澡，吃完饭，再回到卧室交谈一会儿……已经是两三个钟头过去，床头柜上的闹钟赫然已经指向了十点半了。
    “呀，已经这么晚了……”
    神代惠子也注意到了闹钟上的时间，小声惊呼了一下。
    “是啊。所以惠子你现在还回去吗，明天还要早起上学，如果回去的话，还是尽快……”
    白水秋的话才说到一半，神代惠子就扭头看了过来，小声嗫嚅着说道：“那个，我可以留下来，住在秋酱你这里吗……”
    “……”
    白水秋原本是想说不行的。
    但是考虑到神代惠子刚刚经受刺激，在自己面前哭了一场，并且这个刺激还是由她引起的，所以看到惠子现在表露出来的脆弱模样，不自觉地有点心软。
    再加上现在的天色的确很晚了。
    虽然今天已经经历过一次“阴域”，但谁也无法保证这东西就只有一处，这个时候再让惠子回去，也的确有点不安全。万一遇到点状况，这个时间点，白水秋也不好联络对策组和老妖怪前去救援。
    因此，白水秋在犹豫了一下后，就点了点头：“可以啊，不过你还是要跟凉子姐姐她们说一声吧？另外，如果要一起住下的话，我去找奶奶拿几床被子过来。”
    当下，两个女孩推门来到外面。
    客厅里的灯光还亮着，凉子和千代坐在这里聊着天。
    走廊外面则是一片静悄悄的景象，偌大的庭院中，只能听到一些昆虫的鸣叫，从远处的树林内幽幽传来。
    说起来，按照千代平时的生活作息，这个时间点应该早就上床睡觉了，今天大概是为了等白水秋，再加上不好把凉子一个人晾在客厅里面，所以才又留下来多待了一会儿，迟迟没有回房间。
    白水秋出来的时候听到了一耳朵，话题好像是跟惠子有关的，估摸着可能是千代在询问神代家的近况，而凉子则是挑自己知道、并且能说的部分一一作答。
    另一边。
    听到白水秋和神代惠子沿着走廊出来的脚步声时，客厅内的两人先后闭上嘴巴，齐齐转过头来，老人先是笑了笑，然后语气和蔼地说道：
    “小秋，惠子，你们聊完了？”

第701章
    “嗯。”
    白水秋点了点头，然后把自己和惠子刚才商量的结果说了一下。
    “哦，惠子也要留下来过夜吗？”
    千代扭头看了一眼窗外，微微颔首：“我都没注意到，时间竟然已经这么晚了，现在再出门的确是不太安全……
    既然小秋你们已经商量好了，那就按照你们说的做吧，我去帮你们准备被褥。
    对了，凉子也要留下来对吧？那就还住在上次的那个房间吧，刚好和人他们离开不久，我前几天才刚刚把那个房间又收拾了一遍，里面还算比较干净，待会儿再喷点驱蚊水，就可以睡下了。”
    “那就有劳婆婆安排了。”
    凉子低眉顺眼地说道。
    很快，白水秋就跟着自家奶奶去了一趟老人的卧室，从里面取了一床被褥出来，抱回自己的卧室。
    她本来是打算直接把被子铺好的，但神代惠子主动揽下了这个活儿。
    “这种小事我自己做就好了，秋酱你身上的衣服还湿着，还是尽快去冲洗一下换身干衣服吧，不然待会儿吹了风以后，很容易着凉的。”
    “那好吧。”
    白水秋点了点头，从柜子里又翻出了一件干净的T恤，往浴室的方向走去。
    其实晚上睡觉的时候是应该穿睡衣的，不过若是把上衣换掉，那么下面免不了也要一起更换，太麻烦，所以白水秋干脆用T恤来代替。反正她现在穿的这件T恤布料柔软，又是国中时期剩下来的旧衣服，所以压点褶皱出来也没关系，干脆当作睡衣用了。
    因为只是简单冲洗一下身子，不需要洗头发和擦背，所以这次用的时间不长。
    大约十几分钟后，白水秋就穿着T恤回到了卧室内。
    “已经铺好床了吗？”
    看着床上叠放的平平整整的两张被子，白水秋笑了笑，就走到了靠近窗户的一侧，在床沿坐下来，将双脚从拖鞋内抽出来，悬在半空中晾了一会儿。
    等脚面上的水渍干了以后，才放到床上，掀开了被子：“很晚了，早点休息吧，有什么事情等明天白天再说吧。”
    “嗯，秋酱你也是，早点休息。”
    说话间，神代惠子又穿着拖鞋走到窗户边，把半掩着的窗户关掉了。
    现在的时间已经是九月下旬，步入深秋，前面又断断续续下了几天雨，晚间的山上，温度还是有点凉的。不过看神代惠子的样子，并不是自己觉得冷，而更像是担心白水秋着凉。毕竟她刚刚洗过澡回来，体表还有点湿。
    在这时候，白水秋扭头看了一眼墙角的柜子，确认了一下。
    嗯，雨女不在。
    自从上次苏醒过来以后，这个女人就再次变得神出鬼没，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山上自行游荡，偶尔才会回到白水秋卧室里面休息的。而白水秋区分雨女是否回来的方法，就是看柜子里面的那把雨伞在不在。
    不过不在也没关系。
    反正雨女之前的生活模式就是这样，论起对天目山还有东郊一带的熟悉，连白水秋都只能甘拜下风，所以倒也不用担心后者会无故走丢。
    互相道了声晚安后，白水秋就在自己这一侧躺了下来，把被子盖在肚子上，闭上眼睛。
    她的确是很困了。
    傍晚跟两只百足的一番拼斗，消耗了她不少精力，之后又和惠子聊了一两个钟头幼年时的事情，脑子就一直在保持运转，几乎没有停下来过，这会儿终于合上双眼，很快就打了个哈欠，慢慢进入了梦乡。
    旁边，神代惠子侧着身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侧脸。
    好一会儿。
    惠子慢慢抬起右手，探到白水秋面前，在快要触碰到她的脸颊时悬停了片刻，然后又迅速收了回去，转而轻轻放在了白水秋的手臂上，抿唇一笑。
    “明天见哦，秋酱。”
    用口型轻声道了这么一句后，神代惠子就盖上被子，也沉沉睡了过去。
    两个呼吸声渐渐变得匀称下来。
    月色无声。
    过了不知道多久，一阵轻风将窗帘重新吹拂起来，将一抹皎洁的月光洒落在窗边的地板上。
    卧室内的空气里悄然多了一抹湿润的气息。
    身穿绿衣的女人出现在卧室内，手里拿着绿色的雨伞，默不作声地看着床上熟睡着的两个女孩。片刻后，才幽幽叹了口气。然后转身往后退了两步，身形模糊了一下，就化作一团水汽再次消失在了窗外的夜色之中。
    …………
    这一觉，白水秋睡得并不安稳。
    主要是因为旁边的神代惠子睡相不太平静。
    这个女孩睡觉的时候本来就有点好动，这次可能是因为想到了自家母亲去世时的那段画面，做起了噩梦，在床上转辗反侧了好几次。有两次还用力抱住了白水秋的胳膊，嘴里轻声梦呓着什么。以白水秋敏锐的感官能力，自然在第一时间就觉察到了，隐隐醒过来了一会儿。
    不过因为她实在太困，所以在确认没有发生什么邪祟入侵的事件后，就并没有再理会。
    反正惠子的力气并不是很大，动作幅度也有限，虽然偶尔被女孩的胳膊压在胸口，略微有那么点气闷的感觉，还不至于让她无法安睡。
    一夜无话。
    直到第二天，天光放亮。
    六点钟左右，白水秋像往常一样，遵循着自己体内生物钟的规律醒了过来，对着天花板发了几分钟呆，才慢慢将惠子抱在自己胳膊上的双手掰开，然后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下床穿好鞋子，原地做了几个屈伸下腰的动作。
    随着沉睡了一个晚上的筋骨逐渐舒展开来，白水秋又深吸了一口从窗外树林内散发而来的清新空气，【呼吸法】悄然运转着换了几口气，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袭遍全身。
    接下来，是惯常的晨练、洗漱、吃早饭，上学。
    一个白天过得平平静静。
    直到下午放学后。
    鹫峰紫苑才主动找到了白水秋和神代惠子。
    说起来……
    自从刚开学那几天，社团纳新的时候，鹫峰紫苑在弓道部的道场内出现了几次，对新入部的学员们指点一下以外，接下来的这大半个月的时间，这位“弓道部顾问”就又恢复了以前的老样子，整天摸鱼度日，一周难得往道场来个两三次。
    则指点部员练习的活儿，则都是由绪方等几个老部员肩负了起来。因为同时还要兼顾自己训练的缘故，看起来相当辛苦。
    因此，白水秋也会分担了一点过来。
    没办法。
    她身上毕竟担着“全国冠军”的名头，虽然只是高校之间的比赛，但是在一般的学员看来，已经和“东瀛弓道第一人”隐隐挂上了钩。所以每天来找她请教的，还有借着请教名义搭讪的学员，比去找绪方这位副部长的还要多得多。
    对于前一种，白水秋基本上都是耐心解答。
    而对于后一种，就大多是笼统地回应几句，打发了事。
    本来其实也没什么，可是在又一次帮助一批学员解答了问题，然后从弓道部的道场出来以后，再在通往教学楼的林荫道上，看到一脸悠闲地在校园内溜达的鹫峰紫苑，白水秋就有点不爽了。
    尽管并没有明确表达出来，但以鹫峰紫苑的见识，自然能够很清楚地从她脸上捕捉到她现在的情绪。
    “嘛嘛，别激动。最近不是新学期开学了吗，我的教学任务比较繁重，有点脱不开身……”
    鹫峰紫苑耸了耸肩，一本正经地说着瞎话：“所以这段时间，就辛苦你和绪方他们帮忙维持社团内的训练活动了，等抽出空来以后，我再好好补偿你们一下，怎么样？”
    “补偿什么的就算了吧……”
    白水秋也不是喜欢斤斤计较的性子，虽然有点不满，但听到老妖怪这么说以后，也就放下了心里的一点芥蒂：
    “还是先说说正事吧。
    昨天晚上您说有事情要跟我说，但又没有说出来的，是有关‘阴域’的新情报吗？”
    “这个嘛……”
    鹫峰紫苑挑了挑眉，往四周看了一眼：“这里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先回车上吧。除了之前说的那件事情，我这边还有几个问题，想要和你确认一下。”
    “好吧。”
    说话间，几个人已经沿着成田高中的主干道，走到了校门口。
    白水秋和神代惠子先后上了车。
    而鹫峰紫苑也没有去开自己的那辆兰博基尼，而是从白水秋右侧，跟着上了神代家的车。上车时，这个女人还顺便看了一眼车牌：“咦，这辆车已经不是昨天那辆了吗？”
    “是的，昨天的那辆车已经被送去检修，所以我让凉子又临时借了一辆新的过来。”
    神代惠子点头回应道。
    “哦。”
    鹫峰紫苑点了点头，没有再纠结于这个话题，而是很快就把身子往座椅靠背上压了压，整个人的气质，从刚才那位精明干练的教师模样，变得慵懒随意：“关于昨天那处‘阴域’出现和消失的细节，我还有点眉弄清楚的地方，能麻烦小秋你再仔细说一遍吗？”
    “是这样的……”
    白水秋的声音在车厢内幽幽响起。
    身下的汽车则是往东郊一路飞驰，有了前一次的教训，这次汽车行进的速度明显比之前稳了许多。
    说起来，对策组的行动效率还是蛮高的。
    在昨天晚上刚刚发生了百足事件，引起三四辆车在道路两侧相撞，并且两具百足的尸体也横在路上，腐蚀了大片路面的情况下，竟然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被收拾干净，并且恢复了通车。除了地面上还能看到一些坑坑点点，其他痕迹几乎都被清理干净了。
    而由于朝仓理绘等人对消息的严格控制，市内的民众很多都不知道这里所发生的情况。
    只有少部分媒体注意到了这起事件，然后派出记者走访了一下，得到的官方回复口径是昨天晚上这段区域昨天发生了一场“由浓雾引起的车祸”。这种事情虽然不能说司空见惯，但也不少见，所以并没有引起太多轰动。
    不过这处“阴域”的出现，也给对策组方面敲响了一个警钟——
    这次的“阴域”，已经是直接出现在公路上了，还好是在人流不太密集的路段，并且还恰好被白水秋遇到了。
    可如果下一次，出现在人流熙攘的闹市区，甚至是百货商场、步行街一类的地方呢？
    ——当初的画皮，就是直接开着卡车出现在闹市区，造成了七八辆车的连环相撞，和多达数十人的伤亡，对策组事后花费了很大力气才将事态掩盖下去。而“阴域”这种存在一旦出现，对人类带来的威胁恐怕会是画皮的十倍不止。
    因此，朝仓理绘已经授意成田及周边几座城市的警署，加强对市区内的巡逻，谨防可能会在各处出现的其他“阴域”。
    但这种做法，也只是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观测的效率。
    因为受到“黄泉之门”气息影响的，是很大的一片地方。就像当年京都上空的那扇“门”，影响到了大半个关西地区一样，理论上从灯笼山所在的坐标为中心，往周围辐射数百里，大半个千叶县和茨城县内，都有可能出现“阴域”甚至是碎片化的“里世界”。
    在这种前提下，仅凭警方安排的巡逻，是远远不够的。
    换句话说，如果东瀛警方真有这么强大的行动能力，那么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悬而未决的命案被定性为失踪案了……
    所以，需要有更加高效的手段来进行探测。
    “这也是我要和你说的事情之一。”
    鹫峰紫苑略微将身子往前倾了一下，扭头看向白水秋：“对于如何探测‘阴域’，小秋你有什么想法吗？”
    “额……”
    白水秋轻抿着嘴唇，有点不确定地说道：“这种事情，绿姐姐应该比较拿手吧？”
    “她啊……”
    鹫峰紫苑笑了笑：“那个女人的感知能力的确很强，甚至比大多数妖怪的本命能力还要强，但这种感知需要以大范围的降雨为前提，可你也知道，‘阴域’这种地方是没有规律的，形成的时间也好，地点也好，都是飘忽不定的。总不能每探测一次，就下上一场雨吧？
    如果那样做的话，那个女人的妖力自然能够负担，若是全力施为，就算让利根川的位置再上涨个十几二十厘米也没问题
    但恐怕用不了几天，成田市内就要爆发洪水灾害了。”
    “……”
    这倒也是实话。
    在妖怪之中，拥有感知类能力的虽然不多，但也不少。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像风狸这样，能够感知到一定范围内的阴气和怨气，而这个范围，大部分都是在几百米到几公里内，类比到人类修行者掌握的法术或者法器也是一样。并且因为“阴气”这种东西的性质比较特殊，也不可能用现代的雷达探测器进行探测。
    ——顺带一提，东京和京都的对策组都有尝试着研究过，模仿雷达探测器的原理，制作“阴气探测器”。
    但是这种事情的难度实在太大，所以进度相当缓慢，和术式武器相比基本上可以说没有任何成果，连半成品都没做出来。
    至于像雨女这样，能够感知到近乎一整个城市范围内的阴气变化的，就更加稀少了。
    并且，这样的感知能力往往需要以法术为基础，而且行动起来动静都很大。
    前段时间，白水秋为了寻找从灯笼山上逃窜出来的那五只邪物，已经请雨女连续下了好几天雨，倘若现在再来一次……雨女那边自然没什么问题，可是难保就不会引起一些别有用心之人的注意。
    ——尤其是九菊一派。
    经过最近这几次的打交道以后，随着对九菊一派的了解越来越多，白水秋才逐渐发现，这群家伙远远比她原先预想的要可怕。
    这一流派毕竟是从近千年前的镰仓时代出现，然后一直延续至今的，“年龄”几乎赶得上老妖怪了，哪怕是在主流修行界长达百年的追杀下，依然还能够苟延残喘，甚至连传承底蕴都没有丢掉多少，其实力城府可见一斑。
    从作为核心成员的黑衣女鬼束绫香、岛津良昭这一批修行者……
    到被他们一手扶持起来的邪教组织白莲宗，乃至通过白莲宗间接控制的野山会等财阀团体……
    这样的心机手段、以及全面撒网的渗透能力，甚至是很多传承悠久的修行世家都不具备的。
    嗯……说的就是京都的土御门家。
    这一脉好歹也是安倍晴明的后裔，这群家伙从平安时代延续到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在忙着争权夺利，而在术法创新、退治邪魔外道方面，几乎毫无建树。如果和九菊一派调换一下，只怕早在几百年前就该被彻底覆灭了。
    更不用说，九菊一派还有着明确的目标——打开灯笼山上的“黄泉之门”，并且从七十年前，甚至更早以前就一直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前后不知道用过多少人的鲜血作为祭品，投入到那口黑潭之中，这番毅力和耐性，已经超过绝大多数普通人了……
    这么一想，白水秋就不由得有点心累。
    但凡土御门家有平安时代十分之一的本事和心志，她也能把灯笼山甩手一扔，交给对策组处理，自己躲到一边过几天清闲日子了……
    言归正传。
    九菊一派是必须要解决的。
    而且，最好还是彻彻底底的斩尽杀绝。
    否则就算能将当前的这一批成员全部击溃，等再过个十几年，后者很可能又会培养出了新的接替者，再次卷土重来，到那时候，白水纱奈当年的悲剧很可能又会再次上演。为了确保做到这一点，需要有预先准备的底牌才行，而白水秋的底牌就是雨女。
    因此，如果能用不那么引人注目的方式来进行探测，将雨女的存在尽量掩盖起来，作为奇兵出现，当然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那，紫苑老师有什么想法吗？”
    白水秋往鹫峰紫苑那边看了过去。
    既然话题是这个女人率先挑起来的，那么后者手中多半有解决，至少是部分解决眼下这些麻烦的办法。
    “这个嘛……”
    老妖怪摩挲着下巴，轻笑道：“我的确有点想法，小秋你应该还记得，铃木珠希那个小丫头之前用过的那块罗盘吧？”
    白水秋先是一怔，然后回想起来。
    那东西就是一件探测类法器，探测效果大概和风狸相当，只是没有那么高的精确度——毕竟罗盘上只能显示出妖气出现的方位和强度，不可能像雷达一样探测出对方的体形、种类。
    而从白水秋自己的见闻来看，像这种探测类法器，在修行界好像并不是很普遍。
    想来要么是适合制作这种罗盘的材料稀少——铃木珠希手里的那一块大概率是用玉前神社那棵千年的御神树的木料制作的，算是稀有材料了——要么是有什么技术门槛，需要特定的工艺和技艺优秀的炼器师，所以并不是随便哪家神社都能制作出来的。
    而鹫峰紫苑既然这么刻意提到了，那后者手中就多半有着解决这个麻烦的预案。
    “难道紫苑老师您手中，就有这样的法器？”
    “是的。”
    鹫峰紫苑很干脆地点头承认：“那件东西，说起来还和北条家有点关系。”
    “虽然我个人不怎么看得起北条家，但是他们在平安时代，的确出过几位修为不错的阴阳师，是当时仅次于安倍和贺茂两家的阴阳道豪族，并且还曾经派出过几位小辈，跟随皇室的遣唐使前往华夏学习交流，在那里见到了华夏的一位天师。
    收到这里的时候，这个女人顿了顿，又多补充了几句：
    “唔，你们可能不太了解‘天师’是什么。
    我就稍微解释了吧——
    大体上，你们把它理解成华夏古代皇室供奉的阴阳师就好了，不过人数很少，基本上能够得到天师封号的，都是华夏某一时期修为最为顶尖的修行者，其中和安倍晴明平级甚至超出的，也有过那么几位。
    比如龙虎山的那位张道陵张天师，就是最早被册封为‘天师’的人之一……”
    “……”
    白水秋张了张嘴，原本有点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欲言又止。

第702章
    这一刻，白水秋的心情多少有点微妙。
    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在华夏生活过二十多年的人了。
    还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被一个东瀛人——确切的说应该是一只东瀛妖怪，科普华夏的“天师”是什么意思……
    不过真要说起来，一般的华夏人可能还真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因为严格意义上的“天师”，是有着非常苛刻的限制的，并不是说只要修为高深就可以被称为“天师”，而是需要有朝廷的册封，和大量民众的认可。并且这一称呼的起源，要追溯到东汉时期的“五斗米教”，也就是后来的“天师道”。
    在此之前，虽然也曾经出现过姜子牙，徐福这些实力强大、并且身怀精妙术法的修行者，但实际上都只是“方士”。
    而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位天师，是“五斗米教”的创立者张道陵。
    后来又经过寇谦之、陆修静两位天师的整顿和传承，“五斗米教”逐渐演化成南北两派的天师道，也就是后世所熟知的全真和正一。所谓的“张天师”，就是正一道龙虎山历代掌门的封号，一直流传到了上个世纪的64代为止。
    虽然了解的不多，但这些常识性质的情报，白水秋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
    但眼下也不好在老妖怪面前多说什么，因为她根本没法解释自己的情报来源，并且这些浮于纸面的了解，可能还真没有鹫峰紫苑知道的多，没必要班门弄斧……
    而惠子就更是一头雾水了。
    这个女孩对汉学其实是有些研究的。
    毕竟东瀛的汉学研究相当发达，基本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写几手毛笔字，而白居易的诗词和王安石的文章也都是每年高考的必考题。但是钻研文学诗词是一回事，而研究华夏道教的文化和道统，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就算是阴阳师或者神道教的神职人员，也很少有人会刻意研究这些东西，更不用说惠子这样一个普通人了。
    不过，鹫峰紫苑也没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太久。
    简单地解释了几句后，就接着往下说道：
    “……北条家的那位先祖，通过和当时的华夏天师往来交流，从后者那里学到了一种特殊的法器制作方法。
    这家伙后来回到了东瀛，前后花费了十多年的时间，还有大量的财力和物理，打造出了一件探测性质的大型罗盘法器，可以探测到方圆数十里内的妖邪之气，并以实时的形式，在盘面上表现出来。
    基本上可以看作是铃木家那块罗盘的放大版。
    据说这块罗盘的原版，被供奉在长安的钦天监中，探测效果还要更加精准，几乎可以将整个长安城内的任何异动收入眼底。
    东瀛的这件因为是仿制品，只能勉强做到原版四成左右的水准，但也已经是一件非常出色的法器了。”
    “长安……”
    白水秋略微脑补了一下。
    其实唐朝的“长安”，比现在的西安要小得多，但好歹也是一座上百万人口的大都市，面积再怎么说也不会比成田市小，能够笼罩这么一大片范围的法器，的确很不多见，恐怕连雨女都做不到这种事情。
    老妖怪的讲述还在继续：
    “但不管怎么说，北条家制作出了这件法器以后，在阴阳道内的地位便扶摇直上。
    甚至一度在时任天皇的支持下，成为了能够与安倍、贺茂两家媲美的第三方势力。
    之后的许多年间，这件法器一直被安置在京都的皇宫内，由时任皇室阴阳师的北条雅史等人掌管，用以探测潜入京都御所的妖邪，并保护天皇及其子嗣安全。
    后来随着平安时代的结束，罗盘也变得不知所踪……
    我上次在京都击杀那群北条家修行者的时候，曾经从那位大长老的记忆中探知到了关于这件法器的情报，因此在逗留京都的那段时间，特意到北条家的老宅内寻找了一番，在一处很隐蔽的地下室发现了它。
    当时已经有所损坏，所以我又请我的那位工匠朋友帮忙修复了一下，花费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终于算是可以正常使用了。
    可能探测结果没那么精确，但拿来当做参考还是没问题的……”
    说话间，汽车已经停靠在了天目山脚下。
    白水秋眼巴巴地看着鹫峰紫苑，没下车。
    她不动，旁边的神代惠子自然也不会主动下车。
    “嗯？”
    直到鹫峰紫苑投来疑惑的视线时，白水秋才扯动了一下嘴角：“那个，您说这些的目的，不是要把那块罗盘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吗？”
    难道是因为法器过于珍贵，没有随身携带，需要回家去取？
    “你说这个啊……”
    鹫峰紫苑扬了扬下巴，轻描淡写地说道：“我是有这个打算，而且也把那块罗盘带来了。但是车厢内的空间太小，可能施展不下，还是先回你的卧室再说吧。”
    “……”
    白水秋不动声色地微微眯起眼睛，有点怀疑这个女人是在故意找借口踏入自己的卧室。
    不过光天化日之下，又有神代惠子在场，想来鹫峰紫苑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如果真的发生了那种事情，雨女应该也不会袖手旁观的……想到这里，她才对神代惠子轻声说了一句。
    后者推开左侧的车门，自己先下了车。
    然后白水秋和鹫峰紫苑依次跟了下去。
    刚才在车上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白水秋和鹫峰紫苑在说话，而神代惠子则是一直默默倾听着。
    说到底，这个女孩还只是一个普通人。
    虽然因为白水秋的关系，经历过的灵异事件甚至比新入行的对策组成员都要多了，但因为本身并不是灵媒体质，兼且身体素质孱弱，所以很多情况下都不便牵涉过深。这时候只是默默倾听，基本上没有开口介入到两人的对话中。
    等三个人都下了车以后，才由白水秋走在最前面带路，一起沿着参道，回到神社。
    自从上上个月的IH大赛，和上个月的雨神祭结束以后，白水秋在千叶县内已经算是小有知名度了。
    天目神社内的新客，更是大部分都是冲她而来。
    所以白水秋一进院子，就陆续有人在向她打招呼问好。
    而老妖怪的到来，也很自然就引起了一些客人的注意。
    和白水秋、日向飞鸟等人相比，这个女人明显要年长一些，容貌气质都更加成熟。如果说对白水秋等人的态度是欣赏的话，那么老妖怪的身段气质，就比较符合大多数成年男人择偶时的口味倾向了。
    甚至在她们穿入庭院的时候，还有两个白领模样的男人借着和白水秋打招呼的机会，凑过来向老妖怪搭了几句讪，似乎是想要和她发展一下友谊。
    对此，鹫峰紫苑脸上笑呵呵，双眸深处却是浮出了一抹危险的气息。
    “那个……”
    等到两个白领男人走开以后，白水秋悄悄咽了一口唾沫，有点不放心地向鹫峰紫苑提醒了一句：“他们其实也没什么恶意，只是有点爱美之心罢了，你别……”
    对方毕竟是自家神社的客人。
    她有点担心鹫峰紫苑会像对待之前的野山会、还有北条家那样把他们一把火烧掉。
    面对这番提醒，鹫峰紫苑微微一笑：
    “嘛，我也不是那么锱铢必较的人，最多也就是戏弄一下他们罢了，不会弄出人命的。”
    顿了顿，这个女人又扭头看向白水秋，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眼：“不过爱美之心的说法，倒是一点没错，尤其是像小秋你这样美好的女孩子，才更让人喜爱呢。”
    “……”
    话题引到自己身上，白水秋只能翻了个白眼，不吭声了。
    好在，从庭院到内室也就几十米。
    说话间，三人已经来到了通过内室的玄关处，在玄关脱下鞋子以后，踩着干净的木质地板往里面走去。
    千代这会儿也在神社。
    老人和鹫峰紫苑之前是见过几次，知道这个女人的身份，是成田高中弓道部的顾问，而且还在社团训练期间，给予了白水秋“大量帮助”。在不明真相的千代看来，自家孙女能够拿到IH大赛的全国冠军，这位指导老师功不可没。
    因此，千代对鹫峰紫苑的态度非常热情。
    而鹫峰紫苑也展露出了近乎完美的演技，表示自己此行的目的，是为了和白水秋深入交流，帮助她提高弓术水平，以便参加更高规格的比赛，
    所有这些话，都让白水秋忍不住暗暗吐槽。
    真要说起来，鹫峰紫苑上一次指点她弓道方面的修行，还是在好几个月前。
    之后就完全是自己在摸索了……
    要是光看鹫峰紫苑现在的表现，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她这位指导老师有多么尽职尽责呢。
    在会客厅内倒了几杯茶水，互相寒暄了一会儿后，千代才找了个借口先行起身，让白水秋暂代自己招待鹫峰紫苑这位“来客”。
    这时候，房间内就只剩下了白水秋、神代惠子和老妖怪。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脸上那副礼貌性的微笑纷纷收敛起来，心知要开始谈论正事了。
    “那么……我就开门见山了。”
    鹫峰紫苑扭头看向白水秋：“小秋，不介意我在这里把那件法器取出来吧？可能有点大，你最好先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好啊……”
    白水秋微微咽了一口口水。
    之前在汽车上的时候，她就已经听鹫峰紫苑说起那件法器是什么了，“大型罗盘”嘛，既然是罗盘，那么形状应该是基本固定的，说白了就是一个有刻度的圆盘，要说大的话……
    总不能跟饭店的大圆桌似的，有好几米宽吧？
    要真是有那么大的话，那就真是一块庞然大物了，恐怕当年的北条家和东瀛皇室用起来也很不方便，所以尺寸应该还是有限的……
    白水秋是这么想的。
    得到了她的首肯以后，鹫峰紫苑就将右臂张开。
    妖力鼓荡之间，只见一片青色的鸟翼在这个女人身侧的虚空中徐徐展开，散发出了一层薄薄的微光。
    然后随着鹫峰紫苑的动作，一块四四方方的罗盘就被她从羽毛间抖落出来，一只手轻轻托举着往下挪了几寸，再慢慢放到了客厅中央的茶几上面。罗盘的边缘处蹭到了茶几的透明玻璃上面，发出一道细微的摩擦声。
    这东西的确很大。
    同样是罗盘，铃木珠希手中的那一块，只比巴掌稍微大一点，可以随时拿在手里跑来跑去。
    而此刻出现在白水秋眼前的这一块，直径目测有六七十公分的样子，质地看起来像是黄铜，指针则像是金质的，从中间一条小指长短的指针开始，往外是一圈圈的凹痕扩散出去，每一道凹痕内外，都对应着数十块可以活动的浮板，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汉字。
    ——天干、地支、阴阳、五行、六爻、八卦……
    从甲乙丙丁，到子丑寅卯，再到乾坤坎离……
    另外还有一些晦涩难懂的术语，大部分都是用繁体的中文写的。
    作为一名曾经在华夏生活过的人，白水秋大部分汉字都……额，差不多只能认识一半。
    因为她所熟悉的汉字，都是近代使用的简体字，而繁体字则要复杂得多，就算是使用“见字读一半”的技巧，也只能勉强认出个三四成，剩下的就只能连猜带蒙了。至于这些繁体字连在一起组成的专业术语，白水秋就完全看不懂了。
    另外……
    还有一点值得一提的，就是这块罗盘的重量并不轻。
    虽然鹫峰紫苑从羽毛内拿出来的时候，看起来好像很轻松的样子，一只手就能轻轻托起，仿佛是在托着一块薄薄的泡沫板，但白水秋试着上手触碰了一下，又捏着罗盘的边缘往上托了托，才发觉这东西的重量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只掂量其中的一角，并不能准确地估算出重量。
    但即便是按照最保守的估计，这东西也在三十斤以上，可能还要更重。
    换做是体质比较孱弱的神代惠子，恐怕都不一定能抱的起来。
    在把罗盘拿出来以后，鹫峰紫苑没有立刻开口说话，而是停顿了一会儿，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似的。

第703章
    老妖怪刚才鼓荡妖力的举动，显然已经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没一会儿，就有一股略显潮湿的水汽从会客厅外面的走廊上吹拂过来，然后在客厅内几人——除了惠子的注视下，就看到一条浅绿色的身影，在客厅内浮现了出来。
    是雨女。
    “绿姐姐，你来了。”
    白水秋最先感觉到雨女气息的临近，扭头看过去，微微一笑。
    旁边的神代惠子则是顺着白水秋的视线看了一眼，有点茫然地眨了眨眼，不知道她是在跟谁打招呼。
    雨女毕竟属于灵体系的妖怪。
    和鹫峰紫苑这一类有实体的不同，在不主动现身的情况下，哪怕近在咫尺，没有灵媒体质的人也是看不到她的。甚至灵视能力弱一点的灵媒体质者，比如加奈子，也同样看不到雨女的真实模样，最多只能感觉到那里有一条透明的人影站着罢了。
    听到白水秋的声音，雨女微微颔首，然后就把视线投向了茶几上，在罗盘上面停留了几秒钟后，又看向了鹫峰紫苑。
    “喏，我说的那块用来探测的法器，就是它了。”
    鹫峰紫苑用眼角的余光往雨女那边瞥了一眼后，再次开口。
    这个女人刚才故意停顿下来的举动，似乎就是在等待雨女过来的样子。
    “嗯……”
    白水秋点了点头，往那堆天干地支上面看了几眼：“这些东西，紫苑老师您看得懂吗？”
    “看不懂。”
    “哈？”
    白水秋有点狐疑地看向鹫峰紫苑。
    这种话，她自然是不可能相信的。
    但鹫峰紫苑的表情却是很认真：“嘛，别这么看我，我可是说真的。
    虽然我的兴趣爱好还是蛮广泛的，涉猎过的东西也比较多，但并不是所有东西都研究过。像这块罗盘上面标识出来的这些东西，可是囊括了华夏数千年道术传承的精华，绝非一件单独的法器那么简单，而是蕴含着一整套道统。这些东西，可比神道和阴阳道的绝大多数术法都要高深莫测得多。
    如今唐朝已经覆灭一千多年，而当初铸造出原版罗盘的那位天师，也早已经身死魂灭，杳无音讯。哪怕是现在的华夏，能够摸透它的原理的人，恐怕也不超过两手之数。
    所以，看不懂也没什么可稀奇的不是吗？”
    “额……”
    不过很快，这位老妖怪就又微微一笑：
    “但小秋你也不用担心。
    如果目标仅仅是使用它的探测功能的话，倒也没必要把所有原理都弄得一清二楚，只需要知道最基本的用法和推算方式就可以了。这东西我还是略懂一二的。”
    说话间，鹫峰紫苑已经伸出双手，对着罗盘拨弄了几下。
    然后，就看到盘面上的那枚形如细勺的指针微微转动起来。
    连带着所有天干地支下的浮板，也跟着上下活动起来，各种“子丑寅卯”、“乾坎艮震”的字样上下跳动，种种变化令人眼花缭乱。
    白水秋刚开始还有心观察一下这些浮板的活动顺序，但很快就放弃了。
    这东西要是真有什么规律的话，恐怕也是比数学公式更加复杂的规律，绝不是她这样从旁边随便看几眼，就能够轻易理解的……
    在浮板活动的过程中，鹫峰紫苑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等到三四分钟过后，罗盘上面的动静渐渐平息下来以后，这个女人就一边沉吟着，一边用不疾不徐的语气开始说道：
    “唔……根据目前探测到的情况，成田市内存在妖气的方向一共四处。
    一处位于灯笼山的西南八点钟方向，距离大约在十五里区间内……这一处应该就是应该就是小秋你们今天晚上遭遇的那处阴域，因为距离天目山较近，而且时隔不久，妖气还没有完全消散，所以直到现在仍然能被探测出一点痕迹。
    另一处在西北方向，强度比前一处略高，但高的也有限，可能是刚刚形成的‘阴域’，也可能并不是，需要具体探查一下才能确定。
    还有两处的阴气强度太弱，应该只是个别怨灵在成田市范围内游荡，就用不着刻意提及了……”
    “诶？”
    白水秋皱了皱眉：“这块罗盘……连妖气的强度也能探测出来吗？”
    “是的。”
    鹫峰紫苑轻轻点头，耐心地解释道：“因为这件法器的探测目标，本身就不是仅仅针对‘阴域’，而是针对阴气、妖气、和凶戾怨气，只要这些气息浓郁到了一定程度，并且在有效范围内，那么就都会被它探测出来，通过指针和浮板显示出来。
    在古代的时候，这种法器主要是来探知妖怪的。
    尤其是像鬼族这样成群结队活动的妖物，一旦行动起来，将会在罗盘上做出相当明显的反应。
    但现在，因为绝大多数妖物已经销声匿迹，而普通的怨恶灵又大多没有足够的阴气、无法被罗盘探测到，所以一般的地方很难再聚集到如此浓郁的阴气。只要这个时候还能在罗盘上出现反应，那么有七成以上的可能，都是和‘阴域’有关的场所。
    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
    就算现在还不是，它们也可能会被近期从灯笼山泄露出来的‘门’的气息影响，进而向‘阴域’靠拢，所以当作目标出手解决掉，肯定是没错的。”
    “明白了……”
    白水秋低头看向了表盘上那一片密密麻麻的汉字，眨了眨眼：“这些浮板……究竟要怎么看？”
    没办法。
    如果仅仅是超纲的数学题，那么不学也就学了，可是这东西毕竟和她的任务有关，难度难度略大，也还是有必要做一个基本的了解的。
    “这个嘛……也不是很复杂了。”
    鹫峰紫苑将食指放在了罗盘的指针上面，轻声说道：“说白了，就是先通过指针几次悬停的方位，大概判断出妖气所处的方位，然后通过对内层的先天八卦浮板进行量化处理，计算出更加精确的方位；
    再根据后天八卦、天干地支还有二十四山的浮板，算出妖气的距离和强度……最后是用二十八星宿的浮板，推演出妖气的大概性质和组成成分。
    甚至如果对易术有着足够的领悟，还可以把妖物的种类和模样推算出来，不过那种事情我是做不到了，如果说现今的东瀛修行界还有谁能做到这一点的话，大概也就只有朝仓家的那个小丫头有可能了……
    总之，过程中可能需要一点点数学公式，还有几处矩阵转换和线性规划问题，以及一点易术方面的粗浅常识。
    但总体没有太复杂的门槛，主要是计算量的问题，只要掌握了方法，就像照着密码本翻译暗码一样简单。”
    说话间，鹫峰紫苑就对着表盘上的浮板，将计算的过程细细讲述了一遍。
    “……”
    二十分钟后。
    白水秋依然是一头雾水。
    她现在的感觉，是自己好像是又回到了前世的大学课堂上，在听讲台上的老师讲解高数。除了开场白部分还能听懂是什么意思，往后涉及到具体计算的内容，就好像是在听天书一样。
    哪怕明知道鹫峰紫苑说的很细致，是真的想要把方法教给她，但白水秋脑子里就像是搅了一团浆糊似的，只看到了对方的嘴巴在动，根本存不住东西。
    反倒是神代惠子听的很认真，等到老妖怪最后停下来的时候，这个女孩略微思索了一会儿，沉吟道：
    “原来是这样……”
    “虽然中间有几处术语还是没太听懂是什么意思，但我已经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白水秋：“？？？”
    你都听明白了什么？？
    在白水秋一脸惊异的注视下，就看到神代惠子从自己的单肩包里面掏出了一个软皮抄，在茶几上摊开，然后取下了笔帽，先在纸张上把天干地支、五行八卦等等分别罗列出来，然后对照着罗盘上的浮板，将其中几个勾连起来，再一一写在下面。
    “如果我刚才的理解没错，计算过程大概就是这样的对吧……”
    神代惠子把软皮抄往白水秋这边递了递，轻声说道：“刚才第一批停下来的浮板，分别是丑、寅、辰、巳，还有乙、丙、癸，先把他们按照出现的顺序排列，然后两两勾连，再进行量化处理……”
    这些字词都属于平时不常用的生僻字，从神代惠子口中说出来，多少显得有点拗口。
    但这显然不是重点。
    到“丑寅辰巳”这一步的时候，纸张上面写的还只是汉字。
    然后往下演算了几步，就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变成了一排数字和字母。
    再转换几步，就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排矩阵方程，还有线性方程组……
    “……根据对五次线性方程组求解，一共得到了五个数值，分别是0，87，209，236，和319。这四个数值应该就是刚才紫苑老师说的那几处疑似‘阴域’的地点的角度。
    第一个数值可能就是我们现在身处的天目神社，因为就在原点，所以显示出来的角度是0，指代的很可能就是紫苑老师您，或者小秋身边的式神。
    而后面的四个按照顺时针的顺序排列，就是三点钟、七点钟、八点钟和十一点钟的方向，分别对应天目山的正东、西南和西北……”
    “至于距离也是一样，只是把最开始的母本变成金木水火，然后算法稍微变换一下……”
    “还有阴气的强度……”
    在计算到第三项的某一步时，神代惠子犹豫了一下，用力攥了攥手里的圆珠笔，迟迟没有落下去。
    鹫峰紫苑看在眼里，适时地开口提点了几句。
    当然……
    白水秋还是听不懂。
    但惠子却明白了过来，轻咬着贝齿想了想，就再次低下头来，把刚才写出的几行方程式划掉，然后又重新推算起来。
    不知不觉中，软皮抄上面已经写满了四页纸。
    这还是在简略了一些步骤的情况下，因为大部分四位数以内的加减开方，神代惠子都是直接靠口算的，就算是比较复杂的也只是列出算式求解。如果把所有的运算过程都一五一十的写下来的话……恐怕七八页纸都打不住。
    “……”
    白水秋默默地扭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斜后方的雨女：“那个……绿姐姐您知道她们在做什么吗？”
    “……”
    雨女面无表情地看着茶几上的软皮本，又看了一眼白水秋，没吭声。
    不过就算这样，白水秋也不难从后者保持沉默的姿态中，猜测出雨女的回答是什么——
    假若是白水纱奈这位术法兼数学天才站在这里，多半是能够听懂老妖怪和神代惠子的交流的，毕竟惠子现在用的也不是什么近些年新出的高级算法，都是基础数学的内容。不过雨女的话……
    这个绿衣女人虽然也曾经在纱奈身边跟随过一段时间，但并不是每个妖怪都有着鹫峰紫苑这么多闲心思的……
    接下来，神代惠子又演算了十来分钟。
    期间向鹫峰紫苑请教了两次，等到最后一行公式写完，女孩才放下了手中的签字笔，交叉着双手十指，伸展了一下手臂：
    “终于算完了，方法的确并不难，就是计算量有点大，等摸索熟练了以后，大概就可以像紫苑老师一样快速口算出来了吧。”
    “嗯……”
    白水秋翻了个白眼，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如果这种程度的都只是计算量“有点”大，那什么才能叫“特别”大？
    只能说，人与人是不能一概而论的。
    鹫峰紫苑就不说了，本身就是妖怪，体内蕴含着极为磅礴的妖力，所以无论是身体还是头脑，都比人类要坚韧和发达的多，能够用口算的方式将结果计算出来，并不稀奇。而神代惠子则纯粹是因为智力超群的原因，所以在这个年纪，就掌握了这些正常需要到大学甚至更高层次才能接触到的数学知识。
    假如这个女孩拥有着和加奈子一样，甚至是朝仓麻美那一等级的灵媒体质的话……
    恐怕在术法方面取得的成就，将会不可限量。
    “别担心，秋酱。”
    神代惠子似乎看出了白水秋的想法，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腕，柔声道：
    “我先学会了这种方法，其实就相当于秋酱你学会了嘛，之后我可以再慢慢教给你的。如果觉得实在太麻烦，那么就直接由我来帮你计算就好了。我想，紫苑老师应该也会很乐意帮忙吧？”
    “嗯。”
    鹫峰紫苑双手抱在胸前，目光在白水秋和神代惠子交叠在一起的手背上停留了一下，才浅笑着点了点头：
    “其实我们现在所做的事情，难度的确已经很小了，毕竟只是在既有算法的基础上摸索规律和实施运算而已。当年制作出这套罗盘的那位华夏天师，才是真正的万中无一的天才。
    无论本身修为如何，仅仅凭借这一身易术方面的修行，就已经能够让东瀛的绝大多数阴阳师望尘莫及了。”
    “说的也是……”
    白水秋点了点头。
    然后在心里慎重考虑了一下神代惠子的提议。
    从内心上说，她是不希望把神代惠子卷入到和“阴域”有关的事件中的。
    今晚的“百足事件”是被动撞到，属于没办法，但是在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主动将后者拉扯进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这种事情的危险程度实在太高，哪怕神代惠子身体无恙，没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困扰，白水秋也不想那么做。
    不过……
    如果只是单纯的计算，倒是没有太大风险。
    总不能因为算不出来结果导致心跳过快……
    这方面本来就不是白水秋的强项，真要从头研究，也不知道要花费多长时间才能掌握，而这又恰好是神代惠子所擅长的。既然这个女孩已经跟老妖怪学会了推算的方法，那就不如把这项工作交给她来处理，担当自己的向导。
    而自己只要安心修炼术法，准备和邪物对阵就好了。
    抱着这种想法，白水秋又犹豫了片刻，才终于点头答应了下来。
    神代惠子眉开眼笑，一双眼睛眯成了月牙。
    另一边，鹫峰紫苑则是把罗盘向茶几这边略微推了一点过来。
    “也好。那我就把这东西留在小秋你这里，由你和惠子同学来保管吧。”
    “反正这东西放在我手里也是吃灰，我也懒得时时关注它，若真是出了什么事情，你们先测算出来，再通知我就好了。我会通过那片羽毛，第一时间探知到小秋你的方位的。”
    “这……那就多谢紫苑老师了。”
    白水秋很认真地道了声谢。
    不管怎么说，这块罗盘也是北条家在术法最为昌盛的时期留下的产物，而且与华夏天师有关，又曾经在皇室内流传多年，也算是一件颇为贵重的法器了。也许当初在京都的时候，北条家能够在暴雨之夜准确地找到老妖怪身处的位置，发动刺杀，就是与这件法器的存在有关。
    而现在，老妖怪虽然嘴上说的是“保管”，但事实上已经是要把这东西送给她了。
    这样的一份人情，可以说是相当厚重了。
    话说……
    白水秋忽然回想起了一个细节——
    听刚才老妖怪说，平安时代负责保管这块罗盘、护卫京都御所内的一众皇室血脉安全的那位皇室阴阳师，叫做北条雅史？

第704章
    “北条雅史”这个名字，白水秋曾经在别处听过一次。
    ——早在京都之行的时候，老妖怪曾经当着前往落雷山谷实施刺杀的北条兼史一行，将北条家昔年和鬼族的密谋抖落了出来，其中就提到了“北条雅史”，后者就是在阿葵内亲王被阴谋杀害的时候，负责守卫京都御所的皇室阴阳师。
    当然了，这条情报并不是白水秋亲耳听到的，而是从神代惠子口中听到的转述。
    因为当时她正坐在落雷山谷内的大桃树上面，给鸣雷玉充电，没能亲眼看到鹫峰紫苑和北条家图穷匕见的那一幕……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
    如果北条雅史曾经掌管过这块罗盘，那么理论上。他应该能够在第一时间，察觉到酒吞童子一行的行动才对。就算后者有什么特殊的隐匿技巧，最多也就是能够潜入到京都城内不被发现而已，等靠近到了京都御所周边的时候，再怎么精妙的隐匿能力，也该呈现出端倪了。
    毕竟鬼族除了茨木童子等少数异类以外，本身就不是擅长法术的妖怪种族。
    而且京都御所的面积也就十万平米左右，长宽平均不足一里，正是罗盘的探测结果最为精确的范围。
    从这几点来看……
    北条家在那次事件中的玩忽职守程度，实在是有点明目张胆。虽说真正出面谋害阿葵的是大江山鬼族，但北条家在其中发挥了多大的作用，还真不好说。搞不好这群家伙比酒吞童子更想把阿葵内亲王害死……
    这样一来，老妖怪选择将这块与阿葵的死亡事件关系密切的罗盘，转手赠给她，可能就蕴含着一些别的意思了——
    也许，是为了避免睹物思人吧？
    不管怎么说。
    这块罗盘无论是作为文物还是作为法器，其价值是毋庸置疑的，既然老妖怪愿意作为礼物白送出来，白水秋也就却之不恭了。
    但考虑到这东西属于精密法器，容易损坏，所以白水秋琢磨着是不是要想办法做一个容器用来收纳一下，免得在日后取用的时候磕磕碰碰，再影响到盘面上那些浮板的探测精度……
    罗盘的事情已经说完，会客厅内再次安静下来。
    神代惠子从衣兜里掏出了手机，打开地图软件，对照着刚才计算出来的那几个方位，在地图上寻找相应的位置。
    这个工作其实也不简单。
    因为地图上并没有标注角度，神代惠子也没有随身携带量角器，因而只能简单目测了一下，然后根据地图的比例尺，大概比划了一下距离，圈出一个大概的方位。
    “刚才算出来的那一处，应该就是这一带，这一带，还有这里了……”
    神代惠子把手机屏幕递到白水秋面前，用手指画了几个红圈：
    “从地图上来看，基本上都不是人口最为繁密的进街区，这一点还算比较值得庆幸……
    不过这样定位出的坐标，还不够精确。
    等晚上回去以后，我再想办法对照着电脑上的全景地图，把那几个点的经纬度都计算出来吧，手机屏幕看起来实在太不方便了……嗯，也许还可以试着把这次进行演算的公式总结一下，输入到电脑中，看看能不能用它来提高一下运算的效率。”
    “……也好。”
    白水秋点了点头。
    说起来，天目神社内是没有电脑的。
    以千代的年龄，已经过了对这种高科技产品感兴趣的阶段，就连电视都看得少。而白水秋虽然年龄比较轻，但因为正在上中学，所以也没有使用电脑的需要。当然了，最主要还是因为穷，没必要在这种基本上不怎么用得着的地方胡乱花钱。
    而现在的话……
    神社的收入肯定是够了，但白水秋平时修炼弓术和术法就已经很费时间了，也没有闲工夫去玩电脑。
    因此只能把这件事情交给神代惠子来做了，想来这套运算过程主要也就是繁琐，只要能把公式理清楚，用电脑来代替人工计算，至少代替一部分，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关于罗盘的话题，到这里算是告一段落。
    这时候，千代的脚步声适时地出现在会客厅门口，然后就看到老人从走廊外面探身进来，语气温和地说道：
    “紫苑老师还有惠子应该都还没有吃饭吧，刚好我这边准备了一点粗茶淡饭，还请留下来一起用餐吧？”
    “好。”
    白水秋点头应了一声，然后扭头看向身前的罗盘。
    还没等她动手搬运，老妖怪就又抬起一只手，往罗盘底部轻轻一抄，就把这几十斤重的东西凌空托起了几寸：“我帮你把它送回卧室吧？”
    “诶？”
    白水秋自己其实是能把罗盘抱起来的，但因为这东西的体积太大，出门进门的时候恐怕得费劲，因此她也就很干脆地点头应道：“哦……那就麻烦紫苑老师了。”
    等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后，白水秋把书桌收拾了一下，将罗盘小心翼翼地在桌子一侧放好，然后才转身往外面走去。
    “走吧，先去吃饭。”
    当晚的饭桌上，气氛稍显沉闷，主要是千代和鹫峰紫苑这两位“长辈”在互相攀谈。
    鹫峰紫苑名面上毕竟担着一个“老师”的身份。
    在不清楚这个女人的真实身份的情况下，千代自然也只是将她看作是一位普通的老师，以长辈的身份问起了自家孙女近期在学校内的表现。鹫峰紫苑很给面子的一通吹捧，让身为当事人的白水秋都有点不好意思，干咳了几声，好几次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其实也没有那么夸张啦……”
    “我是有指点过社团内的一些新人修炼方面的问题，但是‘深受部员爱戴’什么的，听起来也太过了吧……”
    这种描述放在栗见早苗身上还差不多吧？
    还有……
    说自己平时在班级上表现良好，经常受到老师夸奖，是认真的吗？
    真要说起来，白水秋平时还是很遵守学校的各项规章制度的，并不存在迟到早退、顶撞老师一类的问题，但也没怎么太用心学习，趁着快交作业的前一两个课间埋头补作业更是常有的事情，所以“夸奖”的，自然也是不可能了。
    再说，鹫峰紫苑教导的是二年级，和白水秋甚至都不在一个教学楼内，所以现在说的这些，多半都是信口开河。
    可千代并不知晓这些情况，听着从老妖怪口中说出的溢美之词，脸上流露出一抹高兴的笑容。
    等到一顿饭结束，又是凉子起身收拾碗筷。
    而白水秋则是陪着自家奶奶，出门送客。
    再过一会儿，等凉子把厨房收拾干净以后，神代惠子也提出辞行。
    这一次，就用不着千代亲自出面了，白水秋自己一个人陪着惠子和凉子下了山，目送着这个女孩乘上汽车，往山间别墅的方向驱车驶离以后，才转身回到了山上。
    ……
    转眼就到了第二天。
    放学后，白水秋请假推掉了弓道部的训练，先搭乘着惠子的汽车回到东郊，但没有回家，而是先往之前找到的那处人烟荒芜的山坳去了一趟。
    花了点时间，动用了几次五雷咒，把之前在“阴域”内消耗掉的那五枚鸣雷玉重新充满。
    又顺带着用祈雨咒补充了一下【雩之珠】的消耗。
    等到一切收拾妥当后，才又回到了山坳下方。
    惠子和鹫峰紫苑都在这里等候。
    除了雨女以外，这两位算是对她的底牌了解最多的，当初在京都的时候就曾经亲眼见到过她释放鸣雷玉的景象，因此白水秋也没有刻意对他们隐瞒自己修炼五雷咒的事情。在她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就看到老妖怪抱着双臂斜靠在兰博基尼的车门前，而惠子则是看着被放在简易铁架上的罗盘，正在软皮抄上写写画画。
    “已经充满电了？”
    看到白水秋的身影，鹫峰紫苑先开口问道：“嘛，小秋你的术法增进速度还真是有点让我吃惊，竟然又不声不响地学会了雷法……
    这种召唤雷电的术法，可比单纯的鸣雷玉法器要厉害多了，就算是在华夏，也只有龙虎山的天师府能够做到这种程度。若是被京都的那些家伙知道了你会这种法术，恐怕很快就要有人出现在这千叶县境内了。看来前两天将那群目击者的记忆清洗掉，果然是个很明智的决定。”
    “是啊……”
    白水秋点了点头，随即看向惠子：
    “惠子你那边怎么样？”
    后者适时地抬起头来，将握着圆珠笔的右手食指放在唇前，轻咬了一下，才开口说道：“根据计算结果，罗盘探测到的位置还是昨天那两处，坐标基本上没有变化，只是强度不一样了……
    西南方向那处由百足引起的‘阴域’已经快要掉出罗盘的探测范围了，应该是时间过去太久，萦绕的阴气基本上已经散掉了。
    而西北方向的那一处，反而变强了一些，增幅大约在40%。”
    “咦？”
    北条家先辈制作的这块罗盘，能够探测到的范围的确是有限的。
    主要是“距离上限”，和“强度下限”。
    前者的意思是，罗盘能够探测到的范围仅限于方圆二十里。
    这个范围，差不多就是大半个成田市。
    但考虑到天目神社处于成田市的东郊，和隔壁的香取市更近一些，所以探测范围只是半个成田，外加一部分香取市。而一旦超出这个距离，哪怕是像灯笼山那样的场所，也不会在罗盘上有所体现。
    而后者的意思是，罗盘并不能探测出这一范围内所有的妖怪和鬼祟。
    单独的一两条怨灵，或者像画皮、鬼童子这样行动能力出色，并且能够通过一些手段隐匿自己气息的妖怪，是探测不出来的。
    只有当阴气浓度大于某个临界值以后，罗盘上的指针才会有所感应。然后在此基础上，计算出来的强度数值越大，说明阴气越是浓郁。就算还没有达到“阴域”，也至少是一栋凶宅级别的了。
    顺带一提，鹫峰紫苑的气息在这块罗盘上也是有体现的。
    这个女人的确也有着隐匿气息的能力，但架不住距离太近，昨天那个“0”，就是她的位置。
    反倒是雨女，用罗盘完全探测不到。
    这就有点惊人了。
    经过白水秋的询问，确认了雨女拥有着一种隐匿气息的天赋，可以将自己身上的妖气最大限度隐藏起来，甚至弱化到与普通人一般无二。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感知类的术法，还是探测法器，都无法找出她的存在。
    不过这种能力，自然也不太可能是雨女独有，在“里世界”内，大概率还存在有着相似能力的邪物——比如“邪脑”就是一个，这东西的隐匿能力，强大到甚至可以躲过像朝仓麻美这种级别的修行者的探察。
    如果后者是单独行动，而不伴随着“阴域”一起出现的话，那么通过罗盘探测到的结果恐怕就不是很准确了。
    至于眼下的这一处……
    大概率是正在形成，或者已经形成但还没有完全稳固下来的“阴域”，所以位置没有变化，但是阴气的强度却比一天前增强了不少。这样一来，白水秋也就多了一条不得不尽快过去查看一下的理由。
    “那我们就出发吧。”
    白水秋听着惠子把计算到的结果说完一遍后，开口说道。
    几个人当即又上了车。
    从山坳处出发，往市区的方向开了回去。
    沿途经过天目山时，汽车在道路旁停顿了一下，接上了刚从道旁的树林内溜出来的桃树妖，然后再继续行进。
    昨天在那片雾气内对抗百足的时候，桃树妖是不在的。
    白水秋有心用这处疑似“阴域”的地方，来帮自己练练兵，顺便磨砺一下自己这几位式神的默契和彼此间的配合，实现一加一大于二的可能。所以这次除了雨女留下来看家，还要傀儡娃娃因为之前被腐蚀出来的部分还么有完全愈合，留在了【封妖卷轴】内以外，其他所有式神都被白水秋带上了。
    这样的阵容，可以说是相当隆重了。
    在这种情况下，白水秋有把握再面对一次“百足阴域”。

番外·惠子的记忆（上）
    七月盛夏。
    梅雨季刚刚进入尾声，关东地区的天气又迫不及待地热了起来，让人忍不住心浮气躁。
    正值暑假。
    不过对于神代惠子来说，暑假这个词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因为身体的缘故，她从小就待在家里，接受来自家庭教师的辅导。这种辅导丝毫不比在学校上学来的轻松，因为除了常规的文化课程以外，她还需要接受各种礼仪方面的教育。
    从言行举止，到礼仪常识。
    乃至茶道、花道、钢琴、绘画、汉学、书法、英文、数学……
    甚至是金融学方面的基础知识。
    虽然每周末都会休息两天，可是要在一周短短五天的时间内，学习所有的这些科目，课表自然比一般的私立学校都要紧凑得多。
    对于一个年仅七八岁的小孩子来说，这份负担可以说是有点过于繁重了。
    换做一般的孩子，就算不生出逆反抗拒的心理，也大概率会想办法偷懒耍滑。
    而对于这些上流社会出身的孩子，一般的家庭教师也不敢约束的太死，只要大体上表现合格，偷偷懒这种事情，就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多事后跟父母打打小报告而已。
    但神代惠子却是很乖巧地把所有课程都接受了下来。
    并且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展露出了极高的天分，无论是文化课程，还是各种琴棋书画的技能，几乎任何一件事情都能做到堪称完美，让最严苛的老师都挑不出半点毛病。
    作为奖励，神代圭介夫妇决定给她放上几天假，一起到东京迪士尼乐园去游玩一番。
    再怎么天才早慧，神代惠子也终究只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对游乐场有着天然的好感，从几天前就开始准备此行的衣服，直到八月中心的一天，等作为父亲的神代圭介处理完了财团的事务，就一家人整整齐齐地驱车来到了浦安市。
    那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的。
    可就在一家三口准备检票入园的时候，神代圭介突然接到了一通电话。
    是一起突发事件。
    并且，与野山会有关。
    当时的神代财团，正处于高速发展的时候，为了扩张势力，时常与千叶县内的几家老牌财团发生利益冲突，其中尤其以野山会为甚，前不久，神代财团才感刚刚从野山会口中抢走了一大块肥肉——那是一个价值数百亿的大项目，并因此闹得很不愉快。
    所以面对这次突发事件，神代圭介不敢怠慢，只能跟母女俩说了声抱歉，打算先去处理事情。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大约两个小时之后就可以回来。
    考虑到天色还早，迪士尼乐园里面也是蛮大的，如果不是走马观花，转个一整天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就算晚到两个小时，也还能赶得上后面半场游玩。
    那个时候，无论是神代圭介，还是千鹤，都没有把这件事情太放在心上。
    惠子更是还不清楚商场上的弯弯绕绕，再加上玩心很重，所以也没有在意。
    神代圭介离开以后，母女俩继续检票入园。
    在偌大的游乐园内一路走走停停，边吃边看，很是开心。
    身为保镖的刚田武等人，则是尽职尽责地跟在两人后面，监视着周围的风吹草动。明媚的阳光下，一切都仿佛平常，处处都是安乐欢快的气氛。
    在路过一片树荫的时候，惠子忽然停下了脚步。
    斜对面，赫然坐落着一间很大的屋子，外面的挂牌上有几幅青苗獠牙的图案，显然是一间鬼屋。
    “惠子也想去鬼屋里面玩吗？”
    作为母亲的千鹤似乎看出了女儿的想法，略微弯下腰来，柔声问道。
    因为是暑假，游乐场内的孩子很多，有些是和千鹤母女一样，由父母带过来的游玩；有些则是以学校或者班级为单位集体出行。鬼屋门口也聚集了不少这样的孩子，其中有一二十个，似乎是一批来自附近国小的学生，正在排队检票。
    队伍前后各有一位老师带着，负责维持秩序。
    不过……
    神代惠子的视线并不是看向那群学生，而是落在了鬼屋门口的冰淇淋车上。
    “原来惠子是想吃冰淇淋啊。”
    千鹤微微一笑，揉了揉女儿的脑袋：“那你站在这里，不要四处走动，妈妈去帮你买冰淇淋好不好？”
    “嗯！”
    神代惠子用力点了点头。
    “想吃什么口味的？”
    “唔……草莓的！”
    神代惠子看着冰淇淋车上方高高挂起的牌子，视线定格在了其中某一行图案上面，大声说道。
    得到女儿的答复后，千鹤就重新站起身来，把惠子领到了树荫下站好以后，就向不远处的刚田武几人点头示意了一下后，然后自己则是走到冰淇淋车前排起了队。
    冰淇淋车和树荫的距离，其实也就七八米。
    排队的时候，千鹤依然时不时回头看上一眼，生怕自家女儿到处乱跑。
    而惠子则是乖巧地并着双手，站在和自家母亲相距不远的路边，慢慢将目光从冰淇淋摊位前收了回来，转而看向了对面的大柳树下。在那里，有一张长椅，上面坐着另外一个小女孩，还有一位看起来像是老师模样的人在旁边看着。
    那是一个很乖巧的女孩子。
    白白净净的面庞，清秀的五官，穿着一身小白裙，看起来就像是一朵小白花一样。
    只是……
    虽然有着一张可爱的面孔，但从这个女孩身上流露出来的气质，却是非常冷淡，简直就像是一块刚从冷柜内取出来的冰，与周遭的喧闹都显得格格不入。在被惠子看到的时候，小女孩敏锐地抬眸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神代惠子先是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把脸侧开，脸上一阵通红，好像做坏事被发现了一样。
    过了一会儿，她才大着胆子又重新将视线投了过去。
    这时候，那位老师好像是有内急，跟小女孩说了两句什么，就急匆匆地往不远处的公厕奔去。
    从始至终，小女孩一言不发，只是用很沉静的目光看着神代惠子。
    “……”
    惠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特别的同龄人，视线不自觉地被吸引了过去，犹豫了片刻后，终于鼓起了勇气，想要抬手打个招呼。
    可……
    小女孩却比她先一步抬起了手，用食指往她所在的这边指了一下。
    “嗯？”
    只是一个闪念的功夫。
    下一刻，惠子就感觉到有一股冰冷的气息忽然从背后扑了过来，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前，整个人双眼一黑，迅速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
    “人到手了，快撤。”
    迷迷糊糊中，几个模糊的声音传入耳畔。
    “话说……那个小女孩是发现我们了吗，为什么一直盯着我们这边？”
    另外一个声音开口问道。
    第一个声音再次回应：“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而已，别大惊小怪的……趁着她现在还没叫，身边也没有大人看护，赶紧过去把她迷晕了一起带上，别走漏了我们的行踪。动作麻利点！”
    “……”
    接下来，惠子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
    等到再次醒来，已经是在一辆行驶的汽车上。
    眼前是一片漆黑，好像被不透光的黑布蒙上了。
    嘴里也塞着毛巾，说不出话来。
    神代惠子变得慌乱起来。
    无论在学习的时候有多么过目不忘，她毕竟都只有八岁，第一次经历这种情况，说不害怕是假的。
    试着挣扎了几下，就感觉到手脚都被绳子捆着，背后好像还有另外一团软乎乎的身体，和自己紧挨着躺在一起。就在惠子想要再次挣扎的时候，就感觉到一只小手轻轻抓住了她的手背，好像是在传达着什么信息。
    “呜……”
    神代惠子没有心思去想那只小手的主人是谁，她下意识地想要尖叫，但因为毛巾的阻碍，只发出的一阵呜呜的声音。
    似乎是听到了动静，车厢内很快就响起了另外几个声音。
    “那两个小丫头醒过来了？”
    “怎么可能，吸入了这么多高浓度的乙醚，就算是成年人，都要睡上大半天，何况是两个小孩子……竹桥，有什么动静吗？”
    “都睡着呢，好像是神代家的那个小丫头动了一下，不过应该还没醒。”
    前两个声音隔的有点远，而最后一个声音则是近在咫尺，好像是来自于后排车厢的座位上。随着声音落下，神代惠子就感觉到一只大手探到了自己面前，将蒙着眼睛的黑布扯开。
    神代惠子下意识地双眼紧闭。
    这个动作，完全是出于下意识，可是一瞬间的肌肉绷紧，却是暴露了她已经醒来的事实。
    “咦，还真醒了？”
    最后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声，把惠子吓得够呛，心脏几乎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自己会被发现醒着，再杀人灭口。
    因为心跳的加剧，她的脸色也跟着起了变化，渐渐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这样一来，醒着的事实就变得再也无法掩饰了，竹桥又“咦”了一声，俯身往惠子这边抓了过来，似乎是想要确认一下她的情况：“这个女孩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有什么病……”
    话音戛然而止。
    这一刻，神代惠子只觉得身边那团软乎乎的身体动了一下，好像矫健的猫儿一般挺身而起。
    然后……
    就是一声惨烈到了极点的哀嚎！！
    “啊！！！！”
    神代惠子睁开眼睛，却只能看到面前的车门，耳边则是听到了另外两个人的声音接连响起，好像是在呵斥着什么，但其中一个声音很快就变得慌乱扭曲起来，同时整个汽车迅速往右侧偏移，直直地朝着路边的树林中开了过去！
    “阪野，什么情况！快踩刹车！！”
    “我……我动不了了！有什么东西……在控制我的身体！”
    “停下！快停下！”
    一片嘈杂的声音中，汽车重重地撞在了几棵大树上面，车厢内的所有人都只觉得一股沛然巨力，将自己从座椅上掀了起来，往前面的驾驶舱甩过去。而车前窗的玻璃也在这一刻轰然破碎，化作无数的玻璃碎片往车厢内洒落。
    嘭——
    在甩飞出去的前一秒，神代惠子感觉有一双手从背后揽住了自己的腰身，然后将她扣回到了座位上面。
    “……”
    剧烈的震荡只持续了几秒钟。
    等到一切都平息下来以后，前排的说话声不见了，只剩下两道凄厉的哀嚎声还在继续响着，这时候，那双手又探到神代惠子背后，帮她解开了手脚上套着的绳索。
    “已经没事了。”
    清冷而软糯的声音。
    神代惠子蜷缩着身体回过头来，第一眼就被车厢内的景象惊呆了。
    ——血。
    ——到处都是血。
    面包车的车头部分几乎彻底变形，将坐在前排的两人卡在了里面，副驾驶座上的人，已经被一块从车前窗飚射出来的玻璃碎片刺穿了喉咙，这时候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然后一口一口涂着血沫子。而旁边的司机则是被变形的车头卡在了座椅上，一双腿好像都被挤压变形，发出一声高似一声的凄惨嚎叫。
    至于后排车厢……
    刚才那个“竹桥”，正一手捂着双眼，一手捂着裆部蜷缩起来，发疯似的哀嚎着。
    而这一切变化，都是来自于面前的小女孩。
    是那个穿着白裙子、气质很冷淡的小女孩。
    这时候，小女孩正在从座椅上慢慢站起身来，刚才她似乎是将身体平躺，双脚踏着前排的座椅靠背，好像一张弓似的伸展开来，才避免了被掀飞出去的结果。
    不过和刚才相比，她身上的白裙已经多了一片斑斑点点的鲜血，脸上和手上也溅到了一些，好像一朵被鲜血染红的白莲。
    神代惠子将目光从小女孩身上，挪到了旁边的竹桥身上。
    这一次，她发现了竹桥捂住的右眼中，赫然插着一根细长的东西，像是一块红色的铁片，被人硬生生地戳到了眼睛里面。虽然画面看起来很可怕，可是她却下意识地觉得有点眼熟，张了张嘴，喉咙嗡动了几下：
    “那个是……”
    “是发卡。”
    小女孩淡淡的说道，印证了神代惠子的猜测。
    接着，这个小女孩就把绳索扔到一边，然后将左手脱臼的拇指关节又掰了回去——刚才她大概是强行掰断了自己的拇指关节，才从绑牢的绳索中挣脱了出来。这种感觉应该是很疼的，可是小女孩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任何痛苦的表情，好像只是在做一件平平常常的事情。
    然后，小女孩就越过神代惠子，推开了对面一侧的后排车门：“走。”
    在这个过程中，竹桥还伸手胡乱抓了一把，拉住了神代惠子的裙摆。
    但小女孩却像是早有预料一样，立刻抬手向下一刺，将夹在手指间的另外一枚发卡刺进了竹桥的手背。后者再次爆发出一声惨叫，拉扯的力道随之一松，让两人成功逃出了面包车，往树林的另一侧跑去。
    车厢内的三人，一死二伤，已经失去了追击能力。
    而且……
    两名伤员受到的，几乎都是足以致命的伤势——竹桥的双眼被刺瞎，司机被卡在驾驶座上动弹不得，反而是原本应该最脆弱的神代惠子和白水秋，却是依然完好无损，只是在车子撞树的时候，胳膊和膝盖碰在车厢内的座椅等事物上面，蹭破了几块皮，潺潺渗着血。
    但这样的伤势，和竹桥两人相比，约等于没有。
    这种事情，实在不像是单纯的运气。
    但神代惠子来不及多想，只是随着小女孩，往树林深处跑着。
    一滴滴鲜红的血液落在了沿途的草叶上面。
    心跳越来越快。
    在频率达到某个临界点的时候，这个女孩忽然闷哼了一声，原地蹲了下来，面露痛楚地捂着自己的胸口。
    前面的小女孩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蹙起眉头：“你身体有问题？是心脏方面的？”
    “……”
    神代惠子咬紧牙关，没吭声。
    倒不是不想搭理人，只是她现在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忍耐胸腔内的痛楚上面，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说话。
    不过，这种问题其实也不需要回答，小女孩很快就往回走了几步，在惠子面前站定，想了想，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也不见小女孩如何动作，就有一股温热的气息，从两人握在一起的手腕处浮现出来，传递到神代惠子体内，往日里难以忍受的痛苦，竟然渐渐纾解了几分，这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让神代惠子惊讶的睁大眼睛，对小女孩产生了无尽的好奇。
    “你……”
    “走吧。”
    看到神代惠子的脸色逐渐恢复平常，小女孩站起身来，然后拉着她的手腕继续向前跑去。不过和之前相比，奔跑的速度明显变慢了许多，似乎是为了照顾她的体质。
    好在，并没有人追上来。
    可能是对方根本没有想到，绑架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竟然能出现这样的篓子，所以看守她们的只有面包车尚的那三个人。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好像经过了一段非常漫长的路程后，神代惠子终于看到了从树林尽头透出的微光。
    出来了！
    两个女孩一先一后，冲出了树林。
    辨认了一下方向后，小女孩抬手向前指了一下：“这边。”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通过什么做出的判断，又要把自己带到哪里，但在这种情况下，神代惠子也没有心思质疑，只是默默地跟在小女孩后面，手牵着手，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边继续往前走着。
    或许是因为行动的目的是绑架，所以那辆面包车所走的路，都是非常偏僻的道路，哪怕是出了树林，视野范围内也几乎看不到什么人。
    直到小女孩停下脚步，惠子还没有反应过来，一下子撞到了小女孩的后背上，小声“哎呦”了一下。
    “怎么了，是前面又有什么情况了吗？”
    神代惠子用没有被牵着的那只手捂着自己的额头，用耳语般的声音小声问道。
    小女孩没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了对面的路边。
    惠子略微踮起脚尖，往小女孩视线所在的方向看了过去，很快就注意到了停靠在数十米外的一辆巡逻车，两个警察坐在旁边，正在一边喝水一边说着话。
    “你记得你家里人的联系方式吗？”
    小女孩忽然问了一句。
    惠子怔了一下，而后点了点头：“记得的……”
    就算是普通的孩子，在七八岁的年纪，也该知道走丢时如何寻找自己的父母了，而惠子因为出身的缘故，从小就被特意教导过一些这方面的常识，所以对此了解的更清楚。只不过因为身上没有手机，所以没办法通过打电话的方式来联络千鹤等人。
    “那就好。”
    小女孩微微颔首：“那我就送到这里了，你自己回去吧。”
    “诶？”
    “等等，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眼看着小女孩转身就要走，神代惠子立刻抓住了她的手掌，有点焦急地喊了一声。
    刚才路上奔波的时候没有注意，直到现在，惠子才感觉到，小女孩的手略微有点凉，但光滑的皮肤有如凝脂一般，触感相当舒服，让她一时间有点舍不得放手。
    “……”
    小女孩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应神代惠子的问题，只是转过身来，视线在她脸上看了一眼，终于还是说道：“你身上……有种不好的气息，很可能会在近期内遭遇不测，今天的事情，可能还没有结束。”
    “诶？”
    惠子有点不明所以。
    接着，小女孩在略一犹豫后，从自己的脖子上取下了一块平安扣，放在手心看了一眼后，递到了神代惠子手中：
    “虽然可能没太大用处，但这枚平安扣，你带在身上吧。”
    “等联系到你的家人，回去以后，这几天不要随便出门，如果一定要出的话，也不要乘坐交通工具，否则……可能会有很不好的事情发生。”
    抛下这两句后，小女孩就轻轻掰开神代惠子抓着自己衣袖的手指，然后退后了一步：
    “你去找那两位警察，联系家里人吧，我在这里等你。放心吧，在你家人找到这里之前，我不会离开的。”

番外·惠子的记忆（下）
    最后这句话，让神代惠子终于松开了手。
    懵懵懂懂地从小女孩手心接过了平安扣以后，她就一步三回头地走到了巡逻车前，向那边的两位警察说明了情况。
    当然了……
    在不清楚绑架自己的人的身份，也不清楚这些巡警是否可靠的情况下，神代惠子留了个心眼，并没有把所有真话都一次性说出来，也没有报出自家父母的真实身份，只是很谨慎地解释说自己和父母在树林附近走散，然后请警察帮忙拨通了母亲神代千鹤的电话。
    在这个过程中，神代惠子还小心翼翼地往树林的方向瞥了一眼。
    小女孩果然站在原处，没有离开。
    大约十来分钟后，神代家的几辆汽车就出现在了道路另一侧。
    神代圭介和千鹤夫妇一从车上下来，就快步冲到自家女儿跟前，将惠子抱在怀里，其他保镖则是分散展开，有些的负责警戒四周，有的负责向警察询问情况。
    直到这时候，惠子才把自己遭遇到绑架犯的经历说了出来。
    等到她说到一半，从父母的怀抱中挣脱出来，看向对面的树林时，小女孩早就不见了踪影。
    也同样是在这个时候，天空中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当时的神代财团，在千叶县内已经有些分量了。
    或者说，只要能够和“财团”沾上边的势力，就没有一个是简单角色，两个巡逻警察知晓了惠子等人的身份后，立刻就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第一时间向附近的警署呼叫支援，并协助神代夫妇联络迪士尼乐园，调阅鬼屋附近各处路口的监控录像。
    就在等待的过程中，雨势开始越来越大。
    从最开始的毛毛细雨，很快就变成了瓢泼大雨，为了避免身子被淋湿，神代圭介不得不带着惠子和千鹤回到车上，然后待了一会儿后，就打算先把骨川等人留下来继续搜寻刚才那辆绑架惠子的面包车，而自己则是带着母女俩，往千叶市的家中赶回去。
    浦安市和千叶市的距离不算太远。
    不堵车的情况下，差不多只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因为大雨的到来，这辆车开的并不快。
    然而，就在汽车经过某一处略带下破的拐弯路口时，负责开车的司机忽然流露出一副惊恐的神情：“圭介大人，刹车……好像失灵了！”
    “嗯？”
    神代圭介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作为神代家的当代家主、神代财团的现任掌舵人，他对自己的安全还是相当上心的，每天出行前，都会将汽车内内外外检查好几遍，并且安排可靠的人看守，按照常理来说，根本不可能出现刹车失灵的情况。
    可……
    眼下的事实是，哪怕司机已经接连踩下了刹车，汽车行进的速度依然没有丝毫减慢，而是不断地向着斜坡的下方加速。
    在这个过程中，一股淡淡的黑气，从司机脚下的刹车踏板中浮现了出来。
    就像是燃烧纸张时冒出的黑烟。
    但除了神代惠子和司机先后注意到了这股黑气，神代圭介夫妇却好像都毫无觉察。
    很快……
    这团黑烟在半空中飘忽了几下后，就直接幻化出了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孔，司机这一惊非同小可，手里的方向几乎要甩飞了出去，眼看着这辆车就要翻下斜坡，神代惠子手心忽然有一抹毫光闪烁了一下。
    仿佛一团烛光向四周扩散出去，一瞬间“照亮”了车厢内的所有角落。
    刚刚形成的那张鬼脸当即涣散，而司机也堪堪稳住了方向盘，将失控的汽车撞到了斜坡下方的栏杆上。虽然车头瘪了一大块，但总算是躲过了车翻人亡的危险。只是开车的司机被脑袋重重砸在了旁边的车窗上，当场头破血流，陷入昏迷之中。
    后面的几辆车纷纷停下，以刚田武为首的神代家保镖纷纷下车救援。
    但……
    这仅仅是个开始。
    在神代千鹤，以及被这位母亲抱住的惠子被先后救下车，然后受了伤的神代圭介也被两个保镖搀扶下来以后，道路两侧就陆续出现了几辆黑色的汽车，一众枪手从车上跳下来，对神代圭介一行所在的方向进行射击。
    虽然事发突然，但神代家的保镖也都是训练有素，在刚田和骨川的带领下展开回击，并护送神代一家进行躲避。
    可对方的人数太多了，又是有备而来。
    枪战中，神代千鹤帮神代圭介和惠子挡了一枪，当场血流如注。
    等到刚田武等人将埋伏的杀手打散，再协助神代圭介将千鹤送往医院的时候，这个女人已经奄奄一息。
    急救室的灯亮了一整夜。
    等到天亮的时候，终于熄灭了，几个神情疲惫的白大褂从里面出来，守在门口的神代圭介立刻迎了上去，等到转身回来的时候，身体好像一下子垮了下来，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格外颓唐。
    “……妈妈走了，是吗？”
    惠子从自家父亲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
    她并不是那些会被“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这种说辞骗到的小孩子，而是从很早以前，就知道了死亡的意义——是终点，是永诀，是再也触碰不到的温暖。虽然早在看到自家母亲躺在血泊中的时候，惠子就已经有这种预感，但等到事实真正来临，依然还是感觉到一阵心如刀绞。
    “医生，快叫医生！！”
    这次惠子昏迷过去之前，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等到再次醒来，已经是医院的病床上，得到消息的神代圭介迅速赶来。
    父女俩相对无言，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由神代圭介开口说道。
    “刚田他们，已经找到了那辆面包车。”
    “车子已经严重变形，但……上面没有人，也没有血迹，可能是在那场暴雨中被人就走了。”
    “你说的那个小女孩，我们没有找到，游乐园那边的监控录像中，也没有拍到你和她被带出游乐园时的录像。”
    “没有保护好妈妈，是爸爸的错，但惠子你一定不能再出现状况了，所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会安排人把你带到另外一个安全的地方，等爸爸这边的事情解决以后，就会接你回来。
    不会用太长时间，但是你一定要安心等待，等爸爸过去接你，好吗？”
    “……”
    从始至终，神代惠子都没有开口说话。
    只是呆呆地看着被自己抓在手里的塑料小袋，里面赫然是一堆淡青色的玉石碎片，这件此前从未见过的东西，让神代圭介皱起眉头，忍不住开口问道：“惠子，这个是？”
    “！”
    直到神代圭介试探着伸出手来的时候，神代惠子才如梦方醒，整个人打了个激灵，然后抬起头来，对着自家父亲露出一个强颜欢笑的表情：“我没事的，您不用担心……我会遵照您的吩咐去做的。”
    神代圭介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
    当天下午，神代惠子就离开了医院，被秘密送往市原市的某处私人别墅。
    等到她离开以后，神代圭介和神代文山才迅速展开了针对野山会的报复行动。
    一周之内，连续三场火拼。
    主导这场刺杀行动的松平吾朗，在其中一次火拼中被当街射中左臂，另外还有两名野山会的中层干部，在与情妇幽会的时候被松竹会暗杀，尸体直接扔到了松平财团居住的庄园门口。愈演愈烈的报复行动，让野山会方面倍感压力，整个千叶县北部都人心惶惶。
    另外，还有在浦安市发动的针对“人贩子团伙”的大清洗。
    不过这些纷乱，就和神代惠子没什么关系了。
    从那天出院以后，她就在自家父亲安排的一间别墅内住下，由专业的医生照料。
    除了每日三餐随便扒拉两口，偶尔向家中的女仆和保镖，询问一下父亲和爷爷的近况，剩下的大部分时间，这个女孩就自己一个人坐在卧室里，对着窗外发呆。家中的女仆也尝试过开导，或者用其他方式吸引惠子的注意，但都没有任何成效。
    这种情况，让神代文山父子忧心忡忡。
    在一周后的某一天。
    当时还是松竹会舍弟头的宫城良田，带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来到了神代惠子藏身的别墅内。
    “这个女孩叫工藤凉子，她的父亲清一在三年前过世，之后就一直跟在我身边长大，听说惠子你最近一个月在这边生活，有点寂寞，我就把她带过来了。刚好你们两个的年龄也差不了几岁，就由她陪伴你吧。”
    那是惠子第一次见到凉子。
    或许是因为有过共同的经历，凉子和惠子意外的很合拍。
    于是，这位女保镖就一直在惠子身边跟了下来，担负起了随行警戒，以及照料惠子日常起居的任务。
    此后的两年间，神代惠子始终没有走出千鹤故去的阴影，而且出生时就有的心脏病，也因为这方面的刺激而急剧恶化，几乎一直没有离开过各种药物。并且，因为野山会的威胁，神代文山和神代圭介不敢让她随便到外面的医院住院，只能花费了大量财力，将各种医疗器械买回家中，又专门聘请了一支医师团队，负责帮惠子调养身体。
    在这支医师团队中，还有两位心理医生。
    毕竟，幼年丧母这种事情，对一般的孩子来说都算是重大的心理创伤了。
    更不用说神代惠子之前还遭遇过一场险死还生的绑架，所以作为爷爷和父亲的神代文山父子，对这方面格外关注。
    之后又用了两年多的时间，惠子的身体才渐渐稳定下来。
    同时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心理医生的开导，也终于从阴霾中走了出来。
    至少是表面上走了出来。
    甚至在神代文山找来的一位朋友、香取神道流的前任师范上衫的指点下，开始学起了剑道。
    很长一段时间内，神代圭介都不曾在自家女儿面前提及关于神代千鹤的事情，只有每年的忌日前后，前去为神代千鹤扫墓的时候，父女俩才会说上关于千鹤生前的事情，但也不敢说太多。
    而只有在每每午夜梦回的时候，依然会想起那一天的经历，想到母亲临终前最后那几个钟头的音容笑貌，还有……
    那个穿着小白裙的女孩。
    在刺杀事件发生后，神代文山父子花费了大力气，想要找到惠子所说的那个小女孩，以及面包车尚那两个“带伤逃走”的绑架犯，可是这几个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无论付出多少人力物力，都始终找不到下落。
    甚至，两人都怀疑，这个小女孩是不是惠子假想出来的。
    毕竟……
    一个年龄比惠子还要小的女孩，出手干掉了三个劫匪——虽然有两个人是因为车祸而死的，但这起车祸本身，却是由小女孩引起的——这种事情听起来也太过匪夷所思，如果真有这么一回事的话，那么这个小女孩的身份和意图，反而就有点值得怀疑了。
    但怀疑归怀疑。
    神代惠子手中的那袋“平安扣”的碎片，神代文山父子还是知道的，这也算是对“小女孩”存在的间接证明。只是两人并不确定，这位救下了惠子的神秘人是否真的是一个“小女孩”而已。
    但为了避免刺激到惠子，引起本来已经逐渐稳定的病情再次恶化，父子俩并没有在惠子面前说出这些。
    直到有一天。
    神代惠子在自家爷爷存放在书房的相册薄中，看到了一张合影。
    背景显然是一间神社。
    照片中赫然是一个身穿红白巫女服的小女孩，有点不情愿似地站在神代文山旁边，和这位老人合影。虽然容貌上已经有了一点变化，但是那种独特的清冷气质，好像与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的样子，却是在时隔八年后，被神代惠子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她！
    神代惠子心跳渐渐加快，但还不敢十分肯定，只能先按捺住浮动的心情，假装不经意地看向旁边正在练习书法的神代文山：“爷爷，这个女孩是谁啊，是爷爷认识的朋友家的孩子吗？”
    “哦，那个女孩是千代奶奶家的小秋。”
    神代文山还在挥毫泼墨，头也不抬地笑呵呵地回应道：“当年你父亲年幼的时候，我们一家曾经在成田市居住过很多年，在那时候与白水家来往密切，直到现在，我和圭介还经常去那边探望她们。
    去年过去的时候本来说要带你一起去的，但因为你当时的身体不太好，因此未能成行。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唔……”
    神代惠子语塞了一下，然后笑了笑，支支吾吾的说道：“没什么，只是突然看到了……这位小秋今年多大了，看起来很可爱啊。”
    “比你小七个月，按照年龄算的话，你应该喊她妹妹。”
    “小秋妹妹……是一位巫女吗？”
    神代惠子的视线落在了那身红白相间的巫女服上面。
    “是啊。”
    神代文山已经写完了面前的一幅字，把手中的毛笔放下，长舒了一口气，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笑了起来：“说起来，还有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你和这位小秋妹妹，当年还曾经有过一份婚约呢。”
    “？”
    神代惠子睁大了眼睛，有点迟疑地看了看自家爷爷，又扭头看了一眼面前的照片，欲言又止：“婚……约？”
    “当年我与天目神社的白水启介、千代夫妇交情亲密，曾经在一起喝酒的时候订下了一份娃娃亲，约定只要我们两家的孩子是一男一女，那么等长大后便结为亲家。
    可圭介这一代，我们两家生下的都是儿子……白水家的就是那位和人叔叔，你之前应该有见过的。
    所以后来圭介结婚的时候，启介前来庆贺，我又与他约定，将这份娃娃亲往下顺延一代。但没想到，到了惠子你这一代又都生了女儿……真是天意使然。”
    “娃娃亲吗……”
    惠子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那只曾经拉着自己，从面包车上一路逃出生天的白皙小手，呼吸渐渐加快，但声音却还听不出太多波动：“原来我们家与白水家的关系，这么要好吗，可之前一直没有怎么听您提起过关于启介爷爷、千代奶奶的事情呢？”
    “呵呵……”
    神代文山微微眯起眼睛：“其实我们两家的渊源，源于昔年的一次偶然，那时候的天目神社，还有一位巫女，那是一位风华绝代的女子，就好像绝世的璞玉一般美好动人，只可惜天妒红颜，在最美好的年纪就……
    算了，都已经是七十年前的事情了，往事不必再提。”
    “……”
    神代惠子向来心思细腻，很敏锐地从自家爷爷的讲述中捕捉到了一些别的信息。
    算算时间，七十年前的神代文山大约还只有十六七岁，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
    难道……那位不知名的巫女前辈，是自家爷爷当年情愫初开时倾慕过的人？为了弥补这份遗憾，所以才会和白水家订下这份娃娃亲的约定？
    真相已经不得而知。
    不过从神代文山口中得到的这些信息，也让神代惠子认定了，照片上面的女孩，的确是自己当年遇到的那一个。
    但……
    “两个女孩子的……娃娃亲？”
    原本想要将“白水秋就是自己当年遇到的那个小女孩”的消息说出来的念头，在话到嘴边的时候被打消掉了。
    神代惠子再次将照片上的白水秋，和自己幼年时见到的那个穿着小白裙的女孩比对了一下，然后长长舒了口气，将相册慢慢合上：“爷爷今年还要去千代奶奶家的神社吗？如果去的话……可以把我带上吗？
    我还蛮想和这位小秋妹妹交朋友的呢。”
    神代文山笑呵呵地说道：“可以啊，我想，小秋应该也会很乐意见到你的。”
    按照祖孙俩这次临时商量的结果，是打算在当年八月份的时候，也就是天目神社一年一度的“雨神祭”时前去拜访的。用神代文山的描述，这场祭典是天目神社每年最为隆重的祭典之一，也是秋高气爽的时候，在这段时间前去探访，最适合不过了。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
    就在准备动身前往成田市前一个月，神代文山突然病倒了。
    这位老人也算是历经风浪，年轻的时候还能够凭借强韧的身体扛下来，但是等到了老年以后，各种病症就开始接连被检查出来。尤其是在前几年神代圭介一家遇刺事件发生以后，神代文山的身体就开始每况愈下。
    这一次的病情，更是来的尤其猛烈。
    在重症监护室内足足躺了一周，才终于脱离了危险期，之后又卧床休养了几个月，才终于可以再次下床走路，但依然只能在自家的庄园内活动，无法出远门。
    而神代圭介，更是担负起了整个财团的所有事务，每天忙碌的脚不沾地，自然也没有时间去成田市拜访。
    这样一来，“成田之行”自然是泡汤了。
    神代惠子满心期待的心情跌落到了谷底，但心里也知道爷爷的身体更加重要，因此也没有主动提起这个话题，只是在私下里，搜集了一些关于天目神社，还有关于白水祖孙的情报，每每在看到照片上那张熟悉而稚嫩的面孔时，都会忍不住回想起“娃娃亲”的事情。
    虽然神代文山当时只是那么随口提了几句，可……
    为什么“婚约”，就不能是两个女孩子之间的呢？
    这个想法，最开始只是陡然浮现在神代惠子心中的一个小念头。
    出于好奇，也出于对心中某个想法的验证，神代惠子开始有意识地在网络上搜索起了这方面的知识，直到一篇偶然间看到的漫画，让她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如果是那位小秋妹妹的话……”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接下来的两年间，神代文山的身体状况一直时好时坏，因此作为儿子的神代圭介，也不敢让他随便外出。
    直到两年后的春天。
    神代财团在佐仓市的西郊，盘下了那座女子高中的旧址，打算在这里建起一座私立学校的时候。直到这时候，神代圭介才在时隔数年后又一次直面了灵异事件的恐怖。并在与自家父亲商量了一次后，动身前往成田市走了一趟。而神代惠子也借着这个机会，跟随自家父亲来到了天目神社。
    那是神代惠子在长大以后，第一次见到白水秋。
    几乎是在见面后的第一眼，眼前的那个身穿红白巫女服的女孩，就和八年前那个身穿小白裙的模样重合了。
    果然……
    是她！
    时隔八年，这个女孩的模样和气质依然没有太大变化，而且身穿巫女服时的模样，也和自家爷爷当初的那张照片上一样可爱，让神代惠子在看到第一眼的时候，就忍不住有点心跳加速。
    也果不其然，如今的白水秋，失去了幼年时的记忆，无论是她，还是对八年前的那场刺杀事件都毫无印象。
    但这种情况并不突然，而是在神代惠子的预料之中。
    因为早在这趟过来之前，她就已经通过从自家爷爷和父亲那里得到的情报，还有自己搜罗到的一些情报，确认了白水秋已经失去了幼年时看到那些“脏东西”的能力。面对丝毫不记得自己的白水秋，神代惠子以第一次见面的姿态，流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初次见面，我是神代惠子……”
    接下来的日子里……
    “请多指教。”

第705章
    和百足事件相比，这次行动是由白水秋主动挑起。
    其实按照她的本意，是想让惠子先回神社休息的，毕竟这个女孩的体质很孱弱，退治邪物这种事情，对她来说有点太危险了。
    不过神代惠子本人却有点不情愿，并且给出了执意要去的理由——
    在昨天那处“阴域”中，最麻烦的其实不是百足，而是那些被牵连卷入进来的普通人。
    假如这一次也是类似的情况，甚至“阴域”直接出现在闹市区，那么很可能会带来比昨天更加麻烦的局面——万一趁乱跑掉几个，或者用手机拍下什么发到网络上什么的，都会给白水秋，甚至整个对策组接下来的行动造成诸多不利。
    而对待这些普通人，又不可能像对付邪祟那样一口气全部干掉，由凉子等人出面解决反而可能更加有效。
    至于惠子自己，则可以帮忙查看罗盘，第一时间捕捉到阴气的变化情况。
    “反正有秋酱你，和紫苑老师在，我想也没什么邪祟能够突破防线伤到我吧？”
    话倒是没错。
    在包括老妖怪在内的四位式神都在的情况下，白水秋身边几乎就是成田市内最安全的地方了。
    如果这样都还不能确保神代惠子的周全，那么唯一可能出现的情况，恐怕就是大批邪物倾巢出动了。那样的话，无论把惠子留在什么地方，都没有太大区别，还不如让她跟在身边。
    白水秋不再坚持。
    汽车一路风驰电掣。
    不到二十里的车程，大约十几分钟后，汽车就驶入了位于市区西南侧的一片街区。
    “喏，秋酱你看，就是那里了。”
    神代惠子朝着窗外指了一下，然后把放在膝前的平板电脑转了过来，屏幕对向了白水秋，嘴里不急不缓地说道：“根据对经纬度的详细比对，已经可以确认，罗盘指示出来的地方就在这家‘鸣屋医院’。
    这间医院是私人开设的，客人的数量不算太多，我已经让凉子出面打点过了，这家医院从今天开始将会暂停接收新的客人，停业整顿三天，而之前已经入住的病人，也有一部分被凉子安排人转到了别处的医院继续诊治，我们可以在里面自由出入，不用担心受到阻拦。
    不过那些重症的病人，就没办法随意挪动了，但是这类病人的数量比较少，所以问题不大……”
    “停业……整顿？”
    白水秋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不用问，她也能猜出这件事情大概是怎么做到的。
    这就用钞能力的作用吗？
    不……能让一家私立医院停业整顿，恐怕不仅仅是出钱就可以的，搞不好还联络了有关部门出面检查了一遍。虽然知道这种做法对自己的行动很有利，但白水秋的心情还是有点微妙：
    “惠子，你……”
    “好啦，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而且不仅是我，紫苑老师也出了点力，否则以我个人的名义是不可能让这家医院关停这么久的，必须要由爸爸或者爷爷出面联系才行……总之这些非战斗层面的事情秋酱你就不用担心了，还是先看看我们搜集到的情报吧。”
    神代惠子笑吟吟地说道。
    白水秋轻咬着嘴唇，接过平板电脑，一目十行地把屏幕上的东西看了一遍。
    平板中呈现出来的文字和图片，都是已经由神代惠子梳理过的，信息精简准确。
    从网络上公开的信息来看，这间医院是在二十多年前建立起来的。
    也算是一家资历很老的私人医院了。
    作为医院，免不了要经历很多生老病死的事情。
    但是其中有几件格外值得在意的——
    大约十年前，这家医院曾经住进一位被人当街枪击的暴力团头目，之后不久，这位头目的仇家就找到了医院来，为了彻底杀死头目，不惜在医院内放了一把火，导致十几位医护人员，还有住院楼内的病人被严重烧伤，还死了七八个，事情一度闹得很大。
    在这次火灾发生的两年后，医院又收治了几位在火灾中受伤的病人，恰好住在了和当年那位暴力团头目同样的楼层。
    在治疗中途的一天晚上，这几位病人莫名其妙地从病床内消失。
    等他们再次被找到的时候，却是在停尸房的冷藏柜内，已经被冻成了几块硬邦邦的尸体。
    从这两起事件以后，鸣屋医院就开始出现了闹鬼的传闻。
    医院方面从附近的新胜寺请了一位法师过来，做了一场法事，然后把当年发生过火灾的住院楼封了起来，当作储存医疗物资的临时仓库使用，并严禁他人靠近。在此之后，这一类传闻才逐渐少了起来。
    “这么说来，这一处‘阴域’，很可能就和这栋住院楼有关咯？”
    白水秋划拉了一下屏幕，就看到了一张鸣屋医院的平面图，其中住院楼一带被一个红圈圈了起来。
    “可能性很大。”
    说话间，一排汽车已经开到了鸣屋医院旁边。
    还没有下车，白水秋就依稀感觉到了一些气息的波动，而趴在她膝边的风狸也适时地抬起头来，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往鸣屋医院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嘤嘤叫了几声。
    在这个距离，以风狸的探查能力，已经可以很清晰地捕捉到萦绕在那片建筑群中的浓郁阴气，虽然还比不上当初的白荻湾隧道，但也可以说很惊人了。
    “到了。”
    鹫峰紫苑先一步下了车，往四周观察了一圈。
    这个女人是自己独开一辆车过来的，而白水秋和惠子、还有桃树妖则是一起坐在了另外一辆车上，几个人打开车门，分别从两侧下车，然后仰头看向了不远处的一片建筑群。
    这间医院的面积不是很大。
    一片数千平米左右的小院子，正对大门处的一块牌子上面依稀能看到“鸣屋”的字样。里面则是坐落着几栋小白楼，大部分都是五六层高，其中有一栋楼显得和其他楼宇格格不入，似乎是年久失修的样子，多半就是那栋曾经发生过火灾的住院楼了。
    不过因为有其他建筑的遮挡，所以看不太清楚。
    “周围没有那种雾气的存在吗……”
    白水秋踱着步子，先从外面观察了一遍医院内的情况，沉吟道。
    虽然并不是十分准确，但有没有雾气这一区别，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近似看成“阴域”和其他场所的区分标志。现在鸣屋医院内没有出现雾气，倒是让白水秋心里稍微松了一点点，但依然没有放下警惕。
    “看样子，这处‘阴域’应该并不是由灯笼山的变故引起的。”
    鹫峰紫苑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
    “嗯？”
    “大部分‘阴域’，其实应该是像白荻湾隧道那样，因为特殊的地形环境，在常年累月中不断吸收阴气而形成的场所。以这家医院内曾经出现过的那些事故，基本上是符合‘阴域’出现的必要条件了，不过可能是因为时间太短，还处于向‘阴域’演变的阶段，并没有彻底成形。
    然后因为灯笼山上最近发生的变故，导致‘黄泉之门’的气息泄露出来，对它起到了一定的刺激作用，才使得这处正在形成阶段的‘阴域’在短短几天内趋于成形。
    如果不作任何处理的话，最多再过上十天半个月，这处‘阴域’就会变成像白荻湾隧道那样的存在，而且还是一处位于市区内的白荻湾隧道。
    那样的话，死伤和被困的人，可能就不是一个两个了。
    所以……
    我们现在赶到这里，也算是未雨绸缪了。”
    “嗯。”
    白水秋点了点头，扭头看向旁边的凉子等人。
    这次跟过来的神代家保镖，除了留下看车的两个司机，一共有十五个人。
    在和鹫峰紫苑简单讨论了几句过后，白水秋决定将这十五个人，以三人一组的形式分散开来，其中两组进入医院，另外三组则是相隔一段距离守在鸣屋医院周边的三个角落，每隔两分钟，所有小组通过对讲机向凉子通报一次情况，一来确保各个小组自身安然无恙，二来也是为了及时汇报有没有邪祟或者可疑人物从医院内逃出。
    如果发生后面那种情况的话，这群保镖只负责汇报情况，其他事情就尽力而为，但优先还是保住自己的性命。
    白水秋可不想为了帮自己处理一次灵异事件，让惠子身边的保镖出现大量死伤……
    几分钟后。
    所有保镖各自就位。
    白水秋这才带着鹫峰紫苑等人，也跟着向医院内走去。
    正如惠子刚才所说，鸣屋医院已经进入了停业整顿状态，医院的大门紧闭，里外都看不到太多人。
    不过在看到白水秋一行的人，看守大门的门卫很快就打开了栅栏门，让一行人鱼贯进入。
    “……刚才你探测到的存在鬼祟数量最多的方位，就是那边吗？”
    往鸣屋医院内走了几步后，白水秋就看向了踩在自己肩头的风狸。
    “嘤嘤嘤……”
    小东西先是叫了几声，然后通过心念将自己探测到的情况传递了过来，让白水秋心里大概有了点数。
    很明显，这次要面对的应该是一群地缚灵。
    并且很可能就是当年那场火灾中形成的怨灵，因为强烈的执念而留存了下来，渐渐形成了类似于怨灵的存在，和当初的西园寺浅子性质很相似。
    因此，白水秋直接越过了前面的几栋小白楼，来到了被封了起来的原住院楼。这里虽然曾经修葺过一次，然后继续使用了一段时间，但还是能看出当年发生火灾的痕迹。在楼宇侧面，从三楼窗户往下的几片位置，还留有一部分被火焰烧灼过的焦黑痕迹，可以很明显看出墙面的颜色有所区别。
    住院楼的一层，大概有三米多高。三楼的窗户，就是近十米高。
    火焰能够燎到这个高度，可想而知当年的那场火灾有多么严重了。
    另外……
    这栋大楼的一些窗户，也像是被人为砸碎了，呈现出一个个黑洞洞的窟窿，楼面外侧不少地方的油漆也有所脱落，远远看去显得破败不堪，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味道。就在白水秋来到楼下的时候，还能看到一些萦绕着的阴气从窗户内飘荡过去。也不知道是单纯的执念体，还是真正的怨灵。
    不过和百足那一类庞然大物型的妖怪相比，她倒更愿意和怨灵打交道。
    毕竟这些东西对付起来更容易，也不会造成太大的动静。
    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这里是否有“里世界”的那些邪物了……
    仔细斟酌了片刻后，白水秋打算进入住院楼内看看。
    “需要我陪你一起进去吗？”
    鹫峰紫苑挑了挑眉，轻声问道。
    “……不用了。”
    白水秋想了一下，就摇了摇头：“我带着春绘它们进去就好了，您和惠子，还有凉子她们留在外面帮我掠阵。
    这间医院里面的邪物应该不是很强，而且也没有那种浓郁的雾气，应该不会很难解决，如果真的出现了什么意外状况，您再出手帮忙也不迟……有那根羽毛在，我这边的情况您应该可以随时了解。”
    让鹫峰紫苑帮忙压阵，的确是白水秋的意图，但只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她有点担心会被鹫峰紫苑抢了人头……
    按理说，老妖怪也是和她签署过契约的式神，由后者杀死的怨灵，应该也会计入到她的任务进度之中，但是真要让这个女人出手的话，恐怕一把火就能把这间医院内所有的阴气全部烧得一干二净，那样的话，能否算入任务就存疑了。并且也不便于磨练桃树妖、红雾等式神的战斗能力。
    所以，还是留在外面比较好。
    “那好吧。”
    鹫峰紫苑耸了耸肩，答应下来。
    旁边的神代惠子略微攥紧掌心，似乎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还是换成了一句有点紧张的叮嘱：“小心点啊，秋酱。说不定里面存在着我们还没有发现的陷阱，一定不要掉以轻心。”
    “嗯，我会的。”
    白水秋点了点头。

第706章
    最后向几人挥了挥手后，白水秋就转身面对着正前方的医院，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将菊一文字抽了出来，缓步向前走去。
    桃树妖，风狸则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原本以红色珠子形式存在的红雾，也悄然向四周的空气中弥漫开来，形成了一小团淡红色的雾气萦绕在白水秋身边，雾气中隐隐有一些刀剑的模样悄然闪烁，显然已经做好了应对战斗的准备。
    沙沙——
    脚步声前进。
    虽然是刚下过雨的秋天，气温转凉，但医院大楼内的温度，却是显得格外的低。
    尤其是在白水秋穿过庭院，踏入到里面一栋大楼的大厅内时，那种阴冷的感觉就变得愈发明显了。
    一股浓烈的消毒水气味，弥漫在这间一层大厅的走廊上，让白水秋掩住了口鼻，一双秀眉微微蹙起。
    住院楼的形状大体上是一个U字形，不过比较扁，另外根据先前探查到的情报，这栋楼一共有七层，地上五层，地下两层。因为并不是被完全废弃，而是被当做了存放物资的仓库使用，所以里面比想象的要干净一些。
    但四周看不到人影。
    想来是神代惠子和鹫峰紫苑之前与院方“商量”的时候，让后者把这栋楼内的医护人员都撤了出去。并且同样是因为这个原因，整个鸣屋医院内的阴气，有一部分跟着这些撤离出去的医护人员，散布到了旁边的几栋楼内。
    不过都是小问题。
    只要把这栋阴气最多的住院楼清扫干净，逃到外面的那零星几只怨灵，随便怎么样都能解决。
    “春绘，你留在大厅里面，注意一下那间电梯……如果有东西从里面出来，直接解决掉就可以了。”
    白水秋回头对桃树妖吩咐了一句。
    后者应了一声，就在原地站定，将双手化作一根根藤条舒展开来，身边也浮现出几团粉色的桃花花瓣，神情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而白水秋自己则是带着风狸一行，沿着走廊，一路来到了尽头的拐角处。
    这里原本有一扇写有“安全通道”字样的沉重铁门，上面上着锁，但，是那种老式的铁锁，而且因为时间久远已经变得锈迹斑斑，门板上面还依稀能看到半张残破的封条。在白水秋的吩咐下，风狸挥出了一道风刃将门锁劈开，随即就有一条楼梯呈现在白水秋面前，通往地下深处。
    浓郁的阴气也随之扑面而来。
    略一犹豫后，白水秋沿着安全楼梯慢慢向下走去。
    地下一层还有半扇窗户，能依稀看到一点灯光。
    等到了地下二层的时候，所有自然光就全部消失了。只有几盏灯泡悬挂在走廊上方的天花板上，散发着幽黄色的光芒。因为阴气过于浓重的缘故，灯泡的光芒被限制在极小的范围内，一闪一闪的，显得非常黯淡。
    而在白水秋步入这一层的走廊上后，里面的东西似乎感觉到了什么，黝黑的走廊深处隐约有一股气息渐渐腾起，原本就已经很浓郁的阴气，就陡然间变得汹涌起来，好像沸腾的浪花一样。
    忽然！
    就听到啪啪——
    接连几声脆响，所有灯泡在同一时间爆碎开来。
    有几块碎片往白水秋这边迸溅过来，还没有靠近，就被风狸所化的气流冲荡开来。
    “这就开始按耐不住了吗……”
    这种场面，白水秋倒也不是第一次见到了，所以心里丝毫没有惊慌的情绪。
    随着灯光熄灭，整个走廊上彻底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黝黑。
    白水秋默默运转起了【开灵目敕令咒】，随着灵力灌注到双眼之中，才有点模糊地辨认出了脚下的道路，从地下二层的走廊往前行进了二三十米后，就看到前方赫然出现了一块浅绿色的牌子。
    ——“停尸房”。
    事实上，这块牌子上的字体也快要看不清了，只有一个“尸”字，还保存的比较完好。但是就算这样，也足够让白水秋猜出剩下的字了。
    在医院这种地方，除了太平间，也很少会有东西被建在这么深的地下了。
    至于白水秋先往这边来的原因……
    则是因为这里是整个医院内阴气最为浓重的地方。
    神代惠子搜集的情报中，提到过的“当年有几位病人莫名其妙进入冷藏柜，并被冻死在里面”的事情，很可能就是被停尸房内的这些家伙搞出来的，也难为鸣屋医院还敢继续使用这栋大楼……
    和刚才的安全通道一样，这间停尸房也是上着锁的，不过锁芯已经锈的不成样子。
    白水秋抬手握住铁锁的下半部分，微微用力，就把铁锁直接扯断了。
    吱呀——
    随着大门推开。
    一股尘封已久的难闻气息就扑面而来。
    白水秋慢慢往前走了两步，来到了房间内，一边用袖子捂住了口鼻，一边抬眸向前看去。
    在灵力的作用下，她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背后，有一张张盖着白布的病床，上面大多都躺着一条条鼓鼓囊囊的人形轮廓。
    这种情况显然不太正常。
    鸣屋医院毕竟只是一家私人医院，接收入治的病人本来就不是很多，而且真正罹患重大疾病的人，或者是重大事故中受伤的伤员，大部分都会被送去大规模的公立医院医治，因此，就算偶尔有几位病人死亡，数量也不可能太多。
    而眼下的停尸房内，一眼看去二三十张病床，竟然全部都躺的满满当当。
    靠近左侧墙边的冷藏柜，也不安分的动了起来。
    哗啦——
    却是其中几个柜子悄然向外侧滑开，几条黑蒙蒙的影子从里面坐了起来，好像一具死去的尸体似的，正直勾勾地看向白水秋这边。
    能够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间停尸房内的，不管是什么东西，都不可能与人类有关系了。
    果然——
    似乎是听到了白水秋的呼吸声，或者闻到了活人的气息，这些病床纷纷发出响声，一条条人影从床边立了起来，默不作声地看向了门口这边的白水秋等人。同时两侧和房间深处的那些藏尸柜内，也都响起了柜门打开的声音，一道道人影纷纷从里面走了出来。
    仅仅两三分钟的时间，刚才还空旷无人的停尸房内，就已经站满了人，一眼看去密密麻麻的一大片。
    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白水秋微微眯起双眸。
    眼神中流露出一抹警惕的同时，嘴角则是微微勾起：
    “还真是……大丰收啊。”
    眼前出现的这些人影，其实并不全是怨灵，还有一部分只是单纯的执念体，说白了就是一些魂魄不全的孤魂野鬼，并不能算是真正的灵体，因此也无法算入到“退治邪物”的任务目标之中。
    但是对于白水秋来说，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少数的怨灵用来刷取任务进度。
    而剩下的那些阴气嘛，就交给红雾来吸收好了。反正这东西就像是个无底洞一样，无论多少阴气，都能吸得下去。
    “那么……”
    随着白水秋心念一动，红雾从她身边飘散开来，逐渐弥漫到周围数十平米的空间内，然后就有一条条手持长枪的甲士身影，从虚空中浮现了出来，好像货真价实的军队一样，将手中的长枪指向了对面的那些人影。
    因为心态比较放松的缘故，白水秋甚至还有闲心想了一点无关的念头——
    “话说，红雾的兵种是不是有点太单一了？”
    记得之前在“里世界”内，以敌人姿态出现的时候，这家伙还曾经形成过一批盾牌兵，防御强度甚至能够抵消鸣雷玉的大半威力，并因此对白水秋造成了相当严重的威胁，险些酿成不堪设想的后果。
    之前的红雾，雾气内的红色微粒还比较少，不足以将这些东西重现出来，但现在的话，基本上已经能抵得上“里世界”时的六七成了，硬性条件应该是已经具备了。
    另外，以冷兵器时代的战争背景来看，好像还缺少了弓兵和骑兵……
    后一种就算了，毕竟形成起来太费力，而且也不一定能起到多少加速作用，但是弓兵却可以考虑一下，毕竟红雾之前也曾经帮白水秋补全过缺损的灵鹿弓来着。或许可以尝试往这方面开发一下，让红雾兼具远近程的能力，说不定可以提高一些战斗力……
    在看到这一条条由红雾微粒凝成的长枪甲士时，停尸房内那些鬼物似乎都怔了一下。
    本来还有几个蠢蠢欲动的，这时候也都停了下来，似乎是在掂量着自己能不能打赢。
    像这种长期待在“阴域”内的鬼物，智商往往不高，更多是被阴邪之气和凶怨戾气驱使。但最基本的趋利避害的能力还是有的。
    而白水秋并没有跟它们客气的意思。
    直接吩咐红雾开战。
    顿时，七八位长枪甲士齐刷刷地挺起枪尖，以冲锋的姿态冲入了停尸房里面。
    直到这时候，红雾表现出来的气势，才有点白水秋当初第一次面对它时的感觉了。
    几柄长枪一往无前。
    一时间，各种病床被掀翻、撞飞出去的声音不绝于耳。
    红色的甲士和阴气凝结的鬼影撞在一起，后者基本上没抗几下，就一触即溃，只有少数几个货真价实的怨灵，能多抗几招，然后很快就被白水秋盯上，用灵鹿弓远程支援了几箭，腹背受敌之下，很快就被长枪绞成了碎片。
    而风狸也同样化作一团青色的气流加入了战团。
    随着妖力的提升，这个小东西的身体也比之前大了一小圈，已经可以同时操控六七道风刃，每一道都有如寻常肋差大小，在风狸周身形成了一团剑刃风暴，把靠近到一定范围内的鬼物尽数绞碎。
    整个停尸房内迅速陷入了一片狼藉的景象。
    有两条怨灵见势不对，想要从门口这边逃走，被白水秋出手抓住，又顺便使用灵觉能力探查了一下记忆。
    这种做法主要是出于稳妥起见。
    毕竟从新闻上看到的结果，并不能保证百分之百的准确，万一黑帮火拼这一原因，只不过是为了掩饰“阴域”真正成因的烟幕弹，那可就麻烦了。而从白水秋在这几条怨灵记忆中窥探到的结果看……至少从这些东西的视角，是看不出有第三方暗中潜藏的势力存在的。
    不过如果动手的是九菊一派……
    那么考虑到这群邪修的狡猾程度，未必没有规避这类探查的手段，所以这一可能性并不能完全排除。毕竟之前的白面女，就是一起与白莲宗有关却并没有被白水秋用灵觉探查到的先例……
    前后也就几分钟。
    所有怨灵就被全部消灭。
    这么一番厮杀，让白水秋的任务完成数量又成功增加了5个。
    至于从这些怨灵身上溃散出来的阴气，则是毫无保留地被红雾吸收到了自己体内，让这东西的隐隐变得比先前壮大了一些。
    停尸房内萦绕着的那股阴冷的气息，也因为这些阴气的消失，而消散一空。
    “应该没有漏网之鱼了吧……”
    等到风狸飞快绕着全场检查了一圈，确认无误后，白水秋就回到一层大厅，与等在这里的桃树妖汇合，再往上面的楼层推进过去。
    接下来，就是一路扫荡。
    上面的几层楼，也存在着少量的怨灵和执念体，其中有些房门是锁着的，但是对于风狸和红雾来说，只要有一点点缝隙就可以渗透进去，然后将里面的阴气吸收掉。
    花费了半个小时左右，白水秋从地下二层一直转到了五层，将每一个房间都依次搜索了一遍，在确认已经感觉不到阴气的存在以后，才离开了这栋住院楼，与守在外面的鹫峰紫苑等人汇合。
    这时候，红雾的气息已经明显比进入这间医院前增强了许多。
    体现在外在，就是覆盖范围比之前大了一圈，而且雾气微粒的颜色也之前加深了许多，好像一团鲜艳的血液一样，在半空中悄然流淌着。
    对于红雾展露出来的如此迅速的提升速度，不仅白水秋略感吃惊，就连鹫峰紫苑，这时候都开始表露出惊讶了：
    “啧啧，这东西到底是在里面吸收了多少阴气？”

第707章
    “像这样的实力提升速度，连我都觉得有点可怕了，果然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定期给它清洗一次意识比较好吧？”
    说话间，鹫峰紫苑围绕着红雾转了一圈。
    红雾似乎觉察到了从老妖怪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很识趣地将身体蜷缩成了一团，化作一团形如披肩的东西依附在白水秋的肩膀上，一边做着瑟瑟发抖的动作，一边通过心念向白水秋传递了一些畏惧、恐慌的情绪过来，好像是在向她寻求庇护似的。
    “额……”
    白水秋被红雾的表现弄得有点哭笑不得。
    原本已经提起来的警惕，也悄然淡化了几分。
    和当初在“里世界”第一次出现的时候相比，现在的红雾，已经越来越向风狸靠拢，甚至开始展露出了一些人性化的情绪，时常让白水秋感觉自己像是养了一条家犬。
    仔细想想。
    红雾异常的成长速度，的确有点让人担心。
    但……
    至少到现在为止，这家伙并没有表现出反抗自己这位主人的举动，再加上白水秋对系统出品的契约术还比较有信心，所以并不需要请鹫峰紫苑帮红雾再次洗脑。
    ——按照之前从系统那里得到的说明，一旦契约成立，式神是绝不可能违抗三条制约的。但因为白水秋也不清楚这种机制究竟是如何发挥作用的，所以还是要稍微留点心眼。
    如果随着这东西的实力不断提升，开始展露出对自己身边的人的威胁能力的话……那就只能对它进行一些必要的处理了。
    “至少现在，这东西还处于我的契约术控制下，遵从我的指示行动，所以还是先静观其变吧。”
    白水秋终于打定了主意，轻声说道：“在它的实力成长到像‘里世界’内时那样以前，我应该都能保持对它的掌控力，如果真的出现了超出预期的情况，我会再和紫苑老师您联络的。”
    “好吧。”
    在白水秋这么说了以后，鹫峰紫苑也不再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啧啧几声过后，就停下了脚步：
    “老实说，我现在才有点明白，为什么当年的白水纱奈会不惜用自己的性命为代价，来封印灯笼山的那处‘黄泉之门’了。
    对于人类来说，这扇门的存在实在太危险了。
    仅仅一个黑泥的话倒还好，但如果整扇门像当年京都的那扇一样豁然洞开，让红雾、‘邪脑’这样的东西大量出现在人类社会中的话，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灭顶之灾。届时恐怕不仅是成田市，就算整个关东，都说不定会陷入到一片难以想象的混乱之中。”
    “……的确如此。”
    白水秋微微点了点头。
    相比于现世中的妖怪，“里世界”内的那些邪物未必实力更强，可是大多都有着极其诡异的能力。
    比如红雾，不说本身具备的吞噬和复制两种能力，在已经被鹫峰紫苑烧到只剩下一小撮之后，只用了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就恢复了原本的七成水准。这样的恢复能力，哪怕是在高级妖怪中，能做到的恐怕也不多。
    虽然这其中，有鹫峰紫苑和白水秋主动喂养的因素——
    在正常情况下，红雾是不太可能自行猎杀到茨木童子这种级别的妖怪的，所以往往在成长到某一个限度的时候，就会卡在瓶颈，很难再继续提升，所以之前在“里世界”内的完全体红雾才会被鹫峰紫苑轻松打败。
    但……
    这就已经很恐怖了。
    因为红雾本身更接近于灵体，绝大多数物理攻击都对其无法奏效，更不用说还有像红雾、电话亭这样奇怪的邪修，倘若不是被白水秋和鹫峰紫苑抓住并收服了，而是往人类社会中散布出去了的话……
    像特勤组的人，可能还有些自保之力。
    配合好的话也许还能再干掉一两个。
    但是普通人就纯粹只能等死了，恐怕用不了多久，这东西就会在千叶甚至整个东瀛制造出巨大的伤亡，在吸收到了成千上万人鲜血的情况下，甚至膨胀到能够将一整个城市都笼罩在内的程度，也不是不可能。
    “怪不得九菊一派苦心孤诣，想要打开那扇‘门’呢……”
    这样一来……
    剿灭九菊一派的理由又多了一条。
    甚至在白水秋看来。这件事情的优先级还在对付黑泥之上。
    毕竟，黑泥现在还处于无法自由活动的状态，而九菊一派却可以不断地出动和搞事情，如果不把后者的隐患最大限度清除掉，只怕将来到灯笼山上对付黑泥的时候，也依然无法安心。
    “不管怎么说，总之这间医院内的怨灵已经都被我们……小秋你解决掉了。”
    鹫峰紫苑双手抱在胸前，往医院内打量了几眼，回过头来：“那么接下来，就联络特勤组来料理后事吧。”
    “嗯。”
    白水秋从衣兜里掏出了手机，拨通了藤原七海的电话。
    一番描述后，又来到了鸣屋医院门口等了十几分钟。
    就看到两辆汽车远远开了过来，车子一停，就有几位身穿着黑色制服的特勤组成员跳了下来，但领头却并不是白水秋熟悉的三岛，而是多日未见的朝仓麻美，还有西平小次郎。
    这一位也算是白水秋在特勤组内，为数不多能叫得上名字的人了，之前在灯笼山的时候，她就与西平小次郎打过照面，后来在野山会所发起的白莲宗教主歼灭战中，这家伙也是参与了的，估摸着在特勤组内的级别应该不低。
    “小秋妹妹，下午好啊。”
    朝仓麻美最先抬起手，离得老远就笑嘻嘻地对着白水秋挥手打了个招呼。
    “白水小姐。”
    这时候，西平小次郎等人也走到了跟前，后者则是恭恭敬敬地向她欠了欠身。
    “哦，紫苑老师和惠子妹妹也在啊。”
    “麻美姐姐，还有西平先生好。”
    白水秋礼貌性地回应了几句后，就有点奇怪地看向了朝仓麻美：“那个，麻美姐姐之前不是已经回去养伤了吗，怎么这么快就……”
    “嘛，只是一点轻伤而已。”
    朝仓麻美微微一笑，满不在乎地说道：“虽然姐姐担心我身体出什么问题，让我留在住处好好休息，不过那样的生活实在太无聊了。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和特勤组一起行动，再顺便解决一些灵异事件呢……
    对了，听姐姐说，小秋你前两天在市区内遇到了一处突然出现的‘阴域’？”
    “是的……”
    白水秋点了点头，把百足的情况简单说了几句，同时也观察了一下朝仓麻美的模样。
    说起来，朝仓麻美在灯笼山上受的伤其实还是蛮重的。
    虽然白水秋并没有和那位“岛津良昭”打过交道，但既然后者被九菊一派派出，去灯笼山对付麻美等人，那么实力应该不会比鬼束绫香逊色太多，甚至还在后者之上。朝仓麻美因为腹背受敌的缘故，承受了他的全力轰杀，绝对算不上是轻伤。
    这一点，从这个女孩现在还略微苍白的脸色上就能看得出来。
    但朝仓麻美的确是闲不住的性子，做出这样的举动也很正常。
    白水秋只希望，她能给自己留几个人头就好了……
    “……关于百足的大体情况就是这样了。”
    “这边的话，其实是因为机缘巧合，我们发现了位于这间医院内的‘阴域’，然后就过来料理了一下，基本上已经把里面的怨灵全部解决掉了。但剩下的事情并不是我的强项，所以就交给麻美姐姐和西平先生来处理吧。”
    “没问题。”
    听着白水秋把事情经过大概讲述了一遍后，朝仓麻美满口答应：
    “这本来就是对策组分内的事情，也不能全部压在小秋你的肩膀上。你明天还要去学校上学吧？既然怨灵已经解决，那就早点回家休息吧，我会把后面的事情处理妥当的。”
    医院的事情被朝仓麻美全权接手。
    白水秋也就不再继续过问。
    一路乘车回到天目山，再换上巫女服经营一会儿神社，然后像往常一样吃完了晚饭，开始写作业。
    接下来的几天，过的还算风平浪静。
    除了学校的课程以外，白水秋每天早上出门上学前，还有放学回家以后，都会把罗盘取出来，对整个成田市探测一遍，看看有没有最新的“阴域”形成。
    让罗盘转动起来并不需要什么技巧，只是将表盘拨弄几下而已，甚至连没有灵媒体质的人都能做到。
    但是演算就不是白水秋能做到的了。
    所以，那些不需要自己亲自出面也能解决的事情，就只能由神代惠子代劳。
    白水秋对此有点过意不去。
    毕竟在她想来，每天早上一起床就先算个十几分钟的数学题，应该没有人会觉得开心。但神代惠子却是全然没有觉得辛苦，反而乐在其中，每次演算完毕以后，差不多刚好赶上白水秋从后山晨练回来，然后两人、还有日向飞鸟一起吃完早饭，再赶去学校上学。
    是的，日向飞鸟的感冒已经痊愈了，因而也就恢复了正常的作息。
    之前这个女孩卧病休息的时候，神社内少了一个人，白水秋不得不出面补缺，倒是比之前忙碌了许多……
    因为以前没有罗盘这件法器，白水秋也不知道那时候成田市内的情况是什么样子。
    但是从这几天演算的结果来看……
    像“鸣屋医院”那样的存在，在成田市内不止一处。
    而是有好几处。
    这一类地方，基本上都是此前就已经具备了“阴域”的雏形和形成所需的必要条件，然后在“黄泉之门”的气息刺激下，往真正的阴域更近了一步，并且达到了被罗盘探测到的标准。
    如果把那间医院的阴气强度，记做10的话，那么这几处新出现的“阴域”的阴气强度，基本上都是在1-3之间。
    也都是以怨灵，或者是中低级妖怪作祟的情况居多。
    前者的位置相对固定，因为东瀛的怨灵大部分都属于地缚灵，因为生前的执念未消，在死亡后留在人世，寻找机会四处作祟。这种情况往往都会牵扯到之前未曾侦破的命案或者失踪案。白水秋在出手退治后，都会探查一下怨灵的记忆，再联络栗见成也等人前来料理后事。
    而后者则是在不停地移动着，速度算是中规中矩，应该也不是特别厉害的角色，可能和鬼童子、犬神之流差不多。
    面对这种情况，白水秋采取了一心二用的手段。
    由傀儡娃娃守在家里，第一时间看到罗盘上的显示情况，并从神代惠子口中得到妖气目前所处的确切位置。
    而本体则是带着红雾和风狸一行，前往阴气出现的地点动手进行退治。
    这项工作多少有点耗费时间。
    不过实战原本就是修炼的一种途径，而且还是效率比较高的一种，因此也没有让白水秋的日常修行耽误多少，也就是画符的时间比之前稍微少了点儿。
    此外……
    因为都是在傍晚时分，天色渐暗的时候行动，并且有意对自己的身形相貌做了掩饰，所以白水秋的几次行动，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动静。只有一次，因为妖物出现的地点是在闹市区，不方便直接动手，所以同样需要联络特勤组解决。
    后者很快就赶了过来，以追踪嫌犯的名义将周围的民众驱散，再由白水秋出手干掉作乱的妖物。
    “话说……”
    “白水小姐您是有什么特殊的妖气搜索技巧吗？”
    在道别的时候，负责带队完成这次行动的西平小次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出来。
    “嗯？怎么这么说？”
    白水秋心里微微一突，但脸上依然不露声色。
    “这只妖物到现在也只杀死了两个流浪汉，周围没有任何目击证人，连巡逻的警车都没有发现这边的异样，为什么白水小姐你能够这么快觉察到它的出现？”
    西平小次郎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您别误会，我只是想问一下这种技巧能否被其他人所掌握，从而提高对策组的搜索效率……如果不方便透露的话，那就算了，您可以不用回答的。”
    “抱歉，这个暂时无可奉告。”

第708章
    如果真的只是一种法术的话，白水秋其实并不介意教给对策组。
    其他人可能不一定学得会，但是朝仓麻美和铃木珠希这两位肯定是没问题的。前者本身就是东京对策组的扛把子，实力摆在那里，而后者则是有着这方面的天赋——像珠希手中的那块罗盘，若是放在对探测系法术毫无天赋的修行者手中，很难做到使用自如。
    但问题是……
    她的“探索技巧”，来自于那块罗盘。
    这种法器性质的东西，就不太方便借给别人了。
    一来，罗盘属于精密法器，不好随便搬来搬去。
    二来，罗盘本身就是白水秋从鹫峰紫苑那里得来的，虽然后者说是送给她了，但是要往外借出去的话，肯定还是要向她知会一声。
    再者，就是这东西的运算方法太过复杂，目前除了神代惠子以外，还没有第二个能够快速掌握这套算法的人。即使把罗盘借给对策组，恐怕还要再花上几天时间，给特勤组上几节数学课……
    那样还不如直接让惠子帮忙把结果计算出来呢。
    不过……
    如果神代惠子之前所说的，用电脑编程来替代手工运算的想法实现了的话，倒是可以考虑一下，在每天探查成田市内的时候，再顺便把灯笼山周边的几个城市全部探测一遍，将得到的位置坐标交给对策组。
    毕竟，白水秋自己一个人的精力还是有限。
    就算把傀儡娃娃召唤出来，和本体兵分两路分头行动，最多只能把成田市这一块看顾好，如果再兼顾佐仓市等地的话，那她的作业都要写不完了……
    有朝仓麻美等人分担一些，也能加快消灭“阴域”的速度，将“黄泉之门”气息泄露带来的影响降到最低。
    白水秋心里默默做着打算，但嘴上并没有说出来，而是打算回去和惠子商量一下再向对策组方面做出答复。
    双方道别后，白水秋就和惠子一起，驱车回到了天目神社。
    先是冲了一下身子，把战斗时沾染到了的灰土清洗干净，然后就回屋开始补作业。
    值得一提的是，惠子也在。
    这个女孩之前就已经担任了天目神社的兼职巫女，负责比较轻松的出售神签的工作，但是这段时间逗留在白水秋卧室来的时间明显多了一些，除了“辅导”白水秋写作业以外，剩下的时间就对着电脑敲敲打打，好像是在编写代码。
    “这种事情……也是惠子你自己做吗？”
    白水秋原本还以为，神代惠子会把这项任务交给手下的人呢。
    东瀛的信息产业整体风格偏向保守，但技术水平还是有一些的，大体上属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档次，以神代财团的财力，想来找到一个懂编程的高手应该并不难。
    “这个啊……”
    神代惠子抿唇一笑：“紫苑老师给的那块罗盘，毕竟是一件很珍贵的法器，知道相关情报的人越少越好……而且这套计算方法，目前也只有我了解的比较多。正巧我小时候跟家庭教师学过一点这方面的知识，所以就小小尝试一下了。”
    “话说……惠子你到底有过多少位家庭教师？”
    白水秋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这个在心里憋了很久的问题。
    女孩歪着头想了想，语气不太确定地说道：“可能有个十几位吧，因为我在国中三年级以前，基本上都是在家里自学的，父亲帮我请了很多老师。其中有几位因为性格和我不太契合，或者人品方面有点问题，还会被我要求换掉。
    所以相处时间比较长的老师，大概有十位左右吧。
    嗯……那位教授我剑道的上衫老师情况有点特殊，比起家教，更接近于传统意义上的师徒，所以还要另算。”
    “……”
    白水秋抿了抿嘴唇，不说话了。
    她还真没想到，惠子的家庭教师居然有这么多，本来以为只有两三个呢……
    不过，“国中三年级以前一直在家自学”？
    恐怕，是因为那起刺杀事件带来的影响吧？毕竟神代圭介之前有说过，惠子在刺杀事件后一度病情恶化，花费了两三年的时间，才逐渐恢复过来，而那种身体状况下，肯定是不适合去学校上学的。
    虽然之后也只是挂名，真正每天按时上下学，大概还是转学到成田高中以后的事情……
    “说起来……”
    神代惠子忽然停下了敲打键盘的动作，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扭头看向了白水秋：“秋酱，上次凉子住过的那个房间，现在是还空着吗？”
    “对啊，怎么了？”
    “那个……我可以像飞鸟那样在你这里留宿吗？”
    说这话的时候，神代惠子脸色微微一红，但还是轻咳了一声继续往下说道：“你看，最近这段时间不是经常有一些鬼祟邪物，在成田市内出现吗，我有点担心……如果晚上能待在秋酱你身边的话，可能才会安心一点。
    而且那样也比较方便，我们可以每天多用几次罗盘探测几次，我还可以帮你写作业……”
    在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白水秋有点心动。
    其实她之前也萌生过这种想法。
    原因当然不是为了让惠子帮自己写作业，而是因为随着“阴域”的出现次数逐渐频繁，成田市内的安全性的确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白水秋自己倒是不怕，就算进入了“里世界”，她也有几分把握逃回来，但对于身边的人可能会成为邪物侵袭的目标这一点，她就有点担忧了。
    可惠子的情况毕竟有点特殊。
    这个女孩原本居住的地方，是那栋有如古代宫殿般的山间别墅，里面住着的女仆、保镖、私人医生团队、营养师和厨师等等，怕是有一个加强排的人数。而且睡觉的床铺、泡澡的浴缸等等都是相当豪华的，如果住进自家的小神社……
    生活水准说是下降三四个档次也不为过，肯定会有不习惯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万一病情出现了反复就麻烦了……
    反正天目山和山间别墅也就相距十几里，对雨女或者鹫峰紫苑来说，不过是一两分钟的路程。
    真要有什么突发状况，到时候再临时支援也来得及。
    当然了，来得及是来得及，但采取一些防范措施还是有必要的，白水秋心里隐约有个想法，打算尽快抽时间和雨女或者老妖怪商量一下……
    “……那好吧。”
    面对白水秋的答复，神代惠子似乎有点小失望，但很快就又扬起了笑脸：
    “不过该帮忙的事情我还是会帮忙的，作业什么的，我也是会帮秋酱你做的哦。”
    “……”
    白水秋抿唇笑了笑。
    她是有想过“借鉴”一下神代惠子的作业，但只是一定范围内的，类似于先看一眼答案，再以此为依据寻找解体的思路。而全部照抄这种事情，就有点过分了，如果不是时间特别紧急，白水秋是不愿采取这种做法的。
    不过惠子其实也就那么一说。
    话音落下后，这个女孩就把电脑一合，推开椅子站起身来，往白水秋这边靠了过来，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揉捏了几下：
    “秋酱今天应该蛮累的吧，之前在雨田区处理灵异事件的时候费了不少力，肩膀这里感觉有点紧呢。”
    “嗯……”
    白水秋把手里的圆珠笔放下，小幅度地伸了个懒腰，然后就在神代惠子按摩肩膀的动作下，将自己的身子略微舒展开来。
    她很怀疑，神代惠子这段时间一直在练习按摩的技艺。
    和半个月前相比，这个女孩的技艺水准明显提升了一些，虽然因为身体柔弱的缘故，力道显得有点轻，但是技巧性方面却是拿捏的恰到好处。从肩窝到两侧，再到脖颈偏下，隐隐有点快要触碰到胸前的两个小馒头时，被白水秋抬手抓住了双手。
    “咳咳，下面就不用按了……”
    “哦……”
    神代惠子应了一声，从背后往白水秋的衣领内看了一眼，不露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
    而白水秋自己则是推开椅子，在书桌前站了起来，原地拉伸了几下，又活动了一下肩膀和手臂。
    因为刚刚按摩过，关节比较放松的缘故，就听到几声清脆的响声传了出来。
    “虽然已经看到过很多了，但秋酱你的身材还真是会让人羡慕呢，明明没有做出什么塑形，但是每一处的比例都恰到好处，就算是那些专业的塑形教练看到了，大概也会自愧不如的。”
    “是吗，哪有那么夸张……”
    白水秋笑了笑，心里却是隐约一动。
    神代惠子所说的“身材比例恰到好处”，是指正常穿着衣服的时候吧？
    她这具身体的身段的确很匀称，属于那种衣服架子式的身材，虽然胸部轮廓稍微平了一点，但是这样反而更容易搭配衣服。像老妖怪那样胸围比较可观的，不管穿什么，上半身给人的感觉几乎都没什么两样……
    不过要是说的是纯粹的身体比例……
    那应该是前面两次擦背的时候看到的？
    白水秋脑海中下意识地浮出了几幅画面，还没说什么，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从外面的走廊上传来，先是敲了敲门，然后就听到日向飞鸟的声音传了进来：“秋，惠子同学，千代婆婆那边已经做好饭了，收拾一下准备吃饭吧。”
    “知道了。”
    白水秋应了一声，扭头看向神代惠子。
    视线不自觉地往这个女孩的胸腰腿上看了一眼，然后就摇了摇头，把刚才回想起来的几幅画面抛开，有点不自然地笑了笑：“去吃饭吧，惠子？”
    “嗯。”
    当天的晚饭后。
    白水秋先是把神代惠子送到天目山脚下，等了大约五六分钟，在接到了惠子打来的电话表示已经回到家中后，才放下心来，转身沿着参道回到自家神社门口，又朝着后山小溪的方向走去。
    坐在溪边的石头上修炼了一会儿呼吸法，就感觉到一股潮湿的气息从前方不远处扑面而来。
    赫然是雨女撑着那把绿色的雨伞，出现在了这里。
    “绿姐姐，你来了。”
    白水秋睁开眼睛，从石头上一跃而下。
    她能够很清楚地感觉到，在相距百十米开外的树丛间，还有另外一股气息悄然浮现出来，是鹫峰紫苑的。大概是因为雨女已经先一步过来的缘故，所以这个女人并没有靠近，而是双手抱胸站在一棵大树下，正在好整以暇地看着白水秋这边。
    “你是有什么事情要问我吗……”
    雨女很敏锐地觉察到了什么。
    “是的。”
    白水秋点了点头，很干脆地把自己从神代惠子那里问到的，关于八年前发生在浦安市的那场“刺杀事件”的情况说了一遍，并将自己最关心的几个细节依次问了出来。雨女在沉默了片刻后，开口作答：
    “是的，那场雨，的确是我下的……面包车上的那几个人，也都是在暴雨中被我顺手溶化掉的，因为他们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而且，我还在那辆面包车上发现了鬼祟的存在痕迹，并顺藤摸瓜找到了操控它的鸠山长老一行，一路追踪到了茨城县的那间寺庙内，在一个雨夜将他们全部处理掉了……”
    “当时你也在，因为你的灵觉可以看到这些人生前的记忆，虽然几率并不大，但如果这次刺杀事件并非偶然，而是来自于九菊一派的一次试探，那么我们就必须做好迎接最坏情况的准备……”
    幸好，这真的只是一次偶然事件。
    在把鸠山长老等人全部溶入暴雨中，并抹除掉了所有痕迹后，雨女就将幼年白水秋的这一部分记忆，连同体内蕴含着的强大的灵觉能力都一并封印了起来，从此变得泯然众人。
    所以，九菊一派和白莲宗才没有将怀疑放到天目神社身上，反而以为神代财团背后有高人相助，强行按着野山会的脑袋服了软，才算是把这次刺杀事件的风波平息了下去。
    至于雨女的出手，导致神代财团一直没能将那几个绑架犯找到，甚至开始怀疑幼年秋的出现，只是神代惠子单方面的臆想，就属于阴差阳错了……

第709章
    “那……
    我小时候曾经进入的那片【无人的城市】，就是在这一次吗？
    还有，在面包车上的时候，我究竟是怎么把那两个开车的人干掉的？”
    白水秋又问道。
    这两句话的问法，听起来多少有点奇怪。
    毕竟话语中的“我”，其实就是她自己本人。
    但白水秋委实不清楚，幼年时的自己究竟是如何在体力相差悬殊的情况下，完成一杀三的壮举的，所以也只能向唯一有可能知道具体情况的雨女求证了。后者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茨城县的那间寺庙，的确也是‘里世界’的入口之一……
    当时因为一些巧合，你不小心陷入了那边的‘里世界’，后来被我找到，并带了回来，为了避免此类事件再次发生，我不得不在你的识海中布下了‘八门金锁阵’……”
    “至于发生在面包车上的事情……
    在你和那个女孩被绑架的时候，我还在往浦安市赶去的路上，所以并没有看到你们经历的具体经过……
    但我想，你可能是用灵力，短暂操控了附身在那个女孩身上的鬼祟，让它附身到了开车的那个人身上，进而失去了对汽车的控制……才一头撞到树林内，造成了车毁人亡的结果吧……”
    “？！”
    白水秋顺着雨女透露出来的意思脑补了一下，然后渐渐恍然明白过来。
    的确。
    在神代惠子被绑架的过程中，那只不知名的鬼祟才是最关键的因素。
    否则仅凭野山会派出的杀手，再怎么精明干练，也不可能在迪士尼乐园那种人流如织的地方，当着神代千鹤、还有刚田武等一行的面将神代惠子带走。可是之后两个小女孩从面包车上逃走的时候，这东西却一直没有出现。白水秋本来以为，它是被幼年时的自己顺手干掉了。
    毕竟幼年白水秋手上还有着平安扣这样的法器来着，应该是有一些术法能力的，干掉一只鬼祟虽然不符合符合年纪，但也不算太稀奇。因为修行者的世界，原本就不能以常理揣之。
    可现在看来……
    在干掉这只鬼祟之前，她还让这东西发挥了一点余热，利用它完成了后续的一系列逃脱操作。
    只是，能够操控鬼祟的法术？
    幼年时的白水秋，居然还会这一手？
    这个疑惑，很快就在雨女那里得到了解答：
    “如果只是短时间内拘使鬼祟，而不是将其收服为式神的话，其实并不需要专门的法术，只要灵力足够强大就可以了……
    就像之前我教给你的‘灵力迸发’一样，只是对这种力量的粗浅应用而已，并没有太高的技巧，以你现在的灵力水准同样可以做到……”
    但如果操控的对象是人类的话，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和单纯的“灵魂体”相比，后者往往都需要通过特定的法术才能实现，而且为了增加控制的效果，往往还需要搭配特定的符文才行。比如白水秋之前曾经见到过的那个使用“惑心术”的邪修，就是精于此道的人物。
    “明白了。”
    白水秋点了点头，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就在刚才那么一会儿功夫，她的脑海中又开始有记忆碎片翻腾出来了，由此带来的感觉并不舒服。所以白水秋在略一犹豫后，又委婉询问了一下雨女，现在是否可以将自己识海内的“八门金锁阵”解开。
    “还不行……”
    一提到这件事情，雨女的态度立刻变得坚决起来：
    “白水一族的血脉中，天生就具有着吸引灵异事件的能力，遭遇鬼祟邪物的概率，也远比一般的修行者要高……”
    “尤其是纱奈，还有小秋你，这种特点表现的更加明显……”
    “所以八门金锁阵的存在，不仅是为了封印你过于强大的灵觉，更是为了保护你，避免你被越来越多的鬼祟缠上……一旦将其解开，那股被封印了多年的灵力，就会在短时间内释放出来，让你身上的气息变得有如明灯般耀眼……
    到那时候，白水一族血脉的秘密，也将无可掩饰，到那时就连整个天目神社都可能会被一些居心叵测之徒盯上……”
    其实，幼年白水秋的资质可能比不上七十年前的纱奈。
    但是她的灵视能力，并不比前者逊色多少。
    因为幼年秋第一次进入“里世界”的时间，是在八年前。
    那时候，白水秋才刚过七岁。
    而往前两百年间，并不是没有其他白水族人遭遇过类似的事件，但就算是其中最为天才的白水纱奈，也是在九岁的时候，才第一次接触到了“里世界”，剩下的白水族人，遭遇灵异事件的平均年龄都在十四岁以上。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幼年秋和白水纱奈，可以说是从白水七咲以后，白水一脉资质最高的两人了。
    顺带一提，虽然灵觉的强弱，和修行资质，在一般情况下是成正比的，但只是一个大概的比例关系，并非绝对。像白水纱奈那样能够在无师自通的情况下，通过自行琢磨的方式推算出符箓和阵法的画法，以一己之力将天目神社的传承恢复了一半的人……
    实在并非常人可比。
    白水秋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如果雨女没有将幼年秋的灵觉封印起来，切断了她和灵异层面的联系的话，那么白水秋很可能根本无法活到现在。
    ——就算不被九菊一派的野心家发现并加以利用，也很可能会在自己主观上并无此意的情况下，无意间打开了某扇位于成田市周边的“黄泉之门”，然后被来自“里世界”的那些东西吞噬。
    道理白水秋都懂。
    正因为如此，她之前才没有执意向雨女刨根究底，询问自己被封印的那段记忆。
    可……
    此一时，彼一时。
    之前提到这件事情的时候，雨女才刚刚醒来不久，并且当时鬼束绫香等人也还没有来到成田市。或者说就算来到了，也没有出现在白水秋面前，所以摆在她面前的局势并不紧迫，仅凭之前掌握的手段，就已经可以应付的游刃有余。
    但现在不同了。
    因为鬼束绫香等人的行动，导致灯笼山的“黄泉之门”再度松动，受到“门”的气息影响，“阴域”出现的频次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变得频繁起来。再加上鬼束绫香的本体还隐藏在暗处，另外还有茨木童子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现的潜在威胁……
    在这些压力的逼迫下，白水秋对自己幼年时的那些灵力动起了心思。
    就算解开“八门金锁阵”，可能会招来一些邪祟的注意……但最糟糕的情况，也就是让成田市内的“阴域”出现的更多更快一些吧？可这一局面本来就是不可避免的，若是她体内的封印能够解开，想来处理这些事件的效率也会提高一些……
    “不，事情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雨女似乎看出了白水秋的疑惑，笑了笑：
    “如果你有亲眼看到过两百多年前，芒硝山的白水神社覆灭时的那一幕，就会知道现在的局面，根本不足一提……
    当年袭击芒硝山的那群妖物现在究竟还剩下多少，也是个未知数……因为我和七咲是在最后的决战之前就从芒硝山逃出来了，确切的说，是被七咲的父兄作为白水一族的火种送出来的，没能亲眼看到最后的那一幕。
    但……
    就算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妖怪存活下来，再生存到了现在，也可能会循着你的气息找到成田市来……
    两百多年的时间虽然不短，但是对于妖怪来说，只不过是弹指一瞬……”
    “……”
    白水秋不吭声了。
    她还真是忘了这一茬。
    ——白水一族在妖怪界是有仇家的。
    而且，还不止一个。
    从滋贺县的琵琶湖，到长野县的忙线山，先后两次在妖怪的围攻下覆灭。从这一情况来看，白水家的仇家恐怕且势力相当不俗，甚至都可能和“里世界”的情况有关。以至于像白水七咲这样强大到能够收服雨女的巫女，都只能被一路追杀着逃到天目山来。
    如果当年的那群妖怪，真的还有一部分活到现在的话……
    恐怕就算雨女和鹫峰紫苑两位都在，也很难抵挡它们的侵袭，最好的结果大概也就是两败俱伤了。
    “不过，小秋你也不用太担心……”
    雨女又补充了一句：“只要我还存在，就不会让那些东西伤到你的，而且如果真的发生了无法抵抗的危急情况，我会提前将你安置妥当……”
    安置妥当的意思……
    是指像当年的白水七咲那样，刚在最后的决战爆发前把自己送走吗？
    不过现在可不是江户时代了，网络通讯如此发达，想要做一个不为人知的透明人根本就是不可能的，而且天目神社在成田市经营了两百多年，根基稳固，也不可能说走就走……
    白水秋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没有纠正雨女的观念，而是转而问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这一件事情，就是她下午和神代惠子交谈的时候，萌生出的那个想法了：
    “最近这段时间，成田市内的‘阴域’出现次数越来越多，我担心奶奶和飞鸟、惠子她们，可能会在哪一天遭遇到这些东西。除了用来防身的御守和法器以外，绿姐姐你还有什么其他办法，能够保护奶奶她们的安危吗？
    或者……还有什么更好用的护身法器吗？”
    “……”
    雨女沉默了下来，似乎是在思考。
    这时候。
    一直站在远处的鹫峰紫苑忽然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关于这件事情，我倒是有个主意。”
    “嗯？”
    白水秋闻言看了过去。
    在她的注视下，就看见妖怪抬起脚步，从百米开外的地方走了过来，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时候，依稀从眼神中流露出一抹促狭的笑意：
    “嘛，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关于小秋你幼年时的事情呢。原来如此……
    难怪惠子同学会在刚见面不久的情况下，就特地为了你从千叶市那边的重点高中转学到成田高中来，而且，你居然还以她为媒介，和九菊一派的那位鸠山长老间接打了一次交道……看来人类时常挂在嘴边的‘缘分’，果然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呢。”
    “额……”
    白水秋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回应。
    她的确还没有和鹫峰紫苑提到过，自己幼年时的经历，主要是连她自己都记不清了，就算想提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但是老妖怪现在说话的口吻，却有点微妙的味道……
    “虽然早就知道，小秋你是那种极其特殊的体质，但我还真没想到，你竟然会在六七岁的时候，就进入过‘里世界’……啧啧，灵觉强大到如此程度，哪怕是以我的见闻，也几乎没有见到过几例呢。”
    “咳咳……这也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吧……”
    白水秋轻咳了几声，岔开话题：“还不知道紫苑老师您刚才说的主意，是指？”
    “哦，这个嘛。”
    鹫峰紫苑好像终于记起了正事，想了想：“你有听说过一种，名叫‘阳炎灭邪阵’的阵法吗？”
    “完全……没听过。”
    白水秋摇头。
    她对阵法的了解，基本上只限于白水纱奈留下的那本小册子，当然不可能听说过什么“阳炎灭邪阵”，只能从名字上大概判断出这种阵法是属于火属性的，而她对这种属性并不擅长。
    反倒是雨女挑了挑眉，像是明白了什么。
    “简单点说，这种阵法其实就是一种结界。
    原理是通过大量的火属性符箓或者法器，在一定范围内，构筑出一层巨大的防护罩。
    对外，可以抵御外来的鬼祟邪物，将试图靠近的鬼祟拦截在外，一旦相互接触，就可以形成看不见的烈焰将对方烧成灰烬。
    就算是通过什么特殊手段潜入了进来，只要暴露出凶怨之气和戾气，也会被结界识别出来加以针对。
    当然了，对内的火焰强度是可以调节的，避免当着大量民众的面将某个人类或者妖怪活生生的烧死。你甚至还可以事先收集一部分相熟之人的灵力气息，从‘阳炎灭邪阵’的攻击对象中将他们豁免掉……”
    “额……这不就是电脑上的防火墙吗……”
    而且，还是附带“白名单”的那种。
    白水秋渐渐听明白了。
    “咦？”
    鹫峰紫苑似乎并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怔了一下，随即微微一笑：
    “嘛，你这么说倒还真是有点像。
    其实这种阵法的渊源也已经非常古老了，早在平安时代的伊势神宫内，就有这种阵法的记载，据说是若干年前由天照大御神赐给天皇家族的法术。不过最初的‘阳炎灭邪阵’样式很简陋，并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效果……
    天目神社内本身就有着雨师神的气息庇护，从鸟居到神社的大部分区域，都被这股气息覆盖在内。
    但山体四周仍然存在一些死角，所以如果再布下一层‘阳炎灭邪阵’的话，就可以起到完美的防护作用了。”
    “我有个问题……如果前来参拜的客人中，有人被邪祟附体了，或者跟在他们身边的鬼物其实是已故的亲人，那该怎么办？”
    这两种情况都是有过先例的。
    烧杀邪祟当然没问题，但如果不小心把对方父母、妻儿的执念体给烧掉了……那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面对白水秋的询问，鹫峰紫苑轻描淡写的说道：
    “我已经说过了，对内的火焰强度是可以改变的。
    如果是守护灵的话，因为留存着一部分生前的意识，恶意不会很重。而对普通人有害、甚至会让他们寿命缩短的那些祟物。自然都是带着凶怨戾气的，那就只把后者烧掉就好了。
    这样一来，也省的小秋你再帮他们驱魔了呢。”
    “……”
    白水秋仔细考虑一会儿，感觉问题不大：“绿姐姐怎么看？”
    “……”
    雨女没吭声，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其实白水秋提出这个想法，大部分原因都和雨女有关，因为这位绿衣女人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守在天目山上。现在她是把雨女当作了藏而不出的底牌，但等到之后真正对付九菊一派和黑泥的时候，总是要掀牌的。因此在事态还没那么糟糕的时候提前做好准备，也算是未雨绸缪了。
    “那，布置‘阳炎灭邪阵’需要用到什么？”
    白水秋重新看向了鹫峰紫苑。
    首先是火属性的符箓或者法器。
    符箓用来填充阵法的主体。
    而法器用来担当“阵眼”，维持阵法的稳定性。
    前者倒还好说，【火铃符】就可以。距离上次前往茨城县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白水秋又积攒了数百张火铃符，从里面取出一百张用来布置阵法，还算能承担得起。
    嗯……其实白水秋有想过把神代惠子居住的那栋山间别墅也布置一下，但山间别墅的面积实在太大，估计把她手里的火铃符全部用完都不一定够，只能等天目山这边的布阵方案确定，再向老妖怪咨询一下了……
    但“阵眼”就不太好找了。
    所谓“阵眼”，其实就是阵法存在所必须的几处关键点位，大体上可以理解为人体的关节，只有关节完好无损，整个躯体才能够活动自如。所以为了最大限度维持阵法的稳定运转，必须要有足够分量的东西，来充当“阵眼”。
    再加上属性与火有关的要求……
    那白水秋手中最适合做这个的，莫过于【青羽箭】和【鬼羽箭】了。
    但这两种箭矢，白水秋手中一共不超过三十支，还打算当作杀手锏在对敌时使用呢，实在不愿意“浪费”在这种地方。
    除此之外，从织田信长那里得到的【大般若长光】，也稍微能和火属性沾上一点边，只不过后者刀身内蕴含的，是由阴气形成的“鬼火”，恐怕相性不会太好……
    “我还有个提议。”
    在白水秋绞尽脑汁，思考着能够用什么东西来担当“阵眼”，因此呈现出一脸纠结的表情时。
    鹫峰紫苑又是抿唇一笑：
    “火属性的法器，我手中也不多，但是代替品倒是不少。
    比如上次跟小秋你提到过的鬼车鸟的羽毛，我手里还有一些。
    另外我自己每隔一段时间，也都会蜕下一批旧的羽毛，这些羽毛内大多蕴含着一丝半缕‘怪异之火’的气息，只要稍加改造，就可以当做法器使用，而且成色还不错。
    我记得小秋你之前从京都回来的时候，曾经带回了一批‘雷击木’吧？”
    “是有这么回事……”
    白水秋点了点头。
    其实说到“雷击木”，只需要去找桃树妖就好了。
    当初在落雷山谷内，白水秋也是从尚未化形的桃树妖身上，掰下的这批雷击木，以主人的身份向它再讨要一点，应该不会被拒绝，只不过这样比较耗费好感度而已。并且实在不行的话，之前过生日的时候，铃木珠希当作生日礼物送给她的那段御神木，也可以拿出来用用。
    甚至，这东西其实比“雷击木”更适合。
    ——所谓“雷击木”，其实就是久经雷电洗礼而未死的树木生出的枝干，其内蕴含着雷电的力量，适合制作杀伤性的法器。
    ——而“御神木”则是来自于玉前神社内栽种的那棵千年御神树，效果更注重于镇压和守护，因此在稳定性上更胜一筹。
    只是……真的要用鹫峰紫苑的羽毛来做“阵眼”？
    那样的话，这份人情可就有点太大了……
    “没关系的哦。”
    鹫峰紫苑微微一笑，挑了旁边的雨女一眼：“反正这批羽毛也没有别的去处，留在我自己手中毫无意义，而送给小秋你，也算是物尽其用。如果你实在觉得过意不去的话……那就再给我提供一次人肉抱枕服务怎么样？”
    “再”？
    人肉抱枕……服务？
    听到这几个关键词的时候，雨女有点警觉地抬头往鹫峰紫苑那边看了一眼，身上隐隐流露出一抹危险的气息。
    身处于两位式神中间的白水秋咽了一口唾沫，有点不自然地说道：“那个，能换个别的要求吗？”

第710章
    “别的要求啊……”
    鹫峰紫苑一只手摩挲着下巴，沉吟了一会儿，就再次开口说道：“那，就帮我擦一次背怎么样？我一直蛮喜欢泡澡的，但是因为是自己一个人独居，所以想要找个帮忙擦背的同伴都做不到。这么简单的要求，小秋你应该可以满足我吧？”
    “……”
    白水秋心说你干脆直接说“共浴”算了。
    毕竟擦背这种事情，总不可能是穿着衣服“干擦”的，潜台词其实就是共浴。其实类似的事情，之前也有出现过一次，就是在半年前弓道部前去铫子市合宿的时候，她曾经和栗见早苗等人一起去泡温泉，老妖怪当时也在场。但那种近乎于公共浴池的场合，和老妖怪现在所说的，显然是两个概念……
    就在白水秋一时语塞的时候，旁边的雨女微微眯起眸子，冷声说道：
    “这种事情，就用不着让小秋来做了吧……”
    “不如换我来帮你擦背吧，怎么样？”
    “……也可以啊。”
    鹫峰紫苑眨了眨眼，半开玩笑地回应道。
    不过雨女并没有和她玩笑的心思，
    一瞬间的安静后。
    这个绿衣女人将手中的雨伞略微抬起了一寸，也不见她神情如何变化，空气中就悄然多出了一股湿润的水汽。夹杂着水滴的凉风从树林内一阵阵吹来，带动着枝叶发出哗啦啦的细响。
    看雨女的意思，似乎是打算是先就地给老妖怪“洗个澡”。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感觉到周围的气氛渐渐变得有点不对劲，白水秋连忙笑了笑，开口打了个圆场：“咳咳，绿姐姐，紫苑老师，你们先别激动……
    其实紫苑老师说的‘人肉抱枕’，只是单纯的拥抱一下而已，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对吧，紫苑老师？”
    鹫峰紫苑目光落在白水秋脸上看了看，又瞥了一眼旁边的雨女，点了点头：“没错，只是主人和式神之间传递友好感情的一种途径而已。难道绿你和那位白水纱奈，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情吗？”
    “……”
    雨女面无表情，没吭声。
    从后者面无表情的脸孔上，也看不出她心里有什么想法。
    “先说好，只是抱一下而已哦……”
    白水秋将视线从雨女那边收回来，小心翼翼地对鹫峰紫苑说道。
    其实鹫峰紫苑之前和她签署式神契约的时候，就曾经提到过一次“人肉抱枕”的要求，只是被她否决掉了，现在算是旧事重提。和擦背这种明显离谱的要求相比，的确不算什么，顶多就是有点不太舒服罢了。
    ——这倒不是对老妖怪本人有什么意见。
    而是因为鹫峰紫苑的体表温度比普通人略高，浅尝辄止的抱一下还没什么，但时间稍微长一点，就会感觉非常闷热。上次在“里世界”内被这个女人抱了一会儿，白水秋回来的时候，就感觉自己像是蒸了个桑拿一样。
    要是冬天的话，倒是还可以当人形暖炉用……
    “那是当然。放心好了，我一向信守诺言，不会得寸进尺的。”
    鹫峰紫苑露出一个计谋得逞的笑容，挑衅地看了雨女一眼，然后在后者锋锐如刀的目光注视下，上前一步，对白水秋张开了怀抱。
    感觉到温热的身躯向自己靠近过来，白水秋下意识地心跳加快，身体有点僵硬。
    或许是因为雨女在旁边盯着的缘故，老妖怪没有做出太出格的举动，只是用比正常拥抱稍微紧一点的姿势，将白水秋抱在怀里。
    然后……
    随着时间的推移，没过几分钟，白水秋身上就渐渐开始发烫。
    额头和鼻尖上也开始泌出了细汗，一张脸颊更是红通通的好像熟透了的苹果一般。
    现在的时间已经是九月底，季节逐渐入秋，山间的气候比夏天时低了好几度，但被老妖怪抱了那么一会儿，还是感觉有点热。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在存在身高差的情况下，白水秋的脑袋基本上都是埋在鹫峰紫苑的胸前，能够很清楚地感觉到那片令人惊心动魄的弧度。而且不知道是出汗带来的错觉还是什么，白水秋总觉得这个女人好像没有穿bra似的……
    咦？
    话说……这个女人有穿内衣的习惯吗？
    白水秋忍不住有点胡思乱想，一双视线也开始不自觉地往“洗面奶”的两侧飘了过去。
    就在这时候，鹫峰紫苑又微微低下头，在她的发丝间嗅了嗅。
    这个举动，让旁边的雨女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了。
    白水秋也身子一僵，有点不自然地挣扎了一下，将脑袋从洗面奶中拔出来一点，瓮声瓮气地说道：“那个，已经可以了吧，紫苑老师……”
    虽然没有计时，但是按她心里的感觉，这个拥抱至少持续了有四五分钟了。
    看鹫峰紫苑的样子，似乎是打算只要她不开口，就一直抱下去……
    “哦。”
    鹫峰紫苑应了一声，又深深嗅了一口，然后意犹未尽地松开手臂。在把双臂撤回去的时候，还不忘记将右手的食指伸出来，在白水秋的鼻尖上轻轻抹了一下，然后将指尖含在嘴里，用舌头舔舐了一下，明知故问道：
    “咦，已经出汗了吗？明明天气并不是很热啊。”
    “……”
    白水秋抬手擦了一把自己额头上的细汗，有点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没搭话。
    旁边的雨女同样默不作声，只是将手里的雨伞再次抬起了一寸。
    鹫峰紫苑大概也担心再继续反复横跳下去，会让雨女按捺不住直接出手，所以脸色一板，语气就变得认真起来：
    “好啦，报酬我已经预先收到了。布置阵法的事情，我会尽心尽力的。粗略估计的话，大约几天时间就可以布置妥当。
    绿也要一起来帮忙吗？”
    后面一句话是对着雨女说的。
    “帮忙？”
    雨女略微挑了挑眉，神情冷然：“我可不放心让你一个人来做这种事情，谁知道你会在这道阵法上面，留下什么手脚，日后再对小秋行不利之举……”
    鹫峰紫苑微微一笑：“别忘了哦，我现在的身份和你一样，都是小秋的式神……不，应该说比你的关系还要更进一步，因为你的式神契约并不是和小秋缔结的。所以如果我想要出入天目神社的话，根本就不需要动什么手脚，不是吗？”
    “呵呵。”
    两位式神再次开始很锋相对。
    白水秋有点头疼，但也只好又出声劝说了几句。
    好在，无论是雨女还是老妖怪，都是好几百岁的人了，还是拎得清轻重的，并没有真的当着白水秋的面大打出手。
    布置阵法的事情，到这里就算是大体上敲定了。
    接下来就是更进一步的方案细化和具体执行。
    鹫峰紫苑和雨女留下来商量具体的布阵方案，白水秋自己一个人回到神社，去浴室冲了个澡，又在浴缸内泡了一会儿。
    随着热水浸透全身，刚才被老妖怪抱着的时候产生的那种燥热感，渐渐消退了下去，转而有种惬意的感觉油然而生。刚才被洗面奶洗面时生出的那点胡思乱想，也再一次浮现在白水秋的脑海中。
    不过这一次，倒不是在想鹫峰紫苑到底有没有穿内衣的习惯，毕竟这种事情除了询问这个女人自己，也没有别的办法能够验证……
    而是在想自己这具身体，究竟还有没有继续发育的可能。
    胸围倒是无关紧要，白水秋并不觉得自己现在的尺寸有什么问题，再大一点的话反而会觉得不方便……
    主要是身高。
    这段时间，白水秋并没有刻意测量过自己的个头，但是以老妖怪作为参照物对比一下，就不难发现她这几个月几乎就没有长过。白水秋已经不奢望自己能长到像老妖怪或者栗见早苗那样的身高，但至少能长到一米六左右最好……
    毕竟连惠子都有一米六一呢……
    思绪浮动间，浴缸内的水温逐渐凉了下来。
    白水秋双手抓着浴缸的两沿站起身来，将白净的身子擦拭干净，然后换上睡衣回到卧室。静坐了几分钟后，把抽屉里的那一叠符纸，以及朱砂和狼毫笔取了出来，开始着手绘制符箓。
    “阳炎灭邪阵”阵眼部分的材料，是由鹫峰紫苑提供。
    但是主体部分，还是要依靠【火铃符】来完成，并且，还需要大量的火铃符。
    考虑到天目山还是蛮大的，哪怕沿着山脚下，每隔五十米埋下一张，也需要有上百张才行。
    白水秋也不清楚自己手头的符箓到底够不够用，只能趁着现在的准备阶段，再多肝一点出来。
    以她现在的画符水准，绘制起火铃符已经毫无压力，平均一个小时能肝画出十来张，这几天多抽点时间肝一下，绘制个百十张出来问题不大。反正这种符箓在对付妖鬼邪祟的时候同样有用，又属于使用量较大的消耗品，数量自然是多多益善。
    ……
    第二天下午放学后，鹫峰紫苑跟着白水秋和神代惠子的车，再一次来到了天目神社，并且把自己之前所说的那批羽毛也都带了过来。
    大约六十支羽，一半是鬼车鸟的，还有一半是老妖怪自己的。
    这些羽毛全部放在一起时，赫然塞满了鼓鼓囊囊的一个大包裹。
    后面的这批羽毛，看起来的确是之前蜕下来的。
    其实生活在自然界的鸟类，大部分都有定期换羽的习性。因为羽毛在飞行的过程中，是会不断磨损的，为了确保飞行能力不受影响，鸟类必须将这些磨损掉的老旧羽毛替换掉，生出新的羽毛。而根据具体的习性不同，有些鸟类是一次换一点，而有些则是一次性全部替换掉，再统一生出新的。
    大部分体型较重的水鸟，都是用后一种换羽方式。
    而“青鹭”其实也算是水鸟的一种……
    但是对于已经化成人形的鹫峰紫苑来说，究竟要如何进行鸟类换羽的操作，就有点想象不出了。白水秋心里很好奇，但没敢问，只是悄悄看了一眼鹫峰紫苑的头发……
    难道，换羽是通过掉头发和长出新头发来实现的？
    不管怎么说，这批羽毛看起来明显比【青羽箭】上的要老旧一些，没什么光泽的样子。
    而且内里蕴含的妖力，也比上次那批稍弱一些，但是和鬼车鸟相比还是明显强盛了许多的。
    白水秋从里面挑了二十支左右，搭配玉前神社的那块御神木，亲手动手，手工制作了一批“破魔箭”出来。
    这一批的“破魔箭”，可就不是神社内用来兜售给客人的工艺品了——其实白水秋亲手制作的破魔箭，还是有一定的驱邪作用的，和她亲手制作的御守差不多，只不过白水秋一般不怎么做这种东西，而是都交给了日向飞鸟、加奈子等人来完成。
    其中加奈子因为也具有灵媒体质，所以制作出来的“破魔箭”会有一点点很微弱的灵力，聊胜于无。
    但这次的“破魔箭”，就是货真价实了。
    虽然和【青羽箭】、【鬼羽箭】这两种加入了鬼族的角、还有加速、爆炸方面术式的法器没得比，但是比单纯贴着火铃符的普通箭矢，还是很好用的。可以算是低配版的青羽箭。
    鹫峰紫苑又从这批“破魔箭”里面精心挑选了十二支出来，然后把剩下的都退了回来：
    “这批箭矢差不多已经够用了，对于‘阳炎灭邪阵’来说，十二处阵眼刚刚好，再多了反而不妥。
    剩下的那些羽毛，你自己拿去随便做点什么吧。
    嗯，鬼车鸟的羽毛内蕴含的戾气太重，又有比较强的腐蚀性，取用的时候记得小心一点，其他的就没什么需要注意的了。如果要拿去和对策组的其他人交换法器……也没问题，但最好确保对方可靠。”
    “……我知道了。”
    白水秋自然并不打算用这批羽毛去和铃木珠希等人交换什么，而是想要把它们全部制作成低配版的青羽箭和鬼羽箭，作为前者的替代品使用。
    威力方面虽然欠缺了一点，但是用来射杀普通的中低级妖怪，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从次日傍晚开始，鹫峰紫苑和雨女开始正式布阵。

第711章
    正如老妖怪之前所说，“阳炎灭邪阵”是一套曾经流传于皇室的御用阵法，历史渊源久远。
    它的最初作用，主要是为了保护伊势神宫的内宫，也就是供奉着皇室始祖神明，天照大御神的【皇大神宫】周边的区域。后来被某任天皇吩咐京都的修行者学会，依葫芦画瓢，在京都御所内也布置了一套，用来保护皇室成员的安全。
    不过伊势神宫的那一套正版的“阳炎灭邪阵”，是得到天照大神的“赐福”的，有神明的气息作为加持，并且每隔20年就会随着内宫的重建而重新布置一次，是为【式年迁宫】。
    而京都御所内的，则是单纯由皇室的阴阳师维持。
    本身成色就不如前者，顶多也就是时常打打补丁。
    所以到了平安时代，直接就被各类井喷式出现的的鬼祟戳成了筛子，以至于形同虚设。
    阿葵事件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发生的。
    一位即将上任的“斋王”，在京都御所内被鬼族谋害，这简直就是在打整个京都修行界，以及东瀛皇室的脸。
    但……
    京都修行界却毫无办法。
    因为直到阿葵那个时代，人类修行界的总体实力仍然弱于妖怪，虽然偶尔会出现一两个实力出众的存在，比如声名赫赫的贺茂忠行，但和祸乱世间的百鬼相比，仍然是杯水车薪。能够保住一个京都，不被外围的诸多鬼怪攻陷，就已经竭尽全力，根本没有精力顾及其他区域。
    大部分地区的人类，都只能在后者的爪牙下艰难求生。
    通过向妖怪献上祭品，以祈求对方手下留情的案例，时有发生。
    就算阿葵被杀，天皇震怒，勒令阴阳寮接连发动了几次大江山讨伐战，也都只是雷声大雨点小。除了杀掉几个外围的小妖怪，对酒吞童子等鬼王几乎没有任何影响。大江山的鬼族依然活蹦乱跳了近百年之久，才终于被源赖光一行杀死。
    连一个大江山都解决不了，就更不用说势力还要在其之上的天狗众和玉藻前等等存在了。
    至于阴阳寮对老妖怪的追杀……
    就是典型的“内战内行，外战外行”的体现了。
    毕竟鹫峰紫苑因为阿葵的关系，原本算是半个“自己人”的，结果被北条家的一通操作，硬生生逼成了死敌。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正是因为像北条家这样出于私心与妖怪私通的人族内奸存在，人类修行者才始终无法将妖怪驱除……
    直到以安倍晴明为首的一批天资横溢的阴阳师出现。
    这种劣势的局面才终于得到了扭转。
    安倍晴明亲手镇压了包括玉藻前在内的一大批妖怪，之后又用十余年的时间走遍东瀛，关闭了绝大部分存世的“黄泉之门”，期间还抽空前往伊势神宫，观摩了一下那处“阳炎灭邪阵”，经过和时任斋王的一番探讨，对该阵法做了一点改良，并将其布置在了京都御所内。
    ——由天照大御神亲自赐下的阵法，被一名阴阳师修改，本来是有点不妥的。
    但安倍晴明是个例外。
    毕竟这一位的修为是整个东瀛历史上的独一档，同时期只有芦屋道满能够稍微比肩一下，就算是天照大御神亲临，恐怕也要卖他几分面子，更何况实力远不如他的斋王……
    鹫峰紫苑现在打算在天目山上布置的“阳炎灭邪阵”，正是被安倍晴明改良后的版本。
    嗯……
    白水秋也不清楚这个老妖怪究竟是怎么学来的，可能是读取了伊势神宫某位神官的记忆。
    和天目神社相比，伊势神宫的面积要大得多，大约有五千多万平方米，占据整个伊势市的三分之一，但是绝大部分都是森林，真正被内宫所占据的区域，只有1/60，也就是几十万平米，大概相当于天目山的三四倍。不过依然是个一项不小的工程量。
    伊势神宫方面每次布置这处阵法，都需要动用了近百位神官和巫女，花费了几个月的时间才能竣工。
    所以，鹫峰紫苑和雨女商量了一下后，决定以天目神社所在的区域为核心，将整个天目山划分成十二块区域。
    每一块区域都用一支“破魔箭”作为阵眼，围绕着这些阵眼，将火铃符一一布下，形成一道“分阵”。
    最后再把所有“分阵”打通，全部连成一个整体。
    这样一来，需要的火铃符数量就有点多了。
    鹫峰紫苑先后找了白水秋三四次，最后一共用掉了192张火铃符，和12支破魔箭，还有前后一周左右的时间。
    才算是把这个超大型阵法的大体轮廓搭建了起来。
    期间，白水秋抽空过去观摩了几次，并向鹫峰紫苑询问了一下关于“阳炎灭邪阵”的问题。
    现在的白水秋，也不再是之前那个对阵法一无所知的小白了。
    有从白水纱奈那本小册子上看到的知识打底，至少一些基础常识还是了解的，再加上鹫峰紫苑回答她的问题还算比较耐心，所以白水秋倒是把这道阵法的原理弄懂了个大概。只不过因为缺少动手实践的经历，所以还只能说是一知半解。
    大概就是——
    脑子：“我会了！”
    手：“不，你不会。”
    这样的程度。
    按照白水秋原本的想法，是想把阵法偷学下来，再帮神代惠子的那栋山间别墅布置一下的，但从事实情况来看，事情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容易。实在不行，也只能等积攒够了火铃符以后，再请老妖怪出手置办一次了……
    随着十二处“分阵”布置完成。
    接下来，先是由鹫峰紫苑鼓动妖力，将十二块区域的阵眼一一激活。
    再由雨女出手，动用了一点“雨师神的神力”，将所有的区域全部打通成一个生生不息的整体。
    阵成的那一刹，身处在神社内的白水秋等人，分明看到了十二束淡青色的光柱冉冉升起，好像一根根真真切切的立柱一般通往高空，只一个呼吸后，就悄悄隐没下去。
    而后就有一层浅橘色的光膜在整个山头上方形成，宛如半个鸡蛋壳倒扣下来，略显炫目的光华四处流转，乍一看有种流光溢彩的感觉。
    几个呼吸后，“鸡蛋壳”也隐没下去。
    但仍然能看到无数星星点点的火焰元素，萦绕在这座一百多米高的小山头各处，好像夏日里的萤火虫一般，时不时跳动几下，再隐没到了两旁的空气之中。橘色的光华流转不息，看起来格外炫目。
    “这就是秋大人之前说的那种阵法吗？”
    神社的庭院中。
    加奈子也站在白水秋身边，有点好奇地看着这幅场面。
    刚才的那十二束淡青色的光柱，其实是灵力的具现化产物，加奈子作为拥有具有灵媒体质的人，自然看得一清二楚。而神代惠子和日向飞鸟虽然是普通人，却也隐约看到了后面出现的那些“萤火虫”——这些东西都是从火铃符内溢散出来的火焰元素，所以比单纯的灵力要清晰的多。
    “刚才那一幕……看起来很漂亮呢，秋酱。”
    神代惠子停下了正在清点神签的动作，往庭院中间的白水秋这边走了几步，嘴里喃喃地说道。
    “是啊。”
    白水秋也点了点头，而后忽然想起了什么，抿唇一笑，回眸看了神代惠子一眼：“但还是不如惠子你那次放的烟花，那天晚上出现在东郊这片天空上的景色，可比现在的要壮观得多，也绚丽得多呢。”
    还有老妖怪的那团青色火焰……
    “是吗？”
    神代惠子也笑了笑，扭头看了过来，脸上流露出灿烂的笑容：“如果秋酱你喜欢那样的场面，那等下次节日的时候，我再安排人燃放一次怎么样？”
    “……这个还是别了吧。”
    白水秋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
    烟花的绚丽，本来就有一部分原因要落在这种东西转瞬即逝的特点上面，如果真的经常燃放的话，反而就失去了应有的意义了。不过若是等新年的时候再燃放，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再者说，放烟花太烧钱了……
    虽然她没有问过神代惠子为了准备那份“生日礼物”一共花费了多少，但想想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小数目就对了。花这么多钱就为了听个响，实在是很不划算。
    “说的也是。”
    神代惠子自然不知道白水秋内心的想法，只是点头应了一句，然后和她并排站在一起，仰头望向四周的天空。
    为了避免被不相干的人看到，鹫峰紫苑和雨女是故意选择了这个时间点将整个“阳炎灭邪阵”激活的，因此神社内早就没有客人了，除了现在还身处于神社内的白水秋等人，并没有其他人有幸看到那一幕。
    或许山下附近的镇子上有人不经意看到了，但因为所有光华出现的时间都很短暂，前后也就几秒钟，所以大概率会被当做是晚霞一类的东西。
    “就是不知道，这处结界抵御邪祟时的效果怎么样……”
    白水秋沉吟了一下，打算等自己哪天外出退治妖物的时候，抓几个鬼祟回来试验一下阵法的防御效果。
    不一会儿。
    鹫峰紫苑和雨女也从后山绕回来了。
    这几天，为了尽快完成“阳炎灭邪阵”的布置，这两位花费了不少心力。
    主要还是鹫峰紫苑，而雨女大部分时间都是担任“监工”，中间还跟着白水秋出去处理了几次灵异事件，只是在最后激活阵法的时候，出手为这处阵法加持了一点“雨师神的气息”。要不然，阵法的工期可能还要再缩短一些……
    “护山大阵”终于竣工，这么重大的事情，自然是值得庆祝一下的。
    当天晚上，一行人都留在天目神社共进晚餐。
    饭后，白水秋和日向飞鸟洗了一些应季的水果，端到客厅内，分给在座的众人。接着又把“阳炎灭邪阵”布成的情况，对千代几人大概说了一下。
    在场的基本上都是自己人，其中日向飞鸟和加奈子更是天目神社的兼职巫女，以后恐怕免不了会见识到“阳炎灭邪阵”生效的情况，提前知会一下，也免得到那时候再大惊小怪。
    言语间，白水秋也隐晦地提了一下鹫峰紫苑的身份。
    自从上次的茨城县行动以后，这个女人出现在天目山的次数越来越多，再用“家访”来当借口，已经有点欲盖弥彰。所以，白水秋索性把鹫峰紫苑与灵异层面有关的部分情况，对日向飞鸟和加奈子说了出来，然后又在征得老妖怪的同意，将她的身份私下里告诉了千代。
    老人家的第一反应自然是惊讶。
    但很快，就回过神来，脸上流露出一丝了然的神情：
    “难怪……”
    “我本来还一直奇怪，为什么青鹭火明明是具有实体的妖怪，麻美和珠希她们都曾经见到过她，而我还从未在天目山附近发现过她的踪迹……原来是这样。
    以普通的弓道老师身份作为伪装，生活在人类社会中，真是让人意想不到。这大概就是华夏古人所说的‘大隐隐于市’了吧。”
    唏嘘了片刻后，千代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再次开口问道：
    “话说，难道这位紫……苑老师，就是当年和姐姐一同去往过灯笼山的式神吗？”
    “这个……”
    白水秋轻咳了一下：“其实和纱奈奶奶签署契约的式神，是另外一个……而且严格地说，绿姐姐也不是纱奈奶奶的式神，而是两百年前的七咲前辈留下来的，这些年来一直守护在历代的白水族人周围。
    至于由纱奈奶奶出手收服的式神……
    灯笼山上那只已经死去的地震鲶算一个，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绿姐姐？”
    那又是谁？
    千代脸上的疑惑更重了。
    白水秋叹了口气，从芒硝山的白水神社开始，把自己最近这段时间，从雨女和老妖怪口中得到的情报，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不管怎么说，千代也算是她这一世关系最近的亲人，之前没有将一切都说出来，主要是担心会让老人关心则乱。但现在随着九菊一派的几次行动，灯笼山的异动越来越明显，若是千代仍然对千叶县内发生的种种情况一无所知，反而容易引来一些不必要的波折。
    “……大概情况就是这样了。”
    “奶奶您应该还记得，我曾经问过您是否见过一位绿衣女人吧？那位就是绿姐姐，也就是志怪传说中的雨女。
    当年纱奈奶奶将鬼切从神社带走，在战斗中损毁，就是绿姐姐将其修复，并送回到神社的。”
    “还有，上个月帮结夏妹妹封印灵力的人也是她……”
    “总而言之，近期的成田市正在逐渐变得不安全，不仅是成田，就连佐仓市、八千代市、茨城县，所有灯笼山周边的城市，都可能会被从那里溢散出来的‘黄泉之门’的气息影响，发生种种异变。
    所以奶奶您最近这几个月，还是尽量多待在山上吧，若是出门的话，也不要距离天目山太远。
    东郊这一带有‘雨师神’大人的气息庇护，还算比较安全。”
    白水秋很认真地说道。
    其实千代今年也已经七十多岁了，腿脚渐渐有些不灵便，不适合再经常外出。
    日常到山下镇子里买个菜什么的，问题不大。
    但是给别人做法事这种事情，就可以能推就推了，实在抹不开情面的，其实也就是那么几位。要么是天目神社的那几家金主，要么就是东郊一带的老主顾，后者大部分都是和千代同辈的老人，几乎每年都会前来天目神社祭拜和供奉香火，算是雨师神的虔诚信徒了。如果非要出面不可的话，也可以由白水秋代劳。
    不然让加奈子去也行……
    加奈子的灵视能力虽然弱了一点，但也是货真价实的灵媒体质，并且在绘制符箓方面稍微有些天分，虽然和白水秋差得有点远，但只要悉心引导一下，还是有潜力成为驱魔师，帮白水秋处理一些小打小闹的鬼祟的。
    给客人们驱驱邪、做做法事什么的，完全可以胜任。
    唯一有点可惜的，就是加奈子并非白水族人……
    要不然，白水秋甚至可以把跳神乐舞、祈福祭祀的事情都扔给她，然后自己安心当个甩手掌柜了。
    “我明白了。”
    千代沉思了片刻，点了点头：“那，飞鸟那孩子，还有加奈子她们，知道‘阴域’的事情吗？”
    “她们那边我会去说的。”
    “好吧。”
    房间内再次陷入了安静。
    过了好一会儿，千代似乎是慢慢把白水秋刚才所说的那些情报消化完毕了，才再次开口说道：“灯笼山的事情，我已经没办法帮到你，只能靠秋酱你自己去应对了，有什么麻烦记得多找麻美她们商量，不要所有事情都自己一个人扛着，当年姐姐就是这样……”
    说到这里，老人顿了一下，改口道：
    “话说，那位紫苑老师，确定可靠吗？”
    千代的担心是合情合理的。
    毕竟，人类收服妖怪的前提，往往都是先将其打败——不管是武力镇压也好，使用计谋也好，甚至是施加暗算。但青鹭火作为存活千年的妖怪，如果真的那么容易被人收服，也不会等到现在了。从千代的角度……完全看不出后者甘愿成为白水秋式神的动机。
    对此，白水秋只能含糊地解释了几句。
    按照一开始的情况，其实鹫峰紫苑只是想过“普通人般的平静生活”，所以才会和她达成互不拆穿的约定。
    但后来……
    经历过几个月以来的种种事件后，这个女人仍然执意和她签订契约的动机是什么，就有点说不清了。
    确切的说，是白水秋不敢想得太清楚。
    不过，用“平静生活”这个理由来打消千代的疑虑，勉强算是够用了。
    “……我明白了。”
    千代沉默了许久，最后点了点头：“青鹭火的事情，你自己把握分寸就好，至少有契约在，她应该不会伤害到你。”
    顿了顿，老人又有点惆怅地叹息了一声：
    “可惜姐姐走得太早，若是她在的话，应该可以给你更多的指点……”
    “……”
    白水秋笑了笑，没言语。
    这个假设并不成立，因为如果白水纱奈当年没有去灯笼山的话，那么被黑泥杀死的，或许就不是一个两个人了。也许整个成田市都会化作一片废墟，就像当年的芒硝山一样，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今天的这一局面，也算是纱奈当年的选择所带来的因果了。
    估摸着时间已经不早了，白水秋和千代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自家奶奶的卧室。
    客厅内。
    鹫峰紫苑和惠子、加奈子等人还在闲聊。
    因为白水秋并没有将鹫峰紫苑的“青鹭火”身份，对日向飞鸟和加奈子挑明，所以这两个女孩现在还以为，鹫峰紫苑是一个深藏不露的人类驱魔师。日向飞鸟和灵异层面牵涉不深，所以并未多问，加奈子却是很好奇地向她询问起了灵异方面的事情。
    鹫峰紫苑倒也表现的很耐心，对加奈子的问题一一作答。
    “咦，小秋回来了？”
    “嗯。”
    白水秋朝着客厅内的几人展颜一笑，然后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话说，你们今天晚上都不回家了吗？”
    “……可以不回吗？”
    三位“客人”中，神代惠子和鹫峰紫苑就不用说了，她们从一开始心里就抱着留宿的想法。
    而加奈子按照习惯早就该回家了，今天因为难得接触到了除白水秋以外的另外一名“修行者”，而且还很有闲工夫的样子，一时忘记了时间。等听到白水秋的提醒，才惊呼了一声，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来。
    “这个时间，山下的公交应该已经停运了吧……”
    白水秋犹豫了一下，微微叹了口气：“算了，晚上你们还是在神社住下吧。反正明天就是周六了，也不用再去学校上学，晚起一点也没关系。”
    顺便……
    还可以看看在布下了“阳炎灭邪阵”以后，天目神社内是否会感觉到什么变化。

第712章
    当天晚上，安排房间的时候，依然是白水秋和神代惠子同居一室。
    鹫峰紫苑还是住在白水和人一家之前居住的那个房间。
    反倒是加奈子，主动要求和老妖怪同住，想要再问一些术法方面的问题。
    说起来……
    加奈子对老妖怪表现的这么热情，是有原因的。
    由于祖上曾经遭遇过两次覆灭危机，白水七咲为了逃避流淌于血脉中的诅咒，主动切断了白水一族传承的缘故，天目神社内存放的典籍并不多。甚至可以说少得可怜。而且就算是有限的那几本，也基本上都是志怪故事性质的书籍，和修行方面关系不大，除了能给加奈子等人扫扫盲，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用处。
    所以，和那些历史悠久的名门大社相比，天目神社其实是有着先天不足的。
    七十年前的白水纱奈是个特例。
    白水秋也是。
    因为有着系统的存在，所以她能够在“无师自通”的情况下掌握一系列的法术和符箓绘制方法，但不代表其他人也可以。除了符箓方面以外，她能够教导加奈子的东西其实没多少。
    而千代虽然知道一些基础性的灵异知识，但毕竟年龄大了，加奈子也不好意思时常叨扰。
    反倒是鹫峰紫苑活了一千多年，哪怕碍于体质和人类不同，无法深入修炼人类的术法，但是对于很多术法知识的了解，比白水秋这种野路子要多得多，也更适合担任启蒙导师这种角色。
    只是，这种事情多少有点浪费鹫峰紫苑的时间。
    这个女人愿意回答加奈子几个问题，已经很难得，再要求更多，就未免得寸进尺了……
    “嘛，没关系。只是教授一点粗浅的术法知识而已，用不了多少时间。”
    “刚好我家里还存放着一些典籍，都是以前四处游历的时候，从其他神社和修行世家顺……借过来的。下次也一并带过来，给小秋你，还有加奈子翻阅吧，反正我平时也基本不看那些东西，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收藏癖罢了。”
    在盥洗室洗漱的时候，鹫峰紫苑这样解释道：
    “现在‘阴域’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还有白莲宗和九菊一派蠢蠢欲动，小秋你身边，的确需要一个帮手来分担一下神社这边的事情了，加奈子就是个很合适的人选。”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还是要谢谢紫苑老师了。”
    白水秋轻抿着嘴唇，道了声谢。
    “道谢就不必了。”
    鹫峰紫苑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水，漱了口后就吐了出来，然后将牙刷和水杯收回到自己的羽毛内，凑到白水秋面前轻呵了一口气：
    “你身上的担子能轻松一点，也是我乐见其成的。毕竟这样一来，你也能多留出一点时间，和我们这些式神沟通感情了，不是吗？”
    在说到“沟通感情”的时候，鹫峰紫苑刻意加了重音。
    不过白水秋的注意力倒没有放在后者的语气变化上面。
    因为两者之间十几厘米的身高差，在鹫峰紫苑靠近过来的时候，上半身的高耸刚好抵到了她的面前。
    透过白色衬衫的领口，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两团白皙的高耸，还有中间一条深深的沟壑。白水秋下意识地吞咽了一口口水，然后飞快地把面庞侧开，一团红晕迅速浮了上来。
    咕咚——
    “咳咳咳……”
    白水秋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自己呛到了。
    另一边，鹫峰紫苑旁若无人地抬手放在了自己的衬衫纽扣上，将最上面的第二颗纽扣解开。随着这个动作，那两团高耸也像是从束缚中挣脱出来了似的，似乎要把纽扣直接崩飞出去：
    “对了，还要再借用一下你家的浴室冲个澡……小秋你应该不介意吧？”
    “不、不介意……”
    “那，真的不帮我擦一次背吗？我听说很多修行者，都会用类似这样的方式，和自己的式神沟通感情呢。”
    白水秋心说我信你个鬼……
    绝大部分式神，本质上都是各种妖怪和灵体，除了一部分本身就有着喜好污秽的习性的，剩下的那些就算是想要清洗身体，也不需要用“水”，而是可以通过妖力来完成。
    像老妖怪这样每天三餐一顿不落，早晚还要刷牙洗漱，时不时泡个热水澡，生活方式比许多人类还要精致的……
    大概也没几个了。
    鹫峰紫苑等了几秒钟，看出白水秋的意思后，就微微一笑，然后开始将宽衣解带。
    白水秋连忙出了盥洗室，把房门带上，长呼了几口气后，才勉强把气息平复下来。
    “话说……”
    这个女人……果然没有穿内衣的习惯啊？
    脑海中回想了一下刚才近距离看到的那幅画面后，白水秋隐约做出了这种判断。
    不过，也可能是在刚才准备洗澡前，更换衣服的时候，把衬衫里面的内衣脱掉了。毕竟这东西白天穿着没什么，晚上睡觉的时候一般都是要脱下来的，不然会很不舒服……
    白水秋微微闭上眼睛，按捺了一下躁动的心绪，然后就准备回自己的卧室。
    “等等……”
    刚才出来的时候，好像忘记把泡澡的水放掉了？
    ——东瀛的水资源其实很匮乏，为了节省水源，往往都是全家共用一缸泡澡水。因为浸泡之前都会先在花洒下把身子冲洗一遍，所以泡过的水并不会很脏。
    今天因为有客人留宿，按以往的习惯，白水秋本来是应该把泡澡水放掉重新换一缸的，可是刚才一打岔就忘记了。
    若是现在再回去的话……
    “算了。”
    白水秋踟躇了几步，听着盥洗室内隐约传来的哗啦啦的水声，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转身回往卧室。
    神代惠子这时候已经把床铺铺好了，正站在书桌前，翻看着被白水秋放在那里的阵法小册子，听到脚步声，回眸一笑：“秋酱，你回来啦？”
    “嗯。”
    “浴室那边……现在是紫苑老师在洗澡吗？”
    “是啊……”
    白水秋点了点头：“怎么了？”
    “没什么。”
    神代惠子抿唇一笑，然后若无其事地说道：“只是今天晚上听到秋酱你在飞鸟，还有千代婆婆她们面前说破了紫苑老师的身份，对紫苑老师的反应有点好奇罢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啦。”
    白水秋微微一笑，开口回应道：“毕竟紫苑老师往天目山来的越来越频繁，就算我不说，奶奶她们也早晚都会起疑心，还不如早点坦白。飞鸟和加奈子都是可人品靠谱的好朋友，不会把这件事情到处乱说的。
    再说，我也是在征得紫苑老师同意后才把一部分真相说出来的，所以没关系的。”
    “我想说的，其实就是这个……”
    神代惠子似乎犹豫了一下，才重新抬起头来，一双灵动的眸子直勾勾地看向了白水秋：“我记得秋酱你以前曾经说过，紫苑老师其实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她的身份，甚至会用修改记忆的方式，让知悉她身份的人忘掉这些情报……
    可现在，她却愿意将自己的身份开诚布公，秋酱你有想过，这其中的原因吗？”
    “这个……”
    白水秋脸上流露出一抹迟疑的表情。
    仔细想想，老妖怪对暴露身份这件事情的态度，的确有了很大的变化，尤其是在和四五月份初遇的时候对比起来，反差格外强烈。毕竟在那个时候，鹫峰紫苑还曾经试图将她的记忆修改掉，只不过因为“八门金锁阵”的作用，没能奏效。
    而现在……
    鹫峰紫苑不在乎身份暴露的原因，是因为她已经成为了自己的式神，而愿意成为自己式神的原因……
    “果然，秋酱你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别人眼中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啊……”
    神代惠子先是无声地叹了口气，然后很快就再次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很浅的笑容：“好啦，先不说这个了，今天的时间已经很晚了，虽然明天是周末，但还是早点休息吧。”
    “嗯。”
    白水秋被神代惠子刚才的那句夸赞说的有点脸红。
    虽然本能地感觉到这个女孩好像话里有话的样子，但既然惠子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她也就没有再继续追问。走到了靠窗的一侧床边脱下鞋子，将一双白生生的脚丫子抬起来晃了晃，晾着上面的水渍。
    她现在脚上穿着的，还是夏天时所穿的塑料拖鞋，所以从浴室内出来的时候并没有把脚上擦干，只能借助窗口吹来的晚风自然风干。
    嗯……其实用风狸吹一下也行，只是这么做就有点过分了。就算是式神，也没有这么用的……
    另一边。
    神代惠子也把头发整理了一下，然后在床铺另一侧躺下，掀起被子改到身上，侧身面向白水秋这边，看着她纤长的背影。
    和月初刚入秋的时候相比，天气已经逐渐转凉了。
    白水秋床上的被子，也从之前的夏凉被，变成了更加厚实一些的被子。
    其实她自己倒是无所谓，以白水秋现在的体质，只要不是一心作死，就算跳到后山的小溪里面冲个凉水澡，也很难出现发烧感冒的症状。但是惠子的体质很孱弱，哪怕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已经比半年前好了不少，但万一着了凉，也不是闹着玩的，
    “我关灯了。”
    看到女孩盖好了被子以后，白水秋才轻声说了一句，然后熄灭了床头柜边的台灯，也将身子塞到了被窝里。
    这时候，就看到神代惠子挪动了一下，往白水秋这边靠近了一点，好像感觉很冷似的，和她紧挨在了一起，脑袋也埋到了白水秋的脖颈间，轻轻嗅了嗅。
    “那个，惠子你是觉得冷吗，要不要加一床被……”
    白水秋感觉着身边女孩的动作，正想关切一句，就听到一道呓语般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我不会轻易认输的哦。”
    “嗯？”
    白水秋心里一动。
    她并没有听清楚神代惠子所说的话，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就对上了惠子热切的目光。同时，还有一股略显湿润的触感从嘴唇上传来，却是神代惠子将脑袋微微上抬了一点，两张樱唇刚好触碰到了一起。随之而来的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让白水秋身子微微一僵。
    神代惠子原本也是无意。
    看她的样子，本来是要开口说什么的。
    但是在双唇接触到了一起后，这个女孩就似乎忘掉了自己的意图，一双眼睛微微睁大，心跳开始渐渐加快。
    砰砰，砰砰——
    因为房间内一片安静的缘故，白水秋能够很清楚地感觉到从女孩胸腔内传来的变化。
    可没等她开口说些什么，就感觉到惠子鬼使神差般地伸出了舌头，从白水秋的双唇间探了进来，在柔软细腻的触感传来的一刹那间，白水秋的脑海变得一片空白。
    “唔……”
    只是一秒钟。
    下一刻，神代惠子闪电般往后缩了回去，一张白皙的面孔已然涨红，开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而白水秋则是适时地翻了个身，抓住了这个女孩的一只手腕，将灵力缓缓注入到惠子体内。随着灵力的注入，女孩的心跳渐渐平缓下来，虽然呼吸已然很快，但总算是从病情即将发作的危险中脱离了出来。按照白水秋的预估，惠子刚才的心跳就算没有120，只怕也差不了多少了。
    “没事吧，惠子……”
    白水秋张了张嘴。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事实如此，这一刻，她隐隐觉得唇齿间有股淡淡的奶香味。
    对面的神代惠子在喘息了一会儿后，就抿了抿嘴唇，将额头抵在白水秋的侧脸旁边，正被注入灵力的那只手，也轻轻抓住了白水秋的睡衣袖口：
    “虽然现在还不能与你们并肩战斗，但我会努力用自己的办法来帮助秋酱你的，不仅仅是那块罗盘，还有别的事情，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所以……请相信我哦，秋酱。”
    “……嗯，我会的。”
    四目相对，白水秋看着神代惠子那双清澈的眸子，好一会儿，才微微一笑。
    先是把注入灵力的手松开，然后双手抓着女孩的手，帮她把被子掖好，又轻轻拍了拍：“睡吧。”
    “嗯，明天见。”

第713章
    这一夜过的风平浪静。
    早上六点钟左右。
    天色还蒙蒙亮的时候，白水秋就醒了过来。
    意识还迷迷糊糊的时候，就感觉到有一双手从被子底下探过来，隔着一层睡衣，好像抱团取暖似的牢牢抱着自己的腰肢。脸颊侧面也有一阵柔软的触感，却是神代惠子在无意中将脑袋贴在她旁边，随着女孩呼吸的动作，温热的气息轻轻吹在白水秋的脸上。
    频率很均匀。
    另外……
    因为两人身上都只穿着睡衣的缘故，抱在一起的过程中，一部分肌肤也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一起，触感温热而光滑。之前睡着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现在一醒过来，感觉就有点怪怪的了。总有种彼此都没穿衣服的错觉……
    “果然……还是有点冷吗？”
    昨天晚上的时候，白水秋刻意将窗户留了一条缝，以便通风换气。
    本来想着有窗帘遮挡应该没什么的，但是看神代惠子现在的样子……似乎还是风大了一点。
    “嗯……”
    白水秋小心翼翼地挣扎了几下，试图将女孩揽在自己腰身上的手臂挪开，没有成功。
    只好轻轻拍了拍惠子的肩膀，将她唤醒。
    “诶？已经天亮了吗？”
    神代惠子的反应迟钝了几秒钟，才渐渐清醒过来。
    等觉察到自己现在所做的动作时，一张白皙的面孔很快就红了起来，有点手忙脚乱地将手臂抽了回去。
    过程中的动作有点大，从白水秋的角度，依稀能看到从女孩凌乱的领口下方露出来的白皙锁骨，还有一对柔软的凸起弧度。
    “那个，衣服……”
    白水秋抿了抿嘴唇，有点不自然地说道。
    等神代惠子满脸通红地系着睡衣纽扣的时候，白水秋也从床边站起身来，把身上的衣服整理了一下，又原地做了一个舒展动作，然后就套了一件运动服，往内室的玄关处换了双鞋子，再向后山的小溪边走去。
    接下来，是例行的晨练时间。
    不过在打完了几趟八极拳以后，白水秋没有立刻回到神社，而是又沿着小溪，在天目山的一侧转了过去。
    说起来，这座小山虽然是白水家的私人财产，但白水秋对它的了解，其实并不是很深。
    因为她平时待的次数比较多的，基本上都是在神社附近，还有就是后山的小溪一带。连山顶去的次数都少，不算上次和惠子一起去看烟花，一共可能也就两三次，剩下的很多地方就更不用说了。
    借着这次机会，白水秋索性穿过树林，绕了一个大圈，把天目山转了一遍。
    沿途依稀感觉到了几次“低配版青羽箭”气息，还有萦绕在空气中那一股淡淡的火铃符的符力。
    当然了，为了避免阵法被人一眼识破，这些“破魔箭”和火铃符，都被埋在了看不见的地方，白水秋也只是通过自己的灵视能力，捕捉空气中散布着的灵力的密度，来辨别那十二处“阵眼”所在的。
    “果然是个很浩大的工程啊……”
    如果不是老妖怪和雨女的话，别说一周，恐怕一个月都无法将这么一座覆盖整个天目山的阵法结界安置完成。
    不过，预想中的“鬼祟冲撞天目山”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想想也是。
    早在四月开春的时候，的确发生过几次怨灵侵入天目山的情况。
    但彼时雨女还在沉睡，天目神社也只是一座无人问津的小破神社。
    但自从雨女苏醒过来、神社的香火重新开始旺盛，“雨师神的气息”也由此逐渐复苏以后，就很少有邪祟侵入到这里了。这次当然也不可能仅仅因为白水秋想要看看“阳炎灭邪阵”的成色，就不开眼的撞上来。
    但没关系。
    因为今天已经是周六了，不用上课，白水秋有一整个白天的时间用来实行自己的计划，验证“阳炎灭邪阵”的防御性能。
    半个钟头后，白水秋回到神社。
    这时候，惠子、老妖怪等人也都陆续起床，并且洗漱完毕，正在客厅里说着话。
    等白水秋回来了以后，一行人围着餐桌吃完了早饭以后，白水秋就把罗盘取了出来，交给神代惠子计算了一下阴气出现的地点。然后一路驱车赶过去，从成田市西南侧的一处废弃工厂内，抓了几只怨灵回来。
    若是以前，这种事情不是说做就能做。
    因为是否遭遇灵异事件，纯粹是个小概率事件，哪怕白水秋的灵视能力比同在对策组的铃木珠希等人强大得多，也不可能说撞鬼就撞鬼，还是要看运气。
    但是现在就不同了。
    有罗盘在，白水秋可以在每处“阴域”刚刚出现的时候就将其发现，过去抓几个鬼祟回来，无非就是跑一趟的事情。
    顺带一提，神代惠子已经用这几天的时间，把计算罗盘指示位置的程序完成了。
    只需要将罗盘浮板出现的顺序，依次输出到电脑中，就可以直接显示出阴气点的坐标，并且在地图上标示出来。
    不仅是坐标位置。
    连同坐标点的地理环境——是街道还是小巷，是医院还是学校，都清清楚楚地表示出来，而且就连附近一带发生过的刑事案件、与灵异有关的传闻等等，都会分门别类地罗列出来，鼠标一点，还可以看到更加详细的新闻。
    这就有点超出预期了。
    白水秋对编程了解不深，只是大概听说过几个名词而已，所以并不知道神代惠子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但想必是花费了不少精力。
    以这个女孩的头脑和行动力……
    哪怕不是出生在神代财团，而是在普通人家，应该也能凭借自己的能力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被白水秋从工厂带回来的怨灵，一共有三只。
    另外还有几个意识浑浑噩噩的那种灵体，虽然连恶灵都算不上，也都被白水秋弄了过来。
    经过对这些东西进行的几次分组实验，白水秋大概得出了实验结论——
    从实验结果来看，无论怨灵是以自由体的形式，还是以附身的形式进入天目山，都会在踏入天目山的鸟居之前，被凭空生产的火焰焚烧殆尽。
    换成从怨灵身上剥离下来的一部分阴气，也是一样的结果。
    如果将怨灵封印在符箓或者法器中，是可以避开“阳炎灭邪阵”的。
    但是只要越过了鸟居，就会受到来自雨师神气息的压制。而就算绕开了参道的所在，跑到天目山侧面最偏僻的树林角落里，只要将怨灵释放出来，同样会在第一时间被火焰烧掉。
    和“阵眼”相隔的距离远近不同，遭到焚烧的速度也不尽相同，而且因为这些火焰中蕴含了一丝来自老妖怪的“怪异之火”的气息，所以很难用物理或者灵力压制的方式熄灭。一经点燃，都会将怨灵彻底烧成灰烬，才慢慢熄灭下去。
    这样的效果，和预想中相差不多。
    不过……
    白水秋的心情并没有因此变得轻松。
    因为，和上半个月相比，罗盘探测到的“阴域”，或者说“阴气浓郁点”，正在以非常明显的趋势增加着。
    几乎每一天，都会有新的鬼祟出现。
    甚至是像水虎那样与“里世界”有关的邪物。
    这还仅仅是成田市。
    没有罗盘用来探测的佐仓市、八千代市、印幡郡等等与灯笼山毗邻的地方，恐怕这类地方出现的只会更多而不会更少。
    “既然惠子的程序已经编写出来了，那么从下周开始……就顺便帮西平小次郎他们，把其他几个城市也抽空探测一下吧。”
    白水秋这么想着。
    当天下午，白水秋和惠子、飞鸟一起，经营了半天神社。
    而鹫峰紫苑则是又多待了一个白天，又给加奈子做了一番术法启蒙。经过前后两天的答疑和启蒙，加奈子对灵异层面的了解明显比之前充实了不少，至于剩下的，就要等鹫峰紫苑把那批书籍送过来以后，再慢慢翻阅领悟了。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在下午收工的时候，白水秋又代加奈子，向老妖怪道了次谢。
    她是了解鹫峰紫苑的。
    这个女人连自己弓道部顾问的职责，都懒得承担，一个月指导部员们修炼的时间不会超过三次，能够抽出两天时间来给加奈子指点迷津，已经勤勉的有点过分了。虽然鹫峰紫苑自己说无所谓，但白水秋不可能真的当作理所当然。
    “嘛，我都说过不用道谢了。以你我的关系，何必这么客气？”
    鹫峰紫苑先是半开玩笑地调侃了一句，然后语气略微认真了几分：
    “不过说真的，我能教给你们的东西其实很有限，如果你真想把加奈子培养起来的话，不妨考虑从对策组那边想想办法。对策组的特勤人员，大部分都是灵媒体质者，在正式参与处理灵异事件之前，都会经过一番培训。
    如果小秋你出面，应该会很容易从他们手中要到一些讲义、视频，那种东西都是被精炼出来的要义。
    另外，每个都道府县的对策组内，都会存有大量的典籍复本，你也可以尝试讨要一下。无论是给加奈子看，还是留给以后你妹妹再过来的时候翻阅，都可以用得着。”
    “结夏吗……”
    “我知道了。”
    白水秋沉吟了一下，微微点头。
    在对策组内执行任务，的确是可以兑换一些东西的，比如书册典籍，比如法器素材，她之前也曾经了解过一次，感觉组内留存的素材对自己用处不大，就没怎么再关注过。而现在听老妖怪这么一说，倒也的确是个思路。
    天目神社的书库里面，库存太少看，想办法弄点书籍过来填充一下，肯定是有利无害的。
    之前她退治那几只从灯笼山逃出的邪物、还有前往茨城县抓捕“教主”一行，这几次行动的酬劳还没有来得及领取，刚好可以用在这里。
    “说起来……好像很快就要到十月份了吧？”
    鹫峰紫苑慢悠悠地喝了一杯茶水，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开口说道。
    “嗯？”
    白水秋反应慢了半拍，才回过神来：“是啊，现在已经是九月底了，马上就要到国……十一了，您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白水秋本来是想说“国庆节”的。
    但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地顿住了。毕竟这个“国庆”是华夏的国庆，在东瀛就是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也没有放假一说。所以她要是贸然把“国庆节”说出来，有点不太好解释。
    不过，也不是完全不能解释。
    因为十一对于东瀛人来说虽然不是什么节日，但却是华夏人外出旅游的黄金周。国内游的就不说了，出国旅游的，差不多有一半都是往东瀛和棒子国来的，毕竟文化习俗接近，距离又近。还有一部分是往东南亚去的，剩下的才是去往米国、欧洲等等地区。
    再加上东瀛的华人，也有不少在这个日子比较兴奋的。
    所以每年这个时候，东瀛不少地方的商家都会搞出一些促销活动，甚至在商场门口挂上“国庆快乐”的中文宣传牌，来吸引华夏的游客消费。
    成田市并不是东京、京都那样的旅游城市。
    但这里毕竟靠近“成田机场”，后者是东瀛最重要的国际机场之一，许多从华夏前往东瀛旅行的游人，都会在这里转乘电车或者其他交通工具，其中有些游人会在市内逗留个一天半天。所以在成田市区的商业街上，也是能看到一些中文字样的牌子的，由此知道“国庆节”的存在，也并不奇怪。
    但鹫峰紫苑挑起这个话题的目的，显然不是为了说这个。
    “其实也没什么。”
    “只是突然想起来，学校的‘体育祭’好像快到了呢。”
    “诶？”
    白水秋有点愣神。
    反倒是旁边的神代惠子想了想，开口说道：“没错，这个我也知道，成田高中每年的体育祭，都是在九月或者十月份举行的，刚开学的时候我就在学校里听到有人提过这个消息，但当时并没有在意……秋酱会去参加这次活动吗？”
    “……”
    不是，你一个六月份才从千叶市过来的转学生，怎么对成田高中的了解比我还多？

第714章
    白水秋在心里默默嘀咕了一句。
    但她也知道，神代惠子毕竟是财团大小姐出身，并且神代财团说不定还是成田高中校董会的一员，所以消息肯定是比她要灵通许多的。再说了，白水秋进入成田高中也是从今年四月的时候开始，在这所学校内待的时间，仅仅比神代惠子早了两个月而已。
    但要说最了解情况的，肯定还是鹫峰紫苑。
    这个女人以教师的身份，在成田高中待了好几年，曾经亲眼见证过好几次“体育祭”，在抿了几口茶水后，就再次开口解释了起来。
    主要是说给白水秋听的——
    和“文化祭”一样，“体育祭”也算是东瀛高校的一项保留节目。
    这东西有点类似于华夏高中的运动会。
    但又不完全一样。
    主要区别在于，东瀛的体育祭上更多是以团体性的运动为主，用官面一点的说法，就是“旨在培养学生们的集体意识和团队精神”。
    所以，除了一般运动会上常见的田径项目以外，还有很多拔河、跳绳、两人三足、叠罗汉之类的比赛会在各大高校的“体育祭”上出现。甚至有些学校还会根据学生们“集思广益”的结果，搞出一些别出心裁的花活儿——
    像什么跳到垫子上抢旗帜的比赛、互相冲到对方阵地推倒木桩的比赛、一边走路一边吃东西的比赛、把脸埋到面粉堆里找东西的比赛……
    都是那种脑子正常的人想不出来的花样。
    好在，成田高中的校风还算比较正经，出现这些奇葩项目的次数比较少。但也不能说绝对没有……
    同时，“体育祭”还有一个特点。
    就是所有团体项目都是以班级为单位，而且很多都会要求大半个班，甚至全员参与的。
    各个班级的男女生人数当然是不一样的。
    但无所谓。
    因为在体育祭上经常能看到参赛双方人数不一致的情况，比如A班的14个男生，和B班的16个男生拔河。虽然看起来有点不公平，但反过来说……男生少就意味着女生多，A班在女生项目上还占便宜了呢。所以也说不上什么公不公平。
    ——相比于“文化祭”时作为重头戏的社团表演，“体育祭”跟社团的关系不大，而是以班级为主体。
    同时因为有些比赛项目需要提前练习适应的缘故，所以多数社团还会为了配合“体育祭”，在祭典期间暂停部内的训练活动，给班级腾出人手和时间。仅从这一点，就足以看出学生群体对“体育祭”的重视程度了。
    “那……如果是身体有恙的呢？”
    说这话的时候，白水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神代惠子。
    以这个女孩的体质，别说田径、拔河了，恐怕当啦啦队都够呛。
    因为啦啦队也是需要唱应援歌和跳舞的，运动量说大不大，但真要是放开嗓子唱个十几分钟，很容易让心跳加快到120，诱发惠子的心脏病。
    惠子觉察到了她的视线，扭头看了一眼，微微一笑：“嗯，我的确参加不了体育祭上的活动……不过如果只是在旁边帮秋酱你们喝彩的话，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如果真的出现了状况，我会跟老师申请提前退场的。”
    “……那好吧。”
    白水秋点了点头。
    看神代惠子的样子，分明是想要参加“体育祭”的，如果因为身体原因而只能坐在远处看着的话，未免有点扫兴。
    其实白水秋也是参加过体育祭的。
    在国中时期的时候。
    但因为那时候的她，性格比较孤僻，不怎么喜欢和其他同学接触，对这种团体性的活动兴趣缺缺，所以都是作为人肉背景板而存在的，完全没有出彩的表现。再加上时间隔得久了点，白水秋基本上已经没有任何印象了。
    可现在嘛……
    “我之前曾经通过千奈她们，了解过一些你们班级的情况。”
    鹫峰紫苑扭头朝着白水秋看了过来，双眸闪烁了一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小秋你应该会是一年B班单人项目的种子选手吧？我还蛮想看看你在运动场上时的样子呢。”
    “那种样子，您不是早就看到过了吗？”
    “你是说之前在京都参加IH大赛的时候？”
    鹫峰紫苑摇了摇头：“不一样的，弓道大赛是静态的，注重的是仪态优雅，但这些比赛项目是动态的，注重的是速度和力量，以及在竞技中体现出来的美感。
    如果是小秋你的话……以你的姿容和气质，应该会很英姿飒爽吧？”
    听着鹫峰紫苑的话，白水秋也下意识地脑补了一下那种画面，然后抿了抿嘴唇：
    “我觉得应该也没什么区别吧……再说了，不一定就是由我来参加比赛。”
    说归这么说。
    但白水秋也知道，她被选出来的概率是很大的——
    整个一年B班一共三十来个学生，其中女生大约十二三个，去掉神代惠子，再剔除几个体质孱弱、近视度高的，剩下来的人不足十个。
    像拔河、跳绳那种七八个、十几个人一起上的团体活动就不说了，基本上所有人都得参加，但是常规的田径项目，如果要从全班挑出几个人来参加的话……那么作为作为IH大赛全国冠军、弓道部绝对主力、文化祭头号功臣的白水秋，基本上是逃不掉的。
    如果真被选出来的话，白水秋倒也没什么意见。
    反正她每天早上都要参加弓道部的晨跑，代表班级参加一两个田径项目，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稍微出点力，就当是多上几节体育课了，反正“体育祭”期间是不用上课的，很舒服。
    至于集体荣誉……
    白水秋毕竟也在一年B班上了大半年的学了，多少还是有那么一点团体意识的，虽然不是很看重就是了。
    所以，最主要的问题其实是——
    现在的她，去参加这种校内级别的运动会，真的不是在欺负人吗？
    白水秋是知道自己的水平的。
    以她现在的体质，原地跳高一米九、百米冲刺十秒半、急行跳远六七米……基本上都是轻轻松松。
    ——这已经是专业运动员级别的成绩了。
    一般的高校运动会上，基本上是绝无可能出现这样的成绩的。
    如果动用体内的灵力和内力，全力施为的话，分分钟就能够打破人类现有的体育赛事记录。若是再有风狸和红雾从旁配合一下，同时往身上贴个【轻身符】什么的，怕是都能和自然界的猎豹比一下速度，百米五秒恐怕问题不大。
    如果这样的成绩出现在成田高中的运动场上……
    恐怕在场的师生所感觉到的就不是惊喜，而是惊吓了。
    之前参加IH大赛的时候，白水秋就一度觉得自己在领悟了“心眼”的情况下，去和一些普通的高中生比拼，有点胜之不武。而若是换做对力量要求比较高的田径类项目的话，那就更是纯粹在欺负人了。大体上有点像是开了锁血外挂以后，和别人一起打游戏一样……
    所以……
    若真是参加了比赛的话，那就只能随便意思意思得了。
    到时候看赛场上其他选手的表现，跑个前三名回来，也就算是给班级争光了。
    别的先不说，学校里面就有一个在全力施为下能够超音速飞行的鹫峰紫苑，后者看待这种学校运动会，大概和看小孩子过家家差不多。过个家家还作弊，未免有点班门弄斧的嫌疑……
    白水秋并没有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表露出来。
    但鹫峰紫苑似乎看出来了：
    “小秋你是觉得，自己和另外那些学生同台竞技，会胜之不武吗？
    嘛，的确你的身体素质是比同龄人出色很多，但这些不也都是你自己长久以来努力修炼的结果，所以没什么欺不欺负人的。如果你真觉得过意不去，到时候稍微收几分力就好了，没必要为了这种小事而徒增困扰。”
    “是这样的。”
    神代惠子也点了点头。
    “……”
    白水秋默默的翻了个白眼。
    所以说，在这两位要么阅历丰富，要么察言观色能力点到满级的人面前，果然是一点心里话都藏不住……
    接下来，三人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聊了一会儿成田高中往年的“体育祭”情况。鹫峰紫苑随口说了几件关于那些趣味项目上的趣事，让白水秋和神代惠子听得有点忍俊不禁。期间，日向飞鸟和加奈子也坐过来，一起交流了几句。
    等到千代和凉子张罗好了饭菜以后，一行人才起身去餐厅吃饭。
    饭后。
    白水秋亲自将鹫峰紫苑和惠子等人送到了山脚下，目送着她们往两个方向驱车离开以后，才转身回往神社。
    顺带一提，加奈子是跟老妖怪的车回去的。
    这个女孩的家在天目山西侧的雨田区，和老妖怪回家的方向刚好顺路。
    转眼到了次日。
    这天，白水秋照例起了个大早。
    吃完早饭后，就背着书包来到山下，搭乘神代家的汽车，和车上的神代惠子、山口几人一起从成田市出发，依次穿过印幡郡、佐仓市、八千代市、印西市……每到一个地方，就会停下来一会儿，利用惠子之前编写的那套程序，将罗盘捕捉到的存在阴气异动的区域计算出来，再把得到的各种信息全部粘贴到一个空白文档中。
    这么一大圈子绕下去，基本上是围着灯笼山转了一个大圈。
    等最后再回到成田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多钟头过去。
    在朝着天目山的方向回去的时候，神代惠子把放在腿上的电脑递了过来：
    “根据罗盘的探测结果，分析出的情报基本上就是这些了，一共九处‘阴气浓郁点’，其中三处的浓郁程度较高，很可能就是真正的‘阴域’……”
    “嗯……”
    在神代惠子娓娓的叙说中，白水秋将电脑屏幕上的文字草草浏览了一遍。
    等心里大概有了点数以后，就拨通了藤原七海的电话。
    “喂，是藤原秘书吗？”
    “是这样的……稍后我会把这些情报汇总整理一下，用邮件的形式给藤原姐姐您发过去。”
    藤原七海显然对白水秋的这通来电有点意外。
    等到听她简单解释了一下“罗盘”的事情以后，才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没想到小秋妹妹你手中还有这样优秀的探测性法器，”
    “大体情况我已经了解了，实在是太感谢你了，这些情报对我们来说非常关键，有它们作为指引，解决起灯笼山周边的这些‘阴域’，应该会比原本的预想中要顺利许多。”
    “应该的，毕竟我自己也是对策组的一员嘛……”
    白水秋含笑回应了一句，然后就又开口询问了一句：“前段时间因为忙于别的事情，一直忘记问您了，不知道灯笼山那边，还有麻美姐姐他们的行动怎么样了？
    还有，茨城县那边呢？”
    这些日子，白水秋倒也在手机上刷出过几条关于白莲宗的新闻。
    但是这些新闻，大多都是由茨城县的当地媒体爆出来的，对策组和警方还没有给出官方的回应。而媒体为了制造噱头，往往会故意写出一些似是而非的描述，并且那些牵扯到了灵异层面的消息，就算有所进展，也恐怕不会被这些记者刺探出来。所以也只能通过藤原七海这边来进行询问了。
    “……”
    话筒那边安静了片刻。
    然后藤原七海就再次开口，把白水秋问出的几个问题，依次回答了一遍。
    灯笼山那边暂时还没有新的状况发生。
    只是，总体情况并不是很乐观。
    因为白水纱奈当年布下的那处封印，已经被岛津良昭等人上次的行动造成了一定破坏，虽然朝仓理绘过来以后，对山顶上的封印阵法做了一定的修整，但从黑潭内散出来的异变气息，还是在以缓慢的速度往外界渗透着。
    至于特勤组，和千叶县北部几座城市的警署，还在保持着高强度的巡逻力度。
    一旦发现与灵异层面有关，或者疑似相关的事件，朝仓麻美等人就会第一时间前去处理，但是这种后知后觉的被动处理模式，已经有点赶不上“阴域”出现的速度了。
    从近一周开始，网络上已经出现了一些灵异方面的传言。
    有些是由灵异爱好者发布出来的，说是在玩通灵游戏的时候，遭遇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现象，甚至是出现了死亡事件。
    有些则声称自己亲眼看到身边的人，遭遇了传说中的“神隐”。
    隔着一道网线，很难验证这些家伙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故意编出来哗众取宠的故事。
    但是在这种特殊时期，对策组方面只能把所有帖子默认当成真的。
    然后一边安排人员，继续在推特、2ch论坛、灵异爱好者网站等等地方搜索相关词条，一边通知当地的警方或者特勤组成员，前往帖子中所说的事发地点进行验证。如果确实的确存在异常，就由距离最近的对策组成员第一时间出面前去解决。
    这样一来，整个对策组，连同县北各市的警方，身上的工作量陡然增加了近一倍。
    而且……
    这些消息中，也确实是存在着一些真正的灵异事件，甚至是“阴域”的。
    前去验证的特勤组成员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受伤减员的情况，这样一来，剩下的人压力就更大了。
    “就算小秋你不主动联系我，我也打算和你联络了……
    现在对策组内的人手严重不足，即使是用两班倒的形式，很多事件也无法在第一时间完成响应。所以如果不介意的话，成田市境内的灵异事件还是交给小秋你来负责，有需要的时候，可以随时调用特勤组和成田警署的人手，我会和他们打好招呼。
    还有就是……
    我想以对策组的名义向你采购一批御守，嗯，是由你亲手制作的那种，用来配备在特勤组的成员身上。价格方面可以由小秋你来决定，只要不是太高就好。”
    “诶？”
    白水秋挑了挑眉。
    前一个要求没什么好说的。
    她平时处理的那些灵异事件，就已经覆盖了大半个成田市。
    按照藤原七海的意思，无非是把剩下的一小块也囊括进来。
    这个倒是不难，只需要每天中午在学校吃饭的时候，用罗盘多探测一次就行了，成田高中所处的位置基本上位于成田市的中心区域，方圆二十里，可以将整个城市都笼罩在内。
    但……
    采购御守？
    提出这个要求的若是成田警署，并不奇怪，可对策组……居然也会缺这种东西？
    “是这样的……”
    藤原七海幽幽叹了口气，又轻声解释了几句。
    对策组内现在统一派发的护身符，通常都是由包括玉前神社、香取神宫在内的几家大神社和寺庙提供的。
    来源不一而足，但大体水准还算相近的。而且……
    都不如白水秋的御守。
    ——虽然白水秋本人并没有这方面的自觉，但现在的她，的确已经是千叶县对策组，乃至整个千叶县修行界的头脸人物了。哪怕不提身边跟随的青鹭火等一众式神，本身具备的实力，也已经比一般的修行者超出许多，别说铃木珠希这样的小辈，哪怕是铃木家的那几位老神官，都未必有白水秋这样精纯的灵力修为。
    所以，由她亲手制作和绘制出来的御守、符箓，防御性能甚至比那些大社的御守还要出色。
    前些日子，朝仓理绘从京都过来的时候，还顺便带了一批八坂神社出品的“鲤山粽子”，交给了藤原七海，但这些“粽子”一则数量有限——毕竟京都朝仓家过来的目的是帮忙处理灯笼山，又不是做慈善，带来这么一批“粽子”已经是很重的情分了；
    二则所有护身物品都属于消耗品，真的遇到了鬼祟，用不了几次就会耗尽灵力，变成一张废纸。
    所以，在护身符有所不足的情况下，也只能向就近的白水秋寻求援助了。
    “是这样啊……”
    白水秋听明白了。
    她手里的确有一些御守，但数量并不是很多，因为近期的大部分时间都被她放在了绘制符箓上面，御守肝的比较少，而且之前在神社的授予所内也卖掉了一些。现在藤原七海忽然提起，仓促间倒也拿不出太多。
    不过……
    “费用方面不是问题。”
    白水秋这边沉默了几秒钟后，藤原七海以为她是在对价格心存迟疑，于是很快就再次开口说道：“之前我们从玉前神社等处采购御守的时候，也按照比市面略高一些的价格，如果是小秋你的话，可以在这个基础上再高两成。”
    “我不是这个意思……”
    白水秋轻咳了一声，不无尴尬地说道。
    她的意思，的确不是“得加钱”。
    以天目神社如今的客流量，虽说还无法和香取神宫、八坂神社之流的大社媲美，但是也已经没那么缺钱了。所以白水秋在略一思忖后，就把心思放在了对策组内储存的各类典籍和法器素材上面，打算用这些东西，来交换自己的任务奖励，以及现在要卖掉的御守。
    “组内留存的书籍吗……”
    “是的，最好是关于术法、符箓方面的入门书籍，如果有关于阵法的更好。”
    白水秋一边考虑着一边说道。
    前面两种书籍主要是给加奈子看的，最后一种则是留给自己看的。
    毕竟。白水秋手头有关阵法的书，其实也就只有白水纱奈的那几本小册子，和自己这段时间研究小册子时候记录下来的一些心得体会，有些地方还有神代惠子帮忙做出的批注。但还是有点太少了。
    而且，白水纱奈在阵法方面是有不俗的造诣的。
    她的手记对于白水秋来说，就相当于高中生去做大学的高数试卷，哪怕根据“答案”，还有神代惠子提供的帮助，能够连猜带蒙地看出一点眉目来，但是基础终究还是不太牢固。如果能借机巩固一下，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藤原七海沉吟了一会儿，就答允了下来。
    表示自己会按照白水秋所提的要求，好好挑选一下。

第715章
    接下来，藤原七海又在电话中提了几句关于白莲宗的情报——
    茨城县那边，暂时还没有“阴域”大量出现的迹象。
    这一点，可能与茨城县和灯笼山相隔较远，中间隔着几个町有关。
    当然了，也可能是因为茨城县的对策组，这段时间将主要精力和人手都放在了追捕白莲宗余孽上面，并关注这方面的动静，所以才没有察觉到异状的发生。
    也正因为如此，白莲宗这段时间的处境相当窘迫。
    一方面，由白水秋参与的那次的行动，直接捣毁了这群家伙最主要的一处据点，并且鹫峰紫苑还从“教主”的记忆中窥探到了一些和白莲宗所犯罪行有关的关键信息，都是含金量十足的铁证；
    另一方面，因为两名对策组成员在樱花树海内遭到鬼束绫香等人击杀的缘故，让茨城县对策组憋了一肚子气，铆足了力气死咬不放，在短短半个月内，已经陆续抓捕了十几位白莲宗的长老、干部和教徒，然后又从他们的窝点中，搜罗出了大量的赃物和犯罪证明。
    在这期间，陆续有几位“大人物”介入，想要保下白莲宗。
    其中就包括了野山会。
    准确的说，是组成野山会的那三家大财团中的“渡边家”。
    ——白水秋之前借助老妖怪之手收服的松平健次，只是松平家的一员，而且还只能算是族内高层，并非核心成员。松平家的势力主要集中在千叶县一带，而茨城县则是由渡边家说了算，所以对于后者的行动，松平健次也知之不详，因而并没有向白水秋禀报。
    但……
    即使是渡边家的介入，也遭到了茨城县警方的强硬回绝。
    野山会的实力固然强大，但警方和对策组也不是吃素的，既然决定了要把白莲宗的案件办成铁案，就不可能半途而废。而且，对策组背后站着的，可都是一个县内名望最高的神社和寺庙，就说岩宗虎太郎所在的鹿岛神宫，手里就掌握着大量的人脉关系，根本不惧野山会的威胁。
    所以，在警方和野山会高强度对线的同时，作为茨城县对策组绝对主力的岩宗虎太郎，则是和铃木珠希等人一起，带着一批人手蹲守在了白莲大圣人私生子居住的那条街区，进行24小时的高强度监控。
    根据情报，白莲大圣人的这位私生子，名叫小泉清赖，今年15岁。
    是个一无是处的废宅。
    虽然名义上是个初中生，但是基本上不怎么去学校上学，在最近这半个月的时间内，更是连家门也没出过几次，除了每天中午和晚上的时候出门取个外卖，其他时间都待在家里，吃饭睡觉打电玩。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似乎也一无所知。
    不知道是因为真的心大，还是一直都被白莲大圣人当成猪养，习惯了……
    ——以白莲宗这些年搜刮来的财富数额，的确可以让这位私生子什么事情都不做，还能保证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从这个角度上来说，用猪来形容这位私生子倒也不算错。
    此外……
    这个私生子还有一位母亲，叫做小泉京乃，今年32岁，也住在这栋公寓内。
    嗯，没错……
    按照两人的年龄差，小泉京乃是在17岁的时候生下了小泉清赖，时间的确是有点早，因为当时小泉京乃还在上高中。在未婚先孕的丑闻曝光后，这个女孩就默默地从高中退学，然后不声不响地从原先居住的河内郡，搬到了茨城县西侧的坂东市。
    之后就和生身父母断绝了联系，并且一直没有找工作，但是每个月都会从一个特定的账户收到数百万元的汇款，用这些钱维持着生活，将小泉清赖抚养长大。
    按照警方从公寓管理员那里问出的说法，的确有个年龄很大的男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探望小泉京乃一次。
    只不过并没有和管理员说过话。
    所以公寓管理员也不知道他的身份，按这家伙看来，这个男人应该是小泉京乃的父亲，毕竟头发都白了一大片了，和年轻少妇模样的小泉京乃走在一起，根本就是差了辈儿的人……
    “那家伙……就是白莲大圣人吗？”
    白水秋问道。
    “没错。虽然相貌上略微有点出入，但是大体特征以及年龄，都和我们了解到的白莲大圣人相吻合，应该就是同一个人。”
    “嗯……”
    白水秋心说这可太刑了。
    按照白莲大圣人和小泉京乃的年龄差，两人当祖孙都够了，结果却变成了“夫妻”。确切的说，应该更接近于被包养的情妇，虽然双方事实是你情我愿，而且依照东瀛的法律，女子16岁以上就可以结婚，所以也不能说违反法律，但道德上总归是有点问题的……
    估摸着这可能也是个巧合。
    毕竟以白莲大圣人曾经得到过黑泥“赐福”的体质，理论上是很难生育的，正因为如此，小泉京乃才会被当作金丝雀圈养起来。
    有白莲大圣人每个月的汇款，母子二人生活得很滋润。
    但……
    在茨城县对策组蹲守的整个过程中，这位大圣人始终都没有露面。
    这其实也很容易理解。
    白莲大圣人之前从庄园离开后，去处是和九菊一派的那群家伙有关，而鬼束绫香等人既然能够针对性的把和鹫峰紫苑有过旧怨的织田信长，从“里世界”召唤出来对付她，那么也就没理由不知道，后者拥有探查他人记忆的能力。
    所以，白水秋一行知悉了“教主”记忆中的秘密这件事情，大概率已经被九菊一派预判到了。
    那么后者就一定会禁止白莲大圣人自投罗网。
    ——对策组和警方毕竟是官方性质的部门，如果放在古代的话，倒是有可能采取“连坐”一类的措施，甚至严刑拷打什么的，但是在现代社会的大背景下，不太可能对这对母子直接出手。最多也就是带到警署协助调查，但只要问清楚了情况，确定他们与白莲宗所做的那些勾当无关以后，就只能乖乖放人。
    如果真的出现了什么刑讯逼供的新闻，恐怕茨城县的那些媒体比谁都兴奋，到那时候舆论层面再闹得沸沸扬扬，恐怕就不是鞠几个躬就能解决的了。
    这样一来，白莲大圣人不出现，对他自己，还有小泉京乃母子而言，反而更好一些。
    连白水秋都能想清楚的事情，藤原七海等人自然也都心知肚明。
    但就算希望渺茫，岩宗虎太郎等人依然没有撤掉监视的人手，打算将那边的监控常规化。实在不行，先把那对母子抓起来，尝试引蛇出洞，也是一种可供选择的方案。
    不过这些就和白水秋关系不大了。
    她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按照藤原七海提出的数量，尽早把御守肝出来。同时再关注一下成田市这边的“阴域”，把能够解决的那些都尽量解决掉，以免夜长梦多。
    挂断电话后，白水秋和神代惠子一起从车上下来，回到神社。
    神代惠子借用白水秋的卧室换上了巫女服，出去帮日向飞鸟、加奈子一起经营神社。
    而白水秋则是躲在卧室里面，开始埋头肝起了御守。
    按照藤原七海在电话中估算的数量，特勤组至少需要200枚御守，在此基础上多多益善。哪怕对于现在的白水秋来说，这也是个不小的工作量，至少需要两三天的时间才能完成。
    忙碌中，一个周末转瞬即逝。
    到了下一周的周一。
    一年B班像以前一样，在下午的第二节课后召开了班会。
    班主任天竺老师在班会上提起了“体育祭”的事情，把目前已经确定要举行的比赛项目公布了一下，并号召大家积极报名参与。
    嗯……
    天竺老师的话还没有说完，白水秋就明显感觉到，从四周投到自己身上的目光陡然多了不少。
    等到班内开始自由讨论的时候，提起她名字的人就更多了。
    “如果是白水同学的话，应该很容易拿到短跑冠军吧？”
    “我记得白水同学每天早上都会早早的到学校来晨跑，之前有好多男生也报名加入了弓道部，结果没跑几天就坚持不住了……难怪秋同学能够难道IH全国大赛的冠军呢。”
    “如果短跑没问题的话，那400米接力赛也一样吧？”
    在这一束束满含期待的目光下，白水秋也不好继续保持无动于衷，只能轻叹了口气，答应报名参加比赛的事情。然后在权衡了一下比赛的烈度和时间场次问题以后，随便报了一个跳高，一个跳远，一个200米短跑，外加一个400米接力赛。
    嗯……
    听起来有点多。
    但是除了400米接力以外，另外三项都是在一天内进行的，所以倒也不会耽误太多时间，索性一口气全部比完了事。
    而且，白水秋之所以多报了几个项目，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那个……”
    在准备填写报名表的时候，白水秋轻咳了一声：“这几项比赛的训练，我会在私下里抽出时间进行的，所以……拔河和跳绳，还有‘吃糖障碍跑’那边，我可以不参加吗？额，也不用全部都不参加，只要少几项就好了。”
    倒不是白水秋放不开。
    她也算是经历过几次大场面的人了。
    之前文化祭的时候，也曾经担任过“神社主题咖啡馆”的看板娘，在数以百计的同学和校外群众面前跳过神乐舞，已经磨练出了不错的脸皮厚度。
    但……
    “体育祭”的这些团体项目实在是太傻了。
    跳绳什么的也就算了，白水秋也不介意上场凑个人头。
    但“吃糖障碍跑”什么的，就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这东西其实就是老妖怪提到过的“一边吃东西一边跑步”，跟接力赛有点像，但是接力过程不是递棒子，而是把夹子上的糖球吃掉，然后才能继续往前跑。因为糖球是悬挂在半空中的，吃糖的时候需要仰着脸往上够，而且糖球个头略大，一口两口还吃不完……
    脑补了一下自己参加这种活动时的鬼畜画面，白水秋忍不住尬的头皮发麻。
    这也是她特意多报了几个单人项目的原因。
    毕竟，“吃糖障碍跑”等等项目，都是需要提前训练的，不可能临时拉人上场。
    不出意外的话，从今天下午放学后，可能就会陆续有一些班级，在操场上进行针对性的训练了。
    而白水秋多参加几个单人项目，就可以假借着“私下训练”的名义，把这些团体性的训练躲掉。哪怕有些对人数要求较高的活动还是不得不参加，但能躲掉几个是几个，有那么多时间去跟着大家一起疯玩，还比如早点回家肝御守呢。
    “那好吧……”
    白水秋毕竟为班级争夺名次的主力选手，在简单商量了几句后，几个班干部就应允了她的要求。
    之后，桥本千奈、伊藤小叶子等人也都分别报了一两项。
    这两位都是上次文化祭的时候，和白水秋一起装扮成巫女跳神乐舞的“战友”，并且桥本千奈还是弓道部的成员，虽然平时参加社团晨练的次数不多，但也算是一年B班女生中为数不多的运动健将了，自然不能错过这种场合。
    然后，班级内又商量着拟定了一份参加各项运动的名单。
    等到放学后，除了少数在外面打工，或者着急回家的学生匆匆离开了学校，剩下的学员就浩浩汤汤地来到了学校操场。
    这时候，操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了。
    来自三个年级的数百名学生，都在这里准备十多天后的体育祭。
    白水秋绕着操场跑了两圈，又在操场一角尝试了几次跳远——当然，是悠着力气的那种，估摸着时间差不多过去大半个钟头了，就和桥本千奈等人打了个招呼，然后与神代惠子一起离开了校园。
    “话说，秋酱，你有没有觉得这次体育祭的比赛项目，好像还都蛮有意思的哎。”
    往天目山回去的路上，神代惠子看着手机上由学生会发布出来的体育祭公告，兴致勃勃地说道。
    “惠子你是指……‘吃糖障碍跑’？”

第716章
    “对啊，秋酱你不觉得很好玩吗？”
    说话间，神代惠子把手机递了过来。
    白水秋低头瞥了一眼。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的，赫然是成田高中体育祭的宣传页——这种东西之前文化祭的时候也有过，都是由学生会的人制作的，说白了就是宣传海报。在一堆文字性的描述后面，还贴了很多往年的体育祭比赛照片，其中就有那么几张，是关于惠子刚才提到的“吃糖障碍跑”的。
    从照片上看起来……的确很有意思。
    但前提是，自己是站在旁观者视角的观众，而不是参赛选手。假如将照片上的人换成自己的话，那就……
    “好玩是好玩啦，但是也有点太尴尬了吧。”
    白水秋说道。
    “尴尬？”
    神代惠子先是怔了一下，然后歪着头想了想，吞吞吐吐地说道：“好像是有那么一点……不过如果真正参与进去的话，应该也不会在意那么多了。毕竟像这样能够和大家一起疯玩的场合，整个中学阶段也没几次，等长大以后再回想起来，应该还是一份非常美好的记忆吧。”
    “……”
    这一次，白水秋没有应声，只是扭头往神代惠子那边看了一眼。在捕捉到了女孩脸上那抹略显勉强的笑意时，心里悄然一动。
    惠子的这番话，恐怕并不单单是在说“体育祭”。
    而是在说自己——
    因为身体素质的缘故，神代惠子从小就与这种有着强烈对抗性的体育活动绝缘。
    尤其是在遭遇了八年前的那次刺杀事件以后，这个女孩的身体状况更是每况愈下，整整两年的时间，几乎每天都是在和各种药物还有医学仪器一起度过的，连学校去的都少。虽然名义上是在中央区的樱木私立高中就读，但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家里，在家庭教师的辅导以及自学下完成学业。
    ——严格来说，白水秋都怀疑惠子可能是在转学到成田高中以后，才终于体验到了和同龄人相似的学院生活的。
    可无论是上个学期办的热火朝天的“文化祭”，还是各种体育社团的训练活动，神代惠子依然只能当一个背景板，甚至和当时那些来自外班和校园的观众，也没什么两样。
    在这种情况下……
    这个女孩恐怕不是真觉得这些体育项目好玩，而是在羡慕那些体质健康的学生，可以在运动场上随心所欲地挥洒汗水，而即便这么一件简简单单的事情，都是神代惠子所不曾体验过的。
    “以后……会有机会的。”
    白水秋抬起左手，轻轻放在神代惠子的右手手背上，柔声说道：“我会想办法，帮你治好心脏的问题，到时候，你就可以像其他人一样亲自去参加那些活动了。”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保证。”
    白水秋微笑着说道。
    说这话的时候，她心里其实也有点没底。
    她手里掌握的手段，能够缓解和压制神代惠子病情的已经有几样了，比如从清水寺得到的白丁花茶，还有幼年白水秋曾经使用过的注入灵力来舒缓心跳的方法，都很有效。但是效果也仅限于“缓解”，却无法将病情根治。至于自家神社的两位实力强大的式神，鹫峰紫苑和雨女……
    这两位在杀人灭口方面非常擅长，可以在半分钟内将一个人类从身体到灵魂彻底抹杀，但是对于治病救人这种事情，就力有不逮了。
    想要真正治好惠子的病，大概也只有等待“雨师神”亲自降临才行了。
    但是这一位现在的状况如何、还会不会再次回到现世，都是个未知数。如果等到几十年后才现身，那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当然了……
    对于神代惠子来说，这份保证的真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句话是从白水秋口中说出来的。
    在听到白水秋用郑重的语气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女孩微微勾起嘴角，脸上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容：“是吗……那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哦。”
    “……我也是。”
    ……
    接下来的几天，一切如常。
    在成田高中的校园内，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各个体育社团的活动渐渐中止，而操场上则是出现了越来越多，对体育祭的项目进行训练的学生。白水秋也在每天放学后，到操场上是训练个四十分钟左右，然后才在班级内其他同学的目送下离开。前往罗盘探测到的“阴气浓郁点”处理灵异事件。
    总体上的生活节奏，倒是和之前差不太多。
    区别无非就是把原本在弓道场内进行的弓术训练，换成了操场的短跑和跳高的训练，同时回家后又多了一项肝御守的任务。
    不过……
    后者是可以用捷径来做的。
    经过这十多天的修复，傀儡娃娃先前被百足的酸液腐蚀出来的那些“伤势”，已经痊愈如初，所以白水秋在尝试了一下后，就把制作御守的任务交给了傀儡娃娃，反正傀儡娃娃也是由她本体的意识操控的，做这种简单重复性的动作，可以很容易地胜任，并且这具身体内同样有着一定的灵力完全能够保证御守的质量。
    而白水秋的本体，则是带着风狸等式神外出除灵。
    有时候也会调换一下，让本体留在家里偷个懒，换成傀儡娃娃外出。
    这样一来，行动的效率立刻提高了一倍，而白水秋也感觉自己好像比之前还要轻松了许多。
    当然了，在一心二用的情况下，白水秋需要消耗的精力也是成倍增加的，但是因为身为穿越者，精神力量比常人更加强大的缘故，所以白水秋已经适应了这种状态。
    最多晚上早点上床，好好睡上一觉，到第二天天一亮就重新恢复精神饱满了。
    就这样，一直到了周三这天。
    白水秋终于把第一批200枚御守全部完成了。
    在她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藤原七海以后，当天晚上太阳刚刚落山的时候，西平小次郎就带人往天目神社来了一趟。
    “又见面了，白水小姐。”
    因为这时候山上已经没什么客人了，在西平小次郎等人来到神社门口的时候，身形显得格外显眼。在得知后者到来的消息的同时，白水秋就已经从内室走出来，来到了门口，向西平小次郎等人回了一个招呼。
    不过比起这位特勤组组长，白水秋的注意力更多是放在了这家伙背后那几个人身上。
    这几个也都是穿着黑色制服的特勤组成员，两人一组抬着几个箱子，看起来沉甸甸的样子。
    对于这些箱子的来源，西平小次郎的解释很清晰：
    “这里面，是藤原秘书帮白水小姐您挑选好的书籍，还请过目。”
    因为对方还扛着箱子站在门口，所以白水秋只是草草看了一眼，就抬手邀请几位特勤组成员进入庭院，然后一路将他们带到拜殿后方的宝物殿内，将几口箱子放下。而后由一路跟过来的日向飞鸟和加奈子动手，把里面的书册一一取出，放在宝物殿内的书架上面。
    “看来回头还要再定做几副书架……”
    白水秋看着面前几幅已经老旧不堪的书架，心里暗暗嘀咕道。
    有必要的话，甚至可以直接在神社后方的空地上，再重新修建一座宝物殿。
    因为这间房屋，已经有些年头了。
    上一次翻修，可能还要追溯到白水和人的少年时期，也就是三四十年前。当时的天目神社经济状况并不宽裕，修建宝物殿时使用的木料也只是一般材质，过了这么多年，早就陈旧不堪，已经有点摇摇欲的迹象。所以还不如直接推倒重建，来的干脆一点。
    以神社现在的财力，也能用得起优质一些的木材了，再请几个水平高一点的匠工，往后十几年可能都不需要修修补补了……
    在飞鸟和加奈子忙碌着的同时。
    白水秋也回到了外面的庭院，先是把这几天肝出来的那一叠御守交给了西平小次郎，细细交待了几句，然后目光落在了西平背后的两个人身上。
    “不好意思，刚才没有注意到……不知道这两位是？”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白水秋也悄悄观察了一下。
    一男一女。
    男人看起来约摸二十三四岁的样子，相貌还算英武，但气质有些严肃，像是不苟言笑的性格。
    而女生的面相看起来则是稍微小一点，估计在十八岁左右，和朝仓麻美年龄相仿。
    这两人身上的穿着，和西平小次郎等人那种和警服差不多的深黑色制服不一样，反而有点近似于狩衣。更重要的是，白水秋从这两个年轻人身上，感觉到了和自己相似的灵力气息，而且强弱还不弱，大概是……
    和相川兄弟相近的那种程度？
    可能要稍微强一点，但肯定没有达到朝仓麻美那个水准就是了。
    这时候，西平小次郎也开口介绍了一句：
    “哦，刚才忘记介绍了，这两位是来自安房神社的对策组成员，白水小姐您之前可能没有见过……”
    “……安房神社？”
    这个名字，白水秋也是听过的。
    这家神社也算是千叶县内一间颇有名望的大神社了，社格很高，就是地理位置偏了点，位于整个千叶县最南部的馆山市。如果再往南一点的话，就直接到太平洋了，往左是东京湾。除了馆山市附近的本地人，很少会有外地的信徒前去那边祈福。
    大概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后者很少出现在县北这边，而是一直在千叶县南部的几个城市活动。
    顺带一提，铃木珠希所在的玉前神社其实也在县南。
    但是玉前神社更接近千叶县的“中南部”，所以更多的活跃于茂原市、八街市这几个位于整个千叶中部的区域，偶尔在人手不足的时候，也会往佐仓市一带支援一下。
    另一边，西平小次郎也解释了几句：
    “石田先生和石田小姐之前一直在君津市一带活动，来到县北的次数不多，前段时间的盂兰盆节前后，因为灯笼山事件的爆发导致对策组内人手不足，所以才将他们紧急抽调了过来，白水小姐您可能还有点印象……”
    “君津市吗……”
    白水秋确实有点印象。
    她之前从系统那里接到的【击杀从灯笼山逃蹿出来的邪物】任务，只完成了4/5，唯一一个被抢走的人头，就是由君津市抽调过来的两位对策组成员拿走的。看样子……就是这两位了？
    “初次见面，我是安房神社的石田空。
    旁边这位是我的搭档和妹妹石田真依，和我一样都来自馆山市的石田家，久仰白水小姐的盛名，还请多多指教。”
    名叫石田空的，是那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子。
    另外一个女孩子则是石田真依，也在听到前者说起自己的名字时，微笑着向白水秋点头致意了一下。
    “石田……是安房神社的社家吗？”
    白水秋心里一个闪念掠过，暗暗嘀咕了几句，脸上却是露出了一副礼貌性的和煦笑容：
    “原来是石田前辈……
    ‘盛名’什么的，实在不敢当，只不过是碰巧多处理了几起灵异事件罢了。事先不知道两位前辈要来神社，有失远迎，若是不介意的话，还请随我入室略饮几杯茶水。”
    “白水小姐客气了。其实我们也只是碰巧和西平先生顺道，贸然前来打扰，该说抱歉的是我们才对。”
    谦让了几句后，西平小次郎就找了个借口先行告辞。
    然后白水秋转身在前面带路，石田兄妹跟了上来。
    寒暄的过程乏善可陈。
    毕竟白水秋和石田兄妹也不熟，只有一个“同事”的关系，而且还是第一次见面，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石田空似乎也是个不善言谈的性子，干巴巴地说了几句场面话以后，就沉默了下来，由石田真依代替他继续交流。
    一番尬聊后，白水秋轻咳了一声，选择步入正题：
    “所以……不知道两位前辈这次前来，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这个嘛……”
    石田兄妹互相看了一眼，换做石田空轻咳了一声，瓮声道。
    “早就听说，成田市这边出现了一位灵力非常强大的巫女，在短短几个月内，就解决了包括画皮、犬神在内的众多邪祟，还以一己之力剿灭了大江山鬼族的余孽，让京都的土御门家都敬让三分。
    虽然我们安房神社之前一直都在县南活动，却也听说了一些白水小姐所做的事迹，如果不介意的话……
    希望能向您请教一二。”
    “嗯？”
    白水秋眉头微蹙。
    没等她做出回应，石田空就从怀里掏出几张符箓，连同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放在了会客厅的茶几上。
    “此符名为【艮山符】，是我安房神社的秘传符箓之一，也算是这次讨教的一份彩头。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将它的绘制方法交给白水小姐您，以示诚意。”
    “……”
    被要求“请教”这种事情，白水秋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之前的朝仓麻美，还有京都的土御门家，都曾经提出过这种要求。
    客观上来说，像朝仓麻美这样的修行者，在当世的年轻一辈中已经算是出类拔萃的翘楚，平时难得能遇到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见猎心喜是很正常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白水秋一样，有大量的怨灵邪祟以及式神充当陪练的。但是像石田空这样先掏出礼物表示诚意的，倒还真是第一次。
    看来，也不是每个传承悠久的世家，都像土御门那样令人讨厌的。
    “不知道石田前辈所谓的‘请教’，具体是指什么？”
    白水秋的视线在那本小册子上一触即收，随即看向了对面的石田空，试探着问道。
    “有两件事情，第一是关于‘里世界’和九菊一派，我们之前接触的不多，有些情报想要再跟白水小姐您确认一下。
    第二，就是有些术法方面的东西，也想和您探讨一下。”
    接下来，石田空就开始问起了青冈站那处“里世界”的事情。
    白莲宗和九菊一派的活动踪迹，一直都是东京都附近盘旋，茨城县、埼玉县、千叶县都有他们的足迹，但还没有涉及到千叶最南部的馆山市。石田兄妹之前有在藤原七海那里翻阅过一些卷宗，但是对九菊一派及灯笼山的情况还是一知半解，这次就向白水秋，一股脑地问了出来。
    白水秋挑出自己知道的那些，一一做出回答。
    等到情报方面交流完毕，石田空再次提出了法术切磋的请求。
    “……好吧。”
    “这里东西太多，容易磕磕碰碰，还请跟我来。”
    白水秋再次起身，带着石田兄妹离开了会客厅，准备去往后山。
    神代惠子和加奈子原本都坐在客厅里翻着书，小声讨论着书上记载的内容，这时候注意到了从会客厅内走出来的白水秋三人，在得知他们的意图后，也饶有兴趣地跟了上来。
    而在一行四五人穿过树丛，往后山小溪边走去的时候，桃树妖也同样化出了人形，从树林间跟了上来。
    另外，老妖怪和雨女的气息也隐约可见……
    “话说……白水小姐您这座山上，好像有点热闹啊……”
    石田空往周围看了一圈，开口说道。

第717章
    作为安房神社的神官，石田空的灵觉能力还是相当不错的。
    至少比铃木珠希和加奈子要出色得多。
    所以，他不仅能够清楚地看到穿行于树林间的桃树妖，还能看到趴在白水秋肩头的风狸，以及……从山林深处散发出来的另外一股令人心惊的气息。
    ——准确的说其实是两股。
    但其中一股是属于雨女的。
    这位绿衣女人从白水七咲时期就一直跟随着那位初代巫女身边，七咲辞世后，又在天目山上待了两百多年，身上的气息早就和天目山本身的气息融为一体。只要有心隐藏自己，哪怕白水秋都很难捕捉她的确切位置，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何况，还有着老妖怪的气息作为掩护……
    至于石田空，这家伙虽然是第一次感觉到鹫峰紫苑的气息，并且也没见到真人，但并不妨碍他联想到最近这段时间声名大噪的式神“青鹭火”。
    “如果是那位青鹭火的话……拥有这么强大的气息也就理所应当了。”
    难怪能在一夜之间，就诛灭掉了让京都修行界头疼数百年的大江山鬼族余孽，连土御门家那样的千年世家，都忍不住想要巧取豪夺……
    相比于石田兄妹浮动的心绪，白水秋的表情倒是波澜不惊。
    “也谈不上多热闹，只不过是运气好收服到了几位式神罢了，和两位石田前辈所属的安房神社，是根本无法相提并论的。”
    老妖怪、桃树妖、风狸的存在早就不是秘密，所以白水秋也不打算刻意隐瞒。
    至于雨女和红雾这两个式神，知道的人不多，她是打算藏起来当作底牌使用的。刚才带着石田兄妹往后山来的时候，白水秋就故意没有把红雾化作的那颗珠子带上，这时候自然也不会主动说破了。
    “几只式神……”
    石田兄妹面面相觑。
    作为妹妹的石田真依抿了抿嘴唇，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道：“除了京都的那几个老牌世家以外，现在东瀛各地的神社，大部分都已经看不到活着的式神了。不是随着时间沉睡或者陨落，就是在逐渐与各个社家的后裔中断了契约关系……
    像白水妹妹你这样，一个人就拥有着复数个式神的情况，恐怕也只有在土御门家那样的豪族中能够看到了，实在是太让人羡慕了。”
    “是吗？”
    白水秋眨了眨眼，又走了几步后，才忽然回头问道：“石田姐姐说的情况我也知道，但……
    既然之前的式神已经中断了契约，那为什么你们不重新找他们，或者是和其他的妖怪签署契约呢？”
    这个问题，其实是白水秋一直想问的。
    现代社会的妖怪、灵体，的确没有古代那么多见了。
    但是只要预期不是太高，像水虎、河童这样的中低级妖怪，应该还是能遇到一些的，虽然成长上限低了一点，但收服过来当个打手什么的，应该也不是很困难吧？可为什么除了朝仓和土御门这两家，还有九菊一派以外，剩下的铃木、北条等等家族的修行者，却从来没有使用式神战斗过？
    要解释这一点的话，只有一种可能——
    难道，【契约术】并不是所有神社的标配？
    白水秋本来还以为，只有自家神社在历史变迁中丢掉了这份传承呢……
    “的确是这样的。”
    石田真依点了点头：“和妖怪签署契约的法术，本身就是一种很高级的法术，通常只有在大神社内才有流传，而且能够熟练掌握它的人，也只是极少数，需要看天资，大部分修行者的实力是不足以收服式神的。
    自从平安时代结束以后，人类修行界就一直在日渐衰落，很多术法传承也在长久的岁月更迭中不断散落，甚至是彻底失传，再说了……适合收服为式神的妖怪，在所有妖怪中占据的比例很少，并不是那么容易遇到的。”
    像水虎之流的妖怪，的确也能被收服为式神不错。
    但这类妖怪通常野性难驯，并且凶戾之气极重。
    倘若是安倍晴明那样不世出的大阴阳师，自然可以无视掉这些戾气的存在，甚至随手抹去，但是在现代，一般的修行者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就算短时间内能够镇压，一旦遭遇强敌受到重挫，就难保这些式神不会失去控制，进而对自身造成反噬。
    这种反噬对契约双方都有影响。
    而且因为这种情况往往都是在对敌时出现，一旦发生，契约主人基本上是必死无疑的，反倒是妖怪的生命力更加强悍，有可能逃得性命。或者是被对方趁机捡个漏。
    “明白了……”
    白水秋了然地点了点头。
    这么说来，如果不是恰好有老妖怪在，那么像红雾这种从“里世界”收服的式神，也将会是一颗随时都可能反噬主人的定时炸弹。
    几分钟后。
    一行人来到了小溪边的空地上。
    白水秋率先停下了脚步。
    然后，在一众明里暗里的视线关注下，白水秋就和石田空进行了一场“友好”的切磋。
    作为安房神社的神官，石田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这家伙似乎格外擅长土系的法术，无论是张开坚硬的土层防御，还是形成尖锐的地刺进攻，都有着相当不俗的威力和效果。而之前被他拿出来，当作彩头的【艮山符】，实际上也是一种土系的符法，作用是凭空生出一团沉重的土层，对敌人的行动进行钳制。
    更进一步，还可以通过符箓为引，牵引着周围的土层将对手困住，直至挤压成肉饼。
    这也是土系法术的一大特点——
    和火焰、雷电这些要么纯粹用灵力形成，要么需要特定天气环境配合的法术相比，土法最大的优势就是可以就地取材。尤其是在东瀛这样多山的国家，只要周围不全部都是被封死了的水泥路，那么土系法术的威力就可以发挥到100％。
    而且，石田空的战斗智商居然也不低。
    除了最开始动手试探的时候，稍微礼让了一下，到后面，很快就展露出了自己的锋芒。
    咻咻咻——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内，小溪边的地形已然发生了剧烈变化。
    一根根十米长的地刺，在这片空间内林立而起，有的是从地面下直探而出，有的是被石田空抬手抓起来向前挥出，好似一把把沉重而又尖锐的长枪，枪头闪烁着锋利的冷光。
    面对这种情况，白水秋也开始感觉有点吃力。
    要不是她这几个月来一直辛勤修炼呼吸法，身体变得异常轻盈，可能一早就被这些地刺擦伤了。
    考虑到最开始说的是“法术”方面的切磋，所以她也不好让风狸帮忙。
    只能先祭出了两道鸣雷玉，试图将迎面而来的岩层打碎。
    然后又动用驭水诀，牵引着周围空气中的水汽聚拢过来，在自己周围形成了一圈汹涌的水幕，慢慢将石田空包围起来。
    ——之所以没有用火铃符，是因为在布下了“阳炎灭邪阵”后，白水秋手头的火铃符已经消耗大半，没必要在这次切磋上再浪费一批。而雩之珠内流淌出来的水流，用完以后还可以回收，能给她节省一点肝符箓的时间……
    天目山上到处都是泥土和岩石，对擅长土法的石田空来说，是得天独厚的战斗环境。
    但旁边这条潺潺流淌的小溪，也同样是白水秋的地利。
    随着越来越多的水流汹涌而出，卷起数米高的巨浪，石田真依、神代惠子等人纷纷向远处退开，溪水边的这片空地也在战斗中变得泥泞不堪，俨然有点像是沼泽的模样了。
    五行上说，土克水。
    但是在法术对拼上，这种克制作用表现的并不明显。
    而且，无论是白水秋的驭水诀，还是石田空的土法，本质上其实有些相通之处，都是防守大于进攻的法术。并且最擅长的就是打消耗战。但是因为现在是在切磋，两人也不可能照着几个小时打下去，所以在战斗焦灼了片刻后，就不约而同地加大了灵力输出。
    以水柱和地刺的形式，频频向对方发动了进攻。
    在两人的灵力气息不断攀升之下，天空中开始出现了一团团黑压压的云朵，风声渐渐凌冽，依稀有点山雨欲来的味道。
    神代惠子等人纷纷往周围退让的更远了一些。
    就连鹫峰紫苑也悄然出现在了小溪附近的一棵大树上方，将周身的妖力鼓荡开来，形成了一层无形的妖力隔膜，横亘在白水秋两人，以及神代惠子等人中间，将战斗的冲击局限在内一小片范围内，和周围隔绝开来。
    这种事情，其实由雨女出手更方便一些。
    但是因为有外人在场，雨女不便露面，所以只能由老妖怪代劳了。
    也就是现在天目神社已经停止了营业，山上只有白水秋等人在，要不然这么大的动静，早就引起游客们的注意了……
    终于……
    在一次碰撞中，石田空挡在面前的岩盾被水流冲破。
    紧接着，这股水流就在白水秋的操控下，从岩盾的空隙间轰了过去，将石田空整个人淋成了落汤鸡。而后又化作了无数细小的水蛇，沿着石田空的四肢攀爬而上，在短短几个呼吸间，就已经将这家伙整个儿禁锢了起来。
    ——这一招，还是和雨女学的。
    在做到这一步以后，白水秋停顿了一下，然后开口说道：“到此为止吧，石田前辈。”
    “石田前辈的实力果然很强，难怪能击杀从灯笼山逃离出来的邪物，如果不是借助这条小溪，我可能并不是你的对手。”
    这句话当然是谦虚。
    因为白水秋的雩之珠，还根本没有在这场战斗中使用，还有祈雨咒，若是将这两种手段也都使用出来，恐怕石田空的岩盾根本抵挡不了几下。但同时，天目山后山的这一整片树林，多半也要化作一片泽国了。
    “不，白水小姐太谦虚了，看来之前的那些传言，果然并非虚言。”
    石田空在默默复盘了片刻后，很干脆的低头认了输。
    “讨教”进行到这里，算是告一段落。
    白水秋解开术式，任由水流的力道松懈下来，然后使用驭水诀，把地面上的水流重新收回到了旁边的小溪中，而石田空也用自己的土法，把四周的地面重新修葺平整。
    当然了……
    在已经浸泡成那种样子的情况下，想要在短时间内完全恢复原样是不太可能的，能做的也只能尽量将地面弄得平坦一些，不至于走路的时候磕磕绊绊就好了。
    反正这条小溪除了白水秋日常晨练会过来以外，也没有什么人走动。
    当下，一行人又原路返回神社。
    石田空很爽快地把那几张【艮山符】，连同记录着艮山符绘制方法的小册子，交给了白水秋。
    作为回礼，白水秋也将自己从系统那里学来的【轻身符】，取了一叠出来，回赠给了石田空，算是有来有往。有这份人情在，以后若是再想请后者帮忙什么的，也比较容易开口。
    之后，双方又交换了一下联系方式，石田兄妹就告辞离开。
    白水秋则是回到房内。
    先去浴室冲了个澡，把刚才战斗时留下的灰尘全部清洗干净，又换了身衣服以后，才回到卧室研究一下【艮山符】。
    说起来……
    白水秋现在掌握的符箓和术法种类也不算少了。
    火有火铃符，水有驭水诀，雷有五雷咒，再加上风有风狸的空气炮，和桃树妖的藤条，还有刚刚入手的【艮山符】……真的可以说各种类型的法术都会一点点。虽然这些手段，不一定全都有用，但是多学点东西，触类旁通，总归不是坏事。
    把石田空留下的那本小册子大概翻看了一遍后，又看了看那几张成品符箓的图案纹路以后，白水秋就试着临摹了一张【艮山符】。
    这种符箓的绘制方法不算太复杂。
    甚至比白水秋之前从系统中得到的生金符还要稍微简单一点。
    所以，她只用了一次，就绘制出了一张蕴含着灵力的【艮山符】。
    在把狼毫笔和朱砂放下以后，白水秋就将自己刚刚绘制出来的艮山符拿在手中，默念了一句咒语，视线过处，就看到符箓化作一团赭黄色的土层，覆在白水秋手臂上方。然后随着她心念一动，又化成了一面四四方方的盾牌形状，竖立在书桌上。
    土盾目测有半米多高，厚度一厘米左右，分量大约二十斤左右。
    可能是因为符箓中蕴含的力量不太够，但用来当作一次性的试验品，还是够用了……
    “风狸，用风刃劈一下试试。”
    “先等等……”
    眼看着风狸已经鼓起妖力，就要将风刃飚射出来，白水秋又依稀想起了点什么，开口轻喊了一句。
    然后先把自己的作业本塞到抽屉里，然后将土盾搬到了窗台上，又把窗户也打开：
    “现在可以了。”
    ——她不可想让自己的作业被风狸劈成碎纸的事情，再重演一次。
    得到白水秋的授意以后，风狸才将身上的毛发支棱起来，体内的妖力酝酿了一下，就从脊背上飚出了一道有如镰刀大小的狭长风刃，瞬间破开了两侧的空气，发出一声尖锐的轻响。
    咻！！
    风刃过处，土盾被从中间毫无阻碍地劈成了两半。
    “唔，看来强度还不太够……”
    白水秋沉吟了一下，又操控着土层内的灵力，将土盾压缩了两下，变成了一块脑袋大小的厚砖头，然后再让风狸试了一次。这一次，风刃仍然将土砖劈成了两半，但是穿过土砖后的风刃，个头有了明显的缩水。
    之后，白水秋又让风狸继续劈斩了几次，承受三次风刃劈斩后，土层内蕴含的灵力就全部耗尽，然后化成了一片松散的尘土洒落一地。
    “唔……倒是和青怨风铃的土系结界有点像。”
    白水秋回想起了被鹫峰紫苑那位“木匠朋友”改造过的青怨风铃。
    想来镶嵌在青怨风铃内的结界，也是一种土法。甚至茨木童子之前在落雷山谷内使用过的“罗生门”，很可能也是土法，只不过因为后者的妖力尤其强大，所以形成的岩盾达到了三四十米高，才变成了巍峨壮观的罗生门。
    从纯理论的角度来说，只要施术者的灵力足够强大，是可以凭空制造出“罗生门”那种级别的岩盾的。
    而且若是将“罗生门”换做同等重量的岩土枪，那么恐怕一枪刺出，就能直接将半条街道摧毁……但是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修行者，恐怕并不是很多，大概也只有青史留名的那几位了。
    “话说……”
    【艮山符】可以牵引周围地面上的岩土，那么“里世界”内的那些土层，可以被牵引吗？
    早在第一次进入“里世界”的时候，白水秋就发现了，那个地方的空气非常干燥，根本不存在下雨这一说，似乎也没有任何水源。所以她的“祈雨咒”和“五雷咒”到了那个地方，恐怕完全没有用武之地。在没有自然界中的水汽能够利用的情况下，只凭体内的灵力，恐怕连生成一片积雨云都很困难。
    至于使用雩之珠内的水源御敌，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但……
    “里世界”也是有“土壤”和“岩石”的存在的。
    虽然不知道这些岩石土层，和现实世界的有什么区别，但如果能通过【艮山符】对其加以利用的话，以后再往那边去的时候，就能够多一些傍身的底气了。
    “改天处理‘阴域’的时候，再用这种符箓来试验一下吧……”
    在白水秋对【艮山符】进行着各种尝试的时候，鹫峰紫苑和雨女的身影也先后出现在了房间内。
    “这东西，就是安房神社的【艮山符】吗？”
    鹫峰紫苑从桌子上取了一张石田空留下的符箓，拿在手里看了看，又细细感知了一下，摩挲着下巴道：“看起来倒是有点意思……若是有大量的这种符箓放在灯笼山上，应该能对黑泥起到一点作用吧。”
    “嗯？”
    白水秋有点疑惑地眨了眨眼：“您的意思是……艮山符，对黑泥也有效果？”
    这种符箓的确可以牵引周围的岩土不错，但“黑泥”应该不算在作用范围内吧？
    “当然不是。”
    “我的意思是，灯笼山上也有大量泥土和岩石，而这些东西并不能被黑泥所操控，如果将黑潭附近的所有岩层全部集中起来，将那口黑潭封上，应该也能起到镇压黑泥的作用……
    不过想要做到这种程度，必须有大量的【艮山符】为引，而且黑泥那东西也不会老老实实地任由我们将黑潭封上，所以可行性不太高。如果身边有擅长土系的大妖怪作为式神，就另当别论了。”
    “也是……”
    白水秋脑补了一下鹫峰紫苑所说的场面。
    像石田空这种修行者，已经算是在土法方面造诣很深的了，但是也只能影响到周围百十平米的地面，而且也只是操控一部分岩层形成地刺。
    如果是像老妖怪所说的那样，把灯笼山山顶的那口黑潭整个儿封上的话……
    这可就比制造出一面“罗生门”要困难到了。
    恐怕已经有点接近于古代神话中的移山倒海的性质。
    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修行者，纵观东瀛乃至华夏数千年的历史，估计也没有几个。
    哪怕是在妖怪中……
    “据我所知，在高级妖怪中，大概也只有土蜘蛛能够做到这种程度了。”
    鹫峰紫苑耸了耸肩：“不过那东西早在近千年前就已经销声匿迹，据说是被京都的修行者干掉了。地震鲶可能也算一个，但它的力量更多是催动岩层摩擦从而制造地震，并不擅长这种精细的操控。否则也不会和当年的白水纱奈一起，殒命在灯笼山上了……”
    “……”
    白水秋是见过地震鲶的尸体的。
    就是灯笼山山顶的黑潭旁边，那块无比巨大的骸骨。
    看来，想要对付黑泥，还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需要更多更充分的准备。
    但随着自己手中的底牌数量增多，白水秋心里的底气也总算有了一些，若是某一天不得不对上那东西的话，应该还是有几分机会取胜的，只是不知道需要付出多少代价罢了……

第718章
    接下来的几天，白水秋又回归到了之前的生活节奏，每天早上和中午用罗盘探测一下成田市内的情况，晚上放学后挑选一处新出现的“阴气浓郁点”，然后赶过去加以退治。
    此外每隔个一两天，就驱车绕着灯笼山周边走上一趟，把八千代市等处的情况用罗盘探查出来后，汇总起来发给藤原七海，由后者整征调朝仓麻美等人前去解决。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然而，所有人都清楚，这种平静只不过是暂时性的。
    不管是出现次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频繁的“阴气浓郁点”以及各类邪物，还是茨城县那边异乎寻常的平静，都仿佛预示着一股暗流在大多数人看不到的地方悄然涌动，白水秋和朝仓麻美等人现在所做的事情，只是治标，而只要灯笼山的隐患尚未解除，那么这股涌动的暗流就始终不曾停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发出来。
    到那时候……
    恐怕就不会是现在这样的小打小闹，而是一场席卷整个千叶县、乃至关东地区的暴风骤雨了。
    对此，白水秋有一点小担心。
    可担心也没用。
    天塌下来，有朝仓姐妹这对高个子在前面挡着。
    而她能做的事情，也只是尽可能地提高自己的做事效率，努力淬炼自身的灵力和术法修为。
    在磨合了几天以后，白水秋就把绘制符箓、制作御守、还有写作业这些琐碎的事情，全部扔给了傀儡娃娃，而本体则是在老妖怪和雨女的陪同下，不断进行着各种术法练习。练习的地点是距离天目山十几里远的一处山坳，也就是白水秋先前挑选出来，用来修炼五雷咒的那块地方。
    毕竟，术法练习不比体术，造成的动静有点大。
    在自家的天目山上进行修炼，总觉得有点放不开手脚，生怕会把山上的地形弄得乱七八糟，事后不管是修整场地，还是对那些发现了异状的客人解释，都是一桩麻烦的事情。
    反而是在山坳内，没有树林灌木和飞禽走兽，附近方圆几里内也看不到人烟。
    因而所有手段都可以肆无忌惮的使用出来，不需要有什么顾虑。
    如果真有什么东西摸到了这边的话，以雨女的感知能力，也必然会被第一时间发现。
    于是，从白水秋进行术法练习开始，这片山坳上空就时不时地出现电闪雷鸣的景象，每次都在大约一个多小时以后，才渐渐恢复平静。偶尔有那么几个人远远看到，一时间视为自然奇观。
    随着时间的推移，九月将尽。
    十月一终于姗姗到来。
    市区内果然渐渐出现了一些华夏游客的面孔，有些商场上面也打出了“国庆快乐”的中文宣传牌。
    周末，白水秋和神代惠子一起出门购置换季的衣物时，就遇到了那么几位尝试和她搭讪的游人。而当白水秋用自己“自学”的中文，流利地与这些华夏游客对话的时候，后者就纷纷流露出惊讶的神情，转而想要和她合影。
    对于这些来自“故乡人”，白水秋表现的很有耐心。
    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大部分都会应允下来。
    而神代惠子同样有点惊讶。
    上次白水秋去往京都，在“祗园祭”上遇到孙启月一家的时候，惠子还在成田，并没有看到她说中文的画面。这一次才算是真正听到了，在最初的错愕过后，就恢复了平静：“原来秋酱也会说中文啊，发音听起来很好听呢。”
    “也？”
    白水秋注意到了这个关键字。
    她是知道，神代惠子对汉学有研究的，准确的说在东瀛的上流人士里面，就没有几个不曾研究过华夏文化的，但是能看懂汉字，和会说中文，是两个概念。
    就像很多华夏学生看得懂英文试卷，却无法和老外顺畅交流一样。难道神代惠子也会说……
    “我的话，只会说一点点。”
    神代惠子抿唇笑了笑：“爷爷和爸爸都对汉学很感兴趣，曾经收藏过不少华夏的古籍，而且因为爸爸有时候要和华夏的客户谈生意，所以聘请过几位中文翻译，我曾经向他们学过一点儿中文。
    不过主要是听，而不是说。刚才秋酱你和那几个华夏游客的对话是什么意思，我大概都能听懂，但开口加入你们的话题就有点吃力了。”
    “是吗？”
    白水秋也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老实说，她其实对这个世界的华夏很好奇。
    可以肯定，这个华夏和她前世所熟悉的那个不太一样。
    ——既然东瀛的百鬼夜行、“黄泉之门”等等传说，都是真实存在的，那么有着更加悠久的历史，作为整个儒学文化圈的发源地的华夏，没有理由会不存在类似的东西。在此前提下，华夏的一些名胜古迹可能也会因此发生一些变化。
    或许有些白水秋印象中的古迹，在这里并不存在，也或许她前世曾经听说过的区域，在这边的华夏已经被抹平了。
    但无所谓，等以后有机会的时候，还是可以过去看一看的……
    这个念头在白水秋心里飘浮了一下，就全盘告破。
    和华夏游客的相遇，只是一个小插曲。
    很快，成田高中的“体育祭”，就在学生们的期待中掀开了序幕。
    周四这天。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体育祭”的开幕式，在学校操场上正式举行。
    这种仪式上，领导讲话的环节肯定是少不了的，这一点各个国家都一样。
    虽然可能没多少人会去认真听他们说了什么，但这一环节是不可或缺的。
    而且，也少不了有一些表演性质的环节。
    等理事长和校长依次致辞，说了一段场面话以后，就看到几队由二三年级的学生组成的啦啦队就依次入场，手里挥舞着彩旗之类的东西，在操场四周的扬声器播放着的热血激荡的进场音乐中，边走边跳。
    因为是十月，天气还不是很凉。
    所以很多女生都露出了白生生的大长腿，相当吸引眼球，尤其是观众中的那些男生的。
    嗯……话说回来，对于东瀛的妹子来说，露不露腿和季节的关系还真不大。
    毕竟按照东瀛人的习惯，很多女生即使到了数九寒冬也是光着腿的，甚至连肉色的打底袜都不穿。倒不是不怕冷，而是因为从小就冻习惯了，而且为了看起来更好看一点，也势必要做出一些牺牲……
    言归正传。
    作为今天的比赛项目的参赛选手，白水秋是没有机会在外面欣赏那些大白腿的。
    就在开幕式进行着的时候，她已经和其他的参赛选手一起，来到了操场旁边的更衣室里面，准备更换待会儿上场时要穿的运动服。
    说是运动服，其实就是平时上体育课的时候常穿的体育服。
    上半身是带着红色边纹的白T恤，下半身是弹性布料的蓝黑色运动短裤。
    然后每场比赛的时候，会按照抽签的顺序，把号码牌下发到每个人手中，由他人帮忙贴到背后。
    白水秋平时穿这种衣服的次数不多。
    除了上体育课的时候，不换不行以外，私下里的时间，她其实都会尽量避免穿这种衣服。
    其实体育短裤的弹性是很好的，就算在双杠上倒立过来，也不存在裤腿耷拉下来导致走光的问题，但是因为白水秋这具身体的身材很匀称，一双白生生的腿也是骨肉匀停，曲线流畅，走到哪里都会收到大量的注目礼。这才是她不想这样穿的原因。
    先前参加IH大赛的时候，穿的是弓道服，不用担心这些问题。
    而现在嘛……
    换好了衣服以后，白水秋对着镜子照了照。
    直到从更衣室内走出来的时候，她还忍不住用手轻轻拽着体育短裤的裤腿，想要尽量往下遮一点。这么走动着的时候，总觉得大腿上面凉嗖嗖的。
    “秋酱，你出来了？”
    一直守在更衣室外面的神代惠子，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白水秋，双眸当即亮了起来。
    “唔……平时很少看到秋酱你穿成这样的打扮呢，真的很好看哦。”
    说这话的时候，神代惠子还在上下打量这白水秋，尤其是在她那双白皙修长的腿上看了一眼——
    因为身高不足一米六的缘故，白水秋的腿长比不上老妖怪和栗见早苗，但是上下身的比例非常匀称，是近乎完美的黄金比例。此刻在更衣大厅内的灯光映照下，肌肤上面更是散发出一片牛奶般的莹润光泽，白的有些晃眼。
    “咕咚……”
    神代惠子看了几眼，喉咙不动声色地动了动，接着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也不单单是穿着打扮的原因啦，如果是秋酱你的话，不管穿什么衣服，都会很好看哦。”
    “……是吗？”
    神代惠子的这句话，应该算是夸奖。
    但白水秋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扯动了一下嘴角，有点不自然地笑了笑。
    “话说，惠子你不用去参加啦啦队吗？”
    “哦，我和班长他们已经商量过了，待会儿比赛正式开始的时候我再过去。你也知道我的体质不太好，如果全程参与的话，可能坚持不下来，所以只能参加一部分了。”
    白水秋和神代惠子在这边又说了几句。
    另一边。
    桥本千奈和伊藤小叶子等人也换好了衣服，从更衣室内出来了。
    她们也同样报名今天的比赛项目，桥本千奈报的短跑，伊藤小叶子报了跳高，在往白水秋和神代惠子这边走过来的时候，这两个女孩还朝着房屋一角的方向看了一眼，好像被什么吸引了一样。
    在那边，赫然有几个高年级的女生，这时候正在凳子旁边压腿下腰，做着热身动作。手臂和大腿上的肌肉线条看起来非常明显，显然都是有备而来的选手。
    “这几位……应该是田径部的学姐吧？”
    桥本千奈悄悄咽了一口唾沫，语气听起来有点紧张。
    她虽然是弓道部的成员，训练也算刻苦，但肯定是没有达到白水秋和绪方几人这种程度的，蓦然看到这些田径部出来的“专业选手”，难免有点信心不足。
    对此，白水秋和神代惠子互相看了一眼，也只能象征性地对她安慰了几句“尽力就好”的话。
    忽然间。
    白水秋视线往不远处的另一侧一瞥，注意到了一个有点眼熟的身影：
    “咦？”
    “是早苗学姐？”
    的确是栗见早苗。
    自从雨神祭结束以后，白水秋就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见到过这个女孩了，弓道部内大大小小的事务，基本上都已经被交给了绪方。这也很正常，毕竟新学期一开学，高考就已经指日可待，最后的百日冲刺阶段，自然是再怎么努力都不为过的。
    但今天，栗见早苗赫然也穿着一身运动服，出现在更衣室前，高挑的身材搭配一头干净利落的高马尾，看起来有种英姿飒爽的感觉。
    “咦，是小秋啊。”
    四目相对，栗见早苗先是怔了一下，随即就抬脚走了过来，笑眯眯地挥手向白水秋几人打了个招呼：“还有惠子同学、飞鸟同学和千奈同学，好久不见。”
    “早苗学姐（部长）。”
    白水秋和神代惠子几人也都笑着回应了几句，然后有点好奇地看着栗见早苗背后贴着的号码牌：“学姐也是来参加比赛的吗？”
    “嗯，是的。”
    栗见早苗点了点头，也将视线在白水秋和桥本千奈等人身上停留了几秒，才微微一笑：
    “我们班上的女生人数比较少，只能由我这个当班长的出面报了几项比赛，给班级争争脸面了。
    不过也只是重在参与，毕竟我们这些三年级的学生，再过两个月就要从这所高中毕业，就算拿到了名次也没有太大意义，何况我这几个月来一直在复习功课，每天的运动量已经很少，近几天也没有进行过针对性的训练，所以肯定是比不上小秋你啦。”
    “学姐客气了，其实我一直都在以学姐作为自己的榜样的。”
    这句话倒不是商业互吹。
    而是白水秋的真心话。
    四月初春的时候，她才刚刚加入弓道部，还没有现在这样的弓术造诣和身体素质，可以说是由栗见早苗引领入门。后来无论是社团活动方面，还是学习方面，栗见早苗都给她提供了大量的帮助和照顾，所以对于早苗学姐，她一直都是很钦佩的。
    而且……
    栗见早苗也的确非常优秀。
    社团方面，担任了两年多的弓道部部长，拿下了IH全国大赛季军，学习上，也是出类拔萃，虽然比不上惠子这种天才少女，但是跟白水秋比起来可就强太多了……
    “说起来，之前好像没有把“阴域”的事情告诉早苗学姐……”
    白水秋忽然想到了这一点。
    因为“里世界”的气息泄露，现在的成田市已经并不安全，新城的“阴气聚集点”可能在任何地方出现，甚至是栗见早苗家中，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隐患。
    对于那些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白水秋管不着，也管不过来，但是自己身边的朋友，她还是希望能够安然无恙的。
    “待会儿比赛结束以后，找个时间跟学姐说一下吧。”
    另外，还要把自己这段时间制作的御守和符箓，分几张给栗见早苗。
    不过现在的话，一来还有伊藤小叶子等和灵异层面毫无关系的人在场，二来白水秋已经换上了体育服，这种衣服上是没有口袋的，要拿御守和符箓，只能等比赛结束后再说了。
    这时候，操场上播放着的音乐停顿了一下。
    过了一分钟左右，再次响起的时候，已经悄然换成了另外一套音乐，其中还夹杂着会场主持人说话的声音——估摸着应该是学生会的干部，因为按照通常的惯例，“体育祭”一般都是由学生会出面主持，而学校老师坐在幕后负责指导的。
    由于相隔较远，身处在更衣室门口的白水秋等人，有点听不清楚那边的声音。
    “看来开幕式的表演已经结束了。”
    栗见早苗毕竟是三年级的学姐，这时候已经大概知道了音乐变化代表着着什么，回过头来说道：“小秋，惠子，千奈……我们也出去吧，第一场比赛应该快要开始了？”
    “嗯。”
    一行人就浩浩汤汤地出了更衣室，来到了外面的操场上。
    这一次的“体育祭”，算是全校性质的大活动了。
    操场早已经是一片人声鼎沸的画面，从操场的跑道两侧，到四周的看台，再到远处的教学楼上……
    成田高中各个年级的学员，基本上能来的都来了。
    就连已经在备战高考的三年级生，也来了不少。毕竟这次“体育祭”，很可能就是他们在学校期间所参加的最后一次大型集体活动了，哪怕单纯是为了纪念，他们也有放下课本过来看看的理由。一眼看去，到处都是一片人头攒动的景象。
    这样的场面，倒是和白水秋前世经历过的那些学校运动会相比，有点相似的味道。
    当然，观众中也不乏各个年级的老师。
    其中鹫峰紫苑的气息尤其醒目。
    在白水秋和风狸扭头往那个方向看过去的时候，这个女人还朝着她挥了挥手，做了一个微笑致意的动作。
    “……”
    白水秋有点嘀嘀咕咕的收回了视线，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眼前的赛事上。
    第一场比赛是200米短跑。
    因为参赛选手一共有30多人，不可能一次全部比完，所以需要分批进行，也就是先进性4场小组赛，每个小组的前两名，将会晋升到下一轮，等到所有的小组全部比赛完毕以后，再由筛选出来的8个人，进行第二轮决赛，确定最终的冠军。
    白水秋运气不太好，抽中了1号签，作为第一小组的成员早早出场。
    也正因为如此，她有点拿捏不住分寸。
    发令枪一响就起身冲了出去，跑出了一个23.5秒的成绩，以小组第一名的成绩出线。只是在从终点线旁边走回来的时候，那个负责计表的裁判频频看了她几眼，让白水秋摸了几下侧脸，有点嘀咕：
    “话说，我脸上应该没什么东西吧，刚才有照过镜子了来着……”
    “难道是跑的太快了？”
    这个猜测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等到发现后续的几组女生选手，始终没有人超过这个成绩，甚至就连栗见早苗，都只跑了25.8秒以后，白水秋终于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往旁边的神代惠子那边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问道：
    “话说，惠子你知道，高中女生在正常情况下，跑完200米的时间应该是多少吗？”
    “唔……”
    神代惠子迟疑了一下，有点不确定地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200米短跑的世界纪录，大概是男子19秒，女子21秒的成绩吧……如果是高中生的话，那么应该慢个5-10秒比较正常吧？”
    这个女孩虽然是个天才，但是对运动方面的了解并不多。
    这时候只能根据自己的感觉，做了个大概的估算，所以准确度有待商榷。
    这时候，站在两人背后的伊藤小叶子举了下手，小声说道：“那个，不好意思刚才听到了你们的对话……你们说的这个我大概知道一点。
    高中女生的话，在30秒左右跑完200米都是正常的，能跑进26秒以内，就可以说是运动员水平了，23秒的话……我从来没有在赛场上见到过，这是第一次，但我想，如果以这样的成绩去参加全东瀛的女子田径比赛，应该也是足够了。”
    白水秋和神代惠子听完了伊藤小叶子的讲述，礼貌地道了声谢后，面面相觑。
    所以……
    自己这是在一不小心的情况下，刷新了成田高中的女子组短跑记录？
    搞不好连男子组的记录都破了……
    毕竟从世界纪录的情况来看，男女生的平均速度差距应该在两三秒左右，对应到高中男生，就是24秒左右，比她刚才创造的这一记录还要慢一点……

第719章
    还好，刚才举行的只是一场小组赛。
    除了担任裁判的老师，还有同组的选手以外，并没有太多人注意到白水秋的异状。
    ——看台上的那些学生，自然能看出白水秋比同组的选手快出好几个身位，但是大多数人并没有估算时间的能力，所以还以为是因为同组的选手普遍比较弱，所以才显得如此不堪一击呢。
    但白水秋自家人知自家事。
    在接下来的决赛上，她刻意保留了一些力气。
    最终以25.4秒的成绩第一个跑到了终点，仅仅比第二名，也就是一个田径队的女生快了0.3秒，“险之又险”的拿到了女子组200米短跑的第一名。在破线以后，刚才那个计表的老师还有点疑惑地嘀咕了几句，用力抓着自己所剩不多的几根头发，似乎想把白水秋叫过去问问情况，但话到嘴边又顿住了。
    “不应该啊……”
    “难道刚才秒表出现故障了，把第一小组的时间统一多算了两秒钟？”
    虽然明知道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很低，但……
    和一个高中一年级的女生，跑出了专业运动员都不一定能达到的成绩相比，还是“秒表坏掉了”这个解释，更能让人接受一些。
    “……”
    白水秋自然也听到了那位老师的嘀咕声。
    但她也不好解释什么，只能装作没有听到。
    顺带一提，栗见早苗也参加了女子组的200米跑，并且拿到了第三名。
    这个女孩近期的确沉迷于复习，在训练上有所疏忽，但她本来就是个运动健将，从小修炼弓术，打出来的底子摆在那里，就算近几个月运动量不足，但依然凭借凭借着比绝大多数同龄人都要优秀的爆发力，跑出了26秒左右的成绩，也算是可喜可贺了。
    ……
    后面的几场比赛，按照事先划定好的顺序依次进行。
    有了200米短跑的经验，白水秋学聪明了。
    每一次上场之前，她都会和身边的栗见早苗等人，确认一下成田高中往年的比赛情况，然后再估摸着拿一个差不多的成绩。只要能保证自己留在第一梯队就行了，多少有个名次，也没必要每场比赛都追求第一。
    不过白水秋毕竟没有老妖怪那样精湛的演技。
    对于有心观察的人来说，她的这些小动作还是很容易被看出来的。
    毕竟……
    别人背越式跳个1.5米，就已经非常勉强，经常会把杆子碰掉下来，需要重来几次才能通过。
    但白水秋每一次都是轻轻松松，连1.65米都是一次通过，并且从垫子上走下来的时候面不红气不喘，连汗都不怎么出。
    这两种表现，怎么看都不是一个级别的，同样报名参加了跳高比赛、对这方面有着切身体会的栗见早苗和伊藤小叶子两人，更是看得真切。
    “好、好厉害啊！”
    “真是没想到，白水同学不仅弓术水平出色，就连这些运动都这么出类拔萃……实在是太让人钦佩了。”
    伊藤小叶子微微张着嘴巴，一脸惊讶地看着白水秋回到场边，视线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双腿，好像想要亲自上手摸一摸，看看那样纤细修长的双腿，究竟是怎么爆发出那样惊人的弹跳力的。
    相比起来，栗见早苗的情绪波动稍微小一点。
    一方面，这个女孩的性情本来就比较镇定，很少会大惊小怪。
    另一方面，栗见早苗也是亲眼目睹过一两次灵异事件，并且参加过“雨神祭”的祭典的，对白水秋身具灵力的事情也大概知道一点，只是不清楚灵力对身体的加持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直到这一次，才算是有了一点直观的了解。
    果然……很强。
    “话说，小秋你刚才，应该还没有用出全力吧？”
    栗见早苗犹豫了一下，忍不住开口问道。
    “嗯？”
    白水秋这时候已经回到了场地边，听到栗见早苗的询问后，下意识地抬起手臂往额头上擦拭了一下，同时一本正经地说道：“不是啊，我已经把所有力气都用出来了，才勉强做到那样的程度……
    如果杆子再稍微高一点点的话，那就肯定跳不过去了。”
    “……”
    栗见早苗看着白水秋光洁白皙的额头，嘴角略微扯动了一下：拼尽全力，所以连汗都没出？
    从白水秋现在的样子来看，就算把跳杆再抬高20厘米，恐怕都能轻轻松松地跳过去……
    但当着伊藤小叶子的面，栗见早苗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结，只是轻声感叹了两句：
    “以小秋你的身体素质，如果毕业以后选择去从事运动员的话……恐怕能取得前无古人的建树呢。现在的跳高记录，基本上都是由西方人达成，假如有几个像小秋你这样的选手，说不定能够创造出新的世界纪录呢。”
    “学姐太高估我了。”
    白水秋笑了笑，心说自己现在就可以打破世界记录了。
    不过这种破纪录没有什么意义。
    毕竟白水秋对自己的斤两还是有点数的。
    她可能是比铃木珠希等人要稍微强一点，但是也不可能像昔年的安倍晴明那样，直接把同龄人甩出一大截。如果真的有修行者，想要刷新世界纪录的话，那么在之前的几十年前，应该早就有人去做了。
    既然没有出现过这种事情，就说明“不过多动用灵力干涉世俗界的运转”，多半是修行者们默认的惯例。
    此前没有人打破，白水秋也不想去当第一个。
    作为一名来自华夏的穿越者，“枪打出头鸟”这种思想，可是在脑海中根深蒂固的……
    等栗见早苗和伊藤两人也跳完了以后，几个人一起回到了操场边。
    一年B班的啦啦队早就在这里等着了。
    看到白水秋回来，神代惠子第一时间就从衣兜里掏出了湿纸巾，向白水秋手中递了过来，在她接过去擦拭鼻尖上泌出的细汗时，惠子还用手掌当做风扇，在旁边给她扇着风。
    至于剩下的一年B班学员，也一个个都很兴奋。
    白水秋拿到了IH弓道大赛全国冠军的事情，是整个成田高中人尽皆知的。
    但是谁也没想到，她居然在短跑和跳高上也能达到这样的成绩。
    所谓隔行如隔山，任何一项体育项目，都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反复训练，才能提高那么一秒半秒的成绩。所以练跳高的人去比跳远，练举重的人去打拳击，基本上都不可能取得很好的成绩。就算是同在田径范畴内的项目，一般的体育生或者专业运动员，也都只能专注于其中的一两项运动努力进行训练。十项全能这种事情，是属于极少数天才的专利。
    可……
    白水秋先拿了一个短跑第一名，又拿了一个跳高第二名，看样子很可能拿到跳远的前三名……
    这简直就是个天才运动少女的模版啊！
    这样出色的运动神经，只怕在专业运动员里面都是少有的吧？
    一时间，整个一年B班都觉得与有荣焉，迫不及待地想要跟别人说自己是白水秋的同班同学。如果白水秋是个男生的话，这会儿只怕已经被人抬起来，往天上扔个好几次了。
    跳高名次出来以后，就到了午饭时间。
    白水秋穿着体育服回到教室，和神代惠子、飞鸟几人一起吃完了便当，然后趴在桌子上小憩了一会儿，等到下午一两点钟的时候，才再次回到操场上。
    “体育祭”还在继续。
    白水秋能够很清楚地感觉到，从四面八方向她投来的视线越来越多了。
    对此，她有点小慌。
    所以，在下午的跳远比赛中，她故意表现的平庸了一点，只拿了一个第四名。可即使这样，投放在她身上的视线和关注，依然比真正的第一名要高。并且“天才运动少女”的名号，也在一二年级的学生群体中不胫而走，甚至在网络媒体上都开始出现了她在比赛时的照片和相关报道。
    上次从京都参加完IH大赛回来，出现了的那个关于白水秋的粉丝向个人网站，也再一次气氛火热起来。
    这些，还都是神代惠子和鹫峰紫苑看到了以后，告诉白水秋的。
    她自己可没有在手机上刷新闻的习惯。
    除此之外……
    “体育祭”上是有校外人士参加的，其中除了媒体以外，还有一些田径俱乐部之类组织的教练，会在这种场合观察校内的比赛情况，寻找适合培养的种子选手。于是有好几位这样的人员，通过学校老师还有学生会，联络到了白水秋，委婉地询问她是否有签约去当运动员的习惯。
    对于这些家伙的邀约，白水秋有点哭笑不得。
    没记错的话，早在她拿到IH大赛冠军的时候，就已经经历过一次这样的场面了。那一次因为是全国性质的大赛，倒还能够理解，可这一次明明只是一个学校内部的普通运动会，居然会有这么多人关注……
    实在是小题大做了。
    神代惠子也很快就得知了这一情报，在征询了一下白水秋的意见后，就表示自己可以出面将这些邀约全部推掉。
    白水秋正好也懒得花费心思和那些人打交道，索性就把这堆杂事全部交给了惠子来处理。
    而她自己则是趁着比赛结束后，去找了一趟栗见早苗，将成田市内近期的情况跟后者说了一遍。
    “‘阴域’？”
    “是的，学姐应该还记得当初的画皮……也就是岩田勇太吧。在‘阴域’这种地方内，存在许多像画皮那样的怪物，一旦不小心踏入其中，就很可能会招来灾难性的后果。”
    “额……”
    听着白水秋一脸认真的讲述，栗见早苗的表情有点混乱：“我不是不相信小秋你，但是突然听你这么说，我也……”
    画皮事件的情况，栗见早苗是大概知道的。
    但是也仅限于此了。
    在她的认知中，灵异层面所代表的，最多也就是像古代那些志怪故事中讲述的那样，至于“阴域”、“黄泉之门”、“里世界”什么的……信息量实在是有点大。因为事前并不清楚灯笼山和黑泥的事情，所以栗见早苗一时间接受不能。
    蹙起眉头想了一会儿，才慢慢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总之小秋你的意思就是说，这段时间尽量减少出门，无论去什么地方，都把御守带在身上，如果发现身边有什么异样出现，尤其是环境方面的变化，比如突然起雾了的话……就立刻和小秋你联络对吧？”
    “是的。如果我的电话打不通，和紫苑老师联络也可以。”
    白水秋点头应道。
    鹫峰紫苑还是蛮中意栗见早苗这个弟子的，如果这个女孩遭遇了什么事情，老妖怪应该不会袖手旁观。至于是否要把记忆掩盖起来……那就等事情解决以后再说了。
    “了解了……”
    和栗见早苗确认了几遍后，白水秋就将预先准备好的御守和符箓取出来，递给了后者。
    有这些东西在，就算真的遇到了什么状况，至少短时间内栗见早苗是可以安然无恙的。倘若是像立川兰或者画皮实力比较弱小的怨灵或者妖怪，当场被符箓内蕴含的灵力烧至重伤，甚至灰飞烟灭，都是有可能的。
    当天晚上，无事发生。
    等到第二天的时候，就是各种团体类项目的主场了。
    白水秋要参加的，只有一个400米接力赛和一个跳绳。
    前者是由她和同班的桥本千奈、伊藤小叶子等四个女生一起参加，白水秋作为最后一棒，接连赶超了三四个人，拿到个团体第二的好成绩，而跳绳则纯粹就是娱乐性质的，重在参与，名次什么的根本就无所谓。
    退一万步说，在这种团体性质的项目中，个人的力量已经用处不大了。
    毕竟这些项目需要十几个人互相协调配合，白水秋总不能弄出自己一个人几个影分身，既拉绳又跳绳……
    如果是拔河的话，她倒是可以爆发一下力气，帮一年B班争个名次，但是拔河项目只有男生参与，就像跳绳只有女子组一样，所以她也只能表示爱莫能助了。

第720章
    在跳绳比赛结束以后，白水秋就彻底放松下来，开启了打酱油模式。
    除了偶尔有一两个参加人数不够，需要凑人头的项目，她会过去帮个忙以外，剩下的时间，基本上都被白水秋用来在场外摸鱼。借着看比赛的由头，坐在看台中间，悄悄练习着呼吸法和冥想。
    这两种修炼方式都很安静，不像术法修炼，即使是在学校中进行，也不用担心打扰到别人。
    因为在不明真相的无关者看来，白水秋的举动其实更像是在发呆。
    但……
    优秀的美少女总是有一些特权的。
    观看体育祭又不是上课，觉得比赛无聊或者在想别的事情所以发会儿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何况在某些人看来，发呆状态下的白水秋，反而比平时那副生人勿近的清冷样子，看起来更可爱一点……所以有不少人，都在观看比赛之余，往白水秋这边偷偷瞄上几眼，醉翁之意昭然若揭。
    好在，白水秋并不是自己一个人坐着。
    在她身边，还有鹫峰紫苑和神代惠子两人，前者身为学校老师的威严还是在的，所以虽然偷窥的人很多，但并没有人敢跑过来搭讪。
    当然了，这两位其实也没有很认真地观看比赛就是了。
    自从白水秋的几场比赛结束以后，神代惠子和老妖怪就变得对比赛兴趣缺缺。
    惠子直接鸽掉了啦啦队的工作。
    鹫峰紫苑也暂时放下了手头那些与教学相关的备课事务，来到操场旁边的看台上和白水秋坐在一起，一边看着比赛，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惠子对话。
    但没说几句，两人间的气氛就沉默下来。
    神代惠子取出了自己的那本软皮抄，开始在白纸上写写画画，继续描绘着术式武器的设计图纸。
    大约十几分钟后，白水秋从“发呆”状态中脱离出来，长长舒了一口气。
    “呼……”
    就在刚才，她在冥想中再次重温了一遍与鬼束绫香的战斗，在一番短促而激烈的交手过后，以一条肩膀被抓伤为代价干掉了对方。
    对于白水秋来说，想要无伤击杀鬼束绫香那具仿佛天生就是为了暗杀而存在的忍者身体，基本上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哪怕换做身体强度更高的傀儡娃娃也够呛。能够用这种代价将她杀死，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这也是白水秋近一个月来达成的最佳战绩。
    因为冥想中的战斗过于紧张的缘故，直到现在醒过来，白水秋的额头上有点微微冒汗，比之前跑完200米的时候看起来还要累。
    “醒了？”
    鹫峰紫苑率先注意到了白水秋的苏醒。
    旁边的神代惠子稍微慢了半拍，也反应了过来，立刻放下手里的纸笔，从身上掏出了湿纸巾：“出汗了吗秋酱，先擦一下吧，不然待会儿吹了风很容易着凉的。”
    “嗯。”
    白水秋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接过神代惠子递过来的纸巾，目光则是不自觉地往下飘了一下，定格在了软皮抄上。
    “咦，这个是？”
    “啊……”
    神代惠子的这个软皮抄，白水秋并不是第一次见到了。
    前面一段时间，她经常看到这个女孩在这本软皮抄上写点东西，有时候也画上几幅示意图，似乎还是没有放弃对术式武器的研究。可是刚才翻开的这一页上面，显然不是什么术式武器，而是几张随手绘制下来的速写。
    图画上的主角显然都是白水秋。
    但背景却是不一而足。
    有她参加200米短跑时，蹲在起跑线上正准备动身冲刺的场景。
    有背越式跳高时，身子悬停在半空中，即将从栏杆上翻越的场景。
    还有400米接力赛上，连超三人冲破终点线时的场景。
    甚至还有白水秋坐在看台上发呆的场景……
    每一张都是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一副鲜活生动的形象，兼具着力量和美感，有种极为特殊的气质跃然纸上，哪怕是白水秋自己，在看到画面上描绘的运动少女时，也有点怦然心动。
    “咳咳……这几幅画，是我之前观看秋酱你参加比赛的时候随手画的……”
    神代惠子脸颊微微泛红，有点尴尬地轻咳了几声，好像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没有经过秋酱你的允许，实在抱歉。”
    “这个也没什么好抱歉的啦……”
    白水秋挠了挠头，回应道：“这几幅画看着还蛮好看的，感觉比直接拍出的照片还要有英气的样子呢。”
    “照片我也有拍哦。”
    神代惠子眨了眨眼，双眸看着白水秋，小声说道：“不过我觉得和照片上的影像相比，还是亲手画出来更有意义一些，尤其是在‘体育祭’这样值得纪念的场合。如果秋酱你喜欢的话，那么这几幅画就当作礼物送给你吧。”
    “那惠子你……”
    “这几幅只是在秋酱你比赛的时候，画出来的速写，我有将它们誊到别的画纸上哦。”
    “额……”
    听这意思，就是说这个女孩还画了不止一版？
    就是不知道被存放在山间别墅里面的那几幅画，都是什么样子了，想来应该比软皮抄上的速写要精细许多……
    另一边。
    鹫峰紫苑也微微支起身子，往两人这边凑了过来。
    这个女人的身高本来就比白水秋和神代惠子要高出一头左右，上半身也要颀长一些，所以很容易就凑到了白水秋和神代惠子的斜上方，往两人中间的活页本上看了一眼，评价道：“啧啧，画功还算不错，差不多有接近专业画师的水准了。
    不过线条的处理还有提升的空间，另外如果能再细化上个色的话，应该会比现在好看得多哦。”
    “咦？”
    神代惠子微微一怔，扭头看向鹫峰紫苑：“紫苑老师也很懂画画吗？”
    “这个嘛……”
    鹫峰紫苑笑了笑，说话的语气显得轻描淡写：“当年曾经因为无聊，自学过一点，后来又随便练了一段时间。不过那时候主要为了画点漫画自娱自乐，后来兴趣就淡了，再加上这些东西也越来越不好出版，所以就不怎么再动笔了。”
    “诶？紫苑老师还出版过漫画？”
    神代惠子这下子才真的有点惊讶了，一双灵动的眸子微微睁大，半开玩笑地追问道：“不会是jump上的那种少年漫吧？还是像《妖怪友人帐》那样的志怪题材的漫画？
    以紫苑老师的见闻和阅历，应该能创作出情节非常丰富的漫画吧？”
    东瀛的ACG产业极度发达，以画漫画为职业的漫画家不在少数，其中的确有很多女性的漫画家存在。
    比如某位大名鼎鼎的麻将王的老婆，就是以美少女漫画出名的。另外还有某位以半妖题材出名的女漫画家，也同样在东瀛画坛上有着极高的人气，丝毫不亚于很多男性漫画家……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说，画漫画这种事情，也的确和作者的人生阅历有点关系，比如老一辈的漫画家，往往能够在笔下刻画出更为丰富和深刻的内涵，甚至是哲学思辨性质的元素。而新生代的年轻一辈，往往都热衷于千篇一律的异世界穿越题材……
    按照神代惠子想来，鹫峰紫苑画出来的东西应该是属于前一种。
    毕竟，哪怕是被尊为漫画之神的手冢治虫，也不可能拥有比老妖怪更加丰富的人生阅历了。
    只是……
    事实情况，显然不是神代惠子理解的那样。
    “其实我画的，并不是那种漫画哦。”
    鹫峰紫苑抿唇一笑，徐徐开口。
    眼看着这个女人就要把真相说出来，白水秋忽然咳嗽了几声，打断了这个话题。
    “怎么了，秋酱，不会真的着凉了吗？”
    神代惠子第一时间注意到白水秋的异样，有点紧张地看了过来，同时双手也放在了她的背后，轻轻拍了几下。
    “没事，咳咳……只是刚才喝水呛到了而已。”
    白水秋摆了摆手，开口解释道。
    她可是知道，老妖怪当年画的那几部漫画都是什么题材的——
    嗯，基本上都是带点颜色的那种漫画，通俗点说就是本子……
    当初白水秋去往鹫峰紫苑家中做客的时候，还听这个女人半开玩笑的说过，要把自己以前出版过的本子送给她看看，但这一提议被白水秋义正言辞地拒绝了。现在换做神代惠子……也是一样。
    像这种少儿不宜的漫画，若是私下里偷偷看上几眼，倒也无可厚非，毕竟精力旺盛的青春期，总是要找点东西消磨一下多余的精力的……
    但若是在大庭广众下公然讨论，就实在有点不太好了。
    况且，虽然鹫峰紫苑自己说已经很久不画那些东西了，但谁知道是不是偷偷开了小号，在画着别的东西。
    这种事情在漫画界可不罕见……
    “呵。”
    鹫峰紫苑显然看出了白水秋的意图，但也没有再继续接上刚才的话题，而是悄然退回了原位，一副笑而不语的样子。
    时间转眼就到了下午四五点钟。
    随着天气入秋，天黑的时间也在以缓慢而坚定的速度向前推移着，若是暑假的时候，这个时间点应该还是很亮堂的，但现在，却已经是一片夕阳西下的景象。
    落日的余晖洒落在偌大的校园内，留下了一片暗红色的光斑。
    又是一天的比赛结束。
    等到最后一项团体项目的名次公布以后，选手和观众们就纷纷起身，白水秋和神代惠子、鹫峰紫苑三人一起走到操场边，在这里和桥本千奈等人打了个招呼，然后就沿着校园的主道走出了校门，准备乘车离开。
    “今天是先去退治‘阴域’，还是先回神社？”
    鹫峰紫苑顿住脚步，往白水秋这边扭头看了一眼。
    这段时间，白水秋的行程安排变得不太固定。
    主要是因为“体育祭”的到来，一些训练和比赛方面的琐碎事情开始变多，每天出校门的时间都不太一样，有时候恰好赶上了市区内社畜下班的晚高峰，白水秋往往都会先回到神社修炼一会儿，等高峰期过去以后，再乘车前往市区，对就近的“阴气浓郁点”实施退治。
    毕竟，市区内人流量是否密集，对“阴气浓郁点”附近的那些妖物邪祟是没有影响的——当然也有一点，就是在人流量足够大的时候，属于人类的阳气密度较高，一般的鬼祟会尽量避免直接露面，以免被那些阳气造成损伤。
    但是，这些环境对白水秋的影响很大。
    不管是在行动时，还是事后，都是如此。
    而今天……
    “需要暂时中断一天吗，毕竟也累了一整天了，先回去休息一下比较好吧？”神代惠子语气关切地问道。
    “不用了。”
    白水秋摇了摇头：“这段时间‘阴域’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可不是放松警惕的时候，而且我今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场外摸鱼，根本就没有参加几项比赛，所以……还是先看看罗盘上有没有什么变化吧？”
    上一次用罗盘探测，还是在昨天晚上的时候。
    时隔一天，或许又有新的“阴气浓郁点”出现，有必要先确认一下情况。
    “好。”
    当下，三个人一起回到了车上。
    自从白水秋在鹫峰紫苑那里拿到了罗盘以后，神代惠子就把自己乘坐的汽车换了一辆，变成了一辆空间宽敞的SUV，所以能够容纳的下这块数十斤重的巨型罗盘。在白水秋将罗盘取出来以后，神代惠子就打开了电脑，开始针对盘面上的浮板进行输入和计算。
    “罗盘探测出来的‘阴气浓郁点’一共有三处。
    其中一处是之前积存下来的，第一次出现是在两天之前，和那个时候相比，阴气的强度增加了大约20%，比之前我们去过的那间鸣屋医院稍微弱一点。
    另外三处则是这两天内新出现的，阴气强度普遍不是很强，都不如鸣屋医院……”
    “？！”
    神代惠子的声音轻描淡写，但白水秋听在耳中，却是眼皮一跳：
    “才过去一天多的时间，就又增加了三处新的？”

第721章
    这段时间，“阴气浓郁点”的数量的确是在不断增加的。
    但速度并不是很快。
    平均每隔一到两天，才会增加一处，按照白水秋一天退治一个的出勤效率，基本上可以确保所有“阴域”都在24小时内被顺利解决掉。而即便是像当初的“百足阴域”那次的场所，在短短24小时的时间内，能够造成的影响也很有限。
    和旁边的佐仓、八千代等市比起来，成田市的安全性简直不要太高。
    可现在……
    一天之内，居然连续出现了两处新的“阴气浓郁点”，这个陡然激增的变化速度，让白水秋忍不住有点暗暗心惊，甚至怀疑是不是灯笼山那边又出现了什么新的异变。
    不过如果那样的话，藤原七海应该会主动联络自己，所以还是偶然因素的可能性居多。
    “这几处新增的‘阴气浓郁点’，具体都是出现在了哪些地方？”
    白水秋凑到了神代惠子旁边，嘴里轻声问道。
    后者也适时地将电脑屏幕转了过来，把脑袋和白水秋挨到了一起，用手指轻点了一下：“喏，就是这几个点位了……”
    在白水秋和神代惠子一起查看着屏幕上显示的信息时。
    旁边的鹫峰紫苑却一直将视线停留在那块罗盘，微微蹙起眉头，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忽然伸出手指，在罗盘的一角轻轻一推。伴随着一阵哗啦啦的细响，罗盘再次动了起来，刻着各种天干地支字样的浮板也跟着上下浮动。
    “紫苑老师？”
    白水秋有点疑惑地扭头看了一眼老妖怪。
    但鹫峰紫苑并没有作声，而是继续盯着罗盘，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所有浮板都平静下来以后，才慢慢将眉头舒展开来：
    “没什么……可能是看错了吧。”
    “诶？”
    “刚才你们进行那一遍探测的时候，我注意到这块‘癸’字的浮板动了一下，但幅度很轻，刚才重新尝试的那一遍并没有出现这种情况，所以大概率是看岔了。”
    鹫峰紫苑的语气轻描淡写。
    但白水秋却是心念一动。
    如果生出这种错觉的人，是她自己，或者神代惠子的话，那可能的确只是错觉，可说这话的人换成了鹫峰紫苑，份量就有点不太一样了。以这位千年老妖怪的眼力，出现看错情况的概率有多大？
    有没有可能……
    是某种特殊的“阴域”，或者是邪物一类的东西，恰好在那一秒被罗盘探测到了？
    毕竟，鹫峰紫苑之前也说过，罗盘的探测作用是有局限性的，对于擅长隐匿自己的气息、并且移动速度很灵活的个体，探测到的结果可能误差很大，典型的例子就是雨女。
    因为后者的隐匿气息技巧极为出众，所以罗盘基本上是探测不到她的存在的。
    “是有这种可能。”
    面对白水秋的追问，鹫峰紫苑摩挲着下巴，似乎犹豫了一下，才再次开口：
    “其实我刚才也考虑过。
    乐观一点的话，造成刚才那种情况的可能性有两种，其一是有某位对策组成员恰好经过了成田市，并且召唤出了自己的式神；其二，就是刚才那道气息，是来自于一处阴气浓郁度恰好位于罗盘探测范围临界点附近的地点，所以才会出现探测结果反复横条的结果，这种事情几率比较小，但也是存在的。
    而如果是从悲观的角度考虑……
    那就只能是某些邪物，或者九菊一派的修行者经过此处了。
    甚至，还有可能是新出现的‘里世界’入口。”
    “？！”
    “‘里世界’的‘门’，是可以将所有的阴气、妖气、怨气等等，全部隔绝在内的。只有在‘门’出现缝隙的那一刹那，才有可能被探测法器捕捉到，与刚才出现的情况也是相吻合的。
    如果这样的话，就意味着在刚才那个时间点，又有人误入了‘里世界’，就像是暑假期间你父母的遭遇一样。”
    说完自己的猜测后，鹫峰紫苑拍了拍白水秋的肩膀，故作轻松地说道：
    “但不管真实情况是哪一种，眼前的这三处坐标点还是要优先解决的。
    待会儿今晚的行动结束以后，再用罗盘探测一次，差不多就能判断出发生的情况究竟是好是坏了。如果你实在担心的话，也可以让雨女在成田市内下一场雨，或者是找朝仓理绘那个小丫头出手测算一下，应该能得到更准确的结果。”
    “……嗯。”
    白水秋点了点头。
    仔细算算，从上次的茨城县行动到现在，的确有一段时间了。
    假如茨城县那边，岩宗虎太郎等人针对白莲大圣人的埋伏行动，果真被九菊一派发现了……
    那么鬼束绫香等人采取声东击西的行动，趁机再次来到成田这边，也是很有可能的。
    在这个猜测，还仅仅是一种猜测，没有任何证据支撑的情况下，根本没办法对其深究。
    所以，也只能先暂时按下，把必须要做的事情解决掉了。或许从这两处新出现的“阴气浓郁点”上面，可以窥探到一些与此有关的情报。
    在大概权衡了一下三个坐标点的情况以后，白水秋选择了位于市区西北侧的一处地点。
    汽车很快就再次启动。
    载着车上的白水秋和惠子，老妖怪等人，往探测到的地点一路疾驰而去，神代家的一众保镖，则是坐在另外两三辆车上跟在后面。人还在半路上，白水秋就掏出了手机，给栗见成也拨了一通电话过去。
    最近这段时间，灯笼山周边的特勤组成员普遍都很忙。
    白水秋之前打交道比较多的三岛和西平小次郎， 都处于两班倒的高强度工作状态下，并不能时时联络到。
    所以只要不是阴气特别强盛的“浓郁点”，白水秋就直接给成田警署打电话。这群家伙都是经历过灵异事件的，并且身上还有白水秋制作的御守护身，处理一般的妖怪邪祟，完全够用了。
    大约十五分钟后。
    白水秋一行在雨田区北侧的一条街区前纷纷下车。
    风狸将自己的妖力散发出来，将周围数百米方圆的范围笼罩在内，开始进行雷达式的扫描。
    栗见成也等一批警察差不多也在这个时候赶到了。
    双方打了个招呼。
    而后，白水秋就感觉到风狸扒拉着自己的衣领，脑袋朝着某个方向，嘤嘤嘤叫了几声。
    “在那边吗……”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影影绰绰的建筑群，而且覆盖范围还不小。
    ——青山国中。
    这所学校在成田市也算是小有名气，是一家私立学校，因为选址的位置稍微偏了一点，地价比较便宜，所以校园也建得格外的大，占据了周围十几万平米的地方——当然了，公交车站还是有的。雨田区本来就是成田市的人口密集区，对于住在周边的孩子来说，到这里上学很方便。
    这时候，校园内的绝大部分教学楼都已经熄灯了，只有少数几个窗户还亮着，估摸着可能是学校的老师在批改作业，或者开会之类的。
    “白水小姐，您看？”
    栗见成也扭头向白水秋投来一束探寻的目光。
    “……麻烦栗见警官，把这所学校附近的出入口把守起来，这次的邪物可能就在学校里面。”
    “明白了。”
    栗见成也点了点头，示意身边的大古、良树等人，沿着青山国中的栏杆三三两两地向四周散布开来。
    白水秋和鹫峰紫苑，还有惠子交待了几句后，就只身一人朝着这所国中的方向走去。
    现在的时间已经是晚上六点多钟。
    天色昏暗，青山国中的大门早就关起来了，门口的值岗亭方向倒是还亮着一盏昏黄的小灯，隐约能看到两条人影，应该是校内的保安。这种略显清冷的场面，和白天时那种人声鼎沸的景象相比，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白水秋并不打算从正门的方向进入。
    往四周观察了一圈后，她就做了一个沉腰屏息的动作，然后快跑了几步后一跃而起，整个人好像一只轻盈的燕子般跃入空中，在围墙墙面上虚踩了一下，就直接越过近三米高的围墙，一下子就消失在校园内的斑驳树影之中。
    “……”
    栗见成也和大古几人互相看了看，没吭声。
    作为参与此类事件次数最多的警察，他们对白水秋的种种行为已经习以为常了，之前追杀画皮的时候，白水秋甚至从三四层高的阳台上一跃而出，砸坏了一辆汽车的车顶后安然落地，和那一次相比，现在这种飞檐走壁的能力，就实在算不了什么了。
    不过这趟跟过来的警察中，有一两个见识比较少的，这会儿直接张大了嘴巴，嘴里好像能塞进一个鸡蛋。
    “真的假的……这么高的围墙，一下子就？这个女孩难道是东京那边培养出来的特工吗？”
    “就算是特工也做不到这种程度吧，连手都不用，简直就像是凌空飞过去的一样……”
    “常规操作而已，别大惊小怪。”
    旁边的良树摆了摆手，朝着几个下属努了努嘴：“都别看了，检查一下这边的围墙，看看有没有狗洞一类能够出入校园的地方，有的话立刻向我报备。对了，动作小心一点，尽量别用手电，免得被学校内的人发现。”
    “是。”
    …………
    “白水秋和青鹭火已经抵达青山国中了。”
    这里是距离青山国中五公里的一处百货商场。
    楼顶最高的天台上。
    两条漆黑的人影一坐一站，坐着的是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色衣袍里面的人，只露出了半张脸，好像是一个年近四十的中年女性。在她的面前，还摆放着一张三四米见方的沙盘，沙子上面错落分布着一片黑红相间的旗帜，还有几枚白色的砂砾。
    至于站着的那个人影，则显得有点虚。
    ——不像是真实存在，倒像是用放映机制作出来的光学投影一样，给人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这么快？”
    略显惊讶的声音，从这道站立的人影口中发了出来，听起来似乎是个年龄不算很大的男人：
    “看来，他们手里的确掌握着一种我们所不知道的探测法器，而且这种法器的探测范围和精度，丝毫不比绫香你的沙盘逊色。不过这次的行动本来就是一次阳谋，无论他们什么时候发现，对我们来说都没有区别。
    毕竟，这个陷阱是从三十年前就开始布下的，虽然比计划稍微早了几年，但也没什么区别，除非这位白水家的巫女能够穿梭时空回到那时候，否则绝无化解这个陷阱的可能……
    我都有点期待这些家伙，在看到那个场面时露出的表情了。”
    “……”
    空气安静了片刻后，男人再次开口：“既然白水秋和青鹭火都在青山国中，那天目神社那边的防守力量，应该很薄弱吧？如果我们……”
    “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想法。”
    鬼束绫香毫不客气地开口打断了男人：
    “你应该还没有忘记，当年的鸠山长老是怎么死的吧？
    还有，你我都曾经靠近过天目山，对于从那座山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你应该也不会感到陌生吧？
    虽然白水纱奈已经死去七十年了，但天目神社的秘密，仍然还有很大一部分没有被我们所知，绝对不止是一个青鹭火那么简单。或许当年跟随在白水纱奈身边的那个雨女，已经回来了，只不过因为某些原因暂时无法离开那间神社。甚至连这间神社内供奉的‘雨师神’，说不定也还活着……
    这种时候主动过去招惹祂，绝对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
    现在千叶县这边的局面已经严重脱离我们原先的预想，连京都朝仓的那位少宗家，都千里迢迢来到了这里。为了应对可能的威胁，我们必须行事更加谨慎，不能再做无谓的消耗。
    当然……
    如果你真的这么想去送死的话，我也没意见，顺便还可以探探白水家这池水的深浅，也好为我们接下来的行动起到一些指点作用。
    以后每年的今天，我都会在你的坟头帮你上一炷香的。”
    “……”

第722章
    男人沉默了下来，好像是被鬼束绫香说的有点无语。
    好半天，才看到这家伙再次开口：“好吧，我也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真的打算那么做，现在这个关头，的确需要更谨慎一些。不管是茨城县那边，还是灯笼山这边，都是如此……
    白水家的那位巫女，现在应该已经进入到青山国中的校园里面了吧？”
    “是的。”
    “她是自己一个人进去的，青鹭火留在了学校外面，只要她进入到那栋教学楼里面，我就会将所有的棋子全部激活，为她献上这份准备已久的厚礼。想必一定会让她倍感惊喜吧。
    呵，这位巫女的身体，可是比我之前失去的那具还要出色，如果能抢过来的话，也是件不错的事情，刚好可以弥补她和青鹭火之前给我带来的损失了。”
    鬼束绫香点了点头，正准备说什么，却忽然语气一顿，像是觉察到了什么似的忽然看向了沙盘的一角。
    在那里，有几粒沙子忽然飘动了起来，好像是受到了某种莫名的力量牵引。
    “咦？”
    “怎么了？”
    男人有点奇怪地看了过来。
    即使是在九菊一派内部，【幻离术】也是一种非常高级的法术，并且和术数还有点千丝万缕的关系，只有极少数天赋尤其出色的修行者，才能够将其掌握。而能够修炼到高深境界的，遍观九菊一派往前数百年的历史，都没有出现过几次。
    所以除了鬼束绫香以外，其他人别说使用这种法术，就连沙盘上各种变化所代表的意义都看不懂。
    ——顺带一提，也正因为【幻离术】的修炼需要很高的术数天赋，所以如果是像朝仓理绘那样的术数天才站在这里的话，哪怕事先不曾修炼过这种法术，多半也能够看出一些门道来……
    但，看不懂归看不懂。
    从鬼束绫香的表现中，男人也能猜出大概出了什么事情——
    又有新的意外出现了？
    难道……是蛰伏在天目神社那边的存在发现了他们的存在，开始展开行动了？
    “有点奇怪……”
    鬼束绫香皱起眉头，没有回应男人的问话，而是将双手的手诀变幻了一下，做出一个掐算的动作，嘴里念念有词。
    过了有一分钟左右，才听到这家伙再一次开口：“原来如此……居然连那家伙都来到成田市了。”
    “那个家伙？”
    “白水秋和青鹭火，之前曾经在京都的大江山，和以茨木童子为首的鬼族正面遭遇过，你还记得吧？”
    面对男人投来的疑惑目光，鬼束绫香开口解释道：“那次战斗中，包括星熊童子在内的一众鬼族几乎全军覆没，只有茨木童子独身逃脱，哪怕是由京都十几家大大小小的神社和寺庙共同发起的搜捕行动，也没有找到他的下落。
    据说茨木童子在逃走的过程中，被斩断了手臂，就像当年在京都的朱雀大道和渡边纲的那一战一样
    所以现在，那家伙也追到成田市来了，目的嘛多半是要夺回自己的手臂，顺便了结和青鹭火的那份恩怨。
    呵，看来试探天目神社的事情不需要我们再头疼了，因为已经有人替我们代劳了。
    接下来……恐怕有好戏看了。”
    …………
    另一边。
    白水秋在操场一角缓缓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蹭到的落叶，往周围看了过去。
    和成田高中，青山国中的操场也是标准的400米塑胶跑道，一眼看去很空旷的一大片。因为天气有些阴的缘故，月亮被乌云遮挡了起来，显得看台部分的阴影轮廓更加明显，仿佛一只蹲伏在那里的巨兽，等待着择人而噬。
    如果是一个普通人，走在这样的空间内，可能会觉得有些害怕。
    但白水秋没什么好怕的。
    从刚才风狸探测到的情况来看，这件校园内的阴气主要盘踞在教学楼内，也就是那几处有亮灯的方向。而且估摸着，是怨灵的可能性居多——
    要么是以前在这所校园内跳楼自杀的亡魂、要么是被玩灵异游戏的学生召唤出来的笔仙、再不然就是“厕所里的花子”之类的怪谈故事……反正几率较大的可能性也就那么几种，白水秋并不觉得这些东西会威胁到自己。
    如果真的出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状况……
    那也没关系，毕竟老妖怪还守在外面呢，哪怕这间学校内藏着一个茨木童子级别的妖怪，也不可能在老妖怪的虎视眈眈下逃出生天。
    沙沙——
    脚步声前进。
    随着白水秋的身形逐渐靠近教学楼，萦绕在空气中的那股阴气也开始变得更加明显，就连并未修炼过感知类法术的白水秋，也能够凭借自己的灵觉，捕捉到来自教学楼方向的异常。
    “该不会……这所学校里面的邪祟，真的都集中在那间亮着灯的教室里面吧？”
    这些东西居然还有抱团的意识？
    难道又是像西园寺浅子那样，一个强大的怨灵操控着一群恶灵的情况吗……
    白水秋心里暗暗揣测着各种可能性，同时从封妖卷轴内取出了一叠火铃符攥在手里，做好了迎接战斗的准备。
    不过，直到她来到教学楼下，也没有任何异常状况发生，更不存在遇袭的情况。
    考虑到从教学楼内进入，可能会有一段时间看不到亮灯教室的情况，所以白水秋在走到教学楼下方的时候就停下了脚步。然后心念一动，驱使着红雾将身体舒展开来，好像一缕青烟慢慢向十几米的高空中飘散而去，抵达到了亮灯教室的窗户前。
    ——红雾的性质更接近于“雾”，并没有像烟一样飘得很高的能力，所以现在升入高空的举动，其实是用一根丝线慢慢支撑上去的。
    在心念相通的情况下，红雾所看到的东西，白水秋依稀也能“看”到一点。
    只不过因为并非亲眼所见，而是通过红雾“转播”而来的画面，所以会稍微有点模糊罢了。
    “这是……”
    白水秋花了几秒钟的时间，“辨认”了一下那间亮灯教室内的情况。
    这间教室内是有人的。
    而且还不止一个，足足六七个人，围成了一个圈，正整整齐齐地站在教室里面，每个人脚下都有几条横的、弯曲的线条，好像共同勾勒出了某种图形。而在这团图形的上方，也就是这群人的中间，还有一股阴气逐渐腾起，以缓慢而坚定的速度渐渐弥漫开来。
    先前被罗盘探测到的那股阴气，源头就是在这里了。
    只是……
    这又是什么邪教仪式？
    最初的愕然过后，白水秋下意识地联想到了白莲宗。
    印象中，白莲宗，或者说站在这个宗教背后的九菊一派，就很擅长这种仪式性质的阵法。
    不管是当初在在野山会所内，由白莲宗前教主使用出来，有点类似于“请神上身”的“黑泥召唤仪式”，还是后来白莲宗再次行动时，灯笼山上使用的，用来和那口黑潭引起共鸣的“血肉祭坛”，都属于此列。
    如果亮灯教室内的情况，与白莲宗有关的话……
    那就能解释，为什么“阴气浓郁点”的数量会在最近这两天内忽然暴增了。
    至于鹫峰紫苑“看错”了的那处一闪而逝的阴气，也同样可以得到合理的解释，只怕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看错，而是九菊一派的人在人为布置这些“阴气浓郁点”的时候，不小心露出了马脚……
    “总之还是亲自上去确认一下吧……”
    红雾“转播”的画面实在诡异了一点，而且有点让白水秋琢磨不透状况。
    如果不亲眼看到那一切的话，她总觉得有点不太放心。
    所以，在犹豫了一下后，白水秋就吩咐红雾守在楼下，如果那间教室里面的人破窗跳出来，那么就由红雾出手直接将其干掉，或者是暂时拖住，等待她下来时一起解决。
    而她自己，则是带着风狸往楼上跑去。
    在动身的同时，白水秋还特意从怀里掏出了一张【轻身符】，拍在自己身上。
    还好，青山国中的教学楼并没有晚上锁门的习惯，可能是因为校门处已经进行了封闭，所以就不在教学楼这里重复一遍了，否则白水秋想要进来，恐怕还有点麻烦。为了避免惊动到楼上的那些人，她刻意地压低了自己的脚步声，但步子迈得很快。脚上所穿着的平底运动鞋和地面摩擦时的声音，悉悉索索向四周传开。
    有着提前贴在身上的【轻身符】，白水秋穿着白色卫衣的身子，显得异常轻盈。
    好像一只灵巧的猫儿一般，沿着楼梯不断向上。
    仅仅十秒钟的时间，就已经来到了教学楼的四层走廊上，在原地停留了一瞬后，径直转向了右侧的走廊。奔走间，嘴里还在默默念诵着咒语：
    “……吾行一令，诸神有请，左右，目清，急急如律令！”
    伴随着最后这句话说出来的同时，就听到——
    嘭！
    亮灯教室的房门被白水秋一把推开。
    室内忽然散发出来的强光，和走廊上略显黯淡的光线，对比相当强烈。
    但因为白水秋提前使用了【开灵目敕令咒】，所以在短短的刹那间就适应了过来，一双清亮的眸子微微眯起的同时，教室内的景象，也映入眼帘。
    ——房间里面的确是有七个人。
    都是活生生的人类，并非妖物或者“僵尸”一类的东西。地面上也的确有一团巨大的图案，图形上方的空气中萦绕着淡淡的黑气。
    但……
    勾勒出这个巨大图案的，并不是白水秋预想中的朱砂或者其他什么材料，而是血液。
    这七个人自己身上的血液！
    从这群家伙的身高和面相来看，他们应该涵盖了好几个年龄段，有的像是老师，有的则像是中学生……每一个人都面无表情的站在一个位置，用刀子划破了自己的手腕，然后将伤口竖立起来，让猩红的鲜血从里面流淌而出，滴答滴答落在地面上，然后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往两边流淌开来，就构成了这么一处特殊的阵法。
    白水秋前冲的势头停顿了一下，没有直接进入教室，而是在门口停下了脚步，微微握紧掌心。
    她也算是见过场面的人了。但是眼前的这个场面，还是有点出乎她的预料。
    如果这群家伙全部都是白莲宗的教徒，那么她倒还能接受一些，可是事实情况却并非如此。总不能……房间里面的这些人，无论年龄长幼，都被九菊一派的邪修用法术控制住了吧？可是擅长【惑心术】的那几个邪修，不是早就死了吗？
    还是说……
    这件事情其实是个误会，这群家伙是在玩通灵游戏，结果不小心玩脱了？
    在没有弄清楚情况的前提下，白水秋也没敢直接把手里准备好的火铃符放出去，而是将符纸攥在手里，一双眼睛仔细观察着房间内的各个角落，想要从中看出一些端倪。
    “……”
    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了。
    片刻后。
    刚才白水秋进来时的那道推门声， 似乎惊醒了教室内的这些人。
    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转过头来，面无表情的看向白水秋，动作整齐划一。而一双双直勾勾地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中，分明透着令人胆寒的气息，仿佛不带有丝毫的人类情感。
    啪嗒——
    血液滴落的声音响起。
    白水秋的视线被这道声音吸引了过去，在看清楚地上那团血液的时候，神情忽然一滞。
    这道阵法，不仅是由血液勾勒而成的。
    在那些猩红的线条中间，还有一团非常隐晦的黑色，像是气体，又像是液体，混杂着浓腥的血液之中。随着这七个人同时转身的动作，这团黑色开始翻腾起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阵法上方的那团阴气染成了黑色。
    同样是在白水秋将视线落在这团黑气上的同时，一只只黑色的鸟儿拍打着翅膀，从黑气中飞了出来。
    还在半空中的时候，就看到星星点点的泥浆滴落下来，在地板上上留下了一处处漆黑的斑点。
    等等……泥浆？

第723章
    注意到这处细节的时候，白水秋眼皮一跳。
    电光火石间，几幅曾经看到过的画面在她的脑海中迅速闪过。
    ——这种全身包裹在泥浆中的鸟儿，她是见过的。
    时间大概是在几个月前，当时白水秋才刚刚从大川先生手中救下日向飞鸟，并在她口中得知白莲宗的存在，但黑泥却是在那个时候就已经醒来，并且第一时间派出了用泥浆包裹着的黑鸟，前往天目山和成田高中窥探白水秋的情况，然后分别被雨女和鹫峰紫苑出手解决掉了。
    后来，白莲宗集会事件结束后，雨女和黑泥相继陷入沉睡，这种黑鸟就没有再出现过，甚至连白水秋都有点忘记了它们的存在。
    可现在……
    出现在教室内的这几只黑鸟，除了体型小了一点、颜色淡了一点以外，和那时候的黑鸟如出一辙！！
    所以……
    这些东西，也是从灯笼山来的？
    不对，这批黑鸟的来历白水秋看得很清楚，分明是从萦绕在阵法上空的那团黑气中扑腾出来的，和数月前的那次显然不太一样。因此更合理的解释，就是这些黑鸟其实都是阴气的化身，只不过因为其中掺杂了那种黑色的物质，所以才具备了黑泥的一部分属性……
    那么，这种“黑色物质”又是怎么来的？
    难道附近还有九菊一派的邪修，故意设下了这处陷阱来埋伏自己？
    一瞬间，白水秋整个人都变得紧张起来。
    虽然视线还停留在教室里面，但一双耳朵已经竖了起来，不动声色地倾听着外面走廊上的声音，生怕自己陷入了对方的埋伏圈。
    也同样是在这个时候。
    教室内的状况也迅速发生变化，那些由血液勾勒出来的阵法图案，忽然散发出了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味，萦绕在半空中的黑气在短短数秒间迅速扩张，好像吹气球一样膨胀了起来，形成了一团巨大的黑色阴影。
    数十只黑色的鸟儿，从阴影中爆发出来，拍打着翅膀扑向了白水秋！
    黑气的变化固然很快。
    但白水秋的反应也丝毫不慢，立刻就将左手中早已经准备好的火铃符挥了出去！
    “朱鸟凌光，神威内张！！”
    伴随着这道声音，赤色的火焰燃成了一条迅猛的长龙，与房间内的黑气迎面相撞！
    轰——
    黑红两色轰然相撞的同时，早有一股炽烈的气浪鼓荡开来，将白水秋的一头黑色长发，连同身上那件卫衣的兜帽一并高高扬起！
    一不做，二不休。
    既然已经出手，白水秋就没有再退缩的打算。
    反正教室内的这群家伙，多半都已经变成了九菊一派的傀儡，就算自我意识还没有被完全抹除，恐怕也离死不远了——白水秋看得很清楚，要在教室内勾勒出这么大的一块阵法图案，放出来的血液恐怕早就超过了2000cc，就算立刻送到医院，这群家伙恐怕也必死无疑。
    被直接杀死的话，或许反而是一种解脱……
    菊一文字出鞘。
    橘红色的火焰在白水秋的操控下，沿着刀身瞬间席卷而上，然后追随着白水秋挥刀劈斩的动作，化作一团旋转的火焰漩涡向前挥了出去。而白水秋自己，也同样一个箭步蹿去，跃入到教室之中！
    嘭！！
    刀身和黑气碰撞的一刹那，赫然响起了金石相碰的声音。
    接下来，就如同白水秋预料的一样，房间内的那七个人也不约而同地展开了动作。
    还是像刚才一样，所有人在同一瞬间，做出了整齐划一的动作，从各自所处的位置朝着白水秋扑了过来。人还在半空中的时候，就已经有一股股黑气将他们的面目笼罩起来，同时那一只只因为放血过度而变得苍白的人手，也清一色变得狰狞扭曲，生出了黑长尖利的指甲，
    “不是【惑心术】……”
    难道是比惑心术还要厉害的法术？
    若是这样，之前在茨城县的时候，怎么没见鬼束绫香一行用出来？
    关键时刻，白水秋也来不及探究更加深层的原因，只是在心里默念了一声：“风狸！”
    话音未落，踩在白水秋肩膀上的风狸就一跃而出，身体在半空中化作一团青色的气流，有如厚实的幕布一般鼓荡开来！七条人影撞在了这层气幕上面后，接连发出了低沉的闷响，前扑的动作也随之一滞。
    砰砰砰——
    紧接着，风狸的身上的气息又变幻了一下，从一面墙壁般的形状，直接变成了数十道细长的风刃，往四面八方飚射开去！
    这段时间针对鬼祟邪祟的高强度退治，得到收益不仅仅是红雾。
    虽然那东西的变化最为明显，但风狸也在这一次次的战斗中，得到了不小的提升。
    无论是体内妖力的强弱，还是在战斗中使用的招数和策略，都已经不是几个月前刚刚成为白水秋式神的时候能够比拟的了。
    气流所化的风刃锋利无比。
    飚射过处，那几条人形身上的衣物、血肉，都纷纷撕裂开来。
    裸露出来的皮肤上面迅速多出了一道道狭长的口子，但挥洒开来的鲜血却很少，似乎绝大部分血液都已经在刚才布置阵法的时候被放干了，反而是有一些星星点点的黑色油状液体，从他们的伤口中迸溅开来，好像附骨之蛆一样依附在他们的皮肤上。
    随着这些黑色液体的出现，这几个人身上也渐渐包裹了一层灰黑色的“泥浆”，腾挪间，还有泥点在不断地滴滴答答着。
    直到这时候，白水秋才终于有点明白，之前那些泥浆怪物都是怎么来的了。
    可……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明明看起来还是人类的模样，而且身上也没有很浓重的妖气，怎么会在这短短片刻间，就变成了这种模样，难道这群家伙是喝了用黑泥泡的水吗？
    等等……
    用黑泥……泡的水？？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一瞬间，白水秋脑海中仿佛有灵光闪过，但一时间又有些不敢确定。
    但眼前的战斗是不可能随着她的思绪而中断的。
    以一对七的情况下，白水秋也不敢有丝毫大意，一边将青怨风铃的防护结界在身边张开，一边向两侧扔出了更多的火铃符。
    随着风狸的气流逐渐加剧，整个教室内都出现了一团火焰龙卷，甚至有些桌椅都已经被这些火焰点燃，散发出呛鼻的黑烟。
    “必须速战速决了……”
    白水秋用余光瞥了一眼教室的另一侧。
    她和青山国中没什么交集，之前处理灵异事件的时候也没有来过这边，但是烧坏了人家的桌椅，总归是不太好的。而且就算是为了避免出现更多的变数，她也有必要将这场战斗迅速结束。
    那么……
    白水秋挥刀的动作忽然停了一下。
    将剑柄交到了刚刚扔完了火铃符、空出来的左手之中，然后右手做了一个掌心向外的动作，拍在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人。
    透明的灵力经过体内的经络流转到了手心，随着这一记轻描淡写的动作，向前吞吐出去。
    轰——！！
    这一招，正是雨女之前教授给白水秋的“灵力迸发”。
    经过这一个多月的修炼，白水秋已经将这一招逐渐掌握。
    虽然她的灵力远远没有雨女那样雄厚，并且还有一部分，是随着幼年时的记忆一起被“八门金锁阵”牢牢封固了起来。但是依靠着体内的“种子”和八极拳的内劲，这一击仍然有着相当的威力。
    只一掌！
    尝试着扑向白水秋的人形就悬停在了半空中，胸膛处的骨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下去，脊背上的衣服更是崩裂开来，然后整个人就向后倒飞了出去，一路撞倒了三四张桌椅，又在地上滚了几圈，重重砸在了教室最里侧的墙壁上。
    “嗯……”
    这一掌，甚至比白水秋用傀儡娃娃身体使用出来的拳刺还要惊人。
    赫然有点寸劲开天的味道了。
    但，这只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白水秋提了一口气，体内的灵力以前所未有的姿态运转起来，被雨女安置在她丹田内的那颗“种子”，也开始流转起来，不断帮助她滋生出新的灵力，生生不息。
    砰砰砰——
    或许是因为那些黑色泥点的作用，这些人的恢复力相当强悍，哪怕是在胸凹陷，手臂折断的情况，还依然挣扎着继续扑向白水秋。
    但全盛状态下的他们都奈何不了白水秋，现在这种半残的情况下，做出的攻击动作就更是软弱无力。
    终于……
    白水秋身边的火焰龙卷再次燃起，将所有人形全部包裹起来，风狸连续吐出了几口空气炮，帮助这团火焰以更加凶猛的姿态熊熊燃烧，随着人形外侧包裹着的那层泥浆蒸发，这些人形的皮肤也开始迅速变黑、炭化，空气中也出现了烤肉的味道。
    其中有两条人形距离窗户那边较劲，半推半躲的从窗口处直接跳了下去，扑通两道落地声后，就感觉到红雾的气息急剧暴涨。
    前后不过几分钟的时间。
    等到白水秋将火焰的势头逐渐压下去的时候。
    教室内就只剩下了五条被烧得只剩下骨架的人形，横七竖八地躺在了屋内四处，而那三十来张桌椅，连同黑板前的三尺讲台，也有一多半被烧成了黑炭。至于跳楼逃走的那两个……
    白水秋迈开步子，从两具焦黑的骨架上方踏过去，走到窗户前，从这间位于四楼的教室内低头俯瞰了一眼。
    就只看到了一团红雾弥漫在下方的空地上。
    两个泥浆包裹着的人形，早就不见了踪影。
    “吃得这么干净吗……”
    白水秋微微扯动了一下嘴角。
    虽然心里也清楚，这几个人都已经不是真真切切的活人，而是被黑泥“改造”过的，比起人类更像是妖怪的东西。但是被红雾这么干脆地吞噬干净，她也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总不能对自己的这位式神表扬一句“能吃是福”……
    “差不多可以让栗见警官他们来收场了……”
    白水秋就地换了几口气，等刚才消耗掉的灵力恢复了一点后，就一边让风狸关注着周围的气息变化，一边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拨通了鹫峰紫苑的电话。
    在这趟进来以后，她原本以为学校内只是有几只普通的妖怪作祟，只要出手干掉就没事了。
    但现在看来……
    这间教室内的东西，来历非同小可，除了这些焦炭般的尸体，需要成田警方帮忙处理以外，白水秋还有一点猜测，想要请鹫峰紫苑和神代惠子两人，帮自己验证一下。
    很快。
    空旷的校园内再次响起了脚步声。
    有栗见成也这位警部补带队，神代惠子等人进入学校的过程很顺利，青山国中的值岗亭那边，本来是想派一个保安一起跟过来帮忙的，但是被鹫峰紫苑阻拦了下来。并且这个女人还刻意压低声音，向两个门卫“交待”了几句。
    说是“交待”，但其实是在窥探这两个门卫的记忆，确认他们并没有和白莲宗以及九菊一派勾结的可能。如果有必要的话，待会儿解决完事情以后，回来的时候，可能还需要再消除一下他们的记忆，以免节外生枝。
    栗见成也和神代惠子，一个是隐约猜到了鹫峰紫苑的身份，一个是明确知道，所以都没有多说什么。
    等到鹫峰紫苑“交待”完了以后，一行人就打开手电进入了校园，往教学楼的方向行进过来。
    ——当然，进来的并不是全部，神代家的几位保镖和大古等几位警察留在了学校外面，继续盯者周围的动静。
    弥漫在教学楼下方的红雾，理所当然地在这群警察中引起了一片小范围的恐慌。
    栗见成也等人本来还以为这东西是白水秋都没有解决掉的妖物呢，甚至有人第一时间掏出了手枪，枪口对准了那团雾气的中心区域，不过在白水秋招呼着红雾，形成一颗珠子飘回到自己手中以后，这种恐慌就淡去了，转而变成了好奇：
    “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这样的式神？”

第724章
    这群警察虽然不是对策组的成员，但好歹也是看过一些怪谈故事的，并且其中还有几个是经历过上次的画皮事件的老人，事后很是恶补了一番东瀛的民俗知识，更有甚者还特意跑到东京去旁听了几节民俗学专家所做的讲座……所以也算是半个妖怪通了。
    但是在那些传统的怪谈中，却从未出现像红雾这样的邪物。
    最接近，可能就是从烟火中诞生出来的妖怪“烟烟罗”了。
    不过这种事情并没有解释的必要，并且栗见成也等人也都知道分寸，嘀咕了几句后，就把疑惑埋在心里。栗见成也吩咐良树几人被留在楼下，而栗见成也自己则是带着两个下属来到四楼的这间教室。
    等看清楚教室内的情况以后，这几位警察脸上的惊讶就更浓了：
    “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别误会，这几个家伙，已经不是人类了。”
    白水秋开口说道。
    说起来……所有的对策组成员其实都有一项隐藏的权利，可以称之为“杀人豁免权”。
    但这里的“杀人”，并不是指滥杀无辜，而是说，如果在针对鬼怪邪祟的退治行动，不小心伤到了无辜群众，或者是误杀了被怨灵附体的人，是拥有一定的豁免权的。
    毕竟，这种事情本来就很难避免，灵异层面的案件不同于普通的刑事案件，本来就不能以世俗的规则约束。在事件中保护被牵涉的人类，难度可能比单纯击杀妖怪的难度还要大，并不是每个修行者都有着像朝仓麻美或者白水秋这样的实力的……
    相比于死在那些妖怪邪物手中，被对策组成员杀死，至少还能少承受一些痛苦。
    虽然说起来有点残酷……但修行者的性命，的确是比普通人的性命更值钱的。
    不过白水秋并不想平白引起误会，所以还是花了点时间，把自己刚才经历过的那段画面对栗见成也等人详细解释了一遍。
    几个警察听在耳中，都有些面面相觑。
    “竟然还有这样的法术，也就是说，他们都是被白莲宗操控的傀儡？”
    “可以这么说。”
    白水秋点了点头“不过这几个人的情况，比之前我们在白莲宗集会上遇到过的那几具傀儡，要更复杂一些。我怀疑这些家伙都是和白莲宗教主一样，都是受到了黑泥力量的侵蚀，所以才能够使用出那样的阵法。而且……他们被侵蚀的途径，或许和‘圣水’有关。”
    “圣……水？”
    “嗯，就是白莲宗在灯笼山集会上，给所有信徒喝下去的那种水，栗见警官您应该还有印象吧？”
    在场的这几个人，除了神代惠子以外，几乎都是灯笼山集会事件的亲历者。
    在得到白水秋的提醒以后，栗见成也就渐渐想起来了，而鹫峰紫苑也微微蹙起眉头，若有所思。
    白水秋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了下去。
    这个猜测，是她在刚才看到那几个人形体内的黑色油状物质时，突然萌生出来的。
    之前白莲宗教主召唤黑泥的力量，是通过“通灵仪式”，通俗点说就是“请神上身”。在仪式成功以后，那家伙就直接从原本的人形，变成了形如黑泥的小号泥浆怪形状。
    而教室内出现的这几个人，虽然也用了类似的阵法，但是效果却远远不如前者。
    如果说，教主是因为有着白莲大圣人弟子的这一重身份，得到了黑泥的“赐福”，所以才拥有了召唤后者力量的资格，那么，剩下的这些人呢？总不可能，这七个年龄、身份不一的人，全部都和黑泥近距离接触过吧？如果答案是否，那么他们得到黑泥力量的途径，也就只有集会这一条了。
    而且，还必须要是和灯笼山、或者白莲宗大圣人有关的集会——后者作为最早接触到黑泥力量，并且和九菊一派有着牵扯不清的关系的人，很可能也是一位邪修，具备着和黑泥相似的能力。
    从这个角度来考虑……
    最可疑的，自然是白莲宗在每次集会前，强制要求信徒喝下去的“圣水”。
    “我明白小秋你的意思了。”
    鹫峰紫苑第一个反应过来，微微眯起眼睛，轻声说道：“从我们之前了解到的情况来看，所有参加过白莲宗集会的人，都喝下过由白莲宗高层调配的‘圣水’，而且只有喝下了‘圣水’的人，才会被允许参加接下来的集会。
    如果这种‘圣水’中，蕴含着黑泥的力量，甚至‘圣水’本身就是从灯笼山山顶那口黑潭中取出来的……
    那么理论上所有参加过集会的白莲宗教徒，体内就都存在着黑泥的力量，而作为这股力量的源头，黑泥一定有能够激发出它们的办法。”
    这种能力，在高级妖怪中并不罕见。
    比如雨女就曾经将她的那把雨伞，交给白水秋，并且凭借储存在雨伞内的力量，帮助她在鬼束绫香的刺杀中幸免于难。而被雨女留在她体内的“种子”，其实和这个更加相似，只不过作用效果截然相反。
    更进一步说……
    不仅是“圣水”。
    很可能就连白莲宗炼制的那些“丹药”，也都和黑泥有关——
    白水秋曾经听松平健次说过，白莲大圣人会炼制很多种有着不同效果的丹药，比如治疗疾病的丹药，恢复体力的丹药，还有刺激那方面能力的丹药……她原本就很奇怪，白莲大圣人一个东瀛邪教的首领，是如何掌握在华夏道教才比较常见的炼丹术的。
    更不用说，这位大圣人当年还真的把松平家一位瘫痪在床的长辈，给“摸”下床了。这种事情在不明真相的普通人眼中，已经和“神迹”无疑，而就算是在修行者看来，也相当不可思议，至少白水秋手里的【净心符】是不可能治愈多年瘫痪这种病症的。
    可如果换个思路想一下，如果这些“丹药”，都是用黑泥的“血肉”制作而成的……
    那么就很容易理解了。
    因为黑泥的血肉中蕴含着大量的妖力，而妖力这种东西，大量侵蚀人体的话，会将人类变成形如妖怪的存在，而若是少量侵入人体……那么理论上就可以作用在人类的某个部位，从而达到治病或者增强能力的效果。
    或者说，是“看起来”达到的效果，因为黑泥的力量本质上是一种侵蚀性质很强的东西，哪怕暂时能给身体带来好处，也必然会存在着相应的弊端。
    结合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个弊端大概就是……
    “通过‘通灵仪式’，将体内蕴含黑泥力量的人，变成像刚才那样的怪物吗？”
    随着白水秋和鹫峰紫苑的分析，栗见成也等人也依稀听明白了。
    神代惠子似乎想到了什么，嘴唇动了动，但话到嘴边，却并没有将说出来。
    教室内安静了片刻。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喝过“圣水”的人……有多少个？
    根据之前得到的情报，白莲宗大约每半年举行一次大型集会，用“圣水”对自己麾下的信徒进行“净化”。哪怕每次集会的人，有很大一部分是重复参加的，还有一些可能已经死去的，这么二三十年算下来，至少大几千人总是有了。
    再加上服用过白莲大圣人制作的“丹药”的人，应该也有上百，而且这一批几乎都是像松平家一样，属于财势雄厚的那种人……
    这还只是千叶县，茨城县是白莲宗的老巢，在那边举行的聚会，无论是次数还是每次参加的人数，都只会更多。
    哪怕考虑到每次集会时被白莲宗提供出来让信徒服用的“圣水”份量有限，不可能所有喝下过它的人都会被黑泥侵蚀到这种程度，但假设在这些人里面，有五分之一……不，十分之一，甚至五十十分之一的人，能够像教室内的这七个一样，激活自己体内的“圣水”，那也是个相当庞大的数字了。
    更重要的是……
    这些信徒早就分散到了千叶县、茨城县、甚至是东京都的各个城市中，如果在其他的地方，也都出现了像今天这座教室一样的“七人法阵”，那么对策组将要面临的麻烦，可能就远远比原先预想的要可怕了。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栗见成也沉默了片刻，往教室内看了一圈。
    “唔……”
    白水秋有点犹豫。
    这时候，旁边的鹫峰紫苑再次开口：“第一件事情，是想办法调查一下他们的身份，会在这种时候留在学校内的，对照着学校的花名册，看看哪几个人失踪了就行了。哪怕花名册查不出来，至少小秋还记得这几个人的相貌，到时候帮忙辨认一下就好了。”
    “明白。”
    栗见成也点了点头。
    他毕竟也是经手过许多次案件的“老”警察了，就在不久前，才刚刚处理过青冈站的“里世界”事件，所以虽然被白水秋提出的猜测震惊到了，但很快就回过神来，开始冷静思考：“鹫峰老师说的这件事情，今天可能做不了了，因为青山国中的校方人员早就离开学校，现在把他们喊起来索要花名册，也不太现实……”
    “无所谓，我只是提议，具体怎么做要看你们警方内部的打算。”
    鹫峰紫苑耸了耸肩，继续说道：“然后是第二件事情，调查所有参加过灯笼山集会的白莲宗信徒，并对他们加以控制。这一项工作量更大，如果要做的话，可能还需要整个对策组，还有千叶县警察本部的配合。”
    嗯……
    这件事情的实行难度就更高了。
    集会的名单，倒是可以从之前那些赃物，还有针对大川等白莲宗干部的审讯中拿到，但是想要把所有人全都控制起来，就不太可能了。
    因为这些人涵盖了社会的各个阶层，其中颇有一些上流人士，一口全抓起来不现实，每一个都派人盯梢更不现实，甚至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更关键的是，就算能把他们全抓起来，也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来驱除他们体内的“圣水”。毕竟这东西已经是这些人好几个月前喝下去的，恐怕早已经渗透到了身体的各个角落……
    假如有什么方法，能够将他们体内的脏东西一次性驱除掉，倒是可以尝试一下直接抓捕的强硬手段，事后再请鹫峰紫苑统一来个消除记忆的操作就可以了……
    白水秋这么想着，打算尽快和藤原七海，还有朝仓理绘联络商量一下，看看朝仓家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而鹫峰紫苑已经说起了最后的第三件事情：
    “第三件，也是更重要的一件事情，我们必须立刻前往之前探测出来的另外一处新出现的‘阴气浓郁点’，验证一下小秋你的猜测是否准确。如果九菊一派和黑泥，真的是用了这种手段，那我们就必须尽快采取办法应对。
    等到类似的事情开始频繁出现的时候，只怕就来不及了。”
    “说的也是……”
    白水秋叹了口气。
    老实说，今天遇到的事情，的确很让她感觉很麻烦。
    但同时，也有点庆幸。
    白莲宗和九菊一派，必然是从很早以前就开始筹划这个阴谋了。
    甚至可能在二十多年前，白莲大圣人刚刚带着鸠山长老面见野山会高层，想要将触手探入到千叶县的时候，这个计划就已经在他们的桌面上形成了。只不过因为事情做得太过隐秘，始终没有被人发现。
    而现在……
    既然白水秋已经看出了这个问题，那么早一点发现，也就意味着有更加充足的时间解决，否则真的等到“七人法阵”在白莲宗信徒群体中大范围爆发，那时候无论怎么做，恐怕都没有办法补救了。
    “这件事情，我一个人去处理也可以的，小秋你可以先带着惠子同学一起回家。”
    鹫峰紫苑又补充了一句。
    “不，事关重大，还是一起吧。”
    事态紧急，白水秋也没有闲心在教室内过多逗留，跟栗见成也交待了几句后，她就把这边的事情扔给了成田警署，然后带着鹫峰紫苑和神代惠子匆匆下楼。
    直到从教学楼内出来以后，惠子才终于张了张嘴巴，把自己刚才一直想说的话问了出来：
    “秋酱，紫苑老师，我有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