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森友会 作者:哲学的世界
简介:
魂系魔女,吊锤猛男。
自从在女巫学宫种了十年蘑菇,学成出山,安迦叶就开始了让别人受苦之旅。
她是卑鄙的外乡人、阴险的老Ass、诡计多端的魔女。
下毒、围殴、陷阱、放暗箭......
然而这一切都是正义。
哼,一群牛鬼蛇神,阻止我拯救世界,还想逃?
碰到战术不管用,还能放恶魔“女儿”。
这是丧系奶妈与傲娇女儿的愉悦生活。
魔女出道,环游世界,公路打卡,前有绝景。
安迦叶誓要平推魂味世界,让宿命论见鬼去吧!
(本书又名菇高魔女的魂系救世攻略)
(转生、高魔、橘子、发糖、纯爱)
第一章 魔女之种
灰暗雾气笼罩着凌晨时死寂的石筑城镇。
如果说穹庐下是一座巨大的箱庭,那茫茫雾气便填满了箱庭内部,连带着将城镇这类微小景观吞噬在沉闷无形的暗流中。
位于镇落外围的磨坊、农舍旁,正有零星篝火在顽强地燃烧着,巨大风车的扇叶,在雾气中逐渐迟滞停转,仿佛一个衰老巨人,偶尔发出病重难忍的呻yin。
停留在磨坊外的一长列车队,刚结束了与镇内商栈的交易,在上百只蚂蚁般穿梭不息的人流劳作下,补给已接近尾声。
车队中央最大的马车上,用结实篷布遮盖的车厢内,隐隐约约传来诡异的啜泣,飘散在雾气中有若透明游魂间的交流。
一位气度如头狼般冷漠从容的老者,持剑守候在大篷车旁,目视着腰悬短剑的奴仆们,将食物和水送入大篷车内。
他身披的厚重黑色斗篷,被浑身肌肉撑起雄壮的轮廓,罩住头发的大帽沿,挡不住堪比鹰隼的尖锐眼神,审视着麾下的群狼——可即使是驰骋荒野的头狼,也无法看清雾色外潜藏着何等凶险的混沌,以致冷厉的眼神下暗藏隐忧。
老人抖动斗篷离开大篷车,吸饱风尘和露水的披风甩动,露出一身遍布划痕的坚韧皮甲,皮甲上还加了层精细的锁甲,牢牢护住他筋肉虬结的躯干。
老人手拄直剑,大步巡回在车队两端,灰色兽皮缝制的剑鞘上,沉积着斑驳血污,述说着其主人的危险性。
作为这支武装商队的首领,老人在监督完所有货物装车后,安排好部下分批休息。他坐回了篝火旁,摘下剑士手套,接过厨娘递来的黑麦面包和肉汤,刚打开酒水囊,还没来得及好好尝口麦酒暖暖身体,就被来自副手的重要汇报夺走了注意力。
“甘比诺阁下,搜索队在镇外不远的小渔村发现了一颗‘种子’。”
老者放下水囊,手下意识按紧胸口。
“你确定吗?”
“需要您亲自鉴定。”副手小心翼翼提议。“我们只差一个就凑足数量了,收下的话,就能趁下次‘雾潮’前赶回树廷。”
老人摸着灰白凌乱的山羊胡思索片刻。
“你留下看守车队,我去看看。”
……
不久后,名为甘比诺的老者就坐在一间旧木屋内。透过门窗渗入的灰白雾气中,传来勾人心魄的海潮涨落声。
这座以石块构建基底的临海木屋,长久被海风侵蚀,每块木头都散发出阴湿发霉的气味,似乎来一阵风暴就会摇摇欲坠,更令人恶心的是淤积着一股粘腻腐坏的鱼腥味,钻进鼻孔里就挥之不去,简直是一座恶臭难闻的畜棚。
原本住在这里面的一大家子,此刻都被商队的护卫赶到木屋外,只留下房屋的男主人和老者对话。
木屋外远远围着大群村民,在渔村长zhe的带领下,看热闹的居民们,好奇屋内正在发生什么,他们表象淳朴而愚昧的苦脸上,挂着面对外来者的警惕和卑怯神色。
甘比诺不喜欢被无礼的眼光围观,对他来说,这些贱民有时就像船壳上难以铲除的藤壶一样招人厌烦——但久经历练的胸襟,还是促使他把注意力集中在面前这笔事关重要的买卖上。
表情木讷的屋主,一位在风浪中熬了大半辈子的渔夫,低着头手足无措,生怕冒犯了眼前手持利刃的老爷。
而被两个大人夹在中间待价而沽的商品,只是个缩在木盆后抱膝埋头的小女孩,木盆内堆着刚腌制不久的咸鱼。
“她父亲是来自遥远海外的东方人后裔,所以才长了黑色的头发和眼睛。”
渔夫用脚尖轻轻踢了踢小女孩,示意她凑近点。
小女孩扶住大木盆战战兢兢挪过来,她穿着打满补丁的破麻布裙,身上沾满处理咸鱼的污迹,瘦骨嶙峋得活像只营养不良的仓鼠——只有那头脏乱缠结成抹布般的黑发,沉淀着类似深海植物的不祥色泽。
甘比诺点点头,东方人船队在蜃气半岛做生意的历史得有好几百年了,但自从迷雾渐起,吞噬了珍宝海和整块文兰大陆,那条靠人命勉强维系的脆弱海贸线就断掉了。无法重归故国的东方人,只能流落到半岛各地,也有少数人娶妻生子,勉强融入了当地社会。
“把头抬起来。”甘比诺敲敲桌面,平静地下命令。
女孩听话地面向他,似乎一只落入人掌中的幼鸟,在强忍着慌乱不安。看她面相不超过五六岁,虽然脸上脏兮兮的,但五官还算端正秀气,眼睛似乎藏着两颗品质诱人的黑珍珠,右眼下长了一颗同样引人注目的泪痣,只是她趴跪的动作相当别扭,让人一眼就看出右腿的畸形不便。
“她的脚怎么回事?”
渔夫口气僵硬地回答。
“我妹妹一家原本住在镇子上,靠行商为生,但一次城邦冲突中,妹夫在的商队被溃兵洗劫了,那群强盗几乎杀死了所有人,镇上的卫兵赶到时,只在山道外发现了我妹夫摔坏的马车,车上只剩下她。”
“那时她才两岁,被我妹妹抱在怀里没摔死,虽然瘸了条腿,但还是活了下来。”
渔夫语气变得有点急促。
“这丫头干活勤快,也很机灵,吃得了苦。请原谅小人斗胆,老爷您如果愿意带走她,还请对她好一些。”
甘比诺眯眼从头到尾打量着瘸丫头,没在意渔夫的冒犯——挂在他脖子上,藏在皮甲内衬紧贴胸口安放的吊坠,正因感应到近在咫尺的“种子”而发热,带来一阵烧灼皮肤般的幻痛。
“她会得到应有的待遇。”甘比诺挥挥手,“老规矩,给钱。”
一小袋钱币被手下扔到渔夫怀里。
“收下吧,从此她和你们家再没牵扯了。”甘比诺的微笑,就像盯住猎物的老狼咧开嘴角,“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渔夫发着抖解开小布袋,数了数,一共七枚银币。
他一辈子都没攒过这么多钱,而且家里还能少一张嘴,加上包围他家的商队刀斧手们显而易见的威胁,一切都容不得再质疑。
“是的,老爷。”
渔夫擦擦手,把小钱袋系好揣在怀里,深深低头。
“你先出去,我要和她说点话。”
收下钱袋的男人,没有再看自家侄女一眼,几乎是逃一般离去,老人的护卫也掉头跟上,顺带关闭了木门。
只剩老人和小女孩的渔屋内,令人不安的海潮声此起彼伏。
甘比诺高高在上的视线,比悬在头顶的刀子还让女孩难受。
但她似乎接受了被卖掉的事实,怯生生向老人挤出一个努力讨好的笑容。
甘比诺点点头,性格过得去,身体发育不良,却没有外伤淤痕,这家人虽然过得艰难,但也没刻意折磨她。
“嘿,臭丫头。”老者离开椅子,半蹲在女孩面前,皱着眉适应那股鱼腥味,摸上女孩的头发,“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牙根都在瑟瑟发抖,老人蹲下的躯体,对她来说仍然壮硕得像头凶兽,手掌抓颗苹果般牢牢钳住她的小脑瓜,无法带来分毫亲切感。
“安……安、迦叶,我父亲取的名字。”
“很好,安迦叶,你得到命运女神的垂青了。”
老人伸手掀开兜帽,轻微的金属摩擦声中,暴露了被半边黑铁面具遮盖的脸。
从面具边缘和那稀疏的金发发根下,蔓延出霜蓝色的细碎结晶,有若粗糙石鳞侵蚀着衰老的肌肤,为风霜刻画的枯槁面容,更添上一抹非人的坚毅和狰狞。
骇人面孔逼近,瞬时吓得女孩双眼圆瞪,可她却死死捂住嘴,把惊吓声堵回喉咙里。
“在西南边的沉没树海,所有半岛人都敬畏有加的‘树廷’内,观星学宫的女巫们要招收学仆,我负责把你这类‘种子’带回去。”
老人以珍视无比的神态,从怀里掏出吊坠,将抓握在黄金兽爪内的暗色水晶,悬在女孩双瞳前微微晃动。
深邃幽冷如另一片星域的水晶石内,漫溢起金黄的光之漩涡。
而女孩漆黑的眼眸,也伴随金光共鸣,一如幽冷深海底部埋藏的火山,被天外浸入的星光引燃。
老人目视小女孩被光芒迷住,把吊坠收回怀中再度站起身。
一小块面包和水囊丢到了女孩脚边,食物散发的气味,很快把女孩失神的感知,勾回了饥肠辘辘的现实。
“记住,从此以后,你就是伟大魔女史黛拉夫人的所有物。”
老人稍显遗憾地俯视着一把抓住食物的小家伙。
他已经送了太多“种子”到神秘的女巫们手中,这瘸了条腿的小可怜,将一头坠入前途未知的迷雾,若非急于凑齐数目交差,他也不会收下来。
可只有趴在地板上狼吞虎咽的女孩自己明白——
这残废瘦弱的小小躯壳内,是一个来自异世的科学文明的成熟灵魂在颤栗,她原本已做好此生要承受女性所有磨难的觉悟,直到今天,终于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第二章 魔女的课堂
恶魔学是门深奥而有趣的劳动力管理学。——《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博德导师,您预定的课堂材料送到了。”
宽广的校舍长廊内,落地窗外蔓延的茂密枝杈,在乳白色薄雾包围中若隐若现,挡住了本就黯淡的天光——只有一盏盏魔力壁灯的冷光,照亮着悬挂高墙上的一幅幅女巫肖像,给油画中留名历史的妆容添上一抹冷艳。
一名戴着黑框眼镜的灰袍小女巫,正拄着长满不起眼菌类的香木法杖,在一座封闭的教室大门前止步,黑色木门的形状俨然是一尊尖角恶魔的巨型头像。
“安迦叶同学,进来吧”
哥特风的恶魔大门诡异打开了,温和细腻的女声从恶魔之口内传来。
安迦叶拄着法杖,一瘸一拐步入敞开的魔法大门内。
她头上罩的灰白色尖顶帽实在过大,几乎挡住了少女的上半张脸,让人基本看不清她掩藏在宽大镜片下的眼神。少女式样朴素的灰袍上别着的胸针,是雕饰精巧的三叶嫩芽徽章,代表着她三阶女巫学徒的身份。
小女巫左手轻轻摇动着一枚华丽的巫术铜铃,随着铃声共鸣的魔力波动,引导跟在她身后的仆从们——一群身穿传统女仆装的炼金魔偶,推动着多层推车沉稳地进入教室。
安迦叶借法杖撑住身体,向中央宣讲台上漆黑的幽影鞠躬施礼,连带着女巫帽也稍稍歪斜。
气魄庄严的大教室内,拥有三面阶梯型座席,容纳两百名学生也绰绰有余。学宫内地位仅次于史黛拉夫人和训导主任的恶魔学导师博德女士,正巡视着她的领地——
象征“日蚀女巫”身份的漆黑及地长袍,牢牢裹住了她线条姣好的身姿,胸口处以魔力金线勾勒的日蚀符文阵引人注目——而高耸的博士帽下,容貌被一层薄薄黑纱遮盖,纱料上绣着银色的神秘星象魔纹,光看一眼便仿佛有让人探寻禁忌真理的诱惑力。
观星学宫内现有七位拥有专属教室的导师,每位导师的星象魔纹都由史黛拉夫人亲手赐予,象征着亿万年来辉耀着文兰大陆的某个星座——安迦叶也是学了很久,才弄清楚那些星象魔纹所囊括的巫术意义。
迷雾时代来临,星象黯淡无光,星相之学,反而日益盛行,在安迦叶看来确实是极富研究价值的社会现象。
像博德女士被赐予的星象,就是在北风星系第二悬臂上最亮眼的“天船座”,常在冬日指引迷雾中的旅者远行,而博德女士的性格,也和星象故事的主人公“巴隆船长”一般——虽然她传授着常人眼中恐怖的恶魔学知识,但为人却胸怀宽广,对待诸事态度严谨略显偏执,又不乏开拓性和包容力。
“很好,你带着魔仆们帮我布置好引魂炉,一个小时后开始授课。”
博德女士交代完,就回到教室内侧的导师办公室,只留下安迦叶指挥魔仆人偶们做授课准备。
随着宣讲台上摆放的魔力沙漏流逝,陆陆续续有学生提前进教室签到了,不少人的注意力都落在正布置场地的安迦叶身上,交头jie耳声不时钻进她耳朵里。
“看到没,那个炼金教室的瘸子又来了。”
“听说她连小劣魔都召唤不出来。”
“魔力低劣到被恶魔嫌弃才对吧,在树廷呆了十二年都没法毕业也真是人才。”
“瘸腿的土拨鼠嘛,就该待在地洞里种蘑菇。”
“听说我们的助教葛丽尔女巫外派去北方了,博德女士少了助手才把她叫来,咱们还要忍受多久啊,真不想看见这个阴沉的蘑菇女,一身药水味太难闻了。”
人群中议论纷纷的势头在扩散。
安迦叶暗自扫了一眼,嚼舌头的都是些比她低学阶的女孩,从趾高气扬的模样气质来看,应该都出身高贵——虽然家室在树廷内无法决定地位高低,但她们自信在女巫之路上走得还算顺畅。
而安迦叶呢,十二年来都是学宫的边缘人物——她的黑发黑眸虽然少见,但也够不上被排挤的理由,除了身为学宫唯一的瘸子外,她在部分巫术实操课上表现废柴,也给了某些自视甚高的优等生轻蔑的底气,觉得她这种下贱之辈,能以“正式学徒”的身份留在“树廷”,简直是拉低“观星学宫”的层次,连带着其他前途璀璨的见习女巫们也沾染上了污点。
要知道没有价值的“学仆”,一般很快会被“退学”处理。凭什么安迦叶就能待十二年,还正式晋阶为“学徒”呢?
这些问题,只有当初和安迦叶同年入学的学仆们才清楚,她们不是已经毕业就是被退学销声匿迹了,自然也不会有人告诉这群后辈们底细。
确认完魔仆群的工作进度,安迦叶才施施然从宣讲台下来,成熟的心智附带了厚脸皮,几只小丫头装模作样的嘲讽,也提不起她的恶感。
她只是不合群,没必要和其他人搞公开对立,孤僻有孤僻的好处。
前往导师办公室请出博德导师后,安迦叶继续呆在教室没人坐的后排蹭课。
虽然安迦叶隶属炼金教室,但因为炼金科没有专属导师,加上她只有大猫小猫两三只,待在其它教室的时候反而多点。
哪怕学生到齐,大教室内依然显得空旷,稀稀拉拉坐着四十余人,毕竟达到二阶学徒以上,有资格选择专属教室的“种子”堪称珍贵,而恶魔学科就是二楼专属教室中规模最大的了。
随着授课开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们,很快就没关注安迦叶了。
……
“恶魔也是存在社会关系的,构建其社会组织形态的价值观,虽然与人类的伦理体系迥异,却因为地狱本源的决定性影响,而建立在一套有迹可循的规则上。”
“地狱本源之力的公正约束下,只有精通恶魔语和地狱社会常识,才能理解不同恶魔遵循的规则和追求目标,拟定出对我们有利的契约,在与恶魔的谈判中把握主动权。”
“过去被恶魔诱惑的女巫们,正因为不懂得地狱合约的重要性,才会沦落成恶魔之力的奴仆,而史黛拉夫人为象征的真正魔女们,却是以恶魔为工具开创巫术新时代的强者。”
博德导师控制着飞在空中的魔光鹅毛笔,写下一排排字迹流畅优美的发光板书,安迦叶跟着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重新组织语言阐述自己的理解——博德导师讲的知识点,她早就滚瓜烂熟了,今天真正有看头的是接下来的课堂实验。
“地狱合约的内容是你们必须学会善用的工具,四个月后,就是三阶学徒的结业考核,请预定毕业的孩子们,根据自身情况完成契约,召唤出第一只从属恶魔。”
博德导师在讲桌上敲响小巧的魔法木槌,原本铺在宣讲台地板上,刻画着繁丽符文的魔法地毯绽放奇光,魔素流涌下法师之手汇聚成形,将一座由无数怪异模糊脸孔构成球面的晶石炉缓缓托上半空。
“现在是练手时间。我准备了通用的召唤意向书,你们只需要准确按照学习流程,尝试在地狱与幽世之间建立临时桥梁即可。”
察觉到台下开始弥漫的紧张气氛,博德导师拍拍手鼓励道。
“姑娘们,不用怕,召唤出来的地狱生物,都会被流放到时空狭缝中,只是给我们观察的标本而已。”
安迦叶把注意力转移到导师身旁——那座由她负责布置的召唤阵上。
召唤阵主体由三个部分构成,绘制在魔毯上的位面通道符文,深入幽世用来拦截召唤物的放逐道标,而召唤阵的核心,自然是那座造型瘆人的晶体炉——
那便是黑巫术中大名鼎鼎的“尤利娅的引魂炉”,最初由邪恶的大魔女“独眼的尤利娅”创造,用来精炼献给恶魔的祭品,能直接与地狱创建联系的魂力容器——顺带一提,学宫使用的是史黛拉夫人改良后的版本。
对低阶恶魔而言,祭品用品质低劣的残魂碎片都能充数,正好学宫食堂最近一直在收购母山羊,带着秋膘的小羊排,滋味十分肥嫩鲜美,于是安迦叶在大快朵颐之余,顺路拜托主厨大妈把山羊灵魂收集给她,可以说那批山羊无论身心,都为未来魔女们的成长做了贡献。
启动召唤法阵的钥匙,自然是魔女本人。
“马歇尔小姐,请你为后辈们做示范。”博德导师遮掩在黑纱后的视线,习惯性地落到前排某个亮眼的身影上。
“快看,凡娜学姐上场了。”
兴奋的语气在各个座位间细碎响起,比起安迦叶这类饱受轻鄙的“污点”,学宫内自然也有备受期待的天之骄子。
被点名者毫无犹豫站起来,璨金的波浪状长发从女巫帽流溢而下,一双翠绿眼眸如精雕细琢的湖之宝钻,镶嵌在白玉无瑕的柔和脸蛋上闪闪发光。
她手握装饰有飞鸟形水晶的白檀木法杖,手捧厚重的巫术古籍,学宫分发的朴素女巫制服,并未掩盖那份天生的风采,反而更为其彰显由内自外散发的知性。
少女身姿优雅地踏上宣讲台,伫立于高悬头顶的诡异引魂炉下,背影从容而挺拔。
凡娜·马歇尔。
即使孤僻如安迦叶,也感兴趣的少数学生之一。
出身自半岛大王国奥加的名门小姐,虽然血统高贵,却无一分盛气凌人的恶习,为人大方富有亲和力,堪称贵族美德齐聚一身的瑰宝——入学两年多后,便位列三阶学徒,其对巫术知识的强烈探索心,聪慧灵性的头脑,为各位导师交口称赞,是学宫内公认的德才兼备的资优生。
在一大帮温室中成长的黄毛丫头里,她是如众星捧月的那一个,广受学徒们憧憬。
安迦叶已经在想象,台下学徒们看着凡娜的眼神,究竟加了什么滤镜了。
少女漫画中打满蔷薇星光背景的都不算太夸张。
缩在最后排的安迦叶扶着眼镜架,暗中观察金发少女严严实实裹在灰袍下,几乎不逊色博德导师的好球规模——又低头望望自己贫瘠的飞机场,悄声嘟哝:“身材也太犯规了吧。”
表情阴暗的小女巫,不自觉舔舔嘴。
凡娜这种下流魔女的灵魂,一定是令恶魔无比垂涎的筹码。
她会召唤出什么恶魔呢?
在恶魔学概述中,魔女的灵魂也是研究重点,本质上和母山羊的灵魂没两样,只是更高级稀有的祭品,用来在某个必要时刻交换恶魔的力量,争取卖个好价格——只是传奇大魔女史黛拉,睿智到能够让恶魔在契约上也占不到便宜,才有了如今蜃气半岛根深蒂固的魔女势力。
凡娜并非第一次接触引魂炉法阵,她明显做足了功课,施法步骤严密有序,连挥动法杖的节奏,都带着一种行云流水拉小提琴的顺畅感。
安迦叶这个扎实的理论派,都挑不出半点毛病。
注入引魂炉中的羊魂,很快钓来了猎物。
凡娜身前浮现出一块质感剔透的立方体水晶——是由高纯度魔素折射成的虚影,让人能观察到放逐法阵连接的区域。
水晶中正投射出一头体表蠕动着恶心黑雾的怪鸟。
那是长着巨大乌鸦脑袋的恶魔,身躯像是披满漆黑羽毛的壮硕猿猴,肩膀上两只蜕化的小翅膀猛烈扑腾。恶魔筋肉虬结的两条长腿下,一对利爪正抓扯着大块血腥骨肉,而它的鸟喙内还布满密密麻麻的锋利锯齿,满嘴沾血,齿缝间不时掉下肉渣,显然刚刚在享用大餐。
它抬头到处转圈张望,对置身时空夹缝中感到迷惑不安,狂躁地释放着体内的诅咒毒雾,却徒劳无用——
明明是凶暴畸形的怪物,现在却像是关在笼子里的鸡仔,给魔女们肆意观察。
“鸦头魔?”博德导师赞许道,“能以贫乏的祭品,召唤出这种强力恶魔,凡娜同学很优秀。”
凡娜也端庄行礼,感谢导师的赞美。
“鸦头魔臭名昭著,是地狱有名的清道夫,虽然它们是群居生物,但个体战斗力在恶魔族群中也出类拔萃,凡人的武器很难伤害它们,对黑巫术和毒类的抗性也极高。如果说弱点,恐怕就是过于狂暴嗜血,缺乏战斗智慧,另外它火焰抗性不低,却本能畏惧纯净的星石魔火,一只落单的鸦头魔,作为合格的魔女要能灵活应对。”
安迦叶对这种食腐恶魔也有所了解,但还是第一次见到实物——鸦头魔的现实体型几乎有两层楼高,是能把大象当点心吃的庞然大物,虽然透过空间折叠被她们观察到的影像,只有鸵鸟大小,但其丑恶外貌仍然具备对心脏的强烈冲击力,让台下一群小丫头倒抽冷气。
博德导师请凡娜下台后,又开始点名继续召唤实验。
“足以毁灭城镇的怪物,却是魔女们的玩具。”
安迦叶不得不感叹那位观星学宫的主人——拥有“星空学者”别名的史黛拉夫人是何等强大。
前世地球上的女巫狩猎运动,那些受迫害的可怜女人要真有这等巫术,被架上柴堆烧死的,可就是达官贵族和盲从的愚民了。
安迦叶尤其好奇的是,那头传闻中和史黛拉夫人签订合约的“起源级”恶魔,究竟有着何种真面目?
其实所有人都关心这个问题——要知道树廷高墙外,整座蜃气半岛都匍匐在大魔女的阴影下,那份威慑诸国的声望,至少有七成都来源于对“起源恶魔”的未知恐惧。
在凡娜率先进行示范后,剩下的学生们每召唤出一只恶魔,博德导师都会尽职尽责地对学生进行考校点评后,深入浅出讲一拨知识点,再把恶魔遣返掉。
除去安迦叶光看戏没上台外,连初次参与实操的学徒,都成功完成召唤实验。
诚如学徒们嘲讽所言,安迦叶在过去的恶魔召唤实验中没成功过一次,但其中原因较为复杂。
若是平常的小女巫在恶魔学之道上走不通,便会集中精力改读其它有前途的学科,史黛拉学派的占星术和自然巫术的水平同样名闻遐迩——但安迦叶之所以没放弃钻研恶魔学,看重的是地狱位面的庞大生态和真实存在的恶魔社会背后其包藏的的奥秘知识宝库,这对她将来要走的路很有用。
与凡娜的亮眼表现相比,只有少数学徒召唤出地狱犬、熔火恶魔之类还算厉害的家伙,其他人吸引到的猎物,都是些常见的低阶小恶魔,但群魔乱舞的场面,还是让安迦叶看得津津有味,想着如果把这大帮恶魔放一起,玩斗蛐蛐的游戏会是如何精彩。
“对恶魔的选择需要慎重考虑,如何签订契约,不被恶魔反噬,还得基于自身的实力和适配性——谨记,魔女的认知即是吾等力量的源泉。”
在引魂炉法阵的全程保护下,小魔女们的危险游戏结束了,恶魔学导师在短暂的总结后宣布下课。
“今天的课程到此结束。我申请了一批魔药,用来给大家应对期末考试,请去找安迦叶同学领取。”
在学徒们诚挚的感谢声中,博德导师黑袍遮掩的轮廓,如阳光下蒸发的气泡,飘散消失在讲台上。
安迦叶慢悠悠离开后排,引导“女仆”把装着魔药的推车拉到宣讲台下,又在附近的书桌坐下开始招呼学徒们领药。
一帮小姑娘顿时挤过来排队——几乎都是出身平凡的学徒,校方分配的魔药对她们来说是不错的福利。
在安迦叶应付掉叽叽喳喳的丫头们,见教室里差不多没人了,她刚准备指挥魔仆们拆卸召唤阵时,最后一位让她意想不到的角色找上门来。
少女眯起眼审视,这可是稀客。
“安学姐。”同为三阶生,比安迦叶晚入学七年的凡娜·马歇尔,面对她不太礼貌的视线,以敬称微笑着递过一张纸条。
“请过目。”
安迦叶疑惑地接过纸条扫了眼,是一分记录精确详细的药品清单。字迹娟秀齐整的花体,出自眼前佳人之手。
“马歇尔小姐,很抱歉,学校发的魔药只是些常备品,您想要的这些高级货都十分难得,或许找甘比诺老大的商队采购会更有效率。”
“市面上的珍品——”凡娜郑重摇头,“可都比不上安学姐你独有的货。”
安迦叶楞了会,她把清单放下,撑着菌菇法杖挺直小腰杆回应。
“马歇尔小姐,您这样的贵人肯关照我的生意,真是十分荣幸,但很可惜,货最近都被某位客人买光了。”
安迦叶装作一副为难的模样:“我手上目前没半点库存。”
“我知道是谁。”凡娜忽然凑近,那张美得令人呼吸急促的脸,离安迦叶不到一指距离。
原本假正经的心跳瞬间加快,她都看得清对方细密睫毛微翘的弧度了。
似是表明主人的不悦,凡娜碧绿澄澈的双眸中,陡然笼罩着一层阴翳。“我不想落后。”
“如果马歇尔小姐真想要,现在下订单不晚。”被楚楚可怜的小姐姐盯着,安迦叶也有点敷衍不下去了,“我做药的效率还可以的。”
“不。”凡娜果断反驳,“我有个更好的提议。”
她恢复了亲切灿烂的笑容。
“求真巡礼要开始了。我组建了一支小队,如果安学姐有意,会预留一个位置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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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翠曜树廷的蘑菇屋
安迦叶漫步在临近山崖的绿荫小道上,山路曲折而幽旷。
孤身一人的小女巫背后,绵延小径连接的终点,便是高耸群山之巅的学宫,学宫底部被九头蛇般巨大的绿色魔藤盘绕,犹如一幅云雾中若隐若现的城堡绘卷徐徐展开,色彩奇诡而壮丽。
比起学宫内一瘸一拐的模样,安迦叶此刻把菌木法杖当登山拐用,虽说不上健步如飞,但也如履平地,根本不像个腿脚不利索的瘸子。
几只长着黑洞洞五官的小石精,顶着灰馒头似的圆脑袋,或跟在小女巫脚后晃悠嬉闹,或滚到前方为她引路。
山崖下坐落着一望无际的白雾树海,偶有风掠过沉寂广袤的雾林,这片铺满群山谷地的绿毯,便涌动起一波波层叠壮观的翠浪。
树冠摇曳舞动间,暴露出巨木守卫的遗迹群,形似一艘艘搁浅的古老沉船。
风吹翠浪声在那些坍圮已久的穹顶廊柱间回响,宛如传颂着悠久动听的诗篇。
树海中心,只有精通巫术的人才能看见,在山崖与高天间拔地而起的流光巨幕,形同笼罩箱庭的透明玻璃罩,牢牢隔绝着山外飘来的浓雾——庇护学宫的大地脉结界,犹如一座守护城堡的坚不可摧的高墙,在迷雾浪潮日夜不息的侵蚀中,巍然屹立了一百三十年。
观星学宫所在地——“翠曜树廷”加尔兰提亚,原本是一座沉没在历史长河中的古文明遗迹。
在史黛拉夫人率领追随者南渡,铲除了盘踞此处的远古邪灵后,才成为半岛女巫们的大本营。
时至今日,学宫内依然流传着悬崖下,沉睡着一座未知的古代都市废墟,被镇压其中的深渊邪物们,还在寻求突破封印重回人间作乱的契机,成为历代学生们闻风色变的怪谈。
安迦叶一路跋涉,绕过了众多闪烁着幽蓝光辉的大小结晶石丛——它们如同另类的树种点缀着翡翠色的树海和山麓。
大地脉结界便是抽取结晶石丛中充沛的能量以供运转——它们粗糙又坚固的水晶根须,深扎地底下,规模与日俱增。如果不加以控制,放任其成长下去,露天的结晶矿脉终究一日能覆盖掉原本树海的痕迹。
安迦叶也是来到学宫接触巫术知识后才知道,这些名为“星石”的结晶石和迷雾一样,是当今文兰大陆上生存的族群绕不过去的坎。
根据古籍《伊格求道书》记载。
黄金纪元末期,天降神罚,崩毁了暴虐无道的大帝guo国,帝guo国首都陨灭之地,有星降大树诞生,崇星教会随后兴起。星石矿脉以古帝guo国遗址为中心丛生蔓延,之后过去数百年,迷雾从地下渐起。
物换星移,太阳光辉万丈的年代早已逝去,泛大陆坠入迷雾笼罩已有千年。
无论何等强盛的文明、再广袤的帝国版图也为迷雾吞噬,人类文明的活跃范围也日渐萎缩。
如同信风或潮汐的发生,大陆各地会随季节、星象的更替,爆发一轮轮雾潮,被狂暴雾潮裹挟者,会渐渐感染上失去理智的怪病,最终迷失在雾潮深处,化作永世徘徊的活尸。
不见天日的迷雾时代,只有融入地脉的星石碎片,成为了新的光源。智慧生命们围绕星石矿脉重建聚居地,守护着微弱的文明火种。
关于迷雾的起源众说纷纭,但雾潮的威胁却迫在眉睫,为抵御迷雾对生灵无止境的侵袭,千年来不分国界和种族,无数英杰如飞蛾扑火探索着救世之道。
伟人们的信念和力量,伴随着光阴流转、时代变革,为后世子民所继承,汇聚成当今统zhi治文兰的各大势力——而其中以崇星教会最负盛名,一跃成为文兰大陆的信仰主流。
在崇星教会盛行的洗礼仪式中——拥抱星辉者,被星降大树赐予了适应迷雾环境的祝福,获得了更长久的寿命和强大能力。自视为星神之仆的传道士们,把降星树枝上流淌的甘露,洒遍了大陆各个角落。
但在星降大树光辉普照外,仍然存在着以不同道路探索迷雾真相的传承。
安迦叶不知道千年前的大崩坏——是单纯的天灾,还是某个远古文明玩脱了。
但她穿越的这个西幻世界,比她熟知的地球欧洲中世纪还要黑暗。毕竟除去灰暗的人性和严酷的战乱——无法无天的邪恶力量,吃人的怪物凶兽,视众生如蝼蚁的超凡者,在这片大地上是真实存在的。
而在超凡者中,女巫也是大名鼎鼎的存在。
有继承血脉之力的天生女巫,以及经过后天学习培养的职业女巫。
上古之时的女巫,分散于深山老林和原始聚落中,以祭祀自然之灵,探索起源之道为己任,更接近于地球的萨满和德鲁伊信仰。
而黄金纪元,女巫逐渐奠定了正统的知识传承体系,出现了学院派的施法者,直到坠星神罚后,原本受统一政权和思想压制的女巫们,反而在黑暗迷雾中传播兴盛。
混乱年代,力量就是真理。
也只有女巫这类不在崇星教会掌控下的施法者,才能保管《伊格求道书》此等禁书。
而在能力千奇百怪、学派纷杂的女巫中,又分化出一批特殊的存在,那便是魔女。
顾名思义,她们是一群钻研恶魔之力的女巫。
大崩坏后,文兰所在的世界位面晶壁出现松动,从第一头恶魔被召唤现世,这类于多元宇宙大肆兴风作浪的混乱生物,登上了文兰的历史舞台。世人逐渐知晓地狱位面的存在,越来越多超凡者卷入恶魔引发的争端,伴随“原罪修女莎乐美”、“独眼的尤利娅”等传奇女巫留名后世,一个与恶魔挂钩的代名词“魔女”就此产生。
而当世魔女的执牛耳者——“史黛拉夫人”,正是传说魔女的一员。
她所开创的观星学宫,乃蜃气半岛上唯一的女巫官方机构。
无论外界眼中的翠曜树廷,像何等阴森恐怖的魔宫,对转生异世界的安迦叶来说,她幸运地进入了这间魔女的庇护所,熬过了易夭折的幼年期。
十二年前,为学宫服务的某位商队领队,花了七个银塔兰特,把这一世父母双亡的她从舅舅手里买下来。
凭借着还算聪慧的头脑,坚韧自律的心智,安迦叶苦学了五年后,获得学宫认证的初芽徽章,从卑微的学仆之身,晋升为正式的女巫学徒,抓住了把握自身命运的机会。
而在他人眼中,出身一个闭塞渔村的瘸丫头,如果不是获得大魔女的庇护,长大后只会是一个在泥泞里打滚的村姑,能摆脱掉下贱命运的她,不知何其幸运。
她前世也疯狂痴迷过一阵女巫文化,常幻想自己进入霍格沃茨就读,过上拳打斯内普、脚踢伏地魔,没事扯扯邓布利多胡子的威风日子。
但事与愿违,她喜欢的《哈利波特》、《小魔女学园》那种轻松欢快的画风,和“观星学宫”完全无缘。
可只要走出加尔兰提亚的大地脉结界,就是迷雾吞噬一切的乱世,撑过了穿越后的心理崩溃期,她还有啥好奢求的。
身为史黛拉夫人的所有物,即使不合群又自闭,安迦叶在学宫里好歹有个立足之处。
小女巫哼着民谣《斯卡布罗集市》,顺着小径穿过薄雾弥漫的树林和结晶石丛,来到了一片鹿灵漫步、鸟语花香的苗圃。
苗圃随着连绵宽阔的丘陵地形开拓,在种类众多的瑰丽植物丛间,立着随风摆动的巫术稻草人,甚至能听到摇曳起伏的芒草浪中,不时传来顽皮妖精们的竖琴和歌喉声。
这里是归属炼金教室、由学仆负责照顾的药草田,学宫内常用的魔药原料,部分产出由此地供应。
光靠十几个学仆,自然管不了方圆足有上百公顷的药田,苗圃内的主要劳工,也不是哥布林或者亚人种奴隶这种低效率的工具。
花妖、石精与土偶,好几个托庇于女巫的自然灵族群,就井然有序地生活在苗圃附近。
跟学宫内设计精巧的炼金魔仆装置相比,石精和土偶做不了什么精细的活,但力大无穷,不知疲惫,在干犁地、种植、浇水施肥等重活上勤勤恳恳,而小花妖则能驱赶害虫鸟兽,帮助药草授粉,使植物免受疫病传染,是优秀的园丁。
因为自然巫术的妙用,苗圃内常年风调雨顺,加上这群可爱的邻居,颇有童话仙境的美感。
安迦叶顺着田埂进入苗圃深处,结晶石丛掩映的丘陵下,埋着一座巨大的蘑菇房,便是她的目的地。
少女从女巫袍里掏出一串雕刻着符文的星石钥匙,打开结实的封印木门。
推门而入,一阵成分复杂的干草药香味扑鼻而来。
屋内布置类似霍比特人的袋底洞,凌乱中带着点家的温馨。
室内固定了原木制的桌椅书柜和食品橱,还有用于魔药调配的药剂柜和魔力坩锅,靠窗处还摆着张小木床。房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原本是看守苗圃的守夜人小屋,被安迦叶占来当工作室用。
小女巫时常在这忙到昏天黑地,累了时就会往木床上一躺——经过巫术柔化处理的羊毛被蓬松柔软,由香草纤维织成的枕头散发出淡淡清香,整张床睡起来非常舒服,能带来一整夜的好梦。
掀开办公室角落的隐藏地板门,安迦叶下到蘑菇房的地下室。
这儿是一个空间宽广的仓储区,挂在房梁上的魔力灯火,默默照耀着堆积如山的木桶,桶内分门别类装满了形状各异的蘑菇,地面上还修着一条拉车轨道,轨道连接着一扇封闭的厚重大门,通往丘陵另一侧。
安迦叶取下挂在墙边的鸟嘴防毒面具戴好,再顺着地下室深处倾斜朝下的隧道,踏入另一个大到出奇的地坑,从此处开始,环境开始变得潮湿起来。
挖出这个地坑的是石精们,天生会使用“大地共鸣”的它们是优秀的土木工程队。经过几十年不断的挖掘扩建,打通了复杂宽敞的地道网,连接着大大小小好几十个洞窟。
放眼望去,洞窟中除了蘑菇、蘑菇还是蘑菇。
在各个洞窟内的中心区域,都蔓延着巨大的星石枝晶,形如盘根错节的树根。深入地窟的星石矿脉,是地底的主要光源,散发出幽柔绚丽的冷光,为蘑菇们的生长提供魔素营养,也在潜移默化改变着蘑菇的生物性质。
整座蘑菇培育坑洞,都是安迦叶的地盘。
幼年时刚进学宫,她既没展露出优异的施法才华,又是个瘸子,担心被女巫们视做吃闲饭的废物赶出去,总得找个展现价值的领域,于是安迦叶在熟悉学宫生活没多久,深思熟虑后选择了种蘑菇,成了其余学徒口中的“蘑菇女”。
(女巫怎么能不种蘑菇呢?喜欢蘑菇的都不是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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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未来的菌魔女
(蘑菇有三好,补魔、下药、能吃饱)
安迦叶和蘑菇结下不解之缘,当然是有契机的。
与南方本土的森林派女巫相比,北方的学院派女巫们崇尚占星和星石之道的研究,而学院派出身的史黛拉夫人更是星象仪祭巫术的达人,当年随她南渡谱写传奇的一众女巫,大多是史黛拉学派的推崇者——这也造成起源自然巫术的炼金学科,在学宫内处于边缘化地位。
目前大魔女麾下七位拥有开设大教室资格的导师中,连一位专精炼金学的都没有,炼金学教室的管理和授课,平时只靠一位年轻时跟着上任炼金导师学习的老女巫来兼任——老女巫是半岛土著,正宗的森林派草药女巫出身,外加年事已高,在学宫里基本只是养老等死的身份,跟着她的炼金学徒们普遍不受重视。
但魔药总得有人制作,炼金器具和设施也得有人维护。
经鉴定只有三流天赋的安迦叶,被当帮工丢到了炼金教室。
作为一名不识字的小学仆,她拼命恶补文化课,半年内就熟练掌握了女巫们使用的古帝国法纳文和数学体系。数理基础知识极为扎实、同时兼具现代科学思维的她,在炼金学方面也很快上道了,顺理成章成了老女巫的得力助手,在老女巫外出或不管事时,安迦叶就代为负责炼金教室的日常运转。
哪怕以地球现代的道德标准,老女巫也是个好人,为安迦叶的成长提供了很多帮助。蘑菇洞是老女巫一辈子的心血,安迦叶自告奋勇承担了照看的重任。
相比地面上培育草药的苗圃温室,种蘑菇的环境阴暗潮湿,除了安迦叶,没哪个学徒愿意待在洞里和脏兮兮的蛇鼠蛆虫为伴,这也是她另一个外号“土拨鼠”的由来。
几十个地洞加起来,空间大得像一张马里奥的游戏地图,分门别类种植的蘑菇足有几百种。
只靠安迦叶一个瘸腿的小姑娘,自然难以管理这么大的地盘,幸好老女巫还留下了可靠的帮手。
安迦叶在洞口附近张望两圈,很快发现了一红一蓝两个点缀满白斑点的蘑菇帽,有点像巨物化的毒蝇伞。小女巫立刻摇响了巫术手铃。
伴随一阵动静不轻的地面剧震,两个大蘑菇竟从土里缓缓爬起来,蘑菇柱上还冒出了粗壮的手脚。
蘑菇成精了——
安迦叶第一次看到它们时就是这样想的。
鲜艳的伞帽下,是胖滚滚的水桶身材,踩上去让秤爆掉的那种吨位——它们长着圆溜溜的小眼珠和没牙齿的大嘴,组合成类似颜文字(·---·)一样的表情,看上去憨厚而可爱。
一红一蓝两个蘑菇巨人,摇头晃脑伸着懒腰,脸上还带着没睡醒的迷糊劲,化作两堵肉墙把安迦 叶围在身高差带来的可怕阴影下。
“比尔,兰斯。”
这是安迦叶给两头蘑菇精起的名字——它们肌肉壮实得简直是蘑菇中的魔鬼筋肉人,但个性老实听话,放在身边很有安全感。
安迦叶尽量表达得简单易懂,指着洞口角落堆着的编织篮道。
“每个洞,每种长好的蘑菇,都给我摘一点来。”
比尔、兰斯点点头,发出一阵“哦哦哦”的天真叫声,很快一堆五颜六色的蘑菇伞也纷纷从菌床钻出来,长出短胳膊小腿,围绕着它们的老大欢闹叫唤——伴随激动的狂欢舞会开始,所有蘑菇脑袋都发出和星石同色的绚烂荧光。
两个大蘑菇带着一群活泼灵活的小蘑菇精们,转头向洞窟深处行军,一路上还不断有蘑菇精加入它们的大部队,小蘑菇精们负责摘采,缤纷多彩的菌类跟下雨般,被它们源源不断投到首领们提的大篮子里。
和苗圃使用花妖、石精、土偶当劳力不同,安置在蘑菇洞里的仆工正是这帮蘑菇人,作为躲在沉没树海深处近乎灭绝的土著种族,它们已在人类世界销声匿迹许久。但老女巫手下就契约有一个小型的蘑菇部落,和她的家族是同甘共苦了数个世纪的伙伴,比尔和兰斯一个是这一代的族长,一个是族里的萨满巫师。
它们力气大到可以和土偶摔跤,身体坚如钢铁,又自带巫术和毒性,被驯化后,是可靠的园丁和守卫。
安迦叶派出蘑菇人去干活后,开始视察蘑菇洞的通风管道和恒温保湿装置。
符文法阵都运转正常,菌类们的生长状况看上去都不错。
洞窟内漂浮着肉眼可见的孢子团,到处铺满了厚实的发酵菌床,不同种类的蘑菇田划分得井然有序,还树着密密麻麻的菌棒和圆木桩,充分利用了广阔的立体空间,俨然是蘑菇的博物馆和生产工厂——
这幅生机勃勃的气象,自然离不开安迦叶的努力。
菌棒都是安迦叶和老女巫特地挑选的硬木屑混合星石碎片制作的,定时施加祝福巫术和堆肥,加上星石魔素潜移默化的渗透,蘑菇一代代繁衍下来基因不断优化,产量和成长速度都堪称离谱。
在取得老女巫信任接手蘑菇洞后,安迦叶这些年陆续把洞窟的规模扩大了一倍,还新培育出十多种功能各异的魔力菇。
昏睡菇,泡泡菇,蓄电菇,尖叫菇……
这些千奇百怪的真菌生物,内藏着女巫们数千年积累下来的深奥智慧。
但相比华丽的星象仪祭或杀伤力强大的黑巫术,要成天和脏兮兮的蘑菇们打交道,自然不被自恃高贵的上层女巫喜欢——在学宫那些眼高于顶的小丫头们眼里,更是乡村巫婆才爱耍的把戏,和地里刨食的泥腿子没啥区别——而没出息还残疾的安迦叶,连靠巫术嫁入豪门的可能性都没有,只能一辈子蜷缩在阴暗的地洞里摆弄蘑菇,全身发霉郁郁而终。
但对安迦叶来说,小丫头们格局实在太小了,或者说受限于历史局限性,根本不清楚这满洞窟五颜六色的小可爱,存在多大的可能性。
生物学可是改变世界的一门学科。种地更是推动文明进程的事业,菌类作为一门历史悠久的经济类作物,在安迦叶眼里,不比棉花、茶叶、甘蔗对人类文明的影响力要差,更别论奇幻世界的蘑菇具有种种匪夷所思的功效了。
放眼历史,她培养的是茁壮生长的蘑菇,受惠的将会是全人类。
安迦叶检查完蘑菇洞的状况,比尔和兰斯也各提着两个大篮子,拔山倒树回来了。它们把采摘来的蘑菇带到仓储室,不管有毒没毒,统统倒进药水槽中进行无害化处理,又熟练地指挥小弟们把蘑菇大致分类,塞入打了铁箍的小木桶。
安迦叶把魔力灯的亮度调大,拿起羽毛笔和厚实的羊皮笔记本,小蘑菇人们在她面前排着队,把挑拣出来的蘑菇捧得老高,献宝似的给小女巫看,好方便她记录不同蘑菇的特征和发育状况。
因为给右手上了“迅捷术”,安迦叶手里捏的羽毛笔,跟打了二十倍速的快进镜头一样晃动——简直心里想什么念头,下一刻就白纸黑字记录在本子上了,甚至还顺带给刚培育出的新品种蘑菇都画了副素描。
轻松完成当天的工作,安迦叶挑选了一桶可食用的菌类,甩动法杖给木桶加上幽浮术,于是桶子晃晃悠悠飘在她身边。少女跟蘑菇人们挥手告别后,爬上楼梯回到办公室。
少女先往魔力坩埚里添水,又生上火等水烧开,随后趴在书桌前,开始整理起笔记和沸水气泡般不断冒出的灵感。
每当孤独地坐在小屋里埋头研究,她就会感到一身轻松。
桌上堆积成山、把少女围住的厚重书籍和培养笔记,记录着一个神奇的蘑菇专家的成长史。
正如物种命名都有其独特的学名,女巫的巫术也由复杂渊博的符文印记来代表——如果说女巫们用来书写交流的古帝国法纳语,其地位相当于地球上的拉丁文,那施法使用的卢恩符文,就是世界本源认定的大统一语言,近似于“言灵”言出法随的概念——需要施法者自行领悟,化为个人认知存在的一部分。
安迦叶目前认得的卢恩符文很多,但融入灵知中扎根,能够自由使用的符文组合不到二十个,勉强沾上三阶学徒的边——相比之下,凡娜·马歇尔那种资优生,听说已经能熟练运用超过五十个符文组合。
加上被断定与召唤恶魔绝缘,安迦叶会在学宫里被一群后辈丫头瞧不起就不出奇了。
但东边不亮西边亮,方法总比困难多。
上辈子作为一个历史系出身、痴迷博物学的图书管理员,安迦叶学的是辨证唯物主义,修的是马列诸子心法,哪怕一朝转生,当起魔幻世界的牛鬼蛇神也不能忘本。
唯心靠不住,那就靠唯物。在蘑菇领域深耕十年——带给安迦叶的独特技能和Buff加成堪称难得可贵。她种蘑菇,属实是把个人奋斗与历史进程的事业统一了。
是的,她安小姐确实召唤不了恶魔。
但这不代表她就是废物,相反这背后涉及到一个秘密,小心翼翼藏拙十二年,全学宫无人知情的秘密。
穿越前那天,为了观测世纪罕见的流星雨,安小姐来到郊外搭帐篷过夜,结果就被一颗流星给砸到了异世界。
而那颗流星并非真正的陨石,作为她穿越的罪魁祸首,时至今日,仍然潜伏在她灵魂深处。
恶魔学是门艰深复杂的学问。
光是恶魔的分类就让无数研究者皓首穷经——除去以种群、外形、能力、构造、饮食文化来分类外,恶魔中还存在不少稀奇古怪的家伙。
恶魔中公认难缠的是“概念”恶魔,通常一种“概念”恶魔,地狱中只存在一只,而“概念”恶魔中,又以和地狱本源之力绑定的“起源”类恶魔最难对付。
地狱位面是连通无限宇宙的古老起源位面,只要位面之门恰巧打开,恶魔们有无数种方法偷渡到异世界。
安迦叶理论结合实际,大胆推测那团来历不明的伪装成流星的能量体,来自地狱。
躲在她体内的家伙还在沉睡,其存在十分隐秘,至少入学时的例行检测,无法发现分毫迹象——但随着安迦叶逐渐成长,她感应到自身灵魂中慢慢出现了一份契约——
那正是博德导师反复强调的地狱合约。
而合约的存在,强烈排斥她召唤出其它恶魔,导致安迦叶学了十年恶魔学知识还是光杆司令。
但她根本不亏,不如说是中大奖啦。
用地狱语撰写的契约内容,还有大半部分没解读透。
地狱合约上关键的恶魔真名,在安迦叶认知中还打着神秘的马赛克,但“起源者”的“称号”却是明明白白写在合约开头。
起源之恶魔,历史上公认个个成长潜力都有魔王级的存在。
根据目前已解读的合约内容,抛去那些高深莫测的形而上定义,通俗的说法是,安迦叶体内的“恶魔”还是一颗蛋——但只要这颗蛋孵化出来,就可能毁灭世界,对,字面意义上的毁灭。
如果没有获得女巫知识,安迦叶这辈子只是个瘸腿的村姑,那么为了在乱世生存下去,也许有天被逼无奈,会盲目赌上一切,沦为恶魔力量的奴仆。
但知识改变命运,成为了女巫的安迦叶小姐,毕竟不是啥天生的混沌恶阵营,从小到大也没啥凄惨遭遇,导致心理扭曲要报复社会,所以她只想尽快学会如何把那份地狱合约纳入掌控下。
根据学宫内秘传的恶魔学史记载,相比普通恶魔的契约,起源恶魔的契约存在本质上的差别,但具体哪方面不同,就语焉不详了——她的合约内容存在尚未填写的空白,部分条款也具备讨价还价的余地,只要得到地狱本源的认同,那么起源恶魔就会在合约完成的时刻孵化。
要想好好利用这份穿越外挂,她得闷声发da大财,等到能完全解读地狱合约,苟到恶魔之卵孵化,就想干啥就干啥了。
一言以蔽之,在满级之前,要低调。
尤其是不能引起学宫主人的关注。
可起源恶魔相关的知识太过珍贵,或许只有接触到史黛拉夫人那一层次的魔女,才有可能掌握。
真是让安同学心情矛盾啊。
少女掩书而叹,呆呆望向蘑菇房外。忙活了一天,时近黄昏,难得今日雾气不浓,透窗而入的暮色辉映着娴美的愁容,炉火为纤薄镜片染上一层跃动的光影,正如“思考”这一行为本身一般迷人。
安迦叶摸摸空空如也的肚子,拖着瘸腿离开工作台,凑到煮沸的坩埚前。
在探明起源恶魔的真相前,蘑菇和魔药才是她的安生立命之本。
小女巫偶尔也会胡思乱想,自己到底会孵化出什么样的恶魔。
一想到她将来响彻世界的称号很可能是“菌魔女”、“蘑菇女巫”或者“瘸子安迦叶”,就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在能够培养出一个威风的大恶魔,好换个名头了。
少女挑选了一些食用菌扔进锅里,又打开食品柜翻找一阵,加入切片的烟熏香肠和面包,煮了一大锅香草肉蘑菇汤。她还像个阴险的乡下巫婆,往汤里加入了不少古怪的药剂和调味粉末。
这些特意加的料,对魔素的补充和身材发育大有裨益。
少女捞起汤勺,吹着气尝了口热汤的味道,满足地咂咂嘴。
就在安迦叶刚要大快朵颐、美餐一顿时,背后却蓦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异动。
她顿时放下碗抓起法杖,回头充满戒备地质问。
“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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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猫影中的访客与魔女茶会
PS:安迦叶有时会想,艾尔莎给她带来的到底是幸运,还是磨炼呢?
安迦叶用菌菇法杖指住的对象,正趴在窗棱边,发出一声动听的喵叫。
窗子明明关闭的,可它却无声无息溜了进来,只是碰倒窗边堆放的书堆时,才闹出了点动静——或者说,它是在故意提醒安迦叶,有客人到来。
两条毛茸茸的尾巴来回晃动着,灵活得如一对跳交际舞的舞伴,尾巴梢上戴戒指般,串着一枚枚雕刻精美符文的银质指环。
宛如潜行阴影中的夜之使者,蓬松而滑亮的黑毛,肢体修长而纤细,她跳上书桌端坐,一边舔着毛茸茸的爪子上的肉球,一边饶有兴致盯着安迦叶。仪态之优雅高傲,恰如一位端庄的贵妇人在等候仆从们问候。
是只黑猫——
可那对翡翠色的猫眼中灵智流转的眼神,明显超出普通的动物,而一对又尖又长的三角形猫耳上,还各漂浮着微光闪烁的魔力环,环体由无数纤薄如星尘的符文凝聚——看上去就像被某种引力场固定住的小行星带。
魔力壁灯把黑猫的影子拉长投射在墙上,氛围如神秘而梦幻的童话。
安迦叶与猫陷入沉默的对视中,戒备没半点放松。
她忽然抬抬眼镜架,把视线转到黑猫的影子上,不愉快道:“出来。”
“呵呵,被发现了啊。”
伴随一声慵懒柔媚的少女声回应。
猫影中陡然涌动出漆黑墨汁般的流体,淌到地板上呈黑色浪花状堆积升高——安迦叶认出这是高度浓缩的魔素块,仿佛经古希腊雕塑大师之手,粗糙岩石打磨出柔美的曲线,泥块烘烤后雕琢出华丽的长裙——黑色魔素块很快凝聚为人形的轮廓,并最终固化为一个精细的少女剪影。
下一瞬,剪影抬手打了个响指,漆黑的轮廓瞬间镀上万千色彩,现出真面目的女巫提起裙裾,在安迦叶面前行了个舞会礼。
“吓我一跳。”安迦叶这才放下冒出大朵鲜艳蘑菇丛的法杖,略带不满地叹口气,“艾尔莎,你又找了只新的使魔吗?偷偷摸摸跑进来,小心下次我在屋外布置孢子陷阱。”
这位不速之客拥有一头纯白如初雪的长发,头上斜戴着一顶可爱的漆黑小圆帽,帽子用白蔷薇装饰的黑白格子发带稳稳系住,还在脑后披下一层薄如蝉翼的闪亮白纱。
她身穿用华丽蕾丝荷叶边装饰的黑白底色连身裙,在打着蝴蝶结的领口处同样佩戴着初芽徽章,和安迦叶一样是三阶生,年龄倒看上去比她小一两岁。
少女精致妩媚的面容,挺符合世人对魔女的联想,眸光流转间绽放的笑容,洋溢着诱人堕落的魔性之美。
更让人心里发毛的是她的瞳孔形状——左眼是正常的金色圆瞳,而右眼的瞳孔,却是黑白相间的方格,并非诡异的人造物,而是真正咕噜噜转动,倒映着安迦叶身影的眼珠。
“别不欢迎我嘛。”名为“艾尔莎”的小女巫,食指轻轻贴住唇瓣,俏皮地眨眼道,“明明每次都是小安留下我一个人独守空房,人家太孤独,就来找你玩了——看,没忘给你带礼物哦。”
她表情愉快地拍拍手,从身后影子中,陡然分化伸出一只流体状的细长手臂,把一盒透明包装的精致蛋糕举到身边。
“本小姐刚烤出来的羊奶布丁蛋糕,加入了酒渍榛子和泪滴葡萄的奢华甜品,只限今晚供应哦。”
洋洋自得的少女,指挥影子手臂,把蛋糕盒提到安迦叶面前。
安迦叶无奈接过来。
“艾尔莎,天文教室晚上要举办观星仪式吧,你又逃课了。”安迦叶一副头痛的模样打量着少女,“千万别让训导室发现你逃到了我这里。”
说完她坐回炉边的小圆桌,朝刚来的朋友勾手。
“吃晚饭了吗?要不要来点蘑菇?”
“那我就不客气啦。”白发少女提着裙子小跑几步,轻车熟路从食品橱找出一只木碗和汤勺,在锅中捞起一大碗香浓多汁的蘑菇肉汤。
“小安的厨艺越来越好啦,民间听的童话故事里,森林女巫提供给迷路旅人的食物,就是这么好吃吧。难怪他们忍不了诱惑,放下警惕吃到忘记自我,最后被变成猪。”
艾尔莎吐出小舌头,舔掉樱唇上沾的汤汁,笑容甜美得让人想尝尝她唇齿间融化着何种蜜糖。
“你吃就吃,别把我说得开黑店一样。”安迦叶不好意思偏过头,脸上微微有些发热。
可恶,又被她撩到了。
作为安迦叶的后辈,也是相处了五年的室友,艾尔莎是安迦叶屈指可数的朋友。
她并非半岛人,而是从史黛拉夫人出走的老家——北境女巫学会所在的“艾尔隆德”来的交换生——在南北女巫对立的背景下,身份神秘的北境小女巫,和安迦叶同样是被其他学徒们排挤的对象。
安迦叶在上任室友毕业后,孤家寡人住了半年,迎来了被分配的新室友——
明明是个正牌魔女,却隶属天文科,在那帮成天钻研天空与宇宙的史黛拉狂热信徒中,算是个难得清醒的人。
刚开始安迦叶还心怀警惕和恰到好处的冷漠,与艾尔莎保持距离——但不知为何,面对其他人不屑一顾的交换生,渐渐对她表现得自来熟起来,也是那时安迦叶被这朵白蔷薇的华丽外表所欺骗——只有相处久了,才知道她这人的麻烦体质。
喝完蘑菇肉汤,安迦叶又在魔力炉上架好一块打磨十分光滑的铁板,她调成猛火将铁板加热到位,拿起木签串的蘑菇烤肉,一根根放在铁板上来回翻转,还掏出一瓶红褐色的混合粉末,倒在小量杯里精确计算好量,再均匀撒在烤串上。
“想吃自己动手。”硬是把烧烤做出了实验感的安迦叶,瞥了眼身旁流口水的白毛,指了指菜篮中一大把烤串。
精心培育的食用菇,搭配嫩羊肉和萝卜块,还有肉质饱满的香肠和野菜,散发出诱人可口的芬芳。比起吃到嘴里,安迦叶更喜欢烧烤过程中放松的感觉。看着油脂慢慢渗出,滋啦啦滚沸滴落,撒上精心调配的香料粉,最后满足地塞进嘴里,不管一天身心多疲惫,都能在这股馋人的滋味中缓解。
“小安,你还真是喜欢蘑菇呢。”艾尔莎也挑出几串烤着来打发时间,“不过烤肉串的话,比起洒这些奇奇怪怪的粉末,还是沾着我家乡的邓普斯红酱更好吃。”
“烤肉的真谛是撒香料和辣椒粉才对。”安迦叶不会在这方面让步。
两人一边斗嘴,一边演绎成抢彼此烤好的串吃,很快就解决掉了所有的食材,魔女的胃口大到像老鼠吃下了整块奶酪。
安迦叶掏出两只木制茶杯,倒满了有利消化的草药茶,在清心静气的袅袅茶香中,开始分享艾尔莎带来的羊奶布丁蛋糕。
作为资深吃货,艾尔莎做甜点的手艺不赖。
哪怕鲜美多汁的蘑菇和肉刚吃到撑,羊奶布丁入口即化的口感和微酸的甜度也一点不腻,细细咀嚼咽下的坚果碎和酒味果干,还给蛋糕添加了层次丰富的风味——安迦叶忽然更想念上辈子吃过的甜点了,也不知道艾尔莎能不能用文兰的食材都还原出来。
呆在桌子上的黑猫也分到了一块,不过比起蛋糕,它对安迦叶的笔记显得更感兴趣。黑猫边舔着嘴边的奶油,边伸出小爪子扒在笔记本上,一页页察看铺满纸张的文字和丰富图案,不断甩动的两条尾巴,似乎表现出猫旺盛的好奇心。
“让你的小可爱乖一点,别让蛋糕弄脏我的笔记了。”安迦叶扶着额头叹息。
艾尔莎挑挑眉,眼神略带古怪笑意,转头看向黑猫挤出个鬼脸,黑猫竟也跟着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安迦叶心里更加发毛,脸上却装作一副平静道。
“它叫什么名字。”
“拉蜜尔小姐哦。”艾尔莎也站起身,跟着猫一起翻阅起培育笔记,“嗯嗯,画得真不错。”
“拉蜜尔小姐?”安迦叶简直对室友的大胆叹为观止,“你疯了?给一只猫起训导主任的名字?”
“看来你又培育出了不少新品种呢。”艾尔莎却浑不在意,欣赏着安迦叶的蘑菇素描画,有不少蘑菇是用彩色颜料画的,线条清新流丽,色彩浑然天成,透露出画者一种朴素而准确简洁的审美。
“最近蘑菇巫术的研究有进展了吗?”艾尔莎停下翻阅问,“接下来是想把蘑菇种到人脑袋上,还是让人脑袋变成蘑菇?”
“我可不是变戏法。”安迦叶不由吐槽,“做巫术实验也得遵循基本的自然法则。”
“要是成功了记得告诉我一声。”艾尔莎合手向往道,“想想就有趣啊,变形术加入蘑菇形态,看谁不顺眼,就变成蘑菇种在花盆里。”
安迦叶不置可否,她确实可以在人身上种蘑菇了,但想把活生生的生物变成蘑菇,那得是能开宗立派的大师——迄今为止文兰大陆上通行的各大变形术类别,都是传奇法爷独加冠名,比如她唯一会的变羊术,就是从《卡迪什曼与法夸尔松教你如何变羊》这本书上学的,两位上古传奇联合开发的经典变形术。
“我不想引人注目,别把我和你这个四处闹事的愉悦犯相提并论。”
“哦,那又是谁拜托老甘比诺,暗中找小白鼠呢?” 艾尔莎摆出一副虚伪的好姐妹面孔,“看在我们深厚友情的份上,新研究的巫术实验让我参观下嘛。”
PS:爱粘在安迦叶身边的牛皮糖艾尔莎闪亮登场!
感谢米娜桑的月票刀片支持,作者菌会更努力的,看到这个故事的也请不要吝啬推荐票和收藏哦≡ω≡。
第六章 巡礼的邀约
(小安向来要站着把钱挣了。可魔女的大腿,她又白又软又香,也许抛弃点节操也行?)
“保密。”
看出艾尔莎这个“乐子人”,假借参观实验之名、趁机想在她这捣怪,安迦叶朝不良闺蜜扔了个白眼。
“别这么冷淡,小安,要知道训导室对你睁只眼闭只眼,都是我在打掩护诶。”
“那这回换你给我当魔药的试验品?”安迦叶冷漠的眼神上下打量艾尔莎。
“诶?要是我这个挚友吃死了,看谁给你善后!”艾尔莎掩胸大惊失色。
“我可是很人道的。”安迦叶冷笑着循循善诱,“拿兔子做过实验了,控制好剂量,吃不死人。”
“又拿可爱的兔兔做实验,你这个邪恶的小巫婆,也配讲人道?以前同学们,可是都谣传你把死人当蘑菇的肥料呢。”
“你也知道是谣传啊。”安迦叶叹气道,“害得学宫的使魔们都离得我远远的,想撸都没得撸。”
“森林派系的女巫不都该治病救人嘛,看看你研究的都是什么。”艾尔莎捂住额头,一副卫道士痛心疾首的表情,“狂暴魔药,魅惑魔药,吐真剂,致幻毒气……都是上了各国黑名单的违禁品。更别说你加了料的,比市面上流行的还危险得多。”
“艾尔莎,直接说正事吧。”安迦叶气得都想抄起法杖,把损友的帽子敲下来,“最喜欢把我发明当玩具的就是你,听大恶人发表用户评价,我可高兴不起来。”
“别的不说,你新推出的‘饮光小黑瓶 ’,用来助眠还挺有用的。”艾尔莎纤指抚摸上白得发光的脸颊,貌似陶醉道,“我最近都睡得很香,皮肤好了很多呢。”
“你厉害。”安迦叶无力吐槽,艾尔莎口里的“饮光小黑瓶”,是她费尽心思特制的一种冥想促进剂,能够在施法者过度消耗力量时,小幅提升魔素补充速度和精炼度——而其影响还兼具长效性,对低级施法者的晋升之路有潜移默化的好处。
具备如此奇效的魔药,在蜃气半岛这种巫术文明的荒漠,珍贵到有价无市——可艾尔莎只是拿来当助眠药!
其实安迦叶最初不想卖给她,因为“小黑瓶”存在一定副作用,服用过多可能会导致“魔瘾症”患者的病情加重。
最早做的一批“小黑瓶”,除了少数试用品被甘比诺那个黑心商流通到市面上,剩余的货安迦叶都囤着做实验,准备改善配方和工序,补全掉产品缺陷——谁知艾尔莎竟打听到消息,来找她讨要。
熬不过一个白毛美少女整天在眼前撒娇,于是安迦叶随口报了个“友情价”想让她知难而退,虽没黑市上的价格离谱,但一瓶也能让普通的小学徒节衣缩食好几年——但让安迦叶大跌眼镜的是,眼前这个小怪物,她壕到能包下当快乐水喝。
“听说凡娜向你买药了?”艾尔莎忽然换了个话题。
“消息真灵通。”安迦叶不咸不淡回应。
“她清楚你卖的是什么东西吗?”艾尔莎追问。
“可能只是试探吧。”安迦叶从兜里拿出折成方块的纸条,“马歇尔小姐给的这份清单看上去涵盖各方面的魔药,不知道做何用途,应该是故布疑阵——我要同意交易的话,她才会找时机提示我真正需要的货。”
“那小安你能推测出她想要的是什么吗?”艾尔莎眼神变得八卦起来。
“我不擅长和心思弯弯绕绕的贵族打交道。”安迦叶无奈咬住大拇指,“能进学宫的大小姐们,都犯不着和我这种下等人说话自降身份,她入学五年,平时都和我没什么交集。”
“但这回确实盯上你了。” 艾尔莎从袖里摸出一支暗绿色的安瓿瓶,用食指、拇指一上一下捏住瓶身放在眼前,打量着瓶中淌动的透明发光液体,“老甘比诺卖到黑市上的药,能够吸引凡娜这种身份的只有极少一部分,结合时机,她难道得到了消息,想买‘小黑瓶’ ?”
“那我还挺荣幸的。”安迦叶耸耸肩,这支安瓿瓶内的药,正是出自她之手。“大贵族都肯屈尊降贵来订货。”
“她是奥加王国‘冷湖伯’的唯一女儿,而“冷湖伯”是离树廷领地最近的大贵族,与国王的关系可谈不上好。听说伯爵领上近期还闹出了黑巫术害人事件。”艾尔莎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偷笑,“有没有可能——凡娜染上‘魔瘾’就好玩了。”
安迦叶听出了艾尔莎话里有话。
“我卖的是冥想促进剂,不是‘星石圣餐’,我不认为凡娜没有这点自控力。”
“那她要找你买‘小黑瓶’的原因是什么?”艾尔莎不依不饶问。
“她提到了你。”安迦叶无奈道,“她说她不想落后。”
“不会吧。”艾尔莎故作惊讶道,“难道她以为我的实力是嗑药磕出来的?”
“你一向低调,只喜欢在暗地里搞鬼。”安迦叶不客气道,“学徒里清楚你底细的根本没有,凡娜盯上的是你,不是我。”
“我和凡娜差不多同批进学宫的。”艾尔莎抱手仰头思考,“她是贵族学徒们的领袖。我只是北方来的交换生,飞鸟不会踏上野鹿的领地,之前也没看她找我麻烦啊。”
“现在她对你抱有强烈的竞争意识,很古怪。”安迦叶低头摩挲下巴。
两人沉默几秒,不由自主相视道。
“是首席之争吗?”
安迦叶有点想明白了。
学宫内每隔三年会举办一轮毕业仪式,授予学有所成的学徒们,晋升为正式女巫的资格。
而这份资格,绝非给温室里长好的名贵植物戴上铭牌那么简单。
“星空学者”史黛拉夫人是个脚踏实地的实践派,当初她率领众追随者,一路南渡到蜃气半岛海岸,抵达奥加王国王城,国王阿泰拉四世献上象征王都“阿隆达”的城市钥匙,向大魔女跪地臣服。
自此学宫设立后,每次毕业考核,见习女巫们都要效仿先贤,从穿越沉没树海开始,一路跨越漫长而艰险的考验,抵达王城临海崖,进入圣人祠中朝圣,取得一支星石泪烛为证明回来。
考验名为“求真巡礼”。
巡礼结束后,导师议会将推举通过最优秀的学徒,作为“首席生”引荐给大魔女。
除去学宫赠予珍贵的礼物外,“首席生”将有可能登上封闭半世纪之久的“永夜”天文台,荣获觐见传奇的资格。
首席生的评选标准,除去导师间的风评,学业完成度和巫术实力外,最重要的无疑是巡礼路上的表现和收获。
学徒们将带上一枚记忆贝壳,用来记录沿途重要的经历,她们倚靠的只能是手中的法杖和女巫的知识,来攻克迷雾中危机四伏的试炼之路。
有幸完成巡礼后,学徒还要将亲身体验的精髓作为报告交给学宫,阐明巫术思想和感悟,相当于毕业论文,也是评选首席生的重要参考。
“其实我真不在意‘首席’的虚衔。毕竟我只是个交换生,不过在本土的女巫学徒们看来,一个来自北方的外来者,如果获得觐见大魔女的资格,会丢掉她们的面子吧。”
“或许有更深层的原因。”安迦叶把法杖搁在腿上。
“小安快发表下你的高见。”艾尔莎拍拍手鼓励。
“人争夺的都是对自己重要的东西。”安迦叶拈着法杖上不起眼的蘑菇包,每当她思考时就喜欢这么干,小蘑菇软软弹弹的手感超好。
“我呆在学宫很久了,作为导师们的助教,也观察了不少学徒们的表现。”
“现在学宫里,只有你和凡娜才有争夺首席的资格,但对凡娜这样内心高傲的好学生而言,她着迷的是‘探索知识’这种行为本身,哪怕成为首席觐见大魔女,获得接触更高层次奥秘的钥匙,也要凭实力堂堂正正行走在女巫之道上。她过去从没找过你麻烦就是明证。”
艾尔莎和黑猫都调整好更舒服的坐姿,颇有兴趣地盯住安迦叶继续说下去。
“可现在呢?她甚至邀请我参加求真巡礼,恐怕想通过拉拢我这个室友,来摸摸你的底细,要是往险恶的方向推想,说不定还想威逼利诱我,在卖给你的魔药中加点东西。”
安迦叶轻轻叹息后,分析道。
“人突然转变一定是有形势变化导致的外在压力,凡娜迫切需要获得‘首席生’的资格,来改变自身的某种困境。”
“她邀请你参加求真巡礼?”艾尔莎关注的点,却根本没在谋害的可能性上,“哈哈,竟然比我还抢先耶,你答应了没?”
“我还在考虑。”安迦叶略感头痛。
“不必考虑了。”艾莎尔专横地一挥手,“接下来会有一阵难得的好天气,趁着入冬前的雾潮还没来,从蘑菇洞里出来,陪我晒晒太阳吧。”
小魔女满脸窃喜:“正好可以找机会和凡娜同学‘搞好关系’,我们就跟在她的小队后面吧。巡礼之路一定会经过‘冷湖伯爵领’,到时自然有机会弄清楚她的问题。”
“真是恶劣的兴趣。”安迦叶摇摇头,“我可不敢拖你们这些天才的后腿。”
“这次你一定得毕业啦。”艾尔莎忽然一脸正色,“我今年就要回北方,按照我们的约定,别想赖在学宫不走。”
她拍拍比安迦叶要更显眼点的小胸脯:“哪怕脱离大魔女的庇护,我也有自信能帮你实现愿望。”
“艾尔莎,你这样兴致勃勃……”以安迦叶敏感的心思,顿时察觉不安,她狐疑问,“是不是这次巡礼路上,会有什么热闹的事。”
“如果一起踏上巡礼之路,我会透露点底给你。”艾尔莎捏住她的手晃来晃去撒娇,“有我在不用担心啦。”
安迦叶当然知道她所言非虚,眼前伸出橄榄枝的白发少女,是一条又白又香的真大腿。
别看她只是和安迦叶一样佩戴初芽徽章的学徒身份,但其真正实力,至少也是传奇之下的七个阶位中,第四阶的“橡木”女巫——更不讲道理的是,她比安迦叶还要小一岁!
而艾尔莎背后势力的底蕴,更是有资格与七阶的导师们平等对话的存在,否则这位来自北国女巫派系的交换生,根本没可能在学宫中享受到种种特权。
“小安,快答应吧。”
艾尔莎贴住她耳边发出的声音,柔婉魅人如夺魂的魔咒。
“我可是很期待和你建立起对等的合作关系。再拖延下去,你可是会丢失到手的资格哦。”
安迦叶漫不经心地喝完药草茶。
“我知道了。”
“好耶。”艾尔莎兴奋地拍起手,“快收拾东西,三天后导师们会在黄道广场上,为踏上巡礼之路的学徒们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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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蘑菇房,艾尔莎回头看了眼窗户边守候的人影,挥手做晚安的道别。
直到人影离开窗户后,她垂下头望向自己孤零零的影子,耸着肩行走入晶石树丛的阴影深处,直到再也憋不住放声大笑——在伸展向天空的晶石枝杈和大结界交相辉映的夜幕下,少女随风摇曳的白发,也映射着如梦似幻的光辉。
“哈哈哈,看到没,拉蜜尔大人,她之前还怕您怪罪我逃课,根本不知道我在学宫内的自由,都是您默许的。”
趴在她头上休息的黑猫,随之抬头露出个无奈的笑容。
“您觉得她如何?”艾尔莎笑得像跟长辈炫耀心爱玩具的孩子一样。
“即使仰观星空,也不能忽视大地之下的奥妙。”黑猫温柔回应,“这孩子遵从史黛拉的教诲,成长得令人期待。”
“您关注着树廷内的每个角落,应该也注意到了。”艾尔莎表情如沉溺迷梦中,“她体内有股力量在觉醒,如果不是同类,我根本难察觉那灵魂中溢出的一丝美味气息呢。”
一阵冷风吹起少女的裙角,艾尔莎打了个机灵,从陶醉中醒来:“学宫对她的态度如何呢?”
“我们喜欢顺其自然,正如观察万象天体的流转。世事变化自有因果,大魔女从不会限制嫩芽们的生长。”黑猫泰然自若道,“你不是要邀请她踏上巡礼吗?她和甘比诺关系匪浅,正适合路上相互照应。”
“这次是甘比诺老头领队吗?”艾尔莎甜蜜的笑容,恍然如甘美苹果上流出了毒液,挤出一丝讥讽,“要他带着一群小鬼去郊游野餐,倒是挺合适的。”
“不要小瞧甘比诺那个男人。”黑猫歪着头意味深长道,“蜃气半岛、甚至整个南境很快会搅起大漩涡,而他会趁机跳到漩涡中,溺死许多人。”
“正合我意啊,拉蜜尔大人。”艾尔莎抬手伸了个懒腰,“就让本小姐开心的度个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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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牧树女巫璐迪尔
(安迦叶的老师,真是超好超好的人,哪怕她原来是一棵树。)
安迦叶稳稳骑在蘑菇精比尔的蓝色大伞盖上,在烟雾渺渺的广袤沼泽林地中跋涉。
她手举发出白光的菌菇法杖,身心投入地感应地脉魔素的流向,帮比尔指引前行的路径——法杖头上吊着一枚音色清脆的巫咒铃铛,伴随大蘑菇的移动摇晃不休。
在聆听自然之语的巫咒庇护下,围绕安迦叶视野的茂密树墙,犹如迎接亲近的客人——在它们随风飘逝的私语中,拦住少女去路的枝杈,纷纷向两侧温顺地挪开。
明明身形粗壮庞大,蘑菇精比尔却凭借着对环境的熟悉,在沼泽树林里灵活穿行,深一脚浅一脚地淌过淹没它脚踝的水面,避开了可能下沉的危险泥坑。
而它一路跋涉的动静虽大,但没有引到任何野兽冒出来作怪。
因为这片沼泽林地位于学宫后山的外围,以比尔的脚力,从蘑菇洞出发,只要两个文兰时就能走完全程,可以说完全处于女巫们施法半径的掌控范围下。
在女巫们划分的领地上,过于危险的物种早已被驱逐或消灭,留下来的都是被驯服的乖宝宝。以防万一,安迦叶还借助巫咒铃铛,施展出一次广范围的驱兽术,防止躲在这片沼泽泥地下装木头的锯齿鳄和咒蜥,咬痛比尔的脚趾头。
对小女巫来说,这片沼泽地唯一存在的危险,也就是树木、死尸腐烂后,长久淤积的雾瘴和毒气了。直接吸入沼泽地的空气,可能导致强烈的致幻作用,结合树木丛生、七拐八绕的地形,很容易让人迷路,所以她必须戴上防毒面具。
面相狰狞的鸟嘴面罩,笼罩全身的宽厚女巫袍,时不时响起的惊悚铃声,加上骑在一座臃肿庞大的肉山身上——透过迷雾形成的阴影,仿佛合成了一个难以名状的恐怖怪物,若是有外人误打误撞看见,想必沉没树海外又会流传一个可怕的传说吧。
可惜别说外人,连树廷的学徒都很少踏入这儿。整座沉没树海都是守护女巫秘密的天然壁障,也是她们汲取神秘力量的源泉之一。
随着法杖充当照明灯的白光变得强盛,安迦叶周围的迷雾也逐渐稀薄,一座座破碎坍圮的古迹映入她眼帘——那些废墟阴气森森、荆棘蔓延的角落,仿佛徘徊着遗忘掉过往的幽魂。
两旁废墟汇成了一条隐秘的道路,少女每经过一座废墟附近,都会发现一个显眼的火盆,当她数到自己经过第六座废墟时,用法杖敲敲比尔的大蘑菇头,示意它向火盆指引的沼泽左岸走去。
“快到了。”
安迦叶此行的目的,是要去见一位在树廷众女巫中也极为特殊的存在——这片外界人根本无法踏足的禁地,正是她的后花园。
恍如撩开了一层迷雾晃漾的帷幕,少女和她的蘑菇坐骑,转眼踏入了一座水草丰茂的橡树林,为灰暗雾气蒙蔽太久的视界,重新被生机葳蕤的绿意所点亮。
少女摘下鸟嘴面具,满足地呼吸了一口阳光味的空气。
绕着安迦叶和大蘑菇人不断打转的林风,送来清新洋溢的魔素气息,甚至能看见明媚清澈的天光,从巨树高大的枝杈缝隙间投落,光线中飞舞着妖精们活泼的幻影。
飞鼠们摇着大尾巴,在树枝掩护下蹦蹦跳跳,甚至有胆大的小家伙向安迦叶扔下了橡实,很快聚集起一群飞鼠掷弹兵,把她的女巫帽都砸歪了。
安迦叶闭眼强忍了一阵鼠鼠恶霸们的骚扰,直到再忍不住抬起法杖就是一发“静电术”。那只带头拿橡实砸她的飞鼠,它蓬松毛软的大尾巴,顿时像一根笔直的棍子插在屁屁上,电火花乱冒。
失去平衡的飞鼠一头从树上摔下来,在空中慌乱地找回平衡滑翔,却还是一头撞到树干上坠机。
围攻安迦叶的小恶霸们顿时一哄而散。
不知为何,她和小动物的相性总是很差。
还是蘑菇听话又可爱。少女抚摸着比尔弹性十足的漂亮伞盖,如是安慰自己。
比起幽邃迷雾诅咒的世界,这儿是受风与木之灵祝福的土地。
在一株绿荫覆盖山丘、至为魁伟的橡树树冠下,主干底部被改造成了一座式样古朴的巡林客树屋。
一道沐浴在乳白光辉中的侧影,正手持绿叶缠绕的法杖,仰头站在树屋前的草坡上祷告。
那是位身形清瘦修长的女性,生满翠绿藤叶的亚麻色长发,如瀑布飞卷的激流,在光明之风中披散摇曳。
——正是从她身上喷涌而出的光柱,冲破了笼罩世界的迷雾,让阳光短暂地赐福于这片橡木林。
“璐迪尔老师!”安迦叶隔着远远地就朝祷告的女人招手。
比尔举起宽厚的大手掌,托住了从它伞盖上滑落的小主人,它把安迦叶小心放到草地上后,就一屁股重重坐倒在地,背靠着一块半截埋在土里的岩石休息。一群飞鸟顿时叽叽喳喳落到大块头身上,用爪子和鸟喙帮它免费按摩,以至于比尔脸上的颜文字表情,也变得安详惬意。
安迦叶撑着法杖爬上草丘,在树屋的木台阶边坐下,等候老师完成仪式。
女人身穿朴素的白色女巫长袍,一顶织着羽毛的尖角帽,被她软趴趴挂在后背——比安迦叶要高上好几个头的高挑个子,并未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变得佝偻,仍如浸透风霜、向着阳光生长的橡木般挺拔高洁。
她沐浴在阳光中的面孔,神色慈祥而安宁——五官如刻画木讷的木雕,却遮掩不了目光中溢出的灵性。
安迦叶面前衰老而不失端庄的女巫,若说有何特殊之处,那就是在她宽松的裙底下,显露出来的并非常人的双足,而是分叉盘绕、覆盖着青苔和木菌的强壮树根。
这是一头树精,在文兰被冠以“牧树者”称号,替自然之灵放牧森林的族群。
她的根系已能脱离土壤的拘束,在大地上自由无羁的行走。
“小安你来了啊。”
女巫结束了祷告,满意地看着金线般灿烂的阳光洒落到掌上——随后低头弯下腰,温柔抚摸着安迦叶藏在大帽子下的小脑袋——少女瞧见她额头间树皮似细密的皱纹,随着和煦笑颜而舒张开来。
一只类似地球上啄木鸟的多彩飞鸟,停在老女巫肩上,敲木鱼般用它那又尖又长的鸟喙,快速凿击着老牧树人的脑袋——安迦叶看着都觉得头痛,生怕老师头上被凿出个窟窿。
“利利每次啄我,脑子都会变清醒点,很舒服的。”璐迪尔优雅伸出食指,让啄木鸟跳到她指尖上,“你要不要试试?”
安迦叶脑袋摇成拨浪鼓:“老师,我脑袋里可没有虫子给它吃。”
“其实我也没有。”老女巫被逗笑了。
所以这只鸟就是“自动按摩器”来着。
安迦叶不由暗自吐槽。
这位璐迪尔女巫,正是如她恩师般的存在。
作为沉没树海最负盛名的土著——牧树者背负自然之灵的祝福诞生,生来聪慧而长寿,然而其稀有的数量难以维系族群的兴盛,在迷雾时代长久的动乱中近乎灭族——安迦叶的这位恩师,可以说是炼金教室延续下去的最宝贵财富。
她虽然不是学宫正式的授课导师,但身为自然系女巫的造诣,绝非等闲之辈——要知道迷雾时代后,遍布地脉的星石矿虽然将诸多物种从不见天日的绝境里挽救出来,但也永久改变了物种的形态和习性,要培育出眼前原生态的橡树林,只有极高明的施法者才能办到。
通过精炼出地脉升腾的原初魔力,来暂时驱散迷雾,开辟出这片橡树的乐土,其难度不亚于建设一个魔幻版的大型自然生态温室。
“老师,我有件事想请教您。”
安迦叶没有再客套,委婉道出来意:“学宫又要举行求真巡礼了,我报名表还没填。”
璐迪尔笑眯眯望着天空好一会,才慢悠悠回答。
“巡礼啊,是好事呢。”她神态怀念地闭上眼,“我当初也是在史黛拉夫人巡礼的道路上,加入导师麾下的。”
安迦叶略显踌躇道。
“承蒙您十二年的关照,我这个瘸腿的孤儿,才得以在学宫顺利长大,其实我早该参加巡礼,踏上女巫之路,却总贪心能继续借您的树冠遮风避雨。”
“但你这次不是有打算了吗?”璐迪尔笑眯眯盯着她,像要看穿藏在镜片反光后的眼神。
“可巡礼只是开始,艾尔莎邀我毕业后前往北方,我舍不得您,老师。”
老女巫摇摇头。
“安,不要小看你身为女巫的意志——所谓巡礼,是在迷雾中追逐太阳的道路,我在你眼中,看得到那份期望。去见证这世界完整的面貌吧,哪怕迷雾裹挟着血淋淋的焦土,种子依然会在灰烬中生根发芽。”
“就像我,即使有大地上的星光指引归路,仍然想要触碰太阳啊。”
老女巫面露一丝怅然道。
“安,我没和你讲过自己的故事吧。”
安迦叶沉默中内心也油然而生几分酸楚——她确实好奇老师的过往,但牧树人度过了何等漫长的时光,这份扎根于黑暗中的秘密,一定太过沉重。
璐迪尔指向容纳树屋的高大橡木。
“这是我曾经的躯壳。”老人声音不再轻缓,而是透出风暴也无法动摇的坚定。
“我的年轮长了四百圈,放在树木中只是微不足道的年纪,但成为人类的短短一百年,却比我作为牧树人的生命要重要得多——百年前,关于蜃气半岛上的记忆,清晰得犹在眼前,那被野心之火点燃的世界,是弱者的炼狱——如果不是史黛拉的女巫们施以援手,我的族群恐怕已泯灭为灰烬。”
“为了寻求大魔女一派长久的庇护,让同伴们享有安眠之地,我自愿成为其中一位女巫的仆人。”
“她是史黛拉夫人最信任的弟子,伴随大魔女一路南下,‘白银魔链’切尔茜娅之名响彻世间。比起女巫,她的性格更像一位贤者,为推行大魔女的意志,游走于诸国各族间。她再现古老盟约的光辉,将过去‘加尔兰提亚’四分五裂的盟友们集结旗下,是为树廷传承的复兴奠定基石之人。”
“然而盛名之下,切尔茜娅其实是一位很孤独的人。她把我当亲密的朋友,为了满足一棵木头的白日梦,不计回报地把我转化为半人之躯。”
“我很高兴,拥有这幅身体和容貌。”璐迪尔按住胸口微笑,“明明我比切尔茜娅年长,可遇到了她,就像拥有一位疼爱我的姐姐。”
安迦叶能体会到老师难以忘怀的心情——她在尘封半个世纪的导师办公室中,也见过那位女士的画像。
“如果是她,连你的腿也能转化成健康的肢体吧。”
“然而那样出色的她,却在学宫创立六十年后,和大魔女分道扬镳。”
“她回到北方,将炼金教室托付到我手上。”
“切尔茜娅走后,史黛拉夫人也没重新招炼金学导师,教室一直保持着原来的模样,由我这个仆人来管理。”
“很美好的人。”安迦叶试图安慰道,“老师您一定很想她吧。”
“安,我提到她,只是在你眼中也看到了根深蒂固的孤独。”
“为什么会觉得你和她很像呢?你一个孩子眼中所见的,和我眼中所见的世界,有何不同呢?”
被老女巫眸中模糊的泪光所感染,安迦叶内心豁然颤动。
“在“加尔兰提亚”漫长历史走过的漂流过客中,我们只是微不足道的尘埃。”老女巫回味着随年轮刻入生命的记忆,对她来说,所有浓雾吞噬掉的过眼烟云,都已化成思念的养分。
“我已经没有什么能教你了。”
璐迪尔招手示意安迦叶再靠近点,爱怜地抚摸上她脸颊:“ 巡礼才会是你踏上真正女巫之道的开始。”
“老师,您已经给我够多了。”安迦叶也伸手盖上老师粗糙而温暖的手背,“咒音铃,心芽之杖,这副眼镜,还有所有身为女巫的知识和经验——我会凭借它们完成巡礼。”
安迦叶下定决心,她已不是没有力量的瘸女孩了。
“把比尔和兰斯带走吧。”璐迪尔欣慰的目光,转而落到正被妖精们吸引过来的大蘑菇上,“它们和你一起成长至今,也向往着外面的世界。”
似乎因听懂主人的话而兴奋起来,比尔连忙憨态可掬地点头,连带着伞盖都飘下一片孢子云。
“我明白了,老师,请保重。”
安迦叶满怀珍重地行礼。
“蘑菇洞就交给我吧。”璐迪尔挥手示意学生放心。
安迦叶后退几步,低头盯住自己双脚,一只正常,一只无力,是这一生命运赋予她的、属于少女纤细而残缺的肢体——可她如今有了法杖,能支撑这副身体走向任何地方。
“感谢您为我付出的一切。”
少女完成道别,拖着瘸腿,再无犹豫地转身离去。
在偌大的学宫中,只有璐迪尔女巫是她认可的的恩师,也是认可她的知己,是少女发自内心爱戴的亲人。
目视着学生小小的背影,消失于参天林木的间隙中,璐迪尔再次呆呆望向天空投落的耀眼光束。
啄木鸟见主人一动不动,又开始“嘟嘟嘟”地啄起她脑袋。
“呵呵,利利,不要再啄了,我很清醒。”
老女巫缓缓伸手,逗弄着“利利”金黄色的坚硬喙部。
“如果能走到前人未曾抵达的尽头,见到的会是何种风景呢?”
脑海恍惚闪过她刚化为人时,和切尔茜娅共同栽种这片橡树林的回忆。
那个纯白的女巫,曾教她唱的古老歌谣里,这么说过。
树木生来背负无法前进的宿命,却也希望能让飞鸟叼上种子,去往更广阔的天地旅行。
PS:希望喜欢这个故事的大家能多多支持推荐收藏哦,如果愿意帮作者菌安利下就再好不过了。作者菌个人喜欢描绘出有趣的灵魂,刻画史诗般的剧情——现在只是平淡期,很快巡礼就要开始,各个角色意志和命运冲突的故事,会在宏大的背景交织下升华展现,我个人对自己的笔力还是挺有自信的。
另外作者菌承诺绝不会让大家踩雷,虽然文兰大陆是黑暗残酷严肃的世界系设定,但主角三观很正,一旦认定目标,就会雷厉风行,手腕强硬,会保护自己看重的人。可爱的小魔女们哪怕历经坎坷,但绝不会遭受作者菌的恶意对待。
第八章 启程的风笛声
(多年以后,安迦叶一定会记得艾尔莎和她一起看到巨大石像的那个遥远的上午。)
蒙蒙薄雾是“世界”这幅画布的底色。
画者曰:仰观星空之人何处而往?
过去千年的探求者,未曾指明道路。
永无止尽的巡礼,仍在展开。
……
观星学宫,巨大魔藤盘绕的城堡墙体正前方,铺展开一座空旷而壮丽的椭圆形广场,广场地面由描摹星图纹路的大块石板拼接而成——踏足其上,犹如踩上一副遍布繁星的罗盘。
镜片下隐隐冒出黑眼圈的安迦叶,手拄法杖驻足广场东侧——少女身前是一睹极具压迫力的环状高墙,而她面朝的是两扇紧闭的铸铁大门。
大门以厚重黑铁打造、目测足有二十米高,嵌入大块星石构成天象封印的树廷东大门“求真之门”——只有开始“巡礼”时才会开启,其他时候哪怕是毕业仪式和招收新学徒,都只会开放加尔兰提亚东墙上的两处城楼侧门。
为了方便璐迪尔老师接手工作,安迦叶昨夜在蘑菇屋忙到深夜,在做好出行准备后,她便直接在苗圃那边睡下。
特意准备的“报时菇”在凌晨喷洒出香气孢子惊醒她后,安迦叶就早早起床梳洗,在月落星沉中坐着比尔穿过星石山路,来到了黄道广场上。
少女身后跟着的一蓝一红两个大蘑菇精,充当护卫的比尔手提着一根大木槌,气昂昂追随着小主人,而大部分行礼则打包被固定在兰斯脑袋上,以致它脸上的颜文字显得有点赌气。
雾气中隐约看到零零星星的人影,散布在广场各处。
其中有不少低学阶的学徒们,徘徊在广场边缘,给即将奔赴浩瀚迷雾中的前辈们送行。
除了安迦叶带了随从外,也有不少学徒带着石精、魔像、甚至是游魂马车过来,为跨越漫长的巡礼之路,她们都做了充足准备。
学徒们把各自的巫仆,统一安排在东大门两侧待命。
当学宫钟塔远远传来第一声钟响时分,参加巡礼的学徒们,已陆续在广场中央的史黛拉大雕像前集结完毕。
那座雕像的形象是一位漂坐于弦月之上的女巫,怀抱着黄道星体的恢弘模型——巧合的是,虽然和地球上的星象迥异,但文兰大陆上的黄道,也计有十二大星座。
高达十七米的雕像主体由整块璀璨星石打造,辅以秘银和精金构件,巧妙地连结各次要部位。
“拥星少女”——这座以大魔女史黛拉夫人为参照的塑像,由130年前的半岛诸国敬献,其构思工艺巧夺天工,代表着这个时代最巅峰的艺术造诣,也是蜃气半岛远古的学术之都翠曜树廷“加尔兰提亚”再度崛起的象征之一。
“早上好,小安。”
安迦叶和室友也在人群中汇合了。
艾尔莎大概已期待这一天多时。
安迦叶上下打量着同伴的装扮,如是想到。
少女平时披盖薄纱的雪白长发,用黑色发环利落地扎成长马尾,塞到披风内。
她没再穿那身夸张的哥特式连衣裙,和其它学徒一样,换上了便于远行的深色斗篷和裤装,脚穿绣有符文金线的长筒靴,靴子是用防湿透气性良好的沼泽鳄皮制作的,以她的实力,更是能给衣物施加常驻的避雨防尘巫咒。
艾尔莎右手还拎着一根通体黝黑的金属法杖——以法杖的标准来说太长,更像根打磨光滑的铁棍,但安迦叶却知道这根长棍内隐藏着可怕的秘密。
比起其它学徒准备的大包小包,艾尔莎的行礼大概都藏在她的影子里,安迦叶有时非常羡慕她能力的方便性——可惜这是小魔女家传的奥秘,安迦叶还没找到机会去了解。
两人打完招呼,便肩并肩站在一块,等候着巡礼仪式开始。
召集学徒的钟声回响不久消逝于天际。艾尔莎环视一周雕像正前方的学徒,大致分成了七个小团体。
“三十四个人么?”白发少女掩嘴微笑,“比想象中要多。”
“除了你和凡娜,不少明星选手也来了。”安迦叶以没精打采的口吻回话。
“七个大教室间的竞赛正式开始,大家都挺有干劲吧。”艾尔莎慵懒打了个哈欠,忽然捏住安迦叶的袖子,特意指向一处小团体。
“那是凡娜的小队吗?”艾尔莎一个个数着名字,“水轮河的莱蒂丝,暮影城的坎贝拉……她很聪明,找了路上几个重要枢纽出身的地头蛇做队友。”
安迦叶往嘴里塞进一个精气蘑菇干,咀嚼了几口咽下后,感觉提神不少:“学宫的人气王,自然有一群优秀的铁杆盟友,除了恶魔科的两个死忠,她的同伴还有其它教室的人,能灵活应付各种情况。”
艾尔莎摇摇头:“可惜你上了我的贼船,现在想加入凡娜已经晚了哦。”
“反正在其他人眼里,我一直是你的小跟班。”安迦叶不为所动道。
艾尔莎促狭地做着鬼脸恐吓她。
“万一她们半路上发难,你也会倒霉哦。”
“你不是说要代替大魔女庇护我嘛。”安迦叶被她过分可爱的鬼脸逗笑了,“而且,你在期待她先动手吧。”
“如果她正式召唤出了从属恶魔。”艾尔莎煞有介事道,“我还挺想见识一下。”
学宫内严禁学徒们内斗,特别是私下对同学使用法术,会以违背禁律罪,遭受训导室的严格处罚——此类准则是为贯彻大魔女“学宫仅为探求真理之地”的意志,但出了树廷的地界,谁也没规定学徒们不能内斗了,如果凡娜真打算下黑手,她们两人倒也不怕。
艾尔莎继续环视着周围的巡礼者们,像是要将每张脸都刻在记忆里,少女忽然透出一丝冷漠道。
“不知道这三十四个人里,有多少人能回来。”
当钟塔敲响第二声时。
大魔女雕像底座前,七个高矮各异的幽影,从雾气中逐渐浮现身躯轮廓,宛如七尊气质诡谲的石像,并排默立于供献花的台阶上方。
学徒们肃静地向她们行注目礼。
天文科、恶魔科、符文科、星石科、魔能科、通灵科、咒言科。
除去炼金科外,学宫现有在运转的七座大教室的导师,全员到齐。
她们统一身着漆黑的女巫咒袍,容貌掩盖在闪耀着不同星象符文的黑夜面纱下,一切存在被容纳于神秘的永夜星辉象征中——代表着她们身为“星空学者”史黛拉意志的延伸。
在观星学宫最辉煌时期,曾有十二座大教室同时宣讲授课,对应着黄道上的十二星座,而历经百年风流云散,仍然有七位日蚀级女巫,承继着史黛拉学派的荣光。
她们七人,正是翠曜树廷威慑半岛的核心力量——以安迦叶的理解来看,她们各自专精的领域,正好构建成一套完整的战略打击体系。
其中恶魔学导师‘万翼魔女’博德,与魔能学导师“执尺者”泰玛,在安迦叶眼里更是堪称人形天灾与移动导弹库的恐怖存在。
七位导师现身后,又有一道身穿黑色长裙的修长身影,自点点星辉中显现。
她没有佩戴黑夜面纱,取而代之的是一顶蒙住双眼的银质星石眼环。长裙上也没有任何象征女巫等级的标志,一头灰白发丝以纯白的古朴头巾遮盖,比起女巫,打扮得更像是严守戒律的修女。
她悬空凌立于七位导师身前,昭示着其领头者的身份,正是学宫实际上的管理者——训导主任拉蜜尔女士,大魔女史黛拉的首席代言人。
拉蜜尔环视身前庄重鞠躬的学徒们,抬手举向天空。
七位导师也跟随伸出双手,在虚空中勾画出各自的星象符号——她们从头到尾保持着沉默,但在灵魂之咒的驱动下,从史黛拉的大雕像上逐渐流溢出宛若星环旋涌的幽蓝光辉——那轮星石雕琢的巨大弯月上折射出的光芒,如同灯塔射出的光柱,笔直地穿越黄道广场中轴,灌注到东大门中央的星石符文阵上。
在众位导师的共同施咒下,通往巡礼大道的东门,发出了沉闷的异响,抖落下满身尘埃。
学生们自行转过身,面向着缓缓打开的铁门,她们眸中随门缝逐渐扩大的视界,是通往迷雾之海的桥梁。
无需导师的祝福与引导,在学宫度过漫长日夜所学到的一切,便是指引她们跨越迷雾之海的护身符。
无论心情忐忑、激动,或正向着各自的精灵与神明祈祷。
她们都再无退路地踏上了女巫之道。
踏出门洞,即是离开大地脉结界,离开她们安逸的花园。向着吞噬了无数记忆的世界巨口中前进。
凡娜的小队率先动身,在经过安迦叶身边时,凡娜特意放慢一步。
“安学姐。”金发少女冷淡致意,“你没答应我的邀请,很遗憾。”
安迦叶一言不发,只微微向她鞠躬,而艾尔莎则是露出微妙的笑容旁观着。
凡娜再次回应了一个点头礼,转身率领学徒们踏出大门。
目视着一支支小队,向着完全打开的大门鱼贯而出,安迦叶和艾尔莎也来到铁门下,只要再走几步就能穿越加尔兰提亚的高墙。
“哈哈。”艾尔莎举起她的长棍法杖,指向大门外的茫茫树海,“小安,我们走!”
“兰斯、比尔,出发了。”安迦叶招呼着门口激动得咚咚跳动的两只大蘑菇。
时隔十二年,少女要走出沉没树海。
除了后世书写历史时,会对刚踏上旅途的英雄贤哲们怀抱信心,以心潮澎湃的语调,宣示新时代航程的开始。那些人刚初出茅庐时,又是否真对自己踏上的路有所了解呢?
他们只是从沉默的人群中走来,落入时代的潮汐中,身如无根之萍,打着旋儿飘走。
安迦叶被比尔托住身体,稳稳放到了大蘑菇伞上。
“艾尔莎,上来。”
安迦叶转手把同伴也拉上坐骑。
坚如磐石的城门桥梁,连结着古代留下的遗迹大道——据说是加尔兰提亚的远古统治者,以学术立国的“帕特拉”王朝所修建——即使历经迷雾时代的风雨动乱,业已破碎不堪,有的路段仍能供五架马车同步并排行进,是沉没树海中令人难以想象的诸多辉煌遗迹之一。
在大道上没走多远,或许是为了缓解踏上未知旅途前的紧张感,安迦叶她们就听到从前方学徒们的马车上,飘来了悠扬轻快的风笛声,在雾气中朦胧散去的音色,充满了撩动心扉的感染力,安迦叶知道这首曲子,是南方远离家乡的流浪者之间传唱的《风之旅人》。
何为终点,何以归乡。惟有风永不止息。
原本在雾色大道上不起眼行进的小小队伍,在少女眼中竟因此染上一丝神圣。
“是通灵科的嘉娜,听说她在进学宫前,跟着身为女巫的祖母,待在马戏团里到处巡回演出。”安迦叶认出是谁在吹风笛。
艾尔莎惬意地倾听着优美的旋律流转,干脆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半躺下:“好好享受吧,这就是最后一段能安全郊游的路了。”
安迦叶在膝盖上摊开一张卖相古旧却保持完整的羊皮地图,在大道直通的沉没树海东侧,找到她们要前往的第一个据点。
那是座位于沉没树海边缘,附属女巫统治下的小城镇“树语镇”,那位曾把安迦叶卖到学宫来的佣兵头子——老甘比诺的商队就在镇上等候着学徒们到来。
学宫并非毫无规划地放任见习女巫们横跨蜃气半岛,甘比诺这类隶属学宫的鹰犬,就是为了防止学徒们冒进而安排的保险。
就在安迦叶思索着该如何跟老甘比诺打交道时,四周猛然传来雷鸣地震般的巨响,以致比尔和兰斯都停下了脚步,有点摇摇晃晃。
学徒们忽然大惊大叫起来。
艾尔莎也兴奋地拉扯着安迦叶的衣袖,另一只手指向道路上空,示意好友快看。
少女按住了眼镜框,向着林海上空瞪圆眼珠观察。
云雾依旧无声流动,可在道路两侧高大茂密的丛林上方,冒出了众多轰隆移动的巍峨轮廓。
比起这些山岳般巨大的怪物,比尔和兰斯简直是人踩在脚边的小蘑菇。
它们有双足行走、高到迷雾遮住上半身的,也有四足迟缓爬行的——每一只都惊起无数飞鸟蝙蝠,其在山谷林海中徘徊的脚步声,便是自远古回荡不息的大地之脉搏。
“是古代的大石精们。”安迦叶为这份压倒性的存在感目瞪口呆,“我们运气真好,大石精刚结束休眠。”
这群如经神明之手打造的生命构造体,在久远历史的风化侵袭中,却一直遵从着古老的盟约,是巡礼大道最可靠的守卫和维护者,把加尔兰提亚的外敌拒之门外。
迷雾中掀起惊涛骇浪的雷鸣,是石精们在吹响巨兽骨磨制的号角,如风暴席卷过树海,为盟友出巢的雏鸟们送行。
PS:感谢米娜桑的月票刀片推荐支持!作者菌期待着更多,小女巫们终于开始巡礼了!接下来徐徐展开的文兰大陆绘卷,请大家拭目以待。让票票收藏的雨露来得更多一点吧,小蘑菇也会茁壮成长的。
第九章 旅途之始的小算盘
(安迦叶觉得,自己好像要成为艾尔莎的保姆了)
大石精群气势恢弘的送别仪式,让行走于遗迹大道上的小女巫们,也仿佛穿越到远古的迷雾中,与化入历史风烟消逝的前辈们同行。
艾尔莎右眼中黑白方格组成的瞳孔,正倒映着不同角度的景象在快速旋转着。
安迦叶知道她此刻的心情一定很愉悦。
艾尔莎优雅一招手,潜藏在浓雾里的影子仆从,就听话地为主人呈上一枚纯白色贝壳。
那是学宫在巡礼报名时,就配发给每位学徒的“记忆贝壳”,用来记录沿途重要的经历和时间节点。
这是一种起源于蜃气半岛西海岸,由人鱼一族作为礼物送给学宫的特殊海贝。
经过人鱼独特巫术处理的贝壳,只要灌入魔素,就能以冥想方式将记忆画面储存进去,具有极珍贵的收藏价值。
与其说这是学宫给予巡礼者的课业,不如说是真正的饯别礼物——随着记忆的倾注,原本纯白态的贝壳,也会逐渐变得色彩斑斓。
安迦叶在古书上读过,有些保管一生之久的记忆贝壳,甚至会孕育出倒映主人心灵之色的珍珠,将过去流动不息的记忆,定格为永恒之美。
艾尔莎举起贝壳环视树海一周,随后把贝壳贴在耳侧,闭上眼睛感应着某种气机的流动,似乎对她360度无死角的拍摄成果非常满意。
不止她一个是这样做,其余小女巫们也在不亦乐乎地玩着贝壳摆拍。
安迦叶见状摇摇头,这现象还真像前世网红景点集体打卡。
但眼前景象确实超出口头描述的壮丽,是能给记忆画布染上惊艳色彩的事迹。
她想了想,还是诚实地遵从内心愿望,也从随身的巫术口袋里掏出纯白贝壳,来了张巫术自拍。
旅程开始第一个值得纪念的片段get。
大石精们终于停下地动山摇的脚步,小女巫们目视着它们巍峨的身影在迷雾中稀释,最终随来路被抛到脑后——
巡礼者们逐渐离开了遗迹大道,在地图指引下,一头扎入林中的隐秘小径,而惊动雾气世界的雷鸣亦再度沉寂,树海恢复了广袤的平静。
随着兴奋的心情慢慢退潮,小女巫们也纷纷冷静了下来,不时用巫术或道具,确认自身的位置,以防在雾林包围中迷路。
安迦叶很快看着艾尔莎在蘑菇头上翻来覆去变得无聊,就像只想找毛线团玩的小猫。
“肚子饿了。”白发少女忽然一脸理所当然地向安迦叶摊开白皙的小手。
“你没带吃的吗?”安迦叶拍开她讨食的爪子。
“不是有小安在嘛。”艾尔莎又撒起娇贴近,“你不会让我饿着吧。”
安迦叶无奈地推开她的脸,回头用菌菇法杖指向跟在后方的兰斯——大红蘑菇头上绑住的一堆行礼中,有个包袱自行浮过来解开,安迦叶从中翻出装着干粮的密封木罐,倒出一堆香菇干和蘑菇小馅饼,放在餐布上分给了她。
艾尔莎捧着干巴巴的食物,表情有些嫌弃。
她又招招手,影子仆从的身体里竟弹出一瓶红色的果酱和银勺子。少女一把接住果酱和汤勺,又有两只影子手灵巧伸出来,给艾尔莎脖子系上精致的餐巾。
“你没带吃的,却带了果酱,这是什么道理?”闻着就让人想流口水的甜味,直往安迦叶鼻子里钻。
“没办法,离开了甜食我就活不下去嘛。”艾尔莎用勺子挖出鲜红的莓子果酱,往馅饼上抹上厚厚一层,还大声抱怨,“小安一点也不心疼我,平时的美食家品味哪里去了,我要吃鱼排、甜点和热乎乎的炖肉汤啦。”
“你真当这是去野餐吗?”安迦叶扶额叹息,“接下来三个月都给我忍着点。除非你愿意丢脸,去凡娜的魔法马车上和她共进大餐。”
白发少女吃得太不情不愿,结果还差点呛到,幸好安迦叶又递给她水囊,艾尔莎拍拍胸口好不容易咽下去——影子又贴心献上一罐蜂蜜,把水囊里全调配成了蜂蜜水。
在应付完艾尔莎闹腾的肚皮后,旅程变得更加沉闷。周围如迷宫般数不清的树墙,看久了直让人头晕——似乎觉得太过无趣,艾尔莎竟把头枕在安迦叶膝盖上,像只闻够猫薄荷味的大猫,神情茫然打起哈欠来。
安迦叶刚想往猫嘴里塞个提神的精力菇,谁知她下一秒就闭上眼呼呼大睡。
精力就透支了?这家伙从昨天到现在,到底有多兴奋?
被迫提供膝枕服务的安迦叶,颇有些哭笑不得。
只是盯着艾尔莎的脸瞧了会,她就不自觉出神了。
从脸颊到颈部浑然天成的优美曲线,引诱着人低头——去嗅那奶油般流淌在雪白肌肤上的芬芳,连耳垂也是晶莹可爱的想含在嘴里化掉。
恍惚希望自己是一颗落入她发间的白蔷薇种子,经过好几个冬春的寒暑霏霏润泽,就能在某个夏日盛放,形影不离点缀着少女的美好。
她连睫毛都是雪白晶莹的。安迦叶忽然想起这辈子都没在半岛雾蒙蒙的天空上见过的雪花,是与这污浊泥淖的尘世格格不入的美。
听说北方有茫茫大雪和冰之女巫们的故乡……
安迦叶连忙摇头,摆脱掉少女诱人的睡颜。
明明眼镜上施加着“防魅惑”的咒式,还差点中招了,不愧是天生的魔女。
发散的思绪重新回归脑海。安迦叶对自己定力感到庆幸,又有一丢丢小小的遗憾。
安迦叶不由埋怨:“真亏她能在摇摇晃晃的蘑菇上睡得着。”
虽然知道艾尔莎的影子,能为她提供足够多的安全保障,但安迦叶还是觉得室友的粗神经不靠谱,甚至怀疑她是不是想找个靠谱的保姆,才硬要拉上自己作伴。
安迦叶脑子有些茫然,差点对能否顺利走完旅程失去了信心。
立志踏上女巫之路者,要经受的试炼极为严酷。
观星学宫自落成以来,无论是慕名而来的求知者,还是从民间收集的“种子”,不知多少天真的小姑娘,心怀成就超人伟业的渴望,拜入史黛拉门下。其中地位最低下者,便是如安迦叶这类出身无依无靠的学仆。
她们必须依靠自身的努力,在完成学宫各类杂务的同时,接受训导室所属的助理导师严格的矫正教育——天资尚可者,通过每年一轮的启蒙考试后,才能晋升为正式的学徒,进入一阶生班级完成统一的基础课业。
在对语言文化、冥想方法、咒式构成等女巫必备的基础知识进行综合性学习后,自我认知中觉醒至少三个起源卢恩,经考试合格升入二阶生,就有资格申请加入各位星座导师的大教室,然后学校会根据适配性分配学员给导师栽培。
当学徒们获得导师的认可,升入三阶生,完成求真巡礼,获得代表正式女巫身份的春藤徽章毕业后,女巫生涯也才刚刚开始——表现优异者,有进一步跟随导师深造的可能,相当于地球上的研究生。
除此外,学宫对其余毕业生,可以说是包分配——安迦叶的前辈们,既有被“卖”给各地的达官贵人充当巫术顾问,也有派到驻守诸城邦的女巫附属机构,承担为民众实行教化医疗的责任。
本来对安迦叶这种学仆出身、具备某方面才能的小女巫来说——未来最好的出处,可能就是在璐迪尔老师庇护下承担助教和文书工作,或者外派到某座不起眼的附属机构,仰仗与老甘比诺的交情,闷声发da大财,伺机等待着恶魔之卵的孵化。
但艾尔莎五年前的天降,却给安迦叶的女巫生涯,接通了另一道可供选择的轨道——那便是前往北境艾尔莎的故乡“泪痕谷德拉希尔”,履行两人间秘密的约定。
观星学宫在将女巫的地位推上半岛巅峰时,每位女巫也无疑被打上史黛拉学派的烙印,正如这届的三十四位巡礼者中,其中无论出身权贵、或出身平凡者,都只是将来用于加固翠曜树廷统治的备用工具——安迦叶自认在学宫内继续按部就班的成长,很难取得突破性进展。
只有艾尔莎是个例外。
这个北国远道而来求学的女孩,身怀恶魔相关的秘密——根据安迦叶的推测,这个秘密能让她放弃“北方女巫学会”的门道,转而舍近求远,找上观星学宫,甚至有可能涉及到起源恶魔。
毕竟当今唯一能支配“起源恶魔”的魔女,就是“星空学者”史黛拉。
体内正体不明的“起源者”地狱合约,始终是悬在安迦叶头顶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她做梦都想控制住这个不稳定炸弹。
艾尔莎如果肯回北方,那一定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比起贸然暴露在不知底细的大魔女眼皮底前,寻求对她青睐有加的艾尔莎的信任,或许才是最佳选择。
打算要和艾尔莎做一辈子好姐妹的安同学,危险的目光仿佛要穿透迷雾,落在前方领头的凡娜小队的密封马车上。
于情于理,要是凡娜敢在巡礼上给艾尔莎使绊子,她都不能袖手旁观。
PS:当当当,《魔女森友会》已正式通过签约了,艾尔莎的旅程也顺利开始,感谢亲爱的编辑大大和各位读者伙伴的支持厚爱和破费。作者菌只能肝脑涂地努力码字了,为大家带来小魔女们充满爱与热血、壮绝又感动的文兰大冒险。另外,明天起更新时间调整到晚上6点后。
小小幼苗,需要更多人的浇灌,欢迎大家加企鹅群——665763153,来鞭策我码字。群名魔女的发光蘑菇洞。
第十章 树语镇见闻
女孩见到蜥蜴到底该不该害怕呢?我觉得自己喜欢蜥蜴这个爱好,暂时还不能暴露。——《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巡礼者们出发时是光线黯淡的清晨,在历经半天的树海之旅后,脱离了壮观的大地脉结界庇护,天色反而更显昏暗。
大约是开始意识到远离学宫的缘故,队伍里的气氛不再放松,在曲折狭窄的黑暗树道中穿行,给怕黑的小姑娘们带来了极度压抑的心情。
哪怕是安迦叶的咒铃,并未发出任何感应到危险的异响,树影中仍像是处处潜伏着未知的鬼怪窥伺着她们,以致少女虽然一路在树根、腐木下发现了不少长势良好又漂亮的蘑菇,也克制住手痒的冲动,没有脱离队伍去采摘。
然而突发状况很快打破了沉闷——通灵科的嘉娜忽然从大篷车上蹦起来,指向前方一棵大阔叶树,吹响尖锐的风笛声发出警告。
随着学徒们把试探用的“回音术”、“眩晕术”、“光照术”扔过去,有个紧贴住树干一动不动的半透明轮廓,忽然在声光中现出诡异的形体——头部如蛇,身材扁平而细长,还长着粗长的尖尾巴,被巫术惊动的潜伏者随即甩动着尾部,爬入密集的树冠中溜走了。
“是树蜥人。”
安迦叶透过“鹰眼术”观察到了引发骚乱的目标。
小女巫们在短暂的惊慌后迅速安静下来,有些人甚至松了口气,她们知道自己已接近第一个目的地。
树蜥人是沉没树海的土著之一,也是树语镇的主要居民。
它们平素在树上筑巢生活,在安迦叶看来,就像是变色龙进化成的爬行种亚人。
作为臣服于翠曜树廷统治的土著部落,这支“毒叶”氏族树蜥人,也是“树语镇”名称的由来——因为与生俱来的保护色和种族巫术的缘故,它们在森林中是能带来致命危险的掠食者,在树海里群聚出没时,对陷入疑神疑鬼的敌人来说,“就像树木会说话”。
作为女巫们部署在沉没树海外围的重要防线和情报站,“毒叶”族人与部分人类混居,把聚落壮大成如今的城镇规模,“树语镇”也成为学宫庇护的商会“铁橡果”驻地之一,承担着为女巫们搜罗物资和贸易流转的经济功能。
在接触到树蜥人后不久,随着比尔用圆滚滚的胳膊,拨开了森林边缘地带的带刺灌木,安迦叶已能隐隐瞧见人烟——衣衫褴褛的牧羊人,驱赶着灰云般散落在草甸上的山羊群,在星石丛生的灌木树丘上远眺。
而在山丘下树木稀疏的地带,还能看见在狭窄的田地间劳作的农夫。
安迦叶认出他们种植的是“鼠根果”,一种块茎类似于土豆的高淀粉植物,还有鹰嘴豆之类的易活作物——在迷雾时代遍地流行的饥荒中,只有星石照耀的土地,才能生长出足够多的粮食,填饱幸存者的肚子。
女巫们自然占据了沉没树海最丰饶的水土,有石精、土偶和自然巫术照顾的农田,能长出颗粒饱满繁多、如金色星尘一般美丽的麦穗,足以维持学宫日常充沛的食物用度——而那些受女巫庇护吸引来的流民,则在树海边缘安顿下来后,作为半自耕农世世代代繁衍下来,却仍面黄肌瘦、形容枯槁,长着如迷雾时代的灰霾笼罩一样迷茫的愁容。
“起来了,艾尔莎。”安迦叶往睡得昏昏沉沉的“白猫咪”脸上吹气,“到树语镇了。”
艾尔莎揉着双眼从安迦叶膝上坐起身,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又想抱住安迦叶当抱枕,贴贴蹭蹭磨去残留的睡意。
嫌弃地推开了艾尔莎软乎乎的脸,看她睡得这么香,安迦叶都有点气得牙痒痒,自己可是腿都要麻了。
少女俩跟着巡礼的大队伍,穿过田野间泥泞的弯路,来到一堵溪流环绕的城寨木墙下。
她们踏上坚固的木桥,进入早已开启的城寨大门,墙内是大片宽阔的丘陵地形,种植着一排排高大、枝叶茂盛的乔木,乔木间留有宽敞的间距,以此划分出一块块街道区域。
在树干悬挂着不少结构精巧的树屋,不时看见绿色鳞片在深浅明暗中变幻的树蜥族,在树屋和枝杈间出没,灵活地爬进爬出——树干下宽广的树道之间,则是人类居住的街市,以结构偏实用性缺少美观的木屋和棚屋为主,少数厚重的石制建筑点缀其中。
树蜥人的树屋与人类的建筑,凭借难以计数的爬梯和木制天桥相连,形成了城镇内复杂的巷弄和通路网——层层叠叠铆接的屋墙遮蔽和树影笼罩,以致在任何一处都无法窥见城镇的全貌,连地面到处点上的火把,也无法照亮街道的各个角落。
学徒们组成的小队,陆陆续续深入镇内。
有的小女巫仍戴着标志性的尖顶帽,好奇地四处张望。
一路走来安迦叶的两只大蘑菇引来了不少注目。沿途在大街两旁围观的镇民们,大多数谨慎地和巡礼的队伍们保持距离,仿佛在观望另一个奇异的物种。
其中不少人随身携带着刀枪剑戟,穿戴着简陋破旧的甲胄,他们的眼神透着肮脏嗜血的欲望,在大街小巷的阴暗角落里像野狗一样流窜。
“有很多鬣狗。”安迦叶心跳得有点紧张,即使她窝在学宫没怎么见过世面,也嗅得出这些人身上由内到外散发的血腥臭。
佣兵追逐战乱如秃鹫闻腐肉而群聚,用火与剑夺取填饱胃口的黄白之物 ——但有诸位女巫镇守的沉没树海,明显没他们的用武之地,可这儿聚集起来的佣兵数目多得异常。
“艾尔莎,你到底听到了什么风声?”安迦叶知道好友一直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你和老甘比诺做交易这么久,难道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吗?”艾尔莎笑眯眯反问。
安迦叶撇撇嘴,她知道室友还在打马虎眼,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就连看戏都特地选最好的席位,难怪一直撺掇她走上巡礼之路。
少女隐约产生了某个猜测。
要说整座半岛最大的战争贩子名单,甘比诺必有一席之地。
如此多佣兵出没,绝对和他脱不了干系。
老头从她这长期定购的魔药,用途上几乎都能归于行伍之事和见不得光的阴谋——而作为报酬,安迦叶收到了大笔研究赞助费用,许多材料的采购也仰赖甘比诺遍布半岛的渠道。
包括新品种的植物标本、种子和魔药配方,也需要甘比诺帮忙搜集,她虽然没直接为甘比诺服务,但也被这头狡猾的老狼绑上了战车。
这次除了护送巡礼者的任务外,看样子他又找到大活干了。
不知道是甘比诺的私人行为,还是来自学宫的授意,如果是后者,这趟旅途的动荡和危险系数,恐怕要拉高好几个等级。
得找那头老狼试探一下才行。安迦叶有点忧心地思索了对策。
或许因为长久待在远离世俗的学宫,见习女巫们一见到鳞次栉比的市集和工匠街,就像陷入焦糖沼泽中的蚂蚁,幸福到逃不出去的感觉——女孩们对热闹的免疫力是与入学的时长成反比的。
备受清冷严肃环境压抑的个体,其心情在世俗的烟火气中得到释放,即使部分人谨守着女巫的矜持,可队形却不可遏制开始变得散乱起来。
安迦叶就看见之前吹风笛的嘉娜,一位长着亚麻色鸟窝头、看上去很有精神的雀斑小姑娘,停下羊形土偶拉的大篷车,和一个摆摊卖兽骨、熏香之类廉价施法道具的老婆婆讨价还价,而她要购买的东西竟是婆婆手里的占卜水晶球。
还有个留着金色麻花辫的高个子学徒,身上都凑齐长弓、箭壶、手斧、麻绳和兽夹等一套猎户装备了。
……
走蘑菇观花逛了一阵,安迦叶惊讶地发现了骚乱——始终走在最前面的凡娜小队,竟被人拦在街头。
那辆显眼的四驾游魂马车,被一队身着半身甲的蓝袍士兵团团堵住,被拘禁在永恒囚具中的骏马之魂发出了不安的嘶鸣,而凡娜则走下马车,正在和人理论。
“我们谦逊有礼的好学生也惹到麻烦了吗?”艾尔莎晃动着小腿看起戏来。
“应该不会是俗套的剧情吧。”安迦叶指示比尔停住脚步观望。
就算小女巫们冒失地惹到了什么麻烦,在学宫的地盘上,也不该遭受到这样的挑衅——树语镇没有不长眼的家伙敢这么做。
那群士兵一眼就能看出是外来者。
与凡娜交涉的是一位金发碧眼的年轻骑士,他骑在雄壮的战马上,居高临下俯视着凡娜,一点也不在意这对一名淑女来说是极端失礼的行为。
骑士五官英挺而气派威严,却糅杂着一股厌世的阴郁,像不得不面对世间一切难以忍受的诅咒。他身上名贵的胸铠和腿甲甲片上,锤锻出鱼鳞似的暗红波纹——似有水中怪兽游走于黯淡的血光中。
在他身后还随侍着两名头戴蛙面盔、穿得跟个铁桶样的重装骑士,全都携戟配剑,沉默得如有副铁石心肠。
这支看卖相挺不好惹的军队,没有打出任何旗帜,但在士兵靛蓝色的战袍上,却有一枚刻画着于湖面上跃出湛蓝鱼尾,饰以鸢尾花的华丽家徽——正是这枚家徽说明了事发的原因。
“不愧是我们的马歇尔小姐。”艾尔莎抱手有点失望道,“看来冷湖伯爵派了队伍接应她。”
“但她好像有点不情愿的样子。”安迦叶产生了些兴趣。
凡娜和那位领队的金发骑士,似乎起了点争执。
“要不我们去问候一下。”艾尔莎兴致勃勃想去插一脚,“你不是常说,同学间要互相帮助嘛。”
“别多管闲事。”安迦叶摇摇头,可不能惯着她在鱼龙混杂之地捣乱,还是按计划来得好。“甘比诺的大营应该就在镇子东侧,我们先去‘驿站’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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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当然,作者菌也会勤劳码字的说。
第十一章 女巫驿站
让自己的朋友很少也是一种才能——《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强行拽着想借影子偷听的艾尔莎离开了吃瓜现场,安迦叶继续赶往目的地——路很好找,甚至十字路口上还挂着醒目的指路牌,出了人潮汹涌的市集,沿着镇上的主干道笔直走就行。
在两只大蘑菇慢吞吞爬过一个坡度较缓的上坡后,安迦叶来到了以高大的石质建筑为主的城镇中心——此处衣衫褴褛的镇民已变得稀少,大多数人衣冠齐整,坐落于乔木上的树屋也修建得华丽精巧,能见到全副武装的城镇卫兵,分布在高低错落的路线上,进行无死角巡逻。
在城镇大道的终点,坐落着整个树语镇规模最大的拱顶式建筑——城镇政务厅。
安迦叶她们绕过庄严的政务厅大门,来到侧方一座附属建筑前,两堵沿阶梯底座修建的坚固石墙,围住三层高的小型石砌堡垒。在专业的施法者眼中,建筑工程整体能看出巫术改造的痕迹。
堡垒墙上一座座手持三叉戟的石像鬼雕塑,隐隐散发出阴沉的魔素气息,让人感觉粗糙的石头中寄宿着灵魂。
“比尔、兰斯,你们留在马厩。”
安迦叶在大门口从蘑菇伞顶滑下,被比尔托回地面,少女示意它们呆在门外马厩的稻草堆旁。
“我是树语镇驿站的办事员维洛,服务于马蒂尔女巫。”
一位全身笼罩于黑色长袍中的女士,正在大门口迎接见习女巫们。安迦叶她们并非第一批抵达的学徒,也有其他谨慎的姑娘没在镇上逗留,直接赶来集合点。
听到“马蒂尔”这个名字,安迦叶微微侧目,发现迎接者扁平的面孔上,镶着一对无神的星石眼珠,还有那机械式开合的下巴,以及手腕处暴露的拼接关节——都彰显着这位维洛女士是个炼金人偶。
作为学宫的附属机构之一,“女巫驿站”分布于巡礼路线的各个关键枢纽,和其它女巫担当的驻城邦学者、巫术顾问一样,用于协助当地政权维护秩序和统治——算是史黛拉学派势力深入民间的根系。
进入树语镇的巡礼者们,都要第一时间来驿站报道。
在使魔化的炼金人偶引导下,安迦叶她们深入石堡后院——这所驿站的管理女巫,正站在简化版的史黛拉星石雕像下,接待陆续来报道的后辈们。
那是位年约二十多岁的年轻女性,身穿灰蓝色的庄重女巫袍,反倒有种刻意装扮的老成感。她手握漆黑短柄法杖,就像挥着一根小巧的教鞭,正是训导室统一配发的制式女巫杖“威严”。
安迦叶见到了管理女巫的模样,悄悄往队伍后方躲,却还是被盯上了。
马蒂尔女巫先是稍显愕然,随后蹙眉掩盖住眸中一闪而逝的厌恶。
当凡娜的小队也摆脱麻烦赶来时,三十四个巡礼者已到齐,原本空旷的驿站后院,终于变得热闹起来。
“担任巡礼向导的甘比诺阁下,正在整备车队,预计于明日清晨出发。”
马蒂尔女巫手持“威严”审视着一脸期待的姑娘们。
“各位请在驿站修整片刻,等甘比诺阁下的通知前往大营。如果有其它需要,请找维洛女士。”
她故作尖锐的目光落在每个人脸上,检查着是否存在异议的神色。
当学徒们一致保持沉默时,马蒂尔女巫满意地点点头。
“解散。”
小女巫们瞬间化作七零八落的羊群。
安迦叶到底没躲开麻烦,马蒂尔女巫径直朝着她这边走来,在路过安迦叶身侧时,轻哼一声转头面对她,发出尖刻的问候声。
“原来是蘑菇女啊,你终于肯从地洞里钻出来参加巡礼了。”冷嘲热讽的语调,顿时让安迦叶回想起尘封的学仆时光——那会她还小,不知轻重。
“多年不见,马蒂尔学姐。”安迦叶视线在对方胸前佩戴的金蔷薇徽章上停留片刻,又投向马蒂尔身后的“维洛女士”脸上。
“恭喜您摘下了春藤徽章,可惜相比巫术水平的提高,您糟糕的审美从没变过。”
“你!”面对安迦叶回敬她的挑衅。马蒂尔差点扭断法杖,可她强忍住怒气,斜眼看向安迦叶的瘸腿。
“我已经送过一批后辈踏上巡礼之路了,没回来的下场都非常可怜——半吊子的家伙,希望你别走不动,倒在半路上,变成自己蘑菇的肥料。”
“谨记学姐的好意。”安迦叶点头称是,向冷眼旁观的艾尔莎抛了个无奈的眼神。
“看来你找了个好同伴。”马蒂尔女巫视线在艾尔莎身上微微打转,皱眉谨慎地询问,“维洛女士,这位是?”
人偶从怀里掏出一本名册,僵硬地念道。
“是来自北方艾尔隆德公国的艾尔莎·普布莉娅·露扬小姐。”
“幸会,露扬小姐,你肯带一个拖后腿的上路,想必在巫术之道上颇有造诣。”马蒂尔女巫话中带刺。
“马蒂尔女巫,导师夜观星象,说我运气会很好,肯定能顺利走完巡礼呢。”艾尔莎装着糊涂,回了一个人畜无害的营业用微笑。
“祝新年前,能看到你们顺利归来。”马蒂尔女巫恢复了一本正经的状态,“维洛女士,请把她们带到餐厅,别说我不给璐迪尔老师面子,连学妹的饭都不照顾。”
“感谢您的好意,也烦请维洛女士帮我照看下外面的两只大蘑菇,省得它们饿起来把马厩拆了。”
……
在与前辈不太愉快的见面后,安迦叶观察着驿站内的情况。
看来马蒂尔女巫的管理水平还算不错,不知道随着巡礼深入半岛内部——其它驻守女巫的领地,是否会出现一些当地的“特色性”问题。
在安迦叶看来,大魔女创立观星学宫,以探求真理与追寻起源为宗旨,但学宫作为女巫们结成的社会组织,却并非超然物外,相反它在半岛的世俗化统治极为成功。
被学宫半途清退的学仆和学徒,大都在驿站这些附属机构任职下级工作人员,辅助驻守城邦的中高阶女巫们履行职能。在保持史黛拉学派的声音在半岛影响力的同时,也负责监视女巫们的合作者和敌人——
这对真正的女巫而言易如反掌,她们的能力足以同时担当暴力和情报机构——但安迦叶也知道这种机制的缺陷,如果女巫有歪心思,很容易成为当地的土皇帝之一。
训导室的巡回女巫制度,就是为制衡驻守女巫而设立的。其实驻守女巫通常只有那些不受导师待见、在学术之道上难于精进的流放者,可能会腐化堕落——只要一名女巫想有朝一日回到树廷深造,通常不会沉溺于世俗的权力和欲望。
学巫术是真的会上瘾的——来自安迦叶的亲身体验。
抵达驿站食堂后,在艾尔莎向高帽子的半身人大厨,点了一大堆特色美食后,她们开始边等候边闲聊。
“那位马蒂尔女巫对你的印象不太好呢。”艾尔莎的八卦眼神燃起。
“是我的学姐,出身小商人世家,她毕业时你还在来学宫的路上。作为平民派的女巫,实力还过得去。”
“原来也是璐迪尔老师的挂名弟子吗?”艾尔莎窃笑道,“你们发生了一些有趣的故事吧。”
“那时她或许是嫉妒老师对我的钟爱,明里暗里给我使绊子。”安迦叶无所谓道。
“但看她现在对你的态度。”艾尔莎笃定道,“一定被你修理过。”
安迦叶耸耸肩:“没什么,只是有天在她常用的香水里,加了给蘑菇用的特质肥料精华。”
“哈哈哈,不愧是你。”艾尔莎捧腹大笑,连刚刚端上来的炖肉锅都没顾上看,“我已经能闻到味道了,马蒂尔女巫一定对那个季节的气味记忆犹新。”
“她人本质不坏,就是要吃点教训才长记性。”安迦叶把餐盘挪到眼前,“她确实应该请吃饭感谢我。”
虽然半身人大厨提供的只是乡村菜色,但从沉没树海获取的新鲜食材,却在精心烹调后散发出浓郁鲜美的风味——水果炖鹿肉、煎鱼排,还有一道鼠根果蔬菜碎沙拉,让白发少女进食得非常开心。
“好悲伤啊,吃了这顿后,很长一段路就要风餐露宿了。”艾尔莎露出幸福又遗憾的神情。
“艾尔莎,你知道切尔茜娅女士吗?”安迦叶细细咀嚼着,漫不经心提了个问题。
“炼金教室的上任主人?”艾尔莎眼珠机灵地一转,露出狡黠微笑,“当然知道。”
“她回北方后干了些什么?”安迦叶叉起盘中一块鹿肉转着圈。
艾尔莎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指了指自己微张的小口,少女被汤汁润湿的唇瓣,闪烁着粉雪似的光润色泽。
安迦叶无奈低下头,把那块鹿肉细心地吹冷,凑过去塞进她嘴里。
艾尔莎被投喂后,满意地享受着鹿肉汁在嘴里化开的滋味。在影子仆从给她擦干净嘴后,才回答起好友关心的问题。
“魔链女士切尔茜娅会离开观星学宫的原因,一直是个迷——大家都猜测她和史黛拉夫人产生了理念上的分歧,但没人能说清前因后果,她本人也讳莫如深。据说她在回归故乡后,先是在学会里充当名誉顾问,后来又代替了退休的大女巫‘沙朵’夫人成为议员,直到二十年前卸任。”
“大家都流传她已晋升传奇。只是这位大人深居简出的程度,不会比她在南方的师傅要差,‘白银魔链’传说的光辉,也因此在如今渐渐消褪。”
“我很好奇她出走后对学宫的态度。”安迦叶有点食不甘味。
“这就不是我这种小女巫能关注的了。”艾尔莎托着腮看向北侧,一向玩世不恭的眼神,也露出悠悠的光芒,“听说她尝试在女巫学会内部,推动一场变革性的认知实验,大概是受了挫折吧。或许对她来说,还不如留在观星学宫,这样她仍是大魔女最心爱的弟子。”
“即使相比北方学会,南方女巫势力整体处于弱势,但北方女巫学会可是受五个人的意志左右,而南方只有一个声音。”
“大魔女的天音。”安迦叶接话道。那位幽闭于“永夜”天文台一百多年,仍无人敢触犯其威严的超凡者——蜃气半岛的无冕女皇。
据《伊格求道书》ji记载,在星坠的大崩坏时代后,继承初代起源女巫传承的北方女巫学会,集齐了所有主流的巫术学派,建造起被誉为天地之桥的“太阳塔”,让施法者的光辉在迷雾时代也未蒙尘——但史黛拉夫人却以一己之力,集诸多学派之大成,傲立人智力量的双重巅峰,与北方女巫学会分庭抗礼。
魔链女士作为史黛拉夫人的爱徒,在南北女巫冲突的夹缝中,走着何等艰难的路呢?
“艾尔莎,你在为切尔茜娅女士不值吗?”安迦叶有些在意好友的反应。
“人这一生,一定有必须要做的事,所以她没有什么不值得的。”
艾尔莎与她对视的眼神中,再不见平时的轻佻感。
“对,就和你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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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饮下狼血者
异世也有ROME的荣光——《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甘比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他当将军,会是最好的将军,他当强盗,会是最厉害的匪首。命运擅长从乌合之众手里巧取豪夺,而他——是乌合之 众的命运。”
这是艾尔莎第一次询问甘比诺的事情时,安迦叶给出的答案。
对于这个把她拐到学宫的老头,安迦叶向来不惮以最大的警惕。
在女巫驿站解决完吃饭问题,维洛女士引导学徒们来到了城镇东面——由“铁橡果”商会驻守的大营。
与其说商会,实际上是个军营——顶部削尖的木栅栏和坚固马车一起构成营地的壁垒,一座座箭楼和地堡防御着营地外砍伐出的空地,士兵戒备森严地守备着各类建筑仓库,营地高处还修建着由石像鬼把守的炮台。
在接到岗哨的通报后,一个独眼的大胡子老者迅速赶到,他率着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们,严阵以待守在寨门口,在维洛女士递上来自女巫驿站的信物后,监守着学徒们进入大营。
小女巫们置身群狼环伺中,不少人被刀枪如林的煞气吓到,表现得很僵硬。有些孩子倒和安迦叶一样,幼年时被商队卖到学宫,很快适应了军营里险恶的氛围。
安迦叶坐在大蘑菇头顶上,视野很好的她,能看见奴兵们在往食槽里加草料喂马,车夫正在整备马车,监军指挥着奴兵往车上搬运军械粮草。
营寨里扎着大大小小的灰帐篷,空地上点起星罗棋布的篝火,一眼望去仿佛草丘上长出了分布均匀、在反射着微弱火光的蘑菇——甲胄齐整的战士们围坐在营帐篝火旁,保养火枪和刀剑,一派厉兵秣马的气象。
光看营地内车队的庞大规模,就能估算出甘比诺召集了一股多么强悍的力量。
“至少有1500兵力。”安迦叶为这个数字感到诧异。
与镇上流窜的散兵游勇不同,这儿的士兵都是甘比诺的直属手下,由严格军纪约束、训练有素的精锐。
像刚才那个看门的独眼老头何塞,就是甘比诺的心腹之一。
他们在迷雾中穿越多年腥风血雨,个个身经百战,平时是商队护卫,作为贪婪的狼群择肥而噬,有必要也能化身佣兵,驰骋在正面残酷的沙场上。
入营时发生了件小插曲。
“看到没,冷湖领的骑士老爷也来了。”艾尔莎扯着安迦叶袖子,要她赶紧回头吃瓜。
凡娜那架惹眼的游魂马车停在营地口,先前那个金发骑士已戴上头盔,统领着约50人左右披坚执锐的队伍,试图闯入寨门。
作为大贵族的私军,以三名骑士为首的冷湖精英,与甘比诺大营内群集的食人狼群,形成鲜明的军容对照。
理所当然,他们被拦下来了。
见到手放在剑柄上围拢来的泥腿子佣兵,还有箭楼上张弓搭箭的射手,年轻骑士眉宇间的厌世之色,被一种森然杀意取代。
“我是凡娜·马歇尔,观星学宫的巡礼者领队。”凡娜及时打开马车门现身,落落大方地置身群狼的獠牙包围下,“他们是我家族的骑士,同为树廷的忠实支持者,我想甘比诺阁下,应该不会拒绝与‘鱼尾旗’同行的好处。”
“鱼尾旗。”冷湖领马歇尔伯爵大军的象征。
“她什么时候成领队了。”艾尔莎撇撇嘴,一点也不愉悦,“而且她的手下根本就没打出旗号。”
眼见佣兵们与冷湖军陷入僵持中,老头处变不惊地回过头,把独眼的视线投向主营正中央高地上的大篝火。
在一群群荷枪持剑的士兵们包围中,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老人拄剑坐在火堆旁烤火,他只是单纯坐在那,就是整座营地的主心骨。
“是甘比诺。”安迦叶对艾尔莎悄悄耳语。
群狼的统帅在高地上一览无遗,他远远做了个放行的手势。
独眼老头摸了把大胡子,向凡娜冷淡道。
“马歇尔小姐,出于对冷湖伯爵的尊敬,可以放他们进来,只是除了我们安排的区域,其余地盘一律禁止行动。”
凡娜点点头,向战马上躁动不安的骑士发出警示:“恩萧骑士,希望你能约束好部下。”
一场冲突在令人如芒在背的氛围中暂时化解。
学徒们享受篝火晚会一般、在专门划给她们的休息区域扎营,也点起一堆堆赤红的小星光,应对深秋之夜袭来的寒意。
通灵科的嘉娜和另外几个朋友,用通灵咒召唤出了以泥土赋予形体的自然灵土偶,配合其它学徒契约的石精魔仆,帮大家搭设好过夜用的营帐。
安迦叶也指挥兰斯和比尔,在艾尔莎影子的帮助下,在营地边缘扎好了蘑菇形圆帐。
刚忙活完的她,往高地大篝火看去,一眼就看到了甘比诺孤身被火照亮的剪影。
安迦叶对艾尔莎叮嘱了一声,她要找甘比诺去聊聊,俗称拜码头。
当安迦叶被守卫放行抵达大篝火前方时,甘比诺正坐在一块岩石上,用小刀在出神雕刻着木人。
仍然如十二年前买下她时那样,斗篷下笼罩着一个不向岁月屈服的斗士。
没被黑铁面具遮盖的半边脸更显衰朽,细碎的幽蓝石晶侵蚀得他体无完肤,却难掩其心如磐石的气魄。
熊熊烈火照耀着坚韧如铁盔的躯壳,相比老人的轮廓,他的影子才显出这个灵魂的寂寥。
即使在学宫打过好几次交道,安迦叶仍不习惯面对甘比诺。
并非对他戴着半张铁面、受星石腐蚀的容貌感到害怕——这个让人毛骨悚然的老者,是文兰厚重历史的复杂产物,是她成长十多年,仍难以应对的一类人。
“晚上好,甘比诺。”安迦叶一瘸一拐,坐到篝火另一侧倒地的柴堆上。
“晚上好,姑娘。”甘比诺冷淡回应道,“希望我这儿你能待得习惯。”
“歌莉娅她不在吗?”安迦叶主动挑起话题。
“去帮我打前哨了。”手中不断掉下削落的木屑花,甘比诺挤出一个比刀子更尖锐的笑,“只是护卫一群丫头野营,用不上那疯崽子。”
压在安迦叶心头的顾虑暂缓——老狼手下的头号打手没来,至少目前不用担心卷进什么大乱子。
“但你这次的阵仗很大。”少女依旧心怀不安,“只是护卫巡礼者的话,外面那帮饥饿的食腐动物,又是闻到谁的血腥味聚集来的?”
甘比诺挤出他那招牌式的阴沉笑容:“小蘑菇,怕了吗?”
安迦叶没正面回答,只是若有所思道:“十二年前,是你带我来学宫。十二年后,还是跟着你踏上寻求女巫之道的试炼。”
“迷雾中的每次相遇都有命运的深意。”甘比诺拾起根树枝拨弄着篝火,火光映射着脸孔上和他本人一样衰朽斑驳的晶簇,“你还年轻,或许哪天能见证我的落幕,看在咱俩的交情上,以后如果写书了,记得给我加一笔。”
“我觉得迷雾中没谁能杀死你。”安迦叶冷不防道,“东方有一句老话,祸害遗千年。也就是说,坏到骨子里不择手段的家伙,往往能笑到最后。”
“能杀死我的很多。”甘比诺眯起的狼眼中锋芒闪烁,“我只是个佣兵头子,这辈子杀来杀去,在泥尘里打滚 ,超脱不了迷雾的诅咒。”
他紧捏住手里的木偶道。
“为学宫服务了六十年,我见过不少难以抗拒的命运,也知道这世上存在能一根指头碾死我的怪物。”
“凡人的挣扎是无趣的,因为有的意志——是再多蝼蚁聚集起来,也无法理解和左右的存在。”
“你是凡人吗?”安迦叶望着甘比诺脸上的面具和斑斑星石,“真正的凡人是我这种,而你的心,虚无得没凡人能看透。”
“当然,我的心从没变过,还是人的模样。”甘比诺肯定道,“倒是你,当初那个不敢直视我眼神的丫头,现在又变成什么样呢?”
没等安迦叶回答,他又挤出难听的冷笑。
“找到你和歌莉娅,是我做过最得意的事之一,是不是真的出息了,就看这趟巡礼吧。”
“接下来预定三个月的旅程,要劳烦你关照了。”安迦叶点头致意道。
“彼此彼此。”甘比诺把玩着手里粗糙得看不清面目的木偶。
安迦叶用力撑住法杖起身,挪下高地回到自己的帐篷边。
“你们谈了什么?”艾尔莎坐在火边等着她。
“只是老相识之间客套一下。”安迦叶掏出笔记本,开始记录今日的行程。
就在她们无聊地烤篝火取暖时,军营内传来一阵欢呼。
安迦叶抬头看见了士气振奋的源头。
那是匹连头带尾足有三米多长的巨型灰狼,沉甸甸装在板车上,被一群士兵从营门外拖来。
狼尸上残留着箭羽和正面搏杀的惨烈痕迹,狰狞大张的狼口中插入了一柄断矛,士兵中有不少人缠着血迹斑斑的绷带,光是看一眼,就能想象围杀这头灰狼的场面有多凶险。
屠杀巨狼的勇士里有树蜥人也有人类,衣甲浴血的他们,坦然接受着同袍围上来的热情崇拜。
巨狼被转运到高地上,奴兵搬来一只大缸,将沉重的狼头压在缸边。
甘比诺来到狼尸旁,拔剑斩下狼首,任由狼血汩汩放进缸里,浸红了掉入缸底的狼头。
以甘比诺为首,营地里有头有脸的角色,和猎狼勇士们围成一圈默默看着缸中放足血。
“他们干什么?”艾尔莎饶有兴致问,影子无声无息将记忆贝壳递到她手上。
“饮下狼血,求取先祖荣光的仪式。”
“我还以为只有蛮族,才会喜欢这些茹毛饮血的表演。”艾尔莎不解道。
此时狼血已放干,无头狼尸弃之于地。战士们手捧简陋的木杯,从缸中装满热气腾腾的猩红血液。
甘比诺一个个注视着这帮追随他横跨无数战场的老兄弟们,率先举起酒杯,将杯中之血一饮而尽。
安迦叶叹口气:“很久前,有个国家的创立者,他父亲是一头荒野中游荡的神狼,狼子成大后,在荒野上建立起永恒的荣光之城,一代代流淌神狼血脉的后裔们,最终开疆拓土,创立出古往今来都未有过的大帝国。”
“帝国军团每逢出征前,必饮下狼血,与先祖分享勇气和荣耀,万众一心,遂战无不胜。”
安迦叶思绪仿佛飘回那个神话行走于大地的年代,悠然神往。
“即使帝国崩毁,臣民流散,这份习俗依然流传到后世了吧。”
“你是说他们在行崇古军礼吗?”艾尔莎不禁冷笑,“一群佣兵,效仿真正的战士?”
“我更在意他们要去干什么。”安迦叶目光幽邃道。
少女摊开的笔记本上,已画下今夜这一幕的速写,置生死于度外的战士们分食狼血,将剑指何方?
相比热血滚沸的主营,巡礼者们的营地在离开庇护所度过的第一夜中,惴惴不安地陷入沉默。
夜色渐深,当安迦叶准备和衣而眠时,守在圆帐外的两只大蘑菇精忽然发出“哇哇”怪叫,通知安迦叶有客人到来。
“是谁找我?”安迦叶警惕地抓起枕边的法杖。
“是我。”外面传来甘比诺沙哑的声音。
安迦叶掀开帐篷门,发现老狼逆着火光站在身前,魁伟的躯体投下深沉阴影俯视着她。
他并非孤身上门,还带着一帮手下。
除去神色冷漠的奴兵,还有两只身穿皮甲、吐着舌信子的树蜥人武士,架着一个不知死活的男人。
“有何贵干?”安迦叶视线落在那个倒霉鬼身上。
甘比诺朝身后的倒霉鬼比比大拇指。
“树蜥人的斥候,配合我的手下,在镇子上堵住了一伙密探。死了两个,还有一个被树蜥人毒昏才活捉。”
甘比诺笑起来总是显得很残忍。
“需要你帮忙解下毒,尸体可没办法审问。”
安迦叶接下了这件临时的活。
俘虏被平放在篝火前,安迦叶以神念刻画出卢恩符文,魔素之流从地脉中被唤出,环绕少女周身涌动,最终集聚在她的菌菇法杖上,一朵灰白色的蘑菇伞在杖头其余小菌菇丛中肉眼可见的长大。安迦叶摘下这朵伞菇,塞进男人涌出污血的嘴里,随即又抖动出一瓶红褐色的孢子粉洒在他血肉模糊的伤口上。
这是少女的独家秘方,一种是活血菇,用来激发肉体活力,一种是祛毒菌,用来配合解毒咒吸收深入血管内的毒素。
解毒可是森林派女巫的必备技能,毕竟常年和各类药草、虫类以及重金属矿石打交道,连安迦叶自己都培养出一定耐毒性了。
男人身上脓血渗出的伤口,很快有一朵朵暗红的小蕈菌密集簇生,这些被魔素催化成熟的真菌,吸收男人体内的血肉为营养,连带着把毒素拔除——男人的中毒症状逐渐平息了。
安迦叶从工具袋掏出一把小刀,把密探伤口上长出的蕈菌丛割下来,收集到一个空布袋里。
“毒素排除得差不多了,给他多喝点水,很快会恢复意识。”
士兵马上把密探抬走了,之后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安迦叶不想知道。
“这是给你的报酬。”老狼在离开前,递给少女一把带鞘的古朴短剑,“旅途中会碰到法杖解决不了的问题,到时用得上。”
少女手握剑柄,目送甘比诺隐入火光泛动的夜雾中,摘鞘触碰了一下冰冷的金属锋刃。她默立一会转头准备回帐内,发现艾尔莎正躲在帐篷口掀起一角门帘偷看。
当她钻进帐篷里,艾尔莎又缩回羊毛毯内,有点在意问:“那家伙的石腐病到什么程度了?”
“应该深入到内脏了。”安迦叶知道甘比诺的状况引起了她的好奇,“现在他怕是全力一剑就能斩杀地龙,还说自己是凡人。”
“向‘星神’跪下换来的这种力量,和魔女向恶魔出卖灵魂有什么区别呢?”艾尔莎尽露嘲讽。
“我看不出他信神。”安迦叶反问,“听说北方有许多石腐病患者吧?”
“降星大树枝叶笼罩之地,星教力量被滥用的程度触目惊心,但大多数人仍争抢着能分食到圣餐的荣耀。”
“在我故乡这种行为叫饮鸩止渴。”安迦叶联想到甘比诺那样的人到处都是,有点发冷。
“什么意思?”艾尔莎妖异的方形瞳孔隐约放大。
“意思是极度口渴的人,哪怕明知道是剧毒之鸟的毒液,也会喝下去缓解干渴。”
“可人类的活法不就是这样?”艾尔莎不以为怪地摊开手,“迷雾改变了我们的生活都好几百年了。”
“石腐病,雾喉病,魔瘾症,超凡者的种种诅咒……”安迦叶摘下眼镜,仔细擦拭镜片上这一天旅程沾染的尘灰,“希望我们有天别走上这条路。”
白发少女扯紧羊毛毯遮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亮闪闪的眼眸。
“你不是有万能的蘑菇吗?
安迦叶把短剑也藏在枕下,无视了好友的打趣,一夜再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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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杀人者,正直者?
人救了后还是会死,习惯之后,这种抑郁并不会比我小时候养的仙人掌枯萎掉更深——《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凄怆而低沉的号角声,撕裂深沉梦境,把小女巫们坠入迷雾的意识,自一夜昏睡中纷纷唤醒。
她们掀开帐篷口,一双双惺忪睡眼内,映入了现实迷雾笼罩的光景——火把连营,天穹宵色未褪,军营已如一座混杂了太多炼金原料的大釜沸腾起来。
粗鲁雄壮的呦呵声从四周传来,置身蛮勇又善于忍耐的群狼中,愈发衬托得少女们是一群软弱的绵羊。
巡礼者这才意识到学宫安稳单纯的生活已离她们而去。
安迦叶带了点起床气,把艾尔莎压在她胸口上光滑纤细的胳膊推开,难怪梦里总觉得气闷——特别是在感受到艾尔莎贴住她胸口的青涩蜜桃后,更是有种惹人烦躁的危机感。
可恶,这只偷腥猫又发育了。
少女羞恼地感受着彼此不断拉大的差距,最终决定今天要让艾尔莎挨饿。
湿雾在帐篷外弥漫整晚,即使安迦叶提前给帐篷做了涂油防水处理,帐内仍然浸透着浓厚的潮气。比尔和兰斯仍然卧在帐外挖出的土坑里呼呼大睡,直到安迦叶拿法杖敲醒它们,才蠕动着庞大的躯体爬起来,和马厩的牲畜们一起啃食饲料。
安迦叶来到帐篷后特意准备的木盆边,露水在木盆边缘凝结了整夜,正好积满半盆水——少女把脸浸入盆中,让刺骨的冷水洗净脑子里的迷糊劲。戴上眼镜,视野中万物的轮廓恢复明晰,受低血压折磨的头脑,也慢慢变得清醒通畅起来。
艾尔莎此时也在影子仆从的伺候下起床,她弄完洗漱后,头一件事就是忙着给华贵的枕头和羊毛毯除潮。这只娇气的猫咪非常认床,离开了她固定有安眠术的天鹅绒枕头更是难以入眠,为此特地把寝室内的全套床具都带了出来。
她抓起那根铁棍形的法杖,用力拄在草地上,一个小巧精致的卢恩符文光阵瞬间沿地面展开,蓬松柔软的床具漂浮在法阵上空翻转,很快散发出蒸腾热气。
安迦叶见状大大摇头——在施法者珍贵的符文法术位里,硬是塞进了一个鸡肋的升温术,这家伙眼里睡眠质量是有多宝贵。
......
在女巫们拖拖拉拉地聚集在营地前的空草地后,铁橡果商会专门安排了厨娘,给这群娇贵的巡礼者准备早饭。
行伍生涯自然别指望有啥丰富的菜色——巡礼者和甘比诺手下的狼崽子吃得是一样粗糙的大锅饭。
几位身材壮实得可以肩扛圆木料的大妈,把鼠根果、红鼻萝卜和辣球葱等块茎,混杂着大把野菜切碎后,一股脑倒进大锅里,煮成胡椒味浓浓的杂烩汤。
安迦叶拄着法杖排了会队,领到一碗浓汤和半根黑面包,和艾尔莎坐到附近快熄的篝火旁用餐。
十多年过去了,黑面包的味道勾起了少女久远得快飘散的记忆——磨损着口腔唇齿,坚硬而味同嚼蜡的面包块,哪怕沾着汤汁也很难吃——可她那时却吃得很贪心,至少甘比诺没往面包里混太多木屑,给她被咸鱼弄得消化不良、干瘪又瘦小的胃袋,带来满满的饱足感。
“请问这是什么肉?”艾尔莎在碗里捞起一块煮烂的诡异红肉,询问路过的厨娘。
厨娘满脸横肉硬是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小姐们,是狼肉,加上本地的新鲜蔬菜,好吃又暖胃,上路后就不容易吃到了。”
小猫咪顿时想起昨天饮下狼血的仪式,腥咸的肉块堵在喉咙里,有种咽不下去的感觉。
眼见艾尔莎愁眉苦脸端着碗下不去口,又眼巴巴望向自己,安迦叶自顾自啜饮着碗中的汤,无视掉了猫咪哀求的眼神。
整个巡礼队伍里,只有凡娜小队吃到了奢侈的早餐,她的护卫军都是吃得自带的食物,冷湖伯爵自然不会委屈宝贵女儿,而凡娜小队的一位成员,正在为队友们煎着精致可口的烟熏香肠、培根片和煎蛋卷。
“难怪凡娜要把露可拉进小队——听说她家世代担任奥加的宫廷御用大厨,露可当初能进星石科,就是一直靠厨艺服务那位贪吃的安德莉亚导师。”
艾尔莎羡慕着别人能享用美食,再望望自己碗里简直欲哭无泪。
“小安,能把露可挖过来吗?用你万能的蘑菇想想办法。”
安迦叶不爽地拒绝,“自己出面去魅惑人家吧。”
最终小猫咪还是硬着头皮吃下半碗面包杂烩,总比饿肚子要强。
用过简陋的早饭,独眼老头何塞赶来,不耐烦地催促着巡礼者们收拾好营地。
小女巫们手忙脚乱留下一地狼藉后,匆匆集合在一块,组成一个稀散的方阵,跟在何塞老头背后前往营寨东侧,在大营集结的诸多队列中,她们是最格格不入的一帮菜鸟。
当巡礼者们被赶鸭子赶到一个木制的行刑台下,甘比诺正在台上来回踱步,身边跟着几个拎马鞭和烙铁的手下。
“姑娘们,看这里。”老者猛地拍起手掌。
行刑台上的场面刚入目,顿时在小女巫们中引发一阵轻微骚动。
“那不是你救的俘虏吗?”艾尔莎凑近耳语。
“我只是解毒的工具人,根本救不了他。”安迦叶轻轻叹道,她早就意识到,老狼要做出某种卑鄙残忍的勾当。
昨夜捕获的密探,被死死绑在十字木架上,十个手指残缺不全,luo裸露在冰冷晨雾中的上半身,满布血水混杂的拷问痕迹——原本强壮的躯体被折磨得奄奄一息。
“这位先生是潜入树语镇的密探。”甘比诺一把扯住俘虏的头发,捏起他的下巴,把那张血流满面的脸,对准下方观望的小女巫们。
女孩们表情压抑地屏住呼吸 ——那张脸没有鼻子,只剩下血淋淋的孔洞。
“审问的结果无需赘述,他是大魔女的敌人,是危害到树廷统治、躲藏在阴影中的爪牙。”
甘比诺宣告着随意编排的罪名,他冷淡的腔调甚至带点咬文嚼字的优雅,就像学宫中拿人体模型给女孩们上解剖课的导师,只不过甘比诺手下待宰的——不是青蛙或小白鼠。
少女们在台下反应各异地听着宣判,然而她们的窃窃私语很快变成面面相觑。
“小姐们没杀过人吧?”如安迦叶所料,甘比诺果然毫不掩饰地暴露了他演这出戏的目的,“要不拿他练习下,巡礼的路上得学会杀人。”
这头凶恶狡诈的老狼,抓住未来的女巫们肆意戏弄,眼见这群雏鸟战战兢兢,他故作失望道。
“不敢吗?”
老人慨叹着摇头。
“真是群仁慈的小姐啊。可惜你们要落在敌人手里,他们会对你们很残忍哦。 ”
甘比诺举起小刀,眼中冷光扫视猎物,似乎打量着该从哪里下口。
“比如这样。”
小刀在后颈连皮带肉割下一块头皮,惨叫声撕心裂肺地贯穿少女们的耳膜。
“这样。”又一只耳朵掉在地上。
安迦叶见到昨晚老人雕木人的小刀,现在用来切割人体上的零件——不得不说比起粗劣的木雕活,甘比诺宰人时的手法更精确老练。
无情又麻木的屠夫,摁住无力挣扎的俘虏,像从猎物尸块上轻松剁下肉片,不管台下弥漫起怎样的恐慌和尖叫。
“加上这样。”
甘比诺又重重踢出一脚,俘虏右腿咔嚓一下变形,断裂的腿骨刺穿膝盖的皮肉暴露在体外,俘虏再承受不住剧痛刺激,死鱼一般停止了蹦跶,休克过去。
安迦叶皱眉环视四周,发现女巫们都目不忍睹, 甚至有小女巫捂住嘴,却无法阻止反胃,把刚吃下的早饭全呕吐出来。
“是咒言科的阿德莉,这场面对书呆子是太刺激了点。”艾尔莎怕是现场唯一没心没肺沉浸于看戏愉悦中的人,连早上食不甘味的痛苦都忘掉了。
“不行呢,娇气的小姐太多了。”甘比诺终于暂停处刑,摊开双手大加嘲讽,“这样怎么能走完巡礼呢?”
艾尔莎掩口问安迦叶:“他昨天不是给了你一把短剑吗?”
安迦叶摇摇头。
“我只是个跛脚柔弱的女巫,不会用剑杀人。”
她从不认可甘比诺奉行的价值观,就在少女犹豫是否要放出蘑菇孢子,结束那可怜男人风中残烛的性命时。
台上突兀传来一记闷响。
俘虏垂下的脑袋随即爆裂,仿佛无形的炸弹把一只西瓜撕得四分五裂。
小女巫们陷入短暂惊愕,随即恐惧的眼神纷纷投向她们内部一个纤秀身影。
艾尔莎不爽地咂了下嘴。
是凡娜。
金发少女右手平举那支洁白的飞鸟法杖,在虚空中勾画出流丽的符文组合,没有安魂的旋律,也没有告死的钟声——就像她们在学宫练习时,拿木头草人当靶子那样,一发平平无奇的分裂咒,轻易熄灭了生命之火。
血肉碎块飞溅到一旁甘比诺脸上,让漆黑如墨的斗篷和铁面也染上猩红。
老人伸手抹下粘腻的血污——原本维系的恶人表情,回归为对生命毫无触动的冷漠无趣。
“即使是战俘,我也反对虐杀行为。”凡娜昂首挺立,安迦叶却看得出她在强压身体的颤栗,“给他一个有尊严的死法。”
“马歇尔小姐,对老鼠的同情会有损强权的威慑力。”
老狼跃下行刑台,迈向巡礼者人群中,周围的羔羊们不断被鲜血涂面的头狼迫退,最终只留下凡娜接受着居高临下的审视。
“那你也是老鼠吗?”凡娜高傲的眼神,在狰狞显露獠牙的狼面前毫不退让,“甘比诺阁下,若你是一个真正的战士,就该给他安排体面的葬礼。”
老人浑浊如生锈刀锋的眼神,终究无法刺穿少女凛丽的身姿,他忽然露出无所谓的讥笑,转头甩动披风离去。
“出发!”
狼群四散开了,留下被啃噬得体无完肤的无头尸体,徘徊低空的乌鸦,已急不可耐地等待着啄食。
凡娜于沉默中再度施咒,围绕着金发少女的闪烁魔素飞涌向行刑台下方,木板和泥土相继裂开,十字架底部崩断坠入幽深的墓穴,随着泥沙剧烈流动堆积,将一条生命就此掩埋。
“大小姐肯弄脏自己的手。”艾尔莎意犹未尽道,“我对她有点刮目相看了。”
“正直者能容忍干脏活的狗,在自己眼前吠叫吗?”安迦叶冷淡道,“我持保留态度。”
“干脏活的狗?哎呀,你对甘比诺老头还真苛刻。”艾尔莎露出诧异的笑,“看来他的暴行,还是惹你生气了嘛。”
拿到了巡礼路上第一滴血的凡娜,在埋葬掉可悲的牺牲者后,带着她的队友们登上游魂马车,蓝衣卫队紧跟上主人的步伐,与甘比诺的车队形成泾渭分明的阵营。
安迦叶注意到那位来自冷湖领的金发骑士,策马离开他的军队,与正在巡视车队启程的甘比诺并排骑行。
“老头,你做得不错。”年轻的骑士取下头盔,他脸上的轻鄙之色,或许不只在针对甘比诺,“若是我们家小姐,能认识到迷雾中到处充斥你这种危险的人渣,想必对她的成长颇有裨益。”
“贵族中还有她这种勇敢的小姐,倒令我刮目相看。 ”甘比诺随口用客套话应付。
“不要得意忘形。”骑士挤出丝冷笑,“按照我的本意,不会让你这种豺狼有机会染指马歇尔家的血脉,奈何小姐不同意我的做法,她非要拒绝骑士的护送,和同伴们一起追求巡礼的仪式感。”
骑士瞬间压下头,毫不避讳贴近甘比诺千疮百孔的脸,作出凶狠威胁:“豺狼,别妄想在我眼皮底下,耍弄卑劣的诡计,我会盯紧你的。”
“骑士大人,高姓大名?”甘比诺问。
“恩萧·兰道尔·玛奇乌斯。”骑士恢复了阴郁而平静的神色。
甘比诺点点头应道。
“玛奇乌斯阁下,你家小姐对女巫之道的执念,或许超过身为贵族的愚蠢。你得看好她,别光顾着盯紧我了。”
恩萧骑士收回瞥视老狼的阴森视线,策马转头归队。
“旅途愉快。”甘比诺还不忘向他挥挥手。
伪装成商会的军队终于拔营,浩浩荡荡涌入迷雾盘踞的山路。
在这支士气高昂的大军中,只有小女巫们垂头丧气,再没有昨日刚出行时的兴致。
安迦叶带着两只不知忧愁的大蘑菇精,慢慢游荡在后方,观察着这支成分复杂的队伍,对前路可能遭遇的状况更怀隐忧。
“饮下狼血之子么?”艾尔莎望着甘比诺在薄雾中踽踽独行的背影,“他这样一个人愿意给学宫当狗,又是为了什么?”
安迦叶在短暂的怅然后,斟酌道:“人终究不是狼。”
“人是命运的奴隶,即使敢于和任何事物为敌,也得先当好奴隶。”
“小安你又说我不懂的话了。”艾尔莎安慰似地摸摸好友遮在兜帽下的小脑袋,“我们积极一点走吧。”
第十四章 巡礼的主导权
自恃高明者,往往都在与虎谋皮。凡娜懂不懂这个道理呢?——《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当大军开拔出树语镇营寨,一队队佣兵也闻风从镇上赶来,这群乌合之众如尾随大船航迹的贼鸥和鱼群,远远吊在铁橡果商会的车队后。
虽说人多壮胆,但大清早就被甘比诺狠狠来了记下马威的小女巫们,深陷陌生环境包围中,反而萌生出更多危机感。
在总数高达2000以上的掠食者队列中,小女巫们反而是被裹挟的草食异类。
迷雾时代要抱团出行,是天经地义的常识,众人拾柴火焰高的道理,是凡人在严酷土地上谋求生存的不二法则——甘比诺统领诸多手下的方法,也向来森严而高效,并不辱没他饮下狼血的资格。
但安迦叶却在这支杂牌军的构成上,察觉到重重疑点。
三年一度的求真巡礼,是学宫对外彰显权威、对内巩固传承的重大事件。
以这头老狼的精明算计,他如果只是单纯护卫巡礼或去行商、打劫,完全没必要汇集起这么大规模的队伍和辎重,光是行军路上的消耗就够他血亏了。
但如果是去某地参与战争赚血钱,又为何提前把跟在屁股后的鬣狗、秃鹫们聚集起来?
甘比诺凭什么以为能掌控这群各怀鬼胎的佣兵,而不怕在路上走漏风声、被拖后腿?
无论学宫或身为学宫走狗的甘比诺,在迷雾里筹划着什么见不得光的谋算——安迦叶都想找出巡礼背后的真相。
虽然艾尔莎可能嗅到了什么气息,但这个“乐子人”总爱卖关子指望不上,她得自己在路上搜寻蛛丝马迹。
少女个性就是这样,哪怕表面看上去云淡风轻,但内在却是个杞人忧天的主。
她从来不是稳坐钓鱼台的类型,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威胁,就势必要尝试主动防御,就像土拨鼠总喜欢把洞钻得更深更复杂,就怕有天敌把它从洞里挖出来,突然暴露在阳光下。
安迦叶其实胆子挺小的,为此艾尔莎常取笑她得多吃点“狂暴蘑菇”壮胆。
。。。。。。
想在茫茫雾境中遭遇人烟是大海捞针的事。刚离开树语镇时,安迦叶还偶尔能见到几个外围村落据点,可路途到了三天后,极度枯燥的行军日程中,只剩下漂流孤岛般的焦虑不断累积。
而艾尔莎更是无聊到连记忆贝壳都没用过了,跟提前冬眠般的熊般,天天缩在影子仆从变形成的球体黑洞内自闭,只有饭点时才会无精打采出来。
多亏有兰斯和比尔两个不屈不挠的蘑菇精,她们才没受太多旅途跋涉之苦。身怀“大地之子”的自然祝福,这两只大蘑菇在土里扎根一晚上就能恢复活力,以坐骑来说虽然速度不快但胜在耐力指数拉满。安迦叶真是感谢璐迪尔老师的先见之明,允许自己带上它们。
蜃气半岛作为远离文兰大陆中心的地块,其文明传承并未毁于千年前的天灾,它的荒芜与破败,反而是在一年年无止休、持续了好几个世纪的战乱中造成的——种种“可怜焦土”的惨状,直到大魔女南渡后,以诸多野心家之血为献祭,树立起观星学宫难以撼动的权威,才得到改善。
当旅途过第五天,她们穿越了沉没树海东侧的丘陵草甸,进入被时光侵蚀得千疮百孔的干涸河谷。地图上标记着“古莱顿河下游”,作为半岛母亲河“翡冷翠河”过去的支流之一,这儿早已化作文兰大陆上一根坏死萎缩的毛细血管——而跨越河床沉降后白骨和星石丛积的泥地,安迦叶沿途所见高耸的石灰岩间,遍布着残破凋零的废墟,一尊尊风化雾蚀的巨大石像,诉说着沧海桑田的秘密。
车队在一座座荒草萋萋的建筑残骸间穿行,逐渐深入半岛过去繁荣文明的坟场,这儿又开始接触到人迹,他们大多是路过的行商或附近拾荒狩猎的流民,被甘比诺的部下逮到盘问时,个个被这支大军吓得畏畏缩缩。
安迦叶注意到被甘比诺放行的人群中有不少倒霉蛋——跟在车队后的鬣狗们,不乏部分人渣尾随追上去,人渣们有的最终掉队,有的则带着染血的战利品回来。
少女为此承受了更多心理压力。
不管迷雾掩盖了多少血腥和罪恶,甚至雾潮一度断绝了文明间的沟通,仍有勇士在荒野中披荆斩棘开辟出通衢大道,以血肉之躯化作连接不同城邦的移动桥梁。
他们面对着迷雾中潜伏的无数未知风险,躲避着无处不在的恶意腐蚀。在雾潮未起的时节,士兵们手里的火焰与刀枪,足以驱赶寻常的盗匪、猛兽,以致无聊至极的艾尔莎想出手解闷,都没多少机会。
相比糙汉子们对野外生活的习以为常,才从温室中放出来的小女巫们,在刚刚远行的期待感和新鲜感流失后,精神体力也被消磨在沉重的雾色中。
内心疲惫恐慌的成分,如海绵吸入过多水汽不断加重,原本寄希望于完成巡礼的意志,则像饱受煎熬而脱水的蘑菇日渐干瘪。
首先是生活习惯上的遭罪。
军营里都以邋遢的猛男为主,哪怕是处理后勤的大妈,在荒野上生存的经验,更是比猛男不遑多让——小女巫们某些娇气的烦恼,只能自己想办法面对。
比如排泄,佣兵们能像野兽一样就地解决,随便找点树叶草梗擦擦屁股就提起裤子。可对爱干净的姑娘们来说,她们都要先用泥塑术建个简易厕所,或者快速生长术让藤木围成树墙遮羞——清洁身体也要用唤水术,还要把从雾气中聚集的水分施加净化咒,以防沾染上诅咒或瘴气。
还有诸如扎营、赶路、取暖等问题。即使有些事能驱使石精和土偶们代劳,可本就不充裕的法术位,却还是消耗在种种生活难题上,甚至出现为了节约施法,而强迫弱势地位的学徒服侍的霸凌现象——不少人都意识到这种状况持续下去,当她们面对突发困难时,极可能会陷入危险的境地。
期间巡礼者们还与负责监视她们的何塞老头发生了一些摩擦。
为了赶时间,行军路上的休息时间和次数极少,独眼何塞还压榨小女巫的劳动力。
没经历过社会险恶的小女巫们,被这老头屡次糊弄。
他就跟踏入羊圈胡作非为的大灰狼般,每天总要逮几个倒霉的小丫头去干活——无论是耗费宝贵的魔力来加固营地工程,召唤土偶拖运重物,或者碰到无法使用马车、坐骑的复杂地形,要费力施法配合工兵开路,都极大加剧了她们的身心负担。
问题是冥想时间的匮乏,导致精神和魔素还无法得到有效的补充,不是谁都口袋宽裕到像艾尔莎能放开喝魔素药的。
碰到不满抱怨的小女巫,何塞老头总会用他那只铅灰色的浊眼瞪住猎物,趾高气扬地复述着甘比诺的原话:“只是吃干饭,在我的队伍里可待不下去。”
面对断粮的威胁,小女巫们起先只得忍气吞声,内部没有统一声音的羊群,根本无法应对恶狼的步步紧逼。
为了夺回被甘比诺把持的巡礼主导权,捍卫身为未来女巫的自尊,小羊羔们意识到她们缺了一只头羊。
直到第七天,凡娜小队能言善辩的坎贝拉,来说服安迦叶和其他学徒,要召开第一次巡礼者内部会议。
夜间休息时,三十四名学徒,一个不少,全环绕着营地篝火围成一大圈。
凡娜站到大圈中央,宛如安迦叶认知中古希腊发表演说的雄辩家,借着篝火旺盛燃烧的气势,向市民们宣传着宏图伟业。
“巡礼之路漫长而遍布荆棘,为了抵达光辉的终点,我们必须团结起来。”
火星如萤蝶飞散,映射在少女光芒闪烁的金发和碧眼中,给她从容而自信的柔美鹅蛋脸,镀上一层崇高的魅力。
“正如史黛拉大人率领追随者,排除千难万险,无视仇敌和愚众的攻击动摇,终于打开加尔兰提亚的古老大门,令整座半岛沐浴群星之光——凡夫俗子只顾眼前的短浅视线,又怎能触及我们渴求真理的双眼所见之物?”
“难道我们要听从狡诈的老头摆布,任凭豺狼的嘲笑声,压垮我们纯净如星光的意志吗?”
“姐妹们,观星学宫的荣耀不容玷污,我——冷湖领的凡娜·奥德莱恩·马歇尔,志愿举起巡礼的旗帜,若与我志同道合者,请展现出你们的决心。”
她转身环视着围绕篝火曳动的一张张面孔。
无论那聚集在她身上的目光中,是倾慕,不屑,懊悔,慌乱……她都如敞开平静怀抱的湖泊一一包容。
“附议。”
“附议。”
一只只纤细白皙的手捏住法杖举起,赞同着少女的理念。
安迦叶和艾尔莎背靠在比尔躺倒的大肚皮上,观察着人群中凡娜党羽的配合。
“恶魔科、星石科、魔能科。”安迦叶悄悄耳语道,“除了小队里的拥趸,几个主要团队也都被她拉拢了。”
“附议!”艾尔莎竟也高高举起她的铁棍。
安迦叶捂住眼。好吧,代表天文科的艾尔莎也“投敌”了。
少女无奈象征性抬起她的菌菇法杖,代表没有存在感的炼金科投上了宝贵的一票。
于是七大教室都暂时汇集在凡娜的法杖下。
随后会议的主题,集中在探讨如何解决旅途困难和任务分配的问题上。
会议一致公认巡礼者们需要一位领袖,来代表大家的意志,不再被甘比诺牵着鼻子走。
而凡娜·马歇尔小姐,则凭借着对甘比诺硬气的态度,拥有五十名精锐护卫的身份,被推举为巡礼者的领队。
“好了,这回凡娜真成领导者了。”安迦叶见到篝火中央高举飞鸟法杖行宣誓礼的少女,她的铁杆队友露可,还在篝火边放出绚烂的魔能烟花,给“小女王”的加冕献上礼炮。
不愧是宴会技能点满的未来巫术大厨。
“挺好玩的。”会后艾尔莎简单表达出“乐子人”的想法,“就让我看看她能做到什么程度吧。”
安迦叶倒早猜测出凡娜召开这次会议的目的,如果能将小女巫们安安全全带到王都阿隆达,这份强硬精干的手腕和展现出的领袖风采,一定会为她摘取首席生的桂冠添彩不少。
在会议第二天大早,何塞老头进入巡礼者的营地时,上位后的凡娜率领她的铁杆支持者们,把何塞老头给“友好”地留在她的游魂马车上做客,并在与随即赶来的甘比诺交涉中不落下风,让艾尔莎又满足地吃了顿饱瓜。
最后经过一番“充分包容”的交换意见,双方内外达成协议——
在凡娜的领导下,原本一盘散沙的巡礼小团体们,都各尽其能划分成新的小组,用来应付巡礼途中的各项任务。
而那些无视凡娜权威或有碍团队运转的不安定份子,典型如艾尔莎和安迦叶,加上通灵科天性自由散漫的“风笛”嘉娜,咒言科“懦弱的阿德莉”,一身猎户打扮的魔能科问题儿童“长腿山猫”邦蒂等,则统一划分到闲人组。凡娜也给她们安排了机动任务,不是帮工打杂跑腿,就是找机会搜集食材,交给露可烹饪改善伙食。
而其他肯听凡娜指挥的小女巫,有的专司营地管理和后勤,有的和冷湖领的士兵们组成巡逻队,获得与甘比诺的外围斥候、猎杀队同样外出侦查的权力,为凡娜及时提供行军的情报。还有负责轮流解决行军路上障碍的施法小队。
甘比诺分配任务给巡礼者可以,但行军也要尽量配合巡礼者们的步调,给她们充足的冥想恢复时间并提供一定量的魔药补给。
说实话,以安迦叶对甘比诺的了解,都不清楚那头老狼为何会做出如此让步——凡娜理想化的策略,简直得到了完美的实现。
不过旅途闲暇时间变多后,安迦叶也有了机会搜集蘑菇、药草等植物标本,而凡娜派露可带领厨娘帮大家做饭的行为,更让艾尔莎小姐对此表示肯定——这是她看凡娜最顺眼的地方。
总之有了头羊后,巡礼者们糟糕的处境得到了缓解。
以致原本抱有警惕的安迦叶,都觉得凡娜干得不错。
“她这么卖力,是在意首席生的地位,还是真的出于贵族的责任感呢?”
PS:感谢米娜桑的青睐支持。因为题材小众,走的也是认真讲故事的不合时宜路子。作者菌这本书后台数据不算出色,目前不可能得到什么资源大力扶持,只能自己努力码字,以及靠读者老爷们的鼎力相助,杀出一条血路才行。《魔女森友会》整个故事的构思设定上,大纲、内核齐全,人物角色立体丰满,作者菌成熟后又懂得了克制的道理,所以故事不会写崩的,请放心收藏追读吧。
第十五章 蘑菇女巫的脚下埋着尸体
生死枯荣,只是平常。蘑菇跃动的生命,在腐烂中盛放的真菌之花,何其美哉。——《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正当小女巫们满意于变得像模像样的巡礼面貌时,旅途中新的考验也在等待着她们。
在队伍再度磨合了两周多后,时节已从深秋的“红露月”,跨入秋末的“丰收月”,这支成分复杂的队伍,抵达了翡冷翠河覆盖面最广的支脉——水轮河流域。
在安迦叶手里泛黄的羊皮地图上,刻画的蜿蜒密布的水网,是六百多年前主导半岛的安东尼王朝兴盛时期,以水车遍布河岸而著称的粮仓和织染农贸重地。
然而昔日穿梭于河面上、满载粮食和布匹的船只百帆尽没,两岸繁盛已成荒土,只有大河波涛万顷,澎湃如旧。
渡过水轮河主干,同时预示着巡礼者即将跨入奥加国境。
即使是枯水期,主河道最狭窄处仍有近百米宽的水面,水波平缓浩荡,薄烟渺渺,不时有大群水鸟振翅飞越雾霭,躲避着水下掠食者游曳的阴影。
车队沿着水轮河西岸迤逦前行,不时要穿越坍塌的巨大水车残骸和染坊遗址,陌上茫茫的星草花和蕨类植物覆盖了这些旧时斑驳的人迹,把一切人类开垦的印记,尽归于荒蛮中重获新生的废墟。
小女巫们纷纷拿起记忆贝壳欣赏着壮丽与悲凉一色的河景,似乎找回了刚踏上旅程时的欢欣。
而凡娜的小队成员——出身水轮河的莱蒂丝,一位性格开朗的红发姑娘,正拉着凡娜离开游魂马车,在河滩边信步耍弄着唤水术,边热情地介绍着当地的人文地理。
一只只由浪花中跃出的飞禽走兽,在她们法杖的牵引下,活灵活现的成形,又转眼打散成水沫。这一幕不由勾起安迦叶遥远回忆中,“闪光夏莉欧”给亚可上演魔法秀的那场幻梦。
曾无比憧憬女巫故事的她,也从“麻瓜”成了真的魔女。
要不是两世为人的成熟心态,少女都不禁要冲着辽阔的大河,喊出那句亚可的名言。(熟悉的朋友们请打在公屏上)
“听说莱蒂丝的家就在下游的杜尔镇。”安迦叶手指地图给艾尔莎解释道,“作为水轮河下游的重要渡口,杜尔镇也是和冷湖伯关系不错的半独立领地。”
安迦叶已能望见雾气掩映中,由河流下涌侵蚀成的峡谷,地图上记录此处修建有一座驻军关卡,把守着通往水轮河下游的水门和险要隘口。
前方的车队逐渐传来停止行进的号令——在甘比诺再度找上门时,安迦叶知道她难得的好心情,又要被扰乱了。
“跟我来。”老狼骑着马,拦下了慢悠悠走的大蘑菇。
“甘比诺阁下,你应该找马歇尔小姐。”安迦叶想把麻烦推给出头鸟凡娜。
“现在的问题只有你能解决。”甘比诺阴沉道,“马歇尔也知道。”
“发现了什么?”安迦叶皱眉看向车队停滞的前头,连带着遮住峡谷的迷雾,也觉得散发出不祥气息。
“蘑菇。”甘比诺只用一个词,成功勾起了安迦叶的好奇心。
安迦叶两人跟着甘比诺抵达事发现场——这是座建立在关卡前的大型农场。
然而此处不见金黄的麦浪和畜群,只有巨大的灰白真菌淹没了农田,在畜棚、粮仓、磨坊和星石块间四处丛生蔓延。甚至如长出培养皿外的斑斓菌毯,化作密集的大蘑菇丛林,几乎堵住了整条峡谷小道,连百米外河谷关卡的墙楼都被可怕的菌毯侵占——水门紧闭,闸门边飘着几条腐朽的木船,四处毫无生人的气息。
“狗屎的。” 老何塞骂骂咧咧拎着长柄斧枪,站在菌毯边缘外,脚边还躺着几具四分五裂的尸体,脓血和磷白色的菌丝,在尸块的破烂衣甲上留下肆虐的污迹。
凡娜和莱蒂丝也在恩萧骑士的护送下,来到附近观望着这幅地狱景象。
“这家农场离杜尔镇不远,夏天我路过这里时,还没出现这些该死的蘑菇。”何塞扛着斧枪过来道。
“尸体都是原本把守关卡的士卒和民兵。”甘比诺向众人挤出一个看不出情绪的干笑,“暮影城传来的消息是对的,这是雾灾的前兆。”
“这些蘑菇靠刀剑斧头很难处理掉。”何塞咬牙问,“看小安有办法吗?”
老狼回头问安迦叶:“能处理掉吗?”
安迦叶与艾尔莎对视一眼,她先是在好友搀扶下,蹲下检查起何塞杀死的活尸上滋生的菌丛。又和艾尔莎一起戴上鸟嘴防毒面具,小心翼翼来到那堆把整座农场都淹没的密集真菌森林边。
湿滑半透明的粘液,在坚韧的灰白色蘑菇表皮上大量分泌。少女戴上厚布手套沾了一点粘液,隔着面具稍微闻了下气味,又用小刀在真菌伞盖和根茎分别削下部分菌体切片,观察内部组织的生长状况,果然发现被魔素催熟的残留痕迹。
在艾尔莎的全程守护下,黑发少女拖着跛脚在真菌森林边缘晃了两圈。她感受着脚下踩过的湿潮土壤中,沉淀着某种基于腐败而诞生的庞大生命力,原本茂盛可爱的蘑菇丛,落在眼中忽然让她有点不寒而栗。
在采集了部分土壤和样品后,安迦叶回到众人身边做出认定。
“是尸伞菌的一种,没毒,但寄生能力很强。”
少女捏着法杖上的蘑菇朵斟酌道。
“看这儿的环境,我推断是农场遭受了某种突发袭击,死伤惨重。然后真菌孢子从寄生原体上大量扩散,有可怕的超凡者对菌体施了咒,农作物和生物的血肉,全成了尸伞菌疯狂增殖的肥料。”
安迦叶述说这起可怕的事件,可能存在幕后黑手时,甘比诺表现淡漠得像一点没感到意外。
少女也给出了解决方案。
“尸伞菌和孢子沾到身上,还是会有些麻烦,直接烧掉效率最高,也不会产生毒气。蘑菇森林里可能还躲着被寄生的活尸,甚至是寄生原体,要小心它们受惊后冲击车队。”
安迦叶表面冷静地向众人说明,但心情却变得有些兴奋——长到这种密度的尸伞菌菌床很少见,她准备有空时研究下采集的菌体和土壤成分,来分析出菌床具体的生长形成过程。
“艾尔莎,你也来帮忙烧了它们吧。”安迦叶这次不想让“乐子人”不出力光看戏。
“看上去挺有趣的。”艾尔莎收起拍摄好尸伞菌森林的记忆贝壳,伸了个懒腰,“本小姐就久违地活动下吧。”
“我听莱蒂丝说,农场里原本生活着近两百人,关卡也有一百多名驻军。”凡娜走近提醒道,“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把喷火壶和火油弹都带来。”甘比诺果断下令。
老头手下很快从军械马车上搬运来一箱箱麦秸包裹好的火油弹,还有工兵携带着浇花壶般精巧的手动喷火器列好队。
“烧蘑菇时活尸要出现,就全砍了。”甘比诺摸着山羊胡,冷酷地吩咐何塞,“把罗南和乔几个叫过来,他们的人应该快憋疯了,去见见血。”
甘比诺还调来了几辆加固马车,配合拒马结阵布下一道简易的防线工事。手持盾牌直剑的奴兵,和端举长戟的力士,在车阵前交错排列成整齐的防御阵型,戒备着阴气森森的蘑菇林——而何塞老头不久便带着一帮佣兵赶过来。
老狼一声令下,火攻正式开始。臂力强健的奴兵们掷弹如雨,将火油瓶猛力投到蘑菇丛内,刺鼻的猛火油味顿时在雾气中弥散——随后分布在蘑菇林边沿的工兵,发动喷火壶射出一条条炽烈火蛇,瞬间引燃起浓烟滚滚的火势。
比尔和兰斯在火浪烧起时,就扔下主人不管,躲得远远的,深怕自己体内水分流失。
艾尔莎也召唤出她的影子仆从。漆黑流淌的不定型幽影,在半空变形成一头翼展十余米的恶龙轮廓,恶龙张开巨口,喷吐出暗色咆哮,黑焰蒸腾的火河在蘑菇林上炸开,转瞬覆盖了大片扇形区域。
巡礼队伍中,连魔能科的那帮纵火狂,擅长龙息术的也没有几个,且用一两次几乎就魔力空空,遑论像艾尔莎一样威力惊人的连发了。
而她的龙息术喷吐的也并非一般魔素烈焰。
呈黑色流体喷薄的漆黑烈焰,不必借助风势,只要沾上可燃物就会急速蔓延,哪怕没空气也能持续阴燃。
安迦叶听艾尔莎自夸过,她家传巫术——操控“暗影之焰”的可怕之处。
被“暗影之焰”沾上的活物,如果体内有星石或魔素的存在,更是会充当助燃剂,轻易烧到尸骨无存,以致安迦叶平时都防备着她进自己的蘑菇洞,生怕这个愉悦犯会在里面“不小心”纵火玩。
在艾尔莎威风凛凛担任着全场最佳火力输出时,凡娜也神色冷淡地望着对手大展神威。
伴随暗影拟龙摇头摆尾喷吐的火浪,向峡谷小道内势不可挡推进。艾尔莎在密集的蘑菇丛林中,逐渐开辟出一条火痕烧灼的窄道,好清理出车队通往关卡的安全路线。
刺耳的哀嚎不断从真菌林深处响起,几头浑身着火、皮肉溃烂被尸伞菌占据的活尸,从浓烟滚沸的蘑菇堆里张牙舞爪蹦出来。
附近手持长戟的甘比诺近卫小队,立即捅穿它们的胸腹按到地上,随手剁掉了长满菌丝的腐烂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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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本书受众的粘性都挺高的,士气可用,但下周分给我的推荐位实在不容乐观,上推估计也会没有起色,现在作者越来越多,推位竞争很激烈,之后在上架前,估计也难再拿推了。
作者菌需要就此调整策略。刺猬猫一般都是10万到12万字、更新满一个月后上架,作者菌估计要延长免费周期到15万字左右才上架,并控制每天的字数在3000左右,争取延长免费周期为两个月,看期间能否凑齐4000收藏读者,不然上架真的会扑街到死。希望大家能谅解,作者菌会努力打磨文字和剧情的!还请大家一如既往的支持《魔女森友会》!
第十六章 烈火中的斗牛表演
僵尸不长脑子,长蘑菇?
哎,我果然不擅长说冷笑话。——《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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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火势持续吞噬尸伞菌丛林,更多活尸如恐怖的蚂蟥群被从田里驱赶出来。
被真菌占据失去灵魂的空壳,在烈焰烘烤中肢体扭曲碳化,只能疯狂的被本能驱使,扑向近在咫尺的军队。
它们一辈子仅以鼠根果和黑面包果腹的牙口,却在死后发泄着被命运诅咒的痛苦,渴求撕咬下生者鲜嫩的血肉。结果不是被龙息术烧成热灰,就是在钢铁利刃组合的绞肉机下饮恨。
光看倒在地上的活尸数量,安迦叶就知道原本生活在此处的居民凶多吉少了。
目睹焚烧掉这群恶心“害虫”的过程中,凡娜都在和她队伍里看似心情低落的莱蒂丝温言交流。
“凡娜好像在安慰莱蒂丝。”艾尔莎边放火还不忘吃瓜,方形瞳孔里夸张地闪着小星星,“她好温柔,我有点‘喜欢’这家伙了。”
“毕竟农场已接近莱蒂丝在杜尔镇的家。”安迦叶也见到凡娜拿出手绢帮队友抹去眼泪,撇嘴道,“希望尸伞菌的苗场没有随河水扩散到下游。”
菌子尸群很快在铁刺猬一样的车阵前撞得落花流水,被配合默契的长兵短刃一波反推回去。
相比甘比诺令行禁止的大军,佣兵团纪律稀烂的鬣狗们,更是见猎心喜,甚至分散兵力追杀到没被火势殃及的农场深处,显然想趁机搜刮更多战利品。
凡娜没有下命令要女巫们参战,但巡礼者中竟也有刺头跟着鬣狗们胡来。
魔能科的“长腿山猫”邦蒂,强拉着“懦弱的阿德莉”闯进佣兵前线——同为闲人组的她们,平时总是到处晃悠打猎——也许单纯的狩猎野兽,已经满足不了这位乡下小贵族出身的好动少女了。
“好好看着,阿德莉,战场上该怎么杀戮!习惯了就不会再胆怯!”邦蒂扯着瘦弱的同伴登上山丘。这位英气十足的高挑少女,手握等身长弓,弦如满月,任凭金色的麻花辫在热风中如猎猎旌旗甩动, 一点也不在乎同伴脸色铁青就要吐出来的模样。
在一群身娇体弱的小学徒中,邦蒂是唯一称得上“武德充沛”的异类——安迦叶听说她父亲本来打算将女儿培养成一位优秀的骑士,在邦蒂年幼时就把她带上边境战场——结果造化弄人,这女孩偏偏被巡回女巫发现了魔能操控方面的优异天赋。
邦蒂参战的方式,比起一帮在蘑菇堆里和活尸玩打滚的猛男,自然要拉风许多。
安迦叶算知道了,她在树语镇采购那套猎户装备真不是一时兴起。
少女修长有力的双臂张弓搭箭,从皮甲肩下外露的雪白胳膊一运劲,筋肉线条便呈现出结实饱满的健康美,可见邦蒂在学宫内转职后,也没懈怠武艺锻炼——加上咒言科的阿德莉辅助,她堪比带着高倍瞄准镜的狙击手,一发发元素箭争先恐后冒头,给山丘下笨拙移动的人肉靶子挨个点名。
“原来如此。”安迦叶观察出了门道,这两个小女巫的组合确实有一手。
阿德莉虽然被大家唤作书呆子,但本身在咒式构建的技巧上纯熟老练,而邦蒂的魔素积累量也堪称深厚——邦蒂周身飘浮着众多由她凝聚出的魔素块,而阿德莉则将这些不同属性的粗糙魔素块,通过拟态咒式调律成形,作为临时附魔粘合在箭簇上,再经邦蒂之手,把新鲜出炉的元素箭上弦发射出去。
这种制造元素箭的取巧方法,比起纯粹由魔素构建的元素箭法术,既能大大节省魔素和精神消耗,又能略去施法锁定的功夫,改由邦蒂本身箭无虚发的弓术瞄准。
而比起材质造价昂贵的附魔箭,因为不用顾及魔素的长期保留,仅仅是现搓现用,阿德莉的附魔效率也高得离谱,几乎邦蒂每射出一支箭,就能及时得到弹药补充——且邦蒂早有准备,脚边就摆着从车队军械箱那顺来的几个满满的大箭壶。
分工明确、两位一体的魔射手,简直像一架百发百中的连发弩机 ,被火、雷元素箭命中的活死人,一个个躯干爆裂、脑瓜消失,栽倒后生理上再起不能,大大减轻了士兵们防守的负担。
眼见被烈火熏出来的真菌活尸,全都变成烤焦的蚂蟥动弹不得,蘑菇丛林深处也沦为烈焰肆虐的火海,呼啸沉闷的爆燃烟滚声中,只残余零星的活尸嘶吼。
“尸伞菌的寄生原体没出现吗?”安迦叶不由向农场方向望去,“兰斯、比尔,别缩土里了,跟我来。”
可少女坐着蘑菇精赶去时,还是晚了一步,在农场刮地三尺劫掠的佣兵们,已经惊扰了真菌丛林的主人。
一座大畜棚轰然塌陷,烟尘木屑翻滚飞扬,连周围茂密结实的蘑菇丛,也被巨大的畸形阴影撞碎了。
“大家伙出场了。”安迦叶皱眉眺望着事发现场,“可惜,被抢怪了。”
一队作战骁勇的佣兵,已配合默契地圈出了一个猎杀场,驱赶引诱着正面难以解决的怪物到地形较复杂的农场建筑群处。
尸伞菌原体寄生的对象,是一头盘角黑野牛。
它原本肌肉雄壮虬结的背部,被菌床过度榨取养分而萎缩干瘪,取而代之遍布着尸伞菌和囊肿,让整个牛身几乎变成长势茂盛的灰白蘑菇盆栽,堪称是密集恐惧症患者的天敌,灰色的孢子烟雾不时从蘑菇堆里喷出来。
这头怪物还未完全被菌体夺去生命的余晖,脑中残留的猛兽意识,让它的本能在深入骨髓的寄生苦痛折磨下更显凶狂。
安迦叶目测野牛足有2米多高,头尾相连近六米,脑袋上长着攻城锤一样狰狞的粗壮大角,壮如老树的牛腿在地面上每一步起落,都仿佛引起一次驰骋的小型地震。
巨型野牛仿佛患了红眼病,鼻孔喷着热气到处追逐着眼前乱窜的小人,简直是一架横冲直撞会拐弯的火车头。
几个倒霉的佣兵,就被它一头顶飞,转瞬被牛蹄惨烈的压过,成了一摊和烂蘑菇酱混杂不分的肉泥。
安迦叶毫不怀疑这头发怒的疯牛能把农场夷为平地。
本来生命力就极为顽强,而身上带泥的尸伞菌丛,也相当于给野牛体表覆盖上一层坚韧的护甲,导致寻常刀剑砍上去只是小牙签挠痒痒。
然而甘比诺叫来的佣兵团,却也是对付这类难题的专家。
在一位背着琉特琴、作吟游诗人打扮的年轻剑士率领下,十多名肌肉发达的猛汉,凭借着佯攻和口哨声,轮流吸引着野牛的注意,配合同伴组织起一波波远攻近扰的攻势。
佣兵们要格外小心的威胁,就是被野牛背上的尸伞菌丛散布的孢子浓雾正面喷到脸上,所以他们都在房顶和蘑菇丛里爬来跳去,靠投掷伤害为主——弩箭、火焰壶、带刀片的抛网、手腕粗的投矛,接连不断倾泻在肉山靶子上,硬生生把疯牛折腾得晕头转向——只有几个艺高人胆大的家伙,凭借灵敏的翻滚瞬步,在玩刺激的近距离斗牛表演。
在精锐佣兵的围杀下,盘角野牛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断增多,即使不知恐惧犹豫为何物,野牛肉体能承受的负担仍然存在极限——它冲刺追赶的速度逐渐变慢下来。
直到邦蒂一发雷元素箭,远远地洞穿野牛眼珠,把堕入狂怒的牛脑子给烧焦。吟游诗人趁机赶到野牛侧面,用猛然爆发出湛蓝水光的双手大剑,从斜下方划入牛肚子,借助猛烈的冲力将野牛开膛破肚,而他的两名同伴也几乎同时抡起斧头,狠狠砍在野牛的小腿上。
千疮百孔的肌肉群如反复弯折的铁丝崩断,再也支撑不住这座沉重的肉山,盘角野牛连哀鸣也没有发出,就轰隆倒下。
吟游诗人轻甩长剑,剑刃上流涌的魔素光辉随之消散,他和同伴们欢呼着转过身,向爬上农场某座房顶的邦蒂竖了个大拇指。魔射手少女也放下长弓,骄傲地掀起麻花辫,连带着身边畏畏缩缩的阿德莉,都牵住同伴的手挺起胸膛。
眼见这场精彩的斗牛士演出尘埃落定,安迦叶只是摇摇头,转而望向火烟遮盖的关卡轮廓——内心悸动的不安感,如雨后滋生的霉斑越来越多。
仅仅只是这头傻牛作祟,农场会死这么多人吗?
那个催熟真菌林的可怕元凶,或许还躲在前方的迷雾未知处,又是否会成为她们巡礼之路上的障碍?
遮在厚重镜片下的墨色眼眸,努力辨认着火雾中鬼影幢幢的黑巫术痕迹,一双眼珠在压迫大脑的污秽魔素共鸣中微微发热。
少女头一次有了遭遇区域BOSS的不祥预感。
PS:谢谢读者大大们的支持,情况一天天变好了,我的故事进展也会日益精彩,不会辜(菇)负大家的心意哦。今天收藏终于破500了,可喜可贺,让票票来得更猛烈些吧。
弱弱再说一句,实在受不了追幼苗,想看作者菌的百合文,可以去看上本《少女所见的废土原风景》,也在猫站,120万字完结,全文免费,量大管饱。
作品标注——类似最终幻想、异度之刃类似的日式rpg的超能力战斗世界观,而角色几乎是东方众为主。
虽然写这本书时不成熟,但书中后期的场景描写、角色魅力、剧情冲突和打斗,都很能体现我深厚的文字功力,算是群像剧——现在的我算是完全体了,在构思想法上深思熟虑,也能克制自嗨了,可是也没了那时的灵气吧。
虽然是同人,但剧情基本是原创,不懂东方也可以看得很明白,只是这本书发糖发得超甜,但对一些重要配角发刀也蛮狠的(不是会让读者踩雷的恶心人发刀,算是命运使然的悲剧吧,最终也没主要角色死),不是玻璃心的可以看看,现在作者菌也心软了,所以《魔女森友会》不会再狠了,基本只有猛男求仁得仁。
第十七章 “浪潮”的诗人与流水灵
研究蘑菇是一门伟大的事业,没有谁比我更懂蘑菇。——《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在解决完河谷的活尸群和真菌寄生原体后,甘比诺下令车队就地扎营,等待工兵队把堵住巡礼去路的尸伞菌路障尽数铲除。
“烧掉这片蘑菇森林大概要多久啊。”艾尔莎回头望向一道道冲天腾起的烟柱,连笼罩河面的茫茫白雾,也被飞散的余烬染黑,阵阵灼热呛人的焚风中,飘来让她恶心的焦臭味,“没想到我们能放个这么大的篝火。”
“可能要一整晚吧。”安迦叶无所谓道,“据甘比诺说,杜尔镇上注意到了关卡这边的动静,派了人过来接洽,他们将负责从另一侧放火。”
“小安你看我今天这么努力,要奖励哦。”艾尔莎黏在好友的胳膊上撒娇,“到镇上一定得请我大吃一顿。”
“好好好。”安迦叶敷衍着贴得太腻乎的小猫,正好看见一伙佣兵们把盘角野牛五花大绑拖回来,他们竟还从农场牵回了两头没被真菌寄生的奶牛,正在拿草料喂食这俩好运的家伙。
或许因为连日啃了太多蘑菇,导致营养充分,小奶牛还挺有精神得叫唤着,而通灵科的嘉娜正抱着她的风笛凑过去,一脸惊喜地安抚着两头奶牛,结果被舔了一脸口水。
“我对他们打倒的寄生原体挺有兴趣。”安迦叶邀请道,“要去看看嘛?”
“不去了。”艾尔莎一反常态,一脸嫌弃的表情摆手拒绝,“那帮鬣狗怕都不洗澡,又脏又臭,还没比尔和兰斯爱干净,小安你往他们身上撒点孢子都能长蘑菇了。”
安迦叶于是得以甩开缠人的猫咪,她也没叫上比尔、兰斯护卫,就一个人靠菌菇法杖撑住身体,慢慢拖着跛脚接近佣兵营地。
“团长。”注意到有不速之客到访,佣兵们没轻举妄动,直接喊来了话事人。
“没想到除了那位吹风笛的小姐,还有女巫大人会光临。真令鄙人感到荣幸。”
上前迎接安迦叶的角色,是那位在斗牛士演出中大放异彩的“吟游诗人”,这位淡金发的年轻剑士,比起手下那帮歪瓜裂枣的粗汉,要相貌堂堂得多,只是划破嘴角、横贯右脸颊的刀疤,给他温和的面相添上几分煞气。
“还是位少见的东方人,你看上去很特别。”
青年穿戴一副游侠常用的皮甲装备,肩披灰绿色的浸血斗篷,外表尽显征战过程中的风尘仆仆,只有背后那把与长剑相交的琉特琴,带来不属于喋血者的浪漫气息。
与普通吟游诗人的玩世不恭相反,他脸上有一股真诚的感染力,即使挂着自来熟的笑容,也不会让安迦叶感受到冒犯。
“有魔素灵跟着——你也挺特别。”
安迦叶注意到男人右肩上飘着的小生灵,那是只眼珠如蓝宝石般闪亮的可爱妖精。
一双幽蓝色的小手臂长着精致透明的鱼鳍和蹼,下半身由清澈水花聚合,蛇形的流体尾巴还缠在男人胳膊上。
流水状的小型魔素漩涡,在妖精周身不断产生又消散,这是身怀强大灵压场的证明。
安迦叶暗自估算着这只魔素灵的价值——难怪这个猛男在刚才的战斗中能操控水灵之力。
“看到了吗?”佣兵头子伸出食指逗弄着魔素灵圆溜溜的下巴,“他叫阿曼达,是个流水灵,救过我不少次。”
“请问小姐有何贵干?”佣兵头子继而摊开双臂,展露出他胸前战袍上绣的一枚自海浪卷涌中出鞘的宝剑纹章。
“如你所见,鄙人叫罗南· 曼迪尔,是个吟游诗人,也是‘浪潮’佣兵团的团长。”
“幸会,曼迪尔先生。”安迦叶点头行礼,“我叫安迦叶,想问下那头盘角野牛的事。”
罗南回望向肉山般壮实的野牛遗体,佣兵们正在集体使劲把野牛掀翻,磨刀霍霍准备肢解牛肉。
“我的人还在农场里发现了一头小野牛的尸骨。大概就是这头盘角野牛把尸伞菌一路带来,它的幼崽也死在了这,灾兽不愿意离去,才把农场当成了巢穴。”
“很合理的推测。”安迦叶配合道。
“那么安小姐,你也要买我们的战利品吗?”罗南竖起大拇指示意身后——
嘉娜正一脸兴奋地捋起袖子,蹲在佣兵牵来的小奶牛腹下挤牛乳,身边两个小木桶很快就装满了,她还用手指沾了点奶浆试味,似乎对牛乳的品质非常满意。
“风笛小姐花了一个银塔兰特想买点牛奶,还免费给我占卜。占卜预言我接下来的命数会挺不错。我很高兴,随便她挤多少,不过就她那小身板,喝再多奶也长不大吧。”罗兰带着几分促狭开玩笑道。
“我有更好的交易方式。”安迦叶不为他的肤浅幽默所动,用法杖指向伤兵扎堆的篝火处,“我看你们有同伴受伤,我能治好他们。作为交换,希望能让我从野牛身上获得一些新鲜的尸伞菌样品。”
安迦叶在战斗结束时,就注意到“浪潮”团抬下了一个重伤员,他被垂死挣扎的野牛一头撞到屁股上,虽然凭借皮糙肉厚的优势活了下来,但屁股却开了花。
罗南没有拒绝安迦叶的提议,立刻领着小女巫往篝火处走去。
“巴蒂,你的屁股有救了,女巫小姐要给你治伤。”
原本趴在麦秸堆上揪着麦秆一声不吭的硬汉,闻言惊愕地抬起头,结果正看见安迦叶这样一位秀秀气气的小姐。
或许是和想象中的女巫存在巨大差距,这个面相粗犷的年轻人,立即从衣角扯下块破布遮住裆部,显得有点尴尬和抗拒。
“曼迪尔老大,这就难办了,我受伤的地方不太方便。”他用透出虚弱的声音婉拒。
“哈哈,巴蒂别害羞。”围观的佣兵们顿时起哄,“难道怕女巫小姐往你屁股上放老鼠和虫子,咬掉你那命根吗?”
“胡扯!我可是骑士的后代。”年轻伤员羞恼地大声反驳,“怎么能损害一位女士的名誉呢。”
“别担心,先生,我是一位女巫,在我眼中,人类的身体和草木石块没有区别。”安迦叶宽慰道。
被安迦叶波平如镜的目光盯住,年轻伤员反而打了个寒碜,感觉自己像放到砧板上的鱼肉。 。
“就让这位女巫小姐试一试吧。”罗南解下背负的琉特琴,坐在篝火边拨弄起琴弦调音,“ 我的琴声只能除毒和清洗伤口,对骨肉愈合没什么效果,治不好伤,只能在下个城镇丢下你不管啦。”
“既然老大你都说到这地步了,那就拜托女巫小姐了。”
年轻人苦着脸,扭扭捏捏放开了捂住屁股的大手。
“你的流水灵,把他们身上的蘑菇孢子都净化掉了吗?”为了确保治疗时,不会反过来触发尸伞菌孢子的活性,安迦叶向罗南进行确认。
得到肯定答复后,安迦叶隔着三步远,再次使出她的蘑菇巫术,在快速生长的活血菇与精力菇的双重妙用下,搭配上一道初级治愈咒,原本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连骨头的破损也会在菌丝的黏合下逐渐修复。
“快看,伙计们,巴蒂屁股上长蘑菇了!一大堆的蘑菇!”佣兵们再次起哄大笑,一张张臭嘴里层出不穷地喷出嘲弄。
可作为嘲笑对象的年轻人,却顾不得维护自己可怜的尊严了,脸上被一种非常古怪酸爽的表情占据,跟屁股上长满虱子的猴子一样,想去挠却强行憋着——安迦叶也不由抿嘴微笑,她知道活血菇分泌的止痛黏液起效了。
以前只在兔兔身上做过实验,如今对治愈活人确实疗效显著,由不得少女心情愉悦。
这种和痒痒菇菌种杂交后改良的活血菇品种,是安迦叶特地准备的独门止痛药。毕竟文兰大陆做手术可没有麻醉,不少人都是因剧痛休克而活活疼死的。活血菇在生长过程中分泌的黏液,能有效麻痹掉神经的疼痛信号,取而代之的是蚂蚁在皮肉里爬似的瘙痒快感。
比起稀罕的神术、高阶治疗巫术或昂贵的吊命魔药,活血菇大规模种植推广后,必将大幅降低战争过程中的阵亡率,让治愈手段向更廉价平民化的方向发展——安迦叶觉得自己离青史留名的日子不远了。
如果有机会,就在他们身上把各种药用蘑菇都试用一遍好了。少女眼镜片反射着阴沉的冷光,掩盖住了渴求更多临床试验的眼神。
而在围观的佣兵们看来,虽然小女巫治伤的方法很诡异,但效果却肉眼可见的好——根本不知道安迦叶眼里,他们已然被当成送上门的小白鼠。
“很灵验嘛。罗南老大,我感觉好多了。”伤员到底是个豪爽的小伙子,尝试着去拔臀上冒出的灰灰绿绿的蘑菇,“哇,好痛,又痛又痒。”
“等伤口愈合得差不多了,拿火烤干蘑菇,它们会轻松脱落的。 ”安迦叶顺口嘱咐道,“这之前要看住他别碰蘑菇,小心把皮都撕下来。”
于是两个不怀好意的壮汉,闻言立即去按住了光屁股的同伴。
“哈哈,巴蒂,乖乖躺好,别动。”
“对啊,不然之后拔蘑菇,小心把你原来的小蘑菇都给拔掉。”
安迦叶毕竟在甘比诺车队里待过,对这类同志间的热情“关爱”有点免疫力了——她继续集中注意力在其他伤患上,没让那些粗俗的玩笑话污染自己耳朵。
少女随后又给几个轻伤的佣兵们治疗,一帮粗汉们仿佛落入驯兽师手里的猛兽,各个乖乖的接受治疗,口中对安迦叶一片感谢。
在从安迦叶这个专家嘴里确认尸伞菌没毒后,为了庆祝狩猎获胜,当晚“浪潮”佣兵团吃上了管够的蘑菇炖牛肉,壮汉们将野牛大卸八块,由团长罗南亲自下厨——哪怕罗南极力邀请安迦叶品尝他的手艺,但安迦叶却一口没敢动。
被尸伞菌寄生的动物,为了供给菌体成长足够的养分,可是会出于本能吃肉的——看野牛身上发育茂盛的菌毯,鬼知道这头疯牛啃了多少污秽的尸体。
少女娇弱的消化系统,可比不得佣兵们常年吃生肉喝脏水都没事的铅肚皮。
安迦叶只是取了一块野牛皮肉上的真菌活体样本,用铁皮罐隔绝这危险的尸伞菌原体,准备之后拜托艾尔莎放进她影子里保管。
PS:努力向编辑大大申请曝光率高的推荐位中,这周开始就是成绩的风水岭了,作者菌幼苗的顺利成长,就靠米娜桑一如既往的支持啦!橘子的力量是无穷的!
第十八章 不近人情的女巫不是好蘑菇
也许我得学会从不那么高级的趣味中收获精神营养,就像蘑菇习惯腐解常人眼中脏兮兮的泥土。——《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当佣兵们搬来几桶从农场里搜刮的大麦酒时,这场野外宴会的气氛,也如摇晃的香槟酒泡沫高涨起来。
而同样被邀请参加宴会的嘉娜,则抱着她的风笛,与团长罗南举行起即兴的的合奏。
节目大受欢迎,当一场合奏完毕,吟游诗人退场,嘉娜还在佣兵们兴致勃勃的喝彩中要再来一首。
说实话,习惯了学宫清规戒律的施法者生活,安迦叶对掺和进凡夫俗子的宴会并不感冒。
即使放到久远的过去,她也算一个形单影只的家伙,在充斥虚伪、攀比和纵欲的社交狂欢中,难以寻求自我认同感。
但不知为何,明明现在见证的是一帮野蛮人的快乐,落在她眼中却很纯粹。
就在少女孤身坐在一个煮着汤的篝火堆前,品尝微微泛酸的苦辣麦酒时,罗南也端着溢出泡沫的大酒杯在她旁边坐下,一番开怀畅饮后道。
“女巫小姐,招待不周。我部下都是大老粗,不知道如何正确对待淑女的礼数,请勿见怪。”
安迦叶摇头冷淡道。
“我和你们没两样,进学宫前,也过着贫苦的生活。走上女巫之道,只是让我观察和探究世界的方式更多样化了。”
“哈哈,小姐真有趣。”吟游诗人又灌下大口酒,擦去嘴边的酒沫后道,“你是森林派女巫吧?在观星学宫里倒不是主流。”
“你对女巫有所了解吗?”安迦叶试探问,“寻常人可分不清女巫的区别。”
“走南闯北多了,偶尔也碰到过一些女巫。”吟游诗人放下半空的酒杯,又拿起琉特琴拨弄了几下琴弦,“我女儿也在树廷下属的学术机构读书,我和老婆商量过,要是她有天赋,长大后要不要送到学宫去培养。”
安迦叶虽然很好奇他这种四海漂泊的佣兵,竟会早早成家立业,想问问罗南家庭的状况,但因为避讳交浅言深,也担心给别人制造插旗的机会,少女克制住了一丝八卦的心情。
“这次甘比诺大张旗鼓叫上你们,是哪里要打仗了嘛。”安迦叶不动声色间换了个话题,这也是她来找这帮鬣狗的次要目的。
“小姐感兴趣?”罗南已开始弹起一首酒馆民谣的前调。
“巡礼者里谁不关心呢?”安迦叶反问,“要是打仗,我们就要吃更多苦头。 ”
罗南没卖关子,侃侃而谈道:“据说暮影城的驻城女巫‘艾尔德林’女士,观察到入冬前的雾潮有提早活动的异象。于是冷湖伯爵跟周围几个大贵族都放出消息,要招兵买马抵御可能出现的‘雾灾领主’。”
“抵御‘雾灾’吗? ”安迦叶略显担忧,“甘比诺也要去?”
“谁会知道甘比诺老大把赌注下在哪儿?”罗南却风轻云淡道,“实际上南风原野的几个领主间龃龉不断,冷湖领又频繁爆发黑巫术恐怖事件,可能有堕魔女闹事,听说连树廷的巡回女巫都吸引过去了。”
“每年雾潮总会诱发一些冲突,隐藏在雾中的猎物和猎人,谁又分得清楚呢?”
原本悠扬如羽毛飘入云端的琴声忽然变奏,衬托着远处堕入悲惨火狱的农场,透出一丝余韵不绝的凄凉。
“就像这座农场的居民,本该在‘丰收月’庆祝硕果累累,最后却倒在泥土里腐烂。他们没有一个逃走,想必是要守护自己的庄稼和畜群吧——就算逃走,庄稼毁了,也只是饿死,他们的遭遇是迷雾中的常事。”
安迦叶沉默着注视着远方烟熏火燎的红雾,也为那些在火海中消逝的死者油然产生哀伤。
她想起与璐迪尔老师告别时,老师所描述的过往。
当尘世沦为焦土,生命化作灰烬,只希望风能再送来种子埋入土中,还有那些未死尽的草根,能在来年焕发生机。
罗南弹完一曲,举起酒杯逗弄着肩上游动的流水灵。叫阿曼达的可爱小家伙凑到杯口边,乐不可支地埋头吸光了剩余的美酒,最后醉醺醺滑到木杯里。
“我就先去陪小伙子庆祝了,小姐还是别浪费美酒和大餐能带来的快乐,牛肉没问题的。”罗南递给安迦叶一个空木碗道,“阿曼达给肉施加了祝福,就算有诅咒毒素也早就净化掉了。”
少女接过特意被流水灵洗干净的空碗,最终还是拿起汤勺,从篝火上煮的铁锅中装满一碗蘑菇炖肉,她皱眉呡了口肉汤,即使心理存在障碍,但在唇齿间咬碎的滑溜溜的菌子肉,勾起了少女对蘑菇天然偏爱的味觉。
野牛的肉质也没想象中又老又硬,反而有嚼劲不弹牙 ,一种清澈的气息凝聚在鲜美汤汁中,抹去了野味的腥膻,确实让人食欲大开。
安迦叶看着其他佣兵都在沉迷享受着难得的肉食——忽然惊觉十二年衣食无忧的学宫生活,到底惯坏了她。
罗南去接替刚表演完一曲的嘉娜,这次他没有再表演琉特琴,而是借着酒劲上头,耍起一套华丽流畅的剑舞。
在同样醉过头的流水灵伴舞下,大朵水花变换自如的浮空,长剑翻卷搅动着湛蓝的波涛,在空中绽放开,宛如一只只戏水的天鹅——舞姿优美矫健,剑风如歌如诉,不断将气氛推向更热烈的高chao潮,实在是一等一的宴会技能。
安迦叶确实有点刮目相看,没想到一帮大老粗中,还有这等能歌善舞的男人。俗话说流水不腐,会被流水灵看中——这个男人的内在,并非陷于泥淖中的俗夫。
他和甘比诺间有什么关系吗?老狼对他好像有点看重的样子。
安迦叶尝试分析起来——靠刀口舔血讨生活的佣兵们,总要找点乐子。就比如她自己还会靠捏蘑菇来解压呢。就凭能带给团体胜利和欢乐,这个团长就该备受部下爱戴。
她在“浪潮”佣兵团里感受到的纯粹,或许是围绕这个男人产生的。
“安学姐。”
少女思绪被打断,抬起头正好看见一个亚麻色的鸟窝头,嘉娜抱着风笛站在她面前,脸上挂着活泼的笑容。“我能坐在这儿吗?”
安迦叶对她吹的“风之旅人”印象深刻,这位出身流浪女巫的少女,在不太适应荒野生活的菜鸟巡礼者中,算是少数如鱼得水的怪咖了。
面对嘉娜的主动套近乎,安迦叶点头答应。
嘉娜道谢后,坐在她旁边的柴堆上,兴致勃勃问。
“安学姐,听说你和甘比诺老大很熟。”
“只是正常的生意往来。炼金教室许多杂事,都要拜托他去处理。”安迦叶随口应付道。
“嘻嘻,在学宫里都没机会和安学姐打交道呢,大家都困在谣言和偏见中,对安学姐有很多误解。但有的传闻真的很乱来,我觉得安学姐还是挺好相处的。”
平民出身的小女巫学徒基本都要忙着讨好导师,承担教室的各种杂务,学业也不能落下,而嘉娜在这群卷王中却过得相当随性散漫,成绩也只是中等,却总能鼓弄出些有趣的花样,只是平时和忙着种蘑菇、调药的安迦叶没什么交集。
而安迦叶这种独行侠,在认识艾尔莎之前,甚至都没几个愿意和她交往的同龄人。
安迦叶倒有点应付不来少女的热情 ——不愧是流浪马戏团出身,这个小姑娘说话挺讨人喜欢。
能在短时间内和这伙看起来还算靠谱的佣兵打成一片,通过给佣兵们占卜、表演来营造形象,顺便赚点零用钱,嘉娜还挺适合靠着人情世故混出个名堂。
只是不知她为啥却对凡娜保持距离。
“安学姐,要不要我给你占卜,免费的哦。”嘉娜在膝盖上摊开一块深蓝色的布,布里裹着从树语镇集市摊位上淘来的水晶球,星石球面打磨得闪闪发光,一尘不染,足见嘉娜对水晶球的宝贵。
安迦叶放下汤碗,主动发表意见:“水晶球?通灵科一般是用来控制动物和法术机关,或者和古老幽魂沟通的,用来占卜倒是少见。”
“这是我外婆传授的。”嘉娜毫不做作地怀念道,“和学宫的占星术与魔镜占卜相比,确实不太入流,但我很喜欢。”
“那就试试吧。”安迦叶提起了点兴趣。
嘉娜把双手环绕着水晶球划动,一条条幽蓝暗淡的稀薄魔素流,透过少女之手引导,从星石深处旋涌飘浮。
“安学姐请将手轻轻放在水晶球上。”
“嗯,对。”嘉娜见安迦叶照着做,连脸上的雀斑都得意地跳跃起来,“学姐有什么想问的吗?”
“我的巡礼之路会有难以预测的变故吗?”安迦叶见到神秘的氛围被营造出来,也只好应景的配合。
随着安迦叶提问,水晶内原本闪烁的幽蓝光泽,逐渐变化为雾块般模糊不定的灰白光斑。
嘉娜把脸凑近水晶球,似乎在透过球体幽深的轮廓,窥伺着命运之网笼罩的奥秘。
“安学姐你一定在烦恼吧。露杨小姐和马歇尔小姐是竞争对手,她们如果在路上出现摩擦,该怎么解决——”
嘉娜抬起被朦胧光斑映照的脸孔,神秘兮兮道。
“我听说给水晶球施加特定的探查术,能捕获到人的情绪。” 安迦叶却没在意她故意诱导的占卜,出口打断道,“结合与人交流的经验,搭配话术、面相观察,甚至是催眠,最后形成了流浪女巫独特的水晶占卜术。这颗球面显示的光斑,大概就是我现在的精神波动形态吧。”
“诶?”嘉娜脸色先是一僵,被一口揭穿了占卜的秘密像有点出乎意料,但随即装着若无其事道,“原来安学姐也是内行人啊。”
“那我就派送一点秘密吧。”嘉娜故作神秘地掩口说悄悄话,“这可是我家族代代吃饭的门道,只要顾客把手放在施了咒的水晶球上,通过提问对话,就能把他细微的情绪调动出来,以不同的色彩显现。”
“难怪嘉娜你这么擅长和人相处。我知道一句老话,性格决定命运,你一定挺擅长分析别人性格,才能让别人相信你口中的命运。”安迦叶带着几分认可道。
她不讨厌这样的小人精。
“安学姐不要再夸我啦,人家会害羞的。”嘉娜摆着手大为得意,只是不知道这是否也是她的演技。
“小安!”
安迦叶闻声感受到一股浓重的怨气逼近, 回头正看见艾尔莎幽魂般站在她背后,影子仆从散发着熊熊燃烧的不祥气焰。
“你不是嫌脏吗?怎么过来了。”
安迦叶早习惯她神出鬼没的表现,心脏没半点波动。
艾尔莎委屈地咬住手巾,“小安你竟然抛下我,在这和别人享受宴会!”
她说完阴气森森盯着嘉娜,眼神在公然散布“这个位置是我的”怨念,害得雀斑小女巫连忙抱起水晶球闪到一边。
艾尔莎随即扑到安迦叶面前,一把抢过装满牛肉的木碗,嚷嚷道。
“我也要吃!”
白发少女大口啜饮安迦叶尝过的肉汤,一手托住含着食物胀鼓鼓的腮,满脸幸福地品味着。
“就像被祝福过一样美味!嗯?这汤里也有蘑菇吗?有小安的味道!”
眼见艾尔莎陶醉在某种莫名其妙的氛围中,安迦叶忽然起了点坏心思,想让这只馋猫吃点闷亏。
少女凑到艾尔莎耳边,呢喃着邪恶的细语。
“这是那头野牛身上最精华的部位哦,它可是吃光农场里长满尸伞菌的腐尸,才长出这么多肉呢。”
于是下一刻,艾尔莎映照在氤氲火光中的侧影,喷吐出一道耀眼的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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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杜尔镇的危机
杜尔镇招待客人竟然没有蘑菇!--《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一张被黄铜烛台照亮、铺满白色餐布的大圆桌旁,围坐着六个风采各异的身影。
桌上摆满了丰盛多样的食物,从烤乳猪、香煎羊排、南瓜甜汤到餐后水果一应俱全,这种排场的世俗宴会,在物资匮乏的迷雾时代可不常见。
甘比诺端坐圆桌左侧,坐在他右手边的独眼何塞则在胡吃海喝,餐盘边堆满了肉骨头和食物残渣,连花白的络腮胡都被酱汁染脏了。
而相比在军营里的雷厉风行,老狼用餐的方式倒多了几分优雅,只是一身杀气森然的甲胄,实在和餐厅宁静雅致的氛围格格不入。
除了两个维持军旅打扮的老男人,坐在主位的凡娜,则换上了一席洁白雅致的纱裙,少女璀璨如瀑的波浪形金发,收纳于一顶珍珠点缀的秘银冠冕下。
凡娜还在冠冕轻纱上方点亮了光线柔美绚烂的星光术,给大厅黯淡燃烧的炉火和烛光,带来更明亮的混合色彩。整个大厅场景如一幅光影唯美、韵味十足的油画,而少女本身——无疑是这幅画中熠熠发光的焦点。
恩萧骑士卸下了重甲和头盔,穿戴一身黑色礼服陪坐于主人身旁,目不斜视地对付着手中的白面包,比起两个大口饮酒的佣兵头子,他餐盘边只摆放着半杯清水。
因为在河谷铲除尸伞菌的战斗中表现出色的缘故,艾尔莎和安迦叶也位列席中。她们解下了巡礼斗篷,穿着学宫下发的朴素女巫袍,坐在圆桌右侧当个沉默干饭的背景板。
艾尔莎照例在影子仆从的服侍下,系着餐巾分外悠闲地享用着一道道陈上来的美食,特别是端上桌的甜点,几乎都被她一个人的胃包揽,以致侍者把堆叠的空盘子端下去时,都竭力克制住狐疑的表情——就像在怀疑这个美丽的小女巫,是不是施了变形术的嗜糖妖精。
.......
在巡礼队伍通过清扫干净的河谷关卡,于次日下午抵达杜尔镇后,凡娜和甘比诺第一时间被镇长请到他家作客。
安迦叶收到甘比诺的通知后,也借花献佛拉着艾尔莎过来,倒省了一顿请客的费用。
眼见端着餐盘上菜的帮厨小女孩,在退下前含着食指吮吸的嘴馋模样——安迦叶招招手示意她过来,从身前的面包篮掏出一块香软的白面包,又用餐刀抹上奶油和调味肉酱,悄悄地递给小女孩,再摸摸她系着头巾的小脑袋。
瘦小如兔的女孩,脸上绽放出喜出望外的红晕,连忙向安迦叶不停鞠躬,随即才接过食物,雀跃地跑回厨房去偷偷享用。
“请问各位大人,对本镇的招待还算满意吗?听说树廷的救星来了,镇民们一个个都期盼着瞻仰巡礼女巫的伟力。”
凡娜队友莱蒂丝的父亲——也是杜尔镇的镇长官瑞德,一位看上去敦实体面的绅士,正带着女儿跟个侍者般站在凡娜对面问候。
或许因为过度操劳冗杂的政务,样貌算是个老帅哥的镇长,看上去很长一段时间没睡好,特别是那头和女儿颜色相近的红发已所剩无几,让安迦叶不由想向他推销一下自己做魔药实验时,顺带提炼出的副产品——某种滑菇生发精华素。
“瑞德先生,客套就免了。 ”甘比诺丢下刀叉道,“把情况说清楚吧。”
内在的窘迫一下被老狼捅出来,这位镇长犹如大难不死的惊弓鸟,丢去了男子汉的风范,对客人们絮絮叨叨道。
“马歇尔小姐,甘比诺会长,我们这儿位于南风原野内陆,平时没有棘手的怪兽骚扰,就算雾潮聚集的魔物,也难以突破边境军的封锁侵扰镇上。”
“可就是‘红露月’月末,有位猎人来报信称,在镇外发现了魔物,然后就伤重死去了,紧接着就出现了怪事。”
“在镇子东北部的原野上,有一座灌木林覆盖的矮山,突然被浓厚到化不开的黑雾笼罩。”
“每到晚上就有魔物从黑雾中流窜,在荒原和田野里四处徘徊,不止是活尸,还有蛇群、巨怪和食尸鬼,以致都没人敢下田劳作了。野猪和鸟群每天都在糟蹋农夫们的心血,即使我试着在白天组织民兵队去驱赶,但不断有人受伤失踪,民兵们都吓得差点哗变了——再这样下去,麦子都会烂在地里。”
镇长苦笑着摇头:“不止丰收节没法过,明年给王国的税赋也缴纳不起。”
“杜尔镇名义上还是王室的直属领地,发生了这么恶劣的事,王国军就没派人来吗?”认真倾听的凡娜,流露出同情的眼神。
“驻守暮影城的波菲里奥王子,夏季就去边境线巡守了,至于留在城里的守军——马歇尔小姐您应该明白,他们表面上是在防备雾灾,实际上是在监视几个边境伯的动向,而王国的税吏更是在初冬收租时,才会想起我们这群泥腿子。”
镇长苦闷的语气中,掺杂着对未知灾厄的恐惧、愤恨:“我派了几波信使都失败了,镇上实在没有本领高强的人,愿意去报信的几个游侠和向导,也消失在黑雾中,估计都进了怪物的肚子。”
安迦叶埋头用餐时,一直用眼角余光观察凡娜交流时的反应,发现少女向来明媚从容的眼眸中,如碧绿湖面为阴翳遮蔽——或许在得知杜尔镇上万居民的困境时,身为贵族的责任感,勾起了她体恤庶民的愁绪。
而甘比诺的铁面,惯例遮在斗篷阴影内,看不清那半张残缺脸孔的表情。
吃完接风宴,一行人在镇长引导下,前往镇东北侧察看事发地的状况。
作为少数保留古安东尼式水车和引水灌溉系统的中型城镇,杜尔镇农商业繁盛,聚集着诸多小手工业者,兼与四面诸侯关系融洽,算王国境内相当富庶安稳的领地。
蜿蜒流淌的镇内河网,沿岸点缀着精巧转动的小水车和工坊——河川如条条白雾缭绕的灰蓝色丝带,贯穿彩色积木般密集拼接的城区——即使因雾灾逼近而渐显萧条,城内白雾的气息闻上去仍祥和安宁,原汁原味的古城风情,让安迦叶久受迷雾缠绕的压抑情绪为之舒缓。
他们乘坐马车通过一条条人迹稀少的街道和石桥,来到镇外围的矮墙上。
放眼远眺着薄雾茫茫的田野,不见丰收时的农忙景象,只有孤零零的野狗在沉寂起伏的麦浪中吠叫。
横跨城镇一头奔涌到原野上的水轮河,分流引出诸多河道深入麦田内,河道沿岸喷洒出大量细长的星石枝晶,如绽放幽蓝弧光的密集花丝绽开——依稀能看见不少畸形细小的魔影,蜷缩游荡在巨大的星石碎岩阴影下。
哪怕风不停从南方刮来,一大团凝聚不散的灰暗浓雾,也在远处地平线的山丘上凝滞不散,似乎像某种恐怖巨大的活物虚影,盘踞在荒野尽头,耐心潜伏着守候猎物上门。
“我们本来想去河谷关卡那儿,去找条船求援。”镇长摇头忧心道,“可没多久就发现农场被摧毁了。所有人无一生还,那些可怕的蘑菇把尸体都变成怪物,只用半个月就堵住了峡谷,我们镇子成了被困在原野里的孤岛,居民们都躲在家里闭门不出,和地下室的老鼠一样瑟瑟发抖。 ”
太巧合了,像故意布下陷阱。
镇长描述的诡异形势,让安迦叶不由捏起法杖上的蘑菇。
对杜尔镇围而不攻半个月,是等谁来自投罗网吗?”
坏了,我成猎物了。
少女内心咯噔一下,巡礼队伍烧了尸伞菌森林闯进来,不正好落入陷阱?
“感谢大魔女的庇佑,我们有救了。”镇长还在一旁感恩戴德地祈祷,“马歇尔小姐你们能毁掉那片蘑菇林,也请一定帮我们度过这个难关。”
“ 瑞德先生,请冷静。”凡娜柔声安慰着,“我们还需要您配合了解更多细节,才能做判断。”
“我们愿意支付报酬。”镇长搓着手咬牙道,“只要能帮我们干掉那雾中该死的东西。” “是吗?”老狼咧嘴微笑,露出森森白牙逼近镇长,“我有2000人马,还有大批佣兵跟在后面,希望镇长先生能说服镇民们,提供足以填饱他们肚子的食物。”
甘比诺几乎把一个巴掌按到镇长脸上。
“算个优惠,五十天份没问题吧? ”
似乎被饿狼贪婪的胃口吓到,镇长额上顿时冒出涔涔冷汗:“这、这个......能否减少点呢?”
“嗯?这已经是最大让步了,我可管不住有的渣滓会趁机闹事。”老狼继续强人所难。
安迦叶不爽地撇嘴,这头奸诈的屑狼又在敲竹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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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猬猫推荐位大概两周内安排,真是不容易啊,米娜桑看到这章时,作者菌已经在考科目三的路上了,请祝福我一次过吧,我这些天又练车、又码字、又上班还有许多杂事,是真的心累啊。为了安慰作者菌,请再来多点票票和推荐吧。希望收藏我这本书的慧眼识珠的读者菌也能增殖得越多!(话说流传清华在生物学细胞全能性培养的研究上出现了突破性进展,这是点开了什么孢子分裂科技)
第二十章 安迦叶的巡礼(传火)小队,初集结!
我认识的队友不是在搞事,就是在去搞事的路上。——《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老狼趁人之危讹诈的残忍行径,终究还是没能得逞。
“同为王国的臣民,冷湖领自然不会放任南风原野出现‘雾灾’。”凡娜适时站出来为镇长解围,“我们会想办法的。”
少女转而向甘比诺道:“阁下,雾灾已经耽误到镇民收庄稼了,光是度过这个冬天就够困难,我知道您车队里储备的食物数量还足够,能否抵达冷湖领后再补充物资呢?”
被凡娜再次阻挠暴行的老狼,只是阴沉咳嗽一声,放了可怜的瑞德镇长一马。他转头带着何塞不辞而别,于是一行人告别镇长家,回到位于镇西边民居外围的车队大营。
“今晚先在镇上过夜。”甘比诺向何塞老头吩咐,“晚上集结一批斥候去探探路,如果没问题,明早就走。”
老狼又冷笑一声强调:“既然马歇尔小姐出面了,那就看着点那群鬣狗,别让坏崽子们滋扰了镇民。”
“甘比诺阁下,我认为应该先据守杜尔镇。”面对甘比诺的独断专行,凡娜强忍不满规劝道,“我愿意派出信使去附近的贵族领求援,汇集大军一起平定雾灾后,再上路才是稳妥之举。”
“马歇尔小姐。”甘比诺冷酷道,“我们的行程可耽搁不起。”
凡娜将手按住胸口毫不退让:“我是史黛拉的魔女,也是王国的贵族。杜尔镇多年来为南风原野十多万民众提供着口粮,此地遭遇的危机,我们不能放任不管。”
“搞清楚你的立场,小姐。”甘比诺没有再任凭她得寸进尺,“你只是史黛拉的魔女,小学徒只要走完巡礼的路就好。”
“史黛拉大人在巡礼路上,也帮助过许多无辜的民众铲除灾厄。”凡娜凛然不惧道,“我们巡礼的目的是求真,遵从内心的良知,为他人铲除负身的荆棘,也是种崇高的使命。”
安迦叶撇撇嘴,不管凡娜说得多大义凛然,集齐众人之力帮助杜尔镇解决危机,都是对她这位未来的冷湖伯爵有利可图的事。没看到莱蒂丝都要感动得哭了吗?
“那就派出一只精锐部队,今晚就去把雾灾的元凶揪出来。”甘比诺忽然反客为主道,“马歇尔小姐意下如何?”
“难道就不能追求更稳妥的方法吗?”凡娜秀美如金月的双眉微簇,并不赞同老狼粗暴的计划,“如果雾灾是个陷阱,贸然行动可能造成严重后果。”
“我们能聚集起一批以一当百的精锐。”甘比诺扬手撑开披风,宣示着他的霸道,“这儿有呼风唤雨的施法者,也有身经百战的猛士,我的狼崽子们鼻子敏锐而机警,哪怕向飞龙发起突袭,也没哪条蜥蜴的胃口能吞得下这支部队。难道马歇尔小姐你会怕吗?
“敢称为他人解开荆棘,就没有自己流血的勇气?”
“还是说——”
甘比诺也把张狂的视线越过凡娜,放在那位恩萧骑士身上:“冷湖的骑士宁愿龟缩在女人背后,也不和真正的勇士一起上阵杀敌。”
安迦叶暗地无奈叹息——老狼的激将法用得明目张胆,但显然管用。
恩萧骑士面色如暗流汹涌的湖面,铿锵拔出锋芒刺骨的大剑,笔直竖于胸前。
“乐意奉陪。只是出战前,你得为羞辱冷湖骑士的荣耀,先和我打上一场。”
“别着急,玛奇乌斯阁下,我道歉。”甘比诺举起两手示意无意相斗,“骑士的英勇和热情,耗在内斗上就太浪费了,今晚就证明彼此的武勇吧。”
凡娜也抬起飞鸟法杖,阻止自己的骑士继续拔剑上前,面对主人的示意,恩萧也在短暂僵持后,掩盖下厌恶之色收回了配剑。
“我也要去!”
安迦叶差点被吓一跳,艾尔莎的胳膊竟从她右肩上伸过去,抢在凡娜之前,支持了甘比诺的行动。
安迦叶回头刚好见到猫咪若无其事装天真的笑容,不由产生扶额叹息的冲动——这个好事精不凑热闹就浑身难受的病,怕一辈子都治不好了,不知道好奇心害死猫吗?
自从夺回巡礼的主导权,凡娜的声望就在巡礼者们中更加水涨船高——但甘比诺真会放任小女巫们自治?挑这个节点和凡娜拱火,坏老头明显在挖坑。
不知是受艾尔莎刺激,抑或骑虎难下,凡娜遵循着贵族的荣耀,昂首挺胸做出了决定。
“我会和你们一块去。莱蒂丝,要麻烦你带着姐妹们在镇上落脚了。”
安迦叶意外发现,恩萧骑士这次没有阻止主人置身险地的冒失举动——是对自己的本领极度自信吗?
这对主从间偶尔暴露出的不谐,让安迦叶觉得他们或许不是单纯的附庸关系那么简单。
她们再度离开大军营地,来到镇西边出口的商店街,凡娜早先安排小女巫们在此待命。
空旷的石板街和鹅卵石小道上,回绕着悠扬的风笛声,嘉娜正在给一群聚集过来的孩童们表演。
小女巫们本来都在期待着久违的城镇观光,来缓和旅途中过于紧绷的情绪——可满目萧条的景象,却让人分外扫兴,只能三五成群闲逛着来打发时间。
凡娜在和她小队的几个死忠商量后,很快召集巡礼者们宣告了今晚出击的决定。
“姐妹们,莱蒂丝会安顿你们在镇里过夜。我会和部分同伴前去驱逐雾灾。顺利的话,我们明天就能畅通无阻地上路了。”
“也算我们一个!”
又一个自告奋勇者,安迦叶印象颇深的“长腿山猫”邦蒂,拉着她的跟班阿德莉越众而出。
或许是昨天大获成功的战斗予以了些自信,被冠以“懦弱”之名的棕发三股辫女孩,被刘海遮盖的苍白脸颊强忍着不安。
纤瘦如柴的她低垂着头,缩在高挑的同伴背后,捏着手指接受众人的注目——要放到以前被邦蒂拉着去做危险的事,阿德莉肯定都快哭出来了。
“安学姐,露扬小姐。”
安迦叶闻声回过头,正看到嘉娜正抱着风笛冲她打招呼,她肩膀上站着一只气派威风的灰羽猫头鹰,脚边还跟着十几只交头接耳排成松散队列的草原鼠。
“我想你们需要一双能看穿迷雾的眼睛,能带上我吗?”
“原来你刚才吹风笛,是在召集使魔啊。” 艾尔莎也好奇地凑到猫头鹰面前,一起歪着脖子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珠对视。
安迦叶饶有兴致打量着猫头鹰和老鼠——身为天敌却能和睦相处,无疑出自通灵术的魔力。嘉娜作为流浪女巫长大,又在通灵科学习多年,操纵使魔的经验相当丰富——借助野兽敏锐的感官和巫术结合,深入黑夜雾色中侦测,确实是一大助力。
“很好。”安迦叶点头致意,“希望我们共事愉快。”
黑发少女望了眼在场决定出阵的人选,内心其实有点哭笑不得,这下巡礼者中擅长搞事的怪咖算齐全了。
晚上这趟夜袭的场面应该会闹得挺大,得做好充足的准备才行。
总之先清点一下可能用得上的蘑菇库存吧。
安迦叶可不想这次斩首战术,变成给怪物送外卖大餐的下场。
在征询镇长的同意后,安迦叶又联合甘比诺检查了还未下葬的几个受害者遗体,少女就此对要面对的魔物,有了一定的心理认知。
在莱蒂丝的安排下,当晚小女巫们全部搬进镇内的旅馆和镇长家客房居住。
军队这边则由老何塞留守大营,行事老辣的他,特地组织了几支守夜巡逻队,和镇里的民兵一起执行宵禁,避免镇上闹出什么大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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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每位读者大大的每一张月票刀片,作者菌都记在心里,每位读者大大的推荐票和收藏,都成了《魔女森友会》的养分,斯巴拉西!我喜欢尼娅·海尤达嘉(还有大家)!
话说作者菌6年的老群没了,呜呜呜,所以大家要加群的请加一般向非键Z新群,群号665763153,群名“魔女的发光蘑菇洞”。
老群没了,好悲伤,唯二让我开心的就是收藏推荐的读者菌越来越多,以及科目三过了。接下来即将展开振奋人心的打BOSS时间,大家敬请期待安迦叶巡礼小队的出道战!
第二十一章 星象仪祭与起源之咒
凡娜以为孤立了我们,可她难道不是被我们孤立了吗?谁才是主角呢?——《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在巡礼者们决定出击事宜后,搞事五人组就在安迦叶的串联下,聚集在嘉娜那架宽敞又结实的大篷车内,背着凡娜召开了作战小会。
比尔、兰斯两只大蘑菇精手持木槌,加上小女巫们各自的魔仆,全围在大篷车周遭,把守得固若金汤。
车厢内物品码放齐整,收拾出蛮多的活动空间,看得出平时嘉娜都是直接住在车里,回归到童年待在马戏团时的流浪生活。
“星尘沙,映月蓝水母的体液,十年生入梦草的深根,还撒一把夜潮海螺碎片。充分研磨成粉后......倒入星石催化药液煎煮。”
安迦叶坐在大篷车外,盘点着她带出学宫的炼金器具,支起一座小魔素炉,让邦蒂帮忙充当“魔素燃料棒”,控制好火候把一堆成分诡异的原料熬糊,很快调配出一大瓶胶状魔药交给了艾尔莎。
白发少女接过玻璃瓶身轻轻晃动,宵暗色泽的魔药内,立刻晃起如星波荡漾的朦胧荧光。
艾尔莎立刻跪在车厢地板上,用魔光笔沾着药水,画好了一座以“战车星座”为轴心、由三重星环闭合成的天象符文法阵,并指挥影子仆从在法阵中央放了一座小巧的秘银熏香炉,炉体外雕刻着复杂精美的星相学象征花纹。
“再点燃混合着‘夜歌人鱼’头发的卡波尔静海熏香,很好。”
消耗了众多珍贵的仪式材料,艾尔莎在安迦叶协助下,终于布置好星象仪祭——“ 爱舍尔的跨越繁星潮汐之桥”
“时候正好。”小猫咪往车外探头观望了一会昏暗的天色。
她右眸中的黑白魔方瞳孔高速旋转,似乎能穿过迷雾望见星象更替的宏大奇景。
五名小女巫随即坐在法阵边缘,构成五芒星对角,开始结跏冥想。
即使数百年来迷雾夺去生灵直视天空的权力,令黄昏湮灭、星象黯淡,模糊了凡人对物换星移的认知,可在人类目不可视之境——日夜之色,依然在恒古不变的伟力支配下变化流转。
天文潮汐牵引地脉蛰动,是最利于冥想沟通大源的时刻。
在观星学宫盛行的星象仪祭,作为当今女巫社会备受推崇的主流巫术派别,其奥妙之处——不仅在于沟通天象获得的星辰启示之力,还在于能较安全的将复数的仪祭参与者,引入一个闭环的连携法术系统。
安迦叶在《星象仪祭起源史·观星十伟人的星穹航路》这本大部头书中了解过。
艾尔莎布下的这个历史留名的仪祭,由大崩坏灾难中幸存的古帝国传奇占星师“白夜”爱舍尔,晚年夜观天文大潮所创。他算是星相学兴起初期的有力推动者,其最出名的逸闻,就是通过广收门徒来试图复兴家乡。
因考虑到低阶法师在战斗中整体处于孱弱地位,爱舍尔才特地挖空心思开发天文连携法术——省得门下宝贵的007免费劳动力还没成长起来,就死在搬砖路上了,顺便钻研连携施法过程,还能加强学徒间团结友爱的工作氛围,提高搬砖效率。
爱舍尔的思路,也由此成为后世的天文学巫师,在开发星象仪祭上的指路明灯。
顺带一提,艾尔莎和安吐槽过,《星象仪祭起源史》的珍藏“原本”,由北方女巫学会的图书馆保管,只记载着“观星九伟人”,学宫版本的“观星十伟人”,是天文科那群狂热信徒,在编纂学术资料时,擅自把史黛拉夫人加了上去。
对此安迦叶表示理解——南北双方指责对方才是学术上异端的状况,已经持续一百三十年了。
但后世再多的学术争端和坊间风评,也无法抹去爱舍尔对天文巫术发展的贡献。
时至今日,观星学宫天文科大教室内,还保管着一副阐述《跨越繁星潮汐之桥》内涵意境的巫术画。
正如诸天星辰分布于黑暗宇宙中,个体孤独却遥相呼应,在造物伟力主导的宏观牵引对立中一一达成和谐的天球交汇之境。
每名施法者,都如天空的一颗星辰,是在宇宙大源中闪烁的小源。
该星象仪祭能在复数的施法者精神体间,构建起一座连结彼此的力场桥梁,等于将原本独立的小源整合,从四散的星星化为一个星座、于浑融一体中运转,利于向大源汲取更多力量。
由此仪祭对于参与者的冥想和施法效果提供了可观的强化作用,无论是冥想吸收的魔素的质与量,抑或精神、感知、施法精确度都大幅优化,甚至能暂时增加一两个符文法术位上限。
在巡礼学徒中,也只有艾尔莎这个真实实力在“橡木”级以上的“魔女”,能轻松主导这种古代仪祭了。
安迦叶她们很快沉浸于星象仪祭对精神的玄奥引导中——透过意识深入“幽界”潮汐的冥想,调整了个人认知中的符文法术组合,以应对夜袭“雾灾”时可能面对的各种难题。
而仪祭塑造的无形力场桥,则将小女巫们模糊闪烁的精神幽体,从广阔的“幽界”之海中吸引到一块,导正向一条彼此联系的运行轨道。
时值“丰收月”,星宫地火交汇,文兰大陆的黄道十二宫中,以“战车座”力量最盛。
她们的幽体投身于幽界魔素流拟态的灿烂星宫图中——选择了向“战车座”星象发起共鸣,以取得星象的特质力量,来对付今晚可能要面对的邪恶怪物。
经过这个经典的星象仪祭洗礼,五位小女巫整体战斗力的提升,简直是角色面板得到了六边形buff。
投身仪祭的感知回馈,让安迦叶的脑细胞神经掀起的快感,跟经过秋雨浸泡而蓬勃生长的松茸般雀跃。
对于她这种注重精神享受、远胜于追求物质财富的学者少女来说,只要拥抱一次与冥冥中伟力共存的体验,就再也无法割舍那种本质存在得到提纯的升华感。
成为女巫真是太好了。
安迦叶还在地球上,就一直很痴迷于大源与小源相关的中二研究。
神秘学中,所谓大源,即来自世界起源之始,便永不枯竭的力量源泉,衍化了凡世运转的一切规律现象,这股力量一般深藏于世界表象下的深层空间,是凡人无法认知与接触的境界。
古往今来的神秘学家,始终保持着对“大源”的终极渴望。
道、贤者之石、各类永动机、神灯妖精、根源式(好像混进了个奇怪的东西)......便是人智渴求虚幻的终极想象,力求对大源进行仿制而发明的诸多传说概念。
而文兰所在的位面,大源本质不明,但其外在显现,就是充斥着魔素、神力、深渊等多种混合能量的空间夹缝——混沌之海“幽界”,是魔素洪流的起始与终点,一切魂和力的循环之途。
至于小源,则是神秘力量具现演化于现实的概念。
追求神秘者,对内打造出小宇宙、脉轮、气海、魔力回路等种种存在于人体的虚构器官,对外研究的魔药材料、魔素灵、环境魔素聚合体(典型如地脉)等,都可称为小源。
在文兰大陆上,随着物换星移和超凡文明的进展,小源的概念也在不断拓宽求变。
比如在星降大树与星石矿脉扎根文兰大陆后,就成为与魔素、神力并行的另一套小源系统。
超凡者的晋升之途,必须在大源与小源间寻得平衡。
而作为巫师,一切巫术的运用,也是围绕大源与小源做文章。
就像安迦叶她们初入学宫,就得开始学习如何理解的卢恩符文系统。
被各学派公认为“大统一语言”的卢恩符文,狭义上指“起源卢恩”,是施法者在深入幽界冥想时,俗称为“开悟”的自我认知觉醒,而被“大源”共鸣赋予的“起源之咒”,能轻易调动“幽界”魔素洪流的支持,施展出功效出色的巫术。
可以说,“起源卢恩”乃太古时期,在渊面黑暗、文兰诸陆尚未从深海浮起的荒蛮中,最初赋予人智启蒙的魔法之火。
广义上的卢恩符文,则包括对“起源卢恩”深度认知后,在个人现实中把“起源卢恩”以人智能理解的法术结构学方式,进行模仿归纳、拆卸拼装后创造的符文组合。
根据个人认知和资质不同,符文组合往往能开发出种种千奇百怪的“神经刀”巫术效果。
但是因为符文组合的不纯粹性,引用“幽界”力量时,往往会遭到“大源”意志的限流,需要反复磨炼来提高符文组合的功效和威力。
相比只能被个人使用、无法复刻的“起源卢恩”,卢恩符文组合的优点,是施法者之间可以模仿借鉴学习。
观星学宫内的“符文科”,便聚集着一群天天交流如何交换推广“新符文”的创造欲惊人的发烧友——其间流行着一种名为“符文组合收集癖”的强迫症。
安迦叶对此直呼内行,这不是巫术卡牌系统的天然来源吗?
少女为此一直惦记着该如何把符文组合卡牌化,只是目前手上没有门道。
对于安迦叶这种天赋不算好的小学徒来说,认知中由“大源”赋予的强大起源符文,基本上一天只能用一次,用完后就会从个人认知中退去,需要通过冥想与大源沟通,重新回想——也就是冷却时间过久的压箱底绝技。
少女目前仅有三枚起源卢恩(停留在二阶学徒的标准),起源法术位只开拓出一个,而个人掌握的符文组合勉强到达20个,但能容纳的相关法术位,精神状态最好时也不超过5个——在传统女巫的求真马拉松上,简直被艾尔莎和凡娜这类备受“大源”青睐的天才甩了好几圈。
可 如果符文卡牌开发出来,就能极大弥补她在这方面的缺陷,甚至把蘑菇人培养成一支卡牌亲卫队,开创划时代的巫法战术也不再话下。
但目前安迦叶的野望也只是想想,缺乏落实条件。
少女只能耐心地等待一个契机。
幸好她对利用“小源”的咒言类法术颇有研究,借助法杖、魔药和蘑菇,目前尚能灵活应付各类问题。
凭施法者意念和咒语就能构建的咒言类法术,只能调动生物体内、以及其它能作为“小源”的事物力量。
普通的咒言类法术构建,有施法材料和足够的魔素量就能使用,该类法术占据法术位的精神内存低,短时期内能多次复读无CD,是施法者居家旅行、杀人放火必备的贴心工具。
五人组中,阿德莉就是咒言科导师“千杖织法者”芙莉莲的优秀门徒,据说记忆力强到能轻松默写咒式模型多达上千个的加厚魔导书。
当初安迦叶就为该加入炼金科、抑或咒言科之间犹豫过,最终还是因魔素量累积过差而放弃了这个选项。
每年咒言科抄录撰写的学术书与魔导书籍为七大教室之冠,不断填充着学宫内的大图书库,因此咒言科也与大图书馆关系密切,几乎每任大图书馆馆长,都是从咒言科毕业的高阶女巫担任。
阿德莉如果幸运地撑过这次巡礼,或许将来也有机会爬上这个位置。
安迦叶目前对这支搞事怪咖组成的临时小队,唯一满意的点就是她们的共同之处——虽然在学宫中都是边缘人士,身上或多或少有让人遗憾的缺陷,但各自擅长的法术领域造诣,却是实打实的闪光点。
少女已经为这支小队考虑好一套量身定制的打法了。
至于凡娜会拟定怎样的战术 ,她对天才小姐的动向毫不关心,也没有带凡娜玩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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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本章大致阐述了一下文兰施法者的法术基盘系统。安迦叶以后会开发新玩法,用种种泥石流般的骚操作,吊打没见识过游戏文明铁拳的牛鬼蛇神们,还有各种其它本土流派和详细巫术会逐一登场。明天开始第一场高强度的开团战斗,安迦叶指挥,艾尔莎带飞,每个人都会有亮眼的发挥。
《魔女森友会》终于上推荐位了,就在次元壁垒频道,现在是仰仗读者菌力量的时候了,诚恳拜托大家帮作者菌多多投票推荐!让更多同好看到这个故事!爱读者菌们哦!
第二十二章 黑夜狼骑
清醒点,这不是打游戏。输了可没有复活机会。
所以,出道战,全力以赴吧!——《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若非有镜片遮挡,恐怕安迦叶已被凌厉割面的寒风,吹得睁不开眼。
捋开眼前纷乱飞散的刘海,视野所及长夜苍茫——河岸沿途散布的星石晶簇,在惊涛碎浪冲刷中熠熠发光,成了少女眼中指引前行的路标。
安迦叶高举起记忆贝壳,记录着黑夜奔袭的景象。
耳边只有马蹄与风声凄厉的奏鸣,打碎夜雾中淤积的死寂,也将迷雾之地失去意识的游魂活尸,从空虚苦痛的休眠中惊醒。
然而迎接它们的是轻骑兵的当头一刀——斗篷飘扬之下,飒然挥举的长枪与利刃,将残肢断臂如雨抛向天空。
脸覆漆黑鸟嘴面具的骑兵们,宛如夜幕中收割游魂的死神,被骑兵冲力碾过的尸群七零八落,在黑雾蠕动的河岸,留下一道道马蹄踏破的血肉泥泞之路。
甘比诺一马当先,朴实无华的直剑劈砍挥刺,拦在他面前的活尸,无论是死灵附体的骷髅兵,壮硕畸形的食尸鬼,只剩一具空壳的幽魂铠甲,皆不过是冢中枯骨,无一合之敌。
老人无惧雾气,连防毒面具也未曾带,在利刃般破开黑夜的彪悍骑兵队中,他就是那最锋利的箭头,兵锋所指,所向披靡。
巡礼者少女们被安排在马队中央,她们统一披挂暗色的防尘斗篷,以抵御深夜扑面刮来的腥风血雨。
安迦叶强化到连魔素流向都几乎肉眼能见的感知力,捕捉到湿冷粘稠的雾瘴中,像有无数虚幻的蜉蝣小虫企图钻透衣甲,把邪恶的诅咒注入仍保有清明的生灵体内。
少女感觉穿越黑雾的过程,就像坠入吞噬天地的巨兽的呼吸道,一股不同于寻常迷雾气息的恶臭,来自某种邪恶力量腐朽的灵魂深处——那是种让人倾向迷失在眼前雾瘴中,丢失神志发狂的恶毒咒力。
她和近在咫尺的艾尔莎,都没有佩戴鸟嘴面具——皎洁的星之光晕,化作依附在少女们周身的祝福,阻绝着雾气中一切妄图侵蚀这“纯洁之证”的邪秽。
“无秽之星。”这正是作为与“战车座”星象共鸣的连携巫术系统“跨越繁星潮汐之桥”,所施与她们的加护之一。
拥有阴影视界的艾尔莎,正在感应云雾之上的周天星象定位,为接下来动用星穹的力量做准备。
她跪在蘑菇伞菌盖上挺直身姿,伸出洁白如牙雕、曲线似天鹅颈优美的双手,像要朝天空捞取变幻不定的星之私语。
只要不说话暴露出“乐子人”的本质,倒算是一位气质优雅的美人。(但这位美人自己没空,却还不忘记让安迦叶帮忙拿记忆贝壳拍摄)
安迦叶怦然心动,转动记忆贝壳,特意给艾尔莎露出兜帽外的绝美轮廓,来个侧面特写。
随军出征前,安迦叶特地给两只大蘑菇的脚根,注射了魔药“狂暴羚牛之腱”。
吸取了药效猛烈的肥料,此时两只大蘑菇精力爆棚,难以遏制的躁怒从脚跟直冲伞盖——脸上平时呆萌的颜文字,已切换为斗志满满的严肃表情。(╬ ̄皿 ̄)
粗壮如树桩的双腿上,硬比铁块的坚韧肌肉,大块大块充xue血鼓胀,奔跑出肉眼难以认清的残影——以致体重按吨计算的菇胖子,竟发挥出不逊于奔马的神速。
安迦叶为此施展了藤蔓生长术,从菌伞盖上冒出的坚韧枝条,缠绕在少女俩的纤细腰腿上,形成一个简易鞍座,固定住身体不致被抛甩下去。
而魔射手二人组则共乘在一匹战马上,紧跟在狂奔的蘑菇精侧后方,对于从小骑术精湛的邦蒂来说——跟随骑兵出击是件久违的畅快事。
嘉娜的大篷马车不适合行军作战,因此少女抱着风笛,坐到了“红蘑菇”兰斯的头上,连带着她召唤的一窝老鼠,也伸出小爪子和靠尾巴打结,死死扒住藤蔓。
嘉娜膝上散发幽光的水晶球,则切换到另一只使魔的视角,孤高的猫头鹰在头顶盘旋,锐利鹰眼侦测着雾气中可能潜伏的敌踪,并将整支骑兵队风驰电掣的远景,标记在水晶球的鸟瞰图上。
让安迦叶略感惊讶的是,凡娜这位大小姐竟也跟上了骑兵队的脚程。
凡娜俯身紧贴在拘禁骏马之魂的钢马咒具背部,一双fei飞翼马靴紧踏钢镫,少女披覆的漆黑披风在劲风中猎猎拂动,遮住她以马甲收紧的傲人曲线。
从咒具眼窝和马蹄上飘扬燃起的幽蓝鬼火,映照在少女身影上,给凡娜以往文静高雅的气质,平添了一份黑暗飒爽魅力。
这支百人左右的骑兵队,融入夜色杀出杜尔镇外,一路疾行军向雾灾盘踞的山岭“提里奥丘”发起猛攻。
他们各个皆是千锤百炼的勇士,在强悍的头狼率领下,以尖牙利爪在荒野上掀起毁灭之风。
而在其疾如风的狼群中,还混杂着少数异端分子——除去凡娜和她的两个跟班,恩萧率领的冷湖骑士,还有搞事五人组,注定这不是场寻常的战役——
“来了!”
在山脚下簇生的大片星石岩盘间,正密如蚁群聚集起大批被黑雾蚕食的活尸——他们有衣衫褴褛的镇民,本能紧握简陋武器的盗匪,面相凶暴的亚人群落,大如河马的巨怪......有若寄生物的浓厚黑雾,从他们的五官空洞溢出,盘绕住干瘪褪色的尸身。
迷雾时代流行着一种疾病,正是“雾潮”令文兰众生闻之色变的祸源。
病症名为“雾喉”,大部分时候对人体无害的雾气,将在“雾潮”来袭时异化为诅咒之雾。
吸入迷雾者诅咒缠身,若不及时脱离“雾潮”影响,最后体内生机将流失枯涸,沦为受邪祟夺去神智的活尸,喉咙再也无法道出一切优美的言语,而是喷吐出瘴气化为迷雾的一部分,永世徘徊在黑暗深处,直到血肉凋零。
而所谓“雾灾”,就是罹患“雾喉病”的超凡生命,诅咒深重而转化为灾业之兽。
它们因生命力、执念过强,不一定会死去,反而可能吸入太多邪雾得到强化,肉体、巫术附带上迷雾腐蚀的感染效果。
“雾灾”往往会不断裹挟其它活尸壮大 ,形成一股移动的小型雾潮。
它们的活动时限,不一定局限于“雾潮”盛行期,甚至能短暂游离“雾潮”外,深入各国势力范围内,掀起一波波寸草不生的大型污染,让自身规模滚雪球一般壮大。
往往“雾灾”现身,便是一轮凶暴的雾潮即将爆发的征兆。
笼罩整座矮山的浓雾,就是由这些坠入迷雾的怪物堆积成的“雾灾”。
潜伏在矮山深处的邪魔,不知涂炭了附近多少生灵。
即使他们原本的生命表征,在安迦叶眼中并不完善也欠缺灵性,但终究是正常的生命形式,延续着古往今来与星球共存的遗传信息——却一朝被拽入肮脏私欲的魔爪内,扭曲为畸形傀儡,实在是视“自然之美”为崇高价值的安迦叶,深切厌恶的暴行。
而现在这道雾瘴,还妄图阻止小女巫们的巡礼。
“实在是丑陋啊,缺乏美的存在,就该消灭干净。”艾尔莎捂住樱桃小口,作高傲的三段笑,“小安,你也这么觉得吧。”
在蠕行尸群中,竟陡然升起一堵向前斜压、遍布毒刺的厚重白骨之墙,阻挡住了骑兵利刃的去路,显然有隐藏在尸群中的黑巫师施法了。
“不要停留!”甘比诺长剑振空,势如雷动的剑风,直冲拔地而起的白骨壁垒,“冲啊!”
在对首领的深厚信赖下,黑骑兵们马不停蹄,将拦路的尸群尽数撞得粉身碎骨。
老人马踏星石,沿直插天穹的尖锐岩盘策马飞跃,竟霎时如天马滞空——披风飒然散开似黑翼高扬,老人脸部的星石晶簇,脉动着幽蓝流态的灵光,将恐怖灵压输送到长剑上,围绕剑刃而腾起稀薄的龙卷烟雾。
豁然似闪电从风暴中心迸裂,那一瞬的剑光,轰然撕碎黑夜。
诅咒白骨墙在老人如瀑轰落的剑压下眨眼间塌陷,剑光余波未息,在茫茫尸群中央笔直劈开一道裂谷。
比黑雾还要浓厚的呛人烟尘,随剑压狂飚向四周——猛烈扩散的冲击波,连后方观战的少女们的披风兜帽都一时掀动!
“不愧是甘比诺阁下。”同样参与了作战的“浪潮团”的罗南,也纵马舞起流水剑势,砍翻四面扑来的一群豺狼人活尸,哈哈大笑。“谁来逼他认真挥剑啊!”
安迦叶也是首次见甘比诺在战阵上出手——即使心里对老狼的实力评判早有准数,可这只算“普通一剑”的平A特效,简直赶得上她这可怜的小学徒,耗尽全部魔素才能打出的威力。
这老不si死的“凡人”还不知藏了多少手。
但少女心态淡定,她给小队的定位不在于正面攻坚。就让甘比诺这把翠曜树廷的尖刀,先试探下巡礼之敌的深浅吧。
PS:先让猛男去卖,高贵的法爷好戏在后头。
看着读者菌们一天天踊跃投票,作者菌真是感激涕零,如此厚爱,岂能不日夜码字以报之,作者菌见到票票、收藏就有动力,感谢读者菌大佬们对《魔女森友会》的支持打赏!
第二十三章 三百斤的蘑菇砸中是什么体验
真理在法术的射程之内。希望我的真理,有朝一日能触及群星之光。——《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老狼石破天惊的斩击,宣告了屠杀的开始。
在黑雾裹挟下不知恐惧的活尸群,已如洪水填补了被剑压扫平的空缺,与骨墙断口闯入的骑兵们正面碰撞。
一头双头食人魔带头冲向断口,手持削尖的粗壮原木,试图横扫马队,然而骑术精湛的骑兵,却在它面前瞬间分流绕开,同时抛出了投矛和火焰弹,被正面重创的食人魔顿时丢下木棒,捂住脸弯腰哀嚎着。
似乎不甘被甘比诺一个人抢尽风头,恩萧骑士从同样披挂战甲的白驹上飞扑,一跃骑到双头食人魔脖子上。
他锋利的手甲指套,撕裂食人魔的后颈皮肉,抓住了暴露出的粗壮脊椎骨,一剑剁掉正在吟诵巫咒的头颅。
断面血泉喷涌,却被骑士周身凌厉的斗气激发成血雨飞溅。
还有半句咒语没念出来的食人魔首级,咽下最后一口气,翻着白眼成了证明骑士武勇的战利品。
恩萧又抓住另一只残存的脑袋,长剑向下斜刺进血丝满布的大独眼中。
于是脑袋直接被内爆的斗气炸成碎肉——手脚徒劳地挣扎抽搐着,无头食人魔如山崩跌倒,压碎了背后大片的活尸。
恩萧骑士吹了个尖锐的口哨,他的爱马又转弯撞飞拦路的敌人,接住了从食人魔尸体上一跃而起的主人。
恩萧骑士继续不可阻挡的挥动大剑,将一枚枚干瘪首级砍飞,比起平时神色压抑的沉默骑士,铠甲如浴血雨的他,才是展露本性的狂徒。
“不愧是割颅者玛奇乌斯。”罗南冷笑道。
“你认识他吗?”安迦叶也远远问。
“当然,曾血染冷湖的屠夫。”罗南恢复了平淡的表情,“马歇尔伯爵麾下首屈一指的疯狗——‘割颅者’的暴行,可止小儿夜啼。”
“冷湖领的贵族对人头都有特殊的癖好么?”安迦叶想起被凡娜“分裂术”爆头的密探。
吟游诗人作为客将,此时和施法者们待在一块,没有上前线砍杀,而是抱起那把雅致的琉特琴,弹奏起激扬的古沙场旋律《奥兰多行谊》。
“哈哈,弹得不错嘛。”邦蒂将长弓高举过头顶,“奥兰多万岁!”
安迦叶也知道这首悲怆激昂的曲子——为纪念古法纳帝国名将“不屈者”奥兰多而传唱的赞歌。
在大崩毁时代后,威慑文兰诸夷的大帝国,随王都毁于星陨而四分五裂。奥兰多将军起于微末之身,为报答知遇之恩,辅佐“末帝”南征北讨,其赫赫武勋当为照亮永劫长夜之将星。
可再忠义无双的英雄,终究无法违逆时代巨浪,他最后深陷孤立无援,而兵败身死,帝国末路的辉煌也逃不过回光返照,可其力挽天倾的勇武美德,仍堪称万世武人之表。
小小的流水灵缠附在琴身上,浩瀚如水轮河波涛跌宕的咒力,随歌颂英雄传奇的琴音泛动,浸没金戈铁马战场,给四周奋勇冲杀的骑兵们,附上了一重湛蓝的魔素净化光环,来抵御逐渐加重的邪雾。
于是这支撕裂夜幕的铁骑,也化为蓝光簇涌的洪峰,摧枯拉朽冲垮黑雾和骨墙的阻碍,肆意在灰暗的尸潮中奔流。
“原来这就是‘浪潮’的由来?”安迦叶算领会到了罗南名号的含金量了。
“我们该上阵了吗?”邦蒂似乎为沸腾的鏖战气氛感召,而激发起骑士的传承热血,根本不顾用粗绳绑在她背后的阿德莉都要被颠簸吐了。
“忍住别出手,引起敌人警惕就不好了。”安迦叶同时伸手拦住了举起铁棍跃跃欲试的艾尔莎。
杀手锏要留在关键时刻用,施法者作为小队的最强战力要懂得忍耐,没看到凡娜也只是在给自家骑士上增益法术嘛。
“这之前,先让比尔、兰斯和它们玩玩吧。”
朝少女们冲来的活尸群近在眼前,面对各种狰狞畸形的丑八怪,趴在地上跟癞蛤蟆捕虫一样张大嘴扑来,安迦叶只感到一阵轻微的生理厌恶,反而没了前世看恐怖片时的害怕。
不知是魔药的残留作用,还是被一群拿着粗劣武器的怪物刺痛脚皮给惹恼——两只平素憨直的大蘑菇生起气来,脸部鼓起的颜文字,顿时凸出一个怒气满满。
比尔双手抡起了它鸡腿般的三百斤大木槌, 而兰斯除了单手槌外,另一只手还握住了蘑菇部族代代相传的萨满巫杖——也是根巨硕的米黄色菌菇棒,在菌头部还长满了狰狞的天然尖刺。
这只菌菇棒曾与璐迪尔导师本体的根系共生,受橡树女巫深厚的魔力场滋养而成长得威猛又粗壮,被赠予兰斯一族作为眷属的信物——菌菇名为“塔兰卡棒瑚菌”,意为“大力神之棒”。(棒瑚菌有原型,真的很像“鸡腿棒”)
这只被固定了“硬化术”的菌菇法槌,被拥有千钧之力的兰斯挥起来,左右开弓,比起它兄弟比尔造成的杀伤还胜过一筹。
两只肌肉炸裂的大蘑菇,高高举起的巨槌,无论是砸地、横打或反手击飞,都能扫清一大片敌人——不管食尸鬼、豺狼人、哥布林,都化作全垒打的抛物线,或被砸扁成血肉模糊的肉饼。
“哇,简直和马戏团表演大炮飞人一样。”嘉娜坐在刺激的前排观众席上,望着到处乱飞的尸体格外激动。
兰斯还嫌眼前臭气熏天的虫子们太烦蘑菇了,于是抄起蘑菇法槌往地面大力锤动——每一锤都惊起地动山摇,众多状如獠牙交错的岩石尖刺,顿时突兀地隆起直插天空,在愤怒的兰斯面前,爆散开大片扇形的乱石林,给前仆后继扑来的活尸,全来了一套清肠洗胃的穿刺酷刑。
符文巫术·大地共鸣·石刺猬。
即使不被允许冲进敌阵,邦蒂也开始施展起她高超的骑射技艺,掩护起兰斯和比尔,似乎把战地当成游乐的猎场,遍地都是任她射落的玩偶娃娃。
在两只蘑菇精大杀四方时,安迦叶也时不时挥动魔棒,使用最省事的咒言“火球术”帮忙击退靠近的漏网之鱼,同时不忘观察战局进展。
甘比诺那老头被敌人盯上了,隐藏在幕后的黑巫师指挥着尸群围追堵截,不时伸起分割战场的骨堆和岩墙,企图剥夺骑兵队的机动力。
可老狼却游刃有余地指挥着骑兵向边缘游走,不断撕咬下尸群的一角——看他的意思,似乎不愿先去接触山上的“雾灾”。
是要逼凡娜出手吗?
安迦叶迅速领会了老狼的意图。
再多行动迟缓的杂鱼,对甘比诺领导的狼群也够不上威胁,真面目未知的“雾灾”才是心腹大患——他特地招来这帮施法者,就是为了解决未知的麻烦。
自从冲入敌群后,甘比诺的骑兵便有意与巡礼者的队伍分开。
被黑骑兵们孤立的冷湖骑士,哪怕作战英勇,也因数量稀少而陷入了被围攻的窘境——就在他们身陷泥沼中僵持时,一道驱散黑雾的翠绿魔素光柱,从他们保护的中心冲霄绽放。
凡娜出手了。
乘在铁马上的少女挺身而出,高举飞鸟法杖,勾画出自鸿蒙初辟便在风中流转不息的秘语。
于是大气被高速浓缩的魔素风暴压迫而战栗。
起初是一道无形锋刃,切断了包围冷湖骑士的尸群,随后在尸块飞卷粉碎中,一只苍青色的巨鹰幻影,在虚空展翅成形——它杳杳掠过尸群上空,由凡娜法杖所指,向山麓笔直飞去。
双翼鸣动的利刃龙卷,彻底撕碎了沿途事物的形体,将地面也变成千疮百孔的发泡石。大片大块风刃割裂的砂石残尸抛向天空,还引发了星石碎裂后的光能殉爆。
起源巫术“卡娜尔的疾风之镰”,寓意风神眷属的生命收割。
“凡娜就用起源卢恩了。”安迦叶看着风灾横扫的场面,撇嘴道,“真是天才的余裕啊。 ”
单论法术的气势和破坏力,这招“卡娜尔的疾风之镰”,比起艾尔莎的龙息术也不遑多让。
昨天铲除尸伞菌森林时,只有艾尔莎大出风头——恐怕就让凡娜赌气了,这位年轻气盛的冷湖天才,或许想在竞争对手面前找回场子,证明她刻苦磨炼了巫术技艺,绝非华而不实的花瓶。
“哈哈,有缺口。”苍青光鸟撞上山麓形成的剧烈龙卷,因魔素耗尽而消散后,艾尔莎抬起铁棍指向风灾清理出的溃口,“小安,我们要冲进去吗?”
凡娜的起源巫术,硬是在护卫“提里奥丘”的尸潮中,犁出一道通往山顶的空隙。或许“雾灾”把兵力都聚集在山脚,矮山上方反而留下大量可供突破的空缺。
而金发少女还在掩护她的部下突围,附近能伺机冲上山的只有安迦叶一伙。
“我们先过去吧。”
安迦叶没有犹豫——她有自信这支小队不会沦为饵食。
为了帮艾尔莎拿首席,这个战果她抢定了!
两只大蘑菇精和邦蒂的战马,立刻载着小女巫们穿越零散的尸群,向山上发起强攻——然而她们路过山麓枯萎的杂木林时,却陡然撞入一团团喧闹聚合的乌云,尖锐噪音势如暴雨钻入耳朵,让少女们脆弱的耳膜承受着贯穿性折磨。
“有埋伏!”邦蒂急忙勒住惊马,好歹没把阿德莉被绑死的细腰弄断。
“别怕,是蝙蝠。”嘉娜看清了天上乌云的真面目。
那是数量多到足以占据天空的庞大蝠群,不断有蝙蝠在仓皇拍翼逃命中,误触到如魔爪般狂躁升腾的黑雾,而失去生命坠落。
在阿德莉及时给另外两人撑起了反冲击魔力盾时。安迦叶也抬手打出一顶橙色的鹅膏蘑菇伞,和艾尔莎挤在鲜艳又唯美的鹅膏菇下,弹开从天而降的蝙蝠雨。一时间,这场景说不出是诡异还是浪漫。
“蝙蝠受惊了,有什么东西令它们害怕。”嘉娜探手抓起一只砸在兰斯脑袋上的垂死蝙蝠,用手指托到水晶球边上,皱眉尝试沟通。
“艾尔莎,感觉到了吗?”安迦叶脱口问,她保管在口袋里的巫咒铃忽然剧烈摇晃起来,少女内心警铃也拉响到最高分贝。
“是恶魔的气味,难道山上在举办地狱仪式?”艾尔莎也疑惑地抽抽鼻头。
“小波,麻烦去山上飞一趟了。”嘉娜抛给猫头鹰一块肉干,念诵出一句晦涩咒语,给使魔施展了加护。
猫头鹰灵活转动着头部,友好地蹭蹭主人,随后扑腾双翅掀起轻风,冲入铺天盖地的蝠群,向黑雾更汹涌暴躁的山顶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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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战斗菇的高光时刻
蘑菇的艺术,在于对生与死的把控。腐解、吞噬、共生......事物的生存与死亡,都能繁衍出各种各样的蘑菇。——《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早在入夜出征前,安迦叶就从瑞德镇长处了解到,名为“提里奥丘”的矮山内,有大群迷雾蝠聚生在山顶的无底坑洞中。
作为一种拥有高度群体意识的生物,蝙蝠此时在无形音波中争相传播的恐慌情绪,已造成一场让它们社会性整体崩溃的灾难。
而惊扰它们的源头,无疑已占据了蝠群原本的家园,镇长画给她们的地图上记录的山洞详细位置,被一团半球形蠕动着诡异触手的雾团掩盖。
在两头蘑菇人护卫下,安迦叶和艾尔莎围在嘉娜身边,三个小女巫一起盯着水晶球视界。
强化了“灵眼祝福”的猫头鹰之眼,也无法透过实质化的雾墙观察到内里的动静。
“是渊化结界。”嘉娜有点傻眼,少女双手摩挲的水晶球逐渐暗灭,“我们该不会真惹到恶魔了吧,恶魔加雾灾,什么地狱组合啊。”
“更有那帮恶魔渣滓的审美味道了。”艾尔莎对即将要踏入的战场很不满意,“小安,我不想钻地洞。”
“必须去阻止。”安迦叶从法杖上扯下一朵赤红色飞速绽放的蘑菇包。
恶魔还未现身,只有三种可能,一是仪式未完成,二是见势不妙溜了,三是藏在山洞埋伏。
出于对恶魔信徒混乱天性的推测,仪式未完成的可能性较高,既然迟早要对上,还不如打恶魔个出其不意。
“嘉娜,帮我们探一下路。”安迦叶给出军师的指令,向嘉娜伸出右手。
少女生着薄茧的苍白手指,还捏着那朵菌盖形如烈焰红唇的饱满菌菇,圈圈菌环缠绕的空心菌柄下,大量滴着粘液的簇生菌丝还在微微蠕动。
“我试试吧。”嘉娜苦着脸,对贴住她脚跟瑟瑟发抖的草原鼠们吹响了风笛,“对不起了,小家伙们。”
在兰斯、比尔两堵“无坚不摧”的肉盾掩护下,小女巫们的临时战线,继续向“渊化结界”推进了一公里。
抵达“渊化结界”前三百步左右,邦蒂和阿德莉掏出了法杖,受到“战车座”星象加持的她们,得以连续使用大威力的“魔爆术”,配合比尔、兰斯夷平了附近的杂木林,制造出一块宽敞的空地作为缓冲区。
兰斯又再次对准空地中心砸下它的“大力神之棒”,通过法槌把“大地共鸣”的术力传导到地脉,引发土层和岩体的大范围撕裂重构,导致空地在小女巫们眼前壮观下陷,形成一个拥有两面大斜坡的深坑。
地陷边缘在扩张到小女巫们脚下时停止,之后被嘉娜风笛声催眠的鼠群,在接受通灵术的净化加护后,开始窸窸窣窣绕过深坑,试探着向结界雾瘴内爬去。
在艾尔莎把她暗中囤积的“饮光小黑瓶”,分给魔射手组合两瓶,召出影子仆从保护她们回复体力和魔素时,安迦叶也和嘉娜一块儿凝神观察水晶球。
分割成十多块画面的水晶球,正顺利将老鼠特工们向洞内潜入的动态场景展现给两人。
即使深陷“渊化结界”的黑雾内,鼠之视界仍保持着半径三米左右的可见度——鼠群向由窄渐宽变化的洞穴内摸索,分散前进了几百步后,鼠目得以窥见黑暗中缓慢蠕动的粗长怪物,它们密集盘绕堆积成一团乱麻似的肉山,肉山上有无数双散发幽光的冷漠眼珠。
水晶球上黯淡模糊的视野,忽然猛烈摇晃起来,肉山上猛然窜出一张张上下颚形同分裂的尖牙巨口,扑向本能躲闪的老鼠,球面上的影像随之纷纷熄灭。
“就是现在。”安迦叶不为所动,抬手挥动菌菇法杖虚划符文,其中一块即将消失在巨口中的老鼠视界,顿时被炽白耀眼的光球填满,而结界黑雾内——随即爆发一连串刺激得人肝胆欲裂的惊声尖啸!
渊化结界表面众多海葵触手状摇曳伸展的雾气聚合体, 开始疯狂抽搐消散。
就像往可乐池里加入海量的曼妥思薄荷糖——结界内发生了某种高烈度魔力反应,光线刺穿了沸腾的半球形雾墙,随后整座渊化结界内,都遭受到了小太阳般的光爆冲击!
造成如此剧变的奥妙,就在安迦叶的菌菇法杖上——法杖原名“心芽”,来历是璐迪尔导师本体的一根树枝,经过自然灵多重祝福后、雕琢而成的宝物,能感应到施法者纯粹的心念,并与精神力、魔素混合,导正为相对应的巫术。
“心芽”被赠予安迦叶后,经过少女多年寸步不离的心念浸透和魔素黏合,千万种肉眼难以捕捉的孢子印被固定在杖头。
无论是法杖表面,还是杖体内部,都寄生了众多真菌聚合体,几乎取代了原本的橡木结构——能在少女心念感召下,催生出各种各样的菌菇子实体。而这些千奇百怪的菌菇,除了本身的功效外,还相当于一个储藏了法术的“施法卷轴”,大大弥补了安迦叶法术位不足的缺陷。
安迦叶此前从法杖上扯下的那朵红蘑菇,是一种名为“尖叫菇”的寄生类胶状菇。
这种蘑菇的神异之处,就在于它寄生操纵的宿主遭受威胁时,会张开那道唇形的分裂式菌盖,爆发出堪比曼德拉草的夺魂尖叫。
而这朵尖叫菇刚才被移植到嘉娜控制的一只老鼠身上,并容纳有安迦叶心念转化的一个符文组合巫术“光辐震爆弹”。
现在宿主老鼠连同尖叫菇都被怪物吞掉了,菌子内部的巫术也被触发,虽然基本没什么杀伤力,但对常年生存于无光幽寂环境下的怪物而言,又怎么可能受得了魔音灌脑和满屏的光污染!
盘踞在山洞内的怪物,被震爆弹效果强行驱赶,从滚沸的黑雾内蜂拥而出,暴露出恐怖的真面目。
“是蛇!好多的蛇!”嘉娜的喉咙吓得都快破音。
安迦叶这一手搅S棍操作造成的后果,实在是令小女巫们头皮发麻的噩梦。
滴淌涎水的毒牙,窸窣作响的蛇信,粘滑湿冷的鳞片,随万千斑斓蛇躯滑动发出的摩擦声.......足以让天生对爬行类抱有恐惧的人当场变成石化的青蛙。
这些喷吐着腥臭毒瘴,或匍匐爬行、或弹射跳跃......多头的、双头的、状如巨蟒的蛇,种类繁杂,怪诞多样......无疑全是身怀剧毒,被深渊邪力和雾瘴腐蚀的狂躁蛇怪!
嘉娜可怜的老鼠们,全部被淹没在暴动的蛇海中——面对为了正义的事业而葬身蛇口的它们,安迦叶只能希望老鼠之神的天国会有很多奶酪。
“小安,你炸了蛇窝了!”
艾尔莎的影子仆从匆忙冒出来,把主人保护在两只流体大手掌合围的障壁后,连向来胆大包天的邦蒂都吓得全身汗毛倒竖,一手牵住马、一手拎着吓得腿软的阿德莉疯狂后撤。
“终于来了吗?”安迦叶早从镇长那得知——骚扰镇民的怪物中就有毒蛇,那朵尖叫菇正是她用于打草惊蛇的工具。
“难怪路上没见到一条,原来全躲在蝙蝠洞里。”冷静下来的嘉娜,看向头顶仓皇逃窜的可怜虫们,由蝠群聚合的乌云,在毒雾侵蚀下越显稀疏,“迷雾蝠碰到这么大规模的天敌入侵,自然会抛弃家园了。”
“艾尔莎,把东西给比尔、兰斯!”趁着冲出的蛇群全掉进兰斯挖出的深坑陷阱,安迦叶赶紧通知好友。
“接住吧!” 艾尔莎抬手打了个响指,从少女背后伸出的影子触手,立刻抛出了两根外形接近单簧管的粗壮木管——木管下方嵌入形似左轮手枪转盘的特大号金属弹鼓,弹鼓每一个孔洞内都填充着一枚铜皮材质的密封圆筒。
大木管外形的整体结构,类似超大口径的无缝炮管,末端延展出七八条粗如软水管的尖锐触须,而炮口则是牵牛花的喇叭形。
“比尔、兰斯。”安迦叶举起菌菇法杖当做指挥棒,“统一使用D型弹药包。”
两只大蘑菇听从命令,放下血迹斑斑的大棒槌,捡起艾尔莎扔到脚边的大炮管,双手抱在管身中部的木环处端稳。
它们把喇叭形的炮口,对准汹涌如黑潮泄入坑洞、蔓延过斜坡向它们爬来的蛇海。
这两门木管炮,正是安迦叶为加强两个忠实侍卫的战斗力,而特地给它们配备的专属武装——“大喷菇”2型孢子掷弹筒。
这种融合炼金术和自然巫术的魔导器械,本体是璐迪尔导师种在药草田里,用来给苗圃施肥的菌物。后来经过安迦叶一系列改装,变成了如今这件奇葩的战术武具。
木管其实是被切割打磨光滑后,又镀上一层树脂的菌菇外壳,质地主要是坚硬而强韧的几丁质结构,炮管主体则是中空的菌柄。
“大喷菇”末端的尖锐菌丝,缠绕在两只大蘑菇精手臂上,刺破它们坚固的表皮——由兰斯、比尔负责提供活体掷弹筒运作的养分,为配合两只大蘑菇精的手形,安迦叶还特地调整了发射机关。
弹鼓上作为“弹药包”填充的密封圆筒,外壳上铭刻有不同的英文字母,来区分弹药种类——作为安迦叶的恶趣味,当初她让比尔、兰斯记住26个字母及发音,可是废了老大功夫。
一枚标记了“D”字母的铜壳圆筒,被“大喷菇”吞入菌柄炮管内——伴随管体剧裂震动,掷弹筒口嘭地冒出一圈烟雾。
被“大喷菇”内部组织猛烈挤压,而喷射到空中的密封圆筒,因承受超过铜壳耐受极限的高热高压轰然爆破。
一朵烟花般绽放的灰色孢子烟雾,在半空肆意喷溅,瞬间撒落覆盖了坑洞内的大片蛇群。
兰斯发射完“大喷菇”后,又举起它的大力神法槌,对准深坑内弥漫的孢子烟,投射出一发“快速生长术”。
作为蒙受“大地之子”祝福的盖亚眷属,它生来就拥有“快速生长”的起源卢恩——比起一般巫师施展的“快速生长术”,兰斯甩动法槌向深坑里投去的翠绿魔素团,巫术效力简直高得离谱。
很快斜坡上滑动的蛇潮,就被大堆诡异菌物粘住了。菌物形状像是一颗颗松果密集融合在一块,外壳上遍布着坚硬锋利的硬质鳞片。
“邦蒂,可以了!”
安迦叶再次向队友给出指令。
邦蒂向天挽起长弓,远远抛射出一发烈火元素箭。
按照安迦叶事先给魔射手两人的交代,只要兰斯、比尔发射的孢子烟雾,受到快速生长刺激增殖成菌毯后,光是接触不稳定的魔素块,就能激发出它们的内在特效。
火元素箭借助重力抛物线,快速坠入深坑内。箭矢坠落点的菌毯顿时在高温灼烧下,像爆炒栗子的表壳一样发生了鼓胀破裂。
一阵闷雷似的爆震后,猛地炸裂的菌毯碎块,瞬间让爬过附近的蛇群血肉横飞——受到同伴炸裂刺激,周围的菌子也眨眼引发了可怕的连环反应。
淹没斜坡的蛇潮,如同踩中真菌组成的地雷阵——连绵不绝的殉爆炸烂了排山倒海的蛇群冲锋。
“哇,小安,这是什么蘑菇?”艾尔莎看放烟花一样兴奋。
“‘炸炸炮弹菌’。”安迦叶扶着眼镜观察爆炸现场,对测试结果还算满意。
“名字还挺可爱的嘛,能吃吗?”艾尔莎闻言合起手期待道。
“它吃人还差不多。”安迦叶无力吐槽,艾尔莎的脑回路果然正常人跟不上。
安迦叶只好耐心解释道:“虽然看上去人畜无害,还长得像可食用的松果,但炸炸炮弹菌却是森林中,令小动物闻风丧胆的猎杀陷阱。”
“发育成熟的子实体,会在感知到猎物接近时,发生剧烈的化学自爆——飞溅的菌体碎片,会携带极强的穿透力撕碎猎物躯壳,然后菌体内部四散的孢子,就能借助被炸得四分五裂的血肉增殖。”
作为天然生成的活体手榴弹,安迦叶很早就在蘑菇洞深处,培育这种炮弹菌,这次巡礼特地带出来清理杂兵。可以说每朵炮弹菌的威力,都相当于一枚防御型破片手雷。
“安学姐,希望以后吃蘑菇时,你千万别混入这种奇怪的东西。”被炮弹菌杀伤力吓到的嘉娜,不停流下冷汗。
无数炸得头烂尾断的蛇尸碎块,仿佛粘稠的黑白浆糊填满深坑内——那堆沦为邪恶奴仆的可怜爬行生物,脑子根本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眼见蛇群陷入骚乱,安迦叶立刻乘胜追击。
“统一使用F型弹药包。”
兰斯、比尔听令,扭动起“大喷菇”的弹鼓,旋转更换了另一枚标记有F字母的弹药包。
在又一轮孢子烟发射成功后,兰斯故技重施,放出快速成长术,首先是接受炮弹菌洗礼的蛇尸上,迅速冒出了大片大片簇生的酒红色菌毯,随后这种犹如红珊瑚礁般密集的美丽菌菇,转眼就铺满了整座深坑的表层土壤。
“这个我见过,是叫火绒珊瑚菌?”艾尔莎和她的影子仆从都鼓起掌来,似乎为接下来的好戏感到期待。
“没错。”安迦叶向同伴解释道,“它们含有高烈度的易燃成分,很容易引发山火,但被烧过的树林,很快就会成为腐生生物的天堂。”
邦蒂再次抛射的火元素箭,引燃了一簇火红的真菌珊瑚礁。
随后小女巫们脚下的深坑,猛然喷涌出沸腾火浪——坑内像有头恶龙刚吞下猎物,满意地打着饱嗝吐出火舌,鼓荡起阵阵热烟,吹散开少女们的发丝、衣角,在焚风中猎猎飞扬。
映红少女们眼瞳的火浪越烧越盛,最后形成一道冲天而起的火墙。
阿德莉也适时释放出“狂风术”,借风势将火墙推向后方蛇群——再坚硬的蛇鳞也抵御不了烈火烘烤,毒蛇纷纷变成僵直扭曲的焦炭葬身火海。
凭借孢子掷弹筒的大展神威,这一刻比尔和兰斯就是蘑菇中的魔鬼司令,迎来菇生第一次高光时刻,勇闯龙潭虎穴无敌可挡!
PS:菌菇战初现文兰大陆,安博士横扫牛鬼蛇神!
亲爱的读者菌们,最近大家对本书豪爽努力的付出,实在让作者菌感动。但试水推的效果并不好,包括找了大佬PY都不够,收藏怎样都难涨上去,为了让我不被流放,还能再上推荐位,请喜欢这个故事的大大们,把票票都给《魔女森友会》吧。
不过作者菌也知道饭要一口口吃的道理,努力更新才是王道!事实上《魔女森友会》作为原创能有这样的成绩已经很出色了,多亏大家鼎力支持!作者菌只能挂肠搜肚,把那点可怜的才思、灵感压榨殆尽,让安大神她们的故事更出彩了。
补一张大鸡腿法杖的原型图。
第二十五章 仪式残留与蛇蜕转生
有智商的敌人,不会等你上门挑战。别拿游戏经验来闯荡异世界。——《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咆哮的火墙没能维持多久,伴随作为燃料的珊瑚菌毯烧完而渐熄,渊化结界前的战斗已接近尾声。
蛇群被火势围歼后,笼罩坑洞的蠕行黑雾,立即被阿德莉召唤的狂风轻松吹散。
这种渊化结界并不高深,伴随提供能量的怪物群消灭,也会随之崩溃。
大蘑菇精的亮眼表现,让喜欢与各种生物通灵的嘉娜,也为之眼馋 :“安学姐,你有那么多可爱又厉害的蘑菇人,回学宫能送我一两个吗?”
安迦叶倒挺高兴有人喜欢上蘑菇,少女嘴上装作不以为意道:“蘑菇群是璐迪尔导师契约的。如果和兰斯、比尔搞好关系,说不定会允许你领养一只。”
少女边说边挥动心芽法杖,施展出一记“真菌枯萎术”,施法范围刚好够覆盖深坑,把可能残留的陷阱蘑菇给解除了。之前特意挖出的深坑截击阵地,已成了蛇怪们的埋骨场,如果放着不管,怕很快会成为肥沃的蘑菇乐园吧。
“可惜我的老鼠使魔都被吃光了。”嘉娜有点心疼自己全军覆没的鼠群,倒是那只猛禽猫头鹰叼起一条蛇尸,飞回兰斯的菌伞盖上开心地啄食着。
“天上不是有足够的兵力补充吗?”安迦叶指了指传来刺耳噪音的头顶。
“对耶,我怎么没想到。”嘉娜恍然大悟,吹起风笛将漫山遍野的蝙蝠引导出一部分,在魔咒的旋律指挥下,部分蝙蝠排列成各种奇怪的队形飞舞,这一幕不禁让安迦叶想起“哈梅尔的吹笛人”。
在一帮同学的围观保护下,阿德莉战战兢兢绕过蛇群烧焦的尸海,来到暴露出的洞穴边缘,开始挥舞她那支有如大号鹅毛笔的法杖,构筑起咒术模型。
魔素牵动起风向的流动,开始从山洞内抽出沉闷污浊的空气,然后三股辫少女再度逆转咒式,又唤来一股狂风将新鲜的空气灌注入坑洞中。
“这下空气应该好多了。”阿德莉抱住鹅毛笔法杖,怯生生向同伴道,“各位请进吧。我就在洞外看守退路了。”
“这可不好吧,落单可是很危险的事。”邦蒂又伸出她长而有力的胳膊,强行勾住阿德莉肩膀,像山猫把小兔子咬住,“别怕,和我们一起进去。”
安迦叶再次用藤蔓生长术把自己绑回比尔的菌盖上。艾尔莎也被影子仆从的大手抱起来。
嘉娜带起一只小蝙蝠做向导,小女巫们很快滑入角度向下倾斜的坑洞内。
“好浓烈的低级恶魔臭味。”影子仆从又分化出两只细长可爱的小手掌,帮艾尔莎捂住鼻子。
“还有蝙蝠粪的臭味。”嘉娜感觉自己掉进了深不见底的粪坑,“幸好阿德莉会气味芬芳术。”
“以前,帮前辈们打扫厕所时学会的。”被邦蒂背在后背的三股辫少女,浮现出一丝弱气的笑容。她被这句寻常夸赞,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知不觉又暴露出被欺负的过往。
小蝙蝠在布满石柱的石灰岩洞中盘旋低飞,给她们在地形复杂的山洞中带路。少女们渐渐从狭窄弯曲的洞道,深入一个宽阔的大洞穴内。
安迦叶挥动菌菇法杖沿途散播出一股稀薄的孢子烟。
顿时斑斑点点的萤火发光蘑菇,在洞穴四壁上冒头簇生,照亮了黑暗阴森的洞窟内景。
粗壮锋利的石灰岩石笋下,躺着一具具衣不蔽体的尸骸,仿佛被强酸融化,粘稠的皮肉脂蜡粘在骨头上,表皮枯萎粘腻的怪蛇,在化为骷髅的尸骸肋骨、眼窝间爬进钻出。
“小安,快看,是恶魔信徒吗?”
安迦叶被艾尔莎忽然拉住,顺着少女指向看去,艾尔莎右眼中的黑白魔方,正锁定了一座蛇尸、白骨堆积成山的锥形石筑祭坛,不少身披漆黑长袍的尸骸,保持着跪拜的姿势,死在雕琢有三座蛇怪石像盘绕的祭坛周边。
“小心接近,保持距离,准备法术试探。”安迦叶见到蛇怪石像的模样,立即心生不安。
如果过去半个月,恶魔信徒都借助雾灾的掩护筹备地狱仪式,那祭坛上恐怕有不得了的东西。
嘉娜轻声吹奏出一段低沉的风笛声,驱散了祭坛周边角落游离的毒蛇。
“全死了?”带着少女们环绕祭坛搜寻了一周,遍地只见被吃剩的残渣,安迦叶终于确定洞穴内空无一人。
情况顺利得出乎少女意料,目前战况的形势是——就算有黑巫师作祟,山脚下的尸潮论组织度和战力,完全被甘比诺的精锐骑兵碾压,现在守护结界的蛇群也被她的小队消灭,“雾灾”如果就这点花样,可别想和她同台竞技。
但少女知道恶魔的可怕,还有那座覆盖河谷关卡的尸伞菌森林,绝不是一般黑巫师能制造的灾难。
“阿德莉,能通过魔素回溯巫术,来了解这里发生的事吗?”安迦叶询问同伴。
“不、不行,这儿的混沌力量太过强大,除非是芙莉莲导师这种高阶女巫才办得到。”被阴森邪异环境威慑的阿德莉,强忍着反胃道。
“快看,这是什么?”
见到嘉娜放出闪光术照亮祭坛后,仍旧毫无动静。邦蒂终于忍不住一路踩碎骨头渣,蹦跳到祭坛顶端。
这位胆大包天的少女,转身就是一脚踢下足有半人高的残缺球体。
“是破碎的蛋壳。”安迦叶用法杖碰了碰滚到她面前,不停摇晃的巨型蛇蛋残壳,终于明白现场发生了什么。
“你们发现恶魔的踪迹了吗?”
小女巫们背后传来高贵的少女腔调和众多混合脚步声。
安迦叶回过头——是凡娜。
金发少女周身闪烁着纯净的星光术,即使身处肮脏污秽的洞穴,也仍显得光彩照人。她背后跟着两个两股战战的恶魔科跟班,以及持剑警戒的冷湖领军队。
“哈哈哈,可惜,马歇尔小姐你来晚了。”邦蒂满脸抢到首功的得意,“敌人老巢已经被我们攻下了。”
凡娜没有理会邦蒂的嘲弄——在恩萧骑士的护卫下,她径直穿越石笋密布的窄道,走进空旷的洞穴内。少女不顾双脚沾染地上种种污秽,径直走向破蛋壳旁边。
“有黑巫师通过仪式转生!”
见到祭坛周边遗留的惨烈场景,凡娜脸色剧变。
少女挥动飞鸟法杖指向残缺的蛋壳底部,随即从蛋壳中浮起一块沾满恶心粘液、满是褶皱的软皮。
在漂浮术作用下,软皮逐渐拉伸撑开,还原出大致的轮廓——那是块拖着水藻般漆黑长发的苍白女性人皮。
眼见阿德莉又要眼珠翻白吐出来,邦蒂赶紧一把捂住她的嘴。
“阿德莉撑住!”邦蒂给同伴打气,“你也不想未来被别人叫呕吐女巫吧。”
于是少女泪汪汪地又被迫吞回去了。
“邦蒂还真喜欢欺负阿德莉呢。”艾尔莎合手微笑道。
“你们没碰到魔人吗?”相比几个没心没肺的怪咖,凡娜却失去了往日从容之色,“它在哪里!”
“还用说吗?”安迦叶用法杖敲敲比尔的菌盖,少女脸色阴沉着招手,示意同伴们向原路返回。
安迦叶终于知道坑洞内聚集如此多毒蛇的原因了。
在神秘学含义中,蛇蜕皮的过程代表着死亡与新生,毒蛇善于潜伏阴影中伤人的形象,又往往与邪恶智慧或恶魔之力挂钩, 其冷血、毒性的特质,更加强了与黑巫术间的联系。
魔人转生,就是这场地狱仪式的真相。
恶魔信徒献上的这点祭品,可远远不足以喂饱刚诞生后,对血肉生魂极度饥渴的魔人。
于是众人急速回头离开蝙蝠洞,原路向山下赶去,从提里奥丘之上远眺,能越过山脚混乱的战场,隐隐望见远处灯火稀疏的城镇。
“它的目标是杜尔镇。”安迦叶紧张地捏着法杖,不成形的菌菇止不住从她指缝冒出来,少女正为错判局势而懊悔。
这是头非常狡猾的怪物——巡礼大军的精锐力量几乎倾巢而出,意识到难以力敌的它,直接使用金蝉脱壳之计。
或许它早就潜伏在山脚,在活尸大军纠缠住甘比诺、施法者们被引诱到山上时,就趁机脱离了战场,向着它眼里真正的猎场杜尔镇赶去。
最糟糕的情况,镇子里早就有恶魔信徒潜伏。
还留在城里的巡礼者们首当其冲,一群初出茅庐的雏鸟,要面对的是一位受赐恶魔之力的强大黑巫师。
更别说女巫们的灵魂,对饥肠辘辘的魔人来说,是难以抗拒的美食精华了。
“希望老何塞他们能顶住吧。”
安迦叶再次给兰斯和比尔注入“狂暴羚牛之腱”,搭配阿德莉给坐骑们施加了“迅捷术”和“身轻如羽”,一行人以比来时快上两倍的神速,穿越尸潮溃败的提里奥丘战场、沿水轮河岸重回夜幕下的南风原野。
笼罩在邪雾中的城镇轮廓不断拉近,众人已能远远望见地平线上建筑群腾起的火烟。
风向变了,正将不祥邪恶的毒气,从城镇向少女们吹来。
PS:首次boss战就要来了,期待安神她们的精彩发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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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猎杀之夜
人类狩猎怪物,怪物狩猎人类。惟有真菌,所有狩猎者都逃不过成为它的囚徒。——《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一双适合握住鲜花和花剪的少女之手,推开摆放着盆栽的华美木制凸窗的窗页。
身穿白纱睡裙的莱蒂丝,披散开热气蒸腾的湿润红发,一手端起烛台,失去了平素开朗的眼神望向窗外。
众多紧凑排列的民居与高大建筑的尖顶,在晦暗夜幕笼罩下,隐去了它们原本的颜色。夜幕下穿过城镇的水轮河,发出哽咽流淌的波涛声,和少女的叹息一样惹人忧愁。
“莱蒂丝,安心歇会吧。能躺在自己家的床上,不该高兴吗?”红发少女身后,是拿着一盘饼干正在津津有味品尝的露可。
“我在担心凡娜。”
少女趴在窗台边缘,时浓时淡的雾气正从街上飘来,嗅着水雾让人感到安宁的气味,莱蒂丝却难以平定内心的焦躁。
微弱烛火仅能照亮她的双眼,而无法穿透雾色朦胧的街道,看清远方提里奥丘上发生的一切。
红发少女又将视线投向守夜人点燃路灯所照耀的街巷。
从她记事起,这些街道安稳的风景就没怎么变过,哪怕进入学宫就读,与家乡阔别多年,可一朝回到熟悉的家,熟悉的房间,熟悉的窗台——少女现在所见的景象,就和记忆中的画面清晰重合起来。
原本该在夜间照亮城镇的万家灯火,却因迫在眉睫的雾灾,而尽数熄灭——黑暗藏匿了人们的不安,令恐惧遮蔽了使人心温暖的夜晚。
“镇上的大家都睡得真早呢,是宵禁的原因吗?”
露可慢慢走过来,也靠在窗台边,瞭望着模糊的夜景。这个微胖的蓝发波波头女孩,啃着饼干含混不清的安慰同伴。
“不用担心,凭凡娜她们的本事,一定能顺利解决的。”
“我应该和她一起去的。”莱蒂丝神情懊悔道,“明明是我家乡的危机,却让她去冒险。”
“我们根本不擅长战斗,去了不是给凡娜她们添麻烦吗?”露可倒很坦然的承认不足道,“能留在家里洗热水澡多好。”
“或许我们太依赖凡娜了。”莱蒂丝摇摇头,脑子忽然有点昏沉,“我现在很不安。”
“你是这两天太担心,精神劳累了,吃饱休息好就没问题了。”
“来,张嘴。”露可将半块饼干塞到她嘴边。
“现在杜尔镇没出事,该放心了吧。以防万一,我们也在周围布下了防御结界,今晚能安心的做个好梦。”
莱蒂丝还是摆脱不了愧疚道。
“可就连安迦叶和露扬都去了,凡娜把我们当做朋友,我们却不能帮她。”
露可耸耸肩道。
“大家都知道,凡娜在和露扬争抢首席,至于那个蘑菇女,虽然许多贵族学徒都瞧不起她,可能在学宫待十二年又怎么会是普通人呢,只有凡娜才意识到安迦叶的可怕。”
蓝发少女最后总结道。
“她们之间的事,不是我们这种小学徒该操心的,能安全完成巡礼就够了。”
露可说完,舔掉指头上沾的饼干碎屑,显得有些开心。
“杜尔镇的果干麦饼还挺好吃,下次我该写信给父亲,建议他试着做一下。”
“镇上还有很多好吃的,只要危机解除,大家都会好好招待我们。”莱蒂丝勉强微笑着,眼皮却止不住打架,少女掩嘴打了个呵欠,回头向屋内走去,“你说得对,或许我是在白担心。感觉有点困了,今晚就先去睡觉,希望明早醒来能听到好消息吧。”
少女还没走到窗边,却听见背后忽然传来响动,回头一看,发现露可手里的饼干盘都掉在地毯上。
“露可?”莱蒂丝疑惑地跑回同伴身边,“怎么了?”
少女却不复之前的镇定,只是战栗着伸出手指,指向窗外。
莱蒂丝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发现街道一盏路灯洒落的光柱下,站立着一个幽魂般遮盖在破烂斗篷中的人影。
“女人?”
那是个娇小而静谧的魅影,让莱蒂丝想起儿时噩梦中偶尔会出现的怨灵。
原本在检查路灯的守夜人,手中的点火杆和斧头却都掉在石板砖上,高瘦僵硬的身体,沉重地倒在人影沾血的裸足下。
幽影抬手揭开了兜帽,漆黑如墨的头发,在黑烟弥漫的夜风中起舞蠕动。
那竟是一条条细小的黑蛇。
少女的瞳孔豁然放大。
原本昏沉的睡意,已被如坠冰窟的惊悚感驱散。
即使相隔甚远,她也看到女人抬起头,对着自己诡异的微笑。
那是张美艳而苍白的脸孔,金色竖瞳凝聚着嗜血残忍的印记——随着女人勾起的猩红嘴角,仿佛有冰冷无形的触手远远扼住她咽喉,冻结了少女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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势大力沉的木槌,锤松了铸成墙体的燧石、土砖——这堵矮墙承平已久,在迷雾时代少有的度过数十年较安稳生活,只有水轮河畔湿润的雾气侵蚀着它年事已高的身躯,以致砖缝中都长出了不知该称为柔弱、还是坚韧的野花和杂草。
墙体上浅浅的龟裂轰然扩大,在巨槌挥砸下迅速垮塌出一个大洞,暴露出墙外两个大蘑菇雄壮的轮廓。
为节省救援时间,安迦叶指挥比尔、兰斯一头淌过枯水期水浅的护城壕沟,一头撞破镇外围的防线,走直线闯入了镇内。
入目之处,祥和夜色已坠兵燹,火光映红了白日安宁弥漫的雾气,刺鼻的火烟焦臭混合着血腥气扑面袭来。
“我们来晚了。”嘉娜怀抱的风笛悲鸣一声,少女停止了吹奏。
她头顶上此刻转悠着大群迷雾蝠,蝠群一路追随着风笛声,被新认的主人驱使到杜尔镇。
此时呈现在少女们面前的是血流成河的惨象,街道上火势渐起,守夜卫队正拔出刀枪,与黑暗中蹦出来的怪物厮杀成一团。
巷道拐角处不停冒出肢体强壮的畸形阴影,张牙舞爪撕裂了脆弱的人体,又转眼被士兵围杀击倒,简直像一场噩梦般的皮影戏演出——血肉肢解声,军队的冲杀声、火枪出膛声、油壶炸裂声,与非人的野兽哀嚎混合在一块。
然而诡异的是,即使这场混战打碎了城镇夜的宁静——大多数民居仍然紧逼房门,看不见屋内有人影活动,与一窗之隔的混乱街道,保持着截然不同的死寂。
“还不晚。”安迦叶抬头望向街道上空狭窄的缝隙,视线远远投向镇中心——那儿有全镇最高大的建筑尖顶,正被多条小行星轨道般幽蓝晃曳的弧形光芒交叉笼罩。
少女们顺着镇子的中央大道疾速前进,由比尔、兰斯开道,敢于挡道怪物全变成了黏在木槌和石板上的肉渣,偶尔从巷弄角落偷袭的狡诈之徒,也都被敏锐的邦蒂和神经质的阿德莉,用法术箭射成刺猬。
当中央大道延伸向横跨水轮河的城镇大桥时,安迦叶看见大帮甘比诺的手下,正在此处组织防线固守,阻挡着一大帮从城镇广场上聚集来的怪物此起彼伏的冲击。
“炮击队,预备!”
安迦叶一眼就锁定了老何塞那身缝着棉布的陈旧铠甲和显眼的重型斧戟。
此时共有三辆坚固的重型密封马车,加上厚重的木盾板车与拒马组成了防线主体,堵住了大桥桥头。
独眼老人指挥的士兵,正围绕在马车前后,在他指挥下布成三道严整的阵列。
第一道佩戴直剑的火枪队,以及其后操纵小型炼金炮的炮兵,正在对准沿主干道冲来的尸群。
血肉模糊的活尸,密密麻麻的挤满了街道,其中还混杂着不少难缠的魔怪。
有身长双翼、在巷弄间跳来跳去的灵活亚人种,有比民房还高、沿路大搞破坏的巨怪,以及类似无毛狼人的强壮四足兽。
然而它们的统一特征,就是脑袋被斑斓的蛇群缠绕,蛇口中喷吐出毒液和诅咒光线——怪物的肌肉膨胀到撕破毛皮,鲜血淋漓的肌腱和利爪上,还覆盖着浑浊的黑色瘴气,明显遭受了雾灾的污染。
然而它们终究是陷入疯狂的血肉之躯,在火枪与炮阵近距离倾泻的火药金属暴雨冲击中,被炸成了一地的碎块烂泥。
如小山大的巨怪,被轰断腿扑地倒下了,堵住了活尸群的去路,凶悍突进的无毛四足兽,也被枪弹撕开了胸膛,暴露出残破四散的内脏和断裂的肋骨群。
清理掉怪物的大部队,手持长枪战戟的战士,立刻跟随老何塞越过退后装弹的火枪队,从车阵缝隙间,向前方发起一轮又一轮凶猛的穿刺,把接近的漏网之鱼全部捅穿击退。
除去这处主战场,在大桥之外的各条街道巷弄也在发生密集的遭遇战,已分不清怪物和人类谁是这场屠杀的主宰者。
附近的街道房屋上,随处可见不少佣兵趴在屋顶上,用弓箭、火枪和炸药壶,居高临下对怪物发起打击,但也不时有敏捷的怪物跃上屋顶,扑向仓促应战的战士们,不时有倒霉鬼惨叫着栽下屋顶,摔破脑袋,筋断骨折,或干脆掉入怪物堆中被凄惨的分食。
然而战场形势整体上被何塞的部队掌控,怪兽群始终冲不过大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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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雾夜的魔影
一切罪业的摇篮,就在人性的烘炉中铸造。堕者为魔,人即恶兆。——《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何塞大叔!”安迦叶走上大桥,使用了扩音术后,她的小嗓子才从猛烈的炮火声中把老人惊动。
“甘比诺他们呢?”老何塞回过头,络腮胡脸上糊满鲜血和烟熏的痕迹。
“还在清理战场,我们发现有魔人的踪迹。”安迦叶简单概括了下情况。
“我就说怎么有这么多‘热情好客’的镇民。”老何塞冲地上吐了口唾沫,“原来都是恶魔崽子在造孽。”
老人独眼中淤积的浑浊之色,似乎已被激烈的战火和鲜血所洗清,显得精光四射,他用长戟指向大道尽头——那座有诸多造型高雅的尖顶凸出的建筑物,此时笼罩建筑的蔚蓝光圈已黯淡不少。
“如果你说是魔人,快去镇中心的政务厅吧,那群丫头张开了结界抵御黑巫术,可撑不了多久。”
“光凭我们不够。”安迦叶指向西侧的居民区,“西边旅馆也有我们的队伍,她们应该也遭受了攻击。何塞大叔,你能凑齐一支军队,去支援她们吗?”
老人手握战戟,另一手把住沾血的大胡子,显然在权衡战局。
“我叫人先帮你们看看情况吧。”
“何塞头儿!”这时忽然有部下匆忙跑来向老头报告,“乔他们被干掉了!”
“你说什么!”何塞顿时勃然变色,他揪住部下质问,独眼中迸射出恼怒之气,“就算他们只是二十多个莽夫,也该给我把西街守住。”
“是冷湖领的那帮屠夫发疯了!”士兵语速急促红着脸吼道,“学宫带头的女巫也在!”
“我知道了。”何塞脸色铁青地松开部下衣领,向安迦叶喊道,“跟我走一趟。”
老何塞掉头向桥另一侧跑去,眼见安迦叶她们没跟上,老人急忙回头怒吼,“就在旁边,解决了这个麻烦,我就派人帮你!”
安迦叶向同伴们点了下头,小女巫们立即跟上正狂奔向大道西侧的老何塞。
她们穿过阴暗、堆满垃圾和尸体的小巷,来到另一条贯穿居民区的主要支路,遭遇了老何塞要找的目标。
原来是凡娜她们赶到了。
落后安迦叶一行速度的冷湖领队伍,应该是从另一侧的捷径赶入镇内。
“马歇尔小姐!”老何塞刚碰面就发出怒气冲冲的指责,“看看你的部下都做了什么好事!”
他的战戟所指的——正是在街道中心深积的血泊中,巍然独立的恩萧骑士。
这位骑士锋利的脚铠下,正踩扁了一个肥胖巨汉的头颅,巨汉庞大的无头尸首正背对他倒在大街中央——鲜血飞溅到恩萧骑士苍白的脸和浓密金发上,一双碧绿刚毅的眼睛,却充斥着暴戾和厌世的杀气。
骑士周遭还躺满了众多四分五裂的尸体,残破的武器撒落一地,不少死尸被难以想象的蛮力,击飞陷入两旁石制建筑的墙体和门窗上,街道犹如杀戮的台风过境一般惨烈。
安迦叶低头扫视,石板上到处滚动着血淋淋的人头,无一例外都是被一剑枭首,粘稠浓烈的鲜血,从死不瞑目的人头、从尸体创口中慢慢淌出,汇入石板夹缝中,宛如不知轻重的恶童在大街上画满的猩红涂鸦。
“你杀了这些人?”老何塞脚步沉稳的越过一具具无头尸首,与恩萧骑士当面对峙,“为什么?”
“不过是一群趁乱袭扰镇民的渣滓。”恩萧割下一具尸体的衣角,满脸厌恶地用来擦拭染血的剑柄,“还是说,你也想成为他们的一部分。”
独眼何塞怒目圆睁地死瞪着恩萧,这位披甲执戟的老将,气魄还没虚弱到会被一个年轻人吓退的地步。
“够了,别在姑娘们面前卖弄你残忍的手段。”
“恩萧!”凡娜阻止了守护骑士的节外生枝,“现在是去阻止那个怪物的时候。”
“小姐,战场上得小心背后。”骑士眸中刺出的冷光,比他滴血的剑刃还要让人毛骨悚然,“你真以为那头豺狼,会想不到城镇遭受袭击的可能吗?”
安迦叶暗地叹息一声,恩萧激烈的反应在她预料中。
巡礼队伍的组成还是过于复杂,猜忌链早已经生成了。
更何况甘比诺,偏偏还是个不顾他人感受,独断专行的暴君。
“够了。”黑眸少女只得挺身而出,她跛着脚走上前,横举起菌菇法杖,环视众人以示决心。
“我们的同窗还等待着救援,时间紧迫,各位。”
眼见所有人都沉默望向自己,安迦叶知道她必须管住这群站在快爆炸的火药桶边缘的家伙。
“马歇尔小姐,你安排的两个落脚点,各住着多少学徒?”
凡娜蹙眉陈述道。
“镇西居民区的旅馆住了二十人,剩下同伴都住在莱蒂丝她家。”
“那就对了。镇长家就在政务厅旁边,那儿的群体星石结界,应该是莱蒂丝和露可她们撑开的。”
“没时间犹豫了。” 凡娜摇着头,不自觉抬起握紧飞鸟法杖的手臂挡在胸前,安迦叶猜这或许是她缺乏安全感的表现。“光凭镇上囤积的星石能量,不足以防守魔人的攻击,莱蒂丝她们很危险。”
“你是巡礼者的领队,必须去救旅馆的同伴们。”安迦叶语气强硬地提出建议,“至于政务厅,就交给我吧。”
少女看见凡娜凝视她和艾尔莎的眼神中,瞬间掠过复杂羞愧的神采。
在短暂的深呼吸后,凡娜平静道:“拜托了。”
众人皆默认了安迦叶的提议。
巡礼者再次兵分两路,如一双交叉箭头沿黑色雾灾淹没的道路同时进发,以应对这场初次遭遇就已陷入你死我活的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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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比尔、兰斯和安迦叶组合的铁三角,一路在街道地面种蘑菇,势不可挡地推进。弄得这座以古安东尼式特色建筑出名的城镇,从夜间惊悚恐怖的猎魔战场,忽然像是变成斑斓多姿的黑暗童话。
众多怪物失去了沉溺杀戮的活力,被打倒后沦为可爱蘑菇们寄生的大型盆栽,装点着到处破碎喋血的街道。
而更高处的建筑平台,则有邦蒂和阿德莉在屋顶房檐间穿梭飞跃,时不时寻找视野良好的位置,射出一发附带爆头特效的元素箭,对拦路的顽敌进行定点清除——对于这种安迦叶传授的“游击”战法,邦蒂显然从中发掘出不小的快乐。
即使踩在让人恐高的屋顶边缘间、还时不时要跟长相丑恶的怪物玩追逐战——这行为对书呆子阿德莉来说太过刺激,但凭借“身轻如羽”和“迅捷术”的加持,她总算能在邦蒂的带飞下,有惊无险地完成女巫式跑酷。
少女们凭借配合默契的立体攻势,一路突破中央大道,扫清了镇广场上残余的怪物,在形如巨兽高涌的黑雾,完全吞噬星石结界的辉光前,抵达了城镇中心。
高大壮观的钟楼与古代教堂分列广场两侧,一盏盏路灯黯淡的光线投射下,雾气中仿佛徘徊着心理挥之不去的噩梦实体。
作为杜尔镇地标集合的中心广场,已不复往日的气派整洁,而化为尸骸堆积的垃圾场。
森寒刺骨的邪雾弥漫下,长椅、花坛、星石雕塑、喷泉中全匍匐着血肉萎缩的尸骸。
而跟随嘉娜一路飞行、在广场上空穿行的蝙蝠乌云,更加剧了现场诡谲妖异的氛围。
安迦叶强行克制住撕扯法杖上菌菇的冲动。
少女提醒自己一定要冷静,敌人正在暗中窥伺着她们的破绽。
广场前方黑雾最浓厚处,宛如一道混沌虚无的高墙,围住了造型古典壮观的政务大厅。
在伸出无数诡异黑色触须的雾潮冲击下,最后一层星石结界,犹如脆弱的幽蓝玻璃灯罩摇摇欲坠。
安迦叶伸出笼罩着“无秽之星”光芒的胳膊,探手触碰黑雾之墙,恍如拨开一扇虚幻的大门,露出向内凹陷的空隙——雾墙就像在主动邀请猎物进入死斗的牢笼中。
安迦叶转头向高处的钟塔挥动几下冒出闪光火花的法杖后,就和艾尔莎、嘉娜一起从菌伞盖上下来,一头闯入雾门后的陷阱。
少女们终于踏足了强敌的领域。
在短暂的视野扭曲后,安迦叶发现雾墙内反而只缭绕着稀薄的黑烟。
在星石结界封闭的政务厅大门前,一个身披黑袍的茕茕幽影,背对着她们跪倒在地。
幽影躬身低伏在一具横卧的尸首前,宛如哭泣、又近乎欢欣的呜咽声,从她口中发出。
听到安迦叶等人接近的脚步,她抬头扭动着脖子、颈骨僵硬地回首。
呈现在安迦叶眼前的是一张妖异惑人的容颜,苍白细腻的肤色,红中透黑的眼瞳,茂密长发紧贴着黑雾缭绕的脸颊蠕动,尽显颓丧和美艳——这是一位恍如梦魇中才会出现的蛇发美人,片片似黑玉晶莹透亮的蛇鳞,点缀在修长柔美的脖颈曲线上。
她脚边倒下的干瘪尸体中,从空洞的眼窝里爬出一条沾满脑髓血脂的小蛇,一路留下蛇形的血迹,缠绕上女人纤秾合度的赤裸脚踝。
女人嘴里忽地吐出半根粘附血丝的骨头,将手指甲滑过涂抹着鲜红唇脂的血唇。
“还差一点,我就把星石能量都抽完了。”
她缓缓站起身,完全转过来正视着安迦叶一行。
“让我瞧瞧,究竟是哪些老鼠,打扰我进餐。”
安迦叶的脸色难以抑制地阴沉下来。
小女巫们都看到了地面一片狼藉的尸骨中,有一具被吸干血液的干尸上,裹覆着破碎的学宫长袍。
掉落的女巫帽遮住了逝者的面孔,似乎命运之神也不忍见到这朵年轻的生命之花凋零的遗容。
PS:托各位读者大大和编辑美少女的福,二次推荐位到手了,好期待是哪里的推荐位啊。话说明天就开始打boss,周末准备迎接刺激的剧情吧。打完就发糖哦ヾ(≧O≦)〃。在上架前《魔女森友会》这本幼苗能不能崛起,就靠读者菌的精心浇灌施肥啦。冲啊,安迦叶小队!
第二十八章 食骨之蛇
狭路相逢,我会让路长满蘑菇。——《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有巡礼者遇难了。
安迦叶即使早意识到会这有天,但当惨状真挟带着压倒性的冲击力,摆在她面前——物伤其类的悲愤,仍免不住淹没少女悸动的心弦。
可她也知道,若不闯过眼前这关,她连默哀的资格也没有。
“你们,看上去很美味。”蛇发魔女像是发出见猎心喜的叹息。
“就是你,杀了关卡的所有人,把农场变成尸伞菌森林吗?”
安迦叶竭力保持神态冷静,她在女人双眼中能看到一种浓烈的毒,一种腐蚀心灵、无药可治的毒,稍一放松,就会被趁虚而入。
少女实在没想到在巡礼的前半段,就会遭遇如此恐怖的怪物。
“我认得她。”嘉娜竭力压住嗓子的颤抖,“沉睡魔女罗塞拉的弟子。她在五十多年前,就背叛了罗赛拉大人,在半岛上销声匿迹。”
嘉娜往日与世无争的脸庞上,混杂着极度的恐慌与厌恶。
“臭名昭著的‘食骨魔女’——卡戴珊·尤哈娜。”
她手臂战栗着指向女魔人。
“难怪城镇的居民,大多没动静了,这就是传说中的沉睡魔咒吧,他们很多人是在梦里死的。”
“很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女人歪住头,撩动脖颈边蠕行的蛇发,神色间恍如流淌着迷惑的回忆。
“让我想起还跟随在老师身边的岁月呢。不过我的沉睡咒用得并不好,他们走得也许不太安祥。”
“被罗赛拉大人的门徒和巡回女巫联手追杀这么多年,你竟然还没死。”嘉娜的恐惧逐渐转化为义愤填膺,“背弃了流浪女巫高洁的生存之道,你还要玷污起源卢恩的恩赐,让罗赛拉大人蒙上更多的耻辱吗?”
“我还没活够呢。”这位堕落魔女却陶醉于只有她才能看见的虚妄欲念中,“小姑娘,至少把老师从她的巢穴拖出来活活钉死前,我还有大把事要做。”
她向着女孩们妩媚勾起的唇角,豁然撕裂到耳根,拉开一张尖牙密布的血盆大口,猩红细长的蛇信,正从那张裂口中窸窣蠕动,卖弄着她引以为傲的毒咒。
让人身心俱疲的睡意,从安迦叶脑子深处如麻痹神经的触须滋生,企图把她拖入沉眠的深渊,却随即被“无秽之星”环绕少女灵魂的粲然光辉给驱散。
“诶呀,不管用呢。”黑魔女神情有点意外。
“堕落的女巫可是会被大源排斥。”嘉娜咬牙道,“沉睡魔咒在背离你而去。”
“是吗?”魔人藏在斗篷中的右手抬起,抛弃了一根生有荆棘之藤的朽木法杖,微笑中暴露出眼神深处的疯狂,“不过无所谓了,我的力量已经强到足以和老师的传承割裂。”
“你至少是满月级的高阶女巫了吧?为什么要转生成魔人?”安迦叶明知故问。恶魔信徒一般都脑子有病,就算这个黑魔女狡猾如蛇,或许能从她嘴里掏出点有用的情报。
“沦为恶魔的奴隶,通往起源的大门也会向你关闭,这样做值得吗?”
“支配恶魔,或者被恶魔奴役,对我都无所谓。”卡戴珊笑容中蕴藏的邪念,已超脱人类寻常的善恶观。
她伸手抚摸着自己光洁美丽的脸孔,手指顺着生有黑鳞的脖颈,滑到丰润高耸的胸膛,魔女发出仿佛填满灵魂空洞的呻yin吟。
“只要这力量是真的——看看这份青春和美貌,你们又怎能苛责一个可悲的女人,在乞求命运的哀怜无果后,转而投入恶魔的怀抱?”
“就为了这丑陋的欲望?”嘉娜一反常态地发出尖锐质问,“卡戴珊,看看你做了什么!”
“杜尔镇就是你的目标吗?” 安迦叶怕嘉娜过度刺激到魔人,拄着法杖上前几步,挡在嘉娜前方,话锋一转道。“还是说,你要针对的是我们巡礼者?”
少女现在既想拖延更多时间等援兵赶来,也是在试探魔人的真正目的。
即使踏上巡礼不足一月,她已能嗅到半岛局势波谲云诡的味道,雾灾和魔人同时出现在巡礼的必经之路上,她不相信会这么巧合。
至于与卡戴珊签订契约的恶魔是谁?视其真名而定——可能关系到蜃气半岛的存亡。
“我不擅长回答别人的问题呢。”魔人从容举起自己的右臂,在血肉急剧的扭曲膨胀中,手臂失去了原本的形态,变形为一条面貌凶狞扭曲的大蛇。
“你看上去很聪明,要成为我的一部分吗?这样就能知道所有答案了哦。”
话音未落,硕大的蛇躯从魔人肩部飞速延展,裹挟着腥臭恶风飞窜过地面,因速度过快而难以看清它的残影——手之蛇怪轰然贯穿广场喷泉,扑到安迦叶立足之处。
“小安!”艾尔莎发出担忧的呼唤。
烟尘四散——巨大蛇头声势骇人地撞击在石板地上,留下一个蛛网状碎裂的大凹坑。
然而它对猎物志在必得的一击却最终落空了,以致蛇怪狂性大发地扭动躯体,向着旁边遁走的黑发少女,张嘴发出撼动空气的咆哮。
“我没事。”
早有防备的安迦叶,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了魔人的偷袭。
肢体迟钝的她,之所以能逃脱蛇吻的秘密,正在少女身上展现。
在十多条强壮菌索的托举下,安迦叶双足脱离了地面,自由悬浮于空。
那是由众多外形大小不一的菌菇,所聚合形成的怪异附肢——在坚韧的菌索连结下,无数弹性十足、发育良好的菌菇,缠绕在少女腰背上——菌菇附肢接触到地面的根部,集合成各种形似袋鼠足和章鱼触腕的强壮拟态。
这些菌菇附肢兼具快速移动的机动性和灵敏的弹跳力,是少女为了弥补跛足的缺陷,而特地开发的组合菌菇巫术,储藏在心芽之杖中随时可以触发逃命。
“哦?小姑娘,你很会用蘑菇嘛。”
魔人盯着安迦叶身上帮助她离地爬行的附肢,故作惊诧道。
“是蘑菇组成的义肢啊,代替你那不方便的腿倒很管用。”
安迦叶深呼吸一口,虽然逃脱了嗜血的蛇吻,但这种与死神跳贴面舞的的感觉,还是让少女心脏紧张得“怦怦”跳动。
当魔人继续踏出一步,挥动长鞭般向安迦叶挥动手之大蛇追击——凶猛扑食的蛇头,却在窜到安迦叶前方时,猛然半路被一记绚烂耀眼的银蓝光爆弹开。
是艾尔莎出手了——她飞跃挡在好友身前,双手紧握铁棒般的法杖向下砸落,法杖头部汇聚起一块块炽白的星光力场盾,从侧面重重击打在蛇头上,幽蓝的火花从翻卷掉落的蛇鳞上四处溅射。
少女又旋身抡圆长棍,又是一记行云流水的大横扫,再度推动力场盾,把陷入僵直的蛇头轰然击退。
难以想象艾尔莎那双纤细如白蔷薇花枝的胳膊,竟然单凭借蛮力就把蕴含魔人力量的蛇怪给推开!
卡戴珊猩红的眼眸中,陡然汇聚起无形之咒力散布于雾中。遍地瘫痪的死尸骨骸,陡然在躁动摇晃中拆解,化作无数破碎骨片、骨矛浮在雾瘴中,向着艾尔莎暴雨般射落。
然而白骨溅射的破片暴雨,却在艾尔莎的棍风前不得寸进——少女旋转长棍,固化在棍身各处显形的防御魔素场,一把不漏地把骨镖、投矛给偏斜弹开。
“别惹小安。”艾尔莎手中飞旋的长棍幻影,化作一堵无法逾越的魔法壁垒,挡在好友面前。
少女身披的黑色斗篷已豁然散开,露出一席北国式样的紧身鹿皮猎装。
雪白柔丽的长发,飘散在魔素卷起的风烟中,艾尔莎周身散溢着的霜冻魔素光晕,如无瑕之初雪中绽放的冰之花,散布着封冻万物生机的杀意。
“本小姐来和你玩。”
在前方被击退的手之蛇怪再次翻身爬起时,艾尔莎砸落石地板上的长棍,就已在地面上勾画出虚幻的符文法阵,法阵中心喷薄的霜蓝魔素吐息,掀起大片混杂着地面黑血的冰晶树丛,呈扇形大范围蔓延,急冻覆盖住了大蛇的体表。
咒言巫术·霜冻妖精的冬季花园。
“观星学宫的女巫就这点本事吗?”然而卡戴珊却面露不屑,手之大蛇鳞片中渗出粘稠的脓液,并猛然烧起幽绿色的毒火——从寒冰中解冻的大蛇,身缠熊熊毒火向艾尔莎加速去。
黑魔女抬头狂笑:“我还是学徒时,可是猎杀了提利尔的蝎尾狮!”
艾尔莎先是在风之羽翼的托动下飞身跃起,躲开蛇口的吞噬,继而踩踏虚空中不断生成的发光星相法阵,瞬间升腾向凌驾广场的高空。
越来越多的符文法阵,犹如众星捧月簇拥着少女闪烁,如四面完全展开的巨大蝴蝶光翼,环绕艾尔莎周遭的空间生成——贯穿迷雾连接着文兰大地的星之意志,从这面魔素合流形成的星图中,降下星光收束的炮击!
千百道爆裂星光,刹那穿透了笼罩广场的迷雾高墙,犹如炮弹洗礼,把如泥水沉积的迷雾最终轰散,重新暴露出广场周遭的视野。
星象仪祭·毁灭蝶茜拉的鳞光之雨!
手之大蛇和黑魔女纷纷被星之蝶降下的光炮覆盖——巨蛇在星光洗礼中哀嚎翻滚,坚韧的蛇皮上被炸出一个个血花喷溅的孔洞——然而艾尔莎的攻势还没完,辉煌清澈的光流,聚集在她向天空高举的法杖杖头上。
少女白发化作一双披散的羽翼,反射着漫天纯澈的星辉,让艾尔莎如宣告奇迹的天使一般圣洁。
“起源巫术·巴格恩的星曜剑。”
法杖指向天穹,喷发出一线星星点点的光斑,那是压缩到几乎实质化的星象之力。
响应着战车座之主——铸星众神中的“永续征战者”巴格恩的伟力,壮丽的魔素流在不同星曜光点间连线。
一道折射出辉煌气魄的星光,顺着铁棍尖延展放大,最终形成直贯苍穹的星之巨刃,却无分毫受重力迟滞感,随着少女纤细手臂的挥舞,而灵活地挥砍下劈!(伟哉·卡利亚!)
一套远近衔接天衣无缝的法术连击,向着地面狂风般扫落,艾尔莎始终保持着与魔人的距离,却将她压制得节节后退。
剑光闪烁如千百朵雪树银花绽放,魔人手臂异化的粗壮巨蛇体表,瞬间暴起无数血痕。
从天劈砍的星光巨剑,最终硬生生斩断蛇颈,在如泉涌似的大出血中,断裂的蛇头重重坠落在地!
残余的蛇躯立刻被魔人收回复原为胳膊——卡戴珊看向自己失去小臂的右手,从断口处蠕动簇生的血管、肉芽急剧增长聚合,很快新生成一只肤色苍白的完美小臂。
“天文、冰雪、神速、力场,你刚才在一瞬间使用了四种复合巫术。”
魔人仍然保持着从容,从侧面向艾尔莎优雅迈步——随着魔女行走的姿势变换,从新生的雪白右臂至胸口,袒露出妖娆诱人的曲线,她神情魅惑地勾动蛇信,舔过指尖残余的血液。
“这才有点意思嘛。”
就在卡戴珊与艾尔莎对峙时,被艾尔莎光剑砍掉的硕大蛇头,竟猛然从瘫痪状态中复苏。蛇眼中再度冒着凶狞贪婪的邪光,从地面蹦跶起来,向着视为口中之食的安迦叶扑咬去。
这狡诈的怪物!
少女忍住没骂脏话,果断抬起菌菇法杖,发动了“心芽”之杖储存的巫术菇。
一朵肥厚结实的真菌子实体,从法杖上急骤倍化生长,凸镜形的金色粘滑菌盖,从被撑破的菌幕中凸出放大,犹如一枚金黄色的坚固大圆拱盾,挡住了蛇头锋利獠牙的撕咬。
离开了魔人的本体控制,断裂蛇头的咬合力大为减弱。施加了“坚固术”的金色蜡盾菇,完全防下了这出突然袭击。菌盖在蛇口中持续膨胀,眨眼间完全撑开堵住了怪物的喉咙,暂时阻断了手之大蛇的进攻手段。
“就现在!”安迦叶大声提醒同伴。
刚爬上附近钟楼顶部的邦蒂,在收到安迦叶的命令后,立即向被蘑菇塞住喉咙的大蛇,射出了连发的雷、火元素箭。
连阿德莉也拿出一本朴实厚重的魔导书,她平时用鹅毛笔法杖在空白页面上书写储存了众多咒语——少女翻开书面对准塔下的怪物,书页上记录的层层巫咒,顿时脱离书本,化作缤纷多彩的魔弹雨对准大蛇飞去。
魔射手组合同时倾泻的魔素轰炸,终于把残破的蛇头给炸成烂肉。
在艾尔莎又向着魔人卡戴珊发起正面冲锋时。
“太嫩了。”卡戴珊从容不迫用长袖掩面,上半张脸的表情,瞬间因撕裂到耳根的嘴角,而变得狰狞可怖。
她随即又放下手臂,在撑大到极限的血盆大口中,一点微小的漆黑巫术法球在魔人的蛇信上凝聚,随后猛然暴涨喷射出粗实的黑光——携带着毁灭灵压的黑色光柱,从正面把顶起法术盾的艾尔莎远远击飞,撞到墙塌楼倾的建筑内部,又转头扫向魔射手藏身的钟塔。
“不好!”邦蒂急忙把阿德莉横向夹在腋下,从塔顶纵身跃向旁边的屋顶,一路在不同屋顶间弹跳,滑过屋脊掀起大片的瓦片逃命,不愧其长腿山猫之名。
原本巍峨耸立的钟塔,被黑光笔直击中轰然爆裂。
巨钟发出悲鸣的震响,随同塔顶一起断裂摔落,砸在地面上钟体“轰然”崩裂。
伴随卡戴珊猛一低头,黑色邪光继续转向追逐猎物,朝地面唯一还站着的安迦叶扫射过来。
广场上瞬间掀起切割地面的剧烈爆炸,黑光触及的一切事物形体,都在震爆烟尘中变得四分五裂。
嘉娜和比尔一起躲在兰斯用大力神法杖张开的魔素结界后,幸运地撑过了爆炸的余波冲击。
而被黑光追逐的安迦叶,则催动附肢飞速绕行躲闪,同时召唤出大批蘑菇墙作为盾牌,延缓黑色光柱的追击。
直到连续贯穿烧化了五六重坚固的蘑菇盾牌,卡戴珊口中喷发的黑色光柱,才终于消停散去。
然而黑魔女的攻击手段没有停止——少女悚然发现蘑菇附肢踩到了一具腐败的尸体,自己附近躺满同样死状惨烈的守夜士兵!
卡戴珊不知何时向少女踩中的那具尸骸翘起一根食指,再度露出诡异的微笑,从尸骨上瞬间生长出一朵朵鲜红簇生的球形菌。
“血爆菇!”安迦叶脸色立即变得惨白。
这不是她的蘑菇!
急速分泌的肾上腺素,刺激着少女本能挥动法杖——关键时刻,让菌菇附肢表面的菌盖盾形扩张,挡住了蘑菇炸裂尸骨而喷溅的血柱,否则她就要亲身体会到被鲜血糊一身,遭受蘑菇寄生后脏腑爆裂的感觉了。
大意了,毕竟是魔人,会肆无忌惮亵渎死者的遗体。
“反应很快啊。”魔人卡戴珊仰头发出傲慢的轻笑,“我很欣赏你,小丫头,要当我的伙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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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艾尔莎的哀火之舞
艾尔莎,艾尔莎,我渴望你的起舞,却又担心你放纵的舞步,可会踩伤我脚边的蘑菇?——《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成为魔人的同伴?
在食骨魔女向安迦叶发出邀请的同时,她新生的手臂却陡然分化出众多密集的蛇怪群,颇有余裕地与艾尔莎缠斗,把想和安迦叶汇合的少女隔绝开。
一心二用的她,不愧是恶名传播半岛的黑魔女。
安迦叶算是知道那些怪物身上寄生的蛇怪是怎么来的了。(忍奥义,潜影蛇手!)
“你也很会用蘑菇法术吧。”安迦叶没马上拒绝,她想借机会让魔人分心,“为什么要乞求恶魔的力量?”
“蘑菇很好用,只是我受够了。”卡戴珊叹息着摇头,随着她向安迦叶迈步接近,从魔女斗篷下方,不断掉落下妖异斑斓的蛇怪,蠕动着恶心的粘滑蛇身,向少女游走爬来。
“明明都是植物,鲜花和橡木能坦然接受世人的赞美和浇灌,可蘑菇却只能生长在阴潮的烂泥里,与腐尸墓土作伴。”卡戴珊高扬起双手,满头蛇发也感应到主人的狂傲而躁动,“我不想再与这样卑微的植物为伍。”
“我告诉你吧,蘑菇不是植物。”
自身选定的道路被当面否定,安迦叶只是一脸平静地阐述着某个只有她明白的答案。
少女抬起菌菇法杖,直指向卡戴珊的脸,根本没在意自己挑衅的,是足以把她生吞活剥的怪物:“就让你见识下,什么是真正的菌魔法。”
一朵朵饱满艳丽的菌菇,自少女脚下的地面砖缝中冒出,它们吸食着手之大蛇尸骸留下的血液碎肉而茁壮簇生,很快占据了小半座广场。卡戴珊放出的毒蛇群纷纷被更毒的蘑菇丛黏住,在真菌过于凶暴的寄生腐解下,快速消融为一堆堆单薄的蛇骨。
比尔、兰斯这时也赶到安迦叶面前,眼见主人遭受袭击,它们脸部的颜文字更加怒气爆炸,圆溜溜的小眼珠都气得要掉出来了——比尔抬起“孢子掷弹筒”对准胆敢伤害主人的魔人,发射出了一枚弹药包,而兰斯则挥动“大力神”法槌,准备对弹药包散布的孢子进行催生。
“不是植物?学宫的女巫,难道研究出了什么新的花样?”卡戴珊望着在空中爆裂的弹药包,散布出浓密的浅黄色孢子粉,露出恶劣狂笑,“可蘑菇,烧起来还是和植物一样嘛!”
魔女扬手召出一股猛烈的邪风,将孢子粉反向吹散,又随即再次挥手,一道由猩红之血燃起的焰墙,直接如蛇形蔓延,烧穿了少女召唤出的蘑菇阵地,向着赶到安迦叶前方的两只大蘑菇精扑去。
“比尔、兰斯躲开!”安迦叶及时对护卫发出警告。
两只大蘑菇人虽然身体笨重,但好歹在应对危险时反应够快。
魔人使用的火焰咒术威力,明显超过了两只大蘑菇的火抗,要是被毒火沾上,肯定会被烧干脱水,可即使它们往地面扑倒,闪避了焰墙的正面冲击——白白胖胖的菌柄上,仍然被火焰余波给灼出了水泡。
原本的作战意志,在火焰威胁下瞬间蒸发——两只大蘑菇跟受了委屈的巨婴般,迅速躲回了安迦叶的身后,泪汪汪地等着主人安慰。
“你们撤出战场,带上嘉娜,绕到政务厅后面的河岸大街,找机会用大喷菇支援。”安迦叶只好给出后撤指令。
比尔、兰斯慌忙点着伞盖头,连忙迈起小粗腿把嘉娜扛上就逃跑了。
现在场上能正面对付魔人的战力,只剩安迦叶和艾尔莎两个人。
此时艾尔莎陷入蛇群附骨之疽般的追杀中——这群被魔人毒火强化的蛇怪,拥有坚韧如铁的鳞片强度和不可触碰的毒性,它们狂暴且快速的攻势,常人根本难不及反应,就会被淹没在密密麻麻的蛇吻中。
艾尔莎不但要在蛇潮包围中杀出一条血路,还要随时保持力场盾,抵御蛇怪喷吐的诅咒射线,就像一位高明的舞者,面对四处着火的舞台,可以转圜的空间被不断压缩。
意识到艾尔莎需要自己争取时间来释放强大的巫术逆转局势。
安迦叶立刻开始思考对策,她刚刚注意到比尔发射的弹药包上铭刻着E字母。
魔人终究保持着谨慎,没能让孢子近身,可如果是E弹药包,或许能这样做。
少女敏锐的头脑,在思如电转间,将观察到的一切要素统合好,干净利落地拟定出战术。
她随之举起心芽之杖,借助菌菇附肢的弹跳力,迅速穿越毒火蔓延的蘑菇丛。十多条灵活跃动的附肢,承载着少女沿广场旁边的建筑墙体,迅速攀爬到古老教堂地势复杂的层叠屋顶上。
菌菇附肢运作抽取的是少女本身储存的魔素——感应到在体内循环的魔素流几乎松散半空,少女皱眉喝光一瓶“饮光小黑瓶”内口感欠佳的魔药精华。
她面朝沦为蛇穴的广场,手腕勾转牵引“心芽之杖”头部呈圆形旋转——释放出一记唤风咒,广场上空的大气顿时汇聚起几个壮丽的风涡,将被魔女邪风吹散的残余孢子群再次汇聚于雾海上。
在“心芽之杖”的快速催生下,一堆堆轻薄透亮的金黄色蘑菇在风涡中诞生了——然而这些轻飘飘的小蘑菇并没有坠落,它们在风流的托举下,仿佛一朵朵透明水母漂浮在迷雾之海中,菌盖和触须似的菌丝随风摩擦间,不时迸裂出激烈的电火花,照亮了混沌瘴气主宰的夜幕。
蓄电菇。
这是少女在独家的蘑菇培育笔记上,给它取的名字。
蓄电菇是一种会在风暴之夜,借助冲霄而起的风势漂浮在天空游荡的菌菇。它体内储存的养料,能转化为海量的负高压电荷,以此在雷暴高发地带,吸引空中闪电的能量催化子实体成熟后,随风散布出孢子,完成真菌群落的发育增殖。
安迦叶大声呼喊道。
“邦蒂,给箭附上钢化术,向敌人射雷电箭,射多少都行!”
她相信这个爱凑热闹的战斗狂队友就躲在附近。
果然,下一刻手挽长弓的邦蒂,就从教堂圆顶右侧的屋脊上冒出头来,挥手向她打招呼。
“阿德莉,把所有增益法术,都给艾尔莎!”安迦叶又通知同样露出个脑袋的三股辫少女。
即使被恐怖的食人黑魔女吓得战战兢兢,但阿德莉毕竟不负咒言科的传承,她双手平举起魔导书,开始不停歇地颂唱咒语。随后一道道流光溢彩的祝福咒,就从冒出彩色魔素气泡的书本上涌出,飞向了蛇群围攻中的艾尔莎。
魔精面纱、熊之巨力、毒性中和、身轻如羽、迅捷术的重重加护,顿时让艾尔莎绞杀蛇群的效率提高一大截。
于此同时,邦蒂也完成了对元素箭的附魔。
比起阿德莉,她的附魔方式要更加效率粗暴,大量高度压缩的电能魔素块,几乎是被强行灌注入几根箭杆内。
伴随长弓拉作满月,少女松动弓弦,箭身接连破空而出,箭簇发射引起了逆向的疾风,以至于少女的金色麻花辫也飒然飘扬。
黑魔女掉头察觉到了连珠雷箭的偷袭。
被她双眼盯住的木箭,在空中节节碎裂,然而最后一支却后发先至,作为邦蒂暗藏的杀手锏,施加了钢化术和加速术的铁箭,在空中留下一线细碎的电芒!
原本被黑魔女念力短暂停滞于空的铁箭,竟陡然从附近飘来的蓄电菇群中,牵引来蜿蜒蛇行的电芒——铁箭成了一枚引雷针,正负电荷连结,霎时在大地上窜起一道石破天惊的雷霆。
劈裂黑雾的巨大雷闪,贯通了黑魔女的身体。
被闪电骤然命中的魔女,身体顿时陷入致命的僵直中。
艾尔莎把握住了队友们为她创造的这个机会。
她挥动铁棒扫开附近的蛇群,背后的影子仆从倏然浮现,化作一股股流淌的暗影之火,在法杖杖头压缩凝聚,最终延展出一把半人长、如弦月细长锋利的弯刃——
铁棍化作了一把熊熊燃烧的暗影巨镰!
“起源巫术·艾尔莎的哀火之舞。”
少女持握以她名字命名的巨镰,镰身后负于背——随后转身借强大的离心力,甩动化为镰柄的法杖,在大朵漆黑烈焰之花的华美绽放中,跳起绚丽华尔兹般的舞步踏空升腾。
漆黑的影,燃烧的暗,比凝聚浑浊之恶的迷雾,更纯粹圣洁,因此格格不入于雾夜中。
镰刃飞振卷涌的火流,在空中扩散为数十条华丽旋舞的火焰飘带,每一朵纷飞的暗影火花,都爆燃出把附近蛇群烧成焦骨的杀伤力。
火焰随风流动之声,仿佛空中响彻起一曲送葬的悲歌。
天象的仪轨与大源的魔力在少女身上交汇——影之化身所凝聚的巨镰锋刃上,不止有暗影之力,还拥抱着遥远星空彼端的冰冷死光,而成就这把斩断存在之镰。
少女在空中仿佛一只燃烧黑炎的蝴蝶,翻飞曼舞,最终升到离地百米、俯瞰城镇的高空后,汹涌的魔素流化作蝶翼尾端的丝带,推动着她纤盈的娇躯加速下坠。
卡戴珊向空中朝她飞来的星火之蝶抬起右臂,千百条不断延长的凶恶蛇头从她右臂中分化涌出,向半空中俯冲的艾尔莎发起了拦截——蛇潮与火镰猛烈相撞,一瞬间在空中爆发出连环绚烂的血肉烟花。
而少女在蛇潮中逆流突进,一往无前地切碎无数蛇身。随蛇尸散落的暗影之火,如同温暖的黑雪,飞旋于雾海。
艾尔莎化作一道要壮丽陨落的彗星,拖着黑色焰尾的优美剪影,最终飞掠过魔人身边。
暗火之镰在眨眼间,给魔人躯壳留下大卸八块的裂痕。
卡戴珊低头望向自己悄无声息裂开的身体,被镰刃贯穿切割的伤口中,刹那喷射出高压凝练的黑炎。
人头坠地之刻,原本妖艳娇柔的美人,已变成一堆难以拼接的尸块。
暗影之火持续在魔人残破的躯体上腾起燃烧,吞噬魔人的生命力和魔力作为燃料。
白发少女挥振镰刀,蓦然回首。
暗影之镰不会沾血,血触镰刃洒落成烟。
“好厉害!”邦蒂举起拳头,兴奋得在房顶跳起来,“原来艾尔莎是这么厉害的魔战士,她还来当什么女巫学徒啊!”
安迦叶也被艾尔莎的表现惊艳到,她还是低估了伙伴的实力。
比起传统的巫师,艾尔莎这位近战女巫的破坏力——不止橡木级,完全凌驾于一般的星环级女巫之上!
而安迦叶敢打赌,她还没用上底牌。
“成功了吗?”阿德莉也怯生生地探头,不敢置信道。
“不。”艾尔莎右眸中的黑白魔方,锁定住魔人的尸块,举手向房顶的队友们发出警告,“她还没死!”
伴随一阵剧烈的雾瘴冒烟沸动,黑火被尸块上突然涌出的黏稠脓血熄灭了。
原本倒地焚烧的尸骸,不断膨胀为蠕动的庞大肉块,在肉芽黏连中完成拼接融合,继续向天空中生长——女人失去了赤裸纤美的双足,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凶猛摆动的蛇尾,向屋顶上的少女们沉重地扫荡——被安迦叶她们躲开后,继续蠕动着压坏房顶,碾碎了教堂小半边坚固的屋墙。
不止一条尾巴,末端长着蛇头的异形尾巴足有六七条,仿佛头足纲软体动物的触手,在周围破裂的建筑物上盘踞——
堪称畸形蛇怪集合体的魔影,缓缓抬起头颅,如山岳般巨大的轮廓蛇立,足有十余人高。吞云吐雾的异体大蛇,投下覆盖整座广场的阴影,压迫住少女们渺小的身形。
大到能一口吞下牛犊的蛇发头颅,依稀可见卡戴珊原来美艳面容的痕迹。
在暗鳞覆盖的丰满乳fang房上,左右两侧共排布着六颗眼神狰狞的异色竖瞳,仿佛要向一切可视之物倾泻恶毒的诅咒。
这头完全丢弃人性与人形的魔物,仰天发出洞穿人灵魂的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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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魔化拉弥亚
我能给蘑菇怪也加上变身形态吗?啊?——《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大反派总会在不敌主角时变身,可是各类冒险战斗故事中的传统艺能。
然而当这种前世让人乐此不疲的梗,在眼前突兀成真,刚拼死拼活、还没来得及松半口气的安迦叶,却只感觉到迷雾时代对她这种小学徒深深的恶意。
“魔化拉弥亚……”
面对煞气冲天的巨型蛇怪,少女难以遏制地唇角抽搐,“这可头疼了。”
哪怕放眼多元宇宙诸多恐怖的生物,拉弥亚系都是难以对付的族类——即使眼前由“食骨魔女”转生成的魔化拉弥亚只能算幼体,但放在文兰大陆上也堪称行走的灾祸。
除非甘比诺这种大战士出手,否则靠几个初出茅庐的小女巫,想歼灭由高阶魔女堕落的“拉弥亚”,难度堪比叫畏火的比尔、兰斯去猎杀火龙。
“啊,好痛、好痛。”魔人转动蛇发飘浮的硕大头颅,满目怨毒地凝视向教堂屋檐上几只胆敢反抗的蝼蚁——她蛇鳞覆盖的扭曲面孔,仿佛失去了神智,蛇眼中只剩下吞食和憎恶的恶念,绞合成勾魂夺魄的漩涡。
“你们该死——”
“和那家伙一样,树廷的怪胎都这么讨厌!”
她张开雾瘴狂涌的血盆大口,向教堂房顶喷吐出大股融入腐蚀性毒液的暗绿脓水。
幸好安迦叶提前催动心芽之杖,召唤出大片坚韧厚实的海绵状排菇,在屋檐上布成密密麻麻的盾墙,挡住了沸涌毒浪的冲击。
在魔化卡戴珊盯上安迦叶一行时,地面上的艾尔莎也没被蛇怪忽略掉——支撑怪物巨大身躯在地面爬行的几条蛇尾末梢——那些为食欲驱使而盲目的蛇头,相互纠缠着在地板上蠕动,嗅到少女血肉甜美的气味,而争相扑食而来。
艾尔莎在蛇头的残影,漆黑之焰随镰刃而环绕少女周身,形成攻防一体的利刃风暴,相继震退了蛇尾接连不断的扑咬——她终于寻找到足够大的破绽,狠狠踏中一只蛇头脑袋,借力飞跃上半空——暗影大镰在腾空中旋转,狠狠劈砍到一条蛇尾的根部。
然而原本烧灼血肉如化黄油的刀锋,却只能劈散掉蛇体外燃起的毒火——就在离蛇体表皮尚有半个马身之隔的距离停滞了——像被无形力场给排斥的磁石,少女的斩击难以前进分毫。
“真想让猫玩命吗?”艾尔莎露出虎牙冷冷微笑,她一击不中,随即收回镰刀,连续发动猫跃踩在蛇尾上,把翻腾反击的蛇触手群当做跳台,凭借游曳于蛇口边的放纵舞步,避开魔躯的碾压。
“别中蛇眼的诅咒光线!”安迦叶尖声提醒同伴。
一道道威力恐怖莫测的诅咒射线,由魔人胸部的六只怪异蛇眼轮番发射,只要与蛇瞳对上视线,几乎就会引来诅咒之光交叉汇集的狂风暴雨。
“石化、剧毒、麻痹、灼烧。”作为卡戴珊最为欣赏的猎物——安迦叶好歹靠着菌菇附肢的立体机动性,险之又险躲避着六只邪眼的凝视——她一边召唤出蘑菇替身抵挡攻击,一边暗自观察着当挡箭牌的蘑菇被命中后的下场,来辨别出每颗眼珠特定的诅咒效果。
“还有幻视和即死!”
幸好“无秽之星”的加护提高了幻术免疫力,在安迦叶不小心和邪眼的无形幻视对上时,立即发动了驱散效果,不然少女差点就坠入被蘑菇寄生的妄想地狱。
安迦叶很快能确认,根据邪眼威力效果的不同,诅咒视线发射的频率也不相同。
除了即死和石化在15S左右,其它射线差不多都是读数7秒的冷却时间,就能再次发射——幸好卡戴珊被艾尔莎割掉一次的脑袋快气疯了,没有有意识地去控制邪眼,而是任凭它们遵从捕食本能倾泻怒火,否则更加防不胜防。
“要特别注意它左上方和右下角的眼珠,小心被石化和即死诅咒夺走生命力!”
安迦叶着重给同伴提醒道。
似乎觉得在屋顶上蹦跶的三只跳蚤,实在太过讨厌,卡戴珊高举起硬鳞戟张的双臂,毒液滴淌的利爪连带着沉重的上半身,直接扑到教堂屋顶上,轰隆压坏了少女们立足的建筑主体——原本还想在屋顶上打游击的三人组,只得望风而逃。
“把它引开广场!”安迦叶远远通知还在广场上和凶暴蛇头触手群纠缠的艾尔莎,“不然政务厅会被毁掉的!”
反应机灵的艾尔莎,顿时动作利落地在众多蛇头前,跳起若即若离的华尔兹舞步——故意勾引起“拉弥亚”下半身的蛇头触手们,往卡戴珊背面的方向追逐拉长,以至于拖延住蛇怪上半身追击的举动,掩护队友们顺利从广场撤退。
似乎不太习惯蛇立的行走方式,卡戴珊在发泄似地夷平教堂后,也顺势匍匐在地面,跟真正的爬行动物般,一路仰起上半身,靠双臂和腹部蠕动爬行,把挡住她去路的一切障碍物扫荡成废墟,追逐逃遁的小女巫们,来到临近水轮河岸边的工坊区。
当安迦叶她们飞跃过一条条斜巷的建筑群上方,抵达河道边密集修建的大水车群附近时,忽然从河道大拐角处的堤坝上方,窜出一道道无形的法术光,精准命中拦住小女巫们去路的活尸和怪物们,一颗颗被蛇团、雾瘴缠绕的凶狞头颅,顿时炸成四分五裂的鲜肉排。
“分裂术”。
安迦叶认出了这招某人的拿手好戏,她顺着巫术射击痕迹的方向看去。
果然是凡娜。
这次只有她和恩萧骑士两个人从西边河岸赶来,沿伸入河道的挑流坝桥跳到东侧——少女正抬起飞鸟法杖,绚丽的魔素之风掀动起幽影斗篷,扬起那头耀眼夺目的金发,在黑夜中彰显着无瑕的美丽。
“马歇尔,西边的同伴们安顿好了吗?”安迦叶驱动菌菇附肢连续跃动,攀爬到附近的水车底座上向凡娜呼喊。
“我让冷湖的部队保护她们撤离到郊外的大营了。”凡娜神情严肃地望向正蛇行爬向堤坝的魔影。
似乎因耗费过多转生后的能量,拉弥亚终于停下了摧枯拉朽的推进,它伸出利爪开始把河岸边散布的怪物、士兵尸骸扒拉到身前,低头大口啃食着血肉模糊的尸堆。
凡娜没有被“魔化拉弥亚”的恐怖灵压场给震慑到,继而被削弱抵抗意志——她反而冷静地抓住这个机会,连发出各种属性的咒言巫术,来试探敌人的巫术抗性。
然而不管少女尝试对进食中的敌人使用何种魔素巫术骚扰——在法术触碰到拉弥亚的身躯前,就有一层混沌能量构筑的护盾激发,令魔素发生湮灭效应而导致巫术失效。
“是抗魔场。”凡娜神色严峻,“恶魔的加护生效了。”
“你们弄清楚它的来历了吗?”凡娜转头远远问安迦叶。
“嘉娜认出她是过去有名的流浪女巫,‘食骨魔女’卡戴珊。”安迦叶共享情报道,“一定要小心她胸前的诅咒邪眼。”
凡娜向她点点头。少女挺身上前,凌立大坝边缘,正对着蛇怪趴在地上吞食的恐怖正脸。
“我问你,魔人。”金发少女凛然质问蛇怪,“冷湖领的黑巫术事件,是你搞的鬼吗?”
“呵呵呵。”魔人似乎终于从痛苦和贪食中回过神,注意到前方渺小的蝼蚁,“是马歇尔伯爵的血脉吗?”
她舔舐着脸部沾上的血肉,完全魔化失去了人表情的脸孔,带着视众生为蝼蚁的冷酷无情,对凡娜不屑一顾道。
“你没必要知道,审判很快就会来了。在灵魂之主掀起的洪潮下,冷湖领只是一粒可悲的灰尘。”
凡娜往日如晴日湖泊般平静温和的眼神,映上了一层血焰之夜晕染的红光。
少女抬起斗篷下的左手,捏碎一支安瓿瓶瓶盖——让安迦叶大跌眼镜的是,竟然也是“饮光小黑瓶”。
甘比诺到底把她的货卖到哪些人手里了?看上去大受好评的样子。
一口气喝完魔药的金发少女,抬手牵引飞鸟法杖,呼唤起地脉下磅礴的魔素——于是河道边遭蛇怪摧毁的建筑废墟,顿时在剧烈的地震中,轰隆拔地而起,最终聚合成一只巨大巍峨的螃蟹形土偶——被魔素之力强化的砖石墙块,只是土魔素灵暂时寄宿的躯壳,并非血肉之躯,足以抵挡住诅咒邪眼的凝视。
安迦叶见状也干下一支“饮光小黑瓶”,抬手举起“心芽之杖”远远给土偶送去了孢子粉——螃蟹构造体沾上孢子的脆弱关节和胸口处,都急速覆盖增生出一层由坚韧蘑菇组成的外装甲。
颇有后现代艺术品美感的巨大石螃蟹,猛然挪动蘑菇强化的八条腿,挥舞着锋利巨大的石钳和蛇怪厮打在一块。
横行霸道的石蟹力量强到足以撼动整条街道——可“魔化拉弥亚”不光有难缠的诅咒和巫术,连肉体力量也远超越普通的地狱生物——光是利爪上坚硬锋锐的毒指甲,每次落在石蟹甲壳上,都撕开大片菌菇装甲,甚至抓下一道道腐蚀性的裂痕侵蚀着石蟹构造体。
石蟹再度使用和兰斯类似的“大地共鸣”巫术,每次钳子砸落,都会呼唤出大批尖锐的石刺,试图用附带物理性攻击的法术来限制敌人——结果却连拉弥亚坚韧的表皮鳞甲都磨不破。
在卡戴珊抽出空隙,甩动着一条蛇尾触手,向堤坝上操控石蟹的凡娜发难时。
恩萧骑士竟手持双手大剑,架住了破空砸落的蛇头,这名力大无穷的骑士,硬生生推开比他躯干还硕大的蛇头,顺手接横斩,在蛇鳞上拉起一道绚烂的火花,把蛇脑袋从嘴到眼珠部分砍出飞溅的血花,迫使蛇形触手哀嚎着后退。
“太莽撞了。”邦蒂却看得直摇头,“冷湖领的骑士只会蛮干吗?”
在恩萧要发动追击时,又一条体型稍小却灵活得多的蛇触手,从正面凶悍地咬住了恩萧骑士斩击的巨剑,同时一条粗壮蛇尾从侧面拍来,把骑士踢铁罐头般击飞,砸穿一座水车掉进了河里。
“可恶,甘比诺还没来吗?”安迦叶焦急得连法杖上的菌菇覆盖住手腕都没察觉。
当兰斯、比尔派不上用场,就顿时暴露出她们物理输出不足的风险了。
明明做好了充足的战前准备,连“天文连携法术”都用上了,五人组合在一块,综合战斗力提升了不止一倍,再加上艾尔莎这个杀手锏,结果却拿变身后的魔人束手无策——她们面对的,终究是超越常理约束的怪物。
趁着凡娜和石蟹拖住了被狂暴破坏欲主宰的蛇怪——安迦叶带上邦蒂两人,盯紧街道上空蝙蝠群最为密集的角落,找到了兰斯、比尔保护下的嘉娜,没过多久,艾尔莎身负镰刀的魅影,也如一只灵巧的白猫越过废墟和层层屋顶赶来汇合。
重整队形的五人组,赶紧商量起针对“魔化拉米亚”作战对策。
“单纯的法术没法击破抗魔场。”邦蒂难得面露沮丧,“我们可不像艾尔莎能跟这头怪物打近身战。”
“毕竟是拉弥亚,还、还是魔人转生,我们的法术很难起作用。”阿德莉也跟个吓坏的鹌鹑般,把头死死埋在邦蒂肩膀后。
“安学姐,能想想办法吗?”嘉娜远远通过猫头鹰之眼,看到了之前广场上战斗的过程,在愤怒带来的勇气消退后,少女难免担惊受怕。“这头怪物只有导师们来了才能对付吧。”
“艾尔莎——”安迦叶试探着问,“你有余力继续作战吗?”
“我还能和她正面交锋一段时间。”艾尔莎脸上难得保持郑重的表情,“但很难有效杀死她。”
“我有一个计划。”安迦叶咬牙道,“也许能干掉这怪物,你们谁敢陪我一起冒险。”
几个小女巫面面相觑,她们都听出了“临时军师”所谓“计划”的危险性。
“快说吧,小安。”安迦叶被冷汗浸湿的左手,忽然被另一只干净而冰凉的小手握上,在这个冰冷的寒夜,传递来仿佛炉火烘烤胸膛的暖意。“我相信你。”
安迦叶注视着艾尔莎那双褪去魔性而愈显纯洁的微笑眼瞳,右瞳的魔方上每个格子都如明镜映照着她的面孔。
少女紧张的心跳奇怪地平缓下来,她不再犹豫道。
“战车座星象不是给了我们一次使用核心共鸣法术的机会吗?集齐五个人的魔力,我想赌在一个法术上。”
“要怎么做呢?”风笛少女晦暗的双眼中,也提振起些许信心。
“嘉娜,先把你控制的蝙蝠全召集过来。”安迦叶陷入冷酷沉思的眼神,让嘉娜顿时又感觉到自己的使魔凶多吉少了。
“邦蒂,阿德莉,你们坐着兰斯去找老何塞,向他借一队工兵,把镇上的城防弩拖到中央大桥。”安迦叶继续鼓励道,“发挥你准头的时候到了。”
似乎被同伴的镇定感染,自信的光辉重新回到邦蒂明媚的脸上,阿德莉也偷偷把小脑袋从她肩后伸出来。
勇敢的少女拍着皮甲贴住的饱满胸口道。
“交给我们吧。”
“至于破除抗魔场,就交给我。”望着陷入流血破坏之夜的城镇,失去人心的怪物仍在迷雾之毒中彷徨,少女下定了决心。
“我们决战的地点,就在中央大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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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水轮河上的死亡接力赛
马歇尔小姐可曾知道,人生并不总是要逞强?蘑菇向来在顺其自然中成长。——《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安迦叶在树海的大沼泽采蘑菇时,见识过毒蛇与螃蟹狭路相逢后、发生争斗的有趣场面,可如果把两种小生物的体积,都放大为成千上万倍的庞然大物,那恐怕就是眼前这样的“人在灾难片场”。
石蟹锋利布满尖锐石刺的巨螯,无论是抡砸劈刺的超速打击,或者化作一双铁钳死死夹住蛇尾,连带附加“大地共鸣”的土石系巫术,都无法对魔化拉弥亚的身躯造成有效伤害,相反更加激怒了魔人。
卡戴珊下半身密集的蛇尾触手,死死缠住石蟹的甲壳和足肢发起绞杀——她喷吐出大团沸腾的毒火,如巨浪肆意倾泻在石蟹体表,把巨型石蟹周身附加的菌菇装甲尽数烧成飞灰解离,连石体结构都在毒火高温侵蚀下,出现一道道岌岌可危的裂痕。
很快两只大螯钳也被蛇尾勒紧断裂,轰隆坠地了。从魔人怨毒的双瞳中射出了黑色混沌死光,仅仅是一轮光线切割——石蟹的轮廓就彻底崩溃,还原成一堆残破的建筑垃圾。
被邪魔的凶暴之处吓坏了的淳朴土魔素灵们,顿时从石偶残骸中纷纷脱离,却还是有几只不幸地被蛇尾捕食到给囫囵吞下——幸存的小家伙们,飞回凡娜身边纷纷朝她生气地挥动小胳膊,对强迫它们与如此可怕怪物作战的魔女,表达异常的不满和指责后,就此融入地面消失不见。
“嘉娜!”
趁着魔化拉弥亚碾碎石蟹后仰天咆哮的空当,安迦叶发动了作战指令。
街道上空顿时飘起了一阵悠扬凄凉的风笛声。
坐在比尔菌伞盖上,躲在小巷里借水晶球观察局势的嘉娜,定神吹奏着驱使使魔的曲子——原本在上空惊惶徘徊的迷雾蝠群,顿时悍不畏死地聚集成一股乌云压城般汹涌的风暴,向着蛇魔大张的血盆巨口发起了冲锋。
这些翼手目的小动物,原本只会在原野上捕食昆虫和小型哺乳动物为生,并非为非作歹的邪恶魔物。可它们的生命力被魔人唤来的雾灾侵蚀,已然所剩无几,与其等着让蝠群死去化为雾灾的养分,不如驱使全员飞蛾扑火,往直通死亡深渊的蛇口中扑去。
“至少帮我们,向毁掉你们家园的凶手报仇吧。”嘉娜响彻在每只蝙蝠小小大脑内的通灵风笛声,这一刻成为作战计划开端的号角!
面对故意送到嘴边的饵食,魔蛇自然来者不拒,众多蛇头扭动扑咬,把围绕它们四周飞舞的蝠群贪婪地吞食干净。
一整个迷雾蝠族群的血肉,就此消融在魔蛇的喉胃中,卡戴珊完成本能的进食后,覆鳞的面孔吞吐着蛇信,神情扭曲地发出嗜血的低吼。
“你们是想喂饱我吗?”
嘶吼猛然爆发为歇斯底里的女妖尖啸,连河道里的水波也为之破碎震荡!
“不够不够!远远不够!成为魔人后才知道,我竟会这么饥饿!”
刚指挥完一场万岁冲锋的嘉娜,急忙扒在比尔的蓝色菌伞盖上,好歹没被声浪掀飞。
待女妖尖啸平息,她晃晃脑袋向安迦叶挥手告别。
“安学姐,任务完成!剩下的就拜托你们了,我去和邦蒂汇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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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凡娜耗尽全力召唤的大石蟹沦为建筑垃圾后,再没有东西能再阻挡魔化拉弥亚追杀小女巫们的恶念。
水轮河东岸的城镇,彻底沦为魔人肆虐后的惨烈屠场,到处都是垮塌的民房和蔓延的毒火雾瘴。
“不行,继续在街道上战斗,还在沉睡的民众会死光的!”
面对向大堤蠕行爬来的多头蛇怪,首当其冲的凡娜,还要再做抵抗时,安迦叶远远提醒道。
“马歇尔,我们在中央大桥准备了战场,快点把它往河道里引!”
“我知道了!”凡娜当机立断,掉头纵身跃入河中,凭借风之翼和浮鸭术的助力,恍如飘在浪花上轻若无物的羽毛——
“魔化拉弥亚”追咬少女的众多蛇头,因凡娜跳入河道而接连落空,它狂躁地重重投入宽广的河道内,几乎将河流掀得底朝天,滚滚巨浪撞上沿河的堤坝,席卷起惊涛骇浪的水幕。
而金发少女仿佛化身一只优雅振翅的水鸟,在浪花泡沫簇拥间,行云流水地跳跃翻转,躲避着诸多在身后飞速游动的蛇口噬咬扑食。
“凡娜,你发疯了吗!”眼见主人遁入河道,主动充当勾引恶魔的诱饵,恩萧骑士铁青的脸色被愤怒和担忧占据——他只能催动在体表如波涛泛红的斗气爆发,顺着河岸堤坝,以凌驾奔马的神速追上去。
然而凡娜不愧是成长于冷湖边善水的子女——其挥动飞鸟法杖使用的唤水咒,所塑造出的水之流形,在少女周围不断拟化为各式各样的形态。
大量飞鱼群、水鸟、独角兽,甚至背后长出的由水浪拟态的翅膀……都帮助少女以堪比美人鱼的灵活性,在水面水下加速行动,同时作为迷惑、妨碍蛇头追击的烟雾弹。
少女时而骑在破浪而出的海豚上,时而随独角兽一同跃上天空,时而混入鱼群潜入水面下,让蛇怪的猎杀屡屡落空——她就这样一路牵着拉弥亚的鼻子,通过水势汹涌的蜿蜒河道往中央大桥游去,其变魔术般的精彩表现,让安迦叶刮目相看——这位少女看来是真正具备英勇而临危不乱的贵族美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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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尔镇环绕水轮河而建,横跨水轮河的中央大桥,则连结着城镇南北两侧的主干道,据说曾由一位巡礼的大女巫施加祝福,屹立烟波渺渺的河床上已达百年之久,在巡礼的地图上也有专门的坐标标记,是让镇民们世代为之自豪的交通象征——然而此时这座桥梁已被老何塞当成临时要塞,附近的怪物几乎都被驱赶击杀,桥上往来穿梭的战士们,皆厉兵秣马筹备着迎击强敌的战事。
“邦蒂、阿德莉,准备好了吗?”
一路催促比尔从陆路直线赶来的嘉娜,找到了正在大桥中央和工兵们沟通的同伴。
由何塞派遣人马从镇西侧拖来的城防巨弩,正被紧急装卸在大桥中央。
嘉娜把手中的水晶球给邦蒂她们看——少女放出的灰羽猫头鹰一直沿河道上空高飞,锐利的鹰眼将惊险的水上追逐战全程直播给主人观看。
“学姐她们按计划,把魔人往中央大桥这边引来了。”嘉娜急促喘息道,“她们是从河道来的!”
邦蒂也急忙转头对工兵们打招呼。
“快快,调整方向!对准左边的河道!”
邦蒂直接抢过一把大铁槌,对准桥边挡住弩床射界的墙垛猛锤下去,才抡四五下,坚固的大桥墙垛就在少女从小练出的怪力下被砸得稀巴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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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面而来的河风,猛烈吹刮着水轮河两岸,安迦叶抬手擦拭掉眼镜片上的水雾,她前方的迷雾逐渐变淡了。
在魔化拉弥亚投入水轮河后,剧毒的雾瘴没再继续漫延——然而河道内却遭了殃,众多水生生物都在随浪墙扩散的浓绿毒液中,悄无声息地被腐蚀,化作半融化的浮尸,飘荡在蛇怪游经后波涛翻卷的水面上。
少女俩在夜幕下犹显纤细诡异的魅影,沿河道两岸硝烟四起的建筑屋顶高速弹跳,追逐着河道水下高速移动的魔蛇和凡娜。
艾尔莎被巫术强化而远超凡人的身体素质自不用说,而安迦叶也凭借操控菌菇附肢的高超技术,就像身上长出众多弹簧腿,帮助她在建筑间飞来跳去。
只是被诡异附肢缠绕的蘑菇少女,相比黑火星光交相辉映的艾尔莎,在雾气笼罩中看上去更接近魔物的轮廓。
因为抗魔场的存在,无法提供巫术支援的她们,只能跟在蛇怪后方观望,随时准备接力凡娜。
而河岸边心忧大小姐的冷湖骑士,则卸下了厚重的铁铠,全力飞奔着。为了减轻主人的压力,他不时挥出在河面上掀起澎湃激波的斗气斩,眼见斩击对水下游曳的蛇躯全然无效,他干脆加速跑到更前方一座巨大水车前,高高举起双手剑。
被轰然劈落的剑风砍断底座的水车,又被恩萧一脚沉重的踢踹加速了倾斜倒塌——水轮裹挟万钧之力砸下,正好拦阻住河道中翻江倒浪的魔蛇。
蛇怪硬如撞锤的头颅,势不可挡把水车撞成废铁破木片后,越过漫天水浪,正好看见前方停止奔逃的少女。
凡娜正风姿优雅地踏步在水面上,在一众水流塑形的幽光魔素灵环绕下,以飞鸟法杖精准地在水波凝聚的晶莹镜面上,勾划出连结另一个世界的神秘符文。
少女借助守护骑士争取的缓冲时间,完成了最后的起源“大巫术”。
与水镜上如出一辙、闪曳着紫色灵光的符文法阵,在巨蛇周边的宽阔水域倏然浮现——安迦叶认出那是以卢恩印记和恶魔语言书写的古老魔咒。
“恶魔咒缚?”艾尔莎表情像是看到出乎意料的好戏,“还是专门针对蛇怪的?”
“她疯了,竟然想控制魔人!”安迦叶却大为皱眉,为凡娜的自大而感到生气。
金发少女在逃亡过程中,原来还没放弃掉想击败魔人的想法,一直在偷偷准备巫术仪式,寻找时机发难。
作为恶魔科用来禁锢、惩罚桀骜不逊的地狱生物的禁术,“恶魔咒缚”一般是星环级女巫才有资格施展的高级秘咒,可凡娜偏偏觉醒了相关的起源卢恩——这或许就是她的底气所在,可“恶魔咒缚”对付一般的恶魔没问题,但这是由传说中的黑魔女所堕落的高级魔物!
遵循少女强韧意志而开始运转的咒缚力场,牵引着虚空中生成的魔素电光,结合流水灵的净化之力,与魔蛇散溢混沌邪光的抗魔场相互倾轧,河道上的空气和水面,也仿佛蒙受高压战栗,产生肉眼可见的歪曲感。
“艾尔莎,我们也去帮帮凡娜。”安迦叶已预见到局势不妙。
“可是你没剩下多少精力了吧。”艾尔莎为好友的状态感到担忧,她发现少女法杖上簇生的菌菇,都恹恹垂落着显得有气无力。
“必须撑到邦蒂她们准备好!”
安迦叶明白计划执行已到最后的生死关头,她可不想功亏一篑。
两大法则力场的对抗,在凡娜和魔人间构成力量悬殊的拉力赛。
金发少女很快就面色苍白,即使有“大源”输送的魔素加持,她也支撑不住压制抗魔场带来的反噬,被逼主动放弃了维持“恶魔束缚”。
凡娜向着就要挣脱法阵束缚的魔人,再度掀起了一道混杂幻术的浪墙,试图妨碍蛇群的视野感知后逃走。
然而触手蛇群在法阵还未完全消失时,就冲破了力场束缚,弹射到虚弱的凡娜身前——追逐和拉扯战几乎耗光了少女的体力,哪怕飞鸟杖及时张开了多重力场盾,也没能抵御住蛇怪们的凶猛碰撞,如脆弱的玻璃般瞬间破碎。
少女虽然躲过了蛇口的吞噬,却被蛇头砸落掀起的巨浪冲击波给远远击飞,撞在左边的河道大坝上,口吐鲜血眼见就要滑落进河里。
“凡娜!”关键时刻,恩萧骑士持剑挡在遭难的主人面前,连续挥砍出多道恢弘如血潮跌宕的剑光,荡开窜上岸的蛇头,又抬脚把另一条蛇头踢开,哪怕号称“割颅者”,可他面对蛇怪多到让人恶心的脑袋群,却也无从下手。
恩萧骑士没有过多缠斗,利落地把主人负在肩膀上,顺势脱离了与魔人的交战。
“卡戴珊,看这边!”艾尔莎甩动黑火流涌的巨镰,飞跃过蛇怪上空,和安迦叶一左一右分立两岸,与河道中的大蛇怪呈三角形对峙。
魔人冷酷转过脸盯住艾尔莎,在水波四溅中,潜入水下的蛇头尽数“哗啦啦”上浮,众多冒着冰冷邪光的眼珠,分别俯瞰着左右河岸上的少女俩。
“还有一段距离,该我们了。”安迦叶深深呼出一口气,哪怕菌菇附肢开始枯萎脱落,她也必须要走完最后一段通往胜利的道路。
PS:感谢Ersith打赏的胖次,感谢大家的月票推荐和收藏打赏,作者菌真的哭死。人生中作品第一次这么受大家欢迎。月票榜第一次维持在50以内,就冲这份被认可的幸福,《魔女森友会》是不会太监烂尾的,筹备了大半年的大纲,世界观、剧情和角色设定,包括故事的大结局都成竹在胸,会从我梦想中的世界一一落笔成真。
因为作者是社会打工人,没有土豪包养,所以更新有限,但我现在基本没有娱乐,回家就是码字,可能写作过程中会遭遇困难,但我好歹也是无人气情况下坚持写完百万字免费文的,现在还有如此多同志相伴,所以大家安心享受安神小队的冒险之旅吧!我可以理直气壮地求月票、推荐!因为我有信心完本!
第三十二章 少女的发间藏着精灵
艾尔莎,如果在我头发间发现孢子的踪迹,请不要嫌脏,它并不芬芳馥郁,却有着让人安心的气息。我愿用几朵蘑菇点缀发髻,迎来秋雨后的生机。——《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就算是猎龙弩,恐怕也拿这怪物没办法。”老何塞远远眺望着河道上,骂骂咧咧嘟哝着,“甘比诺那老贼狼还没死回来吗?”
一辈子见惯大风大浪的老将,早就下令炮兵们把树廷下辖炼金工坊打造的星石燧发炮也挪到桥边,对准沿河道滚滚推移来的巨浪——老人独眼已能看清浪峰中、离大桥越来越近的恐怖蛇影。
“我们相信安学姐的实力。”邦蒂用力抡圆胳膊甩动着,“伙计们,动手吧。”
她身后的阿德莉正皱着眉把一支饮光小黑瓶喝完,而弱气少女脚边都已经扔掉了好几个空安瓿瓶,阿德莉都有点要喝到干呕的模样。
“很好,阿德莉,快点把魔药全都喝完。”邦蒂还在大大咧咧催促道。
加上一旁也在疯狂灌药的嘉娜,充分补充完魔素的三个小女巫,围着巨弩上搭载的一支大型金属弩箭,开始同时施展出一个咒语。
借助“爱舍尔的跨越繁星之桥”在三人间建立的巫术连结,从她们身上凝聚出的大量魔素团,被阿德莉牵引同调成一道结构稳定的咒言,固定在比她身高还要长的大弩箭内。
“够了吗?”嘉娜脸上虚脱的表情,几乎像快晒干的苦瓜,“这已经是我全部的魔力了。”
“再多来一点。”邦蒂打气道,“反正机会只有一次,我们全赌在这一发法术上了。”
两双肉乎乎的大胖手也搭到弩箭上,邦蒂转头发现是红、蓝蘑菇人——它们脸上的豆豆眼此时变得很有精神,以至于颜文字表情都维持着一股鼓足干劲的严肃,反而显得有些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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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嘛,比尔、兰斯。”邦蒂开心咧嘴道,“我们可都要拼命咯。”
三位小女巫,连同两只大蘑菇,榨干了人生(菇生)十多年来辛苦开拓的魔素总量表,把斗志全托付在安迦叶指定的某个巫术上,等待着她承诺创造的契机到来,扣响撕碎雾夜的希望之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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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快到目的地了。”即使相隔尚远,大桥还只是迷雾中一道若隐若现的灰线,安迦叶已能凭借鹰眼术,看清石桥上排兵列阵的状况。
然而在河道中潜游的蛇怪,却也同时感应到众多生命活跃的迹象,把残忍贪食的视线,投向大桥上蚁附穿行的军队。
“糟糕,它注意到了!”
在星石燧发炮远远轰起的水柱烟雾间,魔化拉弥亚逐渐停止了游动,不再追逐坝上的少女,而是于汹涌奔流的河水中,高高仰身蛇立而起。
“不能让卡戴珊攻击他们!”安迦叶猜测到魔人恐怕又要发射那道威力离谱的黑色光柱,斩钉截铁对同伴道,“艾尔莎,我们从左右两侧进攻。”
“一定要小心啊。”艾尔莎乘着纯白长发披散成的羽翼,如流星飞翔于空,瞬间镰刃挥动的黑火,随飞行轨迹一路连结成弧形火链,向蛇怪洒落数十道壮丽的火焰斩击,想要干扰卡戴珊的注意力,把目标尽量转移到她自己身上。
然而安迦叶的举动却出乎艾尔莎意料的莽撞——她认知中平时文静秀气的少女,竟如一个生死置之度外的赌徒,控制着飞速爬动的菌菇附肢,从大坝斜面上助跑纵身一跃,主动跳到魔蛇露出水面的一条蛇尾身躯上。
狂风和剧烈的抖动,把安迦叶外披的斗篷都掀落了,露出被朴素远行外套裹住的单薄身躯——鸦发飒然飞散的她,操使菌菇附肢化作章鱼附带吸盘的触腕,灵活地在蛇尾体表攀爬。
这是她曾日以继夜在璐迪尔导师的橡树林里修炼的绝活,为此少女不知多少次追逐飞鼠们而摔得鼻青脸肿。
在少女高超的微操技术下,附肢还挡下了由邪眼倾泻的诅咒光线,被诅咒侵蚀的菌菇组织脱落后,随即又有新的菌菇触手生成,安迦叶就仿佛蛇躯上一只灵活的娇小跳蚤,任凭蛇怪扭动着庞大身躯靠蛮力甩动,也难以摆脱她的骚扰。
闯入抗魔场领域内,安迦叶立即察觉体内小源蓄积的魔素,正在被强制剥离分解,如高温下暴晒的水分离她而去。
喉咙仿佛被涌入呼吸道的凶暴雾瘴给灼痛,急剧压榨体内残余不多的魔素供给菌菇附肢,也给少女精神高度集中的大脑带来了眩晕感,甚至到快要缺氧昏厥的困境。
——然而她紧咬牙关,暗中数着数字,把握住六只邪眼攻击的冷却空隙,终于从蛇尾处爬上魔人蛇立的上半身,进入六只邪眼的射击死角。
安迦叶感觉通灵科教室饲养的行动最灵敏的蜘蛛,都没她此时操控的菌菇附肢爬得快——眨眼就从蛇魔硬鳞参差的腰腹,飞掠到山峦般隆起的胸部。
少女还在刹那把菌菇附肢化为尖锐的长矛,力道凶狠地刺进了右侧胸部的三只邪眼,在瞳孔爆裂而喷溅的晶质体粘液雨中,接着用力一跃攀上肩膀,就快要接近卡戴珊面貌狰狞的蛇发头颅!
【大家都把性命交托在我身上,不过是抗魔场罢了。】
抛开了直面死亡的恐惧,少女一往无前闯入混沌邪能的风暴中。
作战条件在众人的努力下已然具备,只待她来下最后关键的一手。
然而卡戴珊本体的头颅却在霎时后仰,两只目眦欲裂的竖瞳,映照着少女于狂风和夜幕中起舞的单薄身躯。
金色虹膜上蠕动的血丝,都仿佛由怨毒暴戾的心绪,所凝聚的诅咒之根,覆盖了它眼中注定走向毁灭的世界。
卡戴珊眼神这一刻只死死锁定住安迦叶,瞳中默然涌出了像要把世间一切都褪去色彩的灰白邪光——
致命的石化射线!
“可恶!”
安迦叶即刻做出机动反应,可即使构成附肢的菌索,在空中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拉长,粘在蛇怪的脸皮上,借力甩动躲过了向少女笔直照来的石化射线,可安迦叶的左腿还是刹那失去了知觉,她下半身仍旧被诅咒视界擦中了!
卡戴珊口中闪电窜出的蛇信,已然缠住半路坠落的少女,把她向撕裂到耳根的腥臭巨口拖去。
眼见要被魔蛇囫囵吞下,少女故技重施,抓住“心芽之杖”紧急指向蛇口,杖头急速冒出一朵球形的白色菌菇,如膨胀变形的坚韧热气球,瞬间耗尽少女残余的魔素而超巨化,完全塞住了卡戴珊即将咬合的上下颚。
虽然在蛇牙注入剧毒的撕咬侵蚀下,坚韧饱满的菌肉组织很快融化凋零,却终究避免了少女被当场吃掉的下场——但拽住她腰腿的蛇信,又继续缠绕捆住她双手,让少女身上沾满了暗红的粘液。
在少女奋力挣扎想拔出拿着法杖的手时,蛇信分叉的尖端,已然融合成诡异苍白的肉芽,并骤然异化为卡戴珊原来的形体——上半身是美艳赤裸的人形,而下半身仍是蛇身,一圈圈缠死了安迦叶,如巨蟒捕获猎物的绞杀,即使少女身上有菌菇附肢做缓冲,也差点被勒断骨头窒息。
“你还有什么办法呢?”卡戴珊丰腴柔美的上半身贴近少女,她苍白绵软的肌肤上,浮凸着黑色的扭曲血管和淋巴腺。相比起魔人的正脸,这具由蛇信异化的肉身,更还原她尚是人类时的神情。
“法杖也动不了,咒语也念不出来。”卡戴珊叹息着凑到少女耳侧,吐出蛇信如蜻蜓点水舔过少女耳尖,带来一阵让她脊骨发凉的麻痹感,“我该怎么处置你呢?”
“放开小安!”远远望见安迦叶坠入死境的艾尔莎,顿时变成一只愤怒的疯猫,龇牙舞爪挥动着镰刀扑向蛇头,却被蔓生延长的蛇发黑潮给拦截在外。
生死关头,安迦叶停止了挣扎,充xue血缺氧的大脑竭力保持冷静,漠然注视着卡戴珊堕于魔性之美的容颜。
“这眼神,真让人羡慕啊。”卡戴珊伸出留着纤长指甲的手掌,爱怜地抚摸着少女柔嫩似初春新柳发芽的脸颊,“曾经的我,对着翡冷翠河如镜的水面,也有这种清澈坚强的眼神。”
“我被流放,在荒原上流浪,坠入迷雾中一无所有。”
呢喃逐渐无意识地化作悲鸣,她锋利的指甲掐住少女两腮,舔舐着安迦叶留下血痕的脸颊,唇边流出了透明的涎水。
“你们知道雾喉病的痛苦吗?失去了昔日的美貌和动听的歌喉,一个人孤零零呆在泥沼里腐烂。”卡戴珊声如抽泣,“我怎能甘心,我曾那么敬仰老师,遵循着她的指引,成长为追逐风和流水而居的流浪女巫,可她为何要放弃我,把‘寰世梦境’的秘宝传给一个外人!”
卡戴珊姣好柔美的脸,因再次陷入咬牙切齿而丑化狰狞:“白银魔链,就这样把我梦寐以求的东西夺走。”
“我要杀了你们,吃光所有人,然后去毁灭暮影城,毁灭罗赛拉老师最爱的家!”
白银魔链?
一个熟悉的名号意外钻入少女耳中。
切尔茜娅女士对她做了什么?
虽然听到魔人满带怨恨暴露的秘密,但安迦叶却也无暇他顾——被蛇身勒得快喘不过气,少女只能竭力保持着思路的清明,寻求一线生机。
几朵卷曲如花瓣盘绕的黑色菌盖,从她后脑勺凌乱的鸦发间回旋冒出,不起眼地散发出淡淡的孢子烟雾,飘散在四周的空气中。
它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小精灵马鞍”,是少女平时就养在头发里,以备不时之需的菌种。
即使安迦叶是个没有魔药和心芽之杖,就魔素匮乏的废柴——但她的头发,仍然蕴含着身为女巫一部分而滋生的微薄魔力。
“我不知道切尔茜娅女士对你做了什么。”
安迦叶故意提起的这个名字,成功吸引了魔人的注意力——她从满溢的自我憎恨中回过神,怔忪凝视着少女。
“可我在你眼中,只看到因割舍过去,而难以释怀的悲哀。”少女虚弱而平静地语气,就像在和好友聊天。
“知道吗?我曾在老师的森林里,见到有甲虫钻进树干里,释放了真菌孢子。从一个被菌丝掏出的小树洞开始,最终蚀空了整个树干。就这样,风暴也无法击倒的大树,却被蘑菇击倒了。”
在魔人晦暗而沾满猩红的视界中,少女本该被濒死恐惧撅住的灵魂,仍旧闪耀着生机蓬勃的心灵之光。
“我说,你不介意成为蘑菇的食物吧。”
安迦叶忽然轻笑起来。
就算手脚被束缚,法杖被剥夺。
她还有属于自己的真实。
大源啊,响应我的魂灵,将倾听万物的心,化作真实之咒,连结到这浩瀚的尘世吧。
少女在生死之刻,终于使用了她唯一的起源法术位。
“无分虚实,万法可破。”
悄然念出一段只有她能听懂的话语,向掩盖在世界表象下的洪涡发起共鸣。
“起源卢恩·幻想瓦解。”
PS:明天食骨魔女战就结束了,我想大家应该迫不及待想看发糖和接下来的剧情展开吧(๑•̀ㅂ•́)و✧别急哦,好戏才刚开始呢。所以,又到了每日给作者菌幼苗浇灌的时间了,一天天在阳光雨露和松荫下,茁壮成长为健康的菌类真好。<( ̄︶ ̄)↗[GO!]感谢读者菌们投入安迦叶的蘑菇洞里,就像跟着三月兔一起投入树洞仙境的爱丽丝,享受徐徐展开的壮丽文兰之旅吧!
第三十三章 迷雾无法遮蔽少女的决心
文兰没有晴天,我希望它能有,这样我就能让晴天有时下蘑菇,而你可以在蘑菇雨天气中,陪我一起执手漫步。——《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一只灰羽猫头鹰展翅滑翔,威风凛凛地飞掠过蛇怪兴风作浪的河道上空,一双清澈反光的圆眼,穿透被掀开的迷雾,见证到奇迹之花的绽放。
如风暴之壁环绕蛇怪、拒绝一切恶意巫术入内的抗魔场,却在内部放大的闪耀球形空间侵蚀中被瓦解。
沟通“大源”而共鸣的奇迹——落入安迦叶眼中的风景前所未有的灿烂。
她如墨飘散的中长发,在魔素之风的光耀中猎猎向上扬起,露出少女眼镜遮掩下柔弱却无畏的笑容。
就像海水中陡然涌现了大股膨胀的泡沫,迷雾之海里,汹涌的魔素与混沌魔气激撞生成的洪峰上,皆冒出了一朵朵黑色的真菌之花。
隐藏在少女头发中的“小精灵马鞍”,所散布出的真菌孢子,随风扩散到安迦叶四周,依附在抗魔场和卡戴珊身上——此时成为了少女将“真实之咒”引导至现实的媒介。
而她的起源巫术“幻想瓦解”,能将半径二十米范围内的所有孢子,转化为拥有汲取魔素、星石、混沌能等各种能量,而达成飞速成长特质的噬魔菌。
从幽界刹那涌入的魔素洪流,在抗魔场内部席卷翻腾,让一朵朵小精灵马鞍加入了狂欢的生长盛宴。
每朵真菌之花都因吸收过多魔素而变得流光溢彩,它们在空中不断增生又飞速坠下,河道上空瞬间下了一场壮观的蘑菇雨。
原本如无形风暴壁垒的抗魔场,与被真菌寄生的活物没两样——沦为被噬魔菌寄生的养料床。
足以抵抗绝大多数中高阶巫术的混沌之壁,却在噬魔菌菌丝高效的汲取蚕食下,因能量不断流失而变成千疮百孔的筛子,最终像是一团团纤薄的透明棉絮散失在空中。
即使抗魔场的土崩瓦解只是短短一瞬,也足够那从遥远大桥上贯穿河道上空,掀起浪墙激波的翠曜之箭,穿透变得稀薄的抗魔盾。
于是蛇怪像被自己的石化诅咒反射,眼睁睁呆若木鸡地看到一枚钢铸的巨型弩矢,命中了它毫无防备的躯干,深深扎入胸口上,在脓血喷溅中直没至根。
“你干了什么?”卡戴珊低头看向在胸口晃震的箭尾。
“只是个巨大生长术罢了。”安迦叶抬头望向在迷雾上空盘旋不止的猫头鹰魅影,“我选的同伴们,果然都很优秀。”
“巨大生长术?”卡戴珊满脸只剩荒谬和惊愕。
“对,几百年前让‘加尔兰提亚’城堡外爬满魔藤,化作翠曜之地的巨大生长术。”
卡戴珊的迷惑很快就得到解答,只是这代价未免超出她能承受的极限。
从弩箭射中的伤口开始,在翠绿魔素的流涌扩散中,内部血肉开始膨胀变形,箭伤造成的裂口被翻卷撑破了,血肉如熟透的瓜果爆裂,一根头部灰白粗壮的坚韧枝干挤出来,在蛇怪体表外张开,化作巨大的蘑菇菌伞盖。
““竟然是、罗赛拉老师的巫术……”卡戴珊为胸口突然窜出的巨大菌盖而绝望。
然而下一刻,她胸口的六颗邪眼珠子,就全被蜂拥簇生的菌盖给掀开挤出去,软趴趴黏在胸部上悬挂垂落着,到最后连胸口也全然爆开,巨大的肋骨丛解离崩裂,大量失去皮囊固定的内脏骨肉喷射而出,化作大滩烂泥掉落进河里——
恐怖的蘑菇增殖现象,在魔化拉弥亚的身体上不断传播,喉咙、腰腹、双臂尽数沦为真菌丛生的苗床——乃至长着覆鳞人脸的蛇头,也先是臃肿变形,随后脑髓和脑垂体,全被破颅而出的菌菇带出来,粘在菌盖硬质的鳞片表皮上,成了真菌生长的养分。
魔化拉弥亚足以抵御火炮的坚固蛇鳞,却无法压制内部生命生长所蓄积的伟力——巫术的催化效果,继续扩散到蛇怪的下半身,又长又粗的密集蘑菇丛,不断从贪婪吞噬众多生命的一条条触手的蛇口、眼珠中冒出来。
“还记得你吃的那些迷雾蝠吗?”安迦叶向来平淡阴沉的表情,也终于有了神采飞扬的时刻,“它们每一只身上,都种着我采集的尸伞菌孢子。”
少女带着畅快的口吻大放厥词。
“就像你对农场所做的事一样。我把尸伞菌还给了你。”
庞大的尸伞菌子实体,不断从魔蛇的体腔内抽芽壮大,从内脏到骨骼肌肉全数侵蚀,突破了怪物坚韧的蛇皮,一簇簇爆裂生长的菌柄菌盖,把蛇躯变成了它们的盆栽。
这头造成杜尔镇生灵涂炭的怪物,此刻体内已经融合了一个巨大的真菌聚合体,被尸伞菌榨干了足以反复再生的顽强生命力和能量。
发芽的草木能掀翻压在头顶的巨石,而在血肉内部茁壮疯长的蘑菇,也能吃掉恶魔。
“我要杀了你!”
剧痛和力量流失下,垂死的卡戴珊,收紧蛇信就要勒杀少女。
“小安!”
然而在她的利爪将要划过安迦叶的脖子时,闪亮的星光刺痛了魔人的双目,随后一道流风回雪般华丽的暗影之焰,划过她的躯体。
艾尔莎双手挥举黑火巨镰,切断了化作人形的蛇信,连同两只手臂在内,把魔人再度大卸八块,而她精准如绣花的利刃,没有伤及安迦叶分毫。
为星光庇体的艾尔莎,在影焰掀起的炽热血雨中,衣袂飘飘浮动——她伸手把安迦叶从脱力松开的蛇躯缠绕中拉出来,张开青涩而似蜜糖般让人沉溺的怀抱,揽住了纤弱如未放花蕾的跛脚女孩。
一缕缕雪白发丝拂上安迦叶的面颊,让她在这血污漫天的夜晚,嗅到一丝纯洁无瑕的清香。
安迦叶抬起菌菇法杖,宛如呼应着激烈跳动的心脏,在半空中“砰”地张开一朵奶白色的蘑菇降落伞。
少女俩在逐渐止歇的腥风血雨中,轻飘飘落到河面上。
蘑菇降落伞悄然从少女手中滑下,顺着呜咽流淌的河水漂走,只留下她们两人浮在水面微卷的浪花上。
暗影之焰构筑的镰刃,终于在夜风中燃烧殆尽——还原成铁棍的法杖,被恭候在艾尔莎背后的影子仆从拿着,用棍尖轻轻点到河面上,浮现出一座星光流溢的符文阵,形成让少女二人立足的舞台。
光阵不断复制,直抵河岸连结成一座发光浮桥,托举着少女俩,如并蒂莲花凌波而立。
“还不把我放下。”安迦叶装出平静坦然的模样,用“心芽之杖”轻轻敲击艾尔莎的脑袋。
天象连携的加护,随着黎明将至而散去,化作点点荧光碎屑向四周怦然散开,宛如坠入人间的星尘,吹洒在少女俩美丽的面庞上。
“你不是被石化射线击中了吗?我可爱又勇敢的女士,请允许我为你效劳。”
“不用,快放我下来。”安迦叶强忍住一丝泛上心头的羞恼,“卡戴珊死了,石化就失效了。”
少女慌忙挣脱挚友怀抱,用菌菇杖稳住还带僵硬的肢体,在湖面上与艾尔莎沉默对视。
白发少女倏然流露出令繁星光辉也为之失色的笑容。
她信手挽起被风压切割得支离破碎的斗篷边角,像提起并不存在的华丽长裙,向着安迦叶翩然转身,又优雅屈膝颔首,行了个舞会礼。
可恶,安迦叶捂住小口,跟受惊的含羞草似转过身,差点让艾尔莎看见眼镜框下浮现的淡淡红晕。
这丫头怎么这么会撩人!
黑发少女理了理头发,向着河岸边蹒跚走去,却终究还是止步,侧着身,向着背后默默伸出手。
等候着艾尔莎如骑士般牵住她的矜持。
........
当桥上的小女巫们,终于解决掉这场存亡危机的祸根,而拥抱或抛着尖顶帽庆祝时。
在城镇另一侧的城墙上,同样刚结束了一场黑暗中的战斗。
甘比诺把直剑从倒地的黑巫师嘴里抽出来,随后剑锋朝尸体随手划拉几下,黑巫师便在血花喷溅中爆裂成脓水,他把染血的直剑扛在肩上,半张铁面外的表情静如顽石。
从爆裂的血水中陡然涌出哀嚎变形的怨灵,却在触及到老人周身散溢的幽冷星光时,化作青烟袅袅蒸腾消散。
在甘比诺站立的矮墙上下,是堆积成山的尸体,具具尸骸沾染着魔化的怪物特征。
老人长靴下忽然淌出暗蓝的流体,如一条条勃动发光的血管,密集蔓延在尸山上。
甘比诺挥动剑锋,轻轻划过脚下,流体与剑尖摩擦出火星,点燃了一缕幽蓝火焰——尸山在猛烈窜起的星石之火吞食中,悄无声息化作飞灰,成为茫茫晨雾的一部分。
老狼逆着南风原野吹来的晓风,望向河道大桥前参天的菌菇丛阴影,嗅到了雾气中重回平静的气味,于是抬脚跃下城墙。
黑色披风在半空豁然展开,甘比诺脸上挂起凌厉如刀的笑容。
“干得不错。”
.......
不可一世的魔人作祟之夜,终于迎来黎明。
只剩下无数干瘪的皮骨和繁盛的蘑菇奇观,迎接那些从长夜中醒来的幸存者们。
巨蛇支离破碎的残骸和巨大蘑菇丛堵塞在大桥北侧的河道里——断裂的蛇信被冲上岸边,卡戴珊苍老遍布褶皱的上半身,无力瘫痪在河滩血泊中,犹如真菌丛里快失去水分干死的小虫,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却只是难以动弹地蠕动着。
她将要失去生命光辉的眼眸中,见到的是贝壳般散布沙滩的蘑菇,还有一瘸一拐走来、沾满泥沙的女式尖头无底皮靴。
“我想现在问你也得不到答案吧。”安迦叶来到她面前,低声叹息。
“解脱吧。”
少女抬起菌菇法杖,重重扎在被尸伞菌侵蚀的人脸上,刺穿了卡戴珊残留的意识。
丧失所有力量而徒留诅咒折磨的魔人,终于咽下最后一口气。
不知她黯淡失色的眼瞳中,是否会映上多年前踏上女巫之路流浪时所见的风景?
(已屠sha杀猎物)
当少女将要转身离开时,从快速消融的卡戴珊体内,却涌出一股稀薄黑暗的雾气流。
只有安迦叶能看见,那泛出卡戴珊模糊面容的黑雾,汹涌投入了自己体内。
“怎么回事?”安迦叶捂住胸口,难以置信道,“这是.......恶魔之魂?”
仿佛触碰到时光的回溯,一些不属于她的久远记忆,自然浮现在脑海。
在她灵魂深处,那一纸尘封已久的卷轴——地狱合约的内容竟浮现出清晰的变化。
沉寂十多年的恶魔之卵,终于胎动了。
在短暂恍惚后,少女回过神,迅速收敛了动摇的精神。
安迦叶回头环视着四周,尸伞菌丛林正不断从蛇体盆栽上崩解脱落,“哗啦啦”坠入水浪中——被巫术催生得太过巨大的非自然成长状态,终会难以承受过度生长的代价,自身也化作腐败的一部分而凋谢。
文兰诸陆从黑暗渊海浮起的大创始时代,真菌就一直活跃在不为人知的世界中,维系着自然的平衡,过去的森林派女巫们,期待着用蘑菇巫术来创造没有饥饿与斗争的美丽童话世界。
可它的力量到底过于恐怖,落入卡戴珊这样晚年不祥的堕落魔女手中,造成的只会是事与愿违的灾难。
她决不能重蹈覆辙。
安迦叶转身走向大桥上等候的同伴,河滩上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足迹。
在真菌之花凋谢枯萎的夜幕下。
少女的背影充满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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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灵魂可会折翼?
若脚下是通往深渊之道,岂能就此迷途?我会一路盛放菌菇,进可生机遍布,退可寻回归路。——《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甘比诺回营时,笼罩杜尔镇整夜的邪雾,已被小女巫们联手召唤的风之灵给驱逐干净。
巨大平缓的涡流,在城镇上空壮观旋转,驱散掉黑暗的雾瘴,还原了城镇原本的颜色——却也让夜幕下饱受创伤的惨景,落入幸存之人眸中,怕是今后水轮河数十年的哽咽,也洗不清众多泪眼中沉积的痛苦。
老何塞在甘比诺的授意下,整肃了佣兵们的纪律,借着狼崽子们的严加看管,想趁火打劫的渣滓们全都老实了起来。
他的手下协同杜尔镇的民兵,疏导从长夜噩梦中苏醒过来的民众们避难,并四处清除仍可能躲在哪个旮旯里渴食人肉的怪物。还有不少镇民的遗体,被从遍地疮痍的废墟下挖出来,或干脆沦为被焚毁的尸堆一部分。
即使从一夜濒毁的死境中得救,原本富庶繁华的镇子,却仍面临难以存续的危机。
以镇长官瑞德先生为首、幸存的镇上元老们,才摆脱恐惧支配,又在政务厅召开了忧心忡忡的会议。
当安迦叶赶到政务厅临时开辟的病房时,见到的是莱蒂丝躺在病床上毫无知觉的模样。
少女全身本已石化,却在凡娜不眠不休地竭力解咒下,重新恢复了那头美艳红发的生机。
凡娜木然紧握着飞鸟法杖,守候在莱蒂丝床旁,与蛇怪争斗所受的轻伤,似乎对她并无太多影响。她身后是星石科和符文科的几个学徒,正在讨论着各种解救措施——解除石化后,莱蒂丝仍然昏迷不醒。
病房内还收容着其他受伤的小女巫,三十四名巡礼者中,除去随甘比诺进攻提里奥丘的八人,在镇上过夜者,共计三人死亡,五人受伤。
而伤势最严重的,无疑是莱蒂丝。
“凡娜。”
露可也跪倒在床脚,少女往昔打理得体的蓝发,弄得比嘉娜的鸟窝头还乱糟糟,圆润光洁的脸蛋,也一夜间憔悴可见。
“莱蒂丝、她带着我们逃了出来,为了掩护大家进政务厅,被那个怪物变成了石头。”
“张开星石结界后,我们只敢躲在里面,根本不敢和怪物对抗。”
少女扒住床低头,涕泗横流。
“我很没用吧,可莱蒂丝真的很勇敢,对不起……呜呜,救救她吧。”
凡娜飞鸟法杖的双翼,仍在徒劳释放出氤氲白光,试图以祝福巫术来中和掉恶魔诅咒的残留,然而红发少女苍白失色的面孔,却像坠入永不苏醒的噩梦。
“只是解除石化没用。”安迦叶在旁察看了会,摇摇头,诅咒之力侵蚀过久,已然渗入莱蒂丝的大脑和神经。
凡娜豁然起身,来到安迦叶面前,低头恳求道:“安学姐,我知道你有办法,莱蒂丝她还有救吗?”
“我需要一点时间和空间调配魔药。”安迦叶转头拖着脚走向一张空桌,“还需要会施展回魂咒的人协助。”
“我来。”凡娜当仁不让。
安迦叶随身带来了调配魔药的器具,又在其它女巫协助下准备好了辅佐药材——而魔药材料的核心,正是少女在河边捡到的“小精灵马鞍”。
作为施法“祭品”的菌物,在被安迦叶的“真实之咒”转变为“噬魔菌”后,能在原有特性的基础上再得到某种强化。
例如“小精灵马鞍”原本并不可食用,但从魔人身上吸取了庞大的混沌能,而转化为生命力强盛的“噬魔菌物”,它就拥有了刺激生物体快速恢复魔素活性和生理机能的功能——作为魔药材料谨慎对待,能发挥相当不错的功用。
安迦叶向来喜欢物尽其用的价值观。
所以她没浪费卡戴珊用命换来的蘑菇,不管是尸伞菌组织,还是“小精灵马鞍”——都带着艾尔莎在河岸边采集了很多,以备不时之需。
在安迦叶用银漏斗喂食精心调配的“醒脑魔药”后,莱蒂丝症状逐渐平稳下来,凡娜则全神贯注施展着回魂术,法杖的白光温柔照耀着莱蒂丝面颊,化作守护她从噩梦中醒来的长明灯。
“她的大脑活性已在复苏中,诅咒残留也被祛除。”安迦叶遗憾地收拾起工具,“只是肢体部分肌肉坏死,需要时间调养,她——”
少女说到这儿,也低头目露不忍之色:“无法再踏上巡礼了。”
算上死去的三个同伴,巡礼队伍一下减员十分之一。
露可紧握住莱蒂丝的手,仿佛握住了凋零的火红玫瑰花蕾:“怎么可能?莱蒂丝她……可是一直盼望着前往王都啊。”
面对凡娜和露可难以置信的眼神中,寻求推翻事实的渴望,安迦叶认真地摇头,拒绝了这份哀求。
露可捂住脸,浑身战战兢兢。
“都怪我,都怪我……如果我的防御巫术再强点,或许莱蒂丝就不会出事……”
就在露可几乎匍匐地面抽噎时,红发少女的睫毛微微翘动,她终于从长夜沉睡中睁开眼,气若游丝:“凡娜,露可……是你们吗?”
她说着勉强转过脸,恍惚好一会,才认准身旁守候的面孔。
“对不起,我没保护好大家。”
少女带着殷切和忧恐问。
“镇子还好吗?凡娜你,从那头恶魔手里拯救了我们吧。”
悲伤在凡娜如湖波荡漾的碧眼中溢出,金发少女强忍着夺眶而出的泪光,别过头难掩愧疚。
莱蒂丝似乎也察觉到什么,在短暂的沉闷后,转而安慰好友。
“不要紧的,只要打倒了恶魔,大家很快会把镇子重建好,凡娜你哭什么啊。”
安迦叶在这时默默退出了病房。
她双手撑着法杖,步伐比平时要更沉重僵硬——少女发现瑞德镇长守候在门口,这个身材高大魁梧的男人,在强撑过烦忧无助的政务会议后,像是终于被现实压垮的顶梁柱,脸色战栗道。
“安小姐,我女儿她真的没救了吗?真的变成一个残废,没法完成巡礼了吗?”
面对安迦叶漠然以对的表情,瑞德镇长又下意识瞥到她的腿,自觉失言。
“对不起,我知道您尽力了。只是莱蒂丝她一直……明明只要完成巡礼,杜尔镇就能拥有自己的守护女巫啊。”
面对镇长的满脸悔恨,安迦叶只是平静地绕过这个可悲的男人,抛下一句话。
“她为保护你们而牺牲了梦想。身为父亲,你该为她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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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迦叶正要离开政务厅,去找广场上等候的艾尔莎她们汇合,却在大门入口处遭遇到血腥味刺鼻的老狼。
哪怕浑身遍布黑夜喋血的痕迹,甘比诺仍若无其事地抬手和她打招呼。跨越死亡横行的战场,对他来说乃是家常便饭之事。
“看来你比魔人更幸运,小安。人生第一次杀死强敌的体验如何?”甘比诺大步迈动的厚底战靴,肆无忌惮地把政务厅精心打磨的木地板踩得嘎吱响,留下污血斑斑的足迹。“如果能用上我给你的礼物就更好了。”
“我不会用剑。”安迦叶举起菌菇杖,面色冷淡得不想浪费任何表情给这个大恶人,“我有这个就够了。”
“相信我的眼光,我很早就认为,你和歌莉娅一样适合握剑。”
“我不会相信躲在小女孩背后,卖弄威风的人说的话。”安迦叶还在记恨甘比诺昨夜把她们推上危险的战场,自己却坐收渔利的卑劣勾当。
甘比诺晃动粗壮的脖子,颈骨“咔嚓”爆出连串脆响,对少女倔强的言辞表露讥笑。
“你又来干什么?”安迦叶继续不留情面问,“再接再厉敲诈那帮懦弱的老爷吗?”
没等老狼回应,他们的谈话就被一名闯入者打断了。
“甘比诺。”刻意压抑的愤怒温度,忽然从安迦叶后方传来。
少女和老狼转过头,皆看见凡娜怒气勃发的身影。
“这就是你要的结果?”
此时金发少女已失去了平素从容,而发出尖锐嗓音的质问。
“觉得很讽刺吧。”老狼耸耸肩,低下石鳞丛生的半张脸,冷笑着逼近凡娜,形如恐吓。“她们没选择去战场,却反而落得凄惨的下场。”
凡娜被他火上浇油的恶劣表现,刺激得撕下了最后的脸面。
“要是按照我的计划,三个同伴就不会死,莱蒂丝也不会被逼退队!”
“所以现在来找我兴师问罪吗?”甘比诺不为所动道,“巡礼可不是躲在别人背后,就能完成的过家家游戏。”
“不敢直面生死者,没资格在迷雾时代求存,我们一代代,就是踩着同类鲜血汇成的河流过来。”
老人仿佛由无数怨灵缠身的凶煞气魄,不自觉逼退凡娜——让安迦叶不由想起那晚饮下狼血的勇士们,一张张铁石心肠的表情,正从闪烁着篝火光芒的记忆中浮现,尽情展现出对小女巫们的无声嘲笑。
“你难道就没有一点同理心吗?”凡娜出离愤怒的面孔,反而涌现出飞鸟折翼似的悲痛。
“小姐,我不会因为你们是女性,或者把你们当孩子,就减轻了巡礼的难度,是你同意参与了作战,同样是你,轻慢了战场的险恶。”
“人总得为自己的决定负责,而无能者会死去。”甘比诺目光如剑,咄咄逼人,仿佛他才是傲慢站在审判席上问罪的人,“这才是世界的正常面貌,马歇尔伯爵没教过你吗?”
安迦叶紧握住心芽之杖。
不管老狼的行为再如何卑劣,他说得没错。
每个人眼中迷雾的面貌都不一而足,却同样残酷无情。
落入蛇口时,直面卡戴珊发自灵魂的震动——那种剥离了恐惧、向死而生的猛烈心跳声,犹在胸膛中回响。
或许我能在迷雾时代顽强活下来,只是会否和甘比诺一样,变得这么心如顽石呢?
PS:明天上架。作者菌颇为感慨,悬赏和上架感言晚点发。感谢大家一路支持。
上架感言和悬赏
人生第一次写书上架,有些激动。
先自我介绍下吧。鄙人90后老二次元,虽非现充,却也并非格格不入于社会,是个扔大街上不起眼的家伙。身体健康,道德底线较高,没有不良癖好,个人社会信用良好,恐怕是少数值得称道的点了。
爱好舞文弄墨,附庸风雅,写得几首歪诗,填得不少小调。看上去阳春白雪,实则下里巴人。
最喜欢代入感强的幻想故事,不限题材,小学就饱览各路大家漫画和影片,没有个二十年宅龄揣摩,也写不出《魔女森友会》这种超级缝合怪,还缝合得算不错的故事了。
个人喜欢的漫画大家很多,现在尤为痴迷我的神经病“藤本树”——并非他超越了过去诸多漫画大师,而是在这个时代,他展现并抓住了我们内心的孤独。
我越长大,越是渴望寻求感情上的共鸣和价值的认同,但知己难求。寻求创造和浪漫灵魂的黄金时代已去,只留下原子化的我们在茫茫人海中踽踽独行。
人生来难道是为五斗米折腰吗?
很可惜,我屈服了。
但我偶尔还是有逆反心理,想反抗下。
既然周围无人得以畅谈天文地理,过去未来,无人能够直抒胸臆,在一些感兴趣的话题上插科打诨。那就去网上找吧。
现实社交和寻求亲密关系的交流,容易导致烦恼受伤,网上社区寻求同好,恐怕是性价比最适合我这种社交厌烦症患者的手段了。
以前期待扬名立万写过一些故事,有一气呵成,也有断断续续写完的,但都无助于改写自己渴望获得更多自我认同的内心困境。
这次痛定思痛,想着自己难道就不能像某些仰慕的创作者那样,靠作品收获认同,实现个人价值,还能和读者互相尊重站着把钱挣了吗?
这愿望确实很难实现。所幸个人有一点奇思妙想,并粗通文墨,所以还是想努把力尝试下,万一成功呢?
我尊重大家,所以我的故事会竭尽全力写好写完,写成一个精彩而奋力开拓命运的故事。
而大家对故事的热爱支持,也是对我灵魂的认可尊重。
我过去这个人类的子实体,走过许多弯路,辜负过不少亲近的人,也反思过,无助过,发现最后还是想贯彻身为自己的道路,而在这条路走下去,需要坚持和机遇。
现在机遇已经到了,我会坚持到底。
总之人生第一次写书上架,全仰赖大家支持,饮水不忘挖井人,大家就是《魔女森友会》故事的见证者和创造者。作者菌让故事从个人的幻想,最终化为能够让人认知阅览的世界,离不开读者菌们一路的陪伴、认可和支持。
目前收藏9300多,希望大家首订予以支持。
因上架需人工手动,更新时间得往后推移,明天十二点准时放出订阅章节,悬赏只放个简单的要求吧,首订破1000,我会加更,之后每破1000,继续加一章。我会字斟句酌打磨好每一章,不会降低故事质量,绝不辜负大家对故事的热爱,直到故事的完结。如果追读人数较低,达不成首订目标 ,那我会自行切换到月票加更,上架当日收到100月票加第一更,之后每收200月票, 加一更,不过我想大家手里的存货应该不多了吧⊙ω⊙,如果月票也达不到,我会根据打赏或其它情况,酌情加更。
故事是在动笔时就想好总体流程和结局,世界观和故事框架有严格的构建,所以我可以把握住剧情发展不崩。中间投入的精力、灵感和爱的多少,则决定故事的精细和精彩程度——
滥竽充数敷衍大家的话,诅咒我身上长满蘑菇。
蜃气半岛的巡礼,只是安迦叶人生冒险的起始,后面的故事更为恢弘壮大,会遇见形形**的人和事物,也会成为闪耀苍穹的史诗,让我们一起跟随安博士的小队,去从迷雾之下解放文兰吧。
接下来几年,愿大家和小安好好相处。随同这位我理想中的美好少女,去摘取星辰间的桂冠,实现现实中无法实现的梦想,让所有灵魂从历史循环的噩梦中醒来,让所有生命向着超越自我的光荣道路进发。
至于毁灭和创造的功过,留给大家评说。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道德经》
永恒之女性,引领我们升华——《浮士德》。
哲学的世界
2022年7月7日
第三十五章 女巫之道当剑指命运
我懂,我懂你的心情。你会在任何地方顽强生长,你的命运,就是众生的命运。——《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在噩梦之夜死去的人们没有葬礼。
活着的人没有时间,也分不出精力收殓尸体,杜尔镇还要腾出大部分人手,去收割原野上的麦子。
于是当天城镇各处上空,再度被巫术之火腾起的浓烟和烈焰笼罩。
被从漫长的雾灾围困中解放出来,镇民顾不上为蒙受灾难的家园和亲朋而悲伤,在镇长官的驱赶和安排下,抢收着快要烂在田地里的麦谷。
如果不能保住这批珍贵的粮食,之后在雾潮和严冬的囚困下,恐怕南风原野将饿殍遍野吧。
在所有人都忙着收拾一地狼藉,而焦头烂额或身心麻木时,作为把这座城镇从魔爪中拯救出来的功臣,五个小女巫成了最悠闲的人。
在城镇内墙下,围绕少数星石丛,建着一座绿意葳蕤的果园。闲得无聊爬到一棵被星石催生得格外高大的橘树上采摘的邦蒂,向着树下张开布口袋接的阿德莉扔橘子,弱气少女慌张跟着邦蒂灵巧的动作在树下转悠,一不小心还被橘子砸中,痛得捂住脑袋一脸委屈。
“苏丽斯,乖乖,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
嘉娜向天空放飞了喂食后刚休息好的猫头鹰,望着振翅远去的猛禽背影越过城墙,直至没入天际的渺渺云雾。
“你让使魔去干什么啊?”邦蒂从树杈间探出头,向嘉娜扔了颗大个的橘子,边好奇问。
嘉娜抬手稳稳接住橘子道。
“我叫苏丽斯去给暮影城的女巫驿站报信,‘风笛手姐妹会’会派人手,来处理恶魔造成的雾灾后遗症的。”
苏丽斯,就是她给新招的使魔猫头鹰取的名字。
“能从小安的计划里活下来,苏丽斯很幸运呢。”坐在果园矮篱边休息的艾尔莎,掩嘴窃笑道。
同样坐在篱笆边的安迦叶,闻言瞪了她一眼。
“风笛手姐妹会吗?”黑发少女继而向嘉娜确认,“我听说是‘沉睡魔女’的门徒,成立的流浪女巫互助结社吧。”
“对。”嘉娜十指相扣,脸露憧憬,“我外祖母就是姐妹会的一员。我也希望能在将来拿到嘹亮风笛手勋章呢。”
摘完橘子后,少女们继续往城外行去,一路见到她们的人们,都低头致敬。
“哈哈,你说我们会不会成为诗歌里传唱后世的英雄?”邦蒂得意地直抽鼻子。
“就像骑士小说里一样吗?”阿德莉含着胸略显脸红,期待道。
“至少提交巡礼报告时,成绩会很好看。”安迦叶则面无波动,说着实用主义的台词。
“果然跟着安学姐是正确的选择。”嘉娜也抱住风笛,昂首挺胸。
安迦叶左右环视,见小伙伴都很高兴,不自禁勾起唇角浅笑。却发现唯独艾尔莎,翘起小嘴一副不满的模样。
“小安,下次不许那么疯了。”见她不解瞥过来,艾尔莎连忙抛出教训的口吻,“我可是说了要庇护你。如果你在巡礼中出现意外,本小姐可是会大失颜面的。”
“知道了。”安迦叶摇摇头,想起艾尔莎昨夜大展神威的实力,她对巡礼未来悲观的预期,也稍微提振了信心。
齐x心协力跨越了食骨魔女这第一道难关,她们更有底气直面严峻的挑战。
小女巫们来到能远眺到提里奥丘的城墙上,并排坐上矮墙墙垛。
先前覆盖地平线山丘的雾灾,已然平靖,南风回归到这一片荒古的凄凉土地。
城下壕沟外一望无际的麦田和鼠根果地,点缀着璀璨簇生的星石丛,恰如金黄的挂毯上镶嵌着幽蓝宝石,农夫们身影如细小的蚂蚁在挂毯纹路间四处蠕动。
河水奋力冲刷牵动下,沿岸磨坊和染织坊连结的水车,发出一道道运转动听的交响韵律。
在重新变得清冷悠扬的河风吹拂中,少女们撩着头发,或晃着双脚,让生死间战栗未息的心,重新回归牧歌一般的祥和平静。
“那是‘浪潮’团的罗南?”安迦叶扶着眼镜架,意外发现某个金发的帅哥团长,正带着手下那帮莽汉,在帮居民们收割小麦。他的契约流水灵在河边摇曳起伏的麦浪中飘来游去,颇为享受着无忧无虑的游乐。
“罗南团长人挺好呢。”嘉娜托住腮,一脸幸福地舔着唇,似乎在渴望某种香甜的味道,“他甚至愿意把奶牛卖一头给我,作为我英勇拯救杜尔镇的表彰,这样路上我们都有牛奶喝了。”
“他又不是国王,有什么资格奖赏你啊。”邦蒂故意挑了个青橘子,掰开喂给阿德莉一瓣,看她被酸到皱成梅干脸的模样,哈哈大笑。
安迦叶却对罗南滋生了更多兴趣。一群五大三粗的猛汉,用起镰刀、铁锹和草叉来,一点也不含糊,连z战场上杀敌的连枷,都可以用来脱落麦粒。
这个看上去光明磊落的男人,和其它鬣狗比,过于格格不入了,甘比诺特意带着他,只是为了“浪潮”的行军加护吗?
以少女对甘比诺的了解,直觉没这么简单。
一辆辆手推车把收割的作物移送到城内的仓库。城外之前因失去人圈养而到处流窜的畜群,也被劳顿的牧民们不断寻找和驱赶回牧场。
可少女们眼中所见,本该是一派欢庆丰收的场景,却丧失了丰收月该有的鼓舞人心的氛围。
“城镇的复兴会很辛苦吧。”嘉娜怀抱着风笛,目睹着繁重的劳作场面,不觉间神情惆怅。
“明明流浪女巫该活用自己的力量,为各地面临困境的民众带来善意的帮助。听说卡戴珊当年也是位正直勇敢的女巫,可她堕落后,却造成如此可怕的灾难。”
“力量的用途掌握在人手中。”安迦叶恬淡道,“我不会用蘑菇去做邪恶的事,那样太有悖自然的常理了。”
“嗯,我也这么想的。”嘉娜笑出小酒窝的脸上,一粒粒雀斑很快摆脱了无精打采,“罗赛拉大人当初选择和史黛拉夫人结盟,果然是正确的,我们不应沦为恶魔的奴隶,而是要掌控恶魔。”
“看——是凡娜。”艾尔莎忽然眼尖地指向从城镇涌出的水轮河口。
马歇尔小姐正推着一架木制轮椅,从河堤慢慢挪向河滩边,轮椅上坐着红发飘飞的莱蒂丝。
“凡娜恐怕内心动摇,很难面对那些对她抱持信赖的学徒了。”艾尔莎若有所思地咽下橘瓣,她膝盖上还堆着不少个大味甜的带叶柑橘——白发少女身上雪蔷薇似的芬芳,混入了柑橘味的甜香萦绕。
安迦叶凝视着凡娜在茫茫河面前寂寥的背影:“如果就这样被甘比诺的伎俩打倒,那她不够格当你的竞争对手。”
嘉娜低头踌躇了会,终于一咬牙,脱口而出道。
“安学姐,其实——我有点事,一直犹豫要不要告诉你们。”
“毕竟涉及到主顾的秘密,可我觉得,还是说出来比较好。”
见同伴们的眼神都被她吸引住,变得很是好奇,嘉娜担忧道。
“在巡礼前,马歇尔小姐找我占卜过命运,而我的水晶球上给出的是大大的恶兆,之后马歇尔小姐的心情就变糟糕了,内心像有巨大的阴云即将降下暴雨。”
见安迦叶端起眼镜架,略显狐疑的眼神,嘉娜不好意思地摘下尖顶帽,从乱糟糟的头发里掏出水晶球自证。
“其实我的占卜术很灵的,我怕自己也沾染上马歇尔小姐的厄运,所以才在巡礼时故意躲着她。”
“诶?嘉娜你一直把水晶球顶在头上吗?不愧是马戏团出身,好像鸟窝里的蛋啊。”邦蒂大惊小怪。
原来如此,安迦叶弄明白了之前一直没想通的事。
难怪嘉娜这个小人精,宁愿接近巡礼队伍中身为边缘人士的她和艾尔莎,被其他学徒们排斥,也不去讨好凡娜。
流浪女巫对自身的占卜结果抱有某种执着,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她们世世代代就是依仗一脉相承的占卜术,来争取逢凶化吉,在迷雾时代求得生存。
邦蒂这个直性子立刻举手提问:“那换做是我们有厄运,嘉娜你会逃吗?”
“当然不会啦。”风笛少女被逗乐了,“我会把好运气分给你们的。”
嘉娜暴露的小秘密,让安迦叶敏锐联想到凡娜巡礼前后,表现出一系列不正常迹象。
这位冷湖贵胄内心的压力到底是什么?
以致要借流浪女巫的占卜术来寻求安慰?
水轮河猛烈扑打的浪花下,一群美丽的水鸟,在凡娜眼前振翅高飞,风将几根飘零的羽毛送到她和莱蒂丝面前,一如她们刚抵达水轮河畔意气风发时的场景——只是少女俩如今的心情,徒然浸没在河水一样宽广深沉的悲伤中。
安迦叶将这一幕纳入眼底,原本对凡娜固有的成见,也不自觉软化一些。
……
“你们是和凡娜竞争首席的队伍?”一句让人意外的问话,突兀从后方响起。
安迦叶她们回头循声看去,却发现城楼背光的阴影死角内,斜倚着一个男人。
“骑士阁下有何贵干?”安迦叶略微带着警惕,手摸上法杖。
“偷听淑女间的谈话,可是有损一名骑士的操守哦。”艾尔莎也露出人畜无害的微笑。
“不用戒备。”从阴影中走出的恩萧骑士,连表达无恶意的微笑,也透出股心如死灰的厌倦,“我不会对小女孩动手。”
他此时没有着甲,脱去了染血的钢铠,回归为风姿伟岸的青年。
他穿着棕色的羊毛束腰外套和亚麻裹腿外裤,脚踏带马刺的长筒靴,金发碧眼,高大英武,很像骑士传奇中,起于微末却非同凡响的主人翁——只是这位腰间悬挂的斩颅大剑,提醒着安迦叶,他是位骨子里嗜血的屠夫。
男人跃起扒住墙垣,轻巧攀上城楼顶站立,和她们一起遥望着凡娜的背影。
“我讨厌女巫,不过你们几个,确实不错。”
见少女一行没有回应,他仍然自顾自说道。
“凡娜需要得到教训,而从对手身上学到的,足够她受用终生。”
“玛奇乌斯阁下。”安迦叶试探问,“你若讨厌女巫,那应该也反对马歇尔小姐踏上巡礼之路吧。”
恩萧骑士没有回避她的质疑。
“对,我是来带她回冷湖的,未来的边境伯,不该被魔女的身份束缚。”
“可她似乎不愿意。”安迦叶委婉提醒骑士,“你还得闯过甘比诺那关。”
“我不怕那头豺狼。”恩萧迎着原野上忽然加大的风力,仍纹丝不动,“即使我知道和他当朋友,比成为敌人要好得多,但为了凡娜不被威胁利用,我必须带她走。”
骑士疲惫的眼神,比起他锋利的大剑,更像沉积在湖底淤泥中的锈蚀武器。
“贵族有贵族的命运,女巫有女巫的命运。出身和生存方式的差距,会让人们在面对命运时做出不同的选择。”
“就像你们学宫的女巫痴迷星象,可巡礼不应是凡娜的星轨,冷湖的归宿,才该是她正常的人生轨迹。”
恩萧骑士断然道。
“如果我放任凡娜继续走下去,她会被两种自我的选择撕裂。”
“我不这么觉得。”
安迦叶诧异地看向突然插话的艾尔莎,白发少女右眼玄奥转动的魔方中,透出不同于黑白之色的熠熠闪光。
“女巫可以在纷乱的选择枝杈中,找出对抗命运的契机。”
安迦叶没想到,艾尔莎会这样认真替凡娜说话。
“我看着她长大,比你们都了解她。”恩萧骑士理所当然反驳,“她是冷湖的明珠,只能在冷湖的波光中闪耀。”
艾尔莎却掷地有声道。
“你若是守护骑士,就该为她剑指命运。”
“主人么?”恩萧骑士言辞逐渐冷厉,“我没那个资格,去守护她。”
他似乎聊兴已尽,脚猛力踩踏墙垛,再度纵身跳下城楼,飞越足有两个马身宽的壕沟。
“真没礼貌的人啊。”邦蒂冒出不满道,“我这个乡下的小骑士,都比他要懂尊重女士。”
小山猫大言不惭时,根本没注意到身边的阿德莉露出幽怨的眼神。
“笨蛋和烟都喜欢站在高处。”安迦叶也随口评价这个男人。
目送骑士逐渐淹没在麦浪中的身影,安迦叶觉得凡娜身上的光环,越发掺杂了难以言说的色彩。
这群冷湖领出来的人的过往,就像藏在湖底沉船中的秘密,贸然打捞,恐生太多波折。
她倒挺希望恩萧骑士能把凡娜带回冷湖老家,这样首席的月桂冠,就不战而胜落到艾尔莎头上了。
少女们在城墙上继续发了一会呆。
“嘉娜,会收庄稼吗?”安迦叶冷不防问。
“小时候做过些农活。”嘉娜诧异地望向缓缓起身的安迦叶。
黑发少女提起心芽之杖指向壕沟边——从矮墙上顿时长出一座斑斓多彩的蘑菇滑梯,越过壕沟直接扎入原野上的泥土。
安迦叶顺着光滑又弹性十足的蘑菇梯溜下去,而艾尔莎更是在滑梯搭上后,就跟在她屁股后滑落,差点把她推倒吃了个嘴啃泥。
用心芽之杖教训趁机揽住她后背揩油的艾尔莎,安迦叶起身向着麦田边缘进发,边呼唤同伴们。
“我们力所能及内,用女巫的方式去帮忙吧。”
第三十六章 迷途?归途?巡礼仍在路上
丰收之月,正适合躺在麦草堆上仰望星穹,如果幸运,会在麦草中发现蘑菇。——《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少女纤细而生着薄茧的五指,一路悠然抚摸过麦浪上的浪花。
触手饱满的麦穗,在风笛伴奏的舒缓歌谣中垂落起舞。
女巫们一路穿过宽阔的田垄,法杖所指处,魔素流光如泉水喷溅,一只只成年男子身高的可爱土偶,从泥土里爬起转化成形,迈着坚实有力的小短腿,加入农忙的队伍中。
附近忙碌的男女镇民们,不时抬起酸痛的腰,望见这边表演奇异巫术的小女巫们,麻木恍惚的脸上,也渐渐露出惊奇和笑容。
安迦叶找到附近监管农事的镇官员,凭借史黛拉女巫的身份道明来意,还借到了不少农具。
她过去十二年学宫生涯,一直有参与到魔药苗圃的管理工作中,甚至对学宫后勤部门负责的农务也有涉猎——这次久违地下田,连辅助蘑菇洞生产的兰斯,也被安迦叶叫过来当苦力,跟随嘉娜一起发动“大地共鸣”,召唤出一只只获得泥石躯壳的土魔素灵,组织成一支好用的收割大军。
土偶造型兼具想象力和实用性,连农具都不用装备,他们由泥石塑形的四肢,可以自动转变成镰刀或锄头等工具,合力搬运装满作物的容器也格外轻松。
当安迦叶和嘉娜忙着指挥土偶抢收小麦时。
邦蒂也在一旁尝试教艾尔莎和阿德莉,如何正确地使用农具割下麦穗。
这只调皮山猫竟然也精通农活,按照她的说法,作为不值一提的乡下小领主家的次女,邦蒂从小就在自家农场里帮忙,不仅要学武识字,还要自食其力,这就是“山猫骑士”劳顿家的家训。
比起舞弄屠魔的火焰大镰刀,艾尔莎笨拙拿镰刀割麦子的姿势,让安迦叶有点忍俊不禁。
即使少女看上去很认真在努力,却还是免不了东割一茬、西砍一刀的浪费体力,把茂密齐整的麦秆弄得七零八落,一头柔顺的白发和衣裤上都沾满了细碎的麦粒、绒毛。连一旁分化出两只手拿镰刀,复制邦蒂动作的影子仆从,都做得比艾尔莎好,一看她就是五谷不分的大小姐。
见到安迦叶表情微妙的取笑,艾尔莎顿时装出理直气壮的模样,来掩盖脸上的羞红。
“我会吃面包,难道还要知道麦子是怎么种的吗?小安你别笑话我啦。”
风笛声由远及近传来,坐在一头羊形土偶身上,绕麦田一大圈的嘉娜领着兰斯回到了原点。
嘉娜停下吹奏风笛,擦去额头上冒出的汗,神情间满蕴成就感。
“安学姐真是与众不同呢。”风笛少女望着安迦叶手里摇动的咒音铃,被悠远铃音韵律所牵引的地脉之力,维系着所有土偶的能量供应,鼓舞它们高效征服这片麦田。
她们指挥的土偶联合收割队,简直快顶上全体镇民的工作效率。
“一般学宫的女巫,根本不愿掺和到庶民的杂事中。施法者里,听说也只有北方艾伦田野学派的德鲁伊,经常做农活。”
“我在璐迪尔导师手下习惯了。”安迦叶语气坦荡,“就算被当泥腿子又如何?女巫的巫术无分贵贱,该用在适合的地方。”
“如果你愿意加入‘风笛手’,一定会大受欢迎的。”嘉娜两眼发光透出一丝崇拜。
黑发少女不置可否,她望着身前广袤的平原,原本掀起千重金黄麦浪的田野,随着收割事业的推进,逐渐袒露出原本肥沃土壤和星石枝晶混杂的斑驳颜色。农夫和藏着魔素灵的土偶们,仿佛借麦田举行了一场友好的联谊会。
人在大地上耕种收获留下的痕迹,也是土地灵在梦中一遍遍循环的古老记忆。
会一直是好梦吗?安迦叶难以确定。
“虽然无法回到原来的日子,但至少让我们帮他们度过丰收节吧。”
当女巫们在施展巫术技艺,热火朝天地帮忙农活时,也有旁观者在与田地一线之隔的城墙上眺望。
安迦叶心有所感,侧头望去,却见到凡娜推着轮椅悄悄离去的侧影。
抢收工作因为小女巫们的加入而大告成功,杜尔镇仓廪丰实一如既往,至少这个冬天,镇民们不用再担心肚子挨饿了。
当夜,连同罗南的“浪潮团”在内,帮忙农活的功臣们都受到了镇民的邀请。在节庆长者主持的简单祷告仪式后,开启了丰收月备受人期待的篝火宴会。
不少土魔素灵都隐藏在宴会场地的各个角落,偷偷享用着酒水食物,当做镇民慰问给它们的贡品。以至于安迦叶不时在麦草堆、桌脚下或空酒桶里,发现醉醺醺打呼噜的可爱土灵。
美酒、音乐和佳肴,少女们确实给这片蒙受苦难的土地重新带来了笑容。
值得一提的是,有镇民白天在清理水轮河河道拐弯处的水车时,发现了大堆被冲到水斗里和岸边上的“小精灵马鞍”。
安迦叶特地告诉镇民,他们以后可以试着用麦秸堆肥,大量培育这种蘑菇,可以做魔药原料,学宫和其它商队估计都会来定期采购。
随后少女还响应嘉娜的请求,给附近聚集过来的小孩子们,表演出大变蘑菇的巫术。
见到孩子们被五花八门、斑斓多彩的可爱菌菇吸引,安迦叶难得涌起安利的热情,第二天就在镇上开了个蘑菇店,让镇民们免费品尝她隆重推荐的食用菌。
见到排队领取蘑菇汤和菌子的热闹场面。
少女觉得杜尔镇以后招待客人,也可以用上蘑菇了。
……
历经三天的整备后,巡礼者的大军终于再度开拔。
巡礼者离开杜尔镇时,莱蒂丝在父亲的陪伴下,庄重地来到镇外告别。
红发少女被父亲搀扶着,从轮椅上勉强站起,父女一同向着远去的巡礼队伍,深深鞠躬施礼。
莱蒂丝特意换上学宫正式用的学徒长袍,却已明白女巫的命运,从此离她远去,即使强撑着维持尊严,却也看得出她心如死灰。
老狼统帅的车马大队,化作一条蜿蜒曲折的灰线,沿水轮河岸被马蹄踏烂的泥泞小路向南进发,步入南风原野浩荡起伏的草浪中。
而河边的星石结晶丛下,多了三座刻写着名字的墓碑。
墓碑上还以古法纳语刻上了巡礼的誓词与祷告符文,用以纪念她们牺牲的过去,和失去的明天。
经过坟墓的小女巫们中,有行礼告别的,也有不忍目睹的,还有泣不成声的,不知是为同伴而心伤,还是为自己未知的前路。
安迦叶在经过坟墓时,也和艾尔莎从比尔头上滑下,摘下女巫帽到墓前默哀,还挥动法杖,献上几朵蓬勃生长的纯白蘑菇当慰灵花。
“其实姑娘们都表现得很出色,只是可惜……”凄婉的琉特琴声在附近响起,大诗人罗南正乘坐在他那匹骨肉匀称健美的花斑母马上,弹奏着不知哪个国家发源的乡间小调。
“罗南阁下,你对这一切习以为常吗?”安迦叶仰头望向策马路过的男人,坐回比尔的菌伞盖慢慢跟上他。
男人坚定摇头,刚毅的脸庞神色,似在回味缭绕风中的余韵。
“我靠双脚丈量过半岛的土地,见惯了血腥丑陋的事,可我从不认为这是正常的,迷雾扭曲了人民的本性。”
“你和甘比诺倒有点不同。”安迦叶终于有机会提起她感兴趣的话题,“与拥有石之心的灰狼为伍,你不会丢弃人心吗?”
“我唱过很多英雄传奇,明白只要勇气的烛火不熄灭,就不会失去人心——而迷雾时代,敢于向命运挺身而出者,都是英雄。”
吟游诗人弹奏完一曲悼歌,拍马驰骋而去,留下一句话在风中回响:“你怎么知道甘比诺阁下的心,真被石头取代了?”
“他确实挺不一般。”一直冷眼旁观他们交流的艾尔莎,也不由琢磨道,“他和甘比诺的气度,都不该是混迹泥泞的野蛮人,该拥有的东西。”
安迦叶视线循着驾马而去的罗南,看到前方的大军在南风原野湿润苍黄的地面上,留下的一道道车辙马蹄的痕迹。
而周遭的巡礼队伍中,其他小女巫们已不复刚抵达水轮河时,紧紧团结在凡娜身边的气象。她们再度变成被前方牧羊人用绳子牵引的松散羊群。
若说队伍中心态放松的——恐怕只剩安迦叶她们五个了。
邦蒂骑马载着阿德莉,时不时在窄路边的草丘上如风掠过,老何塞做主把这匹雄骏的战马送给她后,邦蒂就开始撒着欢享受起纵马奔驰的快乐。
嘉娜由羊形土偶拉着的大篷车,也在路中央晃悠悠行进。
坐在比尔蓝色菌伞盖上的少女俩,和没精打采背着行礼的兰斯,大踏步跨过淤积着片片水洼、坑洼不平的草地。沿途堆积的松软马粪,也散发出让人头晕目眩的浓烈青草味。
这幅景象让安迦叶想起前世的格言,“草原虽然宽广,道路总是狭窄的。”
少女把软乎乎的尖顶帽抱在怀里,微微仰起脸,任凭强劲清爽的南风,吹打着刘海和面部,也难以舒缓心底的压抑。
见艾尔莎又开始拿起记忆贝壳摆弄。
安迦叶也终究憋不住心底像雨后蘑菇一样冒出的心绪,冷不防道。
“比起死去的同伴,莱蒂丝已经够幸运了。或许呆在杜尔镇,才是她最好的归宿。”
艾尔莎偷觑着安迦叶说话时冷淡又别扭的容颜,往常爱好搞怪的少女,此时就像习惯安静倾听的树洞。
“小安,不用逞强了。”等黑发少女说完,她才表达理解心,“我知道你在忍住心里的愧疚。你总是很博爱,哪怕对很多肤浅的东西不屑一顾——但我知道,你对看好的事物,也会像对蘑菇一样,充满耐心。”
“我不是在怜悯。”安迦叶捏着法杖上的菌子,面色平静,“很久前,从进入迷雾中,我就知道,人们想在文兰生存下去的现实,是多么严酷。”
少女口吻却变得斩钉截铁。
“这是史黛拉的门徒,踏上女巫之道便要拥有的觉悟。”
璐迪尔导师送别的话,她铭记在心。
也知道牺牲在巡礼上的前辈们何其之多,道旁荆棘和荒草不知埋没着多少枯冢。
可学宫的传统历来如此。
半岛女巫强韧的精神和战斗力,永不放弃的旺盛求索欲——都是在巡礼中磨炼出来的。
够资格参加巡礼的小学徒,普遍意义上都有正式女巫的实力。对艾尔莎、凡娜这种天才或怪胎来说,低阶的女巫阶位,更是不值一提的东西,佩戴在学徒长袍上的“初芽徽章”,不过是形式上的摆设。
可惜她们选择踏入的,却是凡人唯恐避之不及的迷雾深处。
“我在对付卡戴珊时,差点害死自己。我是在为自己还不够强大而烦恼。”安迦叶认真告诉挚友,“这场战斗既考验了我们的巫术技艺,也暴露出在真正危险前的不足。”
“我们加油吧。”艾尔莎只是温柔捋顺少女被风吹乱的刘海,“前路还很漫长呢。”
第三十七章 蘑菇课堂绝赞授课中,邦蒂小姐大危机!
总有一天,我要让炼金大教室座无虚席,要所有学生都坐在蘑菇桌椅上听课。——《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所以说,调整‘泰玛’聚光箭的发射角度,需要对应地势,综合考虑到魔素磁场的强度,迷雾的浓度及弱化作用,魔能光的纯度和散射效应,广角射界数据等诸多因素,缺一不可。”
“假设我们在距离甘比诺的军营有十个‘托普森’施法矩远,高2.4个施法矩的山体斜坡上,对半径为3.5个施法矩的军营发动覆盖式打击——需要代入这个‘斯坦恩公式’为核心的‘天弓’模型进行换算,来精准测定施法‘锚定点’。同时需要借助遮光术的掩护,从射击线路上封闭敌方的观察角,避免被甘比诺提前发现并半路拦截‘聚光箭’,导致箭幕偏斜或无法分化。”
安迦叶加了“迅捷术”的右手拿起魔光笔,在空气黑板上“刷刷刷”写出让人眼花缭乱的复合法术模型。
“哈哈,小安你老拿甘比诺做假想敌,他要听到你想用‘群体战法术’对付他,睡觉都不安稳了吧。”艾尔莎有点乐不可支的样子。
历经一整天跋涉,大军抵达水轮河畔杂木稀疏的丘陵地带,选在倚靠一座草丘而建的荒废村镇扎营休整,准备生火过夜。
安迦叶见夜色尚早,就拉着小队成员们,在露天的村礼堂废墟中召开了第一次战后总结会议。
明明是五个人一起讨论上次作战的得失,顺带拟定面对不同类型的敌人时,该采纳何种战术最佳的计划——不知不觉间,竟变成安迦叶给几个没常识的家伙补课。
阿德莉没问题,艾尔莎差强人意,嘉娜是个数理白痴,邦蒂干脆是一问三不知。
课补着补着,话题还经常跑偏。
“我要提问。”邦蒂大大咧咧举起手,安迦叶顿时觉得自己头发间的孢子,都有气得膨胀变蘑菇的冲动。
这已经是第四次被邦蒂打断了。安迦叶强忍住右手的抽搐,没把魔光笔往她光洁的大脑门上砸——难怪魔能科的泰玛导师会把她当问题儿童,这样子能毕业吗?不能!估计实在厌烦她,才把这个搞事精放出来自生自灭。
对安迦叶阴沉度直线上升的表情视而不见,邦蒂自顾自天真问。
“安学姐你数理知识这么好,当初为何要选择炼金科?要是到魔能科来,泰玛导师不会很欢迎你吗?有她做后盾,谁敢在学宫嘲讽你啊?”
“在我成为学徒前,璐迪尔导师就很关照我。”安迦叶死死掐住魔光笔,守住最后一丝耐心,“炼金科也很适合我,我不像你们这帮大功率电容器,有那么多魔素可供挥霍,必须仰仗更多外力才行。”
“可是泰玛导师使用魔素明明很节省啊。”邦蒂还是一脸问号,“说是一个火球术,就绝对和书本上呈现的效果相同,叫她搓大都不肯。”
“亏你还是她的学生。”安迦叶扶额叹息,“那是没必要。她对魔能塑形的控制能力,在半岛堪称一人之下。从火球术到重力歼灭力场无所不精,只要她愿意,随时能把火球变成火流星,对城效果——绝对和战役记载中的一模一样。”
在邦蒂的问题被她强行呛回去后。
“安学姐,我也有个疑问。”阿德莉也弱气地举起手。
或许是同为学霸的惺惺相惜,安迦叶对阿德莉这样勤学好问的好苗子,态度差别化就明显表现出来了。
得到安迦叶的许可后,阿德莉一连串台词,更像前世记者采访一样,急促吐出来。
“古代的蘑菇巫术,都被囊括在植物巫术类别中,而你的蘑菇巫术,却有相当独立的近现代法术特征——应该是结合半岛森林派施法理论和炼金术两家之长开发的吧?其中必定少不了大量的理论构建和实践积累,并经过系统性整合,这种大胆创新又脚踏实地的做法,和我们咒言科的法术系统开发逻辑好像!”
少女激动得连两根秀气的三股辫,都仿佛要跳起舞来。
“史黛拉夫人说过,‘搜集知识如搜寻天上的群星,若发现一颗前人未见之星,那颗星星便从此命名上你的名字’,安学姐,我觉得以你的蘑菇法术,完全有开创新流派的可能,能拜托你告诉我,是如何培植出这种思路的吗?”
眼见阿德莉两眼放光,加把劲忽悠下,怕有成为她小迷妹的趋势。安迦叶却没半点得意忘形,她认真思考了会,才回答道。
“文兰历史悠久的大源,与众多随时代流转而衍化的小源间,存在复杂的‘交染’关系。即使大多数依从古法的‘超凡者’,不承认大源会变质——可就像蘑菇与周围自然生态系统的联系,只要某种小源系统的实现方式,够资格在大源中扎根——它们就会彼此影响改变,甚至最终可能造成整体系统的演替迭代。我们只要善于发现‘交染’存在的迹象,并思考推导出规律,就可能不断推动巫术文明的发展。”
“交染?”阿德莉咬着鹅毛笔法杖寻思了一会,“我听过这个概念,上古树廷‘帕特拉’王朝的古老学派,‘起源审美会’的领袖‘阿卡狄娅’就提出了这个概念,可她最终被视为异端驱逐出了树廷,转而远赴北境三大星石陨坑中的‘地心湖’格兰蒂亚,在那儿的女巫学会分部留下了传承。”
“这个我知道。”艾尔莎积极拍起手道,“太阳塔的七圣贤雕像就有她呢!”
“对。”安迦叶眼镜片反射着魔素的灯光,遮住她感慨的眼神。
“八百年前阿卡狄娅北上,一百年前史黛拉夫人南下,她们仿佛举行了一场时间、空间跨度相隔遥远的学术交流会,在巫术文明传播的历史意义上,达成一个互相致敬的完美对称——即使在树廷覆灭、学会分裂后,时间之沙仍未埋没从远古传承至今的知识,反而有越来越多迹象证明——那些曾被贬低为‘异端’理论的可行性。”
安迦叶继续勾动魔光笔,在空中流利勾画出代表“观星学宫”三个教室的闪烁徽章。
分别是代表炼金的圣杯大釜、代表咒言的万法誊写之书,与代表星石的二十面结晶多面体。
“同样致力于小源巫术的研究,同样在近现代、因人们迫切的需求,而产生迅猛的发展痕迹——炼金科、咒言科和星石科同气连枝,我想应该首先打破这三座大教室间的隔阂,才能推动更多类似‘独立菌菇法术’的新流派出现。”
安迦叶脑海里回想着十二年艰苦而充实的学徒生涯,甚至追忆到上辈子在蓝星内卷当做题家挑灯夜战的岁月,不由产生些许物是人非的感慨。
“我算是幸运的站在了时代交汇的潮头上吧。”
“起源于北方的炼金术,意外受到南方森林学派的女巫们欢迎,而蜃气半岛本土的传奇罗赛拉大人,就是森林学派巫术的集大成者。在史黛拉夫人南下带来完整的炼金术学识体系后,又经过罗赛拉与史黛拉夫人订立盟约,学宫最早创立的大炼金工坊,甚至就建立在由她镇守的暮影城,炼金术在半岛施法者社会的推广,离不开双方的共同努力。”
一提到罗赛拉大人,原本昏昏欲睡的嘉娜也不困了。
安迦叶最后小小地抱怨道:“可惜炼金科在学宫内反而式微,哪怕下辖的工坊是维持学宫运转的主要财政来源,也不过是其它教室予取予求的工具罢了。”
少女的长篇大论,对阿德莉来说却是惊喜连连的满意答案,向来人前懦弱的三股辫少女,展现出她对知识狂热的一面,拿着飞速晃动的鹅毛笔法杖在魔导书上不停记录。
“安学姐果然很博学呢。我要把你的想法告诉芙莉莲导师!”
说实话,安迦叶对炼金科的现状很不满意。
在学术地位上,炼金科目前不受学宫大部分追求“大源”力量的传统女巫待见,被视为奇技淫巧的“小源”分支——但作为文兰古代起,就一直传承并发展至今的学科,炼金术是门博大精深的学问。
按学宫传扬的史黛拉夫人的治学精神,并不会歧视任何巫术流派。
可位于学宫一楼的炼金大教室,却常年门可罗雀,少数来听璐迪尔导师讲课的学徒,都是为了弄懂一些对她们主课有辅助作用的、比较少见的炼金术,或者蹭免费魔药的福利。
如何让炼金科再次伟大?安迦叶也考虑过这个问题。
在璐迪尔导师告知了有关白银魔链女士的秘辛后,安迦叶甚至猜测,是否因为她辞去了专属导师职位,学宫内天文科和恶魔科等招牌占了优势,才导致炼金教室没落的。学科间彼此歧视挺正常,璐迪尔导师又只是棵与世无争的木头。
“好吧,补课时间结束。”课上到这儿,眼见嘉娜和邦蒂都有点魂游天外,就快要进入冥想状态,安迦叶无奈宣布下课。
嘉娜作为极度依赖唯心灵感的通灵科女巫,不懂复杂的巫术模型构建,还说得过去。
至于邦蒂,干脆连魔能科的基础常识都没搞明白,以后还是继续搓她的元素箭吧。太高深的技术活也干不来,只是以后小队作战,想进行高端的远程打击战术算泡汤了。
少女试图尽最后的努力,把话题回归到原点:“我最后问一下,你们觉得在杜尔镇战斗中,食骨魔女为何会输给我们?”
“勇气。”邦蒂屈起右胳膊,展现着她能拉等身长弓的强健臂力,“还有体力。”
“战术。”阿德莉摇头晃脑赞叹道,“安学姐针对蛇怪的弱点,把手边能利用的因素都考虑进去了,拟定的作战计划环环相扣,是足以上教科书的经典实战战例。”
“还有根性。”嘉娜也深有体会的模样,“卡戴珊被欲望蛊惑而丢失根性,在女巫之道上迷途,所以堂堂‘满月级’女巫才会被大源抛弃,在堕落后更是沦为恶魔之力的傀儡,而我们还拥有一颗相信自我的心,所以她才会输给我们。”
“看来你们还是有在思考。”安迦叶低头叹口气,最后扶起眼镜架,抬手把空气黑板连同上面的发光字迹抹去,“那么下课。”
“哈哈,小安简直和学会那帮授课的老博士一样。”艾尔莎带头鼓起掌。
“课上完,该吃饭了。”邦蒂摸着咕嘟嘟叫唤的肚子,立刻回复了精神。
安迦叶抬起菌菇法杖对着野兽派少女脚下指去。
邦蒂面前的地板上,立刻膨胀长出了一大块结实肉厚的彩色混合菌毯,菌毯飞速隆起升高到少女的膝盖高度,就像一张斑斓多彩的大餐桌。
“今日份的蘑菇不限量供应。”安迦叶冷淡瞥向邦蒂。
“诶?”邦蒂差点被大蘑菇桌吓到,她弯腰往蘑菇桌面下看去,菌褶还在微微翕动着洒下孢子粉,“难道要我们啃这个蘑菇餐桌吗?”
安迦叶盘腿坐到蘑菇桌旁闭目养神,懒得再为傻瓜消耗脑细胞。
晚饭轮到艾尔莎和嘉娜准备,主食是镇民热情馈送的白面包和果干,甚至每人还分到一杯鲜牛奶,由嘉娜热情赞助——罗南团长三个银塔兰特的友情价卖给她的奶牛,就拴在礼堂废墟外的大篷车边,和坐在地上的比尔、兰斯还有邦蒂的马儿,一起啃着安迦叶准备的蘑菇和草料。
“哼哼,美餐一顿吧。”艾尔莎得意地端上热腾腾的汤锅,“我亲手煮的蘑菇奶油甜羹,平常学宫里,可没谁有机会尝到‘玫瑰星宫’三号寝室成员的手艺哦。”
此时南风吹上山丘,在散落星石的光芒包围中,村镇废墟内只弥漫着稀薄的夜雾,甚至抬头能看见天上疏朗的星星。
深入南风原野内陆,迷雾的影响也在逐渐消减。
她们沿途路过的废弃城镇间,遗留着不少安东尼王朝时期,留下的古代牧道遗迹。过去管理牧道的机构早已分崩离析,道路无人维护,却依然在千百年后成为指引后人前进的轨迹。
只是不见了曾经大片雪白如云的羊群涌过牧道,还有那牵着牧羊犬唱歌的牧人——只偶尔有野山羊群流窜挤过,啃食牧道石墙上长满的苔藓和灌木。
安迦叶甚至还在遗迹间一路发现了品类繁多的蘑菇。
她们此刻栖身的这座丘陵废墟,原本呆在这儿的亚人部落,估计被雾潮吓走或殃及了,只留下很久前生活的痕迹。
当大家默默吃着饭,享受着旅途中难得的休憩时,邦蒂忽然一拍脑袋惊呼起来。
“我们还有重要的事没做。”几乎没见过她摆出这样一脸郑重的神态,以至于安迦叶都有点紧张。
见大家都被她抛出的话题吸引,邦蒂得意地甩着麻花辫道。
“那就是给小队取名字哦。”
第三十八章 代号:“蒲公英”小队
吃掉这只蘑菇,你就会进入无忧无虑的仙境。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安小姐。——《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小队名字?
安迦叶为邦蒂难得正经一回感到庆幸。
打败食骨魔女后,同生共死的五只小女巫,无疑变成巡礼者队伍中最坚不可摧的小团体。带这种发展潜力可观的队伍,确实值得取一个好名字。
“安学姐,你是我们的队长,来取一个吧?”嘉娜也激动地拍手。
“我?队长?”安迦叶疑惑指住自己脸。
“对啊,你不当谁来当?”邦蒂举双手赞成,“我们都已经决定是你了。”
算了,被推举成队长也算实至名归,指望其她几个人管事,安迦叶自己都觉得不靠谱。
她微微苦笑,将目光投向围绕蘑菇桌坐的四副面孔。
一张张正值青春靓丽的笑颜上,那奕奕有神、色彩不一的眼瞳,都充满信任地倒映着她有点困扰的表情。
少女胸口忽然涌上一种酸涩又充实的暖意。
原来她总习惯孤僻一人,可身边有志同道合的伙伴,感觉也不错,即使她们个性千差万别——但就像树上长出第一朵蘑菇后,蘑菇会不知不觉变多起来,多样化的蘑菇才有观赏和研究的价值。
“该用什么方式取名呢?”安迦叶脑海里第一时间想到的,竟是博物学纷繁冗杂的动植物门类命名法。
不不不,少女把满脑子学术文字甩出去,这是取队名,不是给蘑菇取学名,还是要浅显易懂,朗朗上口又帅气的好。
安迦叶心情竟然有点小激动。
对,就像“奇兵队”、“忤逆小队”这样帅气的名字。
她脑中闪过一个个喜欢过的中二队名。
“我们给小安提供点灵感吧。”眼见安迦叶难得对蘑菇之外的俗事感兴趣,艾尔莎也合掌期待道。
白发少女率先给出意见。“甜蛋糕王后!”
“驳回。”安迦叶当即“异议”,不顾艾尔莎受伤的小表情。
“风语魔术团。”这是嘉娜。
“天降正义骑士团。”这是邦蒂。
“陨涕日考古队。”连阿德莉也踊跃参与,一脸陶醉道,“这是大冒险家兼魔剑士红发克莉丝汀在海岛古国,与沉睡千百年后复苏的上古文明女巫之间,让人感动落泪的典故。”
虽然她们都七嘴八舌提出了个人钟意的名字,可不是被叫过了、就是乱七八糟,被安迦叶挨个否决。
“那小安你要取什么名字?”艾尔莎不情愿地抓住她手,撒起娇来,“不会是蘑菇吧。”
黑发少女在摆脱艾尔莎的骚扰后,强行换个思路,把关注点从“蘑菇”上挪开。
她想起枯守橡树林的老师,想起自己转生文兰,在迷雾时代卑微求存,在遇到甘比诺、老师和艾尔莎她们后,获得崭新命运的事。
自己这个异乡人,如艾尔莎所说,今后也会面临更多命运枝杈的抉择。
“稍后再议吧。”安迦叶从最初的一时兴起,到提起几分慎重心,“我得认真考虑会。”
收拾完餐具后,她们来到水轮河边散心,安迦叶趁机把两只大蘑菇赶下河中洗澡——邦蒂也拉着阿德莉一起,爱惜地给她新收的坐骑刷背。嘉娜则对着河流中聚集来的鱼群吹起了风笛。
而艾尔莎照例有空闲就端起记忆贝壳,跟巡视新领土的野猫般,一溜烟跑到附近山丘星石丛簇生的迷宫中游荡去了——然后安迦叶就忽然听到一声惊喜的呼唤。
“小安,快来!”
还在琢磨队名的安迦叶,只好拄起法杖当登山拐,向星石遍布的斜坡缓慢爬上去。
月与星光在众多隆起的星石晶簇间辉映折射,让少女恍如坠入目眩神迷的光之幻境,她在这幻境中七拐八绕后,终于发现了艾尔莎的踪迹。
白发少女正奔跑在一大片发出幽白荧光的蒲公英田中,忘我地跳着华尔兹,周身掀起的魔素风,吹飞无数摇曳的头状花序,散播着萤火虫群般如梦似幻的种子雨。
安迦叶眺望着这幕让人恍如隔世的美景,突然寻思到一丝灵感。
星石蒲公英——这种简直是“旅行”代名词的宿根植物,因为伴生在星石旁,而拥有了更顽强美丽的生命,承载种子的轻薄羽毛,足以穿越迷雾,飘落到天涯海角。
追逐着风四处扩散,会寻找到有更多星石的地方发芽。
这不就是她们巡礼者,乃至文兰众生的真实写照吗?
连自己体内那颗未孵化的恶魔之卵,都是在无限星海中漂流的游子。
想更久旅行下去,抵达诸多令人憧憬的远岸。
少女心中有了主意。
她来到艾尔莎身边,主动拉住了白发少女的袖子。
“我想到名字了。”
艾尔莎停住月下独舞,让人怦然心动的美貌,在这一刻只为安迦叶绽放。
“小队的名字。”
安迦叶认真地执起她手。
“我们都注定飘落他乡,或许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生根发芽。”
少女脱口而出。
“就叫‘蒲公英’小队吧。”
“诶,不拿蘑菇起名吗?”艾尔莎装出大惊失色的夸张样子,梦幻美人的气场一瞬破灭。
“我偏爱蘑菇,但也喜欢世上其它美好的生灵。”安迦叶流露体贴的微笑,“这是我们的小队,不是我一个人的。”
“大家都远离故土,浪迹天涯,希望我们所到之处,都是让人心安的地方。”
艾尔莎右瞳中的魔方停止了转动,她双眸失神,显得有些发d呆。
“怎么了?”安迦叶把手在少女面前晃晃。
“不愧是小安呢。”艾尔莎眨动眼睫回过神,“那么就来举办盟约仪式吧。”
“我知道了。”安迦叶点点头,“我去叫她们。”
使用咒音铃召集来其他成员解释后,安迦叶的命名得到了全员一致认可。
于是少女站在山丘顶,摇响铃铛寻找到星石矿的地脉节点,在其他四人的环绕中,将心芽之杖刺入到节点所在的地面。
顿时闪耀奔流的幽蓝魔素网,以少女立足点为中心,像细密的线状菌褶向外圈辐射,引发了整座山丘的地脉结构共鸣。
很快就有壮丽的蘑菇丛冒出地面,围绕五人而生长。鲜艳多姿的蘑菇群,无数形态千奇百怪的菌盖、菌柄、菌托重叠拥挤,形成一个巨大斑斓的菌类怪圈,把少女们围困在拔地而起的童话仙境内。
空气中像有众多无形的小生命在飞,时不时传来阵阵开心又顽皮的笑声,像海浪直接冲击着少女们的精神堤防。
“哇,幽界小妖精都被吸引来了。”嘉娜感应着暂离人世,而与幽界接近的恍惚感,“这就是小精灵飞地吗?”
“嗯。”安迦叶集中精神,把“自我”充当的施法标记,从法术锚点中解放。
用蘑菇圈召唤大量幽界小精灵,在森林派女巫的传承中,是门鲜少会有人去尝试的绝活。
毕竟要获得小精灵们的认可,而不是反过来被糊弄,可是很有风险的事。
当蘑菇圈形成,“小精灵飞地”也就在概念上得到大源认可。
圈内也就成了幽界与现实混杂重叠的神秘空间。
这也就是安迦叶觉醒的第二个起源卢恩巫术。
少女称之为迷你版的“菇界降临”。
邦蒂伸手想去触碰下旁边长得像只南瓜的大蘑菇,结果差点被几根藤鞭一样飞速甩动的菌索抽打,少女凭借野兽派的直觉及时闪开,可脑袋又被一股孢子烟直接喷到,顿时从得意的表情,变成眼睛红肿和脸部肌肉麻痹。
“不要乱碰,小精灵飞地的蘑菇不少有毒,这里的孢子吸入太多,可是会惊厥的。”
安迦叶在邦蒂难受得流出鼻涕眼泪后,才出手给她解毒。
周围斑斓可爱的蘑菇中,有不少类似蝇蕈素之类的毒素,假如食用会产生严重的中毒幻觉,只是闻闻孢子气味的程度,就刚刚好,能够给予她们一定的幻视,促进与小精灵的沟通。
“准备给小精灵的贡品吧。”
安迦叶端出一只坩埚,放在五人围绕的一张蘑菇矮桌上,没多久坩埚竟跟发生骚灵现象般,猛烈抖动起来,随后埚壁大量渗出了露珠,很快埚内就诡异地装满了露水。
这是喜欢恶作剧的小精灵,用来考验她们诚意的方式。
安迦叶往埚里加入几滴颜色各异的感知活化魔药和少数致幻孢子粉。
“我是蘑菇。”
“我是蜂蜜。”
“我是牛奶。”
“我是兔肉干。”
“我、我是羊皮纸。”
按照安迦叶的叮嘱,五人各向埚中加入一样代b表她们自身的“调味品”,作为敬献给小精灵的心意。
随着安迦叶把坩埚中的调料均匀搅拌,颜色变得诡谲吓人的黑暗锅形成了。
“请大源见证,在此将遵从太古恒久的盟约,希冀赐予我们穿越迷雾之幸运,仰头有星辉指引,低头有草叶寻路。在这场漫长的巡礼中,我们必将同甘共苦,不离不弃。”
“咕噜嘟”无火煮沸的坩埚中,“砰”地冒出一股轻烟。
烟尘中飞出了众多模糊的有翼身影,随即灵活地消散在少女们四周——幽界小精灵们接受了她们的贡品,并在埚里留下了幸运祝福。
五人把手搭在坩埚上方,相互默契地对视。
随后每人拿起一只蘑菇碗,对着碗念出她们的名字,舀起埚中“赐福之水”一饮而尽。
掺杂了幽界特质而古怪难受的味道,让五个人的表情都精彩纷呈,然而她们在面面相觑后,各自露出发自肺腑的笑容。
少女们一起坐下躺倒在蘑菇圈中,只感觉这世间一下子无比广阔,百无禁忌。
“蒲公英”小队就此成立。
她们当时谁也没想到,这个代号会成为后面一切传说的起始。
第三十九章 第一个巡礼试炼
得想办法把“实话实说”魔药,加到艾尔莎的蜂蜜水里。——《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按照嘉娜的说法,如果把奥加王国的版图面貌,比作一曲恢弘多变的旋律,那较为平缓的南风原野,就是如歌如泣的前奏。
当大军翻过丘陵区,前奏就迎来了休止符,而切换到更高昂渺远的中曲——
大片迷雾笼罩的山头,宛若雾海中拥挤浮出水面的巨兽群在沉睡,绵延横亘在少女们辽阔的视野中。
日渐宽广的水轮河下游河道,也在这一片陡峭山势的拦截下,强行转向拐弯,激流连续跨越数道岩体断层,形成一条条水雾汹涌的瀑布。
“哇,这就是雷克萨山脉吗?和我爸说过的一样壮丽!”邦蒂在河岸高崖边立马,在马背上探头远眺。
“准确说是雷克萨岩溶群山的西南屏障支脉。”安迦叶在巡礼地图上早标记已久,这片山势犹如一根凸出的獠牙,从磅礴的山脉主体向西南方延伸。
作为蜃气半岛上占地面积最巨大、地势最复杂的山脉——雷克萨岩溶群山,接天之高远,连地之磅礴,向北可溯半岛诸河流之源,向南则化奥加护国之天堑。
“听说自荒古以来,它就阻绝着半岛北部的诸多城邦国和文兰中部的大国入侵。”坐到嘉娜大篷车上同行的阿德莉,犹如在翻阅着地理书籍,如数家珍道,“但山脉中也生活着骁勇好战的土著民,最负盛名的就是高特蛮族,他们信奉狩猎之神‘狄安娜’,经常南下劫掠。奥加王国断续历经四十多年征战,才把群山真正纳入国境线内。”
嘉娜也仰望云遮雾绕的山巅,眼露向往:“我外婆说,只有征服了雷克萨山脉,才算一个真正的半岛人。”
“那你们都去过山里吗?”安迦叶的问题,直接止住了她们的兴奋。
三个小女巫顿时齐刷刷摇头。
“我走过哦。”唯一举起手的竟然是艾尔莎这个外乡人,“我前往学宫时,就翻越了这片山脉,不过我是搭乘太阳塔“星石地脉勘探会”的巡回魔翼船,从天上路过的。”
“真让人羡慕啊,露扬小姐。”阿德莉掩口惊呼道,“听说魔翼定期船十年才启航一次——要想进行跨越迷雾的长距离航空,也只有女巫学会这种大陆规格的施法者组织,才有能力筹备了。”
望着得意洋洋的艾尔莎,乡巴佬出身的半岛小女巫们,属实都慕了。
从山脚下遥望群山上的林间浓雾,如一座时间封闭的秘境,只要升起一丝闯入这雾与树境组成的大山迷宫中的想法,就令人望而生畏。
不过巡礼小队毕竟经历过沉没树海的洗礼,她们以为只会从雷克萨山脉边缘路过,对于当地土著对“半岛之脊”的敬畏,并没有深刻体会。
可巡礼队伍前进的方向,却发生了令安迦叶她们意想不到的转变。
大军当晚在河道拐弯处的矮山上扎营时,全身着铠的甘比诺,难得踏足巡礼者们的营地。
“姑娘们——”老狼刚开口,就让安迦叶心觉不妙。
“我要宣布一件要事。”
安迦叶环视四周——除去蒲公英小队,被召集来的小女巫们,个个神色畏缩,眼里早把甘比诺当做瘟神,却不得不震慑于其淫威下。
“这也是学宫交给你们的第一个巡礼试炼。”甘比诺来回踱步,扫视着噤若寒蝉的学徒们。
“接下来,我会兵分两路,而你们——必须跟我前往‘雷克萨’山脉深处,横穿暗河遍布的岩溶区,完成一场阶段性巡礼。”
“甘比诺阁下,学宫的巡礼路线早有预定。”
凡娜从队列中上前一步,直面锋利如刀的视线。
安迦叶此前注意到金发少女在咬牙顾忌着什么,却还是选择了对抗:“我们预定是要沿雷克萨西南山脉边缘前进,下一站抵达冷湖。你现在要改变路线,可有学宫的信物?”
“冷湖当然会去的,但不是现在。”甘比诺佩戴剑士手套的右手,离开剑柄上抬起,冲她摇摇食指,“马歇尔小姐,我劝你最好别打断我。”
他脸上遍布的石鳞,也掩盖不了郑重其事的恶意:“这场巡礼——我才是学宫决定的话事人。”
“我无意冒犯学宫的决定。”凡娜不屈道,“甘比诺阁下,只要你能拿出让巡礼小队信服的凭证。”
“很好。”甘比诺拍拍手。
他随后从领口下掏出一条精致的兽爪水晶吊坠。
安迦叶对吊坠记忆尤深,当初老狼就是拿着这条项链,宣示她成为史黛拉夫人的所有物——也不知这条吊坠贴身跟随老狼多少年了,大有陪他进坟墓的样子。
少女嫌恶地腹诽着——可惜一条珍贵的星石“溯源项链”,却沾满老狼身上的阴谋尸臭味。
对甘比诺这样能调动大源力量,却并非施法者的超凡战士来说——这类吊坠注入星石能量,就能随心触发其中烙刻的各种法术印记,是类似于安迦叶心芽之杖的便利魔导器。
老狼拎住造型华丽的吊坠,把氤氲着魔素之光的卵状水晶,展示给众位小女巫看。
不同于一般星石的璀璨剔透,他吊坠内的星石色泽,宛如宇宙深空一般深邃黑暗。
然而这黑暗中,却陡然绽放出一道炽银色的灵光,投影到他与巡礼者队列间泾渭分明的空地上。
光芒逐渐勾勒出一个炽银火焰描线的神秘天文徽章,由十颗星辰主体连结成抽象的猫形星象符文,辅以华丽的星图法阵背景。
小女巫们见到此印记,都立即恭顺低头。
“灵猫沉默之印。”
学宫至高无上的权威——为史黛拉夫人代言的训导室之象征。
“竟然是拉蜜尔女士亲手灌注的灵感印记。”安迦叶越发觉得前途不妙,由训导室直接插手——巡礼的真面貌绝非她启程时想的那么单纯。
少女低头致敬时,眼角余光却发现艾尔莎在偷偷发笑,内心更是“咯噔”一下,她皱眉细声问:“你早有预料到吗?”
艾尔莎冲她调皮眨眨眼。
老狼投影出的“灵猫沉默之印”,逐渐转化为一位气质庄严朴素的女巫虚像——
那位在黄道广场的临行仪式上,引导众导师打开“求真之门”的蒙眼女巫的巫术投影。
她虚浮半空中,只是侧过身,伸出黑色薄纱下优雅纤长的手臂,指向甘比诺,而后又转向面朝“雷克萨山脉”的方向悄然凝望。
投影很快散为点点银斑,尽管拉蜜尔女士的幻象未发一言,可小女巫们都知道至少在学宫命令上,甘比诺所言非虚。
灵感印记释放后,惟有满足了原主施加的限定条件,才会将原主的思念代为传达。
“马歇尔小姐,还有意见吗?”
老狼拉起大旗作虎皮,这时倒摆出大度的气派:“谁还有意见,可以站出来。”
见一群小女巫仍然选择沉默低头,他冷笑着收起吊坠。
“既然没人反对了,我也借此机会,给你们上堂课吧。”
“接下来我会亲自带队指挥你们,所以不愉快的事情,不要再度发生。”
褪去了暴戾阴沉的煞气,老狼的气度更接近一位从容不迫的绅士。
他转变得如此自然轻松,让安迦叶真想挖开他脑子,看看这个疯老头被石头侵蚀成什么样子了。
“首先,马歇尔小姐,我很欣赏你的勇气与责任,但基于巡礼领队的立场,我得指出你的不足。”
“你犯了三个错误。”
老狼竖起三根指头,就像给凡娜宣布三条罪状。
“第一,你出手抢夺巡礼的主导权。”
“这次巡礼事宜由我安排,而你自以为是,成了我队伍里最大的不稳定分子,所以我用我的方式给了你教训。”
“第二,你为拉拢人望,而放任学徒们自治,造成疏忽懈怠的下场。”
“她们如果不是贪图安逸,选择跟随军队出击,或干脆留守大营,而不是躺在镇上享乐,就不会被食骨魔女偷袭。”
“第三,在真正的强者前,你还太弱小,如果你能成为你死去的后母,或者万翼魔女那样强的魔女,将来大可找我讨债,而现在,你没有和我谈判的资格。”
每说完一条罪状,他就屈下一根指头,在凡娜内心的羽翼上,扣下沉重如山的负担。
“在这三点上,安迦叶小队做得比你好很多,虽然她对我有意见,却不会指手画脚干涉,所以我不会动她,你明白我为何针对你了吗?”
毫不留情的批判,一刀比一刀重,深深扎进凡娜心口——少女苍白如纸的面孔,失去过往的神采。
“所以,还不面对自己的错误吗?”甘比诺厉声质问。
“我......”金发少女低头攥紧拳头,强行压抑住身体的战栗,“我是为了巡礼小队的安危……可你只为了教训我,就牺牲了莱蒂丝她们吗?”
“那是因为你们不知道前路多残酷!营地里只允许有一个声音!”
“你根本不懂,所谓自信和骄傲,在这个时代不值一提!”老狼尖刻的言辞,破坏力堪比针对人格的攻城锤,句句在凡娜心防上留下凄惨的裂痕。
他的问罪处刑,彻底压制了少女的反抗意志,天鹅自傲的双翅,已被甘比诺当众折断了。
“马歇尔小姐,你有家族骑士的护卫,随时可以回冷湖,但其他巡礼者没有拒绝的余地。”
老狼摆出吃定凡娜的态度:“你是要抛下她们,还是选择带她们违背学宫的命令?你要放弃成为史黛拉的女巫吗?”
凡娜最终还是放下了抬至胸口、紧握法杖的手,向着拉蜜尔女士虚像消散后,还在空中飞曳的残留银光,低下了如天鹅颈般高贵的头颅。
“我遵从史黛拉夫人的意志。”
“很好。听从我的指令,我会把你们安全带到王都。”
甘比诺甩动披风,踏着沉稳有力的步伐,转头扬长而去。
凡娜在其他小女巫们复杂的注视中,失魂落魄退回队伍内。
在所有巡礼者的见证下,她向甘比诺的要求屈服了。
安迦叶微不可觉地摇头。
领头羊的资格被甘比诺剥夺了啊。
或许这结果开始就能预料——她知道色厉内荏从来和老狼无缘,甘比诺说到做到,不择手段,凡娜想和这种在迷雾里摸爬滚打半个世纪的大恶人抗衡,太过天真。
如同恩萧骑士所说——只希望她会借此认清形势,学会铭记终身的教训。
可安迦叶也知道,包括自己在内,全体巡礼者,又何尝不被这头狡诈阴鸷的老狼蒙在鼓里,不清楚巡礼的真正面貌,只能在对前途的惴惴不安中选择服从。
大概只有艾尔莎了解点内幕。
“艾尔莎,关于巡礼背后的秘密,你知道的东西,该告诉我了吧?”
安迦叶向身边望去,发现白发少女正为集会结束而伸起懒腰。
“小安,我肚子饿了,吃完饭再说吧。”
这死丫头还在装糊涂,现在可不是找乐子的时候!
少女内心忽然涌现一阵烦躁,差点把法杖头的菌子都扯下来——她有时真想深入艾尔莎内心,扒一扒这怪胎到底有什么人格结构。
第四十章 冷湖血脉的传言
我不会为蘑菇的凋谢而流泪,我已忘记流泪的感觉。有时我真羡慕还能为一件小事又哭又笑的女孩们,她们不像我自以为了解凡尘的宏大叙事而淡漠,我又是否失去身为一个女孩宝贵的心呢?——《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集会结束后,聚在篝火边吃晚饭的蒲公英小队,顺带讨论起甘比诺搞突然袭击的用意。
“听说史黛拉夫人带着门徒们,徒步征服雷克萨山脉时,在此完成了屠龙的壮举——奴役高特人数个世纪的古龙——鸣雷者凯撒,它的头颅遗骨至今还悬挂在群山最高峰天神顶上,可惜我们没机会见识啊。”
阿德莉述说这段典故时,流露出为英雄史诗悠然神往的表情,倒跟她面对危险时,爱躲在邦蒂背后的习惯截然相反。
“我可见过哦。”艾尔莎再次向乡下小女巫们,炫耀大城市女巫的优越性。
“不就是坐魔翼船吗?”邦蒂不知好歹逞能道,“我将来可是要效仿古代勇士,徒手攀登天神顶!”
“安学姐,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嘉娜忧心的目光投向安迦叶。
黑发少女安静喝完木碗里的蘑菇汤后道。
“服从甘比诺的安排。你们也看到了,那个在巡礼之初,敢争夺主导权的马歇尔小姐,已被打压得不复存在。”
“马歇尔小姐也很可怜的。”嘉娜似乎还在为占卜结果而耿耿于怀,“如果这就是她的厄运就好了,一切都过去了。”
“即使还没到一蹶不振的地步,但斗志受挫,对要上战场的贵族可是致命的。”邦蒂竟然也头头是道加入分析,“我觉得凡娜的坏运气还没结束。”
见到凡娜的窘迫处境后,安迦叶也觉得可惜——虽然凡娜也有自作自受的部分,但老狼做得太过分了。
但她认识老狼起就知道,这个大坏蛋很擅长欺负小丫头,不管是被他送进学宫,还是送出去的——恶狼甘比诺都是不少低阶女巫笼罩一生的心理阴影。
“艾尔莎,你对这次临时变更路线,有什么观点发表?”
安迦叶装作漫不经心盯上艾尔莎,虽然她不想故意试探好友,可这只滑头的小猫,老是敷衍搪塞她——说好参加巡礼就告诉她的秘密呢?
还是得勒住猫脖子使劲逼问才行。
“嗯?”还在喝蜂蜜牛奶的艾尔莎,露出无辜的眼神舔舔嘴唇道,“说实话,本小姐也不清楚路线会改变哦。但我们的巡礼,或许只是学宫展示在台面上,吸引眼球的招牌。”
“你是说借巡礼掩盖和筹办某件事吗?”安迦叶步步紧逼问,“如果巡礼只是诱饵,那学宫又要从半岛这摊浑水里钓什么猎物?”
问完话,她反倒悚然一惊。
“食骨魔女对凡娜提过‘灵魂之主’。”安迦叶加重口吻强调。
“我钻研过恶魔领主的许多谱系和相关记载,在文兰历史留痕的大恶魔中,没有‘灵魂之主’这个称号,可是恶魔的历史和星空一样古老,它们降临现界又善于伪装和虚张声势,也可能只是假名。”
阿德莉被她郑重其事的阐述,吓得和中了惊怖术的兔子一样恐慌,紧紧贴在邦蒂身上。
“大恶魔?”邦蒂却一下热血沸腾,举起右拳道,“我们原来是要参加到这么刺激的冒险壮举中吗?”
“但这和我们前往雷克萨山脉有什么关系呢?”嘉娜指出盲点道。
“还记得凡娜质问食骨魔女的话吗?”安迦叶给同伴梳理脉络,“不管食骨魔女背后有什么恶魔势力,都牵涉到冷湖岭的黑巫术作祟事件,凡娜要被马歇尔伯爵叫回去,可能就和此事有关。”
“作为王国北境最重要的贵族领,如果冷湖面临雾灾威胁,各方势力都会云集此地。”
安迦叶脑海中乍现一道闪电劈裂了迷惑之雾,她干脆把地图拿出来,摊开在膝盖上,指住一座醒目的群山标志。
小队成员们纷纷凑过头围观。
“甘比诺如果兵分两路,老何塞会继续带队沿原定路线前进。”
“如果要在冷湖领汇合,那我们在北上进入雷克萨山脉,完成试炼任务后,必须沿翡冷翠河走水路南下,抵达冷湖,再从冷湖北侧到达南侧的冷湖领。”
“而翡冷翠河的上游。”少女手指往地图上一条跨越群山的苍翠河道划过,“过去是高特人残部的地盘。”
“安学姐,你是说试炼和高特蛮人有关?”嘉娜压低声音道。
“老狼刚好认识一个高特人。”安迦叶摇摇头,“假设我推测方向合理,之前杜尔镇长提过,奥加的大王子一直在边境巡守未归,这个边境,是否也指群山北侧呢?”
“不会吧。”邦蒂这次倒领会了安迦叶的意思,小山猫也为之震惊起来,“我们会要去打仗吗?”
“很可能是浑水摸鱼。”安迦叶继续推断,“如果打仗就不会兵分两路了。”
“这事态也很严重了啊。”嘉娜更显担忧了,“奥加的大王子,可是那个‘王炎狮子’波菲里奥,半岛第一勇士!”
“就是,我们不会去招惹他吧。学宫怎么说也和奥加是盟友关系啊。”邦蒂的麻花辫都惊得炸毛了,“我父亲都说过,他在波菲里奥王子面前,只算一只病猫。”
“现在的问题就是,我们会走哪条路进入雷克萨山脉了。”安迦叶没有把着眼点放到谁是试炼目标上。她咬住大拇指,渴望更多灵光一闪。
但终年为迷雾遮盖的雷克萨群山,自古就掩藏着太多秘密,又怎会把它宽广胸怀下暗藏的千沟万壑,轻易放在地图上供人揣摩呢?
少女忽然觉得盘起的双腿变沉。
“不用担心,既然有训导主任下达指令,甘比诺会安排好的。”低头就看见艾尔莎巧笑嫣然的面容,少女像猫儿吃饱后,安心地将头枕在她腿上。
“甘比诺是学宫的棋子,巡礼者现在也是甘比诺手中的棋子。”白发少女嘴里咬着棉花糖般轻飘飘说。
“但施法者毕竟有特权,每个巡礼学徒都是树廷珍贵的财产——至少在抵达王都前,凡娜她们乖乖听话,甘比诺也不会消耗有价值的棋子。”
“你压到我的地图了。”安迦叶毫不留情把艾尔莎的小脑袋拨开。
没理会艾尔莎鼓起腮生气的别扭劲。她刚才补充的信息,添加入安迦叶的思考之链,将她引入更幽深的脑海隧道中。
吸收了食骨魔女的恶魔之魂后,她体内的恶魔卵初步发生异动了。
虽然地狱合约上的内容还没解读完,但只要吸收更多魔魂,迟早会迎来孵化吧。
巡礼通往的荆棘之路,或许对她是个机会。
只是幕后笼罩半岛的危机,到底会让这片多灾多难的土地上多少生灵涂炭呢?
至少得把蒲公英小队保下来。
少女偷偷环视着篝火旁,把信任寄托在她身上的同伴们,更加坚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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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凡娜抽身前往冷湖军营地后,恩萧骑士的营帐内,就爆发出他强烈的反对声。
因为离巡礼者营地较近,这对主从争执的动静,也传到了准备冥想休息的学徒们耳中——以至于在烤火写巡礼日志的蒲公英小队,也摸到了营地附近的小溪边,见到了正闯出帐篷争吵的主仆。
“请小姐不要阻止我。”恩萧骑士全身覆铠,对拦在他面前的金发少女冷目以对。
“恩萧,我已经决定了,我会带着学徒们,一起通过试炼。甘比诺的大军会由何塞带领,继续前往冷湖领。如果不想引起父亲的误会,引发非必要的冲突,务必请你引路——关键时刻,这也是为了冷湖领的安危。”
“但我收到的命令,是把你带回去。”骑士寸步不让。
“恩萧。”凡娜别过头,神色凄婉如天鹅哀歌,“我是史黛拉的女巫,不能违抗学宫的命令。”
“你真是失心疯了。”恩萧骑士高大的铁躯下,蓄积着暗流汹涌的杀气,“那个女人的遗愿,就这么重要吗?”
“注意你的身份。”凡娜再度回头面向骑士时,已收敛面容上的悲戚,“玛奇乌斯阁下,我才是马歇尔家族的继承人,你无权约束我。”
“骑士也有忠诚谏言的义务。”面对少女改用生疏称呼的呵斥,恩萧骑士不为所动,“正因为你是继承人,才更要肩负起马歇尔家的重担,你的命不是自己的。”
“如果你不退出巡礼。”眼见骑士手按住鱼尾形雕饰的剑柄,“那就让我去找那头豺狼。”
但他刚越过凡娜要去拼命时,少女却掉头抓住了他刻着精致鱼鳞纹的剑鞘。
骑士高大伟岸的覆甲之躯,却被一只纤弱如花枝的手给扯住,明明他随便就能折断、挣脱这只手,却只能无奈止步。
“你会死的。”凡娜口吻隐隐透出哀求,“恩萧,如果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主人,那就回冷湖吧。”
少女再度绕到骑士正面,抬头望向那张和她同样金发碧眼的英俊脸庞,双瞳泛着夜雾也无法遮蔽的真切泪光。
“别忘记你的湖之誓言。”
恩萧骑士沉默以对,脸色亟待发泄的阴沉和郁怒,渐渐转化为不想再去面对内心执念的厌世感——如湖底即将喷发的火山口,被眼前少女沉下了冰山强行堵塞。
他默然返回营帐,冷湖的士兵们一如守口如瓶的礁石,任由波涛跌宕后回复死寂,
只留下金发少女单薄无助的背影,对着营地旁汩汩淌动的小溪,孤影自怜。
见凡娜终于回到巡礼者营地的游魂马车上,远远蹲在一根倒地树木后偷看的蒲公英小队,这才从树干丛生的蘑菇堆后冒出头来。
“好精彩。”艾尔莎掩口惊讶道,“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对啊。”嘉娜也紧张得握住小拳头,像要给谁打气,“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你怎么也来了?”安迦叶蹙眉看向身旁,不知何时坐在枯木上、还压住蘑菇的罗南。
“我在冷湖领巡游时,曾听过一个传闻。”吟游诗人信手拨弄着琉特琴。
“当代冷湖伯麦克白·马歇尔拥有两次婚姻,第一任伯爵夫人,也就是凡娜的母亲对外宣称病逝,第二任则迎娶了树廷的派遣女巫‘飞鸟魔女’刻莱诺,然而他在民间,相传还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
“你是说?”不止艾尔莎她们,连向来对学宫八卦不感冒的安迦叶,都被吸引了。
“嗯。”罗南并指重重扫过琴弦,“私生子。”
和凡娜如出一辙的金发碧眼,名为主从却矛盾暗藏的关系。
安迦叶暗自腹诽,这样就解释得过去了。
罗南调好的琉特琴终于弹奏出一段悲凉的小调,他随着琴音哼唱道。
“高贵的骑士,何以自甘堕落?血腥的屠夫,又能否在波涛中洗净双手?那见不得光的风流债啊,可知你悲剧的产物,让一个孩子未出生,就成为命运的奴仆。”
连向来粗神经的邦蒂,都闻声流露出一丝同情:“这种事在贵族间挺常见的。”
“原来玛奇乌斯骑士,竟是马歇尔小姐同父异母的哥哥吗?”阿德莉捂住嘴,她眨眼就双目泛红,像安迦叶前世见过的脑补怪一样,自我沦陷道。“多、多么催人泪下的故事啊。争斗不休的名门大贵族家中,身为私生子、地位低下的兄长,暗中守护着寄托了他所有人生希望的妹妹。明明相互牵挂,却无法敞开心扉,他们间到底维系着怎样可悲可泣的牵绊呢?”
“你是不是在图书馆看了什么怪书啊?”邦蒂对阿德莉的怪癖见怪不怪道,“是芙莉莲导师私人收藏的禁断书籍吗?”
“额……”安迦叶默然看着这对活宝,好像又听到什么不该听的秘密了。
第四十一章 密林杀人事件
每当我试图看破充满谎言和矫饰的人间表象时,就会拿蘑菇作对比,只因蘑菇留下的痕迹从不说谎。——《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甘比诺兵分两路的计划,雷厉风行执行下去了。
巡礼的大军在他指挥下实施了分流,由老何塞统领近2000人的直属部队,携带所有车马和大量辎重,绕过群山的西南屏障,继续往冷湖领方向东行。
而前去雷克萨山脉内挑战试炼的队伍成分,并未出乎安迦叶意料。
“老何塞把主力都带走了,甘比诺身边留了一支百人队当近卫,加上我们学徒,其他人都是鬣狗。”
比起甘比诺令行禁止的狼血勇士,这一次跟随来的竟有一大半都是杂牌佣兵。
他们轻装上阵,只携带为期三四天左右的口粮,也就是说这趟深入雷克萨山脉的冒险,在抵达下一个补给点前,只有短短数天的征途。
“一定有近路。”安迦叶判断出一条关键线索,私下里分享给小队成员,“甘比诺从不会行无谋之举。”
她认真推理的神态,真适合把头上的女巫帽换成一顶猎鹿帽,嘴边再叼上一枚烟斗。
为了避免爬山颠簸,安迦叶特地用藤蔓和菌菇巫术,在比尔和兰斯背上都安装了一个空心的口菇大挂篮,足够容纳两个少女坐进去当考拉宝宝。
临行前,嘉娜的大篷车、奶牛,还有邦蒂的战马,都被老何塞托付给后勤大妈照顾。她和阿德莉被安排到兰斯背上,免去跋涉之苦。至于邦蒂这个问题儿童,光坐着可待不住,跟她外号一样,进了山林就开始撒起野来。
安迦叶和艾尔莎用藤蔓把身体固定在挂篮里,由蘑菇人承担在山林中跋涉的重任,少女俩得以抽空暗自观察队伍的状况。
从出发到历经杜尔镇之战,跟随甘比诺部队的佣兵出现了不少折损,但还维持在400余人左右的规模。
相比从树语镇出发时对他们的宽松管理,深入人迹稀少的南风原野内陆后,甘比诺开始派遣骑兵队对他们进行严密监视——这群想尾随在狼群背后捡肉骨头啃的鬣狗,反而和小学徒一样,成为被甘比诺大军裹挟的可怜虫——但甘比诺对他们的手段,可要比对凡娜酷烈得多。
而现在脱离了大部队的威慑,这群失去了补给能力,又只喂得半饱的鬣狗,跟患了红眼病一样狂躁暴戾。安迦叶都感觉要不是老狼积威难犯,这支杂牌军会在进入深林没多久,便发生哗变。
除去罗南的“浪潮团”让少女感觉是正常人,其他佣兵安迦叶都认为和人类不是一个物种,不知是迷雾扭曲了他们为人的本性,还是天生有混乱嗜血的基因,被隐藏在雾中的邪恶气息强化。
连召唤来的恶魔都比他们好打交道——至少恶魔还得遵守地狱合约。
对甘比诺无处释放的敌意和偏见,被安迦叶转嫁到这群丧家犬上。
再加上出于自保的警惕心,少女开始在附近的杂牌佣兵队伍中,不为人知地散布起孢子。
唯一让安迦叶觉得靠谱的,就是罗南的“浪潮”团,被安排在巡礼小队旁边护卫。
“本小姐敢打赌。”艾尔莎贴着安迦叶耳朵说悄悄话,“依老狼的个性,这批佣兵是被他拉来当炮灰的。”
“知道就好,他们肯定也有人在恐惧不安。”安迦叶对此评价道,“而且佣兵里,除了罗南,肯定还混入了甘比诺其他的手下。”
少女履行队长的责任,借机又警告队里两个搞事精。
“老狼会约束好佣兵,我们只要安静行军就行,千万别招惹麻烦。”
“能约束住他们就好了。”邦蒂迈着大长腿在陡峭的山体和石块树根间不断跳跃,“我和老爸可是知道,常年混迹迷雾的佣兵们有多卑鄙。边境战场上活下来的家伙,虽然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屠夫,但不受武德约束的佣兵,背叛和暗地捅刀子的手段,更让人恶心。”
为了证实有关近路的情报,安迦叶上路不久,特地找号称“用双脚丈量过半岛”的罗南打探消息。
“雷克萨山脉里有什么?”
“当然是有宝藏。”吟游诗人只是挤出欠扁的帅气微笑,给了个似是而非的谜题,“鬼斧神工的宝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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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远行的枯燥乏味,爬山更是场折磨小女巫们身心和意志的考验。
特别是雷克萨山脉这样地势复杂、环境恶劣的天险。
即使只是外围的西南支脉,对刚走出象牙塔的小女巫们来说,也是人生初次与荒蛮自然展开激烈的对抗赛。
然而老狼明显有备而来,在他的有力统筹下,队伍井然有序地渡过一道道山涧激流,在崇山峻岭涌动的山岚中,翻越连绵不断的山脊。
他履行了临行前的承诺,亲自出马守在巡礼队伍前方,把小女巫们看管得很好。
熬过杜尔镇的劫难后,巡礼者们也显然都变坚韧许多,连斗志削弱的凡娜,也在没有游魂马驹代步的情况下,抛弃了平素优雅矜持的礼仪。贵胄少女只适合在花园中散步的双腿,很快适应了踩着腐叶堆积的山岩往上攀爬,紧紧咬在安迦叶她们身后。
如安迦叶所料,罗南本人加入了甘比诺派出的斥候中,作为引路前锋的几人,不时假借狼嚎、鸟哨声传递回有用的信息,避开前路可能存在的危险。加上小女巫们派出使魔辅助侦查,轮流使用“驱兽术”、“过水搭桥”、“荆棘避让”等各类巫术开道,这支好几百人的庞大登山队,竟只花了一天时间,就一路有惊无险地抵达了山体南面的第一个缓坡带。
在一片长势茂盛的山毛榉树林间,通灵科的学徒们,升起了灌木和藤蔓交织的临时壁垒,并在凡娜安排下,警惕地把营寨用树墙隔成不同区域,用来防备鬣狗和甘比诺。
没有携带帐篷的她们,在划分给巡礼者的区域,催生枝叶和藤蔓临时搭建了一座座绿色小屋,轮流守夜。
蒲公英小队则住在两个巨化术催生出的大型蘑菇屋里——名为“海螺球”的蘑菇,由安迦叶友情提供,而巨化术则交给精力旺盛过头的邦蒂施展,幸好在阿德莉的指导下没出乱子。
安迦叶此举,全是为了照顾对睡眠质量穷讲究的艾尔莎——省得这只娇气的猫咪,抓着自己又吵又闹,连笔记都没空闲写了。
“海螺球”形状类似头细底粗、长满倒刺的圆顶海螺。菌体内呈空心态,菌根部特意留着用于出入的出气孔,用坚韧的带刺藤蔓封住,还有比尔和兰斯看守。
即使“海螺球”内部只是个狭窄空洞的小黑屋,但躺在软绵绵的菌毯上也格外舒服,蘑菇内温度也暖烘烘的,把高山的寒气与迷雾隔绝在外,实在是集实用和防备于一体的优质天然帐篷。
影子仆从照例为艾尔莎拿出心爱的枕头和被子铺好。安迦叶在安抚完猫咪坠入梦乡后,终于拥有了私人时间。她啃掉一朵精力菇,借着星光术照明,开始整理起巡礼笔记,对白天爬山时采集的标本进行分类研究。
少女把攀爬雷克萨山,当做一场充满惊喜的生态考察。每爬升到一个高度区间,构成山林植被的物种结构便大为改变,从白杨林到肉豆蔻树,从山毛榉到扭叶松,乃至寄生树木上的真菌种类也随之变化——实在是一座层次感极为丰富的立体生态馆。
偶尔使用鹰眼术向云雾之巅上仰望,甚至能看见巨人一样魁梧高大的云松,在更高层的山脊上成排守望。
“雷克萨山有很多珍贵的蘑菇呢,璐迪尔导师要是看到,也会很高兴吧。”少女沿途休息时,抽空收获了一堆丰富的真菌样本。她在笔记上画好图和初步记录好观察特征,又将好几种特色菌菇的孢子印,种入心芽之杖中,打算在有空冥想时,试试能否开发出新的菌菇组合法术。
巡礼者在疲累不安中度过了第一个夜晚。
得亏小女巫们能够通过巫术效果,来弥补身娇体弱的劣势——对于爬山来说,“身轻如羽”、“迅捷术”或者召唤一只土偶背自己,都是标配法术位。不然光是爬一天山,就足够她们躺下第二天就起不来了。
安迦叶还在睡梦中和蘑菇跳舞时,屋外一阵剧烈的闹腾声就把她吵醒。
少女强压着起床气,驱散开门口的藤蔓,就看到看门的比尔正趴在地上,被老狼一只脚踩在白胖胖的背部,小短腿和胖手不停晃动,想挣扎打滚也翻不了身。
见到安迦叶从蘑菇屋里钻出来,老狼才松开脚,比尔立刻滚到安迦叶身边,一脸委屈地坐在主人背后。o(TヘTo)
“不好意思,这只胖蘑菇想找我玩摔跤。”老狼毫无歉意道,“我也喜欢玩。”
“有什么事快说。”要不是打不过甘比诺,少女真想给他嘴里塞满蘑菇。
“昨晚有两个佣兵失踪了。”老狼每次现身都不会带来好消息,这也是安迦叶想远远躲着这个瘟神的原因,“我的人在林子深处发现了他们的尸体,这座树林里有古怪。”
密林杀人事件?
安迦叶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她回头和刚钻出“海螺球”的艾尔莎对视一眼,白发少女露出见猎心喜的笑容——原本美丽的山毛榉树林,顿时坠入了惊悚的氛围中。
当安迦叶叫上蒲公英小队的其它同伴和两只大蘑菇,跟随老狼抵达距营地有段路程的密林案发现场时,发现罗南和他的流水灵正守在两具尸骸旁。
翠绿与金黄枝叶交相辉映的葳蕤树冠连成一片,视野中是一派祥和幽静的深林美景,然而这片与世隔绝的美丽下,却刚发生了骇人听闻的惨剧。
两具仅剩下薄皮的人肉残渣,粘附在高大的覆甲骨架上——形态上表现出一种可怖的新鲜感,大群闻到血腥味的甲虫苍蝇,还在淌着尸脓的遗体上钻来爬去。
少女们捂住鼻子一脸嫌弃地接近,这次阿德莉总算强忍住没吐了,让随时准备捂住她嘴的邦蒂大感欣慰。
“安小姐,你总算来了。”罗南指着趴在肩膀上的流水灵,“阿曼达感觉到了很大的恶意。”
“这是被吸干了?”艾尔莎捡起根树枝捅捅地上的尸骨,就和猫用爪子试探老鼠是否装死一样。
“明明是两个人同时被袭击,却没有闹出半点动静。”甘比诺挤出狞笑道,“要么是毫无防备被杀死,要么就是袭击者实力远超他们。”
“尸体附近也没发现怪物留下的痕迹,简直像被突然出现的鬼魂干掉的。”罗南用剑尖指向尸体四周散落的显眼物品,“但在尸骨旁发现了一些啃剩下的蘑菇,所以才请安小姐你来找找线索。”
“不是毒蘑菇,看来他们还算懂行。”安迦叶也撑着法杖蹲下身,不时捡起不同蘑菇仔细观察,轻轻嗅着菌肉的味道,最后从中挑拣出了一块被咬出牙印和缺口的暗粉色大蘑菇。
“是昏睡菇。”少女举起蘑菇给众人观看,“一种肉厚可口的林间香蘑,可生食,味道和香气都非常吸引动物,常常和其它可食用的林间香蘑混合在一块,一般人很难分辨出来。哪怕是成年野猪,只要吃下一朵都会昏睡得很死,拿来做助眠药非常有效。”
“这不是可以替代沉睡魔咒吗?”嘉娜惊讶道。
“不一样,昏睡菇的副作用,可以靠解毒咒排除。”安迦叶开始收拾起尸体旁的蘑菇样本。
“那他们是误食了这个昏睡菇后,在梦里被杀的? ”甘比诺踢了一脚干尸,毫无对死者的敬畏,“看来发的干粮,还真满足不了一些贪吃鬼的胃口。”
“那安小姐知道是什么杀了它们吗?”罗南摩挲着长出胡茬的下巴道,“这种尖锐萎缩掉的孔状伤口不太正常,不只是血液,连内脏都被吃空了。”
“大致推测出来了,昏睡菇是经常与掠食者伴生的一种蘑菇,能帮助宿主捕食猎物,并借机获取更多养分,扩大传播范围。”安迦叶起身环视周遭如朦胧幻境的雾林。
“可我们没在附近发现有野兽的踪迹。”罗南提出疑点。
“掠食者不一定是野兽。”安迦叶盯着昏睡菇根部,淌着白色胶质粘液的发达菌丝道,“它就藏在这片树林中。”
“虽然它的踪迹,靠植物亲和天赋掩藏得很好,但真菌是不会说谎的。”
安迦叶从衣兜里拎出咒音铃,在耳边轻轻摇晃一下,仔细聆听清脆的回音后,用菌菇法杖指向地面一块区域。
“兰斯,使用快速生长术。”
红伞蘑菇人连忙晃动着它的“大鸡腿”法槌,向着小主人所指的地方施法——巫术立即生效,地面上纷纷冒出一朵朵斑斓多样的林间香蘑。
“这是那怪物移动时,身上掉落的真菌孢子,我们跟着蘑菇走就行了。”
少女说完率先撑起法杖循踪前进,不停指挥兰斯使用快速生长术,让敌人留下的痕迹无所遁形。
众人顺着蘑菇指出的路径踪迹找去——绕过迷宫般的重重树影,他们最终来到一条遍布礁石、流速激烈的浅河边。
河岸一株三人合抱的壮丽山毛榉下,供奉着一座石质的古朴小祭坛,祭坛周围乃至大树的根须、主干上,都簇生着大片色彩斑斓的蘑菇丛,而祭坛前还有几具对着石刻小神像拜倒的诡异干尸。
他们和佣兵的死相如出一辙,只是光滑畸形的肢体不着寸缕,长着龟裂黯淡的鳞甲、背鳍和尾鳍,看上去不太像人类的矮瘦体型。
“是流水之神的神像耶!”邦蒂走到树荫下观察神像后,转头对众人打招呼。
安迦叶抬起头嗅了嗅空气中的气味。
“阿德莉,破梦咒。”
被邦蒂抛下的三股辫少女,似乎被干尸膜拜神像的阴森气氛吓到,战战兢兢拿出鹅毛笔法杖,隔着祭坛远远地勾画出一串流丽的咒言。
随着咒言印记化作一阵绚烂的银色光圈,呈涟漪状扩散——众人视界仿佛有无形的水波荡漾过,被树林和雾气造就的迷惑幻境骤然改变了。
“吃人的怪物到底在哪里?”山猫少女还在傻乎乎四处张望着。
“邦蒂,看你头上。”
安迦叶蹙眉抬起心芽之杖,指向邦蒂背后。
“诶?”少女见到对面的同伴都露出见鬼的表情,瞬间一股让她毛骨悚然的恶寒感,从脊背上炸开。
少女本能弯腰偏过头,正看到一串粘稠的涎水滴落在她肩膀上。
“哗啦啦”一阵怪风呼啸,山毛榉树冠枝叶摇动。
一只长满绿叶枝杈的木头怪爪,向她轰然压落。
林地间猛然窜起一阵精神鞭笞般的尖叫,破除了幻术后,山猫少女身后的大山毛榉原形毕露!
那竟是一头尖牙利齿、生满人面肿的硬皮树精!
第四十二章 蘑菇精通拷问之道
不要惹我生气,否则一定有哪天,你会发现身上长出蘑菇。——《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眼见就要被树精的大怪爪拍成肉饼,邦蒂一个灵活的“山猫翻滚”,险之又险躲开了来自背后的捶地重击。
少女熟练的闪避技巧,一看就是在她老家的骑士父亲手下,身经百战锻炼出来的,让安迦叶觉得她不去换上剑盾和怪物打近战,实在可惜了。
烟尘四散中,大树精拔起扎入岩土的粗壮腿根,向着邦蒂“轰隆嘎吱”大步踏来。
分布在树皮上的狰狞人面瘤,纷纷喷吐出一块块粘稠的半透明高热树脂,随后地面又接连冒出成串的树根尖刺,快如蛇影向邦蒂扑去,却都被她凭惊人的弹跳力迅捷躲过。
“我讨厌像蛇的东西啊!”少女的麻花辫以后脑勺为轴心,像根错乱的指针随风狂转。
邦蒂以让人眼花缭乱的连续后滚翻,躲过树脂的饱和喷射,又踩着一条条蜿蜒蠕动的树根跃到半空,表演出足够给满分的空中大回环,脱离了树精的物理攻击范围。
在帅气地落地,经过屈膝缓冲后,她抬手就秒搓出一发火焰箭,投掷长矛般射向硬皮树精这个都用不着瞄准的大靶子。
树精用皮糙甲厚的怪爪挡住弹道,随手拨散火焰箭后,它又俯下摇曳的树冠,黑洞洞的五官对准众人,又发出一道心灵尖啸,却在早有防备的女巫们面前碰壁。
艾尔莎旋转铁棍法杖,在小队前方布下了一重魔素盾,以至于心灵尖啸就像微风吹面一样怡人。她兴致勃勃就要召唤暗影之焰上前参战,却被安迦叶的法杖给拦住了。
“不要烧它。”安迦叶扭头警告眼前的搞事精,“我留着有用。”
这是一头半岛上快要绝迹的原生树精。
虽然并非璐迪尔导师那样夺天地造化而生的牧树灵,但在长腿的植物中,也算是稀有物种了,特别是它与大量林间香蘑共生的情形,十分值得观察参考。
少女注视着那些如触手般浸透血污的树根尖刺——
只不过这头树精,并非可以友善交流的中立角色,而是精通伪装的狡猾掠食怪物。
“比尔、兰斯,把它揍一顿。”安迦叶拍手决定了,她要活捉这头珍稀生物。
大蘑菇们脸上鼓起的颜文字顿时斗志昂扬o(≧口≦)o。
两只蘑菇猛汉手提三百斤重的大棒槌,左手还在少女的菌菇巫术支持下,架起一面坚韧的红蜡伞菌拱顶圆盾。
面对两堵缓步推进的盾墙,树精向前挪动几步蓄势,然后猛力举起大怪爪挥打,却被蘑菇猛男一个精准的盾反给挡住,卸开势大力沉的爪击。
粗大的棒槌趁机砸到树精身上,但在撞到坚固的树皮上反弹后,又被树枝缠结的怪爪给抓住,两头蘑菇人开始和树精陷入角力中。
地面上蔓延流窜的树根,缠绕住比尔和兰斯胖乎乎的肢体,妄图钻入蘑菇皮内把它们拽倒,树根上能轻易刺破皮肉注入毒液的尖端,却在兰斯提前施展的“石肤术”下无处下口。
身具“大地祝福”的蘑菇首领——只要不碰到甘比诺这样力技巅峰的大战士,又怎么会怕一棵坏木头的下流攻击。
“如果只是这种程度,到此为止了。”安迦叶伸出菌菇法杖,释放出一发“巨型生长术”,又给两只大蘑菇加上了“熊之力量”。
即使少女没投入多少魔素,可树精身上中了“巨型生长术”的林间香蘑群依然迅猛簇生,从寄主身上源源不绝抽取养分,一株株子实体从拳头大长成了脸盆大小,让树精躯干变得像负子蟾一样满是累赘。
原本还和蘑菇人打得有来有回的树精,顿时沦为动作迟缓的呆木头,被比尔绕到屁股背后来了个前后夹击,彻底落入了两只蘑菇人的攻击节奏。
两只蛮力大增的蘑菇猛汉,双手紧握大棒槌一来一回,进入了混合双打模式。被它们无情吊打的树精,刚被棒槌砸在肚子上,后背又紧跟着挨了一下,陷入不停重复的鬼畜挨打循环中,浑身枝叶抽搐掉落——假如树精的身体能区分出肚子和腰背的概念。
特别是兰斯的“大力神”棒瑚菌,还是根自带尖刺的蘑菇狼牙棍。
“小安,你说昏睡菇好吃,我还真想试试耶。”局势进入一边倒的虐杀后,看戏看得无聊的艾尔莎,干脆蹲到地上摘起香蘑,“有没有什么办法安全的吃下去?”
“有,带回去睡觉前吃。”安迦叶敷衍道,“这样你的睡眠质量保证高枕无忧了。”
“好办法哦。”艾尔莎觉得好有道理,立刻命令影子仆从伸出黑色的流体大手,收纳了一堆个大管饱的林间香蘑。
另一边树精已被打趴下抱头哀嚎挣扎,只差叫蘑菇爸爸了。树皮剥落,树枝飞洒,裂痕遍布的躯干,遭受鞭尸般的悲惨待遇。
如果手里拿的不是钝器而是换成斧头,恐怕兰斯、比尔都早把它劈成柴烧了。
“真是头可怕的树精。”嘉娜看着树根拔起后,扎根处暴露出的大树洞,里面堆积散布着各类动物、人形的阴森白骨。“它不知道吃了多少人,我们也算是为雷克萨山除害了。”
“比尔、兰斯,停下。”安迦叶命令蘑菇人停止折磨求饶的俘虏。
少女正好看到树精抬起头部躯干,把黑洞洞的五官对准她们,发出痛苦“呜咽”声,无力晃动着树冠,摆出哀求的抽象表情。
“它好像要说什么?”邦蒂在刚才惊魂甫定后,又恢复了大大咧咧的活力。
“问问话吧。”老狼眯眼打量着树精,“或许能从这里的土著身上,挖出点管用的情报。”
“嘉娜,意识通感咒。”
安迦叶提示队友——这头树精的人智明显蒙昧未开,只能借助通灵术来沟通。
嘉娜掏出不常用的法杖,在树精和众人间建立了意识之桥——两个不同物种间终于能听懂彼此的谜语了。
“不要杀木疙瘩。”树精的思念语在众人耳边回响,“木疙瘩只是肚子饿了,你们人类不也会杀动物吃肉吗?木疙瘩不好吃,杀了也没用。”
“我们可以把你砍了当柴烧。”安迦叶用法杖头托起帽檐,轻描淡写给出威胁。
“木疙瘩愿意当你的仆人。”树精躯干上的众多枝条顿时垂下,一副很是怕死的软骨头样。
“哇,我有点想不通,木头的腰竟然也能弯倒。”邦蒂发现了盲点。
“我问你,不要说谎。如果我产生怀疑,你会变成蘑菇的养料。”安迦叶继续简单粗暴地进行恫吓。
两个蘑菇人守在树精旁边,也配合着露出凶狠的颜文字表情(艹皿艹 ),甩手抡起三百斤的棒槌做势威胁。
见树精忙不迭点头,晃下漫天零乱叶片。
安迦叶才从容指向被掀翻的神坛前,那几具长着鳞片和鳍状物的诡异干尸,还有坑洞里其他生物的遗体。
“那些被你吃掉的是什么人?”
“是鱼尾巴人。”
“你知道他们在哪里吗?”
树精伸出一根颤巍巍的枝杈,指向河道蜿蜒消失在冷杉树林中的上游。
“在前方的大洞窟里,沿着河就能找到。”
“有很多人吗?”
“木疙瘩不清楚,应该没多少吧。”
“我不信。”安迦叶抬起法杖对准树精,在它枝干上堆积的蘑菇丛,顿时又肉眼可见的长大了些。
“不要啊,不要,木疙瘩疼。”
被寄生的真菌过度抽取养分,对树精来说,简直就是癌组织从哺乳动物身上抽取营养,亡灵法术从活物身上汲取生命精华一样难受。
安迦叶这招对树精来说绝对是难以承受的酷刑。
“木疙瘩知道,知道。洞窟里有很多鱼尾巴人。””树精终于老实交代。
“它们经常喜欢来采木疙瘩的蘑菇吃。”
“它们难道不怕你吗?”安迦叶收回法杖问。
“木疙瘩伪装得很好,它们吃了蘑菇睡了,木疙瘩才会吃它们。”
“看来还是棵很小心谨慎的木头嘛。”艾尔莎一脸与有荣焉,“可惜碰到了我们的大侦探小安。”
一直在冷眼观摩安迦叶拷问过程的老狼,闻言和罗南对视一眼。
“这里离你说的地方接近了吧。”甘比诺抱手道。
罗南神态凝重地点点头。
不管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谜,留意到这番对话的安迦叶,意识到他们抄“近路”的计划,可能遇到麻烦了。
“现在可以放木疙瘩走了吗?”坏树精乞求着撑起上半身,“木疙瘩真的什么都说出来了?”
“你确定?”
安迦叶倚靠法杖,拖着跛脚绕到树精背后,面无表情观察着树精身上人面肿和蘑菇混杂的惊悚现象——来自背后的审视,让木疙瘩浑身枝叶都颤抖起来。
“真的,木疙瘩没说谎……”还没等它继续开口求饶,一道闪亮的光芒切割在它的人面上。
维持着生前最后哀恐的表情,冷冽的蓝光与火焰,在横贯它面部的剑痕中闪烁喷溅,剑痕以上的树干连带着树冠,霎时从主体上“唰啦啦”倾斜滑落。
三人合抱的主干,被从中间一刀两断,站在树精背后的安迦叶,帽子都差点被剑风的余威掀飞。
少女恼怒地按住尖顶帽,发现断成两截的树精轰隆扑地后,暴露出老狼拔剑横斩的威严身姿。
被甘比诺砍了?
安迦叶呆住了。
老狼在眨眼间疾风突进,无视她秒杀了树精。
而这点时间,她挥出法杖的机会都没有。
甘比诺豁然背过身,任凭幽蓝的火焰在树精尸骸上起舞,残暴吞噬着不知多少年才长成的奇异生命体。
沦为柴火的树干内部,发出沉闷的塌陷声,随即爆裂成漫天木屑——只剩蝶群般的星火,纷纷扬扬飘落在甘比诺掀起的披风上。
“好了,拷问时间结束,我们该去办正事了。”
老狼收剑入鞘,木疙瘩着火的遗体散落在他背后,就像一根普通的朽木树枝落入篝火堆中,眨眼只剩下一堆黑色的灰烬。
“甘比诺,你为什么杀它……”安迦叶看着一块沾着火焰的人面瘤树皮掉到她脚下,心疼得眼睛发黑。
“吃人的怪物还留着干嘛?”甘比诺回头挤出讨厌的冷笑,“它可不是你导师那样善良的树精,别随便产生同情心。”
“我才没有同情!”安迦叶难得发起脾气,“这是与很多蘑菇共生的珍稀种,我本来要抓来当实验体,结果你连一朵蘑菇都没给我留下!”
“你要怎么赔我!”
“就为这事啊。”甘比诺偏过头,伸出小指掏着耳洞,一脸无所谓道,“到王都,我给你买件漂亮的裙子吧,你还没穿过女巫袍以外像样的衣服吧?”
“好耶!”艾尔莎举起小拳头兴奋起来,却被安迦叶冒着怒火的瞪视给自觉劝退。
少女心底发誓,总有天会让甘比诺为他对蘑菇的傲慢付出代价。
第四十三章 所谓鱼尾巴的踪迹,蒲公英小队的机灵大作战(上)
如果巫术只是用来打打杀杀,那我们在学宫也白待这么多年了。果然只会用剑和肌肉讲道理的野蛮人,不会理解女巫的智慧。蘑菇岂是如此不便之物。——《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得知前路很可能存在土著部落的情报后,老狼立刻回营组织了一支善于隐匿踪迹的斥候队,包括作为法术顾问的蒲公英小队在内,由罗南带队前往侦查。
“你对树精说的鱼尾巴有印象吗?”安迦叶在路上向罗南打探,“你应该来过这儿?”
“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水陆两栖的亚人种。”罗南摇摇头,脸色有点为难,“但之前这里除了野兽,可没有他们的聚集地。”
斥候队借着冷杉林的掩护,顺着树精所指的河流溯源而上,深入到一座位于群山夹缝间的宁静谷地。
头顶树梢传来阵阵啁啾鸟鸣,不时能看见鹿群恍如乘着雾风在林间穿行觅食。安迦叶能感受到空气中纯净而又活跃的魔素流向,本以为雷克萨山脉中到处都是凶险荒蛮的死地,没想到还能找到这样一处风景迷人的世外桃源。
这时被罗南放到前方引路的流水灵阿曼达,忽然飞快游回主人身边,罗南抬起右臂,示意众人止步。
“前面有动静。”
少女们跟在罗南身后,借助灌木丛和树木掩护,慢慢向冷杉林外探头,发现相距不远的河流边,正有几个在水雾中若隐若现的身影,手拿着鱼叉和藤网,踩在汹涌冲刷礁石的激流中。
“是那棵坏木头说的鱼尾巴人吗?”艾尔莎一下打起精神来。
虽然有雾气掩盖,但依稀能辨认出河中的人形生物,拥有和人类生理特征类似的躯干轮廓,看体型矮小精瘦,臀部则拖着一条显眼的扁平尾鳍,在河水中拍来拍去,击打出水沫的同时,甚至还能把鱼从浪里拍出来。
“是科尔鳞鳍民。”罗南观察了会河中的亚人,笃定道,“他们在捕鱼。”
在确认完附近没有其他亚人埋伏和活动,吟游诗人很快下决定,“先把人逮回来再说。”
在安迦叶的提示下,阿德莉给罗南的几位手下,施加了“迷雾斗篷”,几个在法术掩蔽下潜行过去的猛男,很快就把打渔的亚人们击晕,一个不少绑回树林。
“这种亚人我还没见过呢。”嘉娜打量着被并排摆在地上,还被藤蔓捆住的俘虏道,“和淡水鱼人不同,看上去是更类似我们人类的智慧生物。”
比起安迦叶熟知的一般鱼人,被罗南称为“科尔鳞鳍民”的亚人,有着光滑又浑圆的脸型,长着不显眼鳞片的粘滑皮肤,呈现出一种水波般的半透明粉白色。
最引人注目的特征,就是那条扁平柔韧的大尾巴。此外他们四肢、背部和尾部都长着尖刺和鳍状物,手脚指间也长着适合水下活动的蹼。
相比身体的矮瘦,他们硕大的脑袋,非常接近鲶鱼头的形态,腮边长着数量不一的肉须,似乎是能在水中侦测讯息的某种器官。
他们凸出的嘴巴也非常大,像鳄鱼一样长满尖牙,能轻易裂开到耳根,只是唇薄得几乎看不见——不知道使用什么语言门类,只是现在嘴都被安迦叶用蘑菇塞住了,就算醒来肯定也说不出话。
“比起鱼人,更像一种水生蛙类或者蜥蜴的亚人种。”艾尔莎也发表意见。
“长得像蝾螈。”安迦叶准确判断出这种亚人的兽类特征。
“我在‘克莉丝汀博物志·半岛篇’上看过科尔鳞鳍民的记载。”阿德莉举起手,“这些沿河道湖泊而居的亚人,能够水陆两栖,信奉着‘流水鸣泉女士’娜伊阿德丝的教义,虽然样貌古怪,却个性温和淳朴,如同清澈安宁的河流。在大多数生性阴暗嗜血的水生亚人种中,是罕见的异类。”
“没错。”罗南也补充道,“他们是傍水而居的少数民族,只在奥加王国境内的大湖泊出没,靠捕鱼狩猎为生,还擅长培养一种拥有魔素亲和特色的淡水珍珠贝。”
罗南分享他的推测道:“如果附近有他们的部落,应该是逃避王国边境贵族的税赋和压迫,才沿河道溯源来到深山中定居的。”
“趁还没察觉我们入侵了他们的领地,得赶紧确认聚落的情报才行。”罗南招呼斥候们,先把神志不清的俘虏带回去,给甘比诺报信。
“他们的聚落应该不远了。”罗南走出树林,看着河流上系着一座放着鱼篓的木筏,回头向安迦叶请求道,“要麻烦安小姐你们向山谷北方派出使魔侦查了。”
“嘉娜,拜托了。”安迦叶招呼擅长此事的同伴。
嘉娜从鸟窝头里掏出了她珍藏的水晶球,少女这次没有使用风笛,只是单纯地吹响口哨。
于是附近就顿时有一只个头小巧的高山蜂雀,收到召唤赶过来,围绕少女的鸟窝头飞了一圈,在接受嘉娜给的面包屑和短暂精神沟通后,这只充满灵性的鸟儿,立即越过密集的冷杉树梢头,向着林外的河道更上游飞去。
当蜂雀越过水雾弥漫的河道,闯出两山间狭窄的谷地——水晶球上鸟瞰的视野顿时开阔起来——在谷地北方竟发现一片风景如画的小湖泊。
蜂雀飞过湖泊上空和乱世嶙峋的河滩,抵达湖北侧难以攀越的山体,在一座连接着入湖河流的幽深大山洞外,正有众多科尔鳞鳍人的身影,围绕着湖岸在走动劳作。而洞穴外还用木头建了一座简陋却坚固的山寨,有不少强壮的科尔族守卫正拿着五花八门的破烂武器,在山寨各处巡视。
“失算了,我五年前来这里时还没人迹。”罗南把手下意识摸向背后的琉特琴,大有哀歌一曲的冲动,却还是忍住了,“没想到山洞竟会被一支科尔族的部落发现,还占据为巢穴。”
都五年了,发生什么都正常吧。
安迦叶为吟游诗人的后知后觉而叹气。
“回去向甘比诺报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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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山毛榉树林内的临时营地,甘比诺和斥候小队一起审视着绑在藤蔓牢笼内的科尔族渔民。
“罗南,直奔目标入口。”收到斥候队的报告后,甘比诺神色冷厉地下达命令,“不过是一群土著,由我们压阵,交给‘猎肠獾’和‘疯舌威廉’他们去处理。”
老狼转头对也被召集来的凡娜吩咐道:“攻打山寨需要法术援助,把姑娘们叫过来。”
“阁下,你要放一群屠夫去把他们杀光?”
出乎安迦叶意料,这回是罗南提出了反对意见:“虽然是亚人,可他们也算信奉流水之神的王国子民,给我半天时间交涉。”
“太久了,更何况我们不能泄露踪迹。”甘比诺冷漠驳回,“要不叫‘猎肠獾’上,要不你自己来。”
“我想女巫小姐们应该有比强攻更好的办法。”罗南耸耸肩规劝道,“阁下,路上最好别闹出太大动静。”
“死人不会有动静。”甘比诺拔出长剑探入笼里,搁在一个可怜渔民的脖子上,“如果是我,会把这几个俘虏带去,威胁他们的首领出来谈判,然后一剑砍了他,剩下的都是乌合之众。”
还真是老狼会想出来的卑鄙做法。
安迦叶一联想到那座宁静美丽的小湖,很可能被无辜者鲜血染红,稍微有点生理不适。
罗南转而环视安迦叶等人,对巡礼者们征询意见。
“小姐们,你们能帮我说服阁下吗?”
凡娜犹豫的目光,在甘比诺和罗南间徘徊。
“我愿意帮助罗南阁下。”安迦叶拖着跛脚站出来了,她决定支持罗南采用非暴力的做法,“如果按照我的方式处理,只要两个文兰时,就能排除阻碍,而且可以避免强攻带来的损失。”
“阁下,你听到了。”罗南再次主动请缨,“我以‘浪潮’的荣誉保证,任务不会发生疏漏。”
“你们要多少人马?”老狼收回剑,冷淡俯视着安迦叶。
少女知道他这次开始认真考虑自己的提议了。
“只要罗南阁下和他的斥候小队就足够了。”安迦叶向老狼横举起菌菇法杖,“法术的奥妙之处,不需要大张旗鼓。”
“交给你们了。”老狼没再阻止,他转身到营帐边一块大石块上坐好,双手拄剑,冷漠凝视着少女,“我会比你们晚出发两个文兰时。”
老狼言外之意,任务无法准时完成,他就会带着麾下暴徒们,踏平科尔人的聚落。
安迦叶对他动辄灭族的粗暴做法不予置评——但至少这回,可不能让甘比诺小觑蘑菇的力量。
“我也去。”
当安迦叶跟上罗南离开营寨时,却被凡娜给叫住了。
回头看见身穿巡林便装的金发少女,正手握飞鸟法杖赶上来。凡娜深呼吸口气,像在压制住故作从容的神色下,那颗年轻的容易冲动而紧张的心。
“我很擅长静默咒和唤水咒,应该能帮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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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头足有安迦叶印象中亚洲象大小的黑熊,正充满警惕地嗅着鼻子,接近笼罩她周身的浓雾屏障。
眼看它要试着往雾气屏障里张嘴咬来,比尔就要抡起大棒槌,给笨熊疑神疑鬼的脑袋来个震荡式治疗。
安迦叶冷静地伸出心芽之杖,杖头顿时冒出一朵菌盖呈鲜艳粉橙色,长得像绽放的异形花苞一样的蘑菇,散发出一阵呛鼻恶心的甜臭气体,正好喷到熊鼻子上。
黑熊顿时打了个一串喷嚏,掉头带着嫌弃和疑惑的表情,大摇大摆离去。
“快走。”见安迦叶赶跑了黑熊,罗南赶紧向身后的队员打招呼。
“高特蛮族的末代王‘握雷者’巴罗什,十二年前被‘王炎狮子’斩首后,高特人的部落联合,也被奥加王国的边境军打得四分五裂,彻底失去了对雷克萨山脉的掌控。”
在赶路的过程中,罗兰顺带给小女巫们做前因后果的分析。
“加上王国军只是为了清除高特人的威胁,对险峻贫乏的山脉,本身没有领土主张,所以这些亚人才敢闯入成为势力真空区的山脉。”
“我知道。”安迦叶身上延伸出三根菌菇附肢,正是这些附肢辅助她跨越容易打滑摔倒的河滩,好跟上佣兵们敏捷的脚力。“老狼当年带我回学宫的路途上,也顺道参加过最后一次对高特部落的扫荡战役。”
罗南伸手指向前方的谷地出口,在他身边如空鱼游动的流水灵阿曼达,立刻加速飞到前方侦查带路。
“科尔人是十分虔诚的流水神信徒,与世无争,连获取食物都必定会感恩女神的恩赐,所以我才请你们想办法,能否兵不血刃解决这个难题。”
“因为逃避王国的苛政背井离乡,迁徙到这凶险的大山内,已是生活不易。现在我们被迫打扰他们宁静的生活,本来就是有违女神教义的罪过——如果放任甘比诺屠杀他们,恐怕我余生心灵都会遭受沉重的拷问。”
嘉娜闻言感动道:“罗南先生,没想到你还真有颗悲天悯人的心,罗赛拉大人也曾教诲过风笛手们,要寻求这片大地上所有美好生灵的友谊,并与他们建立起内心的共鸣。”
安迦叶倒好奇是怎样的经历,塑造了罗南的三观——她想起离开杜尔镇时,在墓前和罗南的一番交流,如今吟游诗人既已言行一致,表现出相应的觉悟,她也乐意在能力范围内予以帮助。
这支临时拼凑的特工队很快淌过河流,穿过狭窄的林间谷地,抵达位于湖泊西南方的乱石滩。
众人周身皆包裹着一层无法看穿的迷雾,如果不直接穿过迷雾触碰,恐怕根本不知道这里面藏着个大活人。
为了预防被躲藏在哪个角落的土著民发现而暴露行踪,蒲公英小队出发时特地在所有人身上都施加了“迷雾斗篷”和“静默咒”,由精通此道的阿德莉与凡娜,分别确保巫术效果全程覆盖到位。
他们很快绕到湖泊的正西侧,躲在大块的礁石群后,已经能远远望到湖中成群活跃的科尔族身影。
“按照计划,先找个鱼尾巴来当‘使者’吧。”安迦叶见已接近科尔人的活动区域,开始下达作战指令。
“水里就有一个。”凡娜拿起飞鸟法杖,迅速指向某块礁石后方。水流骤然变幻升腾,把一只落单的小家伙束缚到半空。
被凡娜巫术捕获的落单目标,还只是个尾巴都没变长的科尔族小孩,被困在难以挣脱的巫术水球中,他挣扎着根本说不出话,一双覆盖着透明薄膜的大眼珠,透出惊恐慌乱的目光。
这只小蝌蚪一样孱弱的小家伙,刚一被凡娜扔到岸上,立刻就被罗南的部下给捂住嘴逮了回来。
第四十四章 所谓鱼尾巴的踪迹,蒲公英小队的机灵大作战(下)
有的蘑菇会给人以美梦,所以就不要纠结它有没有毒性了。吃下去吧,坠入永恒的灵蕈雾境中,会有可爱的蘑菇女巫候汝入梦。——《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在嘉娜给科尔孩童施下催眠咒后,一群“绑架现行犯”,再度遁入附近的冷杉林中。
众人围着昏迷的小鱼尾巴,开始确认接下来的正式作战计划。
“嘉娜,如果让你控制这个小鱼尾巴,混入他的部族中,没问题吗?”
“巫术技艺上没问题。”嘉娜揉着太阳穴皱眉思索,“虽然我不擅长黑巫术的傀儡咒,但毕竟通灵术中也有心智渗透的技巧。只是我不熟悉科尔人的社会习俗,很可能会因为一些细节问题暴露。”
“没问题的,我会给你一个容易伪装的舞台。”安迦叶胸有成竹地打包票。
“可是我要操控他做什么呢?”嘉娜好奇地摸摸科尔小孩那条光滑柔韧的小扁尾,却没想到被泥鳅般滑溜的尾巴本能打到手上,连忙抽回手倒吸口凉气。
“啊,还挺有力气的。”
见到这一幕的队员们顿时忍俊不禁。
“你不是在马戏团待过吗?”安迦叶压下想要抽搐的嘴角,继续强调,“这次作战计划的核心内容,就要落在你和马歇尔小姐身上执行了。”
凡娜惊讶地挑起秀气的眉毛,少女散发认真光辉的面庞上,霎时也浮现一丝淡淡疑惑,“我也是吗?”
“对,你的唤水咒让我印象深刻。”安迦叶从容瞥向她,“贵族不都是喜欢戏剧和崇神仪式这类高雅艺术吗?想必对创造出如何吸引人眼光的华丽演出,也颇有心得了。”
“明白了,我会按照安学姐你的要求来施咒。”凡娜虽然一头雾水,却还是应下任务。
“那又和我在马戏团待过有什么关系?”嘉娜更加好奇了。
“我听说流浪女巫待过的马戏团,不是都有精彩的人偶戏吗?”安迦叶拿出魔光笔,在空中画出一副简单的地图。
“这是湖泊和洞穴的位置。”
黑发少女在湖泊中心标记了一个红圈。
“我们就在湖心,给鱼尾巴们来一场铭记终生的演出吧。”安迦叶难得享受着一切尽在掌握中的快感。
她顺手递给嘉娜一张字迹流利潇洒的纸条。
“布景交给凡娜小姐,而主演则需要你来担当,这是演出的台词,务必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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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大多数科尔鳞鳍民来说,他们生来不懂得“摸鱼”为何含义,活着就是为了全力以赴填饱肚皮,为族群的传承延续而终日操劳。
就在这支名为“岩贝”的部族,一如既往守在他们狭小的湖泊领地,重复着原始的渔猎生活,本以为又会是收获不多的一天时,却迎来了全族铭记一生的奇迹。
在大多数平民忙着在沿湖的水藻牧场采集水草、湖贝,或把捕捞来的渔获堆放到湖岸的水草地毯上,等待着族中妇女进行腌制风干时。
一位族里随处可见的顽皮小子,忽然从湖心中上浮,爬到族人密集的晒鱼场,自称带来了它们世代信仰的神灵“流水鸣泉之女士”——娜伊阿德丝的神谕。
他们当然会嘲笑这臭小子是不是饿昏头,误食了什么致幻植物做白日梦,或者被毒虫蛰到了脑子神志不清。
然而被围观辱骂的小蝌蚪,却一副平静虔诚的传道者姿态,他反而慢慢退回到湖面上,如在陆地上行走,双脚踩着浪花和涟漪,就是不会下沉。
科尔族人们渐渐停止了嘲弄喝骂。
普通的科尔族水性再好,也不可能这样站在湖面上。
他是怎么办到的?
小蝌蚪向着岸上的族人展开双手,神情中带着如沐神恩的肃穆和神圣。
“敬请见证!”
恍如呼应小孩的宣示。
在他渺小的身影背后,遥远的湖泊正中心,如风暴吹起一阵遮天盖地的浓厚水雾,向岸上席卷扑来。
科尔人们目瞪口呆,连尾巴都忘记甩动,软趴趴垂落在岸上。
水雾弥漫过人群后,整座湖泊盆地内,都突然响起了悠扬神圣的旋律,音阶升腾缥缈,传唱入云。将动人心魄的温暖魔力,注入科尔人不知多少年为困苦生活所麻木阴沉的心灵。
在一道道腾云而起的喷泉与浪墙簇拥中,一尊巨大恢弘的神圣之影,从高高掀起又消散的水龙卷中现身,在科尔人目眩神迷的注视中,很快塑形为优雅庄重的女性轮廓,身着由浪花与漩涡卷涌回流而成的华丽长裙。
面目模糊的柔美脸孔,在背后迷离虹光和水雾的烘云托月下,昭示着她满怀澄澈与慈悲的流水之心。
科尔人们纷纷拜倒在被水浪浸没的河滩上。他们带着不可置信的惊喜,把脑子里少到可怜的赞美词汇搜刮一空,全身激动地嘟哝出一连串祷告辞,向着女神像献上此生最为虔诚的拜神礼仪。
这不正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女神“娜伊阿德丝”的化身降临了吗?
“神说,今日她将为虔诚的子民们带来救赎。”
那个蒙受神眷的幸运圣童,双手交叉紧贴怀抱,像在闭目与神灵沟通,身后湖水涌现为一座岩贝族熟悉的图腾像。
然而在科尔人谁也看不到的湖心女神像背部——由水雾浪墙所呈现的大舞台后,有一群凭借“迷雾斗篷”隐藏行踪的狡猾外乡人,正躲在后台操纵着“流水女神像”挥洒奇迹。
“这真不是渎神吗?”凡娜手持飞鸟魔杖维持着一座大型唤水法阵,尚有余力说出心中的忌讳。
“诸神的光辉早已远去。”在她旁边指挥、该如何为舞台添加一点点细节的安迦叶,则神情淡定道,“我们只是借‘流水鸣泉女士’的信仰来拯救她的信徒——出发点是珍惜和保护可贵的近水生灵,不会违背流水神的教义。”
没错,这尊气魄壮丽恢弘的湖中女神,正是由凡娜用唤水咒拟态出的水形神像。
为了维持神像需要庞大的魔素供应,这位堪比顶尖雕塑家的金发少女,为此已喝下了两瓶“饮光小黑瓶”,而这些新版的“小黑瓶”,还是安迦叶在巡礼前特意赶制的改良无缺陷版,大幅强化了魔素恢复量,属于“蒲公英“小队成员特供的非流通品。
可喜可贺,凡娜小姐终于凭借这场演出的精彩发挥,暂时实现了“魔药自由”。
而强大的流水灵阿曼达,也在契主罗南的授意下,围绕湖心的女神像,升腾起一道道环形的水幕浪墙,和气势恢弘的喷泉。
同时应安迦叶要求,吟游诗人和邦蒂再次展开了音乐之道上的合作,用他们心爱的乐器奏起神圣的二重奏,该乐曲是安迦叶导演指定曲目,古老的流水教“崇歌神曲”——“水边的娜伊阿德丝”。
而披着“迷雾斗篷”的阿德莉,借“浮鸭术”漂浮在湖面上,面对水之神像正后方的水幕,举起她的鹅毛笔法杖,向斜上方的神像,释放出一道加强“虹光术”,她对人生首次担纲“灯光师”的工作似乎也非常兴奋,以至于灯光功率打得分外耀眼。
水幕相当于一堵天然的透光镜,折射出绚丽的七色彩虹光晕。
在气势恢宏的光影、音乐的特效加持下,一时真如神国现世,天启降临。
连守护在山寨和洞穴内的科尔鳞鳍民们,也纷纷闻风赶来,密密麻麻聚集在河岸边,对着撼动它们灵魂的神迹,进行五体投地的匍匐祈祷。
专注弹奏着曲子的罗南,见证这一幕超出想象的发展,也不由大为震撼。
“安小姐你还真是思路独特又大胆啊,我从没见过其他女巫会有这样的战术。”
“对啊,小安你脑子里每天都在想什么啊。”艾尔莎也兴奋鼓着掌,作为资深戏迷,她表示今天真是大惊喜日,“本小姐决定了,这将是蒲公英小队今后的保留节目。”
“你还想当节目的赞助者吗?”安迦叶立马对搞事精表示拒绝,“为了信仰界的和平,可不能让你插手,不然绝对会引发新的宗教战争。”
这时降神演出的剧本,即将展开到高潮一幕,吟游诗人边弹奏着旋律,边对着湖中心的流水神像屈膝祷告道。
“这也是为了使您的子民免于屠刀,伟大而又慈悲的‘娜伊阿德丝’大人啊,请不要怪罪我们。”
“女神说,会赐予你们食物。”
那位表面上被神之意志附体、实际被邦蒂控制的鳞鳍人小孩,这时再度走回岸上的信徒之间,对着他们宣扬道。
“快,嘉娜,该表演你的绝活了。”
风笛少女闻言又吹奏起另一种普通人双耳难以理解的旋律,魅惑心神的音波,透过水之介质的传播,向着湖底浩荡扩散开去。
随着湖面水花喷溅飞洒,大群大群的湖鱼,争相涌出湖面蜂拥游向岸边,根本不怕搁浅般弹跳到乱石滩上,见证这一幕的鳞鳍民,更是彻底陷入狂欢中。
“这是女神大人赐予我们的食物,以后永远有吃不完的鱼!”
山寨中不停冲出大群的鳞鳍民加入狂欢中。
安迦叶注意到某个身材高大的老科尔人,也在族人的搀扶中,老泪纵横地向女神像行叩拜礼,疑似是部落中的族长或长老。
见到时机成熟,安迦叶也随即加入了演出阵容,献上点睛之笔的蘑菇魔术。
慢慢地有科尔人注意到湖岸边的草地和鱼群身上,也奇迹般地长出了气味诱人的蘑菇丛,这都是安迦叶借用“唤风咒”暗中送过去的孢子催生出来的。
“女神已除去了山毛榉树林中潜伏的怪物,并将林中的蘑菇带给我们做新的食物!”
嘉娜操控的小蝌蚪,继续以女神之名宣扬着神迹。
“奇怪,部落的萨满还没出来吗?”
作为可能察觉到这出降神骗局漏洞的唯一变数,罗南派出了麾下覆盖“迷雾斗篷”的精锐斥候队守在山寨出口附近,准备趁局势混乱时,出手控制住科尔人的精神领袖,可他们并没有发现任何一个疑似施法者的目标。
“女神大人说,务必吃完食物,作为坦荡沐浴神恩的虔诚证明。”
科尔人眼中自行晋升为圣童的孩子,接连传达出一道道女神的神谕。
“真的要成功了!小安!”艾尔莎激动摇晃着安迦叶的手臂,远望湖岸上环环相扣推向高潮的戏码,右眼中的黑白魔方疯狂旋转都快变成残象。
“这是女巫该有的智慧。”安迦叶扶起反光的眼镜片,一脸稳坐钓鱼台的从容神态。
这出盛大的魔术表演,就是之前开作战会议时,安迦叶告知众人的思路。
“科尔人知道来山毛榉林中有危险,会被可怕的怪物捕食,但还是会不时有人过来,他们的食物显然严重短缺。”
“所以我们要给它们送食物。”安迦叶胸有成竹得像个总揽一切的大导演,“至于如何让他们毫无警惕地吃下去。”
“就从他们的信仰下手了。”
安迦叶的战术确实管用。
即使这是个假神之名,欺骗朴实亚人感情的大骗局,可喜欢蘑菇的女巫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她这可是在给予“岩贝”部族一条生路,又为他们圆上了受女神赐福的美梦。
湖岸上聚集起来的密密麻麻的科尔人,几乎是岩贝部族的所有成员,他们受神迹感召,开始听话地享用这顿吃不完的恩惠盛宴。
殊不知他们面前刚采摘掉,又不断长出来的林间香蘑,全是暗中躲藏的菌菇萨满兰斯不断催生的杰作,而其中混杂着大量的昏睡菇。
以防万一,艾尔莎还派出了她的影子仆从,在巫术掩护下偷偷混入群情激奋、埋头大吃的科尔人中,拿着她库存的安迦叶版特制高浓度“安眠魔药”,给冲上岸的鱼群加料。
因为半饥半饱的日子过了太久的缘故,科尔人又如何不以饕餮盛宴,填饱干瘪已久的肚皮,来感恩女神慷慨的馈赠呢?
嘉娜上了扩音术的风笛,更是让他们的情绪被调动至亢奋,根本没察觉到身边逐渐有人倒下酣睡。
从此以后有神明庇佑,他们在这雷克萨山脉中又何惧之有?
即使因为个体抗性有别,但科尔人们终究一个个在饱食中流着口水睡去,看他们幸福的睡相,无疑都在梦境中飞升往流水之神的天堂。
最后河滩上所有的岩贝族人,都在这场降神的狂欢中,如精力耗尽的搁浅鱼群沉沉入梦,和他们每天晾晒在河滩上的死鱼一样,大片大片没了动静。
“邦蒂,记得保护好大家。有什么不对劲就跑。”
安迦叶吩咐留守的众人,她知道可以光明正大潜入山洞内了。
“别担心。”罗南也起身收好琉特琴,“我的同伴也会留在这。”
“很好。”安迦叶摘下女巫帽挂在背后,罩上斗篷兜帽,如果不是个瘸子,她此刻的扮相,倒挺适合加入某个擅长信仰之跃的刺客团体。
少女对着艾尔莎和罗南伸手道:“该我们潜入了。”
第四十五章 会潜行的女巫不会受欢迎
或许我能转职成一个很好的刺客,没谁能弄清楚屋里什么时候长了蘑菇。——《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科尔人的山寨,由深深打入地基的原木,整齐排列成寨墙,还有明显留下施法者痕迹的岩墙和棘刺藤蔓,用来加固成防御工事。
而不管是河滩还是山寨内,都密密麻麻搭建着由水草、树藤和木头作为材料的棚屋,大多是科尔人平民居住的场所。
山寨内的布局和建筑式样,虽然粗糙简陋,欠缺工具来进行精细的打磨,却没有安迦叶想象中亚人聚落的脏乱差状况。
即使空气里弥漫着对人鼻子来说,略显腥臭的鱼气味,但地面上并未堆积多少污秽杂物,以如此狭窄区域内的人口密集度来说,科尔族对山寨的管理算是井井有条,对流水神“保持清洁”的教义也尊奉执行得不错。
山寨内随处可见供奉着“流水鸣泉女士”的小祭坛和简陋石像——石像前堆满干花和美丽的湖贝,这确实是一个信仰虔诚的部族,倒让安迦叶对忽悠他们暗地里道了声“抱歉”。
原本守卫在山寨内的战士、暗哨,和其他平民一样,都被“水形降神”的把戏给哄骗出去了,连屋顶的瞭望岗和箭楼上都空空如也,只是不知道洞穴内是否还藏着科尔人。
“五年前这儿的洞穴入口,还没如此宽敞,应该是科尔人进行了施工。”
三人站到了仿佛直通雷克萨群山这头庞然巨兽胃袋里的深邃洞穴前。
由大洞穴内咚咚流出的河水,水质清澈而甘冽,从罗南的流水灵阿曼达,潜入河中欢快游动的身姿来看,它似乎很期待前往洞中探索的样子。
“凭这支科尔部落的规模,能长途跋涉跑到群山里,一定有施法者的存在,必须确保找出他们的施法者。”
安迦叶对罗南的目的表示赞同,岩贝族的萨满很可能就隐居在洞穴内的某片区域。
在罗南率先贴着岩壁、弯腰钻入洞中时,安迦叶回头和艾尔莎对视一眼,少女强行把一脸不情愿的小猫推进了潮湿的洞中。
安迦叶给自己和罗南都施加了夜视术,在度过了短暂的不适应期后,少女很快习惯了黑暗中的视界。
洞内是被流水千万年来侵蚀形成的岩溶地貌。
形态千奇百怪的岩层间,地势高低起落,甚至不时能发现一道道倾泻流下的小瀑布,加上遮挡视野的石柱和岩刺,犬牙交错的路线和空间层次感构成了一座复杂的天然石雕迷宫,像是“流水鸣泉女士”忽发童心作怪,为信奉她的子民们,提供了一座用于捉迷藏的石头游乐园。
“我想想,该往这边走。”罗南却在阿曼达的提示下,一路轻车熟路往洞穴深处摸索去。
“小安。”黑暗的环境对于艾尔莎来说毫无阻碍,她竟还有闲心掏出记忆贝壳,“这儿真美啊。”
出乎安迦叶意料,随着路线深入,她开始发现溶洞内竟存在照明设施——那都是由贝壳雕琢而成、悬挂在高处的魔力灯,而光源则是一颗颗晶莹圆润镶嵌在灯中的珍珠。
“是魔灵珍珠。”安迦叶拉住想去“研究”魔力灯的艾尔莎,她很快判断出珍珠的品类,“品质非常优异的炼金材料。”
随着珍珠照明灯的指引,罗南也进一步确认了潜入路线,他们沿途逐渐发现了少数穿着水草裙的科尔人女性,似乎都是在从事重要工作的祭祀侍从。
她们在一个个岩壁上开凿出的小洞窟空间内忙碌,安迦叶大致能猜测出不同洞窟的用途——除了用于制作药物和处理贝壳祭器的工作台,有不少小鱼尾巴到处爬的育婴室,甚至还有刻画着神秘壁画图纹的冥想洞窟。
如果说洞外的山寨,是科尔鳞鳍民日常生活聚会的场所,那洞穴内部的空间,则承担着科尔人传承文明的职能。
因为“静默咒”是在受咒者周围形成一个半径两三步左右的空气结界——安迦叶发出的声响动静,都会被这层结界隔绝,导致结界外的生物,只要不进入结界内,面对的就是一片静默的空气墙。
静默咒也并非没有办法破解,按照少女的理解,只要能模拟出多普勒效应的巫术,都能感知到静默结界的存在,但一群普通的科尔族亚人,很明显办不到。
加上掩盖身形的巫咒,也由艾尔莎施法,从“迷雾斗篷”转化为一般的“隐身咒”,所以他们能放心大胆地绕开这些科尔侍从,进入守备空虚的洞穴深处。
按照安迦叶的计划,本该是这样一路悄无声息潜行进去。
可是艾尔莎却再次发挥搞事精的本色——遇到的科尔人侍从无一例外,全被她分裂出去的小影子仆从们,用渗透着昏睡魔药的布条给迷昏了,一看就是老惯犯。
连一些长相可爱却不懂事乱跑的小鱼尾巴,也逃不过影子仆从的毒手。
“做一场好梦吧。”艾尔莎对着倒了一地的小鱼尾巴们,轻轻“啵”了个飞吻,就像为他们送上一首温柔的摇篮曲。
“小安我干得很棒吧。”面对安迦叶嫌弃的眼神,艾尔莎得意洋洋邀功道,“不会有一条鱼尾巴漏网哦。”
在排除掉所有幸存的科尔人后,探险小队畅通无阻地进入一座尤为宽敞的大洞窟内。
地面上淌动着淹没至小腿的积水——洞窟内竟挖出了一座宽阔、底部光滑平坦的水池,池中安放着众多如南瓜大小的椭圆形卵——在洞壁悬挂的魔灵珍珠照耀下,折射出一片如梦似幻的氤氲光泽。
“这里是科尔人养育后代的孵化池。”罗南由衷惊叹道,“我也是第一次见到。”
安迦叶也为眼前象征着一个种群繁衍历史的美丽场景,而心生赞叹——水中由巫术之光温柔呵护的卵,目测足有好几百颗,彩色珠光如薄纱笼罩着半透明的卵壁,闪耀着奇异瑰丽的色彩。
少女轻轻伸手触碰粘滑的卵壁,仿佛能感受到在梦中等待来到世上的生命胎动。
每胎都包裹在晶莹又富有弹性的乳白卵膜中,虽然是两栖生物的卵,却并不显得恶心,反而有种纯澈剔透的蓬勃生命气息——能透过卵膜,隐约看到胚胎奇妙的轮廓剪影,就像是未发育变态的蝌蚪幼苗蜷缩成一团。
“还真像两栖类啊。”安迦叶对文兰神奇的物种演化,愈发产生了追根溯源的求知欲。
罗南小心翼翼在密集的卵之间蹚过,追着兴奋游动的阿曼达前进:“像这种孵化池,都有部族的萨满和专门照顾卵的‘侍从’看管,避免死胎过多,保证一定数量的幼苗孵化后,得以健康成长,开拓部族的未来。”
“但这儿也没看到萨满的行踪。”安迦叶的疑虑更为加重。
“说起来,罗南先生你是怎么发现这个洞窟的?”一直在用记忆贝壳记录的艾尔莎,好奇问。
吟游诗人随口解释道。
“我当初为完成探索半岛的心愿,在雷克萨山脉旅行,就是因为阿曼达,才发现这处别有洞天的大溶洞。”
“那我们的目的就是这个洞穴吗?”安迦叶蹒跚着跟在罗南身后越过水池,少女恢复了冷静试探问,“洞里有连接雷克萨山北部的近路?”
“准确说,是更下面的一条暗河。”罗南回头露出神秘的微笑。
他们穿越了宽阔的孵化池,在七拐八绕的岩穴隧道中又跋涉了很久,终于来到了一个更加广阔的地下溶洞,安迦叶估摸着足够把岩贝部族所有人容纳下来,都绰绰有余。
环视溶洞四壁似乎没有出口,但少女左手边的洞穴边缘地面上,却存在着一个塌陷的大空洞。
看罗南顿时加快步伐赶过去,他的目的地似乎就要到了,可越接近大空洞,安迦叶也随之闻到一股扑鼻而来的腐烂腥臭。
“好臭。”艾尔莎捂住鼻子都要哭出来,眼尖的她指向臭气来源道,“小安快看,谁能吃得下这么多的臭鱼啊”?”
如艾尔莎所说,安迦叶在空洞边见到的是堆积成山的死鱼。
“不奇怪吗?”少女数了数,死鱼堆成的小山足有上十座,她不禁说出疑问,“明明有这么多食物,可他们却还过着食不果腹的生活。”
“除非这些食物有其他用途。”罗南脸色有点难看。
安迦叶紧接着问:“罗南团长,你联想到什么了吗?”
吟游诗人口吻变得异常凝重。
“除了作为血肉祭品,没有其他用途了。”
他的流水灵也在大空洞边沿不安徘徊着,似乎警告着主人下面沉积着不祥的气息。
安迦叶小心靠近大空洞边,探头望向下方无底深渊般的幽深水面。
“对,还是食量恐怖的大家伙。”少女补充了一句。
洞下方意外散布着稀疏的星石结晶,给少女眼中汹涌流淌的暗河,镀上一层幽蓝冰冷的荧光。河面上不时有诡异的阴影游曳,搅起了“哗啦啦”让人心惊的水花,那是一条条巨大的爬行动物,甩动尾巴翻滚的阴影。
少女伸出心芽法杖,想往河里扔点蘑菇试探下,却还是忍住了。
“你要说的近路,不会就在这下面吧。”
“我以女神的名义保证,以前没发现这些爬虫。”罗南一脸无辜而懊恼地揪住头发。
“想想待会怎么跟老狼解释吧。”安迦叶也有点头疼。
“哇,小安,有木梯。”跑到空洞另一侧的艾尔莎,发现了一座视角原因难以看到的梯子。
然后她一不小心踢了几条鱼下去。
没多久底下传来轻微的坠物声,随即又响起一阵“叽里呱啦”恼怒的叱骂。
“底下有人。”安迦叶冲艾尔莎轻声警告。
自觉闯祸的小猫,立刻掩住嘴不再做声。
“来了。”罗南向她们提醒,大空洞下逐渐传来“嘎吱”爬木梯的动静。
当从大空洞里爬上来的家伙冒出头,安迦叶发现是一只年轻的鱼尾巴。
比起普通的科尔人,他的身材要更加强壮结实,圆溜溜的大眼珠中,透出找不到犯人的迷茫和愤怒——在那光滑浑圆的脑门上,因为被掉落的死鱼给砸到,留下了一个醒目的乌青色肿包。
他身上悬挂着由贝壳、兽牙和鱼骨雕琢串成的项链,背负着一根散发出浓厚水魔素灵气的粗大鱼骨巫杖,巫杖用好几种水生灵草织成的饰带缠绕着,杖头上还点缀着几颗硕大的发光蓝珍珠,显然他是科尔人中罕见的的施法者。
这位气势汹汹爬上来找麻烦的岩贝萨满,根本没想到迎接它的,是三个外乡人守株待兔的卑鄙闷棍。
刚离开木梯还没站稳,他就被艾尔莎手里虎虎生风的铁棍,给雪上加霜地敲到脑袋上,棍头上闪耀释放的符文法阵,还附带了一记心灵震爆,瞬间剥夺了他施法反击的能力,而罗南紧随其后的肘击,也把他胃里的食物残渣都给打出来。
两人配合默契的夹击,差点在物理意义上,让这位萨满大人前往觐见流水女神的神国。
第四十六章 暗河下的巨大阴影
下隐藏迷宫是冒险的必经之路,不管迷宫里有蛇,有虫,还是有蘑菇和两栖爬虫。——《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没有轻易下到暗河大空洞里冒险,抓住了重要俘虏的安迦叶,选择回头和蒲公英小队汇合,把洞穴内剩余被弄昏迷的科尔族侍从也给一网打尽。
吃下昏睡菇和催眠魔药的科尔族人,全部前往有流水之神招待的梦境,大概还得睡到明天这时候才会睁开眼。
以防万一,安迦叶还联合兰斯和嘉娜她们,用迅猛丛生的大型蘑菇和藤蔓,在河滩上制造出一座坚固的集体囚笼。
于是甘比诺兴师抵达时,在罗南指引下,到山寨内找到了好整以暇的蒲公英小队。安迦叶正坐在洞穴口一朵鲜艳的蘑菇椅上,拄着法杖等候老狼上门。
“我来的时候,看到那些鱼尾巴被关在巨大的蘑菇笼里,全部昏死过去。”老狼抬起披风下、捏住一只昏睡菇的手,“你让他们都吃了这种蘑菇吗?怎么办到的?”
“法术的神秘。”安迦叶冷淡回应,“说出来就不神秘了。”
“也是。我对你更刮目相看了。”甘比诺难得露出一次正常的微笑,即使面相依然惊悚到——让安迦叶想起过去被送往学宫途中,那些被他吓得都不敢哭的小女孩们。
老狼转而换上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确定他们不会对进军造成阻碍吗?”
“他们会睡到明天这时候,只会记得这一天,女神降下了奇迹般的美梦。”安迦叶缓缓起身,把蘑菇当垫高用的椅子爬上去,不至于被老狼的气场压制(身高压制),“蘑菇笼里还有应急手段,我确保万无一失。”
“别太自信,小安。”老狼朝她摊开手,“要是以前,我会趁机把他们都杀了,以绝后患。但谁让我老了,不会随便撕毁承诺了。”
安迦叶对老狼有时展现的厚脸皮颇为无奈。
她会用蘑菇牢笼圈禁科尔族人,既是为了事态保险,也是想从那群暴徒们手里,反向保护那些与世无争的鱼尾巴。毕竟老狼的承诺从来不会让少女觉得放心。
“好了,现在我们谈论接下来的问题。”甘比诺转头对蹙眉沉思的罗南道,“听说洞里出了点麻烦。”
“抱歉,阁下。”罗南颔首致歉,“暗河里还有危险因素需要排除。”
就在安迦叶想着,该如何劝动老狼带队下河排雷时,一记阴冷低沉的嗓音,打断了他们的商谈。
“甘比诺老大。”
安迦叶循声望去,敢于打断会议的家伙,是个相貌如从炼狱里爬出来的恶汉。
他只有半边头皮长着枯黄稀疏的头发,另外半边头皮,连带脸上都有大块的撕裂性疤痕。比起结实的左手,另一只右臂更是宛如熊爪般畸形强壮。
他背后负着一把污迹斑斑的连枷,双掌都套着锋寒的铁爪,扎成几条小辫的乱发上,还绑着骨头做的吊坠。
“格罗,我应该叫你在山寨外面待命。”老狼转头回以平静的口吻。
安迦叶却知道他在发出要命的警告。
“老大。”丑恶的男人闻言远远停住脚步,他谨慎却阴暗的眼神,扫视了一圈在场众人,把锋利的钢爪掩盖在背后,“兄弟们都想见见血,那群亚人杂种,就是待宰的肉,何不交给我们处置?”
“我给你们的钱还不够吗?”老狼眯缝的单眼中透出冷光。
“老大。”佣兵眼珠子避开他凌厉的直视,用神经质的口吻道,“在这肠子一样弯得人头晕的山林转来转去,兄弟们都憋坏了,你也不告诉我们要去干什么,大伙儿都需要发泄一场来安心。”
“那是谁?”另一边安迦叶偷偷问罗南。她在登山时见过这个佣兵头子,但没听过他的名声。
“‘猎肠獾’格罗,他和他手下的佣兵团,个个都是残忍嗜血的人渣。”罗南也面露不善道,“看到没?他的发饰、手套,是用肠子、人骨和人皮做的。”
“甘比诺会带这帮人渣过来,是要做什么?”安迦叶也拉低兜帽,掩饰自己嫌恶的眼神。
“我不清楚。”罗南摇摇头,“不如说整座半岛的疯子和人渣都喜欢跟他跑。毕竟跟在狼屁股后能捡到骨头啃。”
“但你是个异类。”安迦叶不动声色试探道。
“我和老何塞一样,都有自己的目的,甘比诺阁下也是。”罗南的叹息和他大多数时候弹奏的琴音一样凄凉,“这趟巡礼走下去,终究会见证到的。”
“格罗,我答应会带你们去做一笔惊动天神的大买卖。”甘比诺挠挠头皮上稀疏的发茬,却因触碰到坚硬的星石鳞,而发出刺耳的噪音。“所以你也别给我找事。”
老狼紧接着把手放在剑柄上:“把你的人收拢好,让他们安分点。不然我不介意帮你管教一下。”
“我知道了。”恶汉没有犹豫,低头哈腰道,“甘比诺老大你这么说了,我会让他们住嘴的,只是希望能加紧赶路,我们补给不多了。”
佣兵头子最终带着他那没能得逞的卑劣欲望,转头狼狈滚蛋。
“安小姐,你慈悲的战术,让这些科尔人都捡回一条命。”罗南随之松口气,“愿今后‘娜伊阿德丝’的祝福常伴汝身。”
“是罗南先生你首先恳求我们帮助的。”安迦叶语气淡泊道,“不到迫不得已,我也不愿让一双能弹奏动听旋律的手,沾满血腥。”
“看来我还要感谢自己学了一手好琴了。”吟游诗人露出一丝欢快笑容,“安小姐,你不愧是史黛拉的女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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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原定的行军路线,出现意外的差错,老狼召集了罗南和巡礼者的重要成员,进入大溶洞中,来到地下暗河入口现场,重新拟定作战计划。
而被艾尔莎闷棍敲晕的施法者俘虏,毫无疑问成了他们的突破口。
“这应该是科尔人的‘孵珠者’。”出乎安迦叶意外,凡娜小姐率先出口确认了俘虏的身份,“专门负责培育魔灵贝和向流水神祭祀的萨满,在科尔人内部的地位非常崇高,甚至超过了族长。”
“马歇尔小姐也清楚情况吗?”罗南求证道,“但这位并非高阶施法者,很轻松就被我们制服了。”
“看上去只是个学徒?”凡娜蹲下身,拿起那根鱼骨巫杖仔细观察,“真正的孵珠者还在溶洞下面吗?”
“弄醒拷问就行了。”老狼做主道,“问问下面到底有什么东西?”
安迦叶早有准备,少女伸出手,艾尔莎就乖乖让影子仆从掏出了一瓶黑色魔药,放到她掌上。
“这是‘实话实说’魔药,主要成分是一种致幻蕈菇和迷魂草,我是针对人类的体质调配的。”安迦叶给众人解释,“但对亚人种也应该管用。”
“你之前高价卖给我的货,一瓶可没这么多分量。”老狼趁机冷嘲热讽,“不过作为吐真剂还算管用,交给你审问了。”
“嘉娜,麻烦你进行意识通感。”安迦叶请求同伴施法。
风笛少女熟练地在众人和孵珠者间进行了通感连结后。
“你的名字?”少女开始了女巫式的套路审问。
“我叫咚咚达。”科尔人萨满被兰斯和比尔两只大蘑菇给架在空中,就像只悬挂在行刑台上,等待风干的小壁虎。
“很好,咚咚哒,告诉我,你是谁?”安迦叶继续诱导。
“我是岩贝部族的‘孵珠者’学徒。”咚咚达此时神态呆滞得堪比他头脑简单的两栖类祖先,却能口齿清楚地回答安迦叶的提问。
“那作为孵珠者,你们在溶洞的暗河里干什么?”
“我们原本顺着暗河,发现了一片拥有星石矿脉的地下湖,把湖作为新的圣地开发,用来培育魔灵珍珠贝,作为贡献给‘娜伊阿德丝女士’的贡品。”
“那你们在河里饲养的猛兽是什么?”
“那不是我们养的,它们抢了珍珠培育场。”咚咚达的扁尾巴和大腿,受到刺激似地陡然颤抖,却被死死夹在兰斯和比尔两座肌肉山间不得动弹。
“抢夺你们圣地培育场的怪物是谁?”安迦叶不顾鱼尾巴的战栗,继续逼问。
这回不用安迦叶诱导,像是触发了回忆进度的开关,咚咚达开始主动交代起情况。
“魔德帕修斯,可怕的魔德帕修斯,它是暗河的主宰,激流的吞噬者!”
“原本我们过着和平而安宁的生活,可是有天,从地底深处,魔德帕修斯来了,带着它的众多子嗣,霸占了珍珠贝培育场。”
“我的老师,伟大的孵珠者‘水跃’瀑瀑克也被它吃掉了,岩贝族没有反抗余地。”
“我们准备了很多鱼,给魔德帕修斯和它同样贪婪的子嗣们吃。”
“我们必须向它供奉,如果不满足那可怕的胃口,将给部族招致灾难,咚咚达不想被吃掉!”
安迦叶得到了想要的情报,她暂时结束了讯问,准备和众人分析局面。
“有点类似土著神。”嘉娜说出她的猜测。
“什么土著神,不过是头成了气候的灾兽。”甘比诺口吻不屑,“解决掉它。”
“甘比诺阁下,你不会又要躲在小女孩后面看戏吧?” 安迦叶耿耿于怀道。
“我要在外面监视那帮人渣。”老狼照样恬不知耻,“等你们撑不住了我会出手的。”
如果可以办到,安迦叶真想现在一脚把他踹进大空洞里,给那些水下的爬行怪物当诱饵。
“话说魔德帕修斯到底是什么类型的灾兽?”艾尔莎好奇举起手。
“也许‘咚咚达’说不清楚。”安迦叶望着被悬在半空中,似乎陷入可怕噩梦而瑟瑟发抖的鱼尾巴,“魔药的副作用也快到了。”
“阿曼达,要拜托帮忙了。”罗南抚摸着盘绕在他脖子上的流水灵,提醒小女巫们道,“嘉娜小姐,我想你可以和阿曼达建立视觉连结,让大家亲眼看看。”
“对啊。”嘉娜连忙从帽子下掏出水晶球,有些雀跃道,“我还是第一次共享流水灵的视界耶。”
“在流水灵里,阿曼达也是十分强大的。”罗南颇为自豪道,“当初也是它带我发现的暗河,非常熟悉下面的路线。”
当阿曼达化作一朵不起眼的水花融入暗河后,透过发光的精灵视界,潜伏在暗河沿线的怪物真面目,也随即暴露在众人眼中。
它们身材粗壮如水桶,长着贪食巨口的扁圆脑袋两侧,分布着珊瑚状的触须和鳃状物。
这些庞大的爬行生物,迈动着短小粗壮的四肢和柔韧的大尾巴,在河水中摇头摆尾游曳着,或趴在洞壁、河底的星石结晶丛旁懒洋洋休憩。
“难怪‘咚咚达’会害怕。”嘉娜认出了水晶球画面上游动的怪异生物,“是岩穴蝾螈。”
“很难对付吗?”安迦叶问道,她对魔兽种类的了解,还是比不上通灵科出身的女巫。
“别看它们体型臃肿,看上去很迟钝的样子,但在水里活动异常灵活,还是擅长使用水压刀捕猎的猛兽。”嘉娜脸色发青道,“下面这条暗河,完全是它们的主场,如果还有湖的话,数目就更多了,科尔人怎么喂出这么多啊。”
“嘉娜,你能控制它们吗?”安迦叶忽然有点头疼,她前世虽然挺喜欢爬行生物,但至少不是这种能一口把人吞掉的怪物。
“不行,这是种群居的猛兽,如果有首领,它们肯定只会听从首领的,”嘉娜连忙摇头担忧道,“魔德帕修斯,这或许是头被大源认可的土著神。”
“阿曼达不愿再继续前进了。”罗南忽然皱眉,“前面有它也害怕的气息。”
“看来只能硬闯了。”安迦叶知道又得捋起袖子上阵了。
“甘比诺?”少女还想争取一支猛男近卫队帮忙,却发现老狼已自顾自找上罗南。
“不管怎样。”老狼凑到吟游诗人侧面道,“都得杀死它们才能前进。”
“罗南,这是你说的近路,也是你包揽的任务,自己处理掉吧。”老狼把手搭上吟游诗人的肩膀,露出‘和善’的笑容,“只是头灾兽,别让我失望。”
第四十七章 闪耀的地下湖与蝾螈霸主
或许女人喜欢珠宝是天性,而我除了蘑菇,原来也并不排斥这份闪耀的美丽。——《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再次将难题甩给罗南后,老狼也没照他说的那样,回头去管束那群暴徒。
他只是靠在溶洞壁上,开始拿出食物袋吃吃喝喝,一副“别管我,你们自便”的模样。
安迦叶知道甘比诺根本是故意的,蒲公英小队和凡娜都在现场,把任务交给罗南,实际就是交给她们去解决。
少女让比尔踢了一堆鱼下去,她俯瞰着大空洞下、游曳聚集起来争抢死鱼的阴影,很快调整好心态,把这关当做试炼的一环。
巡礼路上面对这类难以借蛮力突破的困境,也是证明施法者存在的必要性。
“小姐们,我知道你们是专家。”罗南倒对她们充满信心,“要怎么消灭这些大蜥蜴?”
“对付卡戴珊一样,让它们肚里长蘑菇撑死?”邦蒂似乎想复刻杜尔镇的初战胜利。
“不行,上次是把孢子类特定的巨大生长术,通过弩箭打入了卡戴珊体内。”嘉娜否定了邦蒂“战术依赖”的苗头,“就算这些蝾螈吃掉蘑菇,可它们表皮都有一定巫术抗性,直接施咒会被抵抗,一只只处理起来又太麻烦了。”
“如果泰玛导师在就好了。”邦蒂揪着自己的麻花辫,脸色苦恼,“她的元素起源巫术,随便来一个冰河封冻,或者灭龙雷枪,就能消灭干净。”
“你如果好好上泰玛导师的课,至少现在能帮不少忙。”安迦叶回头对问题儿童抛了个白眼。
“小安——”艾尔莎摆出一副很机灵的表情,“要不咱们继续想办法,喂它们吃昏睡菇?”
“它们是充满恶意的灾兽,没必要手下留情。”安迦叶从洞穴边缘离开,“既然要动手杀掉,我有更干脆的办法。”
“不愧是安学姐。”阿德莉一脸心悸地偷看着暗河里,凶猛争抢食物的怪兽们,“这些蝾螈如果放出来太可怕了。”
“任何生物都有突出的天性,可视作弱点。”安迦叶走到被兰斯手提的咚咚达面前,用法杖勾起它昏昏沉沉下垂的脑袋。
“咚咚达,我们是流水之神的使者,被派来帮你们,消灭残害科尔人的‘魔德帕修斯’。”背对着众人的安迦叶,这次没再喂它吃魔药,而是摘下眼镜道。“告诉我,它们让你记忆最深刻的特点是什么?”
咚咚达迷惑的目光望向少女,却陡然和安迦叶的视线对上,逐渐变得恍惚无神起来。
“它们很能吃,非常贪吃。”
“很好,和我猜的一样。”安迦叶重新戴上眼镜,做出决定,“那就让它们敞开胃吃个够。”
少女摇晃心芽之杖划出神秘的魔素轨迹,杖头上眨眼间长出一颗虫茧状的菌子,而后猩红色的菌盖撑破菌幕完全展开,最终形成一朵犹如章鱼形态的奇怪蘑菇。
她探手摘下这朵有着不祥红色的蘑菇,随手扔到了大空洞边一座死鱼山上。
“不要靠近。”安迦叶阻止了想去看个究竟的艾尔莎。
“小安好狡猾,快告诉我这是什么蘑菇啦。”艾尔莎假装闹着小情绪。
“这种蘑菇叫‘饿鬼菇’,会让你变得很想吃东西。你原本就不够吃的甜食储备一下子吃光也没问题吗?”安迦叶的说明顿时让猫咪不闹腾了。
“四年前,通灵科养的一窝骏鹰,患上了食欲不振的怪病,严重者甚至把自己饿得皮包骨,最后还是找璐迪尔导师出手解决了,她用的就是这种蘑菇。”安迦叶开始绕着一座座死鱼山散布起细微的孢子风。
“这个我知道。”嘉娜也为之惊讶道,“那窝骏鹰之后的胃口就大得很呢,最能吃的那头,差点胖成猪飞不起来,饲养员史考特夫人整天都愁眉苦脸的。”
“我那时对此挺感兴趣,通过一番努力,提炼出了‘饿鬼菇’中刺激食欲的物质, 用它调配出来的催食素精华,就是“贪食魔药”,只要一点点剂量,就可以解决厌食症,或者帮助牲畜快速增肥。”
“你的‘贪食魔药’,还挺受北边的城邦国欢迎。”老狼啃完干粮,也捂着鼻子走回空洞边,对少女的蘑菇魔术拭目以待。
安迦叶扬手挥动心芽之杖,于是一座座腥臭的鱼山上,不停冒出猩红色的章鱼形蘑菇和另一种灰褐色的类鹅肝菌。
“现在我把‘饿鬼菇’的催食素分泌量,调整到极限,加上一点‘狂暴战士’菇作为调剂,让蝾螈吃下去,你们猜会发生什么?”
安迦叶转头露出亲切的微笑,却让艾尔莎以外的小女巫们,都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在比尔和兰斯两个主要劳动力,还有罗兰的团员辅助下,原本堆在空洞口的鱼山,全被他们推到了下方的暗河中。
那些脑袋空洞、被食欲主宰生存方式的岩穴蝾螈,很快被熟悉的食物气味给吸引,结束了闲暇的休息时光,动作迅猛地群集起来。
大口吞下了送到嘴边的加料饲料后,它们本来就不知餍足的胃口,更是受蘑菇的刺激失控,转化为自掘坟墓的动力。
它们很快因越吃越饿的折磨,而变得狂躁暴戾,在吃光身边能找到的鱼后,食欲仍得不到满足的怪兽们,开始自相残杀,蝾螈彼此撕咬相食的战争,顿时让河水沸腾起来。
锋利的水压刀胡乱飞舞,切断了同类粗壮的肢体,一时间整条暗河里血浪翻涌,沦为了众多饿鬼厮杀吞噬的地狱——直到彻底变成一条浮起无数残肢尸骸的血河。
“没多少动静了。”旁观这场斗兽演出的老狼,侧耳对着大空洞内倾听一阵,挤出认同的微笑。“看来你的方法很管用。”
“姑娘们,加油吧。”甘比诺对着她们挥手,“我会帮你们守着退路的。”
安迦叶不再理会老狼,在罗南首先下到大空洞内后,少女也开始在菌菇附肢的帮助下,爬下木梯。
几条还在疯狂吞噬同类的幸存蝾螈,已被罗兰的流水剑随手切成了烂肉块。
蒲公英小队的成员全部顺着木梯下来汇合后,比尔和兰斯两只大胖子,也干脆带着咚咚达,直接跳到到河水中,砸起漫天水花。
安迦叶适时撑开一朵橙盖鹅膏伞,好歹没让水浪把她和艾尔莎打湿。
在两只大蘑菇人拖着俘虏爬上岸后,她们也做好向暗河下游深处进发的准备。
“甘比诺会把这种任务压给你,看来很信任你。”
趁着赶路的空当,安迦叶继续从罗南嘴里套话,“而你也不是为了钱替他卖命。”
“你猜得对,安小姐。和你们巡礼者的试炼一样,这也是对我的考验。”罗南口吻愧疚道,“抱歉了,明明是我的任务,却要你们出手解决。”
“没什么,我们对魔灵贝培育场也挺感兴趣的。”安迦叶虽然也对老狼的做法不齿,但理智还是让她选择了直面挑战,““与其被老狼那个破坏狂出手毁掉,我宁愿用更‘蘑菇’一点的方法,来温柔解决问题、”
“一点也不温柔吧。”艾尔莎插嘴道,“上次卡戴珊的死法可是很惨啊。”
眼见安迦叶转头平静凝视她的眼神,艾尔莎顿时管住了调皮的小舌头,她假装若无其事望向周围,拿起记忆贝壳哼起小曲开始拍摄。
“罗南先生。”凡娜也安慰道,“能够参观到科尔人的圣地,这可是难以想象的体验。”
“对哦。”邦蒂照样元气满满地应和着,“我们经历了卡戴珊的考验,如果连一群灾兽都对付不了,可别想完成巡礼。”
见到少女们的体贴,罗南面露感激道:“也许大家会以为我只是在说空话,但我一定会补偿你们的恩情的。”
“能见识这座暗河大溶洞已经不错了,如你所言,确实是鬼斧神工的宝藏。”安迦叶上下环视着大溶洞内如地底仙境般的景色,“我对这其中生长的苔藓和地衣生态很感兴趣。铲除灾兽后的收获,或许会让我很满意。”
“安小姐能喜欢就好。”罗南回以爽朗地笑容,“我第一次发现这座地下洞窟,也是为女神的奇迹感到由衷喜悦。”
“是啊。流水是大自然最随心所欲的雕琢者和勘探者,明明柔弱无形,却又堪比最坚硬的钢铁,在山体内部挖出如此辉煌又美丽的洞穴。”
安迦叶心有触动道。
“小安,你现在好像一个诗人。”艾尔莎掩口陶醉道,“比罗南先生要有诗人气质多了。”
“你夸我也没有奖励的。”安迦叶少有地回以微笑。
身处不见天日的狭窄洞窟,却反而感到心情开阔——少女还真想像插画家一样,为这岩溶洞穴栽种上最配得上它的、同样美丽多姿的蘑菇。
只是在那之前,得把徘徊在这儿带来恐怖和压迫的灾厄之影给驱逐掉。
沿途蝾螈的排泄物逐渐变多,其中也发现被消化后的人形尸骨。
引路的阿曼达逐渐显得犹豫不安,巡礼者们知道就快到强敌的巢穴了。
“愿流水之神保佑你们安息。”罗南合手为死于灾兽之口的科尔人们祷告。
“小安,对手可能是土著神一级的灾兽。”艾尔莎提醒道,“在这星光无法企及的地下,我的星象仪祭可是难起作用啊。”
“不会比魔化拉弥亚难对付。”安迦叶提振士气道,“阿德莉,准备好强化套餐。”
犹如来自史前冰河时期的怪物呼吸,一股凝固不散的水雾,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低温弥漫在前方的洞穴入口。
“前面——”嘉娜呼吸急促道,“有庞大的生命气场。”
少女们的呼吸中都开始冒出一阵阵寒气。
“到珍珠培育场了。”咚咚达全身都仿佛起了冰霜,让他像渴求冬眠般,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好冷,好冷,那怪物就在里面。”
凡娜挥动法杖,使用唤风咒呼来一阵大风,缓慢吹散开漂浮着纤薄冰晶的水雾。
由罗南领头下,少女们陆续闯入散开的水雾后。
发现洞穴前还挡着一层坚固的水晶冰墙,透过凹凸不平的冰面,能隐约望见对面宽阔闪耀的地下湖。
艾尔莎举起她燃起暗影之火的铁棍,抡圆后一记气势凶猛的挥击,以点破面,让冰墙瞬间龟裂向前坍塌,随后在暗影之火的侵蚀下,崩裂成漫天飞舞的冰渣。
少女们眼前的世界豁然开朗。
一座幽深不见底的地下湖泊,四处散布着蜿蜒簇生的星石枝晶矿脉,还有湖岸、湖底中都分布着众多蚌壳缓慢开合的巨大珍珠贝。闪烁着魔素灵光的巨大珍珠,是这地下湖孕育出的星星——如同流水之神偶然遗失在人间的璀璨珠宝盒,共同构成了让凡人心灵如坠梦幻的湖景。
“真是让人惊叹的美。”罗南举起流水剑缓步上前,“我当初来这儿时,还没这些贝壳呢。”
“科尔人创造的奇观,不该就此沦陷。”凡娜也叹息一声,举起她的飞鸟法杖,“准备战斗吧,各位。”
“看来霸占了这儿的恶徒,发现我们了。”安迦叶望向湖对岸盘踞的巨大黑影,艾尔莎也第一时间拿起记忆贝壳,准备留下开战纪念。
在几只壮观的珍珠贝环绕中,衔尾盘踞的庞然大物缓缓爬起来,它背部覆盖了大片细碎参差的星石结晶,随着它起身的巨大动静,不时落下闪烁的结晶碎屑,它两腮十多条散发着幽蓝荧光的触须,正在悄然凝聚的魔素冰雾中蠕动着。
怪物长着深渊巨口的肥硕头颅,对准入侵者们,冰冷无神的眼瞳,仿佛只是摆设。
“蒲公英小队,正面接战开始。”
瞬间五光十色的加护魔术,从阿德莉的魔导书中飞出来,层层笼罩在少女们身上。
“对付土著神最重要的,就是对抗它的灵场威压。”
因为嘉娜的事先提醒,阿德莉一开始就毫无保留,少女和面前的魔导书一道腾空而起。
秀丽的三股辫,随着绚丽掀起的魔素之风而漂浮上扬。曾被蔑视为“懦弱”的少女,终于有机会在实战中使用她的起源巫术,为同伴们渴求胜利的意志,添加上牢不可破的光环。
“起源巫咒·灵魂号角!”
士气提振如箭一往无前,免疫传奇法则以下的精神压制!
这是少女渴望战胜懦弱,而被大源响应的证明!
邦蒂远远射出一发蓬勃如火鸟展翅的火元素箭,破开湖面气势煌煌地飞去,却在怪物面前被轻易拦下。
剧烈飚动的魔素冰雾,正从它大张的血盆巨口中喷吐出来,就像随口吹灭了一根火柴棒。
“果然普通的巫术,对这种怪物不管用吗?”
伴随掠过湖面、掀起重重震荡涟漪的咆哮,巨兽臃肿不便的身躯,气势如雷地爬动,一头扎入湖面掀起壮阔的水浪。
咚咚达“噗通”一声,被震撼身心的灵压威吓,跪倒在安迦叶身后。
“请原谅我们啊——”
在飞速游动后,体型比成年非洲象还要魁伟的怪物,竟从湖面一跃而出。
霎时半空中环绕它形成了无数尖锐冰晶,并在眨眼间变得更粗壮锋利,随着蝾螈再次落入水中,在强横伟力的推动下,向着下方渺小的入侵者们,洒落让人粉身碎骨的暴雨。
“蝾螈霸主·魔德帕修斯!”
第四十八章 不许冻住我的蘑菇!
对付场地加成怪,不可能每回都掀地板吧?高明的女巫,会让自己夺回主场优势!——《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对准少女们娇小纤薄的身影,迎面覆盖的冰锥箭雨,“噗噗噗”砸在一堵坚实的蘑菇墙上。
碎裂四溅的冰尘弥漫中,安迦叶召唤的蘑菇墙,虽然跟虫蛀空的海绵般,被穿刺得千疮百孔,但残余穿透性的冰屑,只能无力打在艾尔莎她们召唤的魔素盾上被弹开。
在物理与巫术的双重防护下,这轮猛烈倾泻的冰风暴,被少女们毫发无损地挡住了。
“比卡戴珊的法术弱多了。”邦蒂气势十足地拉起长弓。
经过一轮冰风暴的饱和式打击,地下湖周边的气温更低了,少女们吐着白气,周围的空气中,已能看见漂浮的点点霜花。
为了攀登高山,巡礼者们原本都已换上温暖的羊毛外衣和厚重斗篷,而在阿德莉的“生命炉火”祝福加护下,这点低温还暂时无法影响到她们的生理活动。
邦蒂瞄准湖面下潜游的大蝾螈阴影,经巫术强化的手臂飞速甩动——速射出了十多发雷元素箭,希望借水的导电性把巨兽逼上岸。
可明明目标巨大,却因魔德帕修斯那迅捷的游速,以及湖面上一枚枚悬浮的冰盾防护,导致她自豪的连珠箭全数落空。
“冰水双天赋,还是个喜欢躲在水下的大个子。”耗光了阿德莉给的附魔箭,山猫少女不由龇牙道,“看来很难对付啊。”
“让我先去陪它跳会舞吧。”
艾尔莎单手持棍,优雅跃过安迦叶身边。她在半空中蜻蜓点水踩着不断浮现的符文力场,借反冲力不断跃上高空,反手挥动铁棍,一股暗影之焰卷成的飓风,瞬间裹住少女娇美轻盈如蝶的身形。
哀火巨镰在烈焰飞散间飒然成形,少女手握镰刀在空中旋舞而降,宛如亲手送予火葬的甜美死神。
在掉落湖水的瞬间,少女低头默念着古法纳语,在漆黑火风托举中,缓缓降落在波澜兴起的湖面上。
她优雅迈步奔行的路线上,每当足尖触碰水花的瞬间,就冻结出大片冰封凝固的湖面,为她开辟出向前冲锋的道路!
“冰冻咒言·冬天鹅之足。”
少女掀起呼啸的暗影火风,冲到了湖中心,连续踩住从湖底向她穿刺来的粗壮冰棱,宛如踮脚滑翔的芭蕾舞者腾空而起。
见到小虫子胆敢擅闯它的领地,名为“魔德帕修斯”的土著神,不由愤怒地搅动起滔滔水浪。
被魔咒压缩成纤薄刀刃一样可断钢铁的水之浪锋,向着空中回环舞动的少女不断喷涌发射,却被艾尔莎瞬间连斩出的火焰飞刃正面碰撞到,化作大片蒸发的白烟弥散在湖面上空。
身轻如羽的艾尔莎,垫步落回湖面上后,环绕她转圈加速游动的大蝾螈,一头威猛地冲出水面,怀里还抱着一大块由湖水眨眼冻结成的巨型冰岩,向着艾尔莎翻滚砸去,却因为少女灵猫般轻巧的后撤步而落空——
而它这次无法再潜回湖里,艾尔莎已在原来的立足之处,留下一大片冻结厚度深达一人之高的冰层!
冰岩霎时爆散开裂——浑身星石结晶闪烁的蝾螈,催动起魔素汹涌的巫咒,把爆裂开的冰块碎片,变成一道利刃森寒的冰晶龙卷,掀起汹涌水柱对着艾尔莎冲去。
然而少女上空同步浮现出一头火焰恶龙——咆哮的暗影龙息术,与冰龙卷轰隆碰撞,湖面上顿时黑焰如雨、巨浪排空。
艾尔莎优雅而飞速地旋转镰刀,将因两大巫术碰撞产生、而溅射向她的冰锥暴雨尽数切碎。
而后少女猫跃凌空旋转,化身一道火焰形成的钻头,与蝾螈凶恶扑咬来的身躯交错而过。
霎时蓝血如泉喷溅,蝾螈霸主哀嚎着撞塌已然碎裂的冰层,臃肿的身躯落回湖中,它一只前爪已经被哀火之镰切断,沦为暗影之火蚕食后的灰烬。
眼花缭乱的几个照面下来,艾尔莎从正面击退了气势吓人的魔德帕修斯。
让充当战场观察员的安迦叶,不禁松口气——看来这头土著神,比魔化拉弥亚还是要弱多了。
而艾尔莎本人遭受左右两股高压水龙的夹击,即使召唤力场盾及时拦截,仍把少女冲退了好几十步远,阻止了她继续追击的攻势。
魔德帕修斯再度潜入湖水深处,整座地下湖都因为它的愤怒和痛苦而沸腾起来。
“它的灵压场进一步活化了!”嘉娜捂着耳朵呐喊。
无形无质的湛蓝灵压光环,瞬间由湖底扩散回荡在大溶洞中。
原本因为遭受这场打斗影响而紧闭壳盖的魔灵贝壳群,全都嗡鸣震动起来——它们身上涌现出深厚纯粹的水蓝魔素流——数百只魔灵贝蕴含的魔素量,在湖面上空中交织成一道错综复杂的闪耀魔素网,而后在交汇共鸣的中心节点,融合成一道下坠的激流大瀑布,灌注到湖底的蝾螈霸主身上。
魔德帕修斯原本暗褐色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剔透波动的冰蓝色,它猛然从湖中冒出头来,被魔素彻底染成幽蓝肤色的头颅,张开利齿密布的血盆大口!
“是起源巫咒,大家躲开!”嘉娜面色大变地抱着风笛往洞口方向扑倒。
锁定艾尔莎的蝾螈巨口,顿时喷薄出一道犹如石油井喷般的高压水柱,从中分裂出众多肆虐乱舞的水龙。
“大水龙咆哮!”被邦蒂拦腰抱起飞奔的阿德莉尖叫着,“不要强行抵挡,会溶解掉魔素盾的!”
宛如瀑布横扫的魔素洪流吐息,追踪着蝾螈感应中渺小的猎物,冲跨了一切拦路的障碍物,无论是湖面上凝固的残留冰柱,还是溶洞顶部的钟乳石碎块,一时都如雨坍塌坠落!
应变急快的凡娜,撤去了会被水龙激流溶解掉的魔素盾,反手横挥法杖,同样召唤出一堵向上空喷射的高压水墙,暂缓了水龙的侵袭,紧跟着又召唤出几堵门板大小的厚实岩壁,护住了附近的少女们。
倒地躺下的安迦叶,看到头上岩壁被水龙侵袭压碎的痕迹,就知道人体一旦被这种高压水流正面冲中,可是会被碾碎成肉泥。
兰斯和比尔也慌张地扑倒在地,往洞穴入口咕噜噜滚去,要不是安迦叶的菌菇附肢还推了它们一把,恐怕就要因动作慢上那么一拍,而变成两堆蘑菇酱了。
整座地下大溶洞在高压水炮的威力镇压下,宛如刚发生了一场小型地震。
“安学姐,注意那些贝壳!它们形成的魔素场,在帮蝾螈战斗!”嘉娜从地面抬起头,边吐出嘴里的灰,边尖声提醒。
“安学姐,有能对付这头怪物的蘑菇吗?”邦蒂看着自己根本无从插手的战斗,变得焦急起来。
“其实,我的孢子活性化被压制了。”安迦叶拿起开始结出冰霜的心芽之杖,脸色有些僵硬,少女身上的菌菇附肢正在大块大块脱落,“这片灵压场造成了超低温,让我释放不了菌菇巫术。”
安迦叶想起之前还觉得这头蝾螈好对付,结果却给自己立了个flag。
少女从出道战以来,无往不利的蘑菇巫术,竟然会在这头大蝾螈和一帮贝壳手下吃瘪。
“可恶,为什么科尔人养的的魔灵贝,会帮这头大爬虫啊。”邦蒂使劲摇晃着脑袋,根本不理解现在的状况。
“它们好像在借助这片湖中的灵脉,孕育新的魔素生命。”灵活避开了水龙撕咬的罗南,躲到岩壁的残骸后方,与蒲公英小队汇合,“应该是蝾螈霸主作为外来的土著神,想夺取灵脉而强行奴役了它们。”
这时他的流水灵阿曼达,陡然从湖面底下钻出。它机灵地飞回主人身边,漂浮在罗南眼前,一脸激动地挥舞着小手和尾巴——构成娇小身躯的魔素流和漩涡也在急剧涌动。
“阿曼达生气了。”在和流水灵短暂沟通后,罗南确认了一个事实。
比起平时的从容不迫,吟游诗人此刻酝酿出一股锐利如剑的气势。
“我猜得没错,这片地下湖孕育着新的流水灵雏形,它未来会成为这里的土著神。魔德帕修斯在蚕食地下湖的灵脉根基,想要吃了阿曼达的同胞!”
随着愤怒的阿曼达连连点头,从它身上霎时分流出一股璀璨耀眼的湛蓝水浪,将聚集在一块的六个人环绕其中。
“诶诶诶,我的眼睛怎么了?”邦蒂在眼前胡乱挥舞着双手,“空气中有好多暗流和气泡!”
“这是流水视界。”罗南解释道,“能快速看穿魔素之水的流向,大家要躲好怪物的法术!”
为了避免遭受法术的狂轰乱炸,如一只壁虎攀附到山洞顶部的艾尔莎,在躲开大水龙咆哮后,再次掀起暗影焰潮降落到湖心,追着大蝾螈缠斗在一块。
在她周围不断升起一道道水龙卷,连空气中的霜花都旋转起来,化作不能触碰一下的绞肉机。时不时还有水压刀与艾尔莎的幻影擦身而过,向着湖岸上的小队成员乱飞。
“可恶啊,这头怪物能连续使用多少法术啊。”邦蒂发挥出她惊人的弹跳力,抱着阿德莉躲开水压刀。
山猫少女已能看穿魔素的流向,来提前预判弹道——这头头脑迟钝的怪物,毕竟不擅长精细的巫术技艺,而在场的小女巫们,都不会给它以力破巧的机会。
“土著神快要进化了。”安迦叶借助凡娜唤出的一道道高压水墙,狼狈躲避着攻击,幸好艾尔莎承受了土著神集火的主要压力。
借助流水灵的视界,安迦叶能清楚看到蕴藏在魔德帕修斯体内的能量,正形成一座疯狂涌动的魔力漩涡,抽取着来自幽界和地脉的能量,“再让它在这片地下湖待下去,会培养出一头狂暴的恶神。”
“那就除掉它。”罗南把大剑竖立胸前,一如他的战团徽章,环绕剑身卷起水花似的湛蓝灵光,“我还算精通水战,为了娜伊阿德丝女士的子民,浪潮之剑义不容辞。”
吟游诗人此时被湛蓝的水流包裹住全身——被流水灵附身的他瞬时踏浪浮空。
这位持剑呼唤浪潮的斗士,贴住水面飞往湖心助艾尔莎一臂之力。
“也算我一个。”马歇尔小姐也勇敢地站出来。
普通的“浮鸭术”和“身轻如羽”,加护到凡娜身上,犹如给灵活游动的海豚,再添加上了一对天鹅的翅膀。
环绕蝾螈巨大身躯而掀起的冰滔狂澜,是锋利刀山上搭建成的处刑舞台——而他们正是在这刀山中轻歌曼舞的逃犯。
罗南的每一剑都在空中劈出锐利难当的水之剑气,相比蝾螈的水压刀毫不逊色。
而凡娜不但组织出一轮轮千变万化的水形拟态攻势,甚至还试图干扰蝾螈霸主对水流的控制权。
不知疲倦的艾尔莎,挥舞着她凄美而致命的哀火巨镰,在半空飞转出大朵烟花般绽放的暗影烈焰,更是与魔德帕修斯的冰之狂澜分庭抗礼。
三人配合高明的围攻,如同在湖心上跳起一支华丽而步步惊心的轮舞曲,大大减轻了岸上之人躲避法术的压力。
“趁现在,我们必须切断贝壳场与蝾螈的联系。”
见到同伴们英勇争取出来的空隙,安迦叶带着其他人来到一片堆满贝壳的湖岸前。
邦蒂对着贝壳试着射出一发元素箭,却发现在触碰到坚硬的贝壳前,元素箭就化为乌有。
“哇,它们的法术抗性也好厉害!”
“让比尔把贝壳砸碎吗?”安迦叶看着一旁被冻得瑟瑟发抖的两只蘑菇人,怕是连举起木槌都有点难。
不行,效率太低了,还可能引发魔灵贝直接敌对。
安迦叶目光转移到被兰斯夹在腋窝的咚咚达身上:“对了,孵珠者平时会是怎么培育贝壳的?”
她直接抓住鱼尾巴的脖子,连续扇了好几个耳光,把还在噩梦中惊惶失措的咚咚达打醒。
“不要打咚咚达,不要!”从战栗中复苏的孵珠者,把双手挡在面前。
“我们是流水神的使者!不想接受惩罚,就快告诉我,怎么打开贝壳!”安迦叶此刻小脸凶神恶煞,根本看不出是平常那个秀气阴沉的模样。
“不、不对!”咚咚达全身发颤道,“流水神的使者不会这么凶恶!”
“没看见我们在和魔德帕修斯战斗吗?”安迦叶的法杖,重重敲在咚咚达今天屡次遭受重创的光头上,“告诉我们,你们和魔灵贝是怎么沟通的!它们现在被蝾螈奴役,反过来攻击神的使者!”
“咚咚达告诉你,别打了!魔、魔灵贝们拥有神秘的心灵之网,老师以前都是待在贝壳里冥想,和它们进行心灵交流的。”咚咚达抱头蜷缩道,“瀑瀑克老师已经死了,咚咚达还没学会和魔灵贝沟通的法术!”
原来如此。安迦叶灵光一闪,“嘉娜,你能用通灵术与这些贝壳沟通吗?”
“对哦!我怎么没想过还能通灵贝壳?”嘉娜顿时恍然大悟,可少女刚一端起风笛,就立马泄气道。
“我的风笛也是一种巫咒,声音根本传不到贝壳里面啊。”
“那就想办法打开壳盖。”少女异常敏锐的视界,观察到半空中恢弘共鸣的魔素网流向,确实在数百只贝壳间建立了某种连结,“照咚咚达所说,这些魔灵贝之间应该都拥有一种奇妙的共鸣联系,只要想办法沟通一只就行了。”
“可这贝壳闭得太紧了,谁家的小姑娘,别这么害羞啊。”
邦蒂第一时间就拿出一把短刀,插入魔灵贝缝隙里,换了各种姿势用力试图撬动开壳盖,可哪怕上了熊之力量的增益,拥有一身怪力的少女,都拿这只比床板还大的贝壳没办法。
“不行,根本撬不动!”
“艾尔莎,对我用升温术!”安迦叶突然想到增温让孢子活性化的办法。
没想到关键时刻,竟然要靠艾尔莎用来烘烤床具的法术来救场——还好她安博士应变力超强!
在与蝾螈缠斗过程中,还能分出余力关照同伴的白发少女,闻言立刻对着安迦叶远远甩来了一个法术。安迦叶伸出心芽之杖精准接住这个法术,瞬间菌菇法杖上的温度飞速升高,冰霜覆盖的蘑菇都重新变精神起来。
感觉达到孢子活性释放的气温后,安迦叶对准贝壳缝隙开始使用快速生长术,一堆如白色充气海绵般飞速膨胀的菌菇,终于缓慢撑开了紧闭的贝壳。
“嘉娜,进去吧。”
山猫少女把抱着风笛惊呼的嘉娜举高高,一把推进了敞开的大贝壳床中。
“都靠你了!”
第四十九章 战败的土著神与屠神之斧
“诶,这就是魔灵贝的真身吗?”
掉进大贝壳里的嘉娜,看到的不是寻常贝类的血肉组织,反而是一团水晶凝胶般软乎乎富有弹性的流态物质——而在凝胶块内部,作为核心的魔素珍珠,正像一颗圆润的蓝灯泡在闪烁着迷人的光彩。
“好像一只史莱姆!”嘉娜身上被水晶凝胶伸出的触手缠住,“啊,又冷又粘!”
安迦叶、邦蒂和阿德莉都趴在贝壳口,观赏到了这有趣的一幕。
“哇,好可爱!”
“颜色好漂亮,不知道能不能吃哦!”
“难怪——原来魔灵贝的珍珠,是这些果冻凝聚出来的魔素核心。”
外壳被强行撬开的魔灵贝,似乎在害怕着侵入者对它胡来,连分化出来的透明触手,都在瑟瑟发抖中想把嘉娜再次推出去。
它们似乎是相当温和的生物,并没有强烈的攻击欲望。
“等等,不要啊!”嘉娜手忙脚乱地摆脱触手,坐稳抱好风笛气囊,对着缩成一个球的水晶凝胶认真道,“我是来和你们沟通的。”
“嘉娜,记清楚。”安迦叶探头到贝壳里,仔细传授着谈判要点,“沟通一定要准确,要让它们知道,我们是来把岩贝族从残酷的怪物奴役下解放出来的。”
“知道了!” 嘉娜将唇对准风笛吹管,“它们一定会理解我们心意的。”
少女集中心神,宛如陷入冥想时的状态,吹起了悠扬灵性的旋律。
随着织成巫咒的音符,在狭窄的贝壳空间内环绕,少女周身散发出闪耀的魔素灵光。
“大源啊,请将我的心,与纯洁无秽的灵魂间架起桥梁。”
“起源巫咒·心心相印。”
风笛奏出的旋律,蕴藏着流浪女巫们古老的记忆——千百年来,她们追寻着万物共情的境界,而逐流水与风而居,相信在大源的引导下——即使生来物从其类,亦可心意互通。
在意识短暂地沉没入幽邃的深渊后,嘉娜感受到一种超脱肉体桎梏而涌上心头的轻灵感,往常乱糟糟堆成鸟窝的厚实头发,也失去了重力的束缚般上浮起来。
这就是魔灵贝共鸣的心网吗?
少女睁开眼,发现自己仿佛水泡一样飘浮在半空。
透过一层难以触及的薄膜,能见到地下湖中同伴们还在和大蝾螈奋战的场景。
似乎和安学姐的小精灵飞地一样,这里是幽界与现实的夹缝。
一只类似柔软的幽蓝水母形状,美丽而又可爱的魔素灵,忽然闯到她视界内。
“人类,滚出去!”
那张由珍珠构成眼睛的纯洁脸孔,却被象征愤怒的红黑色光雾所笼罩。
少女连忙转头环视四周,她的心灵视界中,映入了众多被激怒、恐惧情绪主宰的贝壳姑娘们。
这些由清澈流水孕育而生、本该天性无忧无虑的精灵,却群情悲愤道。
“滚出去,不要再来残害我们!”
“珍珠是流水神的恩赐!不能让人类的贪婪染指!”
“你们害死了好多科尔人,逼迫岩贝族背井离乡,还想来赶尽杀绝吗!”
原来是这样的。
即使是负面的情绪涌入——也将魔灵贝们传承的记忆,一同带入了嘉娜的识海中。
世代受岩贝族照顾的它们,却也给淳朴的科尔人,招致了怀璧其罪的灾难。
迫害奴役鱼尾巴们的骑士,被焚毁的渔村,被强行抢夺的食物和珍珠,贪婪的法师杀死它们的同类,只为了掠夺施法材料和实验品……
太多太多的苦难之泪,几乎填满了居住的湖泊,岩贝部族终于忍受不住日益深重的压迫,带着魔灵贝的幼体们举族逃亡,付出巨大的牺牲才来到这深山中隐居。
千百道闪回的记忆和激烈的情感,化作跌宕起伏的巨浪,冲击着少女的心弦。
邦蒂差点被淹没在这纯粹而又浩荡的心灵洪流中。
被一帮可爱的小家伙如此敌视,让少女伤心却又为她们感到愤慨。
一想到同伴们还在外面苦战,少女咬牙克制住悲痛。
“听我说!”发自灵魂的共鸣冲击,一下子让魔灵贝们停止了吵闹,面面相觑起来。
“我们不是来抢夺珍珠的。”邦蒂突破了让心灵窒息的洪流,让自己的声音,响彻魔灵贝们的心网。“我们没伤害一个岩贝族人!”
“我们是史黛拉的女巫,是为了巡礼才路过此地!”
“你们在害怕吗?我知道那头丑陋贪食的怪物,在蚕食你们孕育珍珠的力量,并且觊觎着你们守护的地下湖即将诞生的流水灵。”
“我们会消灭这头蝾螈,还给你们一个美好的未来。”
无形水流中涌动的仇恨色彩淡去了。
很好,再加把劲。
风笛少女给自己加油——她宛如发表着高明演说的雄辩家,对四周漂浮围观的小可爱们伸手抒情道。
“卑鄙的大蝾螈‘魔德帕修斯’,要占据珍珠培育场,就是因为你们的存在,将在湖底孕育出一只伟大的流水灵,它要吞噬流水灵,来达成自私的进化。”
“真的吗?”魔灵贝们窃窃私语起来,“魔德帕修斯是在骗我们?”
“难道这群人类不是来杀死我们的?”
“它压榨我们的力量,是为了让自己变强?”
……
“你们难道没看见吗?纯真善良的流水灵,都在和我们并肩作战。”邦蒂指向湖心中正在和大蝾螈战斗的罗南等人。
她发自灵魂的情真意切道。
“只要你们拒绝向蝾螈霸主提供魔素。”嘉娜嗓音提高了好几个音阶,“我们就能打败它!还你们自由!”
“自由?”
魔灵贝群中顿时发生了大骚动。
“自由!”
“自由!”仿佛水下涌起了沸腾气泡,瞬间自由的呼声响震心网!
“对,我们不要被奴役!”魔灵贝都游动高呼起来,“我们要过平静快乐的生活!”
“不管是人类,还是土著神,都不会再奴役你们。”嘉娜动情高喊,“你们会和咚咚达他们一起活下去!”
“我相信她们。”越来越多的魔灵贝加入了急促的讨论中,“她们身上没有沾着善良之血的味道,而坏蝾螈吃掉了好多鱼尾巴!”
“对,瀑瀑克都被吃掉了,要给他报仇!”
“我们相信你!”
随着卸下心防、异口同声的承诺,在心灵之网中g共鸣。
数百道炽热纯真的视线齐刷刷汇聚在嘉娜身上。
直到这时,少女才放开对内心感情的压抑,她的灵魂都快为这群小可爱哭出来了。
而视角回到现实世界——安迦叶见到湖岸原本紧闭的魔灵贝壳们,纷纷打开坚硬的壳盖。
它们搭建的恢弘魔素网中,追踪灌注到大蝾螈身上的那道冰蓝洪流,霎时如关掉了水龙头一样变细消失,截断了对魔德帕修斯的能量持续供给!
“嘉娜好厉害!”邦蒂激动得一跃而起,“她成功了!”
“连在德鲁伊教派中,能做到这一点的——”阿德莉也满怀惊喜道,“可都是‘自然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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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湖心展开大型水艺魔术演出的魔德帕修斯,被三只打不着又咬着疼的水黾给盯上——那本就臃肿空洞的大脑,再次充满怒气了,眼见它要再度暴起使用起源巫咒!
“丑八怪,不会让你得逞的!”嘉娜的幽体在心灵之网中,呼唤着小可爱们的帮助,“魔灵贝们,请帮帮我!”
响应嘉娜的号召,魔灵贝们断掉了魔素水龙头后。原本围在大蝾螈周身旋转的冰晶防护盾也瞬间崩落。
艾尔莎的哀火之镰,趁机突进到怪物身边,只差一点就割在它钻进水里的脑袋上——少女的镰刃还是切断了几条蠕动发光的触须,原本蓄积在半空中未成型的巨大巫咒水块,也随之受扰乱瓦解。
罗南的流水剑舞,也在大蝾螈背上搓下了大量星石碎片,顺带着留下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以致魔德帕修斯不敢再露出破绽释放大型法术。
在三个水战高手的围攻下,这头地下湖的霸主,只能憋屈地潜入水底。
“好耶!”邦蒂兴奋地抓起阿德莉的手,“逆转战局了!”
“邦蒂,看到蝾螈嘴边的触须了吗?”安迦叶借助流水视界的助力,敏锐把握住了机会。
“那就是它用来感知魔素的器官,和艾尔莎一起切断它们!这样大蝾螈就没法释放法术了!”
“马歇尔小姐,能不能想办法把它逼上岸!”
安迦叶双手在嘴边合成喇叭,对着凡娜喊道。
在金发少女思考这个计划的可行性时,原本停止输能的冰蓝魔素网,再次共鸣沸腾起来,而这次——如瀑布冲刷的魔素激流,落到了凡娜身上!
“这是?”凡娜惊讶地看着环绕她周身澎湃涌动的流水光环。
坐在大贝壳里的嘉娜,猛然睁开眼——她的意识从幽体转化回现实之中。
“马歇尔小姐,魔灵贝会帮助我们对抗魔德帕修斯!”嘉娜解释道,“你的水魔素亲和力最好,它们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谢谢!”凡娜明白了个中缘由后,没有浪费魔灵贝们的心意。
她立刻挥舞飞鸟法杖,精致的水鸟双翅在空中滑翔,牵引出一串神秘深邃、冒着气泡的卢恩符文。
得到了地下湖灵脉加护的少女,如一只冲到浪头高飞的白鸟,念诵出她为之骄傲的水之巫咒。
“起源卢恩·钻石水牢!”
集齐数百只魔灵贝和幽界魔素洪流的巫咒之力,如神灵开海的奇迹,直接切开湖面,一道道气势磅礴的激流,环绕魔德帕修斯形成立体的高压水墙,塑造出一只钻石般完美闪耀的庞大水形囚笼。
堪比巨型起重机的巫咒伟力——硬生生把这只比成年非洲象还巨大的爬虫,连同水笼给抬举到高空,轰然甩到岸上,水牢轰然爆裂,炸开漫天水幕。
“邦蒂,交给你了,打掉它的触须!”安迦叶发出指令。
一头撞击到地面上,还在晕头晃脑的魔德帕修斯,随即迎来了沉重打击!
“看我的——”山猫少女没有捡起她心爱的长弓,而是徒手作出拉开弓弦的姿势。
于是璀璨激绕的魔素流,在她臂膀间凝聚成一张绚丽的光之大弓。
“起源巫咒——”少女咬牙使出她认知中威力最大的真实之咒,“幻想天弓·审判之眼。”
一只金色的神秘眼珠图纹,浮现在光之弓中轴上。
随后蝾螈巨兽的头部和触须,瞬间全都印上一个个显眼的光斑。
那光斑仿佛就是要准确命中的靶心,邦蒂松开手,无形之弦绷动,由金色眼珠照射出去的高热光束,直接穿透了魔德帕修斯再次召唤出来的冰晶棱境——切断了所有剩下的触须,还在巨兽头上射出一个个深深的血洞!
在两位女巫的绝招合击下,遭受重创的大蝾螈,也终于发现了魔灵贝们的反抗——导致它失去火力压制的能力。
被气昏头的魔德帕修斯,凭借强横沉重的肉体,向着安迦叶所在湖岸上的魔灵贝们冲来。
“大家不要害怕!”还坐在贝壳里的嘉娜张开手,挡在抱住她腰发抖的水晶凝胶球前,“我们会保护你们的!”
然而她话刚说完,贝壳就自动关上了,连带着她自己也被关进去,魔灵贝的触手们还顺道把阻止它关闭的菌菇,全给推了出去。
岸上胆小的魔灵贝们,也纷纷陷入自闭防护状态。
“冲着我们来吗?”安迦叶扶好眼镜框,镇定自若道,“正好。”
经历过“食骨魔女”之战后,少女就对自己差点被丸吞掉的遭遇而心有余悸。
她为此在心芽之杖封存的孢子印里,找出了一种表皮坚如钢铁的菌菇,开发出了新的菌菇巫术。
魔德帕修斯针对她的杀手锏,低温灵压场已经被解除了。
通过心芽之杖催生的菌菇子实体,在安迦叶腰背部位,眨眼覆盖上一层贴身的蘑菇外骨骼装甲。
数条菌菇附肢从装甲内伸展出,如同一条条坚韧的桥梁钢索,深深扎根到地面里,把少女固定在原地。
对,安迦叶没有一点要躲闪的意思,她要在原地正面迎击。
而她之所以自信的源头——在于少女背部猛然冒出了新形态的菌菇附肢。
那是两只由难以计数的菌菇组成的巨大真菌手臂——坚韧如钢的菌索和菌丝,构成了连结操纵手臂组织的复杂神经。
在少女的“念动咒”操控下,两只大手粗壮的五指,捏紧成坚固的铁拳,一前一后环绕到她身前,摆出前世经典的格斗应战姿势。
“阿德莉,给我的菌菇手臂上巨人之力。”
“诶?”逃到一边的阿德莉,虽然感到诧异,却还是听话地用鹅毛笔施起法来——比起小女巫们肉体承受极限的“熊之力量”,这些菌菇组成的手臂,真能承受得住“巨人之力”的超级加成嘛!
“好帅啊,安学姐!”邦蒂却像为喜欢的拳击手上擂台鼓劲一样欢呼雀跃,“这招有名字吗!”
“它们叫钢铁气球菇,就叫蘑菇铁拳好了。”
安迦叶完成了迎击架势。
“你们退下!”
面对如山压来的怪兽阴影。
首先,第一记右勾拳,打到了魔德帕修斯的嘴上,让巨大的头颅为之一偏。
随后第二记榔头锤,把魔德帕修斯脑袋又重重砸到地上。
然后第三拳刺拳,打到它左眼上,让眼珠晶状体压扁爆裂。
接着第四拳,第五拳…明明是势大力沉的拳头,却打出了蜜蜂飞舞连击般的轻盈感。
安迦叶咧嘴冷笑。
别看她是个瘸子,却也能担当近战!
菌菇变形成的超级拳头,一顿不留情面的连续殴打,让原本如泥头车一样地动山摇冲锋的蝾螈,硬生生被打趴下了!
“女巫不是这么好吃的。”安迦叶感受着拳击强大的后坐力,被扎根到地面的菌菇附肢分担承受,即使少女的身躯也得到巫咒强化,还是感觉身体有点要散架的势头。
打到后面,一只巨大的蘑菇铁拳,干脆直接塞进了魔德帕修斯的大嘴,把它固定住。
“咬不动吧。”安迦叶从容地用另一只大手,对准魔德帕修斯的下巴猛揍。
而塞到嘴巴里的蘑菇铁拳,也再次加倍膨胀——于是蝾螈柔软的口腔组织,难以承受这份雄壮的体积而撕裂飙血,最后直接撑破了那张贪食一切的大嘴!
蝾螈霸主此刻变成一条柔弱的四脚蛇,被剧痛折磨得翻到地上乱打滚!
“小安好棒!小安帅呆了!”放心不下追过来的艾尔莎,连忙放下镰刀,为挚友这一轮精彩的KO鼓起掌来。
而安迦叶则选择乘胜追击,两只蘑菇铁拳再度张开,化为握力强劲的大手掌,抓住了蝾螈霸主的扁尾巴狠狠抡起来。
“叫你冻我的孢子。”
借助强劲的离心力,魔德帕修斯最终被远远抛进了湖心,炸起腾空水花。
安迦叶的蘑菇铁拳高高举起,如在钟声敲响中欢庆胜利!
只能说土著神的生命力到底坚韧——差点失去意识沉入湖底的大蝾螈,又顽强挣扎着游到湖边,飞快爬上岸,向着地下湖另一侧的洞穴出口逃去。
安迦叶拿出“饮光小黑瓶”一饮而尽,悄声叹息。
少女身上大展神威的巨型菌菇附肢,也在眨眼间枯萎脱落,化为地下湖泥土的一部分。
拳击模式的菌菇附肢,好用是好用,就是太耗魔素了。
少女非常遗憾——
简直就像某些充能一整天,才能开几分钟的战略决战兵器。
“还想逃?”
玩到兴起的艾尔莎,抬起镰刀就要飞掠过湖面,追击仓皇逃跑的大爬虫。
然而那头弱小无助的蝾螈,却再次遭遇了煞星。
“终于逮到你了!”
一道携带雷电火花的残影,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直接骑在了蝾螈被胖揍后肿胀的大脑袋上。
一只手臂暴力地硬生生塞进了魔德帕修斯的鳃部,扯出一大块鳃腺相连的血肉。
“哈哈哈哈,痛快!!”
她随即一跃而下,躲开了蝾螈死到临头的翻滚碾压,抬手从背后取下一把体积恐怖的大斧,双手轻松持握。像开启某种强大引擎的开关,热气与雷光在人影体表激绕,以至于周边的光线都恍如在扭曲。
那是把斧面铭刻着龙鳞和雷电的大斧头——可若说是斧头,那也太大了,仿佛不是用来屠杀人类,而是用来击败非人的巨大野兽。
在斧柄尖端和末头,都盘绕着威严展翼的龙雕。
巨斧高举头顶,如天雷击落劈开山石,当即斩杀魔德帕修斯!
漫天蓝血喷洒中,蝾螈的巨大头颅软弱地吐着舌头,从断掉的脖子上轰隆隆掉落。
巨斧斩击掀起的气压锋刃去势不止,直接在湖面上砍出一道壮丽的分水裂痕!
出手给予土著神致命一击的神秘人,踩在大蝾螈抽搐的尸体上,居高临下俯瞰着少女们——下半张脸上,戴着一副不知来自何种野兽的、利齿交叉的凶狞颚骨面具。
“啊!”阿德莉掩口惊呼起来。
那竟是一个高挑长腿的女巨人。
在场的少女们,基本都没到她胸口高,甚至连罗南站在她面前,都只是个发育不良的瘦弱男孩。
“女野人?”嘉娜想到从雷克萨大山流传出的可怕故事。
“不,是高特族。”罗南面色凝重地落回到岸边,“很厉害的狂战士。”
邦蒂紧张地吞咽着口水——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身高比她父亲、甚至比起老狼也不遑多让的女战士。
她拥有着千锤百炼、线条紧实的肌肉,然而一身紧身轻装皮甲的修饰下,是让养尊处优的贵妇人都会心生嫉妒的美好身材。
这位英武的女战士,一如传说中为神明筛选勇士的女武神,浑身洋溢着魄力惊人的力量美!
“哈哈哈,小安好久不见!”
在艾尔莎都没来得及反应的空当,女战士竟扔下染血巨斧,化身一只全速奔跑的云豹般,踏过湖面上残存的冰块,快如闪电冲到安迦叶面前。
纤瘦且行动不便的黑发少女,被这个身强力壮的女蛮子给抱住腰,像落入顽童之手的人偶娃娃,被双手托在腰间举高高。
被女战士猛然抱住转圈圈的安迦叶,顿时眼镜都差点甩掉,头脑一时晕乎乎的。
直到转圈的动作逐渐变缓,她低头看着女人摘下面具后——那如爽朗晴天般明媚的笑容,一头用月见草花冠装饰的飒爽银灰色短发下,是经神灵之手的高雅审美,而雕琢出的俊美如天使的面孔——浑身筋肉勾勒出的每一道线条,都精致强悍,充满着大山棱线一样野性的魅力。
“歌莉娅,你这个无耻的野蛮人,把我放下。”
冲鼻的血腥臭扑面袭来,被当小孩子举起而失去了平日从容的少女,气得脑袋快冒出蒸汽。
她憋着劲拿起法杖,对着女人头上就是一顿猛敲,哪怕低头有眼镜遮挡,谁都能看出她脸色--比比尔的菌盖颜色都要红了。
我最讨厌的事情清单——乱吃蘑菇,有人抢怪,把我当小孩。而歌莉娅,把这三件事全都占了。——《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第五十章 天神顶的灭龙奇迹,见证传说!
既然山高可入云,那云山之上,也可长出蘑菇!——《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当差点被勒断气的安迦叶,好不容易摆脱野蛮人的魔掌时,却发现小姐妹们都围观过来,特别是艾尔莎咬着手绢委屈地盯着她。
转头再看看一脸灿烂笑容的蛮族女煞星——两个大麻烦搞事精凑一道,少女忽然觉得头痛病快发作了。
“小安。”就像被夺走了心爱玩具,艾尔莎满脸的阴沉黑线,“你还没告诉我呢,这位是谁?”
“给大家介绍下吧。”安迦叶摇摇头,她回到蒲公英小队中,和快炸毛的小猫站在一块,“甘比诺的头号杀手——”
“歌莉娅。”女野蛮人却不知礼数地插嘴,砂锅大的拳头在胸口擂得咚咚响,“狩猎之神的子民,雷克萨山脉的女儿!”
“也是甘比诺的养女。”安迦叶扯住艾尔莎的斗篷衣角,担心她当场翻脸,小猫脸上委屈的表情,已经变成“这人是谁啊这么拽?”的看不顺眼。
“鄙人罗南,浪潮佣兵团的团长。我听说过你,高特族的女战鬼。” 罗南在保持风度问候的同时,暗藏警戒道,“可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座地下湖?”
“甘比诺让我来当接应的向导,干等着可不是高特人的风格。”歌莉娅张开双手坦诚笑道,“雷克萨群山就是我的狩猎场,虽然这地方很隐蔽,但我还是找到了山那边的入口——只是没想到湖里还趴着一头土著神,就在外面等了。”
这个风格凶悍的女战士,意外是个话痨。
“正好有些肚子饿,今天的晚饭有了。”说着歌莉娅自顾自回头,再度粗暴越过湖面,站在尸体前叉腰打量道,“好大一头蝾螈,足够大伙儿吃顿饱的了。”
她爬到被屠杀的土著神背上,拔出插入尸体的巨斧,开始肢解昔日霸主的遗骸,血腥恶心的场面,一时间让阿德莉都捂住眼不敢看。
“这头蝾螈霸主真的可以吃吗?”嘉娜也有点反胃道,“好歹是土著神啊,不会遭受诅咒?”
“别理那个野蛮人,她生命力比沼泽蟑螂还顽强。”安迦叶嫌弃道,“以前乱吃过好几种毒蘑菇都没事。”
“哈哈,真正的勇士就该勇于品尝生猛野味。”邦蒂也甩着胳膊跃跃欲试,“古代的英雄连龙肉都敢吃,这头大蝾螈算什么。”
“对啊对啊。”没想到阿德莉也挺赞同,“克莉丝汀航海记里,就记载着很多猛兽食材的美妙之处呢。”
就在少女们闲谈“大蝾螈的肉”适合烧烤、煎炸还是蒸煮好吃时,科尔人的孵化者萨满——“咚咚达”似乎从迷魂状态中清醒过来,它软弱跪在地上,对着前方被大卸八块的土著神不敢置信道。
“这是真的?魔德帕修斯死了!竟然死了!”
咚咚达顿时往地上疯狂磕头,双手死死抠入泥地里,连蹼都磨破了。
“老师,您可以安息了。”
安迦叶从比尔手中接过缴获的鱼骨巫杖,将这枚象征科尔人文明传承的信物,横举到咚咚达面前归还。
“咚咚达,记住,这是流水之神的救赎。你的族人都在外面沉睡,到时你要将神迹传达给他们。”
双手跪接过鱼骨巫杖的咚咚达,表情已回归为神圣的平静和虔诚。
“感谢娜伊阿德丝大人。”
这时,附近的魔灵贝壳也纷纷打开了壳盖,里面的水晶凝胶们,都伸出了光滑发光的粘液触手,承载着贝壳的负重,向着众人慢慢蠕行过来,把一颗颗荧光闪烁的珍珠递给她们的英雄。
“这是给我们的吗?”嘉娜惊喜地双手接过触手献上的珍贵谢礼。
那只和她发生过心灵共鸣的水晶凝胶球,冒出粉红色的泡泡,害羞蠕动着点头。
“失去核心不会有事吗?”阿德莉担心道。
“这是对保护她们的英雄们由衷的感谢。”嘉娜翻译着魔灵贝们的心意,“新的核心还会长出来,而让珍珠陪伴勇士上路,是她们的荣耀。”
“她们是把我们当成女神的勇士和救命恩人了。”罗南也风度翩翩地接过一枚珍珠,“收下吧,这也是流水之神信仰的馈赠。”
“这种魔灵珍珠的品质十分可贵。”凡娜小心接过一颗,犹豫道,“我想能够作为巫咒的功率放大器使用。”
“对啊。”嘉娜双眼闪闪发光地举起珍珠欣赏,“甚至可以作为通感联络的道具呢。只要打上巫术烙印,就能在我们之间建立起类似心网的联系。”
“看来以后战场上,不用再靠喊话来交流了。”邦蒂也乐呵呵地和阿德莉凑在一起,把玩比对着两人的珍珠。
“哈哈,我也有份吗?那就不客气啦。”从蝾螈残尸上滑下来的歌莉娅,一把接过某只贝壳奉上的珍珠。她满身沾血、气势汹汹的模样,吓得水晶凝胶的触手都霎时缩回壳内。
安迦叶仔细端详着手心由地下湖灵脉培育出的瑰宝。
“或许可以靠这个,建立起很实用的即时通讯和小队视角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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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罗南回到大空洞上层,通知老狼拦路的障碍已经解决后。
带队下到地下湖的甘比诺,和歌莉娅刚一照面,女野蛮人就展示出对养父的热情欢迎。
如同饿龙扑食,掠过安迦叶身边的残影,掀起一股呼啸狂风。
而这股狂风的尖端——足以开碑碎石的破空重拳,对准老狼脸上半张黑铁面具打去。
甘比诺微微侧头,躲开这爆头的一击,歌莉娅又顺势化拳为掌刀横向劈去,却被老狼不知何时抬起的左手牢牢挡住。
“听说你宰了那头蝾螈,现在又想宰我吗?”
两人肉眼难以看清的拳脚相交速度,甚至迸发出沉闷的音爆——面对面的两名大战士,都是能徒手撕裂狮熊的人间凶器,他们就像两头龇牙咧嘴的猛兽边角力,边贴脸问候道。
“好久不见了,当然是打招呼啦。”歌莉娅的两只拳头,都被甘比诺牢牢抓握在掌心。
女战士露出一口森森白牙狞笑着,大腿毫不留情使出能顶翻野猪的膝撞,向着甘比诺的下三路攻去。
等甘比诺松手防住膝撞,歌莉娅双手顺势推在老狼身上,借力拉开距离,抬起健美结实如铁鞭的长腿,对着老狼裆部就是一记中门直踹,当老狼身形下沉,双手交叉挡住踹击后——歌莉娅势大力沉的、如战斧劈砍的回旋踢,又狠狠踢在老狼及时抬起回防的左臂腕甲上。
女战士始终未曾停下狂风骤雨的攻势,再次箭步冲锋上去,对准老狼胸腹打出了连续刺拳,虽被甘比诺侧身躲过,可他厚重的披风,都瞬间被拳风撕碎一角。
老狼踩着疾风回旋似的步伐,绕到歌莉娅暴露破绽的左侧,对准养女的下颔使出一记蓄势上勾拳,而歌莉娅根本不去招架,只是自顾自发泄般对着老狼左脸打出一击右勾拳。
最后两人坚如磐石的拳头,都狠狠轰到对方脸上。
歌莉娅高大的身躯像被炮弹打飞了十几步远,而甘比诺却在地面上后退滑行,靠双脚后撑硬顶住了冲击,只有右脸上的星石鳞片,簌簌掉了点碎渣子而已。
还是老狼略胜一筹。
旁观这出父慈女孝好戏的安迦叶,不由撇撇嘴。
只是他们的肉体强度,也未免太过非人类——连寻常金属铠甲都能打穿的力道,只在脸上留下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伤。
安迦叶有时还真想解剖下这两头魔幻生物的身体,看看存在什么神奇的结构。
结束了一场精彩的格斗战,邦蒂这类好事者和周围观战的近卫们,都兴奋地为他们的首领鼓掌吹起口哨。
歌莉娅吐了口血沫,咧着嘴擦擦脸颊上肿胀的伤口,随后跃起身拍拍灰尘。
“老头你怎么还这么强,早点衰弱啊,让我砍了你当老大。”
虽然听上去像抱怨,但安迦叶却知道歌莉娅说的是心里话。
“毛才刚长硬,就想篡位,你的狼子野心,还真是让我这个养父欣慰啊。”
“他们平常就是这么交流吗?”同样冷眼观战的艾尔莎,倒没有露出找到乐子的神态。
“习惯就好。”安迦叶早对这种别扭的关系见怪不怪。
“真是脑袋里长满肌肉的母猩猩。”白发少女揽住了安迦叶的胳膊,忽然撒起娇来,“一点都不优雅,小安不要和这种野蛮人相处啦,会变粗鲁的。”
安迦叶没有搭话,她把视线挪到洞穴口逐渐聚集变多的佣兵团上。
鬣狗们也通过暗河抵达了地下湖,黑发少女眉头越皱越紧——发现他们之中不少人,明显搜刮了科尔人聚落中值钱的东西。
“发财了,哈哈!”
“不是在做梦吧!这么多淡水魔灵贝!”贪婪嘈杂的吠叫声,扰乱了地下湖的宁静和美丽,“魔素珍珠能在施法者手上卖个高价钱。”
在发现自己抵达了一所像做梦才有的珍珠培育场后,暴徒们顿时陷入了狂欢。
“果然让贝壳们紧闭是正确的选择。”嘉娜对此愤愤不平道,“幸好和魔灵贝她们先解释了。”
“要是贝壳直接打开,恐怕这些鬣狗们会当场暴走。”邦蒂也神色不善把手触上弓弦。
在蒲公英小队对佣兵们逐渐躁动的场面感到愤懑不安时。
“甘比诺老大,这是好大一笔宝藏啊。”佣兵首领之一,名叫“猎肠獾”格罗的恶汉,再度找上了老狼。
“对啊,老大,有了这些珍珠贝,我疯舌威廉就能继续说服大伙,给你卖命了。”一个披着熊皮的精瘦光头,嚼着含糊不清的大舌头道,他敞胸露怀,暴露在外的皮肤上纹着绿色的火焰纹身,腰上别着两把蛇形弯刀。
安迦叶此前从罗南那知道,这是另一个佣兵头子——疯舌威廉。
老狼这回倒卖了巡礼者们一个面子,只是挤出冷冽的笑反问。
“疯舌威廉,这很难办啊。你们收了我的钱,竟然还要靠额外的战利品,来说服手下帮我干事吗?”
两个佣兵头子闻言谨慎地对视一眼。
“老大,说好的瓜分战利品,你不会想独吞吧。”
“对啊,在路上受罪了这么久,兄弟们都憋着股邪火,老大你也要考虑下士气吧。”
眼见一些刚进大溶洞内的佣兵们,开始对着贝壳动刀动手,局势有失控的迹象。
“甘比诺阁下,按照公认的规矩,魔灵贝是我的战利品。我想我有权处置。”
安迦叶不再迟疑,拖着跛脚的柔弱少女,却气势沉着地拦在一群人渣面前。
这回好不容易救下的魔灵贝壳群,可不能再像硬皮树精那样被毁掉了。
少女看待小白鼠的视线,在一伙穷凶极恶的鬣狗身上扫过。
艾尔莎也一脸嫌恶表情,护在安迦叶身前,纤手漫不经心地提起铁棍。蒲公英小队、甚至是凡娜和罗南都选择了跟上。
老狼见状抱手冷笑道:“听到没有,女巫小姐说这是她的战利品,我个人没意见。”
眼见两名佣兵头子面色瞬间阴沉。
一声凄厉刺耳的哀嚎忽然在佣兵群中炸响——原来一名试图拿战锤去砸贝壳的佣兵,腿上长出了大堆脓肿般密集的半透明球菇,并迅速向全身肢体扩散。
像从人体内抽掉鲜血一般,变得暗红饱满的蘑菇上也分泌出血一样的粘液,去伸手想帮他的佣兵,沾到这些粘液的手,也顿时长出了蘑菇,吓得他赶紧斩断了受感染的手臂——这诅咒一般诡异恐怖的场面,顿时让倒霉鬼四周的鬣狗们为之骇然四散。
安迦叶从斗篷下伸出的法杖,指向猎肠獾和疯舌威廉两人,不断来回挪动。
“如果想见血,我可以让你们见血。谁想成为下一个目标呢?”
“说得对。”
歌莉娅这时也插了一脚,她两手各提着一大捆由登山绳索和蝾螈皮捆绑的新鲜肉块,神色轻松得就像刚从市场上采购回来。
“高特的战鬼。”猎肠獾发出咬牙切齿的声音。
“没想到你也来了。”疯舌威廉浑浊的视线,在滴血的肉块和远处的土著神残骸上转移,“这头怪物是你杀死的吗?”
“很遗憾,不是我。”比起狂战士,歌莉娅打交道时的气质,更贴近油滑的佣兵,“那只大爬虫看上去就很难对付,所以我躲起来睡觉了,而这群勇敢的小姐,却把它击败,我只是捡了个现成的便宜。”
“现在你们还要珍珠吗?”扔下肉块的女战鬼,浑身爆发出凌厉的斗气,挡在安迦叶身前,她把手按上背后的巨斧握柄。“按照佣兵的铁则,要不用剑抢走,要不就别染指别人的东西。”
见到老狼和歌莉娅两个煞星,明显站在小女巫一遍,贪婪的鬣狗们动摇退缩了。
“女巫小姐,格罗明白了。”
在巡礼者团队与佣兵们泾渭分明的对峙中,“猎肠獾”掉头毫无犹豫地回到自己的团队中,而疯舌威廉也挥手斥退了身边拿起刀剑眼露恐惧的手下。
疯舌威廉举起手逐渐退后,绕到那个被蘑菇占据表皮、已无力哀嚎的倒霉鬼身旁,忽然快似蛇咬的一刀抹断了他的脖子。
“看,他付出了代价,请女巫小姐不要上心。”
面对口齿不清的狂人,安迦叶只是冷眼以对。
自讨没趣的两个佣兵头子都退让后,少女也注意到鬣狗群的气氛变了——特别是猎肠獾格罗,他故意不去看罗南和小女巫们的眼神中,饱含着嫌恶和晦气。
而疯舌威廉则伸出肥大的舌头,舔去手上沾着的同伴之血,低头向女巫们行了个不伦不类的鞠躬礼。
那嘴角抽搐而挤出的神经质笑容,仿佛世界上最卑劣残忍的动物,摆出了讨好的荒诞表情。
安迦叶感觉到一股审美洁癖和生理上的双重厌恶,觉得毛毛虫都比他们高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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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绕魔灵贝的争执才刚过去不久,当预备穿越暗河、深入群山的部队,快要在地下湖集结完毕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在一个灰衣近卫的紧急通知下,老狼突然找上巡礼者团队,教凡娜和他过去一趟,金发少女略显忧郁的神色,在老狼的近身说明后,明显出现了慌乱和动摇。
蒲公英小队也顺道带着咚咚达,凑热闹地跟了上去。
再度爬上大空洞的木梯,一支穿着蓝色战袍的小型军队,正堵在大空洞的入口附近,和老狼负责断后的一支近卫队对峙。
“是玛奇乌斯骑士,他怎么来了?”蒲公英小队的视线,一下子集中在前头的马歇尔小姐身上,想看看她怎么处理。
“不是要你回冷湖吗?”凡娜走到冷湖和灰狼近卫两军之间,来到恩萧骑士面前,抬起飞鸟法杖别住他的大剑,漠然质问,“为什么违背我的命令!”
“我让其他人回去报信了。”恩萧同样冷淡回应着同父异母的妹妹。他身后的随从军中,向来跟随他的两名正骑士不见身影,只留下一只约二十人规模的士兵小队。
“敢跟踪我队伍的足迹,深入雷克萨山脉。”老狼扶住僵硬的脖子晃脑袋,“我小瞧你了,玛奇乌斯阁下。”
“我很擅长寻找豺狼的踪迹。”恩萧报以讽刺道,“不过,没想到从冷湖逃亡的岩贝族,竟然跑到这来了。”
“恩萧,他们都是无辜者。”凡娜胸脯的曲线,似因压抑激烈的情绪而急剧起伏,“不要把你在冷湖干的肮脏事,带到神圣的巡礼中。”
恩萧只是厌恶地把视线从发抖的咚咚达身上掠过,“岩贝族的逃亡或者追捕,都不关我的事。我只要把你带回去就好。”
“我是不可能回去的!”凡娜厉声拒绝。
“至少我要守着你抵达冷湖,这是伯爵的命令。”恩萧骑士手按剑柄,把目光转向凡娜背后淡定的老狼。“让我看看,这头豺狼到底耍什么把戏。”
“那就跟上来吧。”老狼表示无所谓,他转身招手,示意近卫军收队,“只是玛奇乌斯阁下,我奉劝你,有的事最好别掺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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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地下湖的冒险前,斥候小队抓捕的几个科尔人渔夫,也被罗南扔给了咚咚达。
“希望鱼尾巴和魔灵贝们以后能过得好。”嘉娜暗自祝福道。
“大蝾螈死了,科尔人食物短缺的困境也迎刃而解了,而且它们以为得到了女神的助力,今后生活的信心也会大为改观吧。”在监视鬣狗们和冷湖军完全离开地下湖后,罗南大大松了口气。
他对这次任务的首要大功臣表达真挚的谢意。
“安小姐,我开始觉得和你在一起,每次都会发生好事,至少这糟糕透顶的世界,会有一些人变得幸运起来。”
“我可不是幸运女神的使徒。”安迦叶泰然回应道,“我只是个普通的瘸子女巫。”
少女们步伐轻快地向着前方显露天光的洞口走去,星石簇生的洞穴逐渐开阔,剧烈的水浪轰鸣声隐隐钻入耳中。
安迦叶在离开如神明宝库般瑰丽的地下溶洞前,仿佛听到一个缥缈轻灵的童声,似流水潺潺从耳鬓拂过。
“谢谢你们。”
安迦叶豁然回头,却没发现什么奇怪的迹象,她和同样像听到了什么的嘉娜、罗南对上眼神,不由相视一笑。
看来这座地下湖,以后真会有一只小小的守护神庇佑。
少女们终于踏出了明暗不定的洞窟。
视界在一片苍茫汹涌的白色中骤然开阔,她们纷纷低下头,双脚在一座险峻的悬崖边止步,而地下河正漫过这道翠色丛生的悬崖,化作绝壁上水花绽放的瀑布。
而这样壮丽的瀑布,在千仞绝壁上高低错落、还有十数条之多!
“你就是从这里爬上来的吗?”冰凉喷溅的水雾,模糊了少女的眼镜片,震耳欲聋的瀑布合奏下,安迦叶紧拄法杖,对着歌莉娅大声喊道——她觉得完好的左腿都有点不听使唤地发软。
“哈哈,当然啦!我生来就是群山之子!”歌莉娅扔下肉块,豪爽地敞开双手,像要抱住辽阔的山峦和云海。“这点高度对我来说,等于平地跳山羊!”
“真是只母猩猩。”艾尔莎一边不屑道,一边蹲下身,惊奇地伸手去触碰瀑布激涌的水花。
大蘑菇比尔和兰斯,出洞后就颤巍巍地贴住山岩靠着,脸上的颜文字都变成惊慌的闭眼状态,不敢去看脚下。
“快看!”邦蒂激动得面红耳赤,想透过水雾往前看得更清楚,要不是阿德莉拉着,安迦叶都怀疑她会掉下去。
“鸣雷者凯撒与天神顶!”
这一幕,注定会成为少女们双眼中、与记忆贝壳里烙印一生的画面。
瀑布下是一座浪花轰鸣的深潭。
而深潭之外在少女眼前迤逦展开的画卷,是一望无际的山与木的王国,古早的巍峨与延续至今的葳蕤,在万物生长的怀抱中,高歌着云和雾的史诗。
而在云雾彼端、遥远的群山宝座上,屹立着一座直插云霄之上的孤峰。
峰名天神顶,在蜃气半岛自古享有鼎鼎大名。
在天神以风雷之力雕琢的山岩上,分布着巧夺天工的神庙遗址。
而在坍塌破败仍不失壮美之貌的遗址上方,盘踞的古老巨龙遗体,被一根恍如开天辟地的龙枪穿过胸口的逆鳞,钉死在山巅上——
浸入眼中的湿润,不知是水雾,抑或热泪。
少女们认得那是学宫口耳相传的碎星龙枪。
史黛拉夫人啊,您的伟业,将永为世人见证!
雷萦六翼,似接天之云,尾绕千山,呈盘龙之柱。
即使自荒古唱响的威名已湮灭百年,可与这世界合为一体的不朽尸骨,仍在迸发出浩荡雷鸣——突破血肉而向天地释放的无形灵魂咆哮,依旧在群山汹涌起落的云海间回响!
“你们都是小安的朋友吧。”歌莉娅回过头,露出自豪而闪耀的笑容,“那么也会是我的客人。”
如天使一般俊美强壮的女子,张开怀抱,银发上染血而不见凋败的月见草花冠,在风岚吹拂中摇曳出微小却柔韧的生机。
“欢迎来到雷克萨群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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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格漫小剧场。
“咚咚达”回到了部落的大家庭中,在第二天大家醒来后,向族人传达了女神的旨意。
“这是被女神意志附身过的圣童,从此以后,她就跟随您学习啦。”
兴奋不已的族长,也将一位不知所措又开心的孩子推给他照顾。
从此咚咚达也有了后继者,不再为部落的传承而烦恼,魔灵贝们也有了新的玩伴。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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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河流可因人力改道!
若人力强到能粉碎山河,那有朝一日,我的蘑菇也能做到,而且会比单纯的蛮力更具美学,更加巧妙。——《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好了,在我这个向导发挥作用前,得先想办法把人运下去。”
歌莉娅拍拍手道,她面前黑压压一排人或蹲或站,挤在悬崖边上,还有更多倒霉蛋仍然窝在溶洞里。
在安迦叶看来,这处魔幻世界的原生态秘境,就像前世被一支冒险观光团挤满的网红打卡点。
不管是老狼的近卫,还是巡礼者,明显都对眼前壮丽而险峻的绝景感到冲击,但过于陡峭的地貌又让他们无所适从。
哪怕由老狼、罗南和凡娜等人组织队形,局面依然有向混乱发展的危险性,特别是那帮被留在洞里、心怀不满的佣兵们——为防止出现意外事件,需要迅速把人群疏散到下方。
暗河出口附近的几座悬崖台地,虽然并不算狭窄,但更下方的峭壁,却是无从立足的天险,除了岩羊、猿猴和歌莉娅这样善于攀爬的生物,寻常人看一眼脚下都会觉得头晕。
“不是每个人都像母猩猩能爬下去。”安迦叶掀开兜帽,举起心芽之杖道,“但女巫也有女巫的办法。”
“对,该巡礼者们派上用场了。”守在洞口的老狼,摸着山羊胡道,“对我这把老骨头来说,雷克萨群山也是久违了。”
在凡娜的指挥下,擅长向自然借力的小女巫们,集合召唤出不计其数的藤蔓和树干,在一座座地势险恶的岩石台地间,蔓延连结成桥。
而凡娜一个人,就呼唤出众多土灵,它们附身山岩上,塑形出几座巨型的土人偶,彼此弯腰勾肩搭背,最终合拢成一座坚固的大岩桥——加上兰斯菌和蒲公英小队配合使用“大地共鸣”,补足了桥体的缺陷——很快难以攀登的绝壁,顿时化为上下无阻的通途,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中,留下了巡礼者们以人智开凿出的痕迹。
大蘑菇和藤蔓串成的绳索,组成了坚韧而稳固的护栏,一身轻装的登山队借此为依仗,安全地转移下山。
当领头的蒲公英小队穿越瀑布白茫茫的水帘,快要走到岩桥尽头时,歌莉娅“噗通”一下跳入深潭中,差点溅得小女巫们一身水花。
“哈哈哈,把身上的血污洗一洗舒服多了。”歌莉娅很快从潭里冒出头来,她在水中的游速堪比人鱼,飞快捡起被水浪冲走的花环。
“歌莉娅小姐!”嘉娜突然指着水里尖叫道,“小心啊,水里有怪物!”
看到深潭内悠哉潜游的巨大阴影,正在慢慢接近歌莉娅,几个个性纯真的少女都不由揪心起来,安迦叶和艾尔莎倒显得毫不关心。
怪物轰隆一声掀起山塌雪崩似的水浪,冒出长长的脖颈,浪花甚至溅到土人偶搭成的高台上,吓得其他小女巫们一阵惊呼。
“哇啊啊啊,怎么又是大爬虫!”邦蒂扒着藤蔓稳住身体,就想去摸背后的长弓。
“不用慌。”歌莉娅却游到长脖子的怪物身边,爽朗大笑,“这是我给小姐们准备的坐骑,很听话的。”
“是雷鸣蜥蜴!”嘉娜也认出了怪物的真面目,脸上的恐慌迅速化为惊喜,“我听外祖母说过,高特人训练它们当战兽和驮兽,这还是第一次见!”
水底游动的雷鸣蜥蜴不止一头,它们纷纷伸出如长颈鹿一样粗长的脖子,长着角冠的蜥蜴脑袋,温顺地啃食着岸边的树叶,让安迦叶想起地球上史前横行的草食性恐龙。
而在这些庞然大物的背部,竟然还安装有藤蔓、木头和兽皮搭构的半封闭厢体,拥有容纳十多个人的空间和座位。
“书上说高特人作为狩猎之神的信徒,不但精通打猎,也善于驯服野兽。”阿德莉捏着小拳头兴奋解释,“克莉丝汀的半岛冒险记里,就骑过这些大蜥蜴!”
随着洗完澡的雷鸣蜥蜴群,地动山摇地爬到岸上,位于深潭边的树林里,忽然有一支小部队自茂密的树影里现身。
他们身穿兽皮和铁片缝制的蛮族铠甲,各个身材高大壮硕,不逊色于老狼。坚毅粗犷的脸庞上,传承着古老先祖的意志,画着狂野而肃杀的战纹,一看就是久经战阵考验的勇士,拥有猎手那种机警而冷静的独有的锐利眼神。
“是歌莉娅部下的高特佣兵。”安迦叶介绍道,“跟着她在老狼手下做事。”
“看上去都好厉害的样子。”嘉娜看着几个徒手扛起野猪和马鹿的威猛战士,有些畏惧地用指尖挠挠脸颊。
邦蒂也深感认同道:“我父亲也说高特人在战场上是最可怕的敌人之一。”
在歌莉娅和这群高特勇士用小女巫们听不懂的土语打招呼后,他们中似乎有专门驾驭雷鸣蜥蜴的人,来到这些山丘一样大的食草怪兽面前,开始进行嘉娜也为之感兴趣的沟通工作。
雷鸣蜥蜴在认真倾听高特人的要求后,慢慢屈下膝盖,势头沉重地卧倒在地。它们垂下长脖子,把脑袋安静地贴在草地上,一对充满好奇的大眼珠,注视着两侧的小女巫们。
动作利落地爬到载人厢体上的高特勇士,很快就从大蜥蜴背上抛下了一捆藤梯。
在歌莉娅引导下,巡礼者们顺着藤梯爬上了车厢,分别坐上了三头雷鸣蜥蜴,把自身用藤条固定在座位上。
伴随一阵剧烈摇晃和少女们的惊呼声,雷鸣蜥蜴再度轰隆站立起来。
置身山林高处一览无遗的开阔视野,加上乘坐巨兽的新鲜感,让少女们在危机四伏中,连日奔劳爬山而蓄积的压力,全都一扫而空。
除了蒲公英小队外,看得出其他小女巫们的心情,似乎也因此变好起来。
“哈哈,小姐们,坐好了。”女战士在下方向着安迦叶她们愉快地挥手。
“歌莉娅小姐你不上来吗?”嘉娜探头问。
“我坐这个。”歌莉娅吹了声嘹亮的口哨。
一道硕大的电光残影,陡然拨开草丛跃上她旁边的山岩,化作一头浑身斑斓花斑的雄壮猛兽,尖牙密布的巨口贴近歌莉娅,对着她姿态亲热de喷气。
“哇,是岩豹!”嘉娜惊呼起来,少女们刚才都没意识到,会有一头猛兽潜伏在近在咫尺的地方。
这头纵横山林的顶尖掠食者,在歌莉娅双手的用力抚摸下,就像只乖乖的大猫,任她梳理着脖子处蓬乱的毛发。
安迦叶俯瞰着这一幕魔幻驯兽员的表演,高特人的天赋,有时还真让她羡慕。
“歌莉娅,我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少女们看到刚整编完行军队伍的甘比诺,来到歌莉娅面前问。
“在营地里。”歌莉娅撕下几块蝾螈肉喂给岩豹后,把剩下的肉块远远扔进一头雷鸣蜥蜴的厢体里,随后跨坐上大猫,“路程两天内能赶到。”
伴随高特驭兽者气势十足的哟呵,雷鸣蜥蜴开始在拔山倒树的剧震中启程——这群驮着小女巫们悠哉前进的巨兽,步伐安稳而开阔,就像一头穿行在崇山峻岭里的活体观景巴士,背上视野极佳,前行路上就没有它跨不过去的障碍。
一路上雷鸣蜥蜴惊吓走的野兽鸟群众多,只有少数不知死活的怪物敢于挑衅。
安迦叶就看到她们乘坐的那头雷鸣蜥蜴,只是打了个喷嚏,于是一道迅如闪电的雷箭,就把一头躲在树林边嘶吼的山地大猩猩给电糊赶跑了。
“高特人的战兽名不虚传,它们还真会打雷啊。”嘉娜捂着女巫帽惊叹地张望。
“迷雾时代到来后,鸣雷者凯撒就占据了雷克萨山脉数百年,它从古法纳帝国时代起,就被誉为‘尘世雷神’,其庞大的魔素场,甚至扭转了群山灵脉的性质,所以雷克萨山脉的生物,也多少沾上了雷电的属性。”阿德莉如数家珍解释道。
“那能将这种半神都诛杀的史黛拉夫人,到底有多强啊!”邦蒂深为之叹服。
“每个伟大的女巫,都是从小学徒开始的,我想我们蒲公英小队,也会在小安的带领下,成就一番事业。”艾尔莎倒想得挺开。
“你不要做白日梦了。”安迦叶就感到挺无奈,她看艾尔莎只是想找乐子。就这一路上给自己施加鹰眼术,拿着记忆贝壳到处观看的闲人态度,哪来的信心,摆出如此豪情壮志勃发的模样。
“总之雷克萨山脉是极度危险的地方,我们还不知道试炼的目的地呢。”嘉娜忽然有些担心。
安迦叶也不由感触地将目光投向天神顶的方向。
“我在璐迪尔导师那儿读过学宫相关的巡礼史记载,当年高特人有两位英雄,追随史黛拉夫人登上了天神顶,其中一位壮烈战死,另一位后来统领高特人,号称‘握雷者’一脉的曾祖。也就是说高特人和学宫曾是盟友关系。这次的试炼,或许和他们的现状有关。”
“我还是想不懂,为什么要带这么多人马过来?”嘉娜回头看向后方紧跟雷鸣蜥蜴的军队,老狼和灰狼近卫们,正在监督着佣兵们不掉队。
在雷鸣蜥蜴不可阻挡开辟出的山林道路上,少女们欣赏到的不止自然的风光,还有着以惊人伟力铭刻在大地上的痕迹。
“看,是战场遗址!”
在一望无际的山峦树海中,邦蒂眼尖地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貌。
此时天色渐黑,部队行军的速度已然放缓,老狼和罗南都追上歌莉娅,开始商量着在哪处扎营。
顺着邦蒂指引的方向远眺,安迦叶看到一条大河奔流西去,而在远处河道拐角处,有一座深不见底的小湖,湖边拱起一座乱石拦截围堵成的大坝,大坝后有一条长满树木杂草的幽深沟壑,弯曲没入远方苍翠的山林中。
“小安,那好像是一条干了的河道啊。”艾尔莎也发现了沟壑地形的异常。
“没错。”安迦叶肯定了她的猜测。
那条枯涸河道和大坝实在过于显眼,上面星石丛生,而星石之外,还能隐约看见闪烁着暮光的琉璃状岩石隆起。
少女眼镜后敏锐的视线,捕捉到河岸四处零星散布着兵甲刀剑——两军曾用于诛杀强敌的锋利武器,已在历史的风雨中锈蚀腐朽,昔日密铺在河道山林里的累累白骨,也早已化为木草野花的养分,和这片苍莽的群山融为一体。
葬送在战场上的渺渺英魂,随不断蒸腾的雨雾,升腾到雷克萨山脉上空无垠的云海,不知现在吹来的暮风中,又是否徘徊着他们无法归家的叹息。
安迦叶低头打起星光术,看着手里的羊皮地图分析道。
“我们来时的暗河,连接着山脉深处的古莱顿河上游——也就是我们离开树海后,没多久遇到过的那条干枯河流,听说它下游会干掉的原因,就是上游改道的缘故。”
“因为王炎狮子的杰作。”骑着岩豹走在她们左侧的歌莉娅,忽然大声接话。
安迦叶对她甩了个白眼,野蛮人的耳朵还是这么灵,雷鸣蜥蜴的脚步做背景音都能听清楚。
“我听说过!”邦蒂由衷钦佩道,“波菲里奥王子的成名战——也就是那一战后,他被视作半岛第一勇士!”
歌莉娅放缓了岩豹前进的步伐,继续回话道。
“对,十二年前,他和‘握雷者’的战斗,轰碎了山峰,堵塞了河道。双方的斗气火焰,把那些粉碎的石头,全烧成了玻璃——这块地形彻底改变了,以致古莱顿河都为之改道。”
“看。”歌莉娅操控着岩豹,快如电闪跃上了高耸的岩石大坝,俯瞰着前方的河流,“那就是新的莱顿河,我们明天的路线!”
“确实厉害。”安迦叶深呼吸口气,“这已经是日蚀级女巫才有可能办到的事了。不需要巫咒为媒介,凭血肉之身释放大源的能量,当初在此战斗的两位,是怎样超越人类之躯的极限呢?”
“甘比诺。”安迦叶把话题抛给老狼,“你能办到吗?”
“哈哈,我只是把老骨头,可干不得这样夸张的事了。”老狼只是发出刺耳的大笑敷衍。
“什么王炎狮子。”大坝上的歌莉娅陡然拔出战斧,随后重击劈出闪电,把拦住雷鸣蜥蜴去路的树木和岩石劈碎,女战士高声呐喊,“我总有天会向他挑战,把‘第一勇士’的头衔抢过来!”
“不知天高地厚的野蛮人。”不远处赶路的恩萧骑士,听到她的狂妄之语,不屑一顾,“你挑战他前,最好别被吊死在王国的绞刑台上。”
“铁罐头,嘴皮子这么厉害,到部落后要我好好招待你吗?”就像在看一个死人,歌莉娅侧脸瞥向他的目光,一瞬间掠过残酷的笑意。
第五十二章 最后的高特族圣地
蘑菇也会有枯萎蛰伏的时候,比起大地饱受的创伤,人们所忍受的苦难,只会成就更加强大的力量。——《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当晚甘比诺下令在战场遗址旁的河道台地上扎营——这儿正是十二年前被人力交战夷为平地的山峰残骸之一。
安迦叶路过老狼的篝火前,发现他又开始雕刻那只木头人偶,比起刚开始粗糙的雏形,人偶在他手上已刨刻出一个英武少年的模样。只有这时候,甘比诺的侧影才让安迦叶感觉到他已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
老狼面对的篝火前方,是一道触目惊心延伸到小湖中的裂痕。老狼忽然闭目沉思,仿佛失去了自身的存在而融入天地间,感受着那劈碎穹庐、震撼山脉的一击。
几头雷鸣蜥蜴在台地下就地卧倒,觅食吃饱后这些辛苦跋涉了一天的大家伙们也逐渐陷入酣眠。
即使夜间的山林更加阴森危险,但有高特人和老狼的近卫轮流守夜,安迦叶知道目前这座群山罕有能威胁到他们的存在。
少女挥动心芽之杖,在巡礼者分到的营区,再次种起了露营用的“海螺球”蘑菇。
蘑菇房旁的岩地上,众人拾柴堆起了营火,歌莉娅正在挖出的火坑边料理着白天肢解的珍贵蝾螈肉,准备招待蒲公英小队吃烤肉大餐。
“话说在战场附近扎营,不用担心死灵作祟吗?”嘉娜望向黑暗中阴风阵阵的战场遗址,一脸忌讳,她到底是通灵科出身,对这类问题很敏感。
阿德莉和邦蒂闻言都忙不迭点头。
“雷克萨山是战士的神圣长眠之土。”歌莉娅熟练地割下蝾螈霸主的肉片,放在一片片清洗干净的阔叶上,火坑上还架着用树枝穿的蘑菇烤肉串。“先祖之灵会庇佑我们。而且就算有死灵不长眼——”
女战士拍了拍脚边的战斧斧面,无畏大笑:“那就再送它们回墓地。”
带着晶莹薄脂的蝾螈肉入口即化,肉质被充沛的魔素和甘冽的地下河水长期滋养,搭配高特族调制的特色果香酱汁,口感鲜嫩多汁非常有嚼劲。
虽然味道还不错,可安迦叶却感到没太多食欲,只是强迫自己在摄取热量而已。
“能吃到土著神的机会可没几次。”歌莉娅却还不看她眼色,继续往她的碗里塞肉块,“小安,别辜负宝贵的食物哦。”
结果最后都是艾尔莎动口帮她解决掉了。
在地下世界横行霸道的魔德帕修斯,贪婪吞食了一辈子,倒头来也成了填饱小女巫们肚子的美味。
众人吃得正欢时,忽然有客人意外造访。
安迦叶发现凡娜向她们这边走来,少女欠缺打理却仍显柔美的金发,映照着篝火温和的光辉,如闪烁着细微火焰的波浪在夜风中摇曳。她萦绕忧愁的脸庞,似乎带着一丝寻求理解的苦笑。
“小姐,要不要也来块烤蝾螈肉?”歌莉娅好客地递过去一大串酱汁浓郁的烤肉,想将她的手艺分享给更多人。
“抱歉,我用过晚餐了。”凡娜婉拒道,“请不用在意我。”
“大小姐的胃口就是小呢。”歌莉娅粗豪地往嘴里大口塞着肉块,“在山上得多吃点才能保住精力。”
凡娜不置可否地笑笑,她转向安迦叶诚恳低头道。
“安学姐,有件事我想感谢你。”
蒲公英小队都停下了交流,好奇听着凡娜阐述她造访的原因。
“白天你们救下的岩贝部族,原来是冷湖领的领民,因为能提供魔素珍珠作为贡品,世代接受冷湖伯的庇护——然而马歇尔家的臣下,近年对他们的压榨加重,而为了扩军备战,我父亲也默许了这种行为。”
金发少女的口吻,似无法掩盖内心难以启齿的羞愧感。
“他们最终无法忍受重税和压迫,选择了逃亡。”
“作为冷湖领的庇护者,马歇尔家族的治下发生了这样的事,实在有愧门庭的荣耀。”
“我个人对他们的遭遇深表同情,但也无力阻止什么。”
凡娜向着蒲公英小队的众人,深深鞠了一躬。
“不管是贵族,还是那只蝾螈霸主。能拯救岩贝族免于奴役真是太好了。”
这个时代,善良而不长于武力者,果然怀璧其罪。得知岩贝族处境的前因后果,安迦叶不由悄声叹息。
“难怪马歇尔小姐你会那么清楚魔灵贝们的情况。”嘉娜似乎想缓解凝重和悲伤的氛围,开导凡娜道,“而且能打败那头土著神,你不也帮上大忙了吗?”
“是啊。”凡娜将飞鸟法杖搁至胸口,似乎在感受着自己的心跳声,“至少能让我内心好过些。”
众人忽然集体噤声,视线一齐望向凡娜背后,伴随践踏草木的沉重脚步声,一个全身着甲的高大阴影在火光中逐渐显露全貌。
凡娜顺着大家的视线回头。
“是恩萧骑士。”阿德莉有点畏缩又期待的模样。
自从深入群山密林,这位冷湖的割颅者,就再未脱下那身征尘仆仆的铠甲。
“你要监视我到什么时候?难道我就不能有一分喘息的空间吗?”金发少女的怒气溢于言表。
“我不信任甘比诺,也不信任你的女巫朋友,而现在你非要跟着学宫安排的路线走。”恩萧口吻厌倦道,“那我也不会信任你。”
“对主君如此轻慢。”凡娜气极反笑,“这就是你的骑士之道?玛奇乌斯!”
少女对这位傲慢的守护者不再假以颜色,转身愤然离去。
当男人也要掉头跟上时,他的脚步声忽然被一声轻佻的叹息绊住。
“恩萧骑士,要我说,你就是一个脾气耿直的傻瓜。”艾尔莎托着腮自顾自开口,“不管少女内心藏着多少心事,都毫不关心,难怪凡娜不亲近你这个哥哥。”
“你们从谁那里听说的?”恩萧骑士回眸的眼神异常阴沉。
“冷湖领的传言,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安迦叶也抬头瞥过男人铠甲上的鱼尾家纹,“女巫能从风中听取到任何真实。”
“恩萧骑士,我很奇怪,马歇尔小姐在女巫之道上愈行愈远,对你难道不是好事吗?”安迦叶冷眼观察着男人的脸色,不管不顾道,“冷湖伯的爵位,在王国边境领中举足轻重,对一个渴望建功立业的男人来说,就没有一点渴求?”
“女巫,你什么意思?”恩萧完全转过身,那双不知审判过多少生命的冷酷双眼,无情俯视着安迦叶。
“我可以帮你排除通往冷湖领宝座的障碍,毕竟我很擅长魔药之类的东西。”安迦叶继续蛊惑他,“如果是一个有志气的男子汉,就不应该对我这么说话。”
恩萧骑士却分毫不为所动:“果然是魔女,和恶魔待久了心肠都会变阴毒起来。”
“女巫,不要挑衅我的耐心。”他继而严厉呵斥道,“我没有野心。”
“那还真是遗憾。”安迦叶把视线从他身上挪开,就像方才的蛊惑只是风的恶作剧。
恩萧骑士冷哼一声。
“我的决定是对的,不能再让冷湖领未来的当家,和一群女巫混在一起。无论是钻研可怕的巫术,还是心肠歹毒,醉心阴谋,都无法带领臣民获取正道的荣耀。”
说完这番掷地有声的大话,他头也不回往冷湖营地走去。
“哎,为什么男人有时都是笨蛋呢?”艾尔莎拿起手绢擦拭双手后道,“我都知道凡娜有不愿承受的重担,还有哪怕付出代价,也一定要实现的执念。”
“就像甘比诺——”歌莉娅竟也掺和到这番小女儿的话题中,“他可绝不会在乎女人心中是怎么想的。”
“甘比诺可比他恶劣多了。”安迦叶也加入了对老狼的言辞讨伐中,“那家伙一辈子单身汉是有原因的。”
“他又做了什么事惹你生气吗?”歌莉娅敏锐地嗅到了少女心理的波动。
“甘比诺把我打败的树精给杀了。”安迦叶想起那惊魂夺魄的一剑就来气,“就算是吃人的怪物,我也能榨取出有益价值,来推进巫术之道的研究,可他一只蘑菇都没留给我,全烧掉了。”
“我是不清楚你们女巫的想法。”歌莉娅却不以为意道,“但老狼说不定是担心你,越接近人智的怪物,也越狡诈,贸然接近会很危险。”
“你怎么会给他说话。”安迦叶不由蹙眉,随后沉默了阵后道,“他顶多是为了队伍不出现任何一个意外因素,才出手的。”
“哈哈,我是和老狼有仇。”歌莉娅感到好笑道,“但这不妨碍我说实话,他一直很照顾你。”
女蛮子还在大吃特吃,但眼神却像陷入久违的思索。
“从十多年前就是那样,其他小女孩都被关在大篷车里,就你被他留在身边。”
“那时你还是个啥力量都没有的瘸丫头,根本不懂得如何保护自己。”
安迦叶内心忽然感受到一股尖锐的刺痛感,某些闪回不清的和歌莉娅相关的记忆,让少女变得情绪低沉起来。
当烤肉被解决一空后,女战士拿起她的大斧头站起身。
“小安。”歌莉娅拍拍屁股告别道,“你这里应该没给我留位置,我先去找地方睡觉了。”
在众人诧异的注目中,这个女野蛮人竟攀上一棵粗壮的胭脂虫栎树,和她的坐骑岩豹一样稳稳躺在树干上,把豹皮当取暖的被窝转眼酣睡起来。
“真是一位豪爽的勇士。”邦蒂看着歌莉娅的背影消失在树丛里,露出满目崇拜,“她的肌肉和气度,完美得就像天神赋予的宝物。”
“别被她的表象骗了。”安迦叶冷淡提醒道,“这头母狼战斗起来的手段,比甘比诺还残忍卑鄙。”
“啊?”邦蒂闻言惊讶道,“狂战士不都是冲上去砍杀?”
“歌莉娅不一样。”安迦叶摇头否定,“她是老狼亲手打造的杀人利器,是狼最锋利的獠牙。”
“小安,快告诉我你怎么和她认识的,是什么关系?”艾尔莎嘟起嘴,强忍了大半天的她终于图穷匕见,“竟然有我这个闺中密友都不知道的女人和你共享过秘密!太不公平了!”
话题转到这方面,蒲公英小队的成员也顿时一脸八卦。
安迦叶看看天色还早,篝火应该还能再烧会,本就没打算刻意隐瞒的她,决定向队友简要叙述下和歌莉娅相识的过往。
“那是我被甘比诺买走的那年。”
“我老家在冷湖领更东边的偏远滨海地区。”安迦叶神情淡漠地搜寻着那些早已干涸的回忆河流,想挖出点让自己也难以忘怀的残骸。
“在回学宫的过程中,因为遇到突发战事,车队前行的方向遇阻,老狼临时受雇,参加了奥加边境联合军对高特人的剿灭作战,也就是王炎狮子打败握雷者的那场战役的善后工作。”
邦蒂同学兴奋地连连点头:“我父亲也参加过那场战役!历经整个‘丰收月’和‘寒雾月’的鏖战,入侵黑沼领和冷湖领的高特大军被边境联合军打败,‘握雷者’最后被追击到群山里的‘王炎狮子’斩杀,还有许多南下劫掠的高特人部落,也在王国国境内被打散。”
“歌莉娅就来自一支被打散、在黑沼领内逃窜的高特人残部,她是被甘比诺亲自带队抓回来的俘虏。听老狼说,这个姑娘反抗时,还杀了好几个壮汉,会是个很有潜力的战奴。”
安迦叶继续平淡述说着——记忆的残骸在心绪之流的冲刷下,逐渐在眼前的篝火中凝聚为清晰的幻象轮廓——如埋在干涸土地下枯萎的菌丝,降雨之后再次孕育出饱满生机。
“我那时被甘比诺当小杂工使唤,有次帮老狼洗沾血的战衣回来,在帐篷里发现了还在偷吃食物的她。”
“她手里拿着剑,把我抓住当人质找到老狼。只能说不愧是野蛮人的脑子,从牢笼里逃出来,竟然没想着逃走,而是拿起剑逼老狼正面和她决斗。”
“歌莉娅那时再厉害,也只是个比我大两岁的小女孩,理所当然被揍惨了。”
“老狼没有杀歌莉娅,或许在这个疯丫头眼中看到了同类的影子,决定把她收作养女。”
“他也许觉得歌莉娅很有投资的价值,而后来也确实成为他手下最锋利的剑。”安迦叶摇摇头,“剩下的事,我就不清楚了。”
少女最后说出自己真实的看法。
“她性格虽然和老狼不同,但本质是一类人。狡猾又顽强的猛兽之间,是会彼此敌对,但又惺惺相惜的。”
“真可怕。”听到入神的邦蒂,感慨地揪弄着她的麻花辫,“在迷雾中长大的战士,原来都这么帅气的嘛。”
“才不是呢。”阿德莉少有地反驳她,“我看过‘克莉丝汀’大人的描述,他们这种人是为命运所挑拣的强者,而大多数人只是普通的士兵和鬣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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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雷克萨群山怀抱度过的这个夜晚,安迦叶感觉自己像一团揉散的面粉,在经历了剧烈发酵的痛苦中熬过来,醒来后,她强忍着身体不适钻出蘑菇房。
冰冷祥和的晨雾,无法再带给少女头脑清爽的感觉,安迦叶在意识昏沉中差点摔倒。
“诶诶诶!小安你怎么了!” 背后的艾尔莎急忙扶住她坐下。
附近正在举着大石块锻炼的歌莉娅,立刻也凑过来,狐疑地抽动鼻子嗅嗅。
“小安身上有血的味道。”
艾尔莎也闻到了,脸色顿时有点古怪。
隔壁的嘉娜很快赶到安迦叶身边,在帮她检查完身体后,略显犹豫道:“我想安学姐是来那个了,而且看上去还有点魔素紊乱造成的失能症。”
那个?
歌莉娅和艾尔莎面面相觑,两个搞事精竟难得有不知所措的时候。
好吧,看来她们都没这个正常人类女性的烦恼。
“难怪小安最近情绪这么容易波动。”艾尔莎纤细的食指尖挑着下巴,担心道,“都发好几次脾气了。”
邦蒂也茫然地点头:“是啊,阿德莉都没有生病,没想到是安学姐先病了。”
“女孩子总有不方便的时候嘛。”阿德莉羞于启齿地掰着手指。
“我可以照顾自己。”安迦叶强忍着撕扯体腔的灼痛和虚弱感,喉咙有些堵塞地连连咳嗽,“行囊里有草药,我调配些魔药喝就行了。”
“都怪你平时魔药吃太多了,身体才这么虚弱。”艾尔莎却不想她再接受刺激性的疗法。
“对啊。”歌莉娅也搭腔道,“平时都不锻炼身体,才会造成这种后果,小安你好了后,应该跟我学习如何拥有一副强壮的体魄。”
“滚开。”安迦叶头痛得像驱赶苍蝇一样烦躁。
“一路上都是安学姐帮我们分担压力。”嘉娜体贴地扶起安迦叶,“既要考虑各种周密的计划,又要强撑着赶路,加上高山环境下温差极大,即使有巫术保暖也容易积劳成疾吧。”
“再忍会。”歌莉娅没有继续多嘴,“今天下午就能到营地。”
于是接下来的路程,安迦叶都躺在艾尔莎的怀抱中度过。
少女被喂了暖和的蜂蜜水后,在昏昏沉沉的颠簸中,只记得艾尔莎身上白蔷薇似的清香不时钻入鼻中,还有治愈咒的白光贴近肌肤浸润的温暖感。
三头雷鸣蜥蜴牵头组成的队伍,沿着古莱顿河上游新开辟的河道,一路跋涉过雄浑起落的山头和幽谷。
在这苍莽卷涌的群山峰谷间,巡礼者们一路上还见证了更多战争留下的痕迹,它们有的已为汹涌的大地生机覆盖,而有的或许要更长的时间,才会在自然的洪流中抹平。
在偶尔清醒的过程中,安迦叶听到高特人们唱响了粗犷而苍凉的曲子。
啸动云霄的山歌,配合着雷鸣蜥蜴如同大地惊雷的嘶吼,仿佛呼唤着远古不屈的英魂。过去这样的歌声在群山曾到处回响,而今在王国军的斩尽杀绝下,却仿佛近乡情怯的仪式。
再铁石心肠的战士,或许都有滚烫的血泪在胸膛中激响。
在应声高歌之余,歌莉娅和蒲公英小队交流的杂音,也钻入了安迦叶耳中。
“这是我们的故乡,由狩猎之神赐予我们的土地,即使现在失去了它,可只要有一个高特人还在,它就仍属于我们!”
歌莉娅斩钉截铁的宣誓,让安迦叶脑海隐隐回荡着刀剑峥嵘的残响。
在这半岛离天空最近、迷雾最远的山野上,黄昏时分,久违的太阳光透过逐渐稀薄的迷雾,洒落在连绵起伏的山头上。
雷鸣蜥蜴登上一座视野开阔的山丘。
少女们下方是一片砍伐森林而开拓的古老营地。
穿越历史迷雾延续至今的营地中人烟鼎沸,保养武器的、格斗对打的男女战士,喂养牲畜的、屠宰猎物的壮汉,搬运器械的、汗流浃背的铁匠和皮革匠——在众多散发着激烈斗争气息的生命包围中,在一座座狰狞兽骨和原木雕琢的图腾柱环绕中,伫立着一座宏伟沧桑的环形斗技场。
而在更远处的山头上,竖立着无数铁木拼接的简陋墓碑,在暮光辉耀下,满山满野的月见草陪伴着长眠的魂灵迎风绽放。
这是一种荒蛮中充满灵性和坚韧的美。
古老的万物有灵的思念,和视鲜血为荣耀的信仰相结合。
“欢迎来到勇士埋骨场——”歌莉娅温柔勒住岩豹的脖子,在黄昏散开的薄雾中,女人高鼻深目的完美轮廓,褪去了昔日昂扬的色彩,和下方的聚落笼罩上同样悲壮深沉的光晕。
“高特人最后的圣地。”
第五十三章 野兽大巫师与王之遗血
如同我欣赏菌菇的千姿百态和纷繁复杂的生存之道。人类对生与死的表态,对道德观的否定与认可,攫取欲求和实现野心的手段,总是截然不同,正是这些不一而足的观念,支配着人间无可逆转的命运漩涡。——《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在高特驭兽师的引导下,雷鸣蜥蜴卧倒在山丘下砍伐出的空地——终点站“勇士埋骨场”已抵达,就此结束了这趟横跨雷克萨山野盆地的观光之旅。
安迦叶被艾尔莎用温柔的公主抱姿势揽住,从车厢上轻飘飘一跃而下。
虽然觉得姿势有些羞耻,但少女也顾不上反抗了,只是落地后,匆忙从艾尔莎怀抱离开。
好友几乎一整天都在照顾她,多少让习惯自立的安迦叶有点不适应。
不过多亏小猫的治愈咒,少女此时的精神提振了许多,虽然虚弱感依然充斥着她空乏无力的躯体,但至少走路不会再脚软、昏倒了。
解开身上藤索的巡礼者们,像一只只串在绳子上的小仓鼠,小心翼翼从雷鸣蜥蜴背上沿藤梯爬下来。
送达客人抵站后,让少女们深感意外的是——高特族驭兽师在和几头雷鸣蜥蜴抱头沟通后,竟然爬到它们背上,挥刀砍下了巨兽背部固定的厢体,任由那承载着少女们美好回忆的精巧载具,摔在地上沦为一堆破烂的碎片。
雷鸣蜥蜴再次迈动拔山倒树的步伐,掉头没入苍莽的山林中。
这群不知烦恼的大怪兽,开始啃食起高大的蕨类植物和乔木树叶,偶尔仰天发出震撼云霄的嘶鸣,像在给曾共度一段旅程的人类同伴们告别。
“他们把‘隆隆达’给放了!”嘉娜望着巨兽徘徊远去的背影、还有向它们沉默挥手的猛汉们,眼中不由冒出莹莹泪光。
“才相处了这么一会,你们就给它们取名字了?”安迦叶扶额叹息道。
“小安有时缺乏女孩子的纤细成分呢。”艾尔莎摇着食指,亲昵地点了下安迦叶的鼻尖,“难怪使魔都不喜欢亲近你。”
“我只在思考一个问题。”安迦叶躲开好友的骚扰,蹙眉思索道,“他们把这些战兽放了,也就是说以后用不上了,这代表着什么情况?”
不提安迦叶内心郁积的不祥预感,在小女巫们纷纷和雷鸣蜥蜴挥手告别后,巡礼者团队跟着歌莉娅率先向聚落内走去。
女野人解下了背后的巨斧,每当遭遇营地相熟的战士,就会正面双手抬起斧头,和同样端举武器的战士打招呼。
诞生于雷克萨群山的古老蛮族文化,对远离人烟、连日在深山老林跋涉的巡礼者们来说,是让人耳目一新的体验。
即使外界流传着诸多有关高特人神秘而可怕的传说,一朝亲眼目睹半岛最好战民族的真面貌——
她们能够切身感受到,这块位于荒莽自然夹缝中的圣地,所蕴藏的深沉力量。
除去高特人的斗技场外,另一道格外吸引外来者视线的象征物,也落入安迦叶眼中。
“那是干什么?”
小女巫们发现在聚落入口的小广场处,有座周围树立着古朴图腾柱的巨岩,岩石上方横倒着一头小山大的巨兽残骸,长满坚硬鬃毛的背腹部,插着数量众多的断矛和铁剑。
“好大的野猪!”邦蒂惊呼道,“谁杀死的?”
那是只体型远超战车的野猪——
即使皮毛残破干瘪,坚挺的拱鼻边断掉一只獠牙,构成雄健体魄的饱满脂肪和强劲肌肉,也已在自然的腐败蚕食中消解,腹部风干的撕裂性伤口内,甚至能看见根根粗大发黄的肋骨,可透过它尸骸的庞大分量——少女们仍然想象得出它生前是何等威风雄壮。
巨猪尸骸正下方,在众多手持大木盾和武器的战士组成的人墙包围中,一名手持利斧的年轻战士,正在和一头面目凶狞的魁梧大山魈搏斗,而地上还倒着一头大山魈血肉模糊的尸体。
年轻战士精赤的上身肌肉,残留着触目惊心的爪痕,而他暴怒的对手身上也累积着不少血迹斑斑的伤口。
“这是我们的神圣之血斗。”歌莉娅随口介绍道,“是刚成年的族人们,在群山怀抱与先祖的见证中,迎来成为真正战士的仪式。”
“好可怕。”阿德莉有些瑟缩地贴在邦蒂身边。
气喘吁吁快力竭的战士,最后主动撞向扑来的大山魈腿下,拼着背部被挠出血花,伏身砍断了这头怪物的一只脚掌,随后奋力跃到大山魈倒下的背部,凶猛地不断挥下斧头把脑袋砸得稀巴烂,斩杀了这头凄惨哀嚎的凶兽。
他割下那头大山魈的头颅,单手拎起来展示给四周围观的父辈和兄弟们看,随后在如雷的欢呼声中,将山魈脖腔断口汩汩流出的鲜血,洒在巨猪尸骸的鼻尖上。
而围观的战士们,也纷纷单膝跪下,向着那头猪王低下高傲的头颅祭拜。
“血腥的祭祀——”嘉娜有点毛骨悚然,“我听说高特人会拿俘虏当活祭品是真的吗?”
后方观战的其他学徒们,也明显都对这种场面表露不适。
“确实残忍。”邦蒂倒看得全神贯注,“但也让人热血沸腾。”
安迦叶淡然评价道。
“不能用史黛拉女巫的标准,去衡量蛮族的思维和道德。就像信奉均衡的德鲁伊教和自然派女巫中,也有热衷武斗的派别。”
“小安说得不错,高特人就是这样世世代代活下来的,这只是基于狩猎之神的信仰和大山的环境,而蜕变成的习俗。”身为蛮族一员的歌莉娅,却说出让女巫们能接受的解释,“我在外闯荡这么多年,可很少见到像你这样通情达理的文明人,我就喜欢你这点。”
“喜欢就免了。”安迦叶嫌弃得寒毛直竖,“我不想天天被母狼惦记着。”
“话说歌莉娅小姐。”嘉娜抱着风笛踌躇着望向被祭祀的遗骸,“那头巨大的野猪,是你们部落的守护神吗?”
风笛少女闭目仿佛感应着某种余韵悠长的气息,“只有强大的土著神,才能在死后,仍然保有如此磅礴的灵场。”
“对,那就是我们‘闪牙’部落的图腾。”歌莉娅放下沉重的巨斧,抬起左脚踩在陷入土中的斧刃上,仰望向山丘上那头和图腾本身一样古老的存在,“雷克萨山脉昔日最声名显赫的山野霸主——大战猪奥兹玛。”
“它在十二年前的守土战役中,全歼了追击到盆地内屠杀各部落的奥加骑士团,最终拖着重伤之躯回到埋骨场,沉睡在这块安魂巨岩上。”
在血斗仪式的祭祀结束后,歌莉娅和主持仪式的一名扎着大胡辫的威猛武士见礼后,回头带着这支气势高涨的高特人部队,向着营寨外刚抵达的甘比诺迎去。
为首的高特武士,在歌莉娅的引荐下,和老狼互相把拳头紧按在对方心口,行着大山勇士古老的问候礼节。
此时老狼统帅的主力身影,也陆续出现在山丘上方。
在高特人热情的引导下,老狼的军队被安置在聚落外以木栅栏搭建的营区。
“营地是事先准备好的。”安迦叶一手撑着菌菇法杖,另一只手在艾尔莎搀扶下,慢悠悠来到营地。
“而且聚落里全是战士。”少女环视着一路上所见景象,暗中判断着形势。“虽然高特人称得上全民皆兵,但没看到妇孺老弱,这也太奇怪了。”
“小安你的意思是?”艾尔莎露出机灵的表情。
安迦叶表情凝重地点头。
“他们在做战备,为此把老弱全迁走了,加上喂养的雷鸣蜥蜴也遣散掉,这处聚落很可能会被舍弃。”
“但歌莉娅小姐说这儿是高特人最后的圣地?”嘉娜反应过来,满脸惊愕,“他们难道要抛弃先祖之灵的埋骨场吗?”
“所以情况才很严重。”安迦叶远远看向在和蛮族武士做手势交流的甘比诺,“老狼到底要和高特人去干什么?”
在灰狼近卫的严格监督下,巡礼者和佣兵们开始在空地上扎营。
而歌莉娅则带着甘比诺和蒲公英小队,来到营地旁一座用木刺高篱围成的马圈。
那是一群肌肉雄壮的棕色野马,它们步伐矫健,长而密的鬃毛在山风中猎猎披散,额头上挺立着一根威武的螺纹状尖角。
“不是独角兽,是闪雷角马。”邦蒂认出了这种产自雷克萨山的稀有物种,“它们生来就具备雷系天赋,奔行如电。”
“战马都在这里。”歌莉娅抬起右手,竖起大拇指斜指向威风的马群,“从北边的霹雳荒野捕来的马群,都是野性十足的好崽子,就看你的人降服得住吗?”
“这是角马群的头领吧。”老狼只是从容迈步,接近一头最为高大的角马。在他狼眼瞪视的气魄震慑下,原本狂躁不安的马王,也在和他的沉默对视中,渐渐安静下来,尖角上盘踞激绕的雷光,也随之消散。
它大鼻子喷着滚沸热气,主动凑上前,耐心接受老狼落在鬃毛、脖子上的安抚。
“我喜欢。”甘比诺回头向歌莉娅竖起大拇指。
歌莉娅见状也冷笑摊手道。
“接应的部队也在河口汇合了,剩下的战士们都聚集在这里,一切都筹备好了。”
“等会我会去处理。”老狼回应后,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马头,从兜里掏出一根红鼻萝卜喂食起新认识的伙伴,他随后翻身骑上马王,向着山丘上闪电奔驰而去,角马群也顿时轰然雷动。
眼见甘比诺难得起了兴致,歌莉娅忽然转头走向蒲公英小队。
“大巫师想见你。”歌莉娅贴近安迦叶耳边道,“他是我们仅存的领袖,顺带能给你治治病。”
“我吗?”
被女蛮子极具压迫力的阴影覆盖,安迦叶脸上瞬间掠过疑惑之色。
“对,我很早就和他提过你。”歌莉娅认真凝视着不到她胸口高的娇弱少女。
“小安?”艾尔莎忽然眼神尖锐起来。
“我明白了。”黑发少女却在颔首后反问道,“老狼就是来找他合作的吗?”
“你还是那样聪明。”歌莉娅转头对蒲公英小队道,“小姐们,失陪了,不好意思,要借你们的队长一用。”
“不用担心。”歌莉娅又回头对安迦叶眨眨眼,“大巫师事先说了,你会不虚此行。”
“不行!我要陪小安一起去。”艾尔莎怒气值逐渐飙升。
“这是高特人的地盘,我们入乡随俗得好。”安迦叶无奈劝解道,“艾尔莎,受邀的只有我。”
谁知白发少女却忽然露出狡黠的微笑,随后在众人讶异的注视中,一团浪花般剧烈蠢动的黑泥笼罩上她的轮廓,铁棍法杖“铛铛”落地滚动,当黑泥向地面陡然坍塌退去——急剧缩水后的形态,竟重新着色变化成一只毛茸茸的白猫,让安迦叶想起前世的“大布偶喵”。
“既然只见她一个人,那我变成猫就可以了吧。”
艾尔莎变成的大白猫舔着爪子,向小安俏皮眨动着那只保有黑白魔方瞳孔的右眼。
哪怕变成了猫,她身上也流露出一股魔性的妩媚魅力,让人觉得实在可爱,甚至让安迦叶想给她取个昵称。
黑发少女决定以后就管猫形态的好友,叫喵尔莎了。
地上保持沉默的影子仆从,忽然涌动着伸出一只手,把喵尔莎掉落的铁棍法杖,也给收入幽邃的阴影空间中。
喵尔莎灵活地跳到安迦叶怀里,将肉乎乎的小爪子搭上好友的胸口,歌莉娅见状挤出一抹怪笑。“行,那就来吧。”
她们经过斗技场时,比起那些造型古朴的图腾所散发出的崇高感——斗技场内部飘来阵阵浓郁的干涸血腥味,让人觉得这是座假神圣之名兴建的屠宰场。
“高特人作为狩猎和劫掠为生的民族,有活祭的传统,这里既然是他们发源的圣地,斗技场或许还存在祭坛的功能。”安迦叶对怀里安稳盘坐的喵尔莎轻声解释。
安迦叶一路走来,估摸着聚集在这个镇落的战士,大概有五百到六百人左右,按照高特人的单兵战斗力,已经是一支实力不俗的军队。
在奥加王国军对高特部落不遗余力地剿灭作战下,恐怕整个雷克萨群山中,留下来的能征善战的勇武之士,几乎都聚集于此。
当她们越过错落有致的棚屋区,来到之前山丘上远远眺望到的埋骨场前。
在庞大坟山的山脚下,单独搭建着一座以原木和巨型兽骨架作支撑、靠茅草与兽皮围建的恢弘营帐。
帐篷外画着线条粗豪、色彩对比鲜艳的狩猎壁画,而帐篷顶上还竖着一只口衔闪电的风向鸟,而在不停旋转作响的铁鸟上空,还盘绕着几只真正啼鸣如雷的大鹰。
营帐入口有两名体魄雄壮的蛮族武士,手持剑斧护卫着。
眼见歌莉娅带人过来,他们各让开一步,抬手掀开厚重的兽皮毡子。
安迦叶跟着女蛮子弯腰钻进帐篷后,就闻到一股清幽宁神的熏香飘入鼻中。
安迦叶在轻轻闻嗅后,辨认出几种天然香料成分,知道这并非有害的致幻毒物。
营帐内装饰朴素,大部分是经过巫术处理的野兽头骨和标本。
而在整张熊皮包裹的主座上,端坐着一名垂垂老矣的高特人。
他头戴灰白羽毛冠冕,老得头发胡须全部脱落,手拄一根镶嵌着骨片风铃和兽筋缠缚的粗糙巫杖——少女猜测那是以某种巨兽骨头打磨制成的。
老人身上和普通的高特战士一样,身披由兽皮缝制的战袍,只是材质是更高级的水獭皮。
他在熏香缭绕中阖目沉思着,袒露出瘦骨嶙峋的胸口,宛如一具身材高大的木乃伊,与雾灾中迷失的活死人也相差无几。
然而他身上蕴集的魔素漩涡,以及如大树挺直的腰杆,让安迦叶感受到一股深不可测的念力场,仿佛面前是一尊扎根在黑暗群山中的狂野灵魂图腾,连结着大地深处、埋葬着无数祖灵的坟场。
“我是格鲁·云鹰,高特人的野兽大巫师。”老人豁然睁开双眼,然而那双皱纹密布的眼睑下,却空无一物,只有让安迦叶也为之战栗的黑暗深渊——随着少女的视线被那深渊吸住,黑暗的眼眶中,却忽地闪烁起两团深红旋涌的灵火。
“很荣幸见到您,云鹰大巫师。”安迦叶低头行礼,摆脱掉了深渊的注视。
“坐吧,小姑娘。”大巫师指向兽毡地毯上的矮座。
安迦叶也撑住法杖,以一个不太别扭的姿势,安置好跛脚坐下,喵尔莎也随之摸到她双腿间趴着。
“很特殊的使魔。”大巫师黑洞洞的眼眶,瞥向泰然自若的白猫咪。
“是只很调皮捣蛋的猫,还请大巫师不要见怪。”安迦叶尽量让紧绷的心弦放松下来,她知道喵尔莎的小把戏,逃不过大巫师的灵魂视界。
“活泼是好事。”大巫师最终没有在意,他只是向歌莉娅点头致意,“让我们谈正事吧。”
从受到邀请开始,安迦叶就知道帮她治病只是托辞,一切都是歌莉娅在背后搞鬼的缘故。
少女将质疑的目光投向身旁的女蛮子,却发现她一脸非比寻常的肃穆。
“你一定很忧心我为何要见你。”
安迦叶以惯常谦虚的口吻,回应着大巫师的点破。
“我只是个刚踏上巡礼之道的学徒,不敢揣度您这样高明的智者的想法。”
“不,你至少猜到了一些。”大巫师微微摇头,示意道,“歌莉娅,你来告诉她。”
“小安。”歌莉娅这才将原本目不斜视的头,转向安迦叶,“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少女与她坚定如山岩的目光对上。
“我承诺过,如果你成为真正的女巫,我会邀请你成为伙伴,担当守卫你的锋刃,而在地下湖的战斗中,我很高兴看见你变强了。”
原来那时她一直躲在暗中窥伺嘛——安迦叶内心预感到有强烈的风暴将缠绕己身。
“在我认知中,那时只当做一个小姑娘童言夸口的大话。”安迦叶冷静以对道,把右手及时按在喵尔莎脖子上,制止住了她想闹腾着扑到歌莉娅身上的冲动。
“高特人言出必行。”大巫师却声如金石敲凿,“同你们的巡礼一样,在我们的传统习俗中,巫师和勇士立下誓言,共赴壮举的关系,是能交托后背的生死之交!”
“我就和高特人的先王——我的挚友‘握雷者’刚铎尔,结为了斧杖之盟。”
说到这,老人的口吻饱含着无垠悔恨。
“然而在十二年前,刚铎尔为了保护子民,率孤军断后,和波菲里奥的大军相撞,最终在鏖战中光荣战死,只留我一个人苟且偷生。”
老人低下头紧握法杖的手猛地颤抖,以至于骨片风铃也发出悲伤的碰撞声。
“即使那场战争中,波菲里奥损失了全部精兵,仅以身免,可他非但没有退出群山,还重新征召军队,在翡冷翠河上游建立了‘征北堡’,为筹划他翻过群山、向半岛北部进军的大计,对高特族残部进行斩草除根的绞杀——”
大巫师如利箭飞射的愤恨,融入他掀起灵魂之浪的言辞中,直刺安迦叶的心防。
“从此雷克萨群山威壮一时的部落联盟,彻底星流云散,除了躲入深山反抗的部落,大多数人都被驱赶出故乡,四处当佣兵流浪,高傲的狩猎之神子民,沦为被奥加驱逐镇压的老鼠!”
这一连串倾诉,让安迦叶看到眼前干瘪残缺的躯壳下,一个沉寂已久的强大灵魂,在向命运发出不甘的咆哮。
“然而我们还有希望。”
大巫师将枯槁头颅转向正襟危坐的女战士。
“歌莉娅她——就是‘握雷者’唯一幸存的血脉。”
第五十四章 斧杖之盟诞生的背后,是小猫的史诗修罗场
人类铭记奇迹,正如大自然会铭记真菌留下的痕迹。
而人类铭记奇迹,来自对新奇迹的渴望,需要勇士去从严酷的命运手中夺取,而真菌不断成就奇迹,却是它与自然间达成和谐而悲壮的生命交响诗。——《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握雷者之裔?
歌莉娅体内竟然流着高特王族的血脉?
这下不止安迦叶内心惊愕,连喵尔莎都发出一声不怀好意的猫叫。
少女还是沉住气,把心神浸入袅袅熏香带来的宁和氛围中,静候着大巫师的下文。
“闪牙部族昔日是刚铎尔王统治的基石之一,歌莉娅她母亲就是上任酋长的女儿,然而她们全族都在黑沼领战役中覆灭。”
云鹰大巫师喟然叹息道:“现在的高特人,在群山中苟延残喘是没有出路的。”
“歌莉娅她有认贼做父的觉悟,也有敢于披荆斩棘的勇气。”
“成为佣兵的生涯,让她见识到这个世界多变而衰颓的面貌。”
“她的敌人和对手,教会了她如何用剑,可她还需要一双能帮她辨明前路的眼睛。”
大巫师慎重其事道:“就像我和刚铎尔王的关系那样。”
“我只是一介女巫学徒,有什么资格成为王的伙伴。”
少女感觉到如山压力充斥胸膛。
因为怀中有现成的毛球可以用,她也没去捏法杖上的蘑菇,双手紧揪住那团柔软温暖的触感,以至喵尔莎都发出怪异的叫声。
“部落中除了我,已经没有像样的施法者了。”大巫师沉默一阵后,坦诚道。
“我当年杀死了奥加的北境大法师,可自己也身负重创,高特的巫师都拼光在那场战役中,连我最杰出的弟子也为了保护王,死在波菲里奥的剑下。”
听出眼前灵魂满怀的遗憾,安迦叶不禁为之扼腕。
传承断绝,对一个个甘当薪柴来延续古老智慧的施法者来说,是多么可悲的事啊。
“小姑娘,我告诉你一个故事吧。”
云鹰大巫师眼中的灵魂之火,陡然化作劈裂乌云的雷霆。
“这是高特大巫师间一脉相传的秘密。”
安迦叶心脏怦怦震动,那是女巫本能受到神秘吸引的反应——即使她知道听到这个故事可能就无法回头了。
“古龙鸣雷者凯撒没死。”
“世人都以为它被史黛拉夫人弑杀,然而半神之躯,又怎会轻易消散在这天地间?”
“史黛拉夫人与它定下了咒缚之誓,要它为过往的罪孽服刑,直到有朝一日破除封印,这份恩怨才算消解。于是凯撒的龙魂,在碎星龙枪的镇压下,一直长眠在天神顶,以龙雷牢狱封锁着凡人通往峰顶的道路。它被封印前曾发誓,若有勇士能突破龙雷,把它从沉睡中唤醒,它将赋予那个人难以想象的力量。”
大巫师拍拍身下厚实的熊皮,在他脚下作为踏脚石的硕大熊头,仍然活灵活现展现出生前的凶暴。
“三年前,歌莉娅从迷雾中归来,带回了在山里为非作歹的恶熊毛皮。以碾压之势,连败部落十三名勇士,证明了她的武勇。这份成长不愧为握雷者的血脉,所以我把这个秘密告诉了她。”
“高特人需要新的王。”
“而她也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赌一把。”
“就这样,年纪轻轻的歌莉娅,我们骄傲的闪牙之花,徒手攀爬到天神顶,成了自初代‘握雷’王之后,第二个沐浴龙之精血和天雷猝火的勇士,还拔下了那把嵌在龙颅上的传奇战斧‘多刚雷’!”
“若是上古时代,她会是狩猎之神的天生神选,可我们与神明的连结早断掉不知多少个世纪。
“既然新王已诞,我又何惜这条老命。”
大巫师抬起枯瘦的食中二指,指住自己黑洞洞的眼眶。
“为此我深入幽界风暴中,寻找高特人在迷雾前行的契机,虽然失去了这双眼睛,却也看见了启示。”
大巫师眼眶中的雷霆逐渐消灭,再度回归为两点星火。
“是大源献祭吗?”安迦叶知道那并非单纯的瞎眼,“从存在概念上,让双眼化为换取力量的祭品。”
“没错。”大巫师喑哑低笑着,“想必学宫也记载过这种献祭。”
“既然‘鸣雷者’凯撒赋予了歌莉娅龙血洗礼,那苏醒过来的它,为何还呆在天神顶上?”安迦叶终于忍不住疑惑,她想起昨日遥遥远望的壮观龙骸。
“凯撒它自己拒绝了复苏,却也没违背承诺,让歌莉娅带着力量回来。”
大巫师垂首斟酌道。
“根据我获得的启示,文兰很快会陷入前所未有的风暴中,恐怕那头古龙也预见到了,认为拔起龙枪的时机还没到来。”
“可是歌莉娅和我们却不能再等了!”
大巫师一把晃动起巫杖上的骨片风铃。
“高特的王心之所图,必有所践。歌莉娅既然通过为王的试炼,那就有资格决定想走的路。”
“我和她商量后,决定由她去寻找‘王的双眼’——如果你成为真正的女巫,就会把你带回来。”
大巫师说到这儿,似乎想缓和对少女造成的压力,而抛出他的条件。
“史黛拉夫人在天神顶上留下了封印古龙的起源之力,若你有志探索当世最强魔女的秘密,唯一有资格带你去的,只有歌莉娅。”
“这份诱惑,还真是难以抗拒啊。”安迦叶不由流露出力不从心的苦笑。
“好好考虑吧,姑娘。”大巫师阴沉的神色,回归为大山般的平静。
他忽然抬起食指虚点向少女:“你的灵魂有些虚弱,导致魔素出现了紊乱。”
安迦叶顿觉警惕,她只能联想到是因为恶魔之卵胎动的原因。
“放心吧,没太大影响,闻了我的熏香后,休息一晚就没事了。探索大源者,总会碰到这类小问题。”
大巫师继而探出长满老人斑的干瘪鼻子轻嗅:“只是你的灵魂味道,也很奇特。”
安迦叶心弦难以控制地紧蹦,所幸大巫师没有在事关她最大秘密的问题上纠缠。
“接下来,我要会见两位客人,你们可以在后面的密室旁听。”
安迦叶带着敬意点头:“谢谢您。”
少女紧握法杖缓慢站起身,看来大巫师想让她接触到这趟巡礼的机密。
从老人微张的干涸嘴皮中,陡然喷涌出一股无色无味的迷雾,笼罩住安迦叶和歌莉娅的身形,形成一道隔绝意念探触的雾色斗篷。
待少女俩绕到主座后方,由兽皮隔出的小密室坐下,大巫师摇铃呼唤营帐外的武士,吩咐了几句后,没过太久,帐内就响起一阵沉着有力的脚步声,有新的客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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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坐在密室中的安迦叶身旁的矮桌上,一只闪烁着鬼火微光的人头颅骨中,突兀涌出一团诡谲迷雾,随后漩涡状的浓厚雾气中,映射出全立体的帐内场景。
“这是大巫师的灵魂视野。”安迦叶顿时反应过来。
包括大巫师自己的身影在内,灵魂视界以密集凝实的魔素颗粒聚合成暗沉的画面。
在大巫师正对面,之前安迦叶落座的位置,是老狼端坐的身影。
安迦叶虽然早已猜到会是他,但也对两个怪物一样的老头间,会发生何种交流而倍感期待。
“云鹰大巫师,我们如约赶到了。”甘比诺平日脸上的奸猾狠辣之色一扫而空,而替之以庄重机敏的神态,“你这边发现北方贵客的行踪了吗?”
“呵呵,安东尼的狼子啊。虽然我没有眼睛,但我的风暴鹰就在群山上空翱翔,没有谁能逃过云雾之上的视线。”大巫师阴沉咳嗽一下后道,“他们明日就会到预定的位置。”
“很好,按照约定,我也准备了祭品。”甘比诺向着大巫师点头致礼,“就在今天,让古老盟约再次延续吧。”
“我要一个保证。”大巫师忽然双手猛力拧住巫杖,杖头悬挂的惨白骨片风铃,发出急促诡异的晃响声。
“有学宫的承诺还不够?”甘比诺冷漠以对。
“不只是学宫——”大巫师慎重摇头,“这也是我和你之间的交易,我的筹码如此宝贵,你也得拿对等的东西来换。”
“知道大巫师看重个人的誓言,我早就准备好了。”
老狼抬起双手,重重拍响。
营帐外随之又钻进一个浑身笼罩在厚实斗篷下的男人,他伸手掀开风尘仆仆的兜帽,见到那张沉静而刻下疤痕的脸,安迦叶不由心弦悸动。
是罗南!
“这就是你的保证吗?”
大巫师无形而极具压迫力的灵魂视线,集中在吟游诗人身上打量。
“难怪黑沼领会愿意和我们这帮仇敌合作。”没多久,大巫师似恍然大悟,随后干瘪的骷髅脸上,露出阴仄可怖的笑容。
那笑容起初充满郁怒且低沉,很快如闷雷在大帐内雄浑滚动——实在难以想象一个垂死之人,竟能发出如此震慑人心的长笑。
“世人都以为你死了。”
良久大巫师才停下让人毛骨悚然的大笑:“掉落泥泞里的混血狮崽子啊,你不怕高特全族的怨怒,都发泄在你身上吗?”
安迦叶所见迷雾中的视界,牢牢锁定在罗南神态坚韧的面貌上,并在急剧波动中放大。
“我是为消弭仇恨而来,比起半岛存亡的大业,又何惧个人生死。”罗南身上此刻凝聚出的气度,带着凛然大义抵抗着大巫师的威压——青年脸颊那道狰狞的刀疤,随嘴唇的张合而无比扎眼。
男人猛然撕开胸前的衣物,袒露出同样遍布伤痕的心口。
“我听说高特族有歃血为盟的巫咒,我愿以血咒盟誓,换取贵部的友谊,生生世世,永不背弃。”
“如何?”甘比诺在旁搭腔道,“有了学宫的庇护和来自他的誓言,高特人终有一天能回归故土——而我们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半岛的安危。”
“高特只有王才能做决定,若你能挣扎存活到那天,就和我们选定的王盟约吧。”
大巫师再度将视线锁回老狼身上。
“既然你准备了这张牌,现在我同意了,明天血飨斗技场见。”
老狼豁然一拍大腿站起身。
“告辞了,云鹰大巫师。”
“告辞,安东尼的狼子。”
随着两位客人的离去,迷雾呈现的画面也随即消散。
全程目睹谈判的两人一猫,陷入波谲云诡的沉思风暴中。
“你们都听到了。”大巫师打碎了沉默道,“可以走了,小姑娘,把那只头骨带上吧,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礼物了。”
安迦叶沉思了两次呼吸的时间,随后毫不拖泥带水地伸手触碰、抓起骷髅,少女知道这是一件封印着闪牙部族巫术的魂器。
她凝视着骷髅于死亡中永冻的眼孔,想象着那儿生前曾流露着怎样的目光,少女把骷髅头纳入袖中,向着一帘之隔的主座低头施礼道。
“感谢您,高特的雄鹰。”
“歌莉娅,帮我见证到最后。”一阵微不可觉的咳嗽后,大巫师恍如陷入沉睡中再无声息。
“格鲁爷爷,谢谢你的指引。”歌莉娅起身拉起安迦叶,掀开帐篷后方的兽皮挂毯。
喵尔莎从安迦叶的怀抱中跳下,率先跑出大帐,少女也随之从营帐后方的隐秘入口离去。
大巫师的营帐后方,正对着高特勇士们的埋骨场。
此时月色渐起,漫山遍野的月见草和沿山丘沉降的雾岚,在如银皎月辉耀下,摇曳出苍茫神秘的美丽。
即使是无数死人长眠的墓场,也萦绕着一种因思念而凝聚的庞大神圣感。
歌莉娅带头往墓堆中默然走去,她忽然把双手别住后脑勺,偏过头望向安迦叶。
“大巫师厉害吧,如果不是受伤,他绝不会逊色于你们树廷的日蚀女巫。”
“你们和甘比诺到底要干什么?”安迦叶闻言停下脚步,冷漠质问。
她今天接触到的秘谈,是如此沉重又可怕的话题——队伍里被巡礼联系在一块的最神秘的几个人,原来都牵扯到迷雾重重的阴谋中。
少女的视线又不自觉落在脚边的大白猫上。
安东尼的狼子,混血狮子的罗南——
还有艾尔莎,她身上又借迷雾隐藏了什么谜团呢?
“我们有六年不见了,小安。”歌莉娅怀念的叹息,将少女从迷思中惊醒。
这句感叹让少女忽然意识到,除了那趟前往学宫的漫长旅途外,她和歌莉娅,也就是难得一聚的故交。
在她有资格和老狼达成交换协议后,每隔一段时间,在加尔兰提亚外墙下为学徒们举办的临时集市上,歌莉娅偶尔会陪老狼过来。
每次见歌莉娅,安迦叶都会发现她身上新的蜕变——从青涩的战士,成长为高大英武的女中豪杰。
直到最后一次相见后,就是阔别六年之久的空窗期,若非老狼偶尔捎来她的音讯和礼物,少女或许会认为歌莉娅早已死在迷雾中。
女蛮人完美如天神雕塑的侧影,孤立在墓碑环绕中,不知缅怀着逝去的同胞还是自己的过去。
她银灰色的短发,恍若在花香与血腥中拂动的月光凝丝,撩动着少女内心一部分柔软的感性。
“我答应你。”
安迦叶认真地抬起手,向歌莉娅举稳法杖。
喵尔莎见状急得直接跳起来,扒挠着她的裤腿。
女战士在月光迷雾的拂耀中倏然回头,闪烁的笑容美得不可方物。
“见证明日的战斗吧——”歌莉娅远远举起的狩龙斧,与少女细长而精巧的心芽之杖,在月光中相连成交叉的轨迹。
漫山遍野的月见草都在呢喃细语着,先祖之灵从埋入大地的床榻中甦醒。
在万千英灵祝福掀起的魔素之风中,宣示新一代斧杖之盟的诞生。
“和我们一起,目送高特人最后一代‘野兽’大巫师的命运。”
PS:再次强调,虽有修罗场,却是纯爱故事,只是小安很难对谁动心,少女的芳心,需要漫长旅途的陪伴才能绽放。再说女人为女人和女人争风吃醋,是很斯巴拉西又常见的事吧。
第五十五章 王的内心,可有向命运咆哮的猛兽?
每当我的梦中不出现蘑菇时,那一定是难以忘怀的噩梦。——《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定下斧杖之盟的安迦叶,告别还要忙于族务的歌莉娅,先回到了搭建好的巡礼营地休息。
其实少女也不知该如何履行这段神圣盟约的义务——只能说双方都默契地先给彼此预留出一段空间,好整理内心迷茫的思绪,期待今后以全新的面貌,来应对携手共进的关系。
艾尔莎在变回原形后,就陷入了不再理安迦叶的气闷中,其过于明显的赌气行为,让蒲公英小队的成员——哪怕是最粗线条的邦蒂,也在阿德莉的提醒下——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酸味。
此刻高特人正在热火朝天地举办欢迎会,唯独蒲公英小队内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月凉如水洒落在聚落中间的祭坛神像上——那是尊持弓如挽竖琴的狩猎之神石雕。
狄安娜女士的形象,身穿朴素银灰的露肩长裙,头戴月见草花冠,肩上停着展翅欲飞的苍鹰,裸行于葳蕤花草间的双足下,同时匍匐着恭顺的灰狼和牡鹿。
传说她以月光为弓,雷霆为箭,射杀了上古时代危害诸族的众多蛮神灾兽,又拥有着倾听万物、感化野兽的纯净之心。
作为狄安娜的信徒,生来就在群山大河怀抱中成长的高特勇士,将狩猎和驯化野兽视为生存之道的一部分。
他们呈上来招待贵客的蛮风烤肉与各类山珍野菜,尽管敞开肚皮享受——让连续好多天啃着干粮,饥一顿饱一顿的巡礼者们,终于吃上一顿落泪的热饭。
蛮人勇士们还拿出了一桶桶珍藏的美酒,不知是打劫来还是买来的,反正一个赛一个喝得兴起。
他们的待客之道一视同仁,在歌莉娅的准许下,连不知餍足的佣兵也加入狂欢,即使语言不通,可饮酒和美食却是男人间共同的语言,在这时互相殴打和摔跤,也只是酒会上的助兴节目而已。
在欢宴告一段落后,不少喝到脑子不清醒的佣兵,横七竖八躺倒在篝火边,蛮人们勾肩搭背返回聚落,用完餐的蒲公英小队,也各自回到蘑菇房休息,只留安迦叶枯坐在篝火边。
似乎白天昏睡太久、加上宁神熏香的缘故,她精神还算好。
黑发少女在给心芽之杖上的菌菇孢子群落,进行魔药滋养的同时,边远远凝视着在女神像下祷告的歌莉娅——她忽然心有所觉,转头发现一道从大营阴影和火光交汇处,徐徐行来的人影,不断越过瘫倒的醉汉接近。
“罗南先生,你找我有事吗?”
吟游诗人端着只大酒杯来到她面前,流水灵早已喝得酩酊大醉,盘绕在他脖子上呼呼睡去。
“听说你的病好了。”他在篝火边轻松随意地坐下。
“承蒙挂心,已经没问题了。”安迦叶点头致谢。
自从得知这位浪潮团的团长,可能拥有让高特大巫师也为之侧目的真实身份后,少女内心对他的态度,就带上了更多谨慎。
可女人到底是天生的演员,外表上安迦叶仍然保持着淡漠如常的分寸感。
“那我就放心了。”罗南放下酒杯,从随身带的兽皮挎包里,掏出一捆厚厚的羊皮卷轴,递给安迦叶,“作为迟来的慰问礼物收下吧——这是我走遍半岛后,在妻子协助下手绘的地图。”
安迦叶接过这堆沉重的卷轴,展开一副后发现,确实是制作相当精细高明的地图。
制图的技巧和风格,似乎来自安东尼王朝时的测绘地理学派。
从沉没树海西侧的忘月海岸,到半岛东边的珍宝海,从北边繁盛的城邦群,到王都阿隆达所在的石舰岛——
每张羊皮纸分区域记录着蜃气半岛壮丽的河山。以密集的河网和高山之脊为中轴,沿途许多聚落和山路都巨细靡遗地画上,也包括她们先前路过的地下暗河溶洞都做了标记——以半岛如今的制图水准,如果在真实性上不出现较大误差,其贵重之处毋庸置疑。
“这么珍贵的礼物,我收下没问题吗?”
“没关系,送你的只是拓本。” 罗南坦诚道,“这也是对女巫小姐们多次关照我的回馈。虽然学宫有很详细的大地图,但我的版本上有许多秘境和小路,可以作为补充。”
“肯用双脚踏遍半岛,测绘出如此精良的地图。”安迦叶收好地图后,冷不防试探道,“罗南先生的抱负一定非同小可。”
“我妻子出身商会世家,绘制地图一直是重要的家传本领。”男人却不露马脚道,“而且,这对甘比诺也很有用。”
“罗南,现在甘比诺不在。”安迦叶适时开门见山道,“有些事我可以问你吗?”
“如果我能回答的,都会告诉你。”罗南取下琉特琴,惯于握剑的手指,更熟稔地调试着琴弦,“安小姐,我顺便弹首曲子给你听吧。”
“这是我的荣幸。”安迦叶也颔首奉承道,“我很少信任别人,但我觉得你是个可以打交道的好人。”
“被女巫夸奖还是人生头一回呢。”吟游诗人根本不知道自己被发了一张好人卡,他开始拨弄起一首融入月光中轻盈飞翔的旋律。
“安小姐,你让我对女巫的看法有很大改观。”
“因为我有很好的导师。”安迦叶低头看向她掩盖在绑腿下的跛脚,“这一点我得感谢老狼,他把我送入学宫,虽然一开始只是当个学仆,但也幸运地被分到炼金科,给了我成长的机遇。”
“如果我女儿长大后,也能有你这么出色的女巫教导,那真是一件幸事。”
“言归正传。”安迦叶强硬地无视了罗南的橄榄枝。
“从巡礼开始,甘比诺对队伍组成的安排,甚至与食骨魔女的战斗都隐藏着很多蹊跷。”安迦叶郑重阐述道,“我本以为这次巡礼,是学宫布置在台面上,用于吸引各路人马yan眼球的招牌,可在兵分两路后,我又觉得——甘比诺也有自己的目的,必须借巡礼来掩盖。”
“罗南先生。”安迦叶咄咄逼人问,“半岛平衡的局势,是不是已被某种可怕的力量打破了,而学宫和拥护它的势力,都意识到这种变化,而组织了这次巡礼。”
“不错。”罗南承认道,“从冷湖领到暮影城,围绕巡礼大道的沿途,爆发了各种恶魔信徒和黑巫术引发的灾祸。”
“幕后黑手很可能深藏在奥加王国内部,据说你们学宫的巡回女巫,早在暗中调查此事。”
“可问题出在,这次执掌巡礼的甘比诺,没有甘心只当一个台面上的诱饵。”
安迦叶在脑海中,力图将她手上目前零碎的线索,整理成一块拼图的基本框架。
“我不知道他与学宫达成了什么协议,但老狼这次大张旗鼓的举动,和他以往低调的风格完全不同。”
“潜伏已久的猛兽,终有一天会露出獠牙。”罗南似乎心情复杂得让连结心的旋律都发生了变质。
“阁下他在半岛虽声名不显,实际却很有号召力,手握钱和武力,还背靠学宫这棵大树。”
“他在台面下被称为不死的灰狼,其历战的履历,横跨近半个世纪的风雨,在他参与下打胜仗的军队足迹,踏遍文兰南境诸国,这样一个传奇的人物,哪怕是当炮灰,也有人愿意跟随他。”
吟游诗人眼中浮动着敬佩却伤怀的光芒。
“毕竟迷雾中的猎人和猎物,随时可能转化,而甘比诺,一直在当狩猎者。”
“知道吗?”意识到甘比诺在罗南心目中,拥有非同凡响的分量,安迦叶也认真地袒露心声。
“这么多年来,我讨厌甘比诺的一点,就是因为我不知道他想得到什么——”
“不管吃肉还是吃面包,喝水或者喝酒,穿布衣或者昂贵的炼金战甲,对他都没有区别。靠给学宫充当转销商,赚来的庞大钱财,也全用于维持军队的开支。他的清心寡欲,让我觉得过于不像一个人了,而这反而更令我害怕。”
“很透彻的疑问。”罗南由衷叹息,“同样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但甘比诺老大和我们这帮丧家犬不同,他不为名利,也不为酒肉和女人,没人知道他为什么卖命——很多人讨厌他,但却会站在他一边。”
“因为他不在乎的东西,其他人却能从他手上得到,只要他还是战无不胜的甘比诺,豺狼们就会群集麾下。”
“你就不怕被他当弃子吗?”安迦叶看着闷声燃烧的篝火中,逐渐灰化湮灭的木柴,“比起他,你的目的也让我好奇。”
“我脸上的伤口是他留下的。”罗南嘴角勾起僵硬的笑容,牵动着那道模样惨烈的伤疤。
安迦叶再次细察着男人脸部的旧伤,只要剑锋再深一点,罗南的脸就会被一分为二——甘比诺绝对办得到,这个男人的命,是老狼故意留下来的。
“当弃子比当敌人要好。”罗南摇头道,“我很庆幸,我有利用价值能活下来。”
安迦叶对此感到沉默,她当初又何尝不庆幸自己有价值,最终被老狼发掘呢。
“安小姐,我听说学宫的女巫,很多都是甘比诺阁下搜刮来的种子培养成的,但你和他的关系,似乎并不止于此。”罗南似乎寻求某种认同般,反问道。
“是的,我是炼金科的学徒。”安迦叶扶稳眼镜承认,“哪怕背靠炼金教室的支持,我做实验和开发巫术,也是个费钱费力的活,需要有人帮忙收集新蘑菇和各类动植物的标本种子,还有采购魔药和炼金学的工具、材料。”
“我成为导师的助手后,终于有资格和老狼联络。他接受了我的条件,愿意让我赊账,并用他的渠道帮我搜集需要的东西,而作为回报,我会提供他从暮影城的炼金工坊那儿提不到货的一些道具和魔药抵账。”
黑发少女抿嘴休息了一会,让有些急促的心跳恢复正常。
“没有甘比诺,确实没有今天的我。”
“看来我们都一样。”罗南高举酒杯,“敬老狼一杯!”
吟游诗人擦去了脸上的酒渍,干脆利落道。
“明天的试炼,我会和你们一起并肩作战。”
吟游诗人就此起身离去,今夜他或许会在诗歌寄托的回忆中难以入眠。
虽然没有告知少女巡礼的真正面貌,但安迦叶明白——罗南承诺的并肩作战,已是他在力所能及回报蒲公英小队的人情。
————————————
在深沉破碎的梦境中,少女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第一次见到歌莉娅时,安迦叶和老狼站在营帐前,远远观望着那个被枷锁绑住手、戴上项圈和脚链的凶狠女孩,她衣衫褴褛,从脸到脚被血迹和污泥弄得脏兮兮的,眼神和刚捕获的野兽一样桀骜不驯,盯住拿鞭子拉扯她的壮汉。
“这一看就是头猛兽的幼崽,她会成为出色的战士。”
和买下安迦叶时一样,老狼饶有兴致地摸着下巴,露出待价而沽的眼神。
安迦叶并不关心这个女孩,只是觉得又来了一个很快会被驯服的猎物。
可她到底低估了老狼评价的分量,当时也根本没想到两人的人生轨迹,会以如此激烈的方式交汇在一块。
……
“喂,小鬼,你现在放开她,我还可以保证你活下去。”
甘比诺和一群持枪拔剑的佣兵,从四面赶来团团围住她们。
“高特人应该不会卑鄙到、做出绑人质来威胁的勾当。”
“你们是用卑鄙的陷阱和网子抓住我的,我就不许用同样的手段回敬你们吗!”
“你要干什么?”老狼原本戏谑的眼神,稍微提起了点劲头。
安迦叶感受着纤弱的脖颈,被身后暴戾的女孩用冰冷剑锋抵住,头次体会到死亡如此离自己近的战栗。
“高特人的子孙不会畏惧死亡,我们只要荣耀!”
女孩抬剑直指远比她要魁梧太多的老狼。
“我叫歌莉娅,按照高特人的规矩,给我解开脚链,我要和你一对一决斗!”
“好吧,那就来。”老狼走出人群,无所谓地打量着女孩,“把钥匙扔给她。”
“你发誓!”
“我发誓,我甘比诺要与眼前的高特小勇士决斗。”老狼敷衍的样子似乎彻底惹怒了蛮族女孩。
她小心捡起钥匙解开脚链后,才放开了安迦叶,猛地把瘸腿的丫头向甘比诺推去,女孩失去平衡就快摔倒在泥坑,却被老狼迅猛冲来的残影接住了。
歌莉娅这时狠狠冲过来,一剑刺向仇敌的喉咙。
甘比诺随手把安迦叶揽入斗篷下,往斜后方轻轻跃步,躲过少女凶猛的刺击。
扑了个空的女孩,刚回过头挥剑斜砍,却只砍在离老狼脖子一步之遥的空气上。
带着安迦叶后撤跳开的老狼,把女孩推开到一边,转手从腰带上拔出一把小匕首,面色冷酷道:“小鬼,很会玩阴的嘛。”
“匕首!你在看不起我嘛!”歌莉娅愤怒地挥剑砍上来。
兵刃相击的噪音,以及激烈溅射的火花,闪耀在安迦叶幼小的虹膜上,成为心头难以磨灭的印记。
可蛮族女孩剑光凌厉如狂风的攻势,却总被老狼漫不经心接下,仿佛他的匕首就是磁铁做的,能轻易吸住歌莉娅全力挥动的每一剑。
到最后老狼甚至不再挥动匕首,只是随便挥动拳脚,就精准地避开女孩拦截的剑身,打在她防御薄弱的肉身上。
气喘吁吁的歌莉娅,很快胃部就挨了一肘,双眼暴凸,被打出胃水,又被一拳狠狠揍到腮上。
少女的乳牙都打飞了一颗,手中的长剑也脱手掉到地上,她趴在泥水里想撑住上半身艰难爬起来,却又随即呕吐着无力扑倒。
“死了吗?”老狼慢慢接近了重伤的幼兽身边。
然而卧在泥里不动弹的歌莉娅,却猛然抓起一把泥沙,向着他脸上撒去,却被老狼早有准备扬起的披风挡住。
甘比诺随即又是果断有力的一脚,战靴坚硬的鞋底,狠狠踹在捡起剑向他砍来的歌莉娅腹部。
力道大到简直让安迦叶觉得肠子和脊椎都会被踢断。
被凌空踹飞的女孩,在长久的匍匐后,才终于从濒死的体验中缓过来。
“我输了。”女孩双眼失神躺倒在泥潭中,终于不再动弹,这头对生死冷漠以待的猛兽崽子,自暴自弃道,“按照高特人的规矩,这条命是你的。”
“我不会杀你。”老狼却只是居高临下揪住她衣领,把她提起到半空,“我会培养你。”
“直到你成为我手中的利剑,你都不能死。”
“我会成为你手中的剑,只是小心别被割伤了。”歌莉娅歪着头衰弱地盯住老狼的半张铁面和遍布石鳞的脸,“我父亲都不能驯服我。”
“喂养不会臣服的野兽才有意思。”甘比诺拎住失去反抗之力的幼兽,越过趴在地上艰难爬起的瘸腿女孩。
“小安,都是女孩子,照顾她的活,交给你了。”老狼挤出瘆人的冷笑,“帮她治伤,别让我的财产死了哦。”
此后除了甘比诺,安迦叶需要照顾的猛兽又多了一个。
每次安迦叶捣好草药,帮歌莉娅处理包扎伤口时,她总是一声不吭地忍着疼痛。
或许是自己帮她擦去血污和汗渍时的温柔,毫无威胁度可言的残废之躯,让这头戒心极重的小猛兽,也慢慢接纳了一个外人的靠近。
有时见歌莉娅吃不饱饭的样子实在难受,于是连自己那份食物,都开始分给了她吃。
“谢谢。”向来对别人不假颜色的小猛兽,也开始会对她露出笑容。
“你是甘比诺的财产,不好好照顾你,我会挨罚的。”
“就算这样,也谢谢你。”那时歌莉娅还没长成后来女巨人的模样,光看外貌浑身受伤的她,躺在稻草堆上也只是个让人怜惜的女孩。
可这样伤重到只能躺着的女孩,却举起一刻也不离身的长剑发誓。
“高特人向来知恩图报,你是个瘸子吧,我会保护你的,只要这把剑不折断,我就会罩着你。”
冰冷的剑锋倒映着她龇牙咧嘴的脸孔——猛兽眸中闪耀的寒光,头一次让安迦叶羡慕,她能掌控这份挑战命运的力量。
歌莉娅伤好得差不多后,就开始跟着老狼学剑。
即使只和她相处了一段短暂的旅途,安迦叶也看得出她进步神速。
很快,歌莉娅就能跟随老狼的部下冲杀陷阵,相比其他猛汉壮实高大的身躯,这头混在成年狼群里的小小猛兽尚未长成,就已显露出锐不可当的王者气派。
而跛脚的小丫头,却只是死死捏住老狼的斗篷,躲在男人背后,看着她拿起和体型完全不相称的武器,把吓人的活尸群和怪物,砍瓜切菜一样撕碎。
“小安,你觉得这是个未来会沉溺在厮杀中的杀人鬼?还是会长成懂得为何而挥剑的战士?”
安迦叶不清楚老狼为何会问一个小孩这种问题,她谨慎保持着沉默。
甘比诺欣赏的视线,始终没离开歌莉娅身上。
“她天生就适合当战士,我要把她培养成一头举世无匹的兽王。”
“可她在恨着你。”安迦叶终于忍不住回应,语气沉闷,“她的剑总有天会再度指向你。”
“那又如何?”老狼合起厚实的披风,把松鼠一样矮瘦的小家伙,笼罩在伟岸的身前,只单独露出小脑袋。
老人身上让无数懦夫慑服的霸气,却让跛脚的女孩,感受到浓浓的安全感。
“我终会老到獠牙咬不动人的时候,那时我会等她来挑战。”
“你敢拿起剑吗?”老人低头笑着凝视住她,“我也可以给你机会。”
“可我只是个瘸子。”安迦叶低头不敢去看老狼的视线。
“你虽然是瘸子,却很聪明。”甘比诺认真说的内容一句句钻入耳朵,“无论是处理伤口、打杂、保养兵械,读懂他人的心情,做该做的事——都学得很快。”
安迦叶这会不禁仰头,看向斗篷上方这个世界第一个肯认同她的面孔。
“我不会看错人,你也适合在迷雾中生存。去学宫里潜伏吧——直到你有力量能再度走向迷雾,命运会让我们相会的。”
老人铿然拔出直剑:“而到时我们就一起——挑战它!”
于是她就这样被送到半岛女巫们的老巢——加尔兰提亚。
进入了沉没树海荒古不变的苍翠迷宫后,和其他种子一样,她被前来迎接的女巫给施咒迷昏了。
直到醒来,女孩初见加尔兰提亚壮丽压来的高墙时,为那无惧时光而亘古长存的伟大事物震撼。
拖着瘸腿的幼女,就此闯入墙后光怪陆离的巫术世界。
和老狼告别多年,她才获得通往女巫之路的资格——而这时的她,早已不清楚老狼当初的约定,是否只是开玩笑。
可少女却知道,即使从未与甘比诺的心拉近过距离,自己在迷雾中最初获得的安全感,竟是老狼带给她的。
从午夜梦回中惊醒,黑发少女摸着贴身佩戴的记忆贝壳项链,后脑勺在辗转反侧中,又触碰到一根硬物,是塞到枕头下老狼给她的短剑。
“为什么,连这些都会想起来啊。”少女把光洁的小臂,压在冷汗涔涔的额头上,无奈叹息。
那是她最软弱无力,对世界满怀恐惧的时候。
而干坐篝火前,被火光照耀着却仍沉陷黑暗的甘比诺,手拿木偶、沉默雕刻的身影,再次闪过她的视界。
那头孤独却傲慢的头狼,竟会向一个五岁的小孩讲那些话,该说脑子真不愧是被石头弄疯了吗?
“不用担心,你会强大的。”
“谁?”安迦叶悚然一惊,本能回答着内心那个浮响的幻音。
稚嫩而威严的童声,就像哪怕她只是刚破壳的雏鹰,却生来带有从云端俯视众生的骄傲。
“强大到足以掀翻这个世界!”
“而我——会引领你成为王。”
在少女目不可视的地狱合约,所连结的灵魂深处。
那颗无形无状的卵,在汲取了少女的感情鸣动后,恍如为噩梦受惊的心灵——送去帮助安眠的梦呓,让她再次昏昏沉沉睡去。
第五十六章 差点被猫吃掉的女巫与卑劣勇士的血飨之祭
会酿饮花蜜的是花妖精,餐风饮露的是大气灵,能吃都吃的是蘑菇精。
而我眼前会吃人的,是猫妖精,她的名字叫艾尔莎。——《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惶恐的人面,惨死的尸骸,迷惘的游魂。
吊死人的树上栖息着乌鸦,荒草泥路中独行的狼,还有依赖着狼的小小身影。
无数扭曲阴影交织成的漩涡中——那些不断扑来、困扰少女的强烈情绪波浪,终究在二度入眠后的风平浪静中消失了。
摆脱掉回忆漩涡后的安迦叶,无牵无挂地坠入了安宁的蘑菇仙境。
这儿只有围绕着她跳舞的斑斓菌菇,满目欢声笑语,烟光绚烂——而瘸腿的少女,被蘑菇们邀上舞台中心,一个接一个牵着手,引导着她的步调,在华丽的交替轮舞中,让少女体会到从未领略过的跳舞滋味。
就在少女快要寻找到梦中情菇时,忽然被一股近在咫尺的危机感,无情地唤醒了。
刚睁开眼,一片昏暗中就看见一对亮闪闪的猫眼。
一只金色流光的圆瞳,一只非人的魔方形瞳孔,熟悉的黑白魔方格中,能清晰看见自己冷淡的面容倒影。
是艾尔莎。
“果然小安没戴眼镜时就是不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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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干什么?”安迦叶却终究抵御住了这种魅惑。
大意了。平时都是她早起,没想到今天被艾尔莎打了个措手不及。
“小安你答应要陪我去北方的。”艾尔莎扔掉了心芽之杖,拉近了最后一点距离,“为什么要和那个野蛮人盟誓。”
艾尔莎几乎与ta贴着面,神情迷离,呵气如兰。
如蜜糖甜香的唇瓣,湿润润擦过脸颊,贴住ta脖子hua落,似乎在寻思着该从哪里下口,让安迦叶颈部原本汗湿半干的肌肤,再次覆上一层湿热的甜雾。
“你不会想放弃和我的约定吧?”她那只能持握巨镰收割生命的纤手,像要感受好友的心跳和温度般,按上安迦叶的心口。
“我会履行和你的承诺。”安迦叶知道不能再让艾尔莎进攻下去了,她可不想被这只迷人的猫吃掉,必须快刀斩乱麻。
“虽然我腿脚不便,但我有信心能走很远。我也想去北方,见见你的家乡,那些泪痕谷和壁炉堡的风霜往事。”
两人恍如凝固的目光交错。
白发少女用力按紧安迦叶xin口的手,终于停下了略带粗暴的揉动。
猫儿脸色不断出现微妙的变化,露出带着一丁点儿哀怨和委屈的笑容。
“小安从来都是这么认真,我相信你不是在敷衍我。”
她说完躺到少女身旁,紧贴着安迦叶的胸侧,揽住她瘦弱无力的胳膊,几乎压上了整个人的分量。
“迷雾里坏人这么多,要是小安被拐走了,我会很伤心的。”
安迦叶这才松了口气,轻轻推了下她。
“我身上有味道,你别贴这么近。”
少女昨天刚出了一身冷汗,加上连日在深山老林赶路,还和地下湖的蝾螈打了一架,根本没机会洗澡,身上黏糊着像凝固了一层薄胶。
她经常和蘑菇打交道,对类似气味的耐受力很强,倒觉得不算什么。
相比之下,艾尔莎简直就是水晶球里的永生花蕾,明明在艰苦的旅途中,不管风吹雨打,身上就像恒定了除尘术和祛湿咒一样芬芳干净如常。
“怎么会呢?”艾尔莎洁白无瑕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红晕,“小安怎样我都不会嫌弃哦。”
“我不喜欢。”安迦叶推开她,挣扎着坐起身,迅速摸到枕头边的眼镜戴上,遮住那双漆黑幽冷如黑珍珠的眼睛。
“知道吗?”艾尔莎忽然叹息道,“昨天你答应斧杖之盟时,我好失望,但一直和你生闷气,心里也很难过。”
“小安,记住了,你和我的约定一定要实现。”
“我们在一起待了五年呢,你还不知道我的想法。”安迦叶无奈解释道,“高特人的巫术传承,成为一座断桥就太可惜了。我对他们的文化很感兴趣,所以接受了大巫师的提议,而作为义务,我会与歌莉娅并肩作战,但这不意味我会成为高特人的附庸。”
“小安没说谎就行。”
安迦叶确实没说谎,她与歌莉娅是对等的关系。王需要巫师,巫师也需要王的锋刃,但这份义务,并不意味着她就会放弃前往更广阔的世界探索真理。
艾尔莎怎么越来越依赖她了,这可不是好事。
虽然顺利安抚好闹脾气的小猫,但安迦叶却觉得再多来几次这种烦恼,她可不一定撑得住。
“该起床了。”
听到穿透蘑菇墙的号角声,少女知道要干正事了。
今天即将是老狼掀开台面上第一副牌的时刻。
“去迎接我们的试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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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气韵悠长的猛男豪肺,吹出的号角声,化作闷雷撕裂了清晨营地的静谧,惊起一只只翅膀沾着露水的飞鸟扑入晨雾中。
“今天天色有变。”安迦叶抬头望向山麓树林与天穹交际处,高山之上排排云杉,就像在天神顶遥远传来的雷鸣下颤动。
“风暴像要来的样子。”嘉娜也感受到在大气中暗涌的狂躁情绪。
“我觉得还好吧。”邦蒂一脸无所谓,“很平静啊。”
“你还是太粗线条了,邦蒂。”嘉娜试图纠正她的错误认知,“一般风暴前的预兆,总是很平静的。”
巡礼者们很快集合起来,抱团的小女巫们在路过佣兵们的营地边时,都一脸嫌弃地加速离开,不想弄脏了眼睛。
这群惫懒鬣狗们昨天啃食过的垃圾,和狂欢后留下的大量呕吐、排泄物,把好端端的营地弄成了垃圾场。
老狼早就召集好灰狼近卫,正在督促几个佣兵头子,把一个个还不听命令躺倒的佣兵踢醒。
“早安,姑娘们。”罗南早就等候在营地外,见到蒲公英小队道,“你们先跟我来。”
他随后也找上凡娜,在点齐巡礼者们的人数后,向着高特聚落内那座最显眼的地标建筑进发。
“今天我们要去的地方,是血飨斗技场。”
在神圣图腾柱那些枯朽兽骨和彩绘木雕的包围注视下,巡礼者们来到斗技场高墙的阴影下。
罗南似乎早就探好道路,他带着巡礼者从西面看台的入口通道处排队进入,沿着粗糙的石头台阶,攀爬到视野最佳的上层。
于是斗技场恢弘壮阔的全景,呈现在少女们不安环视的眼中。
看台上早已聚集了不少兴致勃发的高特武士,还不断有高特人从各个入口涌入,很快看台上就挤满了六七百人规模的观众,即使相比高特人全盛时期不可同日而语,但现场为野蛮力量支配的狂热氛围,却让少女们开始陷入风暴欲来的压抑下。
在看台最下方,正如安迦叶昨日猜测的那样,陈列着一座古朴的祭坛,祭坛上方雕刻着古老野猪的头颅,而祭坛中间则是凹陷干涸却仍血迹斑斑的圆池。
格鲁·云鹰——这位高特最后的野兽大巫师,挺身立于祭坛前。
他面前还摆放着一座铜铁浇铸、雕刻着凶蛮兽颅图纹的火炉,就像是安迦叶认知中类似密教会使用的护摩炉。
歌莉娅就随侍在大巫师身旁,她本已十分高大,可这位野兽大巫师站立起来,却更显魁伟,想必在他还拥有健全血肉的全盛时期,若非拿起巫杖而是拿起战斧,也会是一名锐不可当的蛮族战士。
这时,老狼带着佣兵们入场了,让安迦叶产生异常警惕的判断条件触发了——他们是从下方的斗技场入口进入的。
或许是昨日的欢宴,让佣兵们放松了警惕。
在安迦叶眼中,四百人黑压压挤入竞技场,就像一窝被赶出笼的傻鹅,神态动作充满着弄不清状况的呆滞和粗蛮。
而领头的老狼却径直走到看台墙边,一跃而起,带起披风猎猎拂动,跳到看台的祭坛旁。
“我把他们带来了,可以开始了。”
他向着大巫师点头致意,随后沿高大的台阶拾级而上,向着更上方的看台走去。
佣兵们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甘比诺老大,你不是说要誓师出征吗?”
疯舌威廉率先厉声发问,他环视着四周围观的高特蛮族们,这群昨天还在和他们喝酒玩闹的肌肉怪物,此刻脸上全挂着嗜血残忍的嘲弄和狂笑。
“这是怎么回事?”更多佣兵开始出现不安的躁动。
老狼却只是站在看台上,冷冷俯视着被他带来又舍弃掉的鬣狗们。
“勇士们,我们的圣地已经沉寂太久了。”
格鲁大巫师这时终于动了,他用力摇动巫杖上的骨片风铃。
“斗志与战魂,需要鲜血来唤醒。”
“现在我宣布,血飨圣斗开始!”
看台之上手握雷锤的高特武士,鼓足雄浑肌肉中的力量和干劲,开始擂动战鼓。
如暴风甩动的骨锤,在制成大鼓的昔日猛兽之皮上,摩擦出风雷交击的重响。
这从荒古战场传下来的鼓点,激励着一代代高特人走向最残酷的猎场——用战争来换取更多生存空间的坚定意志,誓与强敌相斗,至死方休,他们视为荣耀!
“远道而来的战士们啊。”
“你们的敌人只有一个。”
与大巫师手臂仿佛连成一体的骨杖,豁然直指场地中央。
一道势若奔雷电闪的猛兽残影,眨眼越过他身旁,在看台人潮汹涌的雷动声中,轰隆跳到斗技场下,砸起滚滚烟尘。
“高特人最强大的勇士——”
那一瞬间的欢呼,犹盖过鼓声!
“‘鸣雷战鬼’歌莉娅!”
佣兵们哗然骚动起来,顿时像一群从腐尸边受惊散开的鬣狗,警戒又惊惶地环视着看台上,举起武器发出万雷般喝彩的蛮族。
比起酒肉填饱肠胃的狂欢,即将见证鲜血告慰神灵的死斗,才更让荒野之子的灵魂感到兴奋!
“甘比诺,你出卖我们!”
“见鬼,谁要和这群野蛮人打架!”
“老不死的杂种!石腐病怎么还没搞烂你的脑袋!”
“灰狼,饶过我们吧!”
哀求与咒骂声一齐向看台上飞去,却像微不足道的浪花,被高特人掀起的雷霆巨浪所淹没。
佣兵阵列后方,还有机灵的家伙企图逃跑,却骇然发现斗技场入口的通道闸门,早已被放下来。
甘比诺手下的灰狼近卫,堵在锁死的门后,剑戟出鞘,逼退了涌到门前的佣兵,甚至有倒霉鬼被后面的同胞推挤着,瞬间撞到枪刃上,被钻出一个个飙血的窟窿。
主宰血斗的格鲁大巫师那黑洞洞的眼眶中,灵魂之火燃烧得愈发猛烈。
他看着下方待宰的祭品,渴望着报仇雪恨的激情,与为部族盛况不再而倍感凄凉的遗憾,混合在一块成了人世最为焦灼的燃料,点燃了面前铜炉中的火焰。
可在这个时日不多的灵魂,力图为先祖的荣光而烧干自己时。
竟有佣兵在愤怒与绝望的冲动驱使下,对着祭坛上的他掷出了投矛。
随后飞出去的投矛,就在无形巫咒的壁障前停滞,随即闪电般逆行射回,矛杆尾部扎入有着厚实皮甲和链甲保护的胸膛,把原主人牢牢钉死在地面上。
大巫师遥遥伸出手,一个企图爬上看台的家伙,瞬间受无形的蛮力抓举到半空,随后身体像只落入鹰爪的可怜小鸡仔,在暴烈的挣扎拉扯下四分五裂。
被隔空拔掉的脑袋,连带着一截血淋淋的脊椎,死不瞑目地飞到大巫师枯瘦如鸟爪的掌中,被硬生生捏碎为一团浓稠的血雾,浸入森森白骨磨刻的巫杖内。
“企图逃跑的懦夫,没资格活下去。”
老巫师以摧枯拉朽的血腥手段,威慑住了全场,一时间下方的佣兵顿时鸦雀无声,心理防线似乎完全被野蛮人狂暴如雷的武德压垮。
“你们还有意见?”
看台上的外来者们——灰狼近卫大都保持着沉默,如一片礁石融入沸反盈天的声浪中,只有小女巫们显得格格不入。
她们就像一群误入狂暴兽群中的鹌鹑,只能感受到深深的恐怖与恶意把她们包围住,让身心窒息的狂热战意和带来切肤之痛的杀气,从四面八方潮涌而来。
“他们要血祭干什么?”嘉娜双手紧握着她的星石水晶球,似乎只有把心神投入占卜上,才能让她摆脱不安,“我有极度不祥的预感。”
“我早该知道的。”阿德莉死死捂住脑袋瑟缩道,“高特人就是这么野蛮,书上都说他们会用血洗澡。”
“别被吓到了,好好看。”邦蒂怕是巡礼者中为数不多的异类,这头小山猫的热情,完全投入到即将展开的盛大厮杀观赏中,“这是不可多得的残酷体验,记住他们为生存是怎么挥剑的。”
安迦叶留意到凡娜也在这一场血腥变故中不知所措,她四周的冷湖军,正在恩萧骑士带领下,牢牢护卫在她身旁。
艾尔莎则把冰冷慎重的视线,投向场内那个野蛮的挑战者身上,对她来说,一个需要上黑名单重点防备的猎物出现了。
歌莉娅环顾看台高举双手,以斗志昂扬的注视回应她的支持者们,她的视线尤其在安迦叶脸上定格了一会,像在期待着来自她认定的巫师那张冷淡表情上的肯定——
安迦叶也没让她失望,虽然只是轻轻点头,但她却满意地收回视线,面对着身前胆怯的佣兵们,气魄如雷。
“大家都是在迷雾里闯荡过来的,要不光荣战死,要不像蝼蚁一样被踩死,别说我没给你们机会。”
女战鬼狞笑着暴露出森森獠牙。
“能死在无数勇士长眠的雷克萨群山,你们该感到骄傲。”
她拔出背上沉重的大战斧,光是豪横挥动一下,就涌起雷光风流鸣动的斧刃,轰隆隆陷入地底。
“这把斧头,名为‘多刚雷·闪牙之咬’——是我们部落中传说的勇士,初代握雷王的挚友——‘多刚雷’的狩龙大斧。”
“你们还不配死在我斧下。”
歌莉娅把战斧竖在地面,空出双手,凶狂宣布道。
“所以我空手和你们来!”
“打赢我,你们就能获得荣耀和高特人的宝藏。”
最前排的鬣狗都被她气势霎时迫退。
“不敢吗?”这头猛兽宛如主宰斗技场的王者,向着遍地丧家之犬吐出蔑视的唾沫,“你们在怕一个赤手空拳的女人!”
“太托大了。”嘉娜有点为歌莉娅刺激敌人的手段,捏了把汗,连水晶球都差点从手上滑落,“这有好几百人啊。”
“歌莉娅大姐好勇。”邦蒂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小山猫的眼神和心脏一样在澎湃跃动,“这就是高特勇士的战斗吗?如果我也能这么强的话。”
只有安迦叶明白,歌莉娅嘲讽般的行为,是真的认为她能空手干掉这四百个渣滓。
今天斗技场内必定会血流成河。
“你把我们当礼物送给高特人吗?”疯舌威廉还在不依不饶向看台上质问,“甘比诺,回答我!为什么!”
老狼仍旧没有回应,仿佛他眼中已是一具具不会说话的尸体。
“格罗,我们联手。”威廉于是凑到猎肠獾身边,伸出粗肥的舌头,舔舐着因紧张而干涩的大嘴,“想办法杀出去。”
猎肠獾没有回应,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只骨哨。
他随后撕开外套,暴露在外的恐怖场面,以致他周遭的佣兵都纷纷惊吓退开——安迦叶皱眉发现,他竟穿着一件布满扭曲人脸的贴身皮衣,那都是活生生剥下来的人皮和肠子缝制的,每张脸上似乎都残留着生前最后一刻的绝望表情。
猎肠獾猛烈吹响骨哨,如利爪刺入大脑的尖锐哨音,让周围的佣兵都痛苦地捂住耳。
而从格罗的人皮衣上,顿时冒出众多漆黑如雾的死灵,它们模糊凸出的面孔上,满带着诅咒血肉之灵的痛恨,钻入附近一个个屁滚尿流来不及逃跑的佣兵体内。
“传闻格鲁剥取人皮,用邪法饲养恶灵的事是真的。”坐在安迦叶附近的罗南,也不禁满脸厌恶,“难怪他的部队每次作战,都是鸡犬不留。”
有不少死灵甚至向观众席上扑去,却被大巫师张嘴吹出的阴风给轻易吹散。
“甘比诺,我在地狱等你!”猎肠獾厉声嘶吼着,再次吹响骨哨,大量恶灵疯狂涌入他体内,猎肠獾浑身肌肉青筋不正常地隆起,暴凸的眼珠变成死鱼眼一样惨白,特别是那只让他成名的臃肿强壮到畸形的右臂,更是再度倍化为超越暴熊之臂的利爪,冒出坚硬如刺的黑毛,指甲疯长如利刃。
他高举双臂利爪,钢爪与指甲在头上碰撞出耀眼的火花,他随之爆发出困兽之斗的咆哮。
被恶灵附身的上百头鬣狗们,在这刺激憎恶之魂的咆哮驱使下,霎时全都红着眼,遗忘了痛苦和恐惧,举起五花八门的武器陷入狂暴。
向着前方唯一的敌人冲去!
PS:艾尔莎的危机暂时离去,闪牙之花的传奇由百人斩展开。高特大巫师赌上一切的交易,终会由老狼把暴风雨引向整个半岛,少女们将会见证这个时代的无双猛男们所掀起的腥风血雨,而这只是浪潮的开始。
(遭遇了莫可名状的问题,改了点橘子部分,对不起,请仔细看文中提是)
PS:以下py一本橘子,,老作者《女仆不死于人生替换游戏》
重活一世,变成十六夜咲夜。
即将被老爹迪奥给吃掉!
好在拥有了一个替换别人人生的系统。
改变别人的命运,就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替换晓美焰,改变晓美焰无法拯救小圆的命运。
替换间桐樱,改变间桐樱那崎岖的命运。
一次又一次的改变,咲夜变得原来越强。
然后,这一次谁又打算打扰自己平静的生活?
第五十七章 百人斩的歌莉娅与王之血祭
其他的生灵,和我的蘑菇,在牺牲的祭坛上,从来没有高低贵贱。——《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一声嘹亮啼鸣,穿透如浪潮传播的声浪,化作云海中霹雳的回响,隐隐钻入少女耳中。
安迦叶按住简直要被助威声掀飞的尖顶帽,仰头眺望上空,几只苍鹰在渺渺云端间盘旋唳天的身影,映入她与天空浑融一体的视界。
那是她昨日在大巫师营帐上空见过的鹰。
这些鹰与高特人相伴的历史太过久远——自诸蛮部落啸聚群山以来,这些骄傲的天穹猎手就一直用它们的眼睛,帮地面上灵魂相系的盟友,守护着雷克萨山脉的圣域。
它们此刻响应着大巫师的号召,要捍卫这场血斗的神圣性——于是所有嗅到血臭味而聚集起来的秃鹫和乌鸦们,都不敢接近下方的斗技场,而在鹰眼鸟瞰的下方,以一敌百的大战正伴随狂欢与鼓声的进击,步入喋血的高潮。
歌莉娅暴风般掠过的残影,就像一头史前怪兽闯入了乱哄哄的疯狗群,残影所经之处,拦路之犬无不被撞飞上天。
哪怕置身热血滚沸的沙场,她的脸色仍然如猎手持弓瞄准的视线般冰寒,一招一式堪比狮子搏兔,寻找着每一个孱弱猎物的致命破绽。
修长坚硬如钢的五指,按在一个持剑冲来的佣兵脸上,速度快到他还没判断该如何挥剑,就被力能撕铁的指尖陷入脸皮。一股攻城锤般无可阻挡的巨力,粉碎了他老练的冲锋姿势。
下一瞬佣兵的脑瓜就被狂暴的母龙按在地面,砸出一个龟裂大坑。
砂石脑浆溅射中,歌莉娅随手夺过佣兵脱手的大剑,向着朝她挥刃砍来的几个佣兵横扫过去。
剑锋划破人体的圆弧,在狂躁的气流与血肉喷溅中,轰隆连成一道雷光。
连兵器带骨架,几个佣兵被歌莉娅的惊雷一剑轰碎上半身,混合着内脏残片的血雨洒落间,下半身还在惯性的支撑下向前跑了几步,才跟玩坏的人偶一样无力软倒。
用力过猛的挥砍,以致女战士手中的铁剑都崩裂断折。
歌莉娅飞出断剑插入一名壮汉的喉咙,又侧身躲过几只长枪的前后夹击,把枪杆夹在腋下,硬生生连枪带人举起来,随手把几头体壮如牛的猛汉甩飞。她紧握枪棒连砸带刺,很快在失去理智的狂暴鬣狗群中,掀起一朵朵人血浇灌的血肉红花。
不管是受怨灵操控的狂犬,还是被杀气逼疯而崩溃的残兵。
胆怯、蛮勇、残忍、冷血者——皆一视同仁化为歌莉娅的手下冤魂。
在这座把夸耀斗志和暴力的生命,榨取为残渣的死斗囚笼中。
歌莉娅是当之无愧的主演,她且战且进到哪个角落,杀戮的龙卷风就呼啸席卷到哪。
同伴的死亡,只能加剧佣兵们绝望的反抗,绝大多数鬣狗的大脑和双眼,已经在死灵咒力侵蚀下,化作怨毒之苗的温床。饱含着对生灵憎恨的人形空壳们,飞蛾扑火般向着血花风暴绞动的中心扑去。
然而不管是狂暴化的身躯,还是以往尸山血海的战斗中,磨练出的赖以为生的技艺,在他们唯一的敌人面前,都只是小孩子玩的把戏。
暗弩、飞刀和火枪阴险的弹道,无法瞄准歌莉娅疾光电影的身姿。
火油弹与巫术埋下的陷阱,无法追上歌莉娅转进如风的攻势。
自恃强横的斗气与兵击合战之术,是雷霆之怒下一触即溃的朽木。
血肉之躯组成的人墙,连当绊脚石的资格都没有。
混乱的战局中,越是组织起来反攻的小队,越容易遭到歌莉娅的重点关照。
她是老狼亲手调教出来的狡诈而强大的终极掠食者,绝非光凭血勇之气逞凶好斗的狂徒。
剑断了,那就再抢一把。
战场上没那么多讲究,夺过敌人的武器随时能用。
只要是武器,在她手中就是杀人的利器,她本人就是杀人不眨眼的凶器化身。
高效而无情的行刑屠杀,仿佛在宣告着女战士的内心波动。
来吧,都像个战士在挑战中死去。
我们活在这世上身不由己,却能决定自己的死法——是站着挥剑,还是跪着求饶,面对严酷的死亡时,方能辨别真正的强者!
看着吧,甘比诺,你让我成为了如今的“战鬼”。
见证你一手打造出来的武器,是如何蜕变为“王”!
歌莉娅坚定而不容他人插足的杀戮演出,落入看台上的安迦叶眼中,让她娇弱而欠缺活力的残躯,也不禁微微颤抖,一股血液中本能奔涌的、畏惧又向往的灼热感涌上心头。
她头次感受到这个旧友,从泥泞尘埃中打滚过的身躯中,盘绕着如天际风暴一样浩大的能量。
是抱负、仇恨、还是梦想?
当年跛脚的女孩,与受伤的幼兽间,终究跨越漫长的迷雾阻隔,再度相聚在命运圈出的牢笼。
王的胸怀,与巫师的思想,能否共建起一座理解的桥梁?还是会在彼此碰撞中分道扬镳?
两位结成斧杖之盟的少女,这一刻可都在灵魂里质问彼此?
歌莉娅啊,你是为了部族的未来,为了教你挥剑之人的认可,还是为了让视为“眼睛”的女孩,今后一直在迷雾中陪伴在身边,为你指引前行的道路。
才爬上鸣雷的天神顶,成就战无不胜的锋刃!
……
人体肢解后的残肢碎肉,被非人的雷霆蛮力扫上天空。
在令观众为之尖叫疯狂的血雨笼罩下,原本密集的佣兵队列,如割小麦倒下了大片。
猎肠獾在追逐歌莉娅的移动战中,笨拙而凶狂地炫耀着他的暴力,却只能徒劳地误伤到队友,被他爪子划中的人体,全撕裂成惨不忍睹的人体零件,以至他的爪刃上缠杂着越来越多的肠子和脏器碎块。
眼见场上的佣兵被杀到落花流水,再任由歌莉娅杀下去将无人幸免——自认观察出歌莉娅攻击模式的另一个佣兵头子,也藏在混乱的人堆中出手了。
在女战士双手拎起两个脑袋,当鸡蛋碰撞在一块时,他竟从一个佣兵的胯下钻出,如蛇身贴地匍匐扭动,两把从刁钻角度挥出的弯刀,仿佛巨蛇合拢的上下颚,向着歌莉娅双腿凶猛砍去。
歌莉娅冷冽一笑,竟瞬间抬脚把两把刀身踩在脚下,而这时一条势如铁鞭的尾巴,向她腰部呼啸扫来——那不是该长在人身上的器官。
为避免腰部被巨尾直接命中,歌莉娅转身双臂拦在胸前,被巨尾抽退到看台墙壁上,砸出一个人形裂坑。
疯舌威廉终于撕下了伪装。
四肢爬行在地的男人,体表发生了骇人的剧变,那条长满密集鳞片的尾巴在他臀后蠕行甩动,刻印在他上半身肌肉的古怪纹身,眨眼燃起绿色的巫毒之火。
“疯女人,去死吧!我要把你生吞活剥!”
这位手持双刀的狂徒,皮肉上瞬间蔓延起暗绿色的鳞甲,带着粘液畸变的肌肉撑破了衣服,双脚双手异化为锋利的爬行类兽爪——而疯舌威廉的脑袋,最终膨胀塑形为一只硕大的眼镜蛇头颅,整个人化作一头绿色鳞甲、蛇头人身的魔怪。
他手持的弯刀也随之流淌出滚滚毒焰。
“这家伙果然魔化了。”看台最上方,挨着墙观战的老狼,挤出一丝嗤笑。
歌莉娅瞬间从墙壁上脱身,捡起地上一面大盾,踩在向她扑来的猎肠獾脑袋上,灵敏地跳过高空,在脚跟爆发的雷鸣加速中,再度向着眼镜蛇俯冲而去。
怪啸连连的蛇口,对着空中她连续喷吐出浓绿色的毒液,却被战鬼手中的盾牌给挡住,即使盾面瞬间被毒液腐蚀朽烂,随后在追砍来的弯刀下,崩裂成大堆碎片,可歌莉娅从来不会依靠盾牌!
血尘四散中,她把蛇怪凶暴地扑倒在地,左手掐住了眼镜蛇粗长的喉咙,迫使它无法喷射毒液,激绕着电光的右手,化作雷刀劈砍在威廉的手腕上,随后因筋肉麻痹而脱手的弯刀,落入她手中。
女狂战立即挥刀刺入了眼镜蛇的脖子,向下一路破开到胸膛——而后受天雷和龙血淬炼的手臂,贯穿了胸口坚固的肋骨,徒手摘出了心脏。
歌莉娅把还在勃动的心脏随手一扔,又捡起另一把弯刀,双刀齐下,插入两只蛇眼中大力划拉,就像撕开一张脆弱的白纸,把整个眼镜蛇头两侧的颈部皮冠给斩下。
“喜欢说疯话吗?”
鲜血四溅中,她再度探手进入蛇口,抓住蛇信连续在拳头上缠绕几圈,手肘后挥猛力一扯,于是疯舌威廉再也说不出话,只是在濒死的嘶吼中,离开了这个世界。
而后歌莉娅抡起蛇怪抽搐的尾巴,把这头沉重的怪物尸体当做沙包和链锤,扫荡开周遭围拢上来的鬣狗们。
死尸上残留的毒液飞溅,落到沙土和撞到的佣兵们身上,仍然腐蚀出一个个冒烟的坑洞。
歌莉娅甩手把蛇怪的残尸,砸向了追来的猎肠獾格罗。
此时他只是个神智模糊的怪物,狠狠推开死四脚蛇的尸体后,向停留在原地的歌莉娅,挥动起狂风扫落叶般的爪击攻势——可歌莉娅却同样挥砍起夺来的两把蛇形弯刀,与他站着对拼起兵刃。
双方之间锋刃相交的刀光残影,激撞出刺目飞溅的火花,只在短短几次呼吸间,就砍出了至少上百刀!
台上观战的小女巫们,已被战斗过程刺激到近乎窒息。
在安迦叶看来,歌莉娅和甘比诺试探性的交手已是吓人的场面——可真当她全力出手才知道,血肉之躯竟可强到这个地步。
猎肠獾身上喷发出黑色怨魂燃烧形成的火焰斗气,而歌莉娅全身都激绕着凝而不散的蓝紫色电光。
很快猎肠獾的钢爪锋刃就一根根尽数断裂——女战士挥出的每一刀,都仿佛引爆了火药当量恐怖的小型炸弹,直到猎肠獾畸形粗壮的巨手喷着血飞上半空。
捂着断臂哀嚎后退的怪物,又被歌莉娅凶悍的肩撞给掀倒。
然后她高高抬起腿,化作一把人体大斧,携带闪雷之威的斧劈,似一根尖锐獠牙卷起的龙卷风,对准猎肠獾肚皮朝天的腹部踢去。
犹如古龙之牙碾碎猎物,霎时皮穿骨折,就像装满黏糊肉汁的气球炸开——这头残暴凶悍的人形肉山,被女战士一脚硬生生踩爆了肚子。
歌莉娅双手抓入他腹腔破开的大洞,凶猛搅动着拉出一截又一截的肠子,就向外拖扯去,被拽着肠子拖行的格罗,残余的一只爪子在地面上疯狂挣扎刨动,留下一道惨烈的血痕。
最终他肠胃内脏洒落在一地血泥上,只剩空荡荡的肋骨。
可失去生机的无肠怪物,依然在绝望亡灵的驱使下,爬起来向着歌莉娅冲撞过去。
抓住它肠子当鞭子甩的歌莉娅,在绞死小鸡般勒死附近两个逃跑的佣兵后,冷漠吐了口唾沫,扔下了化为一滩烂泥的肠块。
她正对着当头扑下的猛兽,吸气蓄力。
歌莉娅全身热气蒸腾,原本激绕周身的闪电,由蓝紫化为猩红。
而后她张开紧闭的双唇,一刹那咆吼声引爆的龙雷,凝聚成一把高压电枪撕破平静的大气。
在一阵焦臭味溢散中,雷霆怒涛彻底把格罗畸形雄壮的身躯,轰碎成一滩焦糊崩溃的烂肉,连骨头渣子都不剩,附身怨魂也在雷殛下魂飞魄散!
“是龙吼!”
阿德莉尖叫起来。
龙之血裔才拥有的秘术,堪称最为古老的肉体巫术。
在古龙消隐的迷雾时代,龙裔的秘传也几乎销声匿迹了近百年。
“混乱的风暴要来临了。”嘉娜浑身战栗地看着星石水晶球上,原本斑斓的色彩,都融入一片猩红中。
那红色不止呼应着斗技场上的修罗所掀起的腥风血雨,还让她恍惚看见预示半岛即将生灵涂炭的恶兆。
血飨圣斗就此已可以宣告结束,剩下的工作只是重复着无聊的处刑。
直到除了获胜的冠军,场内再没一个站着的活物。
鸣雷战鬼——百人斩,达成。
获胜者来到她入场放下的兵刃前,重新拔起那把传奇的大斧,向着看台上高高举起未沾一点血肉的斧身!
“歌莉娅!”看台上霎时人山人海滚动,发出气冲云霄的咆哮。
“神选冠军!”
“歌莉娅!歌莉娅!”
“神选冠军!”
“歌莉娅!狄安娜的勇士!”
高特战士齐声欢呼呐喊出这个名字,一如崇拜古往今来、带领他们通往胜利之路的战士之王。铭刻在基因里的武士本能,渴望着王再度率领他们,投入一场热血沸腾的厮杀。
安迦叶放在随身布包中的巫咒之颅,似乎也感应到现场的气氛而嗡鸣抖动,或许多年前,颅骨还是一位活着的高特人时,也曾这样目睹甚至亲身参与到崇高的血斗中。
“你也在怀念吗?”安迦叶掏出颅骨,仔细端详着那黑洞洞眼眶中涌动的雾气。
那雾气沸动着逐渐化作两条细线,连接并涌入她的双眼,于是少女整个人开始像失去了神魂般,化作凝固不动的蜡像。
好友突如其来的异状,让身旁的艾尔莎敏锐察觉到了。
“小安在冥悟?”
判断出好友在这观战场上,竟临时进入突破式冥想,精神正在与幽界深层建立起关键性的沟通。
艾尔莎立刻抬手呼唤出影子仆从,严密守卫在安迦叶身侧。
可没有等待多久,少女双眼中深邃的神采又回来了。
“我感受到了。”即使只是须臾的共鸣,少女镜片下的双眸,却像在时光之河度过了淼淼的岁月。“云鹰大巫师送了我不得了的东西。”
“原来高特人的巫咒,也和他们的生存方式一样酷烈吗?”
从冥悟中成功地唤醒了起源的力量,少女陷入复杂波动的内心,却没有为长久停滞的大源之路获得开拓,而感到单纯的高兴。
“小安,你觉醒起源卢恩了?”艾尔莎惊喜地意识到了好友变强了。
“恩,第四枚到手了。”安迦叶低头看向祭坛前背影孤独的大巫师。
这位老人在巫术之道上所付出的代价,她能够想办法规避吗?
尘埃落定的血飨圣斗,以蛮人的光荣胜利告终。
这是斗技场十多年未有过的血腥狂欢。
被夹在一帮忘乎所以的野蛮人战士中间,小女巫们都胆战心惊观望着形势,随时准备用巫术保护自己。
可她们的恐惧到底多余了。
只因他们的新王,向着巡礼者中的某人伸出双手。
跨越层层台阶,穿越拥挤人潮的眼神,锁定在安迦叶身上,仿佛在邀请她分享这份勇武之证。
“看到没有!小安,终有天我会成为文兰最伟大的战士,成为我的女巫吧!”
安迦叶一瞬间,确实被那眼神中蕴含的力量打动了。
感受着响应胜利之鼓节奏,而怦怦跳动的心脏,她轻轻拍起手。
至少在这一刻。
她愿为这狂妄的女蛮子鼓掌。
PS:高特的新王完成了加冕,在老狼的率领下,巡礼者们也即将开始真正的试炼。她们或许未曾想到,这场风暴竟会由自己亲手拉开序幕。
第五十八章 重生之神,少女能否跨越暴风的试炼?
小小蘑菇,不输风雨。——《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血染的神选冠军,回到了坐满忠实拥趸的看台。
在路过冷湖军的阵地时,女蛮子特意向恩萧、以及他如临大敌的从骑士和仆兵们,给了个灿烂的露齿微笑。
“铁罐头,你该庆幸自己不在竞技场上。”
面对这番赤裸裸的挑衅,冷湖骑士的脸色被蛙面头盔掩盖着,他把所有情绪都埋入铁甲构成的冷漠湖面下,只是沉默拄剑,守候在紧张不已的凡娜身旁。
歌莉娅轻蔑地笑笑,就此扬长而去。
“小安!”女战士来到蒲公英小队的座席边,对着娇弱瘸腿的女巫就要抱上去,“我的表现如何!”
“不要靠近我。”安迦叶随手伸出法杖一指,召唤出一面蘑菇大盾,把自己和这头浴血的人形母暴龙从物理距离上隔开。
少女盯住被推开后自讨没趣的歌莉娅,和昨夜月光之下,受神佑庇护的纯洁女武神相比,歌莉娅此刻血污中捞出来的形象,更像是大邪神麾下嗜杀成性的血腥魔王。
“你杀这么多人。”安迦叶倚靠在蘑菇盾旁,用闲聊似的口吻问,“会开心吗?”
“我让他们死得很公平。”歌莉娅也靠住蘑菇盾,就像隔着墙交流的狱友间,认真思索着道,“至于心情的好坏,在杀人中是不存在的。”
“我不希望斧杖之盟沦为杀戮的工具。”
安迦叶用心提醒着盟友。
“高特的王可以残忍,却不能迷失。”
“我懂为何而挥剑。”歌莉娅拍拍肩背后的斧柄,被血糊住的脸上,张扬着让少女似曾相识的霸气。“这把斧上缠绕的龙雷,还有胸口的伤痛,时刻都在提醒我,我才是该掐住命运咽喉的主人!”
“我相信你。”安迦叶恬淡点头,蘑菇盾牌就此瓦解,两人真诚的目光,在真菌之墙凋谢后再度交汇。
不顾艾尔莎要杀人的目光,歌莉娅抱臂站在安迦叶的身侧,“祭祀开始了,见证吧。”
“我们如何拥抱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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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生在恶鬼之间的血斗告终后,巡礼者发现她们眼前恐虐的噩梦还未结束。
全体高特战士,与惴惴不安的外来者们,上千道视线全都汇集在祭坛前的云鹰大巫师身上。
此时老巫师正高举双手,猛力摇动起他的兽骨巫杖。伴随他干瘪的嘴皮不停蠕动,吟唱出一段段含糊而音节诡异的咒语,骨片风铃也碰撞出让人毛骨悚然的清脆回响——铃音与咒语交织在一块的起源之旋律,甚至连雄壮的鼓声也无法盖过。
在斗技场内徘徊的诸多残魂,还有在死战过程中,随血河漫延开的绝望和斗志,为大巫师面前炽热的巫蛊火炉,提供了源源不绝的血祭燃料。
随着火势升华高涨,祭坛之上凶蛮的野猪神像双眼,已然亮起赤红血光。
“从被奥加人打败,已经过去了十二年。”
大巫师木乃伊般枯萎的面貌看不出喜怒,只有声音抑扬顿挫——是他内心郁积的悲切沉痛,在与大气中升腾的英灵共鸣。
“在先祖的见证下,我们会善罢甘休吗?”
“不会!”看台上排山倒海的气势,直冲群山云海上空,化作苍鹰也为之振翼的激昂雷响。
见士气可用,大巫师仰天咆哮,这具苍老残躯中仅存的生命余烬,再度爆发出火热生机,他猛挥巫杖,一道熊熊灼烧的血焰洪流被咒力牵引着,从滚沸的铜炉口中汹涌冒出,在斗技场上空连成一道壮丽蒸腾的火环。
犹如一颗被火烧透的抽象眼瞳俯瞰着尘世。
“时机已到!”
“让我们迎接守护神的回归吧!”
少女们座下的台阶都震颤了,她们惊惶四顾,发现地震般的灾难正由远及近,如同踩着高特人急促的战鼓声,向斗技场飞速奔来。
很快地震的源头——形如小山气势磅礴的怪兽,一头撞破了斗技场的入口闸门,顶开崩塌碎裂的墙体,跌跌撞撞向着祭坛下方闯来。
“是那头土著神。”邦蒂惊呼着蹦起来,“大战猪奥兹玛!”
“它还活着。”嘉娜掩口凝视着野猪神残骸上方——如一根参天图腾柱般浩荡冲霄的灵场,“十多年来高特人的血祭,让它的亡灵还徘徊在现世!”
这头浑身插满武器、长眠在安魂巨岩上,接受高特人日夜拜祭的历战猪神,再次迎来了如雷的欢呼——闪牙全族,乃至高特人诸多部落,在过去数百年中都受尽它的恩惠与庇护,以致它出现在战场上,本身就是鼓舞斗志的象征。
“奥兹玛!”
“奥兹玛!”
“大战猪奥兹玛!”
“呼呼喝喝!哼哼呼喝!”
数百名战士胸膛中被点燃的激情和敬意,化作波涛澎湃的模仿野猪神呼吸而产生的战吼!
相比天神的风暴与巨龙的咆哮,他们勇猛无惧的胸膛中,也回响着滚地的雷霆。
这份胆魄,足以声震人间!
随着高特的野猪神,踏足神圣的血飨之祭,覆盖地面上的血肉断肢,全都缓缓浮空飘起,附着融合在猪神雄壮却残缺的身体内外。
在云鹰大巫师的帮助下,这头沉睡已久的亡骸,即将重新受肉,再生出土著神该有的威仪!
“嘉娜,你没事吧!”眼见身旁的嘉娜忽然脱力软倒,邦蒂急忙扶住。
“好可怕。”风笛少女到底是通灵女巫出身,她能感受到斗技场内猪神在宣告着什么。
嘉娜牙关打颤道。
“我能感觉到它的血管里,流通着无法化解的仇恨与执着,还有为部族存续燃烧生命的信念。”
云鹰大巫师目视下方抬头张望它的猪神,四道同样只残存灵魂之火的视线,带着彼此才能理解的意图对上。
大巫师高高抬起他的左臂,用骨杖锋利的边缘,在自己的左手上划开一道血口。
血口瞬间撕裂扩大,连同他手臂上所有的皮肉,霎时剥离成一股稀薄的血雾,融入热浪逼人的火炉中,为火焰高涨再添加了一把燃料,于是老人本就干瘦的左臂,更是只剩下森森白骨的指爪。
他双手猛力一推,把火炉中熔岩般滚动的血色火流,倒入了祭坛的大锅中!
“又是大源献祭。”安迦叶难以想象究竟是怎样可怕的精神,在支撑着大巫师献祭自己。
而下方见证这一幕的野猪神奥兹玛,也随之躁动起来,它刨动着如铁犁似的蹄子,猪鼻翻拱着地面的尸骨,大口大口吞食着贡品。
看台上的欢呼停下来了,斗技场不知不觉陷入了沉默。
只有猪神身上,一颗心脏强壮鼓动的节奏越来越响。
即使獠牙断折,尸骨朽烂,可部落之民对它的尊崇仍未消散。
与其说大巫师愿为它付出如此惨烈的代价,不如说这座斗技场上,所有高特战士都心怀视死如归的觉悟,愿为部族图腾的荣耀献上生命。
数百人份的血肉与脏器,化作庞大的黑雾血流,环绕着那满身疮痍、不断步向腐败的死亡之躯,形成一个个扭动肿胀的黑色脓包,填充入猪神残缺的伤口和骨骼上。
“注入灵魂!”祭坛猩红的大釜内,融入大巫师精血与众多灵魂的火流,冲天而起,那些灵魂追逐自己血肉的气息,注入了大战猪再度生机饱满的亡骸内,成为维持新生土著神生命和力量的燃料。
不提拿出记忆贝壳的艾尔莎,连安迦叶都在屏息凝神观察着仪式的每一个细节。
这是一场灵魂的狩猎,是高特人传承中最鲜血淋漓的一幕野蛮献礼——游走生死之间寻求荣耀的狂野灵魂,尽兴展现着力量与野性的美,还有那大山一样沉默不屈的意志。
惨烈的旧伤被黑红色的血泥补全,坚硬的荆棘鬃毛上扑腾着吞噬万物的血焰。
那些拔不出的断矛与铁剑,终在血焰烧融中化为铁水粘着皮毛留下。
蹄子在坚硬的地面上刨动出深坑,威严的猪鼻中再次呼吸出能灼伤皮肉的热气。
在冥河之畔徘徊迷失的土著神亡魂,终于从地狱中归来,却仍未失去它的骄傲。
在一股浓烈变幻的黑烟托举中,大巫师高大的残躯浮空飘起,降落到了斗技场中。
他穿过了巨猪周遭熊熊燃起的血焰之浪,来到了部族的守护神面前,两个旧时代的亡灵终于再度相聚。
大巫师伸出枯槁、缠绕着黑雾的骨爪,抚摸着奥兹玛的断牙和拱鼻。
一如久远的少年时,被老师引导着来到睡醒的大战猪身边,向庇护一族的活图腾,献上自己忠诚的敬仰。
“老伙计,一起共赴战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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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壮动人的歌谣,在高特人的部队离开聚落后,就在群山河谷间苍凉的回响。
他们主动向着天际漫延来的乌云进击,以致暴雨如天神的泪水从云端倾泻时,让安迦叶产生了风萧萧兮一去不回的恶劣预兆。
在前方领头奔驰者——是大战猪奥兹玛。
一如生前在山野中纵横无阻的气势,化身血色风暴、猪突猛进的它,沿途留下的碎石断木和燃烧的血焰,成了指引部队前进的路标,连天上的暴雨也不能浇灭。
云鹰大巫师下半身化作一股翻滚沸动的浓烟,他仿佛一只形态可怖的人头怪鸟,飞翔在气壮山河的老战友身旁。
大战猪凶猛推进的轨迹背后,是全军出动的高特武士,他们乘坐着各类被驯服的凶猛野兽,灵活自如地奔袭在密林山道间。
甘比诺和他的灰狼近卫都乘上了歌莉娅准备的闪雷角马,巡礼者们也被分配给一些精于骑术的近卫照顾,跟随沉默的狼骑们在暴雨中突进。
只有蒲公英小队坐在两只大蘑菇背后的口袋菇载具里,安迦叶再次给兰斯和比尔注入了“狂暴羚牛之腱”,加上阿德莉的“迅捷术”,两只大蘑菇载着小女巫们,以毫不逊色奔马的高速,紧跟在歌莉娅的岩豹背后。
他们只带了两天的补给,轻装上阵,隆隆暴雨掩盖了这支骑兵在群山穿行的踪迹。
“看,是雷鸣蜥蜴!”邦蒂忽然激动地指向树林上空冒出的一只只长脖子的蜥蜴脑袋。
“隆隆达也在里面!”嘉娜也欢呼着挥手打起招呼。
骑兵队从一群迈步前行的巨大蜥蜴队列中穿过,它们也纷纷转回脖子低头,发出雷鸣般的应和声,却很快就被曾经的主人们甩在背后。
“到了!”顺着水势湍湍的河道旁逆行而上,冒雨奔进大概一个文兰时后,大军放缓前行速度,爬上一座密林丛生的山丘顶部。歌莉娅勒住岩豹停止在山岩间跳跃,在悬崖上方就此驻足,“翡冷翠河!”
两只高高兴兴淋着雨的大蘑菇,也爬到悬崖边表情悠哉地停住。o( ̄▽ ̄)o
就在离蒲公英小队不远处,先行赶到的大战猪奥兹玛,正沉默地趴坐在崖边,和云鹰大巫师一同面朝着山下壮丽的景色。
那是莱顿河上游与半岛母亲河“翡冷翠”河分叉的河口处,少女们从蘑菇篮内下来,展现在她们眼前的是群山之间,一片被河流冲刷出的旷古荒野。
让整个世界都仿佛融入一片混沌的雷云雨幕笼罩下,能远远眺望到一座轮廓模糊的木桥,在暴雨风浪的拍打中,横跨过仿佛一条苍莽水龙咆哮的翡冷翠河面!
安迦叶在崖边心有感应地低下头,把跛脚从一朵刚长出不久的大蘑菇边挪开,粗壮的菌柄基部上,形如碎蛋壳的菌托已彻底破裂。
大雨冲去了它冲破蛋状菌幕展开后,残留的疣状鳞片,完全显露出光滑如伞的白色菌盖,顽强抵御着风暴的动摇。
在少女们随身释放的防御结界下,雨水只在斗篷上空分化出一道透明美丽的水幕,可即使如此,小女巫们也觉得这天气糟糕透了。
然而在山崖前方翻滚的雷云中,依然有鹰唳长空,向大巫师宣告着它们的尽忠职守。
兽骑大军在山丘侧面的密林中停驻潜伏,而巡礼者们都被老狼带到了悬崖上。
“大巫师,请布下隔音结界。”
老狼左臂下夹着一顶坚实而棱角分明的狼面战盔,他单脚踩在悬崖边凸出的岩块上,极力展目俯瞰后,又回头向着左手边的云鹰大巫师发出请求。
随着骨片风铃轻轻摇晃,一道厚重的半球形水幕,从巡礼者头顶壮阔地展开,将她们和老狼完全笼罩在内。
激烈的倾盆暴雨仿佛瞬时消失了,少女们身边寂静无声,风停雨尽,结界内已然成为与外界隔绝的隐秘空间。
“记住,以史黛拉夫人之名,我在这里说的话,严禁外传。”
老狼转身面向一派紧张气氛中,列队站立的小女巫们。
“现在,我宣布试炼内容。”
“就在前方的霹雳荒野,有一支来自北方的使团正在赶来。”
“他们由来自崇星教会的枢机主教与封圣宫的圣遗物护卫队组成。”
“这支使团应奥加王‘阿泰拉八世’之邀,将护送星教古老三圣中‘裸足的乔尔巴里雅’的遗骨,回归故乡石舰岛的圣人祠,但他们真正的目的,却是妄图获取在蜃气半岛传教的资格。”
“除此之外,使团中还有着文兰中部大国‘萨德’帝国的使者,该国与半岛诸国自古敌对,因其国内形势有变,主政萨德南境的选帝侯安东尼奥大公,在星教牵线下,选择了与奥加王国结盟,假设两者达成协议,‘阿泰拉八世’就能肆无忌惮地吞并半岛北方的城邦国。”
“这一切都是违背学宫利益的暴行,是学宫无法容忍的——对史黛拉夫人的背叛之举!”
“而事件的起因,在于‘阿泰拉八世’单方面违背了盟约,奥加王国内部出现了反对我们的声音。”
“学宫将应对此事的责任,全权交予我处理,而我的决断是——要在使团中,劫走一个人。”
“为此我们将和高特人联合。”
“巡礼者部队将分成两组,一组加入高特人的部队,对星教使团进行劫掠,一组将协助云鹰大巫师,参与一场拦截战。”
“而这场拦截战,将在那座翡冷翠河上游的河口大桥展开,我们必须阻挡住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奥加的护国柱石——”老狼环视着脸色逐渐变为苍白的巡礼者们,“你们都听过的半岛第一勇士,‘王炎狮子’波菲里奥!”
从试炼内容的坦白开始,他掷地有声的每句话语,都在震撼着巡礼者们的心防。
安迦叶也陷入了纷乱如麻的思绪中。
她此前曾想过,试炼的目的或许是狩猎强大的野兽,抑或浑水摸鱼,刺探奥加王国的军情,甚至连攀爬传说中的天神顶都想过了。
可当老狼暴露出真正的目的,谁也想不到他并非追逐血腥味而去,而是要去亲手掀起腥风血雨!
“你要掀起战争吗?”凡娜慌张地越众而出,安迦叶看出并非责任感支撑她站出来——金发少女此刻狼狈的模样,完全是被吓到的。
她全身发抖地面朝着暴露真实目的的老狼,满脸不敢置信的恐惧。
“半岛已经成为吞噬无数灵魂的漩涡了。”老狼从斗篷下伸出右臂,像要抓握住什么渴望的东西,“你们还很弱小,看不清世界的全貌,面对正面冲来的洪潮,当然会惶恐不安。”
“然而时代的洪潮中,总有人逆流而上。”
“借此实现抱负者,会成为留名后世的英雄。”
“我对成为英雄不屑一顾,却有敢于挑战的勇气。”
在这方暴雨无法撼动的小小天地内,甘比诺为小女巫们撕下了理想世界的伪装。
那冠以‘求真巡礼’之名,实为捍卫史黛拉夫人意志的严酷仪式!
“这趟旅途走到最后,你们才会发现自己创造了什么。”
“疯子。”凡娜已经自暴自弃地低下头,泪水顺着她失去表情的脸滴答淌下,“为何拉蜜尔女士会把决定权交给你。”
甘比诺此刻平静的神态,如头狼耐心盘踞在山崖上,等候着长夜到来。
“这只是开始,马歇尔小姐。我们只是在给波菲里奥下战书。”
凡娜艰难地吞着唾沫道:“会死很多人的。”
“那又如何?”老狼仰天大笑,似乎对他来说,畏惧死亡,就是最大的笑话。
“你我都知道,我们身不由己地站在学宫的棋盘上,虽然棋子有自我的意志,或许会带来更多惊喜——”
“可惜现在,我是那枚有意志的棋子,而你,只能服从。”
“学宫不会安排你们无法完成的任务。”老人越过呆若木偶的凡娜身边,对着小女巫们高举右臂,掀起的披风如一面绑在他臂膀上、漆黑肃杀的战旗。
“高特人会全力帮我们。他们的大巫师与波菲里奥有血海深仇,退路也安排好了。”
“试炼开始时,我就说过——服从我的命令,我会带你们抵达王都!这是狼血勇士的承诺!”
在眼光闪烁、神色不一的巡礼者们见证下,他庄重戴上了那顶漆黑威严的狼面战盔——
安迦叶从没见过他戴一次头盔。
或许这是要踏上真正的战场时,放浪形骸的流放者,才会举行的仪式。
PS:何为命运?何为挑战命运之人?我想写的是真正强者的故事,他们不一定有震撼世界的力量,却一定能坚定自己的心,向命运说不。
雷克萨山脉的剧情高潮即将展开,安迦叶她们将正式被卷入蜃气半岛的波澜壮阔中,在我设定中,老狼是一个极为核心的角色。因为他的存在,影响了安迦叶来到文兰最脆弱最彷徨的一段成长期,而他这一条深埋的线索,会随着半岛的剧情最终水落石出——请大家稍安勿躁,期待着接下来的冷湖之行,暮影城风波,以及最终的王都巡礼。
灰烬之身,风暴之行。也许安迦叶离改变世界还很遥远,但蜃气半岛的冒险,终会成为一段荡气回肠的旅途,成为她通往真正王权的起始点,菇门!
第五十九章 邪恶的女巫竟要绑走公主,可惜这回王子是大反派
传统反派角色该做的事,也许我今后会一件不落地去做,只是这一切都是正义。——《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如风暴突至、公布的试炼内容,无疑在巡礼者们内心掀起种种惊涛骇浪。
然而老狼不会再给小女巫们置喙的余地,他与云鹰大巫师,还有歌莉娅和罗南,这四个占据部队核心地位的首领,正和预谋打劫的匪首一样,聚在一起沟通接下来的伏击作战。
没有拖沓地商议完毕,甘比诺回到巡礼者队伍前,开始调兵遣将。
“马歇尔小姐。”他首先点名了凡娜,“虽然距离有点远,但你们都是学宫悉心栽培的精英,群体的力量能够弥补个人技艺的不足。”
甘比诺豁然拔剑,像要斩断翡冷翠河般,斜指向那道横跨河面的坚固木桥。
“我不会让你们上前线,但这里已经是前线。”
“阻挡波菲里奥大军的关键,在于利用好翡冷翠河的天堑。”
“我给你们的任务,就是在野猪神渡桥后,使用战争巫术炸毁桥梁,之后任由你们发挥,尽量对奥加的大军造成阻碍。波菲里奥和敌对的施法者,就交给云鹰大巫师和野猪蛮神对付。”
面对他近乎审视的视线,凡娜不自觉后退一步,被迫做出妥协的少女,眺望遥远的大桥,点头承诺。
“接近六个托普森施法矩,我们能办到。”
“很好,任务不能失败。你们也不想波菲里奥的大军冲上山来,被砍掉漂亮的脑袋吧。”老狼对准巡礼者们的方阵,比了个划脖子的手势。
在一股让人胆寒的氛围弥漫中。
“安迦叶。”老狼就像宣召心腹爱将般,点出黑发少女的名字。
少女拄着心芽之杖,一瘸一拐出列,与老狼相视而立。
甘比诺持剑指向风暴呼啸凌虐的荒野。
“你和你的小队,跟随歌莉娅,负责巫术支援,把我们的贵客绑回来,罗南会指引你们。”
看向歌莉娅待在猪神所在的悬崖处向她招手,安迦叶冷淡点头:“遵命,阁下。”
“向歌莉娅报道吧。”老狼收剑回鞘,开始整理起镶嵌着甲片的剑士手套。
安迦叶回头向伙伴们举起心芽之杖,蒲公英小队尽数出列。
她们来到歌莉娅身前,然而女野蛮人却向旁退开一步,让出面见云鹰大巫师和野猪神的位置。
“史黛拉的女巫们,来见见闪牙部族的守护神吧。”
云鹰大巫师向安迦叶她们轻轻颔首。
黑发少女在同伴们紧张地注视中,拄着法杖,来到后腿蹲坐着、足有她三倍高的庞大猪神面前,被气魄威严的大战猪阴影笼罩着,少女近身后,才真切感受到那威严猪鼻下被蔑视的压迫感。
粗状如破城矛的弯曲獠牙直指天空,哪怕是另一只断掉的獠牙,安迦叶也毫不怀疑能够轻易撞碎她的胸膛。
一朵饱满肥嫩的牛肝菌,在少女和野猪间的草甸上膨胀,很快长成比少女还要高的菌伞,作为她拜见猪神的礼物。
大野猪低头沉默着拱动了几下牛肝菌,随后开始大快朵颐,很快把菌菇啃咬得七零八散,它甩头打几个响鼻,发出低沉如雷的闷哼。
“奥兹玛很喜欢你。”
大巫师的木乃伊脸上仍然看不出表情。
“这是我的荣幸。”
“你和巫咒之颅应该发生共鸣了。”老人眼眶中的灵魂之火闪烁着打量安迦叶,“那是我老师‘太阳鹰’菲利露的遗骨,一百多年前,她曾追随史黛拉夫人向天神顶发起挑战,却被鸣雷者的龙吼击破,死在半途。”
大巫师云淡风轻地阐述,让人难以想象他昨日托付的竟是如此重要的东西。
“希望你能让她重获荣耀。”他对着安迦叶做出最后的请求。
“歌莉娅就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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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战会议结束后,老狼直接大步滑下山体斜坡。面对拦路的岩石,又低伏狼跃后连续踩踏岩块落入山崖下方的密林中。
这些茂密的树木,从来隐藏着层层杀机,而现在林中飞鸟禁绝,一左一右潜伏着两支正待开赴前线的队伍。
老狼向右侧等候的灰狼近卫们走去。
狼卫们正在安抚着暴戾的角马群,它们身上配装着由高特族打造的粗糙马具,回到了原本生存的地盘后,野性的活力也一如天上的雷鸣,更狂躁地表现出来。
老狼来到他驯服的那匹雄骏的马王前,马头拱动着厚实的披风,恭顺地低下脖子,任凭老人翻身而上。
“甘比诺,你要和这群野蛮人干什么?”早已守候在附近的恩萧骑士,负剑拦在他面前,“如果我没猜错,这里已接近征北堡的地盘。”
甘比诺在马背上斜视着骑士,彼此真实的面貌,都掩藏在坚固的铁甲后面。
“玛奇乌斯阁下,想看看我玩什么把戏,那就跟上来吧。”
满身煞气的两人森然对峙着。
“我好歹分给了你们一批坐骑,就看你有没有胆子走一趟了。”
一如既往抛下挑衅的老狼,选择头也不回打马离去。
潜伏林中的狼骑们沉默跟上他,加入了这场豪雨中疾驰的狩猎。
冷湖骑士将视线从狼卫的背影之上移开,远远眺望向天际雷声滚滚的暴雨云。
他最终召来一名从骑士,吩咐部分士兵留守山林,随时准备接应凡娜,就毅然决然带上几个人,纵马向老狼冲破风暴的痕迹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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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荒野旁的树林,蒲公英小队正缩在一顶顶巨大朴素的蘑菇伞下,躲避着从树冠缝隙间漏下的雨幕。
在少女们附近有一群猛汉借树林隐蔽着身形,他们是罗南的手下,作为唯一存活的一支成建制佣兵,负责在绑票作战中掩护她们直取目标。
安迦叶和艾尔莎、歌莉娅呆在一朵蘑菇伞下,商量着接下来的作战细节,女蛮子的岩豹正趴在她脚边缩成一只大肉球,和从影子里掏出“迷宫用毛线团”的艾尔莎玩在一块。
高特兽骑们也耐心潜伏在密林中,只待王一声令下,这群雷克萨群山最致命的猎手,就将把噩耗带给落入陷阱的猎物们。
“星教真的会把魔女送上火刑架吗?”和邦蒂共用一朵蘑菇伞的阿德莉,忽然有些害怕地发问。
“放心吧,他们要敢对你这么做——”正在给长弓进行防潮处理的邦蒂,闻言笑嘻嘻捏住她的脸颊,“比杀人放火,魔能科可从不怕谁。”
出于队长的义务,安迦叶有意警告大大咧咧的同伴。
“崇星教会的星脉神术自成体系,传说由降星大树授予,不要小瞧敌人的厉害之处,老狼非人的体质,就来源于星石圣餐的仪式。”
“希望队伍里没有他那样的怪物。”艾尔莎的话只能反着听,小猫语气中的没心没肺,明显希望接下来的行动有更多乐子才好。
“这就需要做好佯攻了,只要不是抢走圣人遗骨,他们不会被逼急。”歌莉娅遗憾地挠着头发,“虽然我很想和那帮神棍交手试试。”
“嘉娜,你在占卜什么?”
安迦叶不想再搭理两个搞事精,决定放两只猛兽自己玩。
她来到一个人缩在蘑菇伞下的嘉娜面前,鸟窝头少女正在神神叨叨摆弄着水晶球。
“我很担心这次事件背后的形势。”少女愁眉苦脸得连雀斑都挤压成一团了,“当年史黛拉夫人和罗赛拉大人签订的十条盟约,就有禁止半岛诸国彼此发动国战、大兴干戈的行径。”
“奥加王国敢于挑战两位传奇魔女奠定一个世纪之久的半岛秩序,阿泰拉八世的倚仗是什么?”
风笛少女的喉咙逐渐发颤。
安迦叶摇摇头,给出最可怕的推测。
“或许真有大恶魔腐蚀掉王国内部了。只是这样来看,监视王都‘阿隆达’的沉睡魔女和女巫机构又在干什么?”
嘉娜怯生生提醒道:“我想罗赛拉大人只是单纯在暮影城睡觉而已,至于王都内的情况就不清楚了。”
安迦叶心底其实也疑窦丛生,情报来源还是太少了。
“说起来,马歇尔小姐她们的任务,就是妨碍奥加大军过河。”邦蒂兴奋鼓气道,“她们只要呆在后方远远释放法术,我们可是上前线玩命,一定能得到更多嘉奖吧。”
阿德莉却有些为同学忧心。
“奥加军中肯定不缺施法者,假如有恶魔信徒混在其中,使用战争法术对战,可不是闹着玩的,更何况对手还是那个波菲里奥。”
“云鹰大巫师有决死之志。”安迦叶想起大巫师和战猪这两头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怪物,再次展现出视死如归的气势,并不怎么担心。“她们只要听从老狼安排就好了。”
就在少女们各自交流时,罗南顺着灌木丛摸过来了,他从怀里掏出一卷莎草纸。
“小姐们,请看看这个。”
他在蒲公英小队前,展开了一张泛黄的画卷,绘画之人明显技巧娴熟精细,哪怕只是使用粗劣的纸张和炭笔,却也绘制得惟妙惟肖。
那是一位宫装女孩,神态忧愁地依偎在华丽的天鹅绒座椅上,逗弄着笼中金丝雀的景象,即使年龄尚小,却也能从精致柔美的五官轮廓看出,未来一定是个大美人胚子。
罗南清了清嗓子,像是念报幕词一样认真道。
“萨德南境的掌控者——阿尔伯特公国主人,莫里斯·安东尼奥大公,为和奥加王国结盟,特地向波菲里奥大王子,派出了和亲的队伍。”
“我们的目标,便是这位蒂妮·安东尼奥公主。”
“等等,我有个问题。”邦蒂一本正经指着画面道,“蒂妮公主芳龄多少?”
“十六岁,正是初开玫瑰一般娇媚动人的妙龄。”罗南如唱起抒情小调。
“可这画上明明是个幼女啊!”邦蒂义愤填膺起来,“堂堂王炎狮子,难道有什么变态的嗜好吗?”
“这个——”罗南脸色有点尴尬,“其实是世面上根本没有流通的合适肖像画了。”
为了替风评意外受害的半岛第一勇士开脱,罗南详细解释道。
“蒂妮公主因生来过于美貌,享有‘萨德玫瑰’之称,为防止遭受邪恶巫师和诅咒迫害,从小就深居简出。萨德上流社会为一睹公主芳容,有关她的绘画,往往一画难求。在她十五岁即将迎来成年时,有位知名的宫廷贵族画师,受邀为蒂妮公主的成人礼准备画作,他画完后,号称是这人世间难逢一见的杰作,是艺术之神赐予他的瑰宝,而公主本人则是比这幅画更受天神恩宠的宝藏——结果这位画师不久就死在为公主争风吃醋的决斗中。从那以后,蒂妮公主就拒绝再接受任何画像,导致她少女时的画像成为绝品,有价无市。”
罗南把指尖捏住的画卷卷好,小心交给安迦叶。
“这幅画是她八岁时的,一位男仆偷偷画下来的,已经是我唯一能弄到手的真品了。”
“没想到罗南先生还精通这些八卦逸闻呢。”艾尔莎一脸促狭地开玩笑,挥手像在驱赶什么烦人的登徒子。
“毕竟是吟游诗人嘛。”嘉娜理解地点点头。
“原来美貌竟会招致如此不幸吗?”邦蒂听完这个故事,却像受到了莫大的震动,对身为野丫头成长的她来说,这位公主和她在受欢迎的程度上,完全是两个世界的待遇。
“呜呜,糟了。”阿德莉忽然惊慌失措起来,“我们绑架公主,不就是和故事里的大反派一样吗?按照剧情发展,如果波菲里奥王子来救她,我们不会遭殃吗?”
“醒醒,阿德莉。”邦蒂用弓敲敲好友的脑袋,“我们才是主角。”
见到队友们老爱插科打诨,缺乏一点紧张感的场面,让安迦叶不由扶额叹息,这回的敌人可容不得一丝大意。
“嘉娜,你能听懂风暴鹰的啼鸣吗?”安迦叶忽然抬头看向云间。
“距离太远了。”嘉娜为难地挠挠脸,“超过了我通灵术的即时施法范围,勉强听声音还是有点把握不准。”
“我能听懂一些。”安迦叶却用动听的轻声细语,说出音调诡异的断句,“它在说,做好准备,猎物来了。”
不顾嘉娜吃惊的神色,安迦叶从蘑菇伞下钻出来,敲敲在大雨里靠着树干舒服坐着的比尔和兰斯的脑袋。
“好了,让我们去会会这位举世无双的美人吧。”
她撩起尖顶帽,眼神难得锐利起来。
“暴雨如注,正适合长蘑菇。”
第六十章 萨德的玫瑰,绽放于风暴
你踏上未知的旅途,把自己塞入沉闷车厢,不觉颠簸的马车,与舒适的天鹅绒,盛着他人眼中,昂贵又易碎的货物。
你终于推开车门,想下去看看走走。雨中湿乎乎的草甸,黏住了你的脚步。
原来亲眼所见的世界,与透过车窗的风景,隔着一道名为“自我”的囹圄。
即使双脚深陷泥泞中,你依然能在土里,找到生机盎然的松露。——《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就在风暴鹰鸟瞰之下的荒野,蒲公英小队借鹰眼术远眺的密林下方——覆盖着高山草甸的坎坷山道上,一支穿越茫茫雨雾,如草中灰蛇蠕行的车队,在近百名军容严整的银甲军和旗号众多的贵族私军组成的大军护卫下,行动迟缓地扎进猎人们的包围圈。
暴风雨摧折下,车队并未大张旗鼓打出旗帜,然而队伍前列,三辆遭雨线猛烈击打、水花溅射的华丽马车上,却雕琢有一颗星辰环绕之中的神秘大树符印——宣示着这是文兰大陆当今的至高信仰,隶属崇星教会的巡礼使团。
荒野穹顶时不时劈下的霹雳,落在车队上方,就被一重晶莹如水晶薄壳的结界挡住,庇护着队列中的信徒们免遭雷殛。
结界的源头来自其中一辆长厢马车,车内传来空灵缥缈的圣歌合唱声,让车外倾听的信众遗忘了暴风雨的威胁,而虔诚地沉浸于对神明的礼赞中——透过密闭的彩绘窗格,能隐约看见车内并排坐着祷告的修女们闭目歌唱的侧影。
车队当头开道的是五位着银翼重盔、武备精良的正骑士,他们乘坐于双足步行的披甲大怪鸟背上,任凭风雨飘摇,也难以撼动其沉稳行进的步调。
守备森严的车队中央,在近二十位持盾精锐步兵的两翼护卫下,一头背部丛生结晶石鳞的成年短尾地龙,正呵气成雷、拉动着沉重的六轮拖车。龙爪和车辙深深压入草甸泥土里,在山道留下气势磅礴的推进痕迹。
需要地龙之力来拽动的圣物——是一座引人瞩目的巨大棺椁,棺体材质非金非木,呈现出一种古朴深邃的冷色宝石质感。棺面覆盖着瑰丽的星石结晶簇,整架拖棺车辆被笼罩于神圣的幽蓝荧光中。
车队后列,是随同教会出发的朝圣者队伍,其中不乏世俗贵族家的马车和徒步行走的苦修士,为车队服务的侍从和行商数量更是庞大。
其中以一辆六驾雄驹拉动的雕花马车最为华贵,由好几位身着黑白半身甲的水桶盔骑士护卫着,他们统一身着“狮鹫”纹战袍,领头的是一位头戴羽毛宽边圆礼帽,即使被暴雨淋湿衣帽,举止也一丝不苟的老骑士。
他精心打理的八字胡,比起在外征战的骑兵,更像是宫廷中穷究礼仪的贵族。
在与前来汇报的斥候骑兵交流后,老骑士凑到马车窗边,神态沉着地叩响窗玻璃。
车窗从内侧打开,露出一张纯洁娇俏的少女脸孔,在她额头正中,一枚醒目的结晶符文正在发光——简约流丽的线条,勾画出一棵抽象的树形符号,以漩涡状的光圈,来代表树冠,正象征着“星之圣树”的神秘力量徽记。
少女虽穿着漆黑的宫廷女官长袍,外罩一层深色披肩,却戴着黑白相间的修女头巾。整体保守庄重的服饰,却勾勒出青春迷人的合身轮廓。
她扶在车窗上的右臂,袖口用三角形的露指手套,固定在少女指缝间,手套上还镶嵌着一颗纤薄晶莹的菱形星石。
老骑士低头斜视女官,中气十足地以穿透暴雨声的优雅音调道。
“莉莉安小姐,请禀告殿下,穿过这片荒野,就要抵达翡冷翠河了。”
女官点头致谢后,关上窗回望向车厢内,一只静谧灼烧着魔素火焰的精巧香炉,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香气,照亮了四周高雅华美的陈设——而令整个车厢光辉耀眼的珍宝,却是一位少女。
酒红色的柔滑长发,顺着牙雕似洁白的脖颈和双肩披落,仿佛一捧明艳微卷的玫瑰花浪,盛开在纯白的蕾丝礼裙上,裙身装饰着清新而精致的翡翠色花边。
少女仪态透着一种久经沉淀的高贵气质,雍容华丽却不俗艳——她体貌展露出的纤细的形体美,如名匠精雕细琢打造的水晶工艺品,其娴静优雅之态,一举一动浑然天成。
她就这样倚靠在天鹅绒沙发边,撇头望向车窗格子,侧脸出神的凝视中,隐藏着水仙花临波照影似的哀愁——不知她看的是窗外大雨倾盆的世界,还是自己模糊的倒影。
名为莉莉安的少女由衷想到。
如果能一生被这样美的目光注视,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啊。难怪在萨德境内,人们仅是为了获得一副公主的肖像画,就肯一掷千金。
女官小姐一想到这朵“萨德玫瑰”即将奔赴的命运,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奥加王子的嫉妒和不甘,就憋屈地充斥内心,以致她都不愿念诵经文,来为自己的妄念赎罪。
“莉莉安,就要和波菲里奥殿下见面了,帮我梳梳头发吧。”
蒂妮公主似乎也听到了骑士的进言,她在沙发上从容挺直腰肢,让女官开始帮她整理仪容。
如同触碰着令人沉醉的艺术品,莉莉安开始全神贯注为公主编织发辫。
她知道安东尼奥家族,都拥有一头鲜烈如火的红发,而公主和族中男性相比,一头如圣血染就的酒红色秀发,更是名扬阿尔伯特的高贵象征。
在莉莉安巧手打理下,少女两鬓各梳理出一轮轮精致相连的盘发,如一条华美的红玫瑰花带,蓬勃绽放于耳廓上。
“王炎狮子年逾三十却一直未婚,也没听说他的风流韵事,太不像个男子汉了,他该不会有那方面的爱好吧。”莉莉安在为主人打理完秀发后,恶毒诋毁道,“要是这样还能娶到如此完美的殿下,我都要盼望神罚该降临在他身上了。”
“别说胡话,莉莉安。”少女蹙眉教训着女仆,却也不由心生自哀,“他是名震南境的大英雄,我只是被父亲圈养于笼中的金丝雀,如何能够相比呢。”
“以公主您的学识才干。”莉莉安面色不忿道,“还不如和我一起投奔星教,只要刻苦修行,将来一定能成为某座修道院的院长。”
蒂妮公主却坚定摇头。
“生于王侯之家,这是流着狮鹫公之血的我,应履行的义务。”
她不愿再为自身前途踌躇,随口换了个话题,远眺向窗外隐没于云墙的天柱。
“听说大魔女史黛拉夫人,她杀的那头古龙,就在这座大山的最高峰。”
“女巫都很可怕。”莉莉安却面露抵触道,“太阳塔出过许多神敌,若非星降大树怜悯众生,教会早就和北方女巫学会开战了。”
“可星教除了为信徒施以赐福,他们所谓的庇护与归正,也让许多无辜者付出了惨重代价,你是虔诚的苦修士出身,还没有被所谓‘迫不得已的正义’污染,更应该亲身求证信仰的真实性。”
谁知蒂妮公主竟回以这番大逆不道之语。
“殿下,我们可还是在星教的车队里呢。”主人言辞中对教会的冒犯,让莉莉安面露惧色。
“放心吧,只是些抱怨话。”蒂妮公主淡漠道,“我们是在蜃气半岛,不是在宗教斗争严重的萨德与玛门。”
在贴身女官为她戴上一顶由秘银与翠曜宝石打造的橄榄枝发冠后,少女将玉臂垫于桌面,轻托下颔,再次斜视向车窗之外。
在过往十六年人生中,她大都流连深宫书斋与学者沙龙间,即使对文兰的版图风貌有所了解,却也仅是停留脑中的空想。
而当真踏上这场漫长艰难的旅途,她尤为珍惜双眼所见的一切。
蜃气半岛中部起伏多山的地形,是她在故乡阿尔伯特公国不曾见过的景象。
整座雷克萨山脉仿佛一头古兽破碎的脊椎,在长久的混沌变迁中,化作植物茂盛的温床。
树海之上汹涌的乌云,簇拥着众多粗犷的高峰,雨雾又模糊了无数弯眉似起伏的小山,仿佛勇士雄壮的怀抱,揽入了少女的忧愁。
而风暴宛如一场试图唤醒沉睡大山的噩梦,无数虱子般藏在它褶皱毛孔里的野兽,都在噩梦的咆哮中惶惶不安。
在少女眼中——这片大山充满了剧烈而大气磅礴的斗争,一切都隐藏在它雄浑冷漠的平静表象下,只有现在这种时刻,才会显露给闯入其中的旅人。
“拉费尔阁下。”蒂妮公主忽然来到车厢另一侧,主动拉开窗格,向附近守候的老骑士问询。“还要多久才能穿越这片荒野?”
“殿下,看这糟糕的天气,车队很难赶路。”端坐马上的老骑士,如石墙屹立雨中遥望着荒野尽头,“估计要两个文兰时。”
“太慢了。”蒂妮公主忧心忡忡,“您久经战阵,想必明白,这儿的地形很容易遭遇伏击,我担心出差错。”
“殿下请勿忧虑。”老骑士体贴地安慰主君,“奥加的迎接队伍,预计在路上了,度过翡冷翠河,您今晚就能在征北堡安心过夜。”
“征北堡吗?”少女神色却忽然冷静起来,“拉费尔阁下,父亲他选择把精力投入国内,确实符合我们家族的利益,可如果放任奥加的旗帜插遍半岛,战火或许会在不久的未来燃向萨德。我想请教您,父亲他做好准备在将来,与奥加兵戎相见吗?”
“大公自有他的判断。”老骑士恪守本分,不轻易发表评判。
少女垂落目光,好掩盖自己失望的眉宇。
一路走来,她透过车窗观望风景地势的变化时,也思考过无数次今后会发生的风波,而一切推论,只会把她的心导向惆怅。
这样狂乱的暴雨,出现在久居深宫的她人生中,更像是一种罕见的预兆。
少女想象着强如古龙,死后残骸也只能在雷雨中浸泡的场景。
这世间谁又能掌控自己的命运呢?
视界中令天地摇曳的水雾,潜藏着无数古老野性的幽魂,在为风暴的到来疯狂怒吼——而自己却是风暴环绕的孤岛上,无法展翅的小鸟。
她转而叹息道。
“拉费尔阁下,不要松懈,我有不安的预感。”
“如您所愿,殿下。”
然而变故来得比他们预料还要迅猛,当漫天呼啸的箭雨和投石落下时,一朵绚烂华美的星石焰火,在车队上空炸开为剑刃相接的图案——遇敌的信号,照亮了雨幕中少女惊愕的面孔。
滚石轰隆隆落到车队前方,惊动了众多泥泞中艰难跋涉的坐骑。
老骑士的八字胡顿时失去了优雅,上翘到一个凌厉警惕的弧度!
“是敌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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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迫害公主是大魔女的必经之路
不会在花园中种上蘑菇的园丁,不是一个好园丁。——《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暴风骤雨突发的偷袭,让成分复杂的朝圣车队后半段,陷入各自为战的混乱中,特别是不少贵人的车驾——各家信徒和私兵,包括大批普通的杂役、商贩们在内,都抱团戒备着密林的方向,仿佛荒野上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潜藏着可怕敌人的踪影。
拉费尔骑士安排的斥候,很快传来最新消息。
老骑士再次向马车中端坐的公主禀告。
“高特人在骚扰车队。”
蒂妮公主此刻身陷战场,却仍维系庄重的神态,并不像一般深居闺阁的贵族小姐。
“他们是为圣人骨而来吗?战局如何?”
“敌人没有发动强攻,正在外围袭扰,是野蛮人一贯的战术。”
“真愚蠢。”守候在公主身前的贴身女官莉莉安,已经握住一把大如石榴的精钢流星锤,她一手拽举锤链,一手紧握锤柄,柄末端还镶嵌着星石雕刻的加护符文。
“快接近‘王炎狮子’的地盘,还敢攻击星教的使团,难怪这群野蛮人会覆灭。”
“莉莉安小姐,我需要纠正几点,事情没这么简单。”老骑士却条理分明道,“骚扰的野兽骑兵足有上百人之多,高特人擅于伏击,霹雳荒野过去还是他们的地盘,暗处肯定隐藏着伏兵,等待冲击车队防备的薄弱处。”
他身经百战的锐利鹰眼,打量着逐渐陷入泥潭陷阱的车队,眉头间充满临阵接敌的严肃感。
“现在这么大的暴风雨,地势和天气都对我们不利,星教的护卫必须以守护圣人骨和枢机主教为重,如果高特人意图劫掠,肯定会针对有众多朝圣者的后队下手,就算有圣歌团结界庇护,我们也得积极应战——运气太差的话,或许得撑过好几轮突袭。”
“阁下说得对。”蒂妮公主也颔首赞同,“现在反而希望高特人胃口够大,真是冲着圣人遗骨来的。”
她继而镇定心神,陷入进一步沉思。
“拉费尔阁下,如果高特人幕后有主使者,你说半岛还有谁,会敢于支持他们对星教使团发动袭击。”少女蔚蓝如高山湖泊的双眸,蒙上一层黯淡阴翳,“敌人不但不愚蠢,还很可怕。”
老骑士也不由脊骨发毛,牙缝里迸出令人胆寒的字眼。
“观星学宫的女巫。”
他立刻召来附近相熟的骑士,希望把能作战的贵族私军都联合起来。
就在护卫公主车阵的队列逐渐成形时。
拦截车队去路的高特族兽骑,也达成了袭扰的目的——他们借助熟知地形的优势,以及密林山岩和迷雾斗篷的掩护,和星教护卫军的前锋玩起了捉迷藏。
一生与野兽共同驰骋于荒野中的蛮族,化身疾风般奔行时还能回头发动远攻。
投石索飞掷出的石块和火油弹,如雨砸落向那些守护车队的铁罐头。
一道道恢弘亮眼的魔箭光芒,也不时划破暴雨,飞射向结界守护的龙车——众多侍卫持盾守候在巨大棺椁旁,以免敌人的进攻滋扰到圣人的安眠,而一轮轮威力巨大的箭雨,密集穿破结界射在了大盾上。
“该死,这群蛮子从哪弄来的破魔箭。”老骑士按住礼帽,抬头咒骂着——他眼中绚丽的圣歌结界,在箭雨冲击中摇摇欲坠,荡漾着让人胆战心惊的涟漪和魔素火花。
“敌方有施法者。”蒂妮殿下双手扯住裙角,果断撕开价值千金的华服,少女裙下并非不便行动的累赘衣物,而是一条带绑腿的丝绸马裤,“极大的可能,高特人投靠了加尔兰提亚。”
这位迅速判断出局势险恶的公主,从背后的天鹅绒坐垫下,抄起一把装饰古典雅致的连鞘长剑,纤纤素手握入玫瑰花纹的剑格中,利落拔刃出鞘,一把寒光闪烁的刺剑,于少女眼前嗡鸣跃动。
“莉莉安,准备战斗。”
当护教军的注意力,大都集中在如何保卫乘载圣人骨的棺椁上时,他们都未曾料到这场对星教使团发起的袭扰战,只是声东击西。
真正的魔爪,已然伸向萨德最名贵美丽的玫瑰。
笼罩朝圣车队的渺渺圣歌声,很快做出临敌反应,修女们的合唱在短暂停顿后,自悠扬空灵的咏叹,转化为层层升华的高歌,宛如勇敢的圣徒在向不可逾越的天梯发起攀登。
歌声凝聚的庞大圣力,在车队上空汇聚为一座闪耀流涌的星云漩涡,甚至照耀到蒲公英小队移动到的密林深处。
哪怕向车阵后队飞速转移,安迦叶的视野也一直没离开过星教的骑士们。这群专为收集和保管圣遗物而组建的骑兵,披挂着由星石结晶提供祷告加护的坚固银铠,浑身散发出并不好惹的强者气场。
他们骑乘的披甲大怪鸟,长着类似公鸡的威严鸟头和幽蓝华丽的翎羽,比鸵鸟还要粗壮有力的双腿,奔跑跳跃之速不逊岩豹,一双羽毛丰茂、蔓延着树根状幽蓝脉搏的翅膀,也相比普通的陆行鸟更为巨大。
“骑着那些怪鸟的是星教骑士吗?实力如何?”安迦叶询问小队成员。
“是封圣厅的星盾骑士和伴星鸟。”她们的神奇动物专家风笛小姐,一眼认出了怪鸟的种类,“听说它们在地下星石矿脉筑巢,借助吞噬星石根系而演化出独特的星脉力量,被星教奉为‘圣兽’之列,只有受封正骑士的星教战士,才有资格骑乘。”
“看上去很难对付啊,幸好我们的目标不是那架大棺材。”邦蒂似乎正在把大怪鸟当做骑战假想敌来对待。
在少女们密切关注中——这支精锐的护教军队,为弄清来犯之敌的虚实,很快派出两名伴星鸟骑士,率领一支骑兵小队,追逐高特人的踪影闯入雨幕中。
号称“圣兽”的伴星鸟,不愧为星教骑士的招牌,载着全身重甲的骑士,不但能在地势复杂的山林如履平地,还能短暂滑空。
遍布翅膀上的血脉,激活幽蓝的星能注入羽毛中,伴星鸟的双翼,还能如铁板般扑打开密集的投石飞矢——它们追到高特人聚集的密林边缘,喷吐出一道道炽热的星能吐息,展开无差别打击,连坚固的岩石和古树,都抵达不住星石之火的冲击灼烧。
“好了,我的同胞们把野鸡骑士引走了,我去和他们汇合。”歌莉娅翻身跃上岩豹。
“记住,歌莉娅,我们不是为杀人而来的。”安迦叶着重提醒好友。
“我会手下留情的。”女蛮子回了个让她放心的微笑。
可她斗技场上的好战表现,对安迦叶并没说服力。
少女生怕她失控暴走,用龙吼和那把大斧头,把铁罐头全给挫骨扬灰了——她们可不是来向星教宣战的。
“必须速战速决。”安迦叶转头找上“浪潮团”,“罗南先生,要麻烦阿曼达掩护我们了。”
吟游诗人点点头,拍了拍缠在肩上冒气泡的可爱流水灵。
在水雾弥漫的暴雨天候中,阿曼达的天赋之力也受到极大的增益——它画着圈飞到伏击小队前方,一脸得意地拍拍小肚皮。
伴随流水灵用力吸取空气中的水份,半透明的晶莹水躯,迅速如热气球一样膨胀,而后阿曼达嘟着嘴,呈扇形面喷吐出难以计数的透明气泡。
万千魔素气泡很快堆积覆盖在周围所有人身上,融合为一层平滑反光的贴身结界——安迦叶眼中的小队成员们,身上有一道迷彩水幕逐渐成形,最终融入暴雨中掩盖了人体原本的轮廓和色彩。
“是水镜护身咒。”嘉娜小心地触碰着身上的水幕,她只能透过雨幕中扭曲的水流,勉强辨认出周围队友的位置,“阿曼达真厉害啊。”
相比迷雾斗篷的庇护,水镜的隐蔽功能也毫不逊色,还能抵挡一般的流矢和巫术攻击。
借助水幕潜行的绑票小队,开始向着贵人车队中防备最森严的一节慢慢摸过去。
眼见浑然不觉的敌人,落入施法攻击范围,安迦叶一声令下,好几支由骑士和士兵混组的巡逻部队,就在艾尔莎放出的影子仆从施加的惊厥咒下,纷纷失去意识栽倒。
“是黑巫术!戒备!”一名守候在六驾马车旁的老骑士,勒住受惊的战马厉声挥剑道。
“安东尼奥家族的徽章。”罗南指认出目标,“盯住这辆马车!”
潜伏于水镜下的浪潮佣兵,在罗南带领下,向着老骑士统帅的阿尔伯特军发起沉默的突袭,占据隐身先手优势的他们,很快压制住大乱阵脚的敌军。只有那位老骑士凭借精准的听身辨位技巧,和罗南厮杀成一块。
安迦叶和嘉娜也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草甸上眨眼钻出疯长的巨大藤蔓和蘑菇墙,转眼把六驾马车重重围住,只留下一道出口,局面顿时成了瓮中捉鳖。
而在迅捷术加持下的邦蒂,宛如一只灵巧的山猫,轻松翻越过护卫组成的人墙,畅通无阻地冲到了马车前。
她趴上马车车厢,趁着混战没人注意,向车窗内窥探去。
这时激昂的圣歌颂唱已然引发了奇迹——车队上空升起了一只闪耀如地上星辰的光之巨眼。
眼瞳视线所照之处,一切幻术皆烟消云散,原形毕露。
原本隐身状态的邦蒂,覆盖全身的水镜,很快就从头到脚化作一堆水泡,在明灭不定的光影波动中破碎。
于是这个向公主车驾内偷窥的现行犯,被逮了个正着——
车窗外忽然冒出一只人眼的怪事,让贴在车窗上和这只人眼对上视线的美人,如蓝宝石般华美的瞳孔瞬时放大。
“没错!”扒在车窗旁的邦蒂,低头肆无忌惮打量着马车内的贵族小姐,“果然是个大美人!”
然后她得意洋洋的表情,转眼就被迅如疾风的剑光给打破了——点点剑光击碎了玻璃,擦过邦蒂紧急侧闪的脸颊,差点把她眼珠子贯穿——犀利的刺剑攻击,竟来自车中贵女只适合握住折扇和画笔的小手。
那双比任何星石都要晶莹有神的眼睛,冷静锁定住顽皮的山猫,剑尖在马车车厢上刺穿一个个透风窟窿,仅靠预判追逐着灵活躲闪的袭击者,送上一轮轮致命快攻。
“哇,危险!还是朵会用宫廷剑术的带刺玫瑰!”
邦蒂却游刃有余地躲开了这轮无情的连击,翻身跳到了马车上方,接着跳起了剑尖上的踢踏舞。
在一把流星锤击破马车顶部,带着飞溅的木屑块,向她凶猛砸来时,邦蒂一个后仰躲开足以打爆肚子的链锤,随后趴在被砸出来的窟窿边,朝底下满脸愤怒的修女小姐,一脸滑稽地挤出个笑容,顺手扔下去一个冒着浓浓孢子烟的魔药瓶。
“睡个好觉吧,小姐们。”
“嘉娜,动手!”在确认目标位置后,安迦叶立即通知同伴。
风笛少女早就做好准备——少女此时正拿出从地下湖那儿得到的魔灵珍珠,完成了心灵连结,波荡出湛蓝涟漪的珍珠正漂浮在她面前,形成了一个简易的巫术功率放大器。
暴雨天气更加激发出珍珠蕴含的魔力,让嘉娜的通灵术笛音得到强化,得以穿过浩瀚的暴风雨幕,向着六匹受惊的骏马传播去。
这些强壮威猛的大个子,很快在风笛安抚下恢复了平静,纷纷将亮晶晶的目光投向了从蘑菇篮里冒出头的嘉娜。
而后被嘹亮笛音控制住的六匹骏马,就纵蹄卖力地拉起大马车,转向浪潮佣兵团把守的唯一缺口,加速狂奔而去。
佣兵们默契地让开一条道让马车通行,随后再次堵住出口,与愤怒的护卫们混战成一团。
“加把劲,我会奖励你们吃很多红鼻萝卜!”
嘉娜不愧动物之友,她开出的空头支票,驱使着六头大白马,气势十足地跟在望风而逃的大蘑菇人背后——
带上它们陷入昏迷的美丽主人,朝着从此脱离正常人生轨迹的道路狂飙猛进!
PS:感觉越来越像邪恶女巫团伙为非作歹、管杀管埋了。话说最近想给安神取搞事的女巫外号,“仁慈菌母”安迦叶?欢迎大家踊跃发言。
第六十二章 菇界降临!没谁可以小觑蘑菇的力量
蘑菇勇士不死于没有膝盖。——《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在巨型蘑菇和藤蔓画地为牢的狭窄区域内,暴雨中的短兵相接已然趋向白热化,主君被夺的耻辱和愤恨,驱使着阿尔伯特的骑士们,悍不畏死地对眼前现身的卑鄙敌人发动反攻。
附近星教军和杂牌朝圣军,逐渐察觉到这边爆发的骚动。
为防止被反包围,罗南在成功抢走马车后,立刻下令撤退,于是浪潮团的成员们且战且退撤回密林处,那儿有接应的同伴和角马。
手持一把重型刺剑与罗南缠斗的拉费尔老骑士,满怀怒火地舞出势若云耀的五连剑花,想要把面前这个耍着双手大剑,动作却滑不溜秋的佣兵,给制裁于骑士的美德之刃下。
可罗南却凭着让老骑士火大的翻滚特技,躲过一轮连刺带劈的猛攻后,借阿曼达制造的水箭冲击掩护,不讲武德地紧急后撤脱战。
他和断后的同伴们一起冲出蘑菇笼的豁口,立马吹响一声口哨,一匹闪雷角马闻声从密林中窜出,嘶鸣着劈出几道霹雳,逼退了追击的老骑士,而后载起罗南向六驾马车奔驰的方向急速追去,而老骑士也当机立断抢过一匹坐骑,死死咬在佣兵们马屁股后。
“贼子安敢!”他凭借出神入化的骑术,参加障碍马术赛般,穿过阿曼达恶作剧般扬起的一道道泥水攻势,誓要从这帮无耻的贼人手中夺回主君。
此时如山猫弓身趴在公主座驾顶部的邦蒂,从车顶天降到驾车位上,把正要拔剑砍断系马套索的车夫一脚踹下去。
“邦蒂,注意左侧!”山猫少女刚在驾车位置上坐稳,就发现前方趴在比尔蘑菇篮里的队长,举起蘑菇法杖指示她左后方。
“哇,难缠的大怪鸟来了。”邦蒂顺势望去,发现两只伴星鸟骑士,正冲开圣歌结界的庇护范围,气势汹汹向马车飞速追来。
“和说好的不一样啊,他们怎么不去守护棺材和枢机主教的马车!”嘉娜也大惊失色。
“看来我们这位公主的魅力真是大得惊人。”安迦叶估算着以伴星鸟和马车的距离,很快会被追上,当即决定发动拦截。
阿德莉和邦蒂两人,联手向追兵放出了特效华丽的法术速射,如同串串斑斓曳光弹在昏暗暴雨中狂轰乱炸,想要拖延敌骑的追击速度——但不管是元素箭、眩光术、魔素震爆,还是植物藤蔓生长出的绊马索,对作战经验丰富的伴星鸟骑手,造成的妨碍都微乎其微。
哪怕阿德莉运用了大地共鸣,升起一堵堵岩墙石刺,力图改变地形,也无法阻止这些怪鸟的追捕。它们扑腾着翅膀就可以轻松跃过石墙,薄弱的岩石甚至能一撞就碎。
“艾尔莎,我们来解决伴星鸟。”安迦叶知道不能再节外生枝,她示意比尔放慢步伐,走位拦在伴星鸟前进的方向与马车之间,和艾尔莎一起加入了拦截阵列。
在小猫层出不穷的暗影龙息和冰霜法术威胁下,配合各类孢子炸弹与毒蘑菇制造的阴险陷阱——追兵正面承受的压力无疑大增,以致星盾骑士不得不施展起消耗巨大的星石祷告,来抵挡四个小女巫的法术洗地。
然而这场追逐战终究是正牌骑士的赛道——两头伴星鸟在铜墙铁壁的神术加护下,不断拉近了与绑架犯的距离,其中一头伴星鸟在骑手驱使下,飞跃上密林旁某座变陡峭的山丘,振翅滑翔于空——鸟背上获得俯瞰视野的星盾骑士,挽起一把星石大弓,汹涌神秘的紫色光华,在箭头上呈漩涡状凝聚。
“艾尔莎,是重力箭!”安迦叶看出这一箭是冲她这边来的。
那支箭簇在重力祷告加持下,简直是一枚威力恐怖的弩炮,向着比尔的菌盖破空而至,却在就要命中惊惶失措的大蘑菇Σ(っ °Д °;)っ时,被艾尔莎闪烁着符文力场的法杖一棍打飞!
“邦蒂,你遇到同行了!”安迦叶有点生气,要不是艾尔莎的偏斜术,比尔可爱的大菌盖就要被射穿一个洞了,“反击回去!”
“看我的。”邦蒂贴住车厢,向车后拉响了魔素之光具现的大弓。
然而幻想天弓当头洒落的激光箭雨,尽数被星石之光凝聚的圣盾给抵挡住。
在地面上追击的那只伴星鸟,发出嘲弄似的尖叫声,浑身大放幽蓝荧光,冲出箭雨轰出的烟尘,向着比尔喷吐出一道炽热的星能射线。
幸亏这回大蘑菇学乖了,开始跑出曲线前进的混乱轨迹,以防成为敌人远程攻势的活靶子,但速度却不可避免落下来——以致安迦叶能看清星盾骑士铠甲上的花纹。
“欺负我的蘑菇没膝盖吗?”眼见射箭的那只鸟骑士再次弹跳滑翔于空,安迦叶脸色阴沉,把两只嚣张的大野鸡当成了首要排除目标。
“比尔、兰斯,停下。”少女果断挥动心芽之杖,投入了一个还未经过实战检验的战术。
“符文组合·弹簧腿杰克!”
随着两团勾画成形的复杂符文组合,印入两只大蘑菇人的菌根部,它们降速急刹中的小短腿,再次发生了结构质变——
神秘有序的伟力塑造下,比尔、兰斯的腿部,分裂扭曲为一圈圈均匀的弹簧状结构,而胖乎乎的脚板也在发生形变,接地面积成倍扩大,仿佛一只袋鼠平稳有力的大脚掌。
“比尔、兰斯,按训练做得那样,展开袋鼠机动!”
收到主人下达的战术,两只蘑菇吸气深蹲,双臂后摆,摆出原地大跳的姿势,脸上颜文字也切换为干劲十足的严肃表情。
“接下来会很刺激,保管好随身物品!坐稳了!”安迦叶提醒不知所措的同伴们,别因疏忽掉落什么贵重物品。
下一刻,深蹲的两只大蘑菇,压缩到极限的弹簧腿,蓄积的力量一瞬间得到释放,将大蘑菇火箭般送上高空,以致后方冲来的伴星鸟和大骑枪扑了个空。
“哇哇哇,我感觉又回到马戏团了!”嘉娜的鸟窝头被风吹得更乱了,她死死抱住风笛和水晶球尖叫道,“安学姐你一定适合当马戏团的团长!”
比尔很快上升至和滑翔的伴星鸟一个高度,以至于骑士手里的大弓都忘记拉了————恐怕那张藏在头盔下的脸也已经傻眼,根本没想到这么傻大个的蘑菇竟也能跳到空中。
“艾尔莎,击坠!”安迦叶满带恶意地向骑士比出个朝下的大拇指。
而小猫也没辜负她创造出的胜机,手握铁棍法杖一甩,瞬间延伸出一束耀眼的放射星光,具现为一把气势威猛的星光巨槌,轰隆砸向急忙扑腾双翅、却已来不及转向的怪鸟。
即使银盔骑士在千钧一发之际,展开一枚祷告圣盾,却也被巨槌连人带鸟狠狠砸飞,化为一颗流星飞翔,空中只留下几根可怜的羽毛和闪烁的星石碎片。
大蘑菇在狂风呼啸中轰隆落地,柔韧的弹簧腿,像安装了精密的稳定器,减去了落地冲击,幸好蘑菇篮内足够柔软,才没有震裂小女巫们娇嫩的臀部。
蘑菇人就这样不断借助下坠的力量,把弹簧腿压缩到极限,然后跳跃到密林上空前进。
“安学姐这弹簧术也太帅了吧。”孤身一人待在马车上狙击大怪鸟的邦蒂,仰头看着队友们在雷雨天的壮阔背景下,英勇无畏地弹起又落下,羡慕得不得了。
安迦叶对“弹簧腿杰克”的实战效果也挺满意。
这可是她花费了不少高品质魔药,从符文科那帮“卢恩收集发烧友”处,交换到各类合适的符文组合,耗死不少脑细胞后,才调配出的独门法术——效果等于把身轻如羽、强韧术、袋鼠弹跳等法术集于一体,赋予使用者超强的立体机动性。
“如果不是带着人,比尔、兰斯应该能在空中翻跟斗了。”
安迦叶在高空俯瞰着霹雳荒野,思考着该如何解决另一只大野鸡。此时高特人和罗南的佣兵团已经汇合,正向小女巫们这边预定的撤退路线赶来,而在他们背后还死咬着一大堆气急败坏的追兵。
“看来得提供点火力压制了。”
少女向她的小队仓库保管员发出指示。
“艾尔莎,把大喷菇给比尔。”
小猫的影子仆从很快从体内阴影空间掏出了孢子掷弹筒,伸长胳膊递到蘑菇人手上。
比尔接住了“大喷菇”,在供能触须植入它手臂,装备完毕后——蘑菇人脸上的颜文字顿时变得自信起来——它歪嘴一笑,眼神犀利得犹如一个独闯龙潭虎穴的战神,在高空中旋身一百八十度调转方向,端稳炮口,对准地面追击的鸟骑士和朝圣大军。
如同一门对地爆破的孢子迫击炮,比尔连续转动弹鼓,“砰砰砰”把弹药包都打光了。
因为作战目标并非消灭敌军有生力量——安迦叶出发前,特意换装了掷弹筒的弹药包,全是无杀伤性的镇压用菌菇。
当浓密的孢子烟在追兵上空炸开,随风飘散时,安迦叶也完成了起源卢恩的勾画共鸣。
“起源巫咒·菇界降临!”
少女高举心芽之杖,一片闪耀华丽的环形魔素圈,瞬间在大地上扩散弥漫。
泥土和树皮上眨眼冒出了色彩斑斓的菌盖,大大小小的菌菇破土而出,在魔素之光照耀下迎风膨胀,转眼把另一只鸟骑士给围困在参天的蘑菇森林内,并喷射出更浓密的孢子雨。
构成蘑菇森林的千奇百怪的菌类,有堪比用了巨大生长术的坚硬带刺的蘑菇墙,有子实体和指甲盖一样小、却会喷出麻痹毒气的簇生蘑菇,以及踩上去会黏在上面的致幻菌毯,还有挥着南瓜一样大的拳头打人的暴力蘑菇——
这片如同荒诞梦境的蘑菇丛林,一路在荒野蔓延,甚至堵住了朝圣者们前进的方向。少女能听到风中,不断传来幽界小精灵们恶作剧似耍弄人的嬉笑声。
虽然如此大规模的菇界,只能维持很少一段时间,就会自行瓦解,但这支星教使团已然陷入无法推进的恶劣处境,给高特人的战术撤退争取了宝贵的时机。
安迦叶喝下一只“饮光”小黑瓶,开始歇气当观众。
完成覆盖战场的大范围场地巫术,哪怕借用了大源力量,仍然快要抽光她的魔素储量。
歌莉娅率领的高特兽骑,没有辜负好友宝贵的起源法术位——很快结束了和追兵的纠缠,依仗灵活性冲出了蘑菇森林,并迅速追上了安迦叶她们。
歌莉娅骑着岩豹,从侧面的山丘上超越马车,在前方引路。
“有个老头子追上来了。”同样在最佳位置津津有味看戏的艾尔莎,发现又一个配角的精彩发挥。
在安迦叶和伴星鸟骑士纠缠时,那个护卫蒂妮公主的老骑士,竟趁机拉近了距离,追到了离马车仅两个马身的距离,并很快超越了马车,与拉车的骏马并驾齐驱。
“别出手。”安迦叶没有让跃跃欲试的小猫动手,她的巫术太过强大,很容易误伤到公主,这个纠缠不休的老骑士,只好交给罗南和邦蒂解决了。
老骑士没有去管罗南和邦蒂,直接想去砍那六匹马连结的套索,剑花一闪,就劈断了一条铁链,被除去枷锁的马匹开始脱离马队。
“休想!”邦蒂一箭射穿了老骑士的马头,但对方却也在坐骑倒下前,及时扒住车厢攀爬上顶部。
为了保护邦蒂,罗南也同时纵身跃上车顶,再次挥剑拦住老骑士。
双方就在车厢上的方寸之地,展开又一番兔起鹘落的缠斗。
渴望夺回主君一雪前耻的斗志,让老骑士的攻势锐不可当。
这位刺剑大师步伐迅捷,动作轻灵,一把重剑恁是用出了绣花针的风采。
从他手中绽放的剑花角度之刁钻,在贴身战中,几乎超出了罗南视野捕捉范围外,而马车顶部难以落足的地形,导致大开大合的双手剑不好施展,罗南顿时陷入险象环生的处境,连一只肩甲都被刺剑掀飞。
幸好吟游诗人有流水灵助阵——阿曼达飞到老人双脚附近,使出了恶作剧似的流水冲击,让老骑士双脚打滑以致身体失衡——可他却在快摔倒前,反手借剑尖撑住车顶,顺势翻了个跟斗,俯身跪地找回平衡,向斜上方又刺出一轮剑势逼退罗南,剑压击飞无数水滴,车厢上顿时像有一朵水花溅射的透明水仙花盛开。
眼见罗南落入下风,邦蒂搭箭引弦对准车厢内,大声招呼道:“喂,老先生,你也不想公主殿下受伤吧,乖乖把剑放下。”
小山猫卑鄙的威胁效果立竿见影,骑士挥剑的动作瞬间僵硬了。
“缴械咒!”
邦蒂露出诡计得逞的笑容,她拔枪决斗般,从腰带上掏出平时根本不用的法杖,一道黑色流光弯曲穿越雨幕,化作多重拘束环缚住了老骑士的手臂,让他执剑的手腕陷入僵直,长剑差点脱手而飞——即使老骑士立马暴气握紧剑格,摆脱了巫咒控制,可哪怕短短一瞬间的疏忽,也让罗南抓住了这个破绽。
双手大剑刺在老骑士的配剑护手上,挑飞了这件优雅而危险的兵刃。
重型刺剑在空中呼啸旋舞着落下,正好被邦蒂伸手抓住。
老骑士见势不妙,急忙趴下身,顺手卸下马车边一块饰以狮鹫家徽的装饰用筝形盾,以半跪姿势把盾牌挡在身前,防备着罗南剑锋的变招追击。
吟游诗人却收回大剑,耸耸肩示意自己很有骑士精神,不会乘人之危攻打一个没有武器的对手。
双方之间语言不通,于是绑架犯和保镖之间,就这样化身两尊僵硬的雕像,彼此对峙在马车顶淋雨干耗着。
远远甩下追兵的马车,终于抵达预定的后撤路线。
那是一条通往翡冷翠大河拐角的小山谷,谷壁高耸,雨水正化为无数冲蚀泥土的激流从山谷两侧滑落。
安迦叶抬头看向山谷顶部,引路的岩豹刚好攀越到悬崖边,猛兽背上杀气腾腾的骑手,正扛着大斧头,巍然屹立在一道从天而降的壮观雷霆前。
“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歌莉娅向着好友挥举斧头示意。
在两只大蘑菇和六架马车,连同所有高特骑兵通过山谷后,歌莉娅远远看着凋谢瓦解的蘑菇森林,把战斧插入身边岩石中,向如剑刮来的暴风雨张开怀抱。
她喉中迸发出一个个神秘古老的音节,非人类的强大肺部和呼吸功能,将撼动天地的大源力量,连结龙裔的血肉之身喷发而出。
石破天惊的龙吼,掀起滚滚红雷,击打在险峻谷壁上,于是那些在风雨中耸立千百年的山岩轰然坍塌,化作一股万马奔腾般磅礴奔涌的泥石流,彻底封住了敌方追击的路线。
歌莉娅右手握拳,猛然砸在左手心,她转头望向远处的密林上空——翡冷翠河上游的乌云,正在苍穹卷成一座漏斗状的恐怖漩涡,仿佛云墙破开一个大洞,即将向人间降下神罚。
“现在,让我给格鲁爷爷送下行吧。”
——————————
跟随高特族的兽骑兵,少女们冲出了山谷,抵达翡冷翠河沿岸顺流直下,最终在远离大桥战场的一处河湾,暂时停下整顿军势。
“该放下盾牌了吧,大叔。”邦蒂挥着夺来的重型刺剑,继续不怀好意地威胁马车顶的老绅士,“作为骑士,也要顾忌女士们的安危。”
“狡猾的小家伙。”老骑士冷哼一声,环视着四周包围来的蒲公英小队,“你们真的是女巫吗?”
“大叔你输得不冤,以寡敌众,投降是不会有损荣耀的。”邦蒂继续晓之以情道。
“好吧。”老骑士扔下盾牌,举起手抱头,“我投降。”
然后他就被阿德莉的魔绳束缚,从手到脚绑了个结结实实,被邦蒂一把拽下马车。
“小姑娘,轻点,我可是把老骨头。”老骑士摔了个嘴啃泥,连精心修整的八字胡都沾上了泥水,很是恼火。
“你刚才拿剑砍人可不是这样。”邦蒂一脸鄙夷。
另一边,艾尔莎使出了法师之手,把马车门给拉开。
安迦叶上前对着车厢中昏迷的少女,使用了解毒咒。
那位红发的大美人和戴着修女头巾的女官悠悠醒转,迷迷糊糊地看向围住她们的小女巫。
见到女官立马要去摸那把流星锤,安迦叶再次挥动法杖,于是从车厢四壁上迅速簇生的白色菌菇,如同柔软膨胀的气囊,眨眼把车厢里塞满,挤压得少女们动弹不得。
刚从昏睡中苏醒,就被蘑菇死死压住的公主殿下,也不由发出沉闷的惊呼,却使不出劲挣脱,只能努力把脑袋从菌菇缝隙里挤出来。
“抗议!”老骑士这时愤怒发话道,“贵族应该获得礼遇,我们愿意支付赎金!”
然而小女巫们却没一个理会他。
安迦叶从怀中拿出画卷展开,对准那张以她挑剔的审美,都深感惊艳的面容上下打量。
艾尔莎也凑过来做出评价:“虽然长大了许多,可气质还真像。”
“我们投降。”落入女巫之手的可怜公主,在数次深呼吸后,一副认命的坦然模样。
“会说法纳语吗?”小猫好奇地伸出手,抚摸着公主如玫瑰花浪一样芬芳柔顺的红发。
“下流无耻的女巫。”女官也在嘴硬用法纳语咒骂着,“不要碰公主殿下!你们就该被绑上十shi字架,等待教会仁慈的审判。”
安迦叶再度伸出法杖,瞬间一只坚韧的口菇球,堵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
“保持安静,小姐,如果你不想喉咙里也长满蘑菇的话。”
“请不要伤害她。”蒂尼公主紧张道,“莉莉安为人忠诚正直,是我的贴身女官。”
哪怕被蘑菇气囊压得得不能动弹,少女也尽量保持着不失尊严的气度。
“诸位女巫小姐——吾乃萨德南境选帝侯,安东尼奥大公长女,蒂妮·雷切尔·安东尼奥。”
“吾希望能得到善意的对待。”
哪怕出于女人本能的嫉妒,想给蒂妮公主挑点刺,安迦叶也不得不承认,这位殿下给人的第一印象极好。
她表面冷淡地点点头,挥杖解除了真菌气囊的束缚。
那位因恶言相向、被塞了蘑菇口球的女官小姐,全身被“魔绳束缚”五花大绑,陪着老骑士作伴去了,只有公主好点,好歹还给她双脚保留了自由和尊严。
“阿德莉,放烟花。”安迦叶确认任务完成。
鹅毛笔法杖在虚空中勾画出烟花状的符文,向天穹发射照明弹般冉冉升起,于是暴雨中炸开一朵醒目的魔素烟火,并眨眼扩大为一张带着可爱颜文字的红色蘑菇人笑脸。
绚烂的魔素之光辉耀下,安迦叶掀开兜帽,右手拄杖,左手横置胸前,向着沦为俘虏的高贵少女,献上基本的敬意。
“公主殿下,冒犯了。请允许我们接替不知礼数的奥加人,陪您参观接下来的半岛之旅。”
PS:公主殿下入手,获得高级人才!
第六十三章 风暴葬送的黑暗灵魂,只能听到狼的挽歌
狼埋葬无数亡魂,谁来埋葬狼呢?——《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置身遍地泥泞、腐叶的密林,让恩萧骑士回想起曾在黑沼领征战的糟糕感觉。
而那遥远的过去,他和高特人是不共戴天的敌人,此刻却藏身这群臭气熏天的野蛮人中,忍受着他们偶尔掠过身上的厌恶视线。
一只只马蹄和兽爪踏过树根和丛生的灌木,载着骑手隐秘潜伏在林中——暴雨穿过阔叶和树枝间隙,汇成密集雨帘淌下,将一切危险逼近的嘈杂预兆,吞没在它广袤而冰冷的怀抱中。
恩萧俯身贴近马颈,安抚着身下淋着雨、躁动不安的角马。
相比周围与野兽仿佛合为一体的蛮族,他与这匹马的磨合性确实很差。
灰狼卫和高特兽骑,正成排分散、隐蔽于密林中,而身着冷湖鱼尾战袍的恩萧小队,犹如深陷食腐兽群围困中的搁浅水怪。
为什么会选择和豺狼们为伍呢?
明明这是鲁莽且不智的行为。
他只要假装忽视就行了——不管是回到冷湖,还是看守住凡娜寸步不让。
骑士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品德?使命?还是执念……
这些他早就无所谓了,或许只想单纯看看面前这个老头,能做到什么地步。
是的,自己和他一样双手沾满血腥。
灵魂被洗不净的罪孽泥沼吞噬,只能一辈子担当贵族的黑手活下去。
恩萧想起那群小女巫们揭露他伤疤的笑话。
身上混杂的高贵血脉,并未让他感受到分毫荣光,相反那是耻辱半生的源头。
他憎恶所谓贵族的一切。
在偌大的冷湖领,马歇尔家治下,只有唯一一个保有纯洁的灵魂。
可即使她,也迟早有天会为肮脏的黑手们所拖拽,溺入扼杀那份纯洁的泥沼中,成为他所蔑视的统治者的牺牲品。
或许自己早就厌恶了,厌倦了负罪和使命,所以才会在泥泞和血泊中沉沦,渴求着以死换死,来逃避这个世界——逃避那让原罪肆意丛生的尘世迷雾。
比起眼前这头恶狼,自己才是个看不清现实的懦夫。
来吧,甘比诺,让我看看猎物与猎手间,到底有什么区别。
——————————
透过树影边缘的缝隙,已能见到密林外盘踞的建筑——那在风雨飘摇中模糊的阴影。
“越过这条河,就接近征北堡了。”恩萧骑士勒住马,向老狼发出质问,“你还没回答我,来王炎狮子的地盘上要干什么。”
“脱下这身骑士铠,跟我做事吧。”老狼冷不防瞥向他,“我能帮你成为冷湖伯。”
“我不会和豺狼共事。”恩萧骑士内心冷笑着,表面也对这份招揽不屑一顾,“而且,你以为我在乎那个位置吗?”
“那真可惜。”老狼收回视线,向着身后聚拢过来的部下挥出手。
密林之外不到两千步,就是地势开阔的河岸大桥交汇处,而在木桥桥头边,河岸上修建盘踞着一座木石构造的小堡垒。
堡垒木墙外,一支身穿半身铠的骑兵小队刚刚通过大桥抵达,正在和驻军首领隔墙沟通,他们质地精良的铠甲外,披挂的战袍,纹饰着一头黑边金鬃的有翼雄狮,狮子爪高举火焰宝剑,气魄尽显王者威严。
借助暴风雨掩护,灰狼近卫和高特人,从开阔地附近的密林摸过去,对堡垒围成了包围圈。
当粗豪如雷的号角声吹起,漫天箭雨越过雨幕,从密林边缘抛射在堡垒外,把好几名骑兵射成了刺猬——这支沉默凶狠的部队随即发起冲锋,对堡垒展开了多面夹击。
骑兵们紧急安顿住坐骑,仓促接敌应战,堡垒中驻守的士兵,也纷纷从骚动中反应过来,赶到各处防守位展开反击。
可在高特人精准的箭雨和投矛打击下,木墙石堡外的士兵纷纷栽倒,石堡上的射击孔,也被快速接近堡垒墙下的狼卫们,用抛掷准头精确到可怕的火焰弹和毒雾瓶给逐一封住。
在偷袭下失去大部分战斗力的骑兵小队,很快被数倍的兵力屠杀剿灭,据守堡垒的士兵们仍在奋力顽抗,然而摧毁他们胆魄的怪物,却如同比风暴还要恐怖的噩梦登场。
伴随势若轰雷的地震,在河岸开阔地上扩散,高特人和狼卫让出了通往石堡的正面道路。
撞碎树干、掀飞山岩的巨大阴影,硬生生拱出一条燃烧破碎的轨迹,穿越了起伏的山麓和密林。
在滔天血焰浓烟缠绕中,雷克萨群山土著神的顶点——大战猪奥兹玛向着仇敌的堡垒发起了冲锋。
它的步伐不断加快,直到快到化作一道血色风暴,无惧一切箭矢与炮击猪突猛进。
它每踩上一脚,都仿佛引发大地的撕裂。
于是坚固的木墙伴随士兵凄惨的嚎叫粉碎,耸立的石堡也在地震摧折下,如沙子堆砌的玩具倒塌。
哪怕从石墙上跳下逃命的士兵,也随即被粉碎四溅的砖石掩埋,或干脆成为肆意发泄的大战猪脚下的肉泥。
当奥兹玛再度从烟尘一片的废墟中现身时,威严弯拱的大獠牙上穿透了一串死相惨烈的残尸,示威般挂着它的战利品。
只是一座石堡的毁灭,无法洗刷野猪神的仇恨,它甩动着雄壮的鼻子,在暴风之声的指引下,踏上了横跨大河的桥梁,而木桥也在坚固构造的支撑下,承受着群山最有分量的猛兽碾压。
老狼纵马来到了河边,只有接近翡冷翠河前,才发现这座木桥是何等壮阔。
跟在他身后的冷湖骑士,策马沉默着在地上满目疮痍的尸堆和废墟前绕过一圈,随后远望向大桥连接的河对岸,而后他就赶回老狼面前,一言不发地正面对峙着。
“王炎狮子当初修建这座桥时,听说征用了四百工匠和两千民夫,在宫廷法师的帮助下,耗时两月建成,旨在打造未来征伐北方的第一道通途。”
甘比诺掩盖在狼面盔下的口吻,听不出喜怒:“而现在,高特人的活图腾,竟要越过这座大桥去找他寻仇,多么讽刺啊。”
“你杀了波菲里奥的骑士。”恩萧只是冷淡陈述着一个可怕的事实。
“只是给他先送去一点惊喜。”老狼目光越过冷湖骑士的肩膀,望向桥那端,大战猪已然抵达对岸。“我还要把他整支大军阻挡在翡冷翠河岸。”
恩萧勒动马绳,缓缓越过老狼身边,就要向原路折回。
老狼缓慢有力地拔出直剑,掉头斜指向冷湖骑士。
“喂,玛奇乌斯阁下,你要干什么?”
“马歇尔小姐不能再和你们待在一起了。”恩萧头也不回奔向自己的人马,“我要去接她走,冷湖领不能被卷进战争。”
“这可由不得你。”老狼与他喊话间,周围聚集的高特人和灰狼卫,已经把冷湖军合围在森然的枪林剑丛中。
“你根本不懂波菲里奥的恐怖。”恩萧在枪林前勒住坐骑,打马回头,“十二年前,我参加过那场战争,亲眼目睹他所过之处,皆为灰烬。”
“我知道。”
老狼缓缓策马走来,随着马蹄一下下踏过泥坑接近冷湖军,追随他身后的灰狼近卫抄起了弩机。
“好乱之徒。”恩萧骑士斗气流溢的手甲,紧握住鱼尾剑柄,“你的阴谋,会让女巫和王国的冲突加剧,让无数身处夹缝中的领民死无葬身之地。”
“奥加的根已经腐坏了,在王国最辉煌的大殿下,燃起了人灾的火焰,我只是有觉悟投身这场烈火中。”
老狼高高举起直剑。
“成为新时代的垫脚石吧。”
“冲出去!”
恩萧暴起拔剑,策马越过了拦路的狼卫,手握大剑霎时劈碎了雨幕。
从大剑上喷涌而出的暗红剑压,扫荡出一片断裂飞散的兵刃和残肢,而冷湖军的骑手们,也在首领发令下向他突击的方向发难。
甘比诺同时振臂挥剑——附魔弩机精密的机括,推动一枚枚锋锐尖啸的弩矢,洞穿了角马的血肉,冷湖军的坐骑瞬时哀鸣着倒毙在泥泞中。
冷湖军与狼卫转眼混战成一团,然而数量处于绝对劣势的他们,很快在惨烈的近身搏杀中折损殆尽。
落马身陷绝境的恩萧,反而冷静下来,在暴雨冲击和重重包围下,他持剑的架势平稳冷静如烟波浩荡的湖面。
而在泥地上漫延扩散的血水,正是湖下汹涌的暗流。
通往大河的路线,被高特人与豺狼们封锁了,面前还有甘比诺这道铁壁——他无法跳水逃生。
必须原路赶回凡娜身边。
决意已定的恩萧,手握大剑警惕环视四周。
四名灰狼近卫和蛮族,在给倒下的冷湖军补刀后,举枪提剑向唯一存活的骑士包抄过来。
十余道弧光交织的剑气风暴,向着距离他最近的蛮人飞去——恩萧骑士主动发起了抢攻。
蛮人闪身躲过凶猛的剑压,可随剑光前冲的恩萧,已然冲锋掠过他身边,冷湖骑士周身斗气如箭,伴随剑光的呼啸挥砍,漫天水珠一时都成为无坚不摧的剑尖,将这名身穿皮甲的高特蛮族,浑身射出了筛子似的血孔。
一名骑在角马上的狼卫,就要挺枪戳在骑士胸前,却被他侧身躲过,枪尖从铠甲上划过,留下一道浅浅裂痕。还没等狼卫转臂持枪横扫,恩萧骑士就挥剑从下方斜斩,借马力前冲之势,一剑砍掉了角马的头颅,剑刃去势未止,直接连马背上的狼卫也腰斩。
甘比诺翻身下马,向着厮杀场执剑缓步行来。
恩萧在把狼卫连人带马斩杀后,暴喝一声,向着老狼当头跳劈。
隐藏在狼面下的嘴角瞬间挤出狞笑,甘比诺仅是单手挥剑,就架住他力劈山石的双手斩击,而后将另一只手按住剑身展开角力。
熊熊斗气在两名战士身上爆鸣激发,于是他们脚下的泥水,砸到身上的雨点,都在尖锐炙热的气焰冲击下蒸发成烟。
“你要拿我们的尸体,嫁祸给冷湖领吗?”恩萧竭力下压剑刃,想要让老狼挺直的腰杆弯折。
“波菲里奥不会中这么粗浅的计谋。”即使陷入猛烈角力中,老狼的口吻依然游刃有余,“我只是给他下一封邀战书。”
话语方落,老狼随即抬脚、腰腹发力,踏出一个个泥水飞溅的脚印猛烈前冲,推开了恩萧下压的架势。
在剑光连续碰撞的火花中,光是抵挡老狼反攻就已吃力的恩萧,终于露出破绽,被甘比诺粗暴的一脚踹在胸甲上,远远飞出去。
老人展臂挥振直剑,剑风由刃口激发,如将撼动苍穹的风暴集聚为一束——狼面盔下传来杀气森然的话语。
“我想他会欣然接受。”
恩萧骑士滚到一具马尸前,将沉重的角马高高举起,向着老狼抛去。
血如泉涌喷溅的赤雨中,马尸被一分为二。
老狼弓身屈腿,蓄力踩踏地面,在泥土爆裂溅射中,纵身飞跃过十多步,如饿狼飞扑在半空挥下直剑,恩萧剑士则双手握剑使出回身斩,与狼跃而下的甘比诺再次剑锋相撞!
在恩萧剑刃上混杂着鲜血流淌的水滴,在凶暴如潮的暗红斗气激发下,化为根根密集闪烁的弩箭,射向空中的甘比诺——那漆黑的披风瞬间被洞穿出千疮百孔。
可水箭落在老狼脸上,却像触碰到无法洞穿的钢铁,再度化为脆弱的水花。
“溶血斗气。”老狼于半空翻跟斗平稳落地后,抬手抹去沾上脸颊炸开的血痕,“不错,只是你的老师没教你吗?”
恩萧胸口瞬间涌起不祥预感。
仿佛他面前是一座注满地心熔岩的烘炉即将爆炸。
“普通的斗气,对拥有‘狂猎之铠’的战士来说,是没用的。”
一层薄如白纸的透明气流,在老狼周身连结环绕——他无需铠甲,这层斗气便是最坚固的铠甲,是肉身与大源的神秘连结,而肆意驰骋于幽界和现实的夹缝中,化作风暴般神出鬼没的狂猎。
这样的战士,每当出现在战场上,便是灾厄的化身。
恩萧紧急撤步后弓步站稳,双手斜举大剑挡在面前,把应战姿势重新调整到极力稳固防守的架势,他平缓呼吸道,“为什么?这样强的你,会愿意成为女巫的狗。”
“割颅者,你砍掉了多少人的脑袋?”老狼没有当即追击,只是冷淡道,“两百,五百?”
他跨步上前,执剑右手如拉弓后屈,平举剑身,剑尖直指恩萧——整个人仿佛化身一张绷紧的巨弩。
“而我的剑下,早已葬送不知多少亡魂。”
他只是单纯执剑站在那,就恍如一堵风暴之墙——而那墙体是由无穷杀意与怨魂铸造的。
“为了等到今天,我隐姓埋名,为学宫服务了三十年。我的目标,你又怎能理解。”
对峙的两人年龄相差一倍,可交战至此,从技巧、气势和力道上,正值全盛之年的恩萧,都被垂垂老矣的甘比诺完全压制。
这头恶狼的獠牙骨肉,并未因岁月的消磨而折损,它穿越漫漫尘雾而来,依然是纵横荒野的王者。
“听,大战猪闯入敌人的阵地了。”老狼背后的翡冷翠河对岸,传来一声震裂天地的雷吼。
“豺狼,冷湖领不能被你们的野心烧为灰烬。”恩萧没有去看河对岸的动静,只是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他的剑锋与老狼身体连结的中轴上。
“你的伯爵,不,应该说你的父亲。”老狼再次发出刺骨的嘲笑,“他的愚蠢,同样只会将冷湖领招致灭亡。”
对主君的诋毁,并未让恩萧骑士愤怒,反而对那个人的厌恶感再次浮现,但他却随即克服这份动摇,将精力专注在眼前的敌人身上。
原本厌倦一切的求死之志,在面前强敌带来的极端压力下,反而激发为死战的斗志。
如同一只粗糙有力的兽爪掐在心脏上,让他的灵魂一起跟着跳动。
恩萧骑士深深吸气,架势一瞬间行云流水地由防守转为进攻——意识沉淀入自己的内心深处,感受着大源共鸣下,恢弘的力量被注入大剑,一瞬间血水混合的斗气光炮,向着甘比诺笔直喷薄而去。
地面都被形如水怪咆哮的血浪光波,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暴雨中仿佛有一头撼动大地的鲶鱼,正搅动起漫天泥水碾过地面,向着猎物扑食而去。
星石火焰的深邃蓝光,在老狼的剑身上无声蔓延。
老狼主动向着光炮踏出一步,手中直剑迎风劈下。
血浪被这一剑轻描淡写地分开,在陆地搁浅的湖怪,终究只会被啸傲荒野的猛兽撕碎。
虽然老狼的剑断了,那毕竟不是什么名剑,在挡住恩萧全力一击的斗气炮后,就已节节寸断。
可恩萧却没有追击,在没伤到老狼一根毫毛后,他就确定自己无论如何没有胜算。
他释放出这轮倾尽全力的斗气炮,也仅仅只是为了逼退强大如噩梦一般的敌人。
骑士掉头向着来时的道路疯狂跑去,冰冷刺骨的狂风透过头盔的空隙,与他炽热的呼吸混合在一块。
冲出狼卫包围圈的疾驰中,他的视野穿越了苍茫雨幕,紧盯住远处那座正闪烁起紫色光华和浓黑大雾的山崖。
必须回到凡娜身边——至少要让她小心学宫的阴谋。
马歇尔家族自从沾上女巫后,就再没出过好事。
现在毁灭的阴影,即将再度笼罩他美丽富饶的家乡——不禁让男人想起十二年前染红冷湖的战乱。
自己还是个浑身浴血的少年时,只能手提着剑,站在脆弱无助的她面前。
至少让那个孩子,不再撕心裂肺的哭泣,不会再失去一切——哪怕在她追求的梦想,被这命运残酷的恶作剧戳破后,仍有一个足以遮风避雨的家,能够回去。
然而他的敌人,没有放过这个临死前才迸发的渺小愿望。
伴随星石之火冲天而起的狼啸中,远超暴雨袭身之威的风暴,在男人身后轰出的大坑中汇聚。
让周围暴雨都一时无法落下的剑压,凝聚为一把无形的锋刃,与铁质的剑身相吻合——即使老狼从尸体上随手捡起的剑,只是把普通的直剑,可落到他手中,便是所向披靡的风暴。
背脊上爆发的死亡寒意,让恩萧意识到无法逃脱,他决然回头,咬牙高举大剑,浑身血管扭动爆发,榨干体内残余的所有力量——铠甲下的他已成血人,只为用手中大剑,接住这风暴一击!
然而剑无法砍断风暴,而风暴却可以折断剑。
老狼的身影消失了,暴风雨中掠过一头浑身苍蓝的逐风巨狼,仿佛奔驰于原野上的古老图腾,构成狼魂的风刃,化作万千獠牙,贯穿了恩萧的铠甲。
即使在眨眼间逃出数百步的骑士,也没能逃过风暴的撕咬。
骑士脸上的蛙面盔从中间断裂,化作两半脱落,掉入身下由鲜血染红的泥水中。
撕裂苍穹的剑压,把骑士的百炼之躯千刀万剐。
生命的最后一刻,恩萧挣扎着回头,向着凡娜所在的方向转身,却只能无力跪倒,浑身血花透过铠甲碎裂的缝隙间流下,在泥坑中漫溢成一片鲜红的血泊。
老狼沉稳迈步,走向他侧后方,双手高举剑刃。
“对不起了,年轻人。”
面向那迷雾之中再也无法抵达的山丘,男人伸出了一生也触及不到那身影的手。
魔素汇聚而成的洪流,从远方的山崖上磅礴飞射,越过战败骑士的上空,落到他背后的大桥上,在毁天灭地的紫色巫术之光压落下——桥体塌陷,掀起滔天巨浪。
男人眼前与迷雾混杂一团的视界,冒出一幕幕随生命气息流逝而飞速闪过的碎片。
那是病床上绝望死去的母亲,是那个男人笼罩他一生的阴影,是日夜苦练剑术却束手无策的自己,而最后闪过的画面,却是在坟墓前怀抱法杖的金发女孩——从小姑娘,长成风华正茂的女性,却倔强不变的身影。
对不起,凡娜。
在一片黯淡渐灭的白光中,恩萧回忆起小时候仅有的快乐。
然后他坠入了黑暗,沉溺于故乡幽深的湖底,失去了呼吸。
黑暗风暴中闪过的剑光,葬送了狼的又一只猎物。
人头滚落在血泥里,骑士坚韧不拔如礁石的身躯,终于扑倒,至死也无法回到他渴望保护的人身边。
“可惜——”老狼遗憾收回直剑,“你的顽固用错了地方啊。”
他转头望向大桥壮丽坍塌的模样。
“给这位骑士收尸,带回去交给马歇尔小姐吧。”
老狼面前是夷为平地的堡垒。
沉入河底被冲走的大桥残骸,血焰逐渐燃烧的河对岸。
以及四处散布着的冷湖军和狮子士兵的尸体。
在群山的沉默见证下,这场微不足道的谋杀,终会在暴雨的冲刷下,消去所有痕迹。
只留下横死的灵魂,投入母亲河咆哮的怀抱中,渴求着迷雾外,永远无法到来的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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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巡礼者的战争巫术,高特之鹰与黑沼之鳄
大源在那儿,它是一副难以名状的画,我们能从中欣赏出森罗万象。
魔素在那儿,它是予取予求的橡皮泥,能随万物众生之态,捏成各种形状。
而蘑菇在那儿,它是千变万化的自然精灵,当我想用橡皮泥捏出画中的审美启示时,它总会给我惊喜。——《安迦叶的闲谈笔记·菌物语》
凡娜还记得初次在学宫一楼的公共大教室——“基石之厅”,听取咒言科专属导师“千杖织法者”芙莉莲的巫术理论课的场景。
虽然全身笼罩在黑色教授服下的芙莉莲导师,身形娇小到连大讲台的高度,都要踩到椅子上授课,才能彰显威严——可她脑内那些经过严谨论证的逻辑系统,却庞大到让渺小的学徒们高山仰止。
哪怕只是入门者的程度,也花费了凡娜不知多少个日夜去苦学钻研。
当她终于可以理解如何在自身、现实与幽界间,建立自成系统的巫术之桥,并与后母留下的笔记上记载的种种天马行空的想法相印证后。
通往法术技艺之道的大门,也随之为少女缓缓打开。
而那扇门后——就是她投入全部热情和生命、万分热爱的一切。
当她对巫术理论有了初步理解后,更加认同后母的想法。
所谓巫咒,是为呼唤自然万象,随自我心证共鸣,而创造出的人智奇迹。
无论其扎根于现实的土壤后,外在表现的面貌如何千奇百怪——是沟通大源之海而施展偷星换月的伟力,或汲取小源之涡而模拟鳞潜羽翔的变化——皆是施法者基于个体认知,塑造出的力量温床中,绽放的一朵朵真实之花。
追寻起源之力的超凡者,将自我的精神、意念和灵魂,杂糅延伸为一条条长长的鱼线,投入幽界之海中,他们本身亦如黑暗水面下漂浮的钓饵,吸引着大源中徘徊的诸多“无意识集合体”的共鸣——像潜入幽灵船中发现宝藏。
而现实的个体存在之躯,则作为固定钓索的锚点,将从大源处钓取的宝藏,通过收回鱼线,穿过幽界之海与锚点连结的狭窄海面,钩回到外在的现实显现——成为施法者独一无二的藏品。
从宝藏中可以发现游鱼、飞鸟、树木、风火水土——万事万物存在于世、展现价值的能力。
当施法者熟练掌握这种种能力,就能在尘世四面八方袭来的种种纷扰中,把握自己前进的方向——此即“巡礼之道”上,要求证的真正施法者资格。
作为蜃气半岛上地位超然的施法者组织——构成观星学宫主体的史黛拉学派,沿袭着自迷雾时代以来,女巫学会一脉相承的传统传承思想。
左手端举书本,右手高举法杖,以毁灭与创造之力,捍卫着女人追寻真理的自由。
凡娜和历代学徒一样,在晋升为二阶生时,就开始受训法术实战的课程。
而其中为培养能上战场的实战派女巫,而开设的战术实操课和大型战争法术的运用,自然为重中之重。
此刻在雷克萨群山狙击学宫之敌的战场上,这一届巡礼者将首度投入实战。
山崖之顶的水幕结界庇护下,凡娜统帅的巡礼者团队,正在有条不紊展开学宫秘传的符文战争法阵。
在凡娜和两名符文科成员,经过对地脉的精细测算调整,确定了基础的法术基盘布局后。
第一步,由来自魔能科的三名小女巫,结成等边三角符文阵型,构成稳固的核心施法主体。
而施法精度最为优秀的凡娜,则位居三角中心,负责调整锁定施法目标。
第二步,以露可、坎贝拉为首的星石科、恶魔科、符文科等成员,结成两个外环符文阵,作为法术效果的放大器和魔素引流器。
第三步,虽然艾尔莎这位天文科精英缺席,但队伍中仍有两名天文科出身的成员,负责为三重结构的法阵,导引入相对应的星象仪祭。
她们分别位于法阵左右,与凡娜形成一条中轴,通过观测引导星象之力,将三重符文法阵连结强化为一个浑然统一的整体。
不到一个文兰时的短暂时间,这已经是凡娜能力限度内,能搭建起的最精密强力的施法仪式。
凡娜面向大河挥动的飞鸟法杖上,飞出一只透明的水之天鹅,穿越了茫茫雨幕,盯着遥远河面上的木桥振翅而去。
在水天鹅准确飞到大桥上方盘旋数圈,少女确定了法术射程和落点的准确无误。
所有巡礼者分工到位后——伫立悬崖边远眺翡冷翠大河的云鹰大巫师,在感应到野猪神渡过大桥后,回头面朝小女巫们布下的符文法阵,高举起他的兽骨巫杖。
“开始吧。”
收到指令的金发少女,率先挥动起飞鸟法杖,宛如指挥着一座管弦乐团展开气势恢宏的演奏。
三重法阵结构中分列站位的女巫们,将各自的法杖相继举起,整齐划一地勾画出对应的符文组合。
同时伴随着古老歌谣般的吟唱——华丽精巧的白色发光符文法阵,在小女巫们脚下的地面,与上方的虚空共鸣浮现,随后法阵虚像逐渐抬升,最终在高空中交织重叠为一个圆环,变幻为夜空般神秘幽深的紫色。
由精密的符文、咒言,从地脉及幽界中牵引出的庞大魔素之力,注入魔能科成员所执掌的三角形符文中央,在她们同调统一某项认知后——逐渐具现出该法术应展露的面貌。
“开拓冥河的巨大公牛啊,请降下你的无形之制裁,将违背公理的扭曲土地,踩踏破碎,令不可赦免的有罪灵魂,坠入冥渊。”
结合星象仪祭与重力巫咒的大型复合战争巫术——
“天穹践踏·星之公牛!”
连结二十五名巡礼者与地脉的闭环小源系统,与幽界共鸣而汇合的魔素洪流,被位居法阵核心的凡娜,引导向前方相隔6个“托普森”施法矩之遥的翡冷翠河木桥。
于是少女们上空飘浮的巨大符文法阵,在无形伟力的倾斜翻转中竖起,最终向着大河投射出一道绚烂壮丽的紫色魔素激光。
光流在大桥上空波荡出一道同色圆环,圆环内浮现出十六个闪烁于幽深星夜的大光点,连结成一头形如巨角蛮牛的星象符号——正是位居黄道十二宫的“冥牛座”。
在星象符号引导下,庞大的魔能聚合体,具现为一只携带着漫天繁星的牛脚,从圆环中的星空缓缓压落,把整座大桥覆盖在内。
于是直径完全囊括河宽的法阵范围下,大桥所在的重力环境霎时改变了,如同在星河悠游漫步的庞大公牛,猛然踩踏下撼动凡尘的巨脚。
于是牛蹄踏足之处,所有物质都在无法承受的重力碾压下,向着深渊中猛烈坠去。
不知耗去多少人工物力建成的桥体,一节节崩毁碎裂,甚至连下方河流的水体,也伴随桥体的垮塌而下陷——而牛蹄覆盖处的边缘,霎时巨浪排空,随沉入河中的桥身,连成一道横断大河的浪墙!
“断开施法连结。”
眼见法术奏效,在凡娜下令后,耗费过多魔素和精力的巡礼者,纷纷解除了共鸣施法状态,或跪倒在地,或弯下腰,用法杖勉强撑住身体,彼此面面相觑,心情陷入疲惫又激动的状态。
“成功了。”
金发少女用飞鸟法杖撑住地面,欣慰地环视着四周的同伴们,缓解身心差点被法术抽干的空乏感。
“云鹰大巫师。”少女调整好呼吸,再度站直身,恭敬地向屹立于崖边的高特老者鞠躬。“我们完成任务了。”
“你们退下吧。”
大巫师面朝大河,他黑洞洞的眼眶中闪烁的灵魂视野,能看见在河对岸的高空上,追随着野猪神冲锋轨迹而翱翔的风暴鹰,在直入云霄的光箭穿胸下,一只只折翅坠落。
如同预料的那样,波菲里奥的金翼狮子军已然出笼。
大巫师张开瘦长枯槁的双臂,衣袍在周身黑烟翻滚中猎猎鼓动。
就像一只衰老的巨鹰,临死前站在巢穴上,向着雄壮的山河故土,展开他一生与雷雨搏击而残破不堪的翅膀。
巫杖上的骨片风铃,伴随着他口中吟唱的玄奥韵律,发出一声声缥缈瘆人的碰撞鸣动。
这是凡娜无法理解的巫咒之道,就像那场埋葬了数百人的血腥仪式,充满了野蛮而纯粹的疯狂。
然而雷克萨群山响应了大巫师的疯狂。
苍穹之上的风向逐渐改变了——原本由南向北刮来的雨幕,开始朝南发生偏斜。
大巫师身上源源不绝蒸腾的黑烟,融入了这片诡异的大风中,仿佛他本人就已化身为向群山扩散的黑暗风暴。
灵魂火焰点亮的意念之眼,笼罩住大巫师脑海中了如指掌的空间形体——于是这一片山河天穹,都落入他那只脆弱的白骨之爪掌控中。
还在“星之公牛”余威肆虐下波涛狂啸的大河,先是上方的雨滴停止坠落,而后激烈碰撞的浪峰,也缓缓分解为一块块破碎浮空的水体,在巫术之手的捏造塑形下,化为一道道如大瀑布般逆向抬升的水幕。
围绕整个霹雳荒野地段的河岸,翡冷翠河上方掀起了滔天水雾,在浓密黑烟翻卷的狂风吹动下,向着河岸北方不可阻挡地推进——不但阻隔了河另一方的施法者们对山崖上的窥探,还吞噬了那儿正在与血焰燃烧的巨大灾厄,陷入惨烈斗争的大军阵地。
凡娜等巡礼者,早已被此等撼天动地的伟力,震慑到鸦雀无声。
超凡者与大源的共鸣,是根据个人认知中推演的事物机理,来决定其对世界的干扰程度。
以魔素为改造工具,对熟知习性后的自然现象,进行种种巧用与驯化。
一个施法者是否强大的认定标准——本质在于判定出他对世界做出的干扰程度。
高特大巫师此刻共鸣大源所展现出的实力,在凡娜见证过的高阶施法者出手的场面中,恐怕连她那位曾令冷湖掀起恢弘漩涡的后母,都不能媲美。
而这位在法术技艺上登峰造极的老人,竟甘愿放弃对大源的追求,以自身为燃料,投入掀起战火的熔炉中。
他到底抱持着何种执念呢?
可不管少女是否认同这种巫术之道,她渴望成为同样强大的施法者。
作为史黛拉的门徒,在亲眼见证天神顶的奇迹后,同样让她备受动摇的意志,在高山仰止的向往中愈发坚固。
凡娜握紧了贴住胸口的飞鸟法杖,垂下头祈祷着——仿佛那法杖上寄托的精神,正如儿时拥抱她后背的温暖怀抱,与这颗跳动的心同在。
“母亲大人,我会走到巡礼终点,成为真正的女巫。”
然而此时的少女尚不知晓,这场撼动群山的风暴,终将扩散向她的家乡。
“加油吧,凡娜。”冥冥中亲切的呼唤,回响在少女耳旁,“只有翅膀最坚定的水鸟,才能飞跃惊涛骇浪。”
就在霹雳荒野的风暴大作时,安迦叶正骑在大蘑菇比尔身上,朝着大河湾下方,逐渐平缓开阔的河道进发。
她们绑架的人质——除了蒂妮公主按照她们所说的,听话地待在同一个蘑菇篮内——女官和老骑士都被五花大绑在兰斯的菌盖头上。
安迦叶忽然心有所感地,回头望向大河上游,即使相隔遥远,呼啸的风暴之声依然隐约传过来。
她腰包中的巫咒之颅,也在发出微弱的悸动。
“小安,怎么了?”艾尔莎关心地伸出手在她眼前晃晃。
“一只铮铮铁骨的雄鹰,要折翅了。”安迦叶掀开了头上的兜帽,眺望向山林之上——云海砸落的暴雨中,仿佛有无数英魂正在悲歌起舞。
艾尔莎右眼中的黑白魔方,闪亮地转了会,她点点头道:“这样啊,那个野蛮人,是去见雄鹰最后一面吗?”
“恩,希望她能赶上。”
安迦叶捏着心芽之杖上的蘑菇,找回了平静的心境,向目的地继续前进。
此时蒲公英小队和浪潮团,完全融入了高特兽骑的队伍中,在蛮族武士们带领下,正在离开河道旁起伏的山丘,加速前往老狼安排的撤离地点。
“看到了吗?”
赶在前方的罗南,扬鞭指向山丘下一座天然的港口,位于平坦谷地上壮观流淌的河道,正停泊着十几艘风帆密集的内河大船,船体呈黑色的雪茄形,底盘坚固而厚实,炮位排列严整有序,甲板上穿梭着武装到牙齿的士兵和水手,如同十几条庞大粗壮的鳄鱼,稳稳盘踞于汹涌的波涛上,能吞噬一切来犯之物。
而岸边一座简陋的临时营地,正在烈火浓烟中烧毁。
纵火的同样是高特人,其中大都是之前未曾见过的妇女孩童,他们整理好行囊,在河水般吞没一切的沉默中,向家园做最后的告别。
“原来老弱妇孺都安排在这里等待撤退吗?”安迦叶算理解了老狼与大巫师的交易,“闪牙部族这是举族迁徙了,假设甘比诺给出了安置的土地,难怪大巫师愿意付出性命。”
高特族的人流,正在他们的武士指挥下,接受一群从船上登陆的黑甲士兵监督,蠕动着通过原木搭建的浮桥,排队踏上了船只。
虽然每条船上都没有升起旗帜,可在船头悬挂的大胡子持盾武士船首像,以及鳄鱼头似恐怖的撞角,都毫不保留地彰显着它的来历。
“这是黑沼领的船队!”邦蒂惊呼出声,“原来甘比诺安排的后路就是这个吗?”
“越来越吓人了。”嘉娜脸颊也流着冷汗道,“原来黑沼边境伯也站在了学宫这边吗?”
少女们都意识到这是场蓄谋已久的战争,而后续等待入场的玩家,还会有多少呢?
罗南纵马向着下方庞大的船队奔腾而去,边回头大声招呼。
“来吧,小姐们,我给你们引荐黑沼领的守护者——阿戈斯家族的话事人,‘忍耐者’卡隆!”
第六十五章 王炎狮子!
即使蘑菇爬满了无人收取的英雄尸骸,那也是他们的英雄之证。愿美丽的真菌之花,能妆点他们逝去的遗容,在寂静无声的腐败中,归于安祥长梦。
——《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凡娜终究没能见证高特大巫师的意志燃烧到最后一刻。
当来自蒲公英小队的红色蘑菇烟花,在霹雳荒野后方的乌云中炸响时。
收到信号的巡礼者们,也按照事先的约定,整队穿越水幕结界,撤离了她们留下历战之证的山崖。
凡娜临行前,向着格鲁·云鹰力撼山河的背影,献上了同为施法者的敬意。
苍穹轰鸣的雷雨未有分毫减弱之势,巡礼者们冒雨找到密林中守备的冷湖军,和负责留守引路的高特人汇合时,正好赶上老狼率队归来。
甘比诺策马行到沉默列队的巡礼者们眼前,浴血而归的高大身影,犹如一尊暴风雨中巡狩的魔王,压迫住小女巫们的视野。
“马歇尔小姐,之前的烟花看到了吗?”老狼在领头的凡娜面前停下,居高临下俯视着她,“安迦叶得手了。”
他狼盔下锋利如刀的视线,扫过了二十五名神色各异的巡礼者:“学宫交予你们的试炼已经完成,现在该奔赴下一段行程。”
“玛奇乌斯呢?”凡娜掀开兜帽,忧心的视线在老狼身后密集的队列中搜寻,却没发现那套显眼的全身铠踪影,少女神态渐显不安。
甘比诺豁然抬举手臂,两名后阵的灰狼近卫,立刻把一具捆缚在马背上的尸体解下来。
怀抱头颅的无头尸身,连同血迹斑斑的残破铠甲,被抬起陈放在甘比诺与凡娜之间的泥泞草甸上。
少女碧绿的双眸中投射的视界——随着映入那颗断头的残酷遗容,而悄然碎裂。
以致她用于防雨的巫咒都霎时崩溃,倾盆大雨打在少女娇柔的身躯上,淋透了瑟瑟发抖的灵魂,一头金色波浪般散发着温暖光晕的长发,化作杂乱、湿漉漉的水草,黏住了神色惨白的脸颊。
“他怎么死的。”凡娜重重跪倒在兄长血水浸泡的尸首前,双手颤抖着抚摸上那双未曾瞑目的眼睑,纯白的飞鸟法杖也沾上了血迹。
“玛奇乌斯骑士,到底是忠君爱国之人。”甘比诺双手摘下了狼面盔,呼出一股灼热的雾气,他看向少女的冷漠目光中,凝固着风暴也无法惊扰的深沉黑暗。“他要阻止我对奥加动刀,不惜举剑相向,于是我满足了他的请求,来了场一对一决斗——他死得很光荣。”
老狼半真半假的话到最后,埋头啜泣的少女,却已没在意他说了什么,就像灵魂潜游到冰冷麻痹人知觉的湖底,湖面上发生的一切,在悲伤涌动的水流和光影中,只是恍惚的幻觉。
冷湖军留守的士兵们,被首领的死所刺激,迸发出剧烈的刀刃金属摩擦声就要围上来。
“不要动!”凡娜忽然破音尖叫,伸手阻止住从骑士与士兵们的躁动。
“走吧。”老狼摇摇头,从始至终怜悯的眼神也没有留给这个少女,拨马率着群狼扬长离去。
“凡娜。”小心翼翼来到金发少女身后的同伴——星石科的露可,不知是否该把手放上那只单薄战栗的肩膀。
“我没事。”少女再度抬起头时,深邃无神的双瞳中,已是一片阴沉,如湖底淤浊的污泥,埋藏着不可窥探的秘密。
少女握紧飞鸟法杖支起身,转头对悲愤难言的冷湖残部发出命令。
“带上玛奇乌斯,我们回冷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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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格鲁·云鹰,高特人最后的野兽大巫师,今日对波菲里奥宣战!”
巡礼者们离去后,空无一人的山崖之上,只留一个孤傲亡魂般的身影,面对群山的怀抱。
他凭一己之力掀起的黑雾风暴,浩荡吞没了翡冷翠河对岸,旌旗猎猎展开的军团。
如无数鬼蜮聚合而成的黑烟,融入河水和暴雨创造出的水雾,仿佛一头正在吞食山林大地的无形巨兽——巨口所到之处,流淌出极具腐蚀性的胃酸,让土地顿成泥沼,士兵双脚沉陷,伸手不见五指,纷纷吸入了诡异的巫毒而肢体乏力。
眼见一道道光亮恢弘的净化结界,开始在军团上空展开,连结覆盖成一面辉煌大盾,抵挡住黑雾的推进。
大巫师伸出枯槁可怕的骨爪,扯断了挂在脖子上、斑斓多样的兽牙项链,向着面前的山崖高空中散落抛去。
每颗兽牙中都寄宿着他曾狩猎的野兽之魂,这些被巫咒镇压、最为狡诈嗜血的凶兽——在渴求着生人之血的饥渴驱使下,飞向遥远的大河岸,投入了茫茫黑雾中,与陷入雾瘴的奥加士兵们混战成一团。
浓烟翻滚的幽冥之域内,甚至有高特人的古老英魂,从群山四面聚集飞来,手持战槌大斧,向侵占家园故土的仇敌们咆哮杀去。
然而光与暗的焦灼对抗中,一道绚烂刺眼的火环,温柔地淹没过大地,就像翻倒了融化黄金宝藏的高炉,璀璨波荡的金色火浪,层叠高涌向着奋勇拼杀的士兵漫溢而去——
这支军团的统帅出手了。
与黑雾风暴缠斗的士兵们,只要一踩到汹涌金水似的火花,浑身霎时被金色火焰缠绕点燃,数千沐浴黄金之火的勇士聚集成的战阵,恍如一面在大地上招展的金焰大旗。
他们斗气勃发,再无惧色,雾瘴毒性被黄金之光净化,手中刀剑同样覆盖上圣洁火焰,驱逐围杀着黑暗中穿梭的凶残亡灵们。
此刻在格鲁·云鹰的心眼中——大战猪奥兹玛,正在搜寻着黄金之光的源头。
他与猪神的联系,便是通过血焰弥漫的灵魂视界相连着。
猪神被血与火浸红的双眼,所见之处,皆化为血肉横飞的炼狱。
冥河里爬出来的腐败之躯,流淌着熔岩一般汹涌的仇恨与怨念的燃料,添入缠绕灵魂的血色火焰中,烧出一往无前的斗志。
无论是多密集坚固的盾墙,都无法阻止它的步伐。
再猛烈的枪林箭雨,连覆盖铁水的猪皮也无法穿透。
它身上坚硬锋利的鬃毛,滴淌着被刮下血肉的士兵之血。
粗壮威武的獠牙,能轻易掀翻沉重的炮车和马兵。
被猪口咬断吞下的,被猪蹄碾压成肉泥的,被獠牙穿刺撕裂的,被猪鼻粉碎撞飞的,被卷入血焰冲天的风暴中烧烂骨头的——这头曾无数次向自诩猎人的猎物,宣示何为狂野暴力的猪神,再次回到了它所向披靡的战场。
无论丧气胆寒者,或是舍生忘死者,只要拦在它的冲锋之路上,野猪神惟有一视同仁地给予埋葬。
密密麻麻围堵它的小人中,只有少数燃烧着黄金之火的铁罐头,多少能给它造成点伤害。
如同过去漫长的时光一样,名为“奥兹玛”的风暴,不可阻挡地席卷过群山。
在奥加大军中横冲直撞的闪牙部族的活图腾,正在对渺小的平原人展开屠杀。
猪神没有人性,也没有人类的怜悯与恐惧。
它是野兽,由雷克萨山脉孕育的——至为纯粹高贵的大山之子,若说它内心此刻燃烧的情感,只有纯粹为复仇而生的怒火。
可惜怒火的灼烧终有穷尽——过去十多年高特人的血祭,只是为这具朽烂的肉体添加了微薄的柴薪,而今日数百人份灵肉的大餐,才把它从长眠中唤醒。
它终究无法回到全盛期。
但这已够了,只要能逼迫仇敌再度站在它面前。
当一道气势昂扬的身影下马,向它拔剑发起决斗时。
野猪神已知道它找到了复仇的目标。
那光辉万丈的灵魂——是奥兹玛毕生所见的灵魂中最为纯粹绚烂的。
兽性的本能告诉它,比起之前难缠的铁罐头们,面前从容不迫的小子,更能对它造成致命危害。
那份源自强敌的压迫感,甚至超过了记忆中,高特人手握“战王之斧”的至高勇士。
“终于出来了。”相聚遥远的山崖上,云鹰大巫师已然认出了黄金色的人影手中,所握的那把剑,便是当初粉碎“战王之斧”的“穿透狮心剑”。
敌人身上千锤百炼的强者气场,无疑在向大野猪宣告——彼此都是一样的。
一切诡计花招都对他无效,只有力量的大碰撞,才能压倒他。
必须全力以赴。
猪神燃烧的喉咙里喷吐着火风。
它低下高昂的猪鼻,把獠牙对准面前强敌——烈焰缠涌的猪蹄,震裂了地面猛力刨动,向着持剑以待的小人,发起了视死如归的冲锋。
那是在高特人的古老歌谣中,撞碎大山、开拓河道而毫发无损的蛮神肉体——闪牙勇士心目中战无不胜的武器。
而它的敌人,却向天举起了冲破迷雾的剑光,这位人类之子中的天选者,仿佛上古的屠神勇士,跨越历史隔代的断层,再度降临尘世。
“来吧,天神的雷云,帮我的老伙计取得胜利!”高特大巫师举起兽骨之杖,为奥兹玛呐喊助阵,一道形如光之巨蟒从天而降的闪电,向着执剑的人影当头劈落。
然而足以蒸发铁铠的雷霆,却被人影身上浮现的飞翼狮子捕获了,将大巫师召来的雷霆之剑碾碎于爪中。
而他只是轻挪脚跟一步,向着奥兹玛挥砍出了朴实无华的大剑。
在血焰缠身的猪神与那闪耀英勇的灵魂交错时——金色神圣的火焰轮廓,也一瞬间被烙刻上了刺目的血光,野猪神以性命为赌注做出的一击,终究还是伤到了不败的英雄。
大巫师的灵魂视界就此断绝——骄傲的大战猪,彻底回归了群山的怀抱,灰飞烟灭。
奥兹玛倒下了。
它曾无数次追逐风暴与河流,也抚养过可爱的孩子们,守护着高特族的圣地。
然而无论是历战而生的子嗣,还是同甘共苦的战友,都一一倒在它眼前。
那些在山野中刨食,挖出可口的蘑菇,啃食树上林果的记忆——也最终随着灵肉的焚毁而烟消云散。
雷克萨山脉失去了一尊古老的守护神,而高特人在群山中开凿的野蛮痕迹,也终将随着最后的活图腾战败而逝去。
“奥兹玛,我不会辜负你的战魂!”
可还有格鲁·云鹰在!
“群山啊,震怒吧。”
随着简单词汇在干瘪的双唇间倾吐,老人身下霎时地动山摇——由太古地脉奔涌的魔素,与天上咆哮的雷云相呼应——浩瀚天威的洪流,交汇在大法师的巫杖上。
高特人的战魂,不能冲垮有王炎庇护的奥加人。
那就让雷克萨山万古盘桓的风与云来!
这一刻——他就是这群山中自然野性的化身!
汹涌澎湃的大气锋面,在荒野上空激涌汇聚,无数战士英灵的呐喊助威下,一只游猎苍穹的巨兽逐渐成形,向着荒野上侵入它领地的凡人军团迸发怒吼!
雨水和高压气流的猛烈对冲中,万千雷光涌入了垂直下砸的云暴气柱——气柱击入金翼狮子军的阵列中,一如在群山之间,又伫立起一座云暴合拢成的天神顶!
“还不够。”老巫师望向奋力抵御着气柱轰击的军团光盾。
“起源巫咒·鸣雷的大瀑布!”
相伴他一生征战的起源卢恩,伴随着老者烧尽灵魂,就此破碎,而这破碎的献祭——却带给大巫师威比天神的力量。
那是云海雷暴中心——犹如神罚降世的下击暴流!
恍如吹飞森林大地的狂风暴雨,将光盾庇护下的士兵们纷纷压倒。
即使正骑士这种等级的强者,也只能在斗气支撑下勉强不受动摇。
然而在摧枯拉朽的大气鸣雷压迫下,一道纤细笔直的剑光,成了混沌的灭世风暴中唯一抓住人们视线的火炬,冲破了摇摇欲坠的军团光盾。
剑光先是无可阻挡的刺入气柱内,而后犹如撕裂暴风雨幕的狮吼,与雷云凝聚的天柱轰然碰撞,将下击暴流硬生生迫退回云端,在痛苦翻腾的天穹巨兽体内扩散。
大巫师咳出了残躯里最后稀薄的血液。
“波菲里奥,来吧。”
“我的王,我的弟子,我的子民,全都死在你手里。既然等来了向你清算的机会,我这条老命,也不会再苟延残喘。”
“就让我们好好了结——”
他的身姿不再佝偻——执掌大气的巫师,与天上先祖列阵的雷云一同咆哮!
“我今天死在这儿,也会成为你明天坟墓上——铲下的第一抷土!”
大气鸣动的下击暴流,与冲霄而起的黄金火柱,在令观战者都为之耳聋目盲的碰撞中,向无垠天际扩散。
这一刻,无论是困阻荒野之上的星教使团,还是正向大河下游准备出发的船队,都亲眼见证着两股凌驾凡尘的伟力——在翡冷翠河上游的荒原,在半岛母亲河的怀抱中,创造出为世人所铭记的奇迹。
两个不屈灵魂的对抗,最终结束了。
从风暴噩梦中惊醒的士兵们,纷纷抬头看向乌云散去、光辉万丈的天空,如有一尊尘世的太阳,正洒落着温暖灵魂的光雨。
军团所在的荒野上空——有象征胜利的虹桥跨过。
喝彩声响彻虹桥之上,直达云霄,为他们的战神又完成一桩传颂后世的伟业而欢呼。
阻挡大军前进的雾障已然消失,泥泞难行的山土,也在王炎的照耀下逐渐凝固板结。
而开拓出这一切奇迹的举世无双的英雄,他远眺的目光,一瞬间穿越了迷雾、大河、草丘和山林,投射向远方强敌陨灭的峰顶。
他形体完美的匀称躯壳上,穿戴着的华美铠甲,并非任何一种金属——而是由纤薄璀璨的火焰斗气凝聚成形的。
在男人威风凛凛的狮面盔后方缝隙,飘扬而出的金色长发,缭绕着宛如飞鸟、鲜花弥漫的闪烁火焰,一如神话中指引英雄前行的圣兽鬃毛,气象威严而壮丽。
“殿下。”金翼狮子军座下的精锐骑士们,正在奥加的大英雄身后成排单膝跪下,忠诚请命道,“已派出了斥候队前往对岸,搜寻敌人的踪迹,需要吾等去找到巫师的头颅献给您吗?”
“敌人已死。”火焰之光雕琢的面盔后,传来如云端之上缥缈动听的天音,“他是位值得尊敬的对手。”
英雄收起了永远纯洁闪亮的宝剑,他转身走向草丘下,脚下野花在黄金之火的簇拥中生机盎然。
一头披挂黄金战甲的神驹,正脚踏云耀之光,向主人奔腾而来。
“准备船只,去迎接贵客。”这头威震半岛的黄金狮子,翻身跃上爱马,“召集人手,重修大桥。”
PS:半岛第一勇士堂堂登场。在我的设定中,他和安迦叶、老狼的对手戏,将极为精彩,这也是一个和老狼相反,却会很有魅力的角色。这周将进入冷湖篇,请大家拭目以待。冷湖篇将是巡礼路上第一个大高潮。看看少女们如何战胜这令人绝望的对手。
另外第56章因部分橘子情节bjb,不合规范已修改,想看的可以进群,或者找到56章看提示。
第六十六章 大炮巨舰也是女巫的浪漫
也许我该多训练比尔和兰斯怎么游泳,游泳也该成为蘑菇的天赋技能。——《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罗南先生还真是交友广泛呢。”
嘉娜把风笛挂在肩后,从蘑菇篮里钻出来,好奇地向着码头四处打量。
带着蒲公英小队绑走公主的吟游诗人,正在与守备临时码头的黑衣水军沟通。
踏入舰队的警戒范围后,比尔和兰斯就卸下了背后的蘑菇篮,少女们跟随罗南跑到浮桥上,开始近距离观察这支气魄恢弘的舰队。
此时雨势已然减弱,河道上空汹涌起落的乌云,正向她们此前伏击作战的方向飞速流动。
“察觉到了吗?”艾尔莎仰头望向天象异变之景,“这场战斗要步向终幕了。”
“嗯。”安迦叶略显心神不宁,她从腰包中掏出那枚巫咒颅骨,“太阳鹰”阴森森的眼眶正渗出点点凄艳的红光,混入雨水流淌的痕迹,像在为弟子即将迎来的悲壮命运落泪。
“云鹰大巫师在释放生命中最后一次起源巫咒。”
艾尔莎也好奇地想去摸颅骨,却被安迦叶用蘑菇法杖把爪子拨开。
“小安你不是觉醒新的起源卢恩吗?以后也有机会,释放出如此惊人的巫咒吗?”
“高特巫师擅长的大源献祭是把双刃剑,我可不想拿命来换。”安迦叶收回颅骨,口吻慢吞吞道,“目前我最感兴趣的,是他们的野兽驯化之道。至于雷霆天候巫术,还有各种黑巫秘法,必须寻找安全可控的改良方法。”
“太阳塔很可能有相关研究哦。”艾尔莎合掌兴致盎然道,“到时我来帮你吧。”
正在卸下战兽的辔头和鞍座、放归伙伴回山林的蛮族武士,以及即将背井离乡的高特妇孺,同样发现了天穹的异象。不少老人向着天际旋涌的磅礴云涡,向着他们最后的精神领袖所在的方向跪下,发出恸哭哀嚎的呼唤。
小女巫们即使对蛮族语言不通,却也能体会到那份入骨的悲怆。
连续下了半日的暴雨,汇入翡冷翠大河中,仿佛群山横流的泪痕,给母亲河注满了澎湃激昂的情绪。河道在波涛漫溢中涨潮,冲刷着千帆横江的战船。
码头旁的营地,灼烧的猛火逐渐熄灭,雨水冲散了火油和碳化物扑鼻的焦臭味。
结束对故土的朝拜后,高特人在族中武士和黑甲军的催促下,再度神色悲肃地上船。
用粗壮浮木搭建的码头,共有两座栈桥,桥边各停泊着两艘武装商船。
安迦叶瞧出了其中门道。
黑沼领的内河舰队,对高特人的戒备十分森严。
守备在码头入口的翻译官,虽然没有强迫蛮人上交武器,却也要求身着铠甲的武士们脱掉甲胄。他们把高特人的队伍打乱后,搭乘上不同的船只,其中缺少武器的妇孺,被挑拣出来作为人质,隔离在单独一条船上。
每当一艘武装商船荷载相应人数后,就会驶离临时码头。
高特人老弱数目大概在一千出头,加上精装的战士,也就不足两千,而其中恐怕还有不少战士,是受大巫师威望号召而来的其它部族的零散成员。
即使彼此戒备,舰队和高特人两方,始终谨慎保持着一种克制。
安迦叶想起那晚老狼带着罗南,与大巫师密谋交易的事——
“黑沼领会放弃世仇,与高特人结盟,情况越来越好玩了。”艾尔莎凑近安迦叶颈项边狡黠地耳语。
“闪牙部族没剩多少人口了。”安迦叶摇摇头叹息,“这点人马在奥加境内掀不起风浪,只看老狼承诺过会给他们什么,值得全族去卖命。”
黑发少女拄着法杖,靠近浮桥边观察——即使只是黑沼领的武装商船,以横亘在码头边的船体规模来看,也相比她印象中前世历史上同类型的一级盖伦帆船相差无几,大概六条船就能收容完高特族移民。
“两艘‘石鳄’式风帆战列舰 ,四艘‘淡水鲨’ 巡河炮舰 ,三艘‘海狸’ 冲锋舰,八艘武装商船。”邦蒂这时也迈着一双大长腿,蹦到她身边,弄得这块浮木都摇摇晃晃起来,她伸手数着河面上的战船,身后漂亮的麻花辫也兴奋得不停雀跃。
“好厉害,黑沼领这是把大半支内河舰队都给拉过来了!”
“邦蒂你一个山沟里长大的乡下骑士,对战船倒挺熟悉的。”安迦叶差点被她不知轻重的举动害得掉下桥——少女强忍着想用法杖把小山猫推到河里的冲动。
“我老爸毕竟也参加过黑沼领的战争嘛。”邦蒂被安迦叶脸上的寒意镇住,连忙退后好几步,摸着后脑勺傻乎乎发笑。
“那时他本来是去参加边境联合比武大会,结果没想到高特人打来了,亚德里亚城邦也来乘火打劫,他于是就跟随边境联合军,沿着冷湖河网参加了一系列战役,甚至出海把亚德里亚人赶回了老家。”
麻花辫少女与有荣焉地拍着胸口,向队友分享老爸的冒险故事。
“那之后,他就迷上了战船,在家做木工活之余,还给我和哥哥们雕刻了不少船模呢。”
“邦蒂你爸爸人真好。”阿德莉羡慕地搓着指头。
“哈哈,是吧,以后我带你去见他!”小山猫豪爽地把阿德莉一把揽住,弄得少女脸都羞红了,“阿德莉这样听话的好孩子,爸爸一定会喜欢的,他可老教训我顽皮捣蛋,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女儿。”
“听说黑沼领的驻守女巫,原本有不少是风笛手姐妹会的成员。”嘉娜也凑热闹道,“她们的唤风咒和水形咒,能让大船得到西风与航海女神的庇护,在河海航行中无往不利。”
“我在半岛兴衰史上读过,黑沼领的舰队历史,足以追溯到奥加立国之初。”阿德莉也细声细气加入了讨论,“听说中期舰队改革时,还是经过学宫炼金科帮助下完成的。这些配备着星石炼金炮和随船巫师的庞大水怪,经过通灵巫咒的祝福和加固,采用了多重符文炼金工艺锻造出坚固耐用的船体,无惧风浪和礁石的冲击,是半岛内河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奇兵。”
“我确实久闻过这支舰队的大名。”安迦叶在帮璐迪尔导师整理暮影城的炼金工坊运营报告时,也接触过相关资料。
“学宫的大工坊,一直在为内河舰队的维护和造新船出力。黑沼领会被老狼拉拢,也不足为奇了。”
安迦叶转头不经意望向正在整备“浪潮团”的罗南:“不过阿戈斯边境伯,真如传闻中那样老谋深算,可能还有我们不了解的秘密。”
“很快就要见到他了,我们就好好享受为我们安排的内河之旅吧。”
艾尔莎一直拿着记忆贝壳四处溜达,结束了刺激的公主诱拐大作战,小猫的心情为找到了更多乐子而欢快起来。
“小姐们,准备登船面见黑沼舰队的主人。”罗南这时结束了交流,回头向蒲公英小队挥手招呼。
码头上一位拿着黑色手旗的军官,向停在河道中的一条黑色风帆大船打出了旗语。
那艘在舰队中堪称“巨无霸”的双桅横帆战舰,很快收到信号,又放下两艘木艇,如两条飞速游曳的鳄鱼,向码头边破浪划来。
安迦叶来到了比尔看守的蘑菇篮边,将还待在篮子里的公主请出来。
为维护贵客的体面,阿德莉也给这朵娇艳的萨德玫瑰,施加了避水咒。
“殿下,基于对您的尊敬,我们接下来将解除看管手段。”安迦叶措辞严谨道,“只是出于安全考虑,您的配剑将由我们保管,也希望您体察当前的处境,能够和我们好好相处。”
“感谢诸位的礼遇。”蒂妮公主也矜持地伸出被魔绳束缚的双腕,“吾以安东尼奥之名为证,将遵循为客之道。”
“不好意思。”阿德莉脸色惭愧,解开了公主双手的巫咒枷锁。
而被“魔绳束缚”和藤蔓绑在兰斯脑袋上的女官和老骑士,见到这一幕,越发奋力扭动挣扎。
“请问我的随行人员,也能放他们自由吗?”蒂妮公主信手梳理着变凌乱却更显娇媚的红发,流露出温婉可亲的笑容,请托道,“他们一位是拉费尔男爵,一位是银松露子爵的千金,世代服务于安东尼奥家族。”
“很抱歉,您的随从,之前反抗手段过于激烈。”安迦叶尽力把眼前楚楚可怜的红玫瑰,想象成一张戴着蘑菇头套的脸,好忍心婉拒她的请求,“为避免意外,在船队出发后,我才会酌情考虑放他们自由。”
“女巫小姐。”蒂妮公主没再纠缠这个问题,落落大方道,“我还没请教你的名讳。”
“安迦叶。”黑发少女摘下兜帽,摸到挂在背后的尖顶帽,郑重地戴上,“翠曜树廷的无名小卒。”
“东方人?”萨德公主目露好奇,“鉴于你的黑发黑眼,我还以为你身上有古法纳帝国的遗血。”
“我是东方移民与半岛土著的混血儿。”安迦叶把握分寸道,“您只要知道我是女巫就好。”
“接下来大概要打很长一段时间的交道。”蒂妮公主望向河道中的船队,手臂抚胸叹息,“如果由你这样的女巫来陪伴,我会欣然接受。”
安迦叶朝她微微鞠躬,默认了公主的请求。
得到警卫放行的一行人,在众多士兵敬畏而惊艳的视线中,向着停泊在栈桥处的两艘小艇走去。
安迦叶拖着跛脚,登上微微摇晃的木艇后,发现船身很稳,划船的老兵向她比了个放心的手势。
罗南、比尔和兰斯带着俘虏乘坐一艘,小女巫们则守护公主乘坐一艘。
木艇就像是在澡堂水池中漂浮的玩具,在河道舰队盘桓的阴影中穿行,这些庞大的船身似乎只要摇晃一下,就能把她们乘坐的木艇轻易压碎——小队成员中,除了艾尔莎外,几乎都没见识过如此压迫力的战舰。
连海边出身的安迦叶,在这之前接触到的船,就只有渔村的小舢板。她幼年时只偶尔看过亚德里亚城邦的艨艟大舰,在沿海迷雾中若隐若现的巨影。
“早就听说黑沼领的内河舰队,还控制了珍宝海的两座海港,与高尔和亚德里亚的城邦争雄。”嘉娜惊叹不已。
“他们的造船匠很出色,而且领地内盛产赤心木和黑铁矿。”安迦叶补充道。
“小安你说出生在东边的珍宝海附近,以前也是黑沼领的领民吗?”艾尔莎突然联想问。
“我老家的小渔村,在亚德里亚、高尔与黑沼领的争端地带,穷得连税都收不上来,只是向亚德里亚属地的一座镇子偶尔交人口保护费而已。”安迦叶皱眉思索,“严格来说,我是无国籍民。”
“因为迷雾的存在,是有很多流离各国庇护外的聚落存在,他们的生活非常悲惨。”罗南也闻言叹息,“难怪安小姐如此坚强。”
“反正当了女巫后,这些也不用在意了。”艾尔莎盯着脸色如常的好友,若有所思点头。
当木艇终于抵达黑色的如山巨舰旁,没有理会船舷上抛落的绳梯,安迦叶示意阿德莉释放了唤水咒——于是整座小艇都被高涌如巨掌的水浪给托举到船舷边,方便她们登上甲板。
艾尔莎当先跳过去,牵住安迦叶的手臂,把好友给扶过来。
甲板的触感非常坚硬稳固,以至于两只大蘑菇人跳上船时,都只传来一声轻微沉闷的震动。
安迦叶离开了艾尔莎的搀扶,站直身抬头,与船舷边负手等候的老人目光相视。
“诸位,欢迎来到阿戈斯的旗舰——‘黑曜石鳄鱼号’!”
老人头戴画着船锚和鳄鱼剪影的双角船长帽,满刻风霜痕迹的脸颊上,胡子刮得很干净,只留下老树皮一样坚韧遍布褶皱的脸皮,他咧开大嘴欢笑着,眼睛长得狭长和蔼,可眼神开合间,却带着冰冷浪花翻涌般、淹没人的压力。
老人身上式样朴实的皮甲由鳄皮鞣制,加上了一层结实的鳞甲作为防护,腰悬一把曲刃大刀。
安迦叶注意到他的左腿裤管下,竟是条金属打造的假肢,相比安迦叶只是脚踝与小腿连结处的残疾——他的整条小腿都被截断,证明着这是一位战胜死神的勇士。
老人很快与吟游诗人热情拥抱在一块。
“罗南,见到你可真高兴!”
“阿戈斯伯爵大人,别来无恙。”
罗南低下头,惊讶道,“您又换义肢了吗?”
老人也毫不避讳地敲打着自己的假腿大笑。
“看到了吗?暮影城大工坊出品的杰作,我花了50个金杜纳尔,让他们给我加了不少功能,是我收藏品中最出色的一件。”
“很威风,也很值钱。”罗南由衷赞美道。
安迦叶对老人的第一印象顿时被打乱。
好吧,又是个怪人。不过收藏炼金义肢也算个说得过去的爱好。
看他与罗南的关系,可够亲热的,这个假佣兵头子到底是什么身份。
在与吟游诗人打过招呼后,老边境伯又和善地把目光转向小女巫们。
“这几位美丽的小姐,就是学宫的女巫吧。”
安迦叶拄着法杖,代表小队成员上前见礼。
“巡礼者安迦叶,久闻阿戈斯边境伯和黑沼舰队的武勋与威名,这趟穿越翡冷翠河的航程,要劳烦边境伯大人了。 ”
“哈哈,能为史黛拉的门徒服务,是阿戈斯家的荣幸。”
老伯爵视线不经意瞥过安迦叶的跛脚:“你一定是位坚强果敢的女中英杰。”
“大人过赞了。”
面对一位大贵族的奉承,少女脸上的营业用笑容非常真挚。
比起脑子里长石头的老狼,这位老人表现无疑正常许多,他和老何塞一样有着传统军人的气质,坚韧不拔,却不乏圆滑,哪怕看不出他内心盘算着什么,却不会给人以锋芒毕露的威胁感,不愧是奥加境内号称“忍耐善谋”的第一兵法家。
而现在这面王国北境的铁壁,也倒向了学宫,在半岛波谲云诡的棋盘上,接下来的斗争,恐怕超乎她意料的惨烈。
少女联想到这趟雷克萨群山之行,老狼裹挟着巡礼者们,给王炎狮子下战书的狂妄之举,内心不由诋毁道。
一群老不死的奸猾鬼凑一起,绝对没好事。
“那么诸位小姐们,就不用客气了,我的船队会把你们稳稳当当送到冷湖。”老人向着小女巫们拍着胸脯保证。
“‘忍耐者’卡隆·阿戈斯大人。”邦蒂终于忍不住出声,“您是我一直崇敬的勇士!有您坐镇黑沼领,奥加海陆边境三十年未丢寸土!”
“惭愧,只是在战乱中想尽办法保命罢了。”卡隆边境伯欣赏地打量着邦蒂,“这位小姐身上有吾辈武人气息。”
“我的父亲是‘山猫骑士’菲利斯。”邦蒂上前激动地报出家传名号。
“原来你是大山猫的女儿。”阿戈斯伯爵竖起了大拇指,豪爽大笑,“他是个出色的壮士,没想到女儿会去当女巫,世事难料啊。”
“接下来,让老头子我来欢迎‘萨德的玫瑰’。”
安迦叶为贵宾让开去路,老伯爵也摘下了头上的船长帽。
“尊敬的安东尼奥殿下,甲胄在身,不便行礼。”老伯爵换上庄重的仪表,向面前款款而来的优雅美人鞠躬,“希望我的舰队,能为您提供一趟满意的翡冷翠之旅。”
“阿戈斯边境伯阁下,我代表父亲向您问安。”玫瑰公主也恭敬地提起裙角回礼,好像根本不在意那条华贵的长裙已破破烂烂。
“殿下的半岛语说得很好。”边境伯抬起头眨眨眼。
公主视线矜持地越过边境伯,落到四周威严雄壮的黑沼舰队上。
“半岛语脱胎于古法纳语,我自幼便曾接触,为避免此次朝圣之途有失礼仪,也特地复习过。”
“旅途劳顿,我为公主殿下和诸位女巫,安排好了专门的休息房间。”边境伯伸手指向旗舰旁一艘卖相气派的武装商船,“稍后请移驾到‘灰伯劳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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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时代的风潮,终将女巫引向壮绝的史诗!
蒲公英小队队训,吃饱蘑菇,迎难而上。——《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在收到旗舰打出的信号后,“灰伯劳号”武装商船立即做出了反应。
如果说“黑曜石鳄鱼”是一只威猛无匹的河怪霸主,那“灰伯劳号”就是一只轻灵活跃的水上猛禽,船首优美上翘的弧度,如一只骄傲挺立的鸟喙,船帆招展似穿云鸟翼,整座船壳光洁簇新,明显新投入使用不久。
在安迦叶印象中,其船型更接近前世的“飞剪船”。
它在船员如臂使指地调动下,灵活地转弯驶向旗舰——两艘船体间很快相对平行,完成并排接舷。
在老边境伯一声令下,水手们朝下方靠拢的友船射出抛爪,套索收紧,黑鳄大船向“灰伯劳”放下了一座稳固的乌鸦吊桥。
安迦叶她们护卫着蒂妮公主,告别了老边境伯。一行人沿着吊桥前后排列,抵达了这艘专门为巡礼者和浪潮团安排的高速武装商船上。
在安迦叶小队与靠舷迎接的“灰伯劳”船长等高级船员团交流时——旗舰“黑曜石鳄鱼”也迎来了新的客人。
“老狼他们赶到了。”蒲公英小队结束了寒暄,趴在右侧船舷边,远望向码头上奔腾赶来的骑兵们,甘比诺率先下马,带着狼卫列队向栈桥行来。在守卫行礼放行后,老狼带着几名近卫搭上了一艘木艇,驶向了“黑曜石鳄鱼号”会见舰队司令。
此时高特人已收容完毕,载满蛮族武士的武装商船,开始向河流中整队航行,“灰伯劳号”则在船长指挥下靠拢向栈桥,准备接受巡礼者与浪潮团这最后一波客人。
“看到没?”嘉娜忽然指向码头上沉默等候的巡礼者们,“凡娜在那!冷湖军抬着谁的尸体!”
“恩萧骑士死了!”邦蒂也一脸惊愕发现了异常,“他的实力可很强啊。”
风笛少女捂住嘴满脸惊恐:“这就是凡娜遭受的灾厄吗?”
她急忙拿出水晶球,盘腿坐在甲板上,可少女难看的脸色,却因为水晶球陷入一片阴暗不祥的血光中,而变得更加恶劣。
“为什么,为什么这灾厄还没缓解?”
嘉娜使劲挠着鸟窝头颤抖道:“难道我们的冷湖领之行,还要面对更糟糕的风浪吗?”
“别慌。”安迦叶手拄法杖望向“黑曜石鳄鱼”,老狼正在登船。
“东方人有句老话,船到桥头自然直。意思是在弯曲的河道中航行,也不用担心会撞到桥上。水流会帮助船自然垂直通过。”
“希望我们的船别沉了。”嘉娜仍然对她的占卜结果很在意,不停地神神叨叨念着晦涩的巫咒。
“放心吧。”艾尔莎照样信心满满地举起小拳头,“有小安在,会带我们航向胜利的!”
安迦叶没有理会小猫的打趣,她把注意力放到老狼那边,掏出了巫咒之铃,铃铛轻轻摇响扩散,远处旗舰上的交谈声,就像发生在少女耳边一样。
“老家伙,好久不见。”甘比诺摘下了狼面盔,安迦叶能感受到老狼话语中沸腾的血气。
阿戈斯伯爵在面对他时,原本和蔼可亲的表情,凝固为磐石一般的僵硬。
“是很久了。我一直盼望参加你的葬礼,结果你还活蹦乱跳来找我麻烦,挺让人失望。”
“但接下来你会很高兴。”甘比诺摘下剑士手套,屈臂向他伸出手掌,“忍耐者不用再忍耐!”
老伯爵也抬手紧抓住老狼的爪子,两只铁钳般的大手牢牢交握。
“今天我来掌舵!”
黑沼边境伯给出斩钉截铁的回应,他立刻转头挪动着右腿和金属假肢,向着甲板和桅杆上的水手们高声呐喊。
“小伙子们,干活!”
舰队话事人的命令,化作一股强劲有力的信风,转瞬传达到整座船队。
在阵阵节奏激昂的升帆与拔锚声中,来自随船巫师的唤风咒,吹起鼓荡饱满的风帆,十几艘恢弘战船,罗列于开阔雄壮的翡冷翠河上,即将冒着风雨扬帆起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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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娜带领的巡礼者和冷湖军,很快登上了“灰伯劳”号,不少小女巫们顿时像卸下了压垮身心的重担,三五成群靠坐在甲板上休憩下来。
“灰伯劳”号的大副,正在带着部下逐一登记人员,准备分配房间。
辛苦了一天的比尔和兰斯,也躺倒在甲板上,眯起眼把手脚摊开,神态舒服地呼呼大睡--( ̄︶ ̄)--,安迦叶也靠着比尔胖乎乎的腰坐下来。
“或许我来奥加境内,真不是时候。”她身旁抱膝坐下的蒂妮公主,望向周围疲惫困顿的小女巫们,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中,也暗含隐忧。
“黑沼领与高特人间对峙多年,阿戈斯边境伯的左腿,都是在与‘握雷者’的战争中丢掉的。”公主殿下由衷感慨道,“而现在他竟然与曾经的敌人联手,不愧是‘忍耐者’。”
“知道黑沼伯为何被称为‘鳄鱼’吗?”安迦叶口吻淡漠道,“他总会耐心地潜伏,直到等到把猎物拖下水里的机会。”
“恐怕王国内发生的事态,严重到超乎我们想象。”少女继而警告已卷入这座漩涡的公主,“才会迫使他们联合起来,接下来——”
安迦叶将目光投向另一侧的凡娜,浑身湿透的少女正裹在一床毛毯里靠舷坐下,身前是兄长死相惨烈的遗体。凡娜已用唤水咒洗去了尸首上沾满的血污泥水,比起还在学宫中的从容自信,饱受打击的冷湖继承者,如今已是心如死灰。
安迦叶叹息着压下尖顶帽的帽檐。
“接下来的冷湖之行,就看马歇尔边境伯的态度了。”
此时舰队已经完成出航准备,正跟随旗舰号令,逐一列队待发。
“快要开船了,歌莉娅大姐还没到吗?”邦蒂望着正在离开码头回船的黑衣士兵,有些着急问。
“不要担心那个野蛮人。”安迦叶回应道,“她比谁都顽强,一定会赶上的。”
在船队的先锋舰只转向开道,连“黑曜石鳄鱼”也开始升帆前进时。
一股冲击天地的光爆,在雷克萨群山上空扩散。
那股壮烈声势的余威,传播到船队所在的翡冷翠河段,甚至连笼罩舰队的茫茫雨雾也瞬间冲散,原本阴沉昏暗的天色,都在这道浩大燃烧的光柱下照亮。
少女们面对着辉煌刺眼的灵压冲击,纷纷花容失色。
“这是云鹰大巫师在和王炎狮子战斗……”安迦叶抬手掩盖住眼镜片。
阿德莉不知不觉间已腿软,跌坐在甲板上,呆呆说不出话来。
“我们要面对的就是这样的对手。”连向来无法无天的邦蒂,骨子里的野性因子,也被震慑住了。
安迦叶和艾尔莎默契相视。
——这场惊天动地的斗法到最后,昭示着王炎狮子的堂堂胜利。
相比真正屹立迷雾时代高峰上的强者,她们还只是仰望着山巅,竭力攀爬的幼苗。
但向往云雾之上太阳的种子,却早已在心灵生根发芽。
安迦叶低下头,望向手中璐迪尔导师赠予的“心芽之杖”。
少女抚摸着蘑菇的双手在发热,因屡次闯过难关而产生的自豪与侥幸感,在胸口中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坚定强韧、萌发的信念。
总有天,我也要手握这样的力量。
从以残废之躯降生在文兰起,她就向往着超脱的彼岸。
前世她无法改变任何人类社会的现状,只能躲进图书馆不知春秋——烂如泥泞的世界,容不得她的小小愿望,而放眼天下板荡的乱世,女人只会是历史悲哀的牺牲品。
可这个世界不同,她是女巫。
在这片由起源之力与诸神野心塑造的伟大棋盘上,手握巫咒之钥的棋子,也终被赋予对抗命运之道的机会。
即使前程迷雾重重,可这份向往太阳的誓言,足以支撑她一直走下去。
用自己的双眼,见证尘世的纷争,然后改变它。
灰伯劳的甲板一角,那群“浪潮团”聚集的男人中,正响起清澈舒缓的琉特琴声,应和着背井离乡的高特人的粗犷歌谣,在翡冷翠河水的烟云中交织回荡。
“黑曜石鳄鱼”船尾,老狼手按船舷,看着冲霄而起的火焰光柱,与下击暴流轰然对撞。在苍穹上方激发出雷火动荡的万丈狂澜——那座与天神顶相呼应的磅礴云柱最终消失,仿佛人世的太阳,蒸发了黑暗游魂召来的云雨。
“在向我回应吗?”
老狼半边铁面外露出僵硬的笑容,他从领口掏出灼热颤动的兽爪吊坠,紧握住幽光绚烂的星石。
老人脸上战意炽盛的笑容,最终在贴面刮来的暴风中冷却。他肩头扛住染血的直剑,回头向自己的狼群中走去。
“我们冷湖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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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盘膝坐于崖边,身旁的花草、蘑菇已尽数枯萎。
倾注他全部灵魂之火献祭的起源巫咒,已在绚烂洒落的光雨中,化作拂过大山的热风。
似乎之前移山倒海的威能,只是一场乌云泡沫般消逝的幻梦。
“真可惜啊,直到死前,才窥见一丝大源的面纱吗?”
他手中的巫骨法杖出现道道蛛丝裂纹,随后扩大崩裂为诸多碎块溅射——骨片风铃掉落在地,滚落向山崖下的密林,发出最后迎风而起的残响。
笼罩群山的暴雨将尽,雨云尚未完全散去。
这具行将就木的尸骨,在生养他的群山之间,等待着长眠的坐化。
伴随狂风呼啸,血肉枯萎的巫师身后,突然站立着一道生机盎然的身影。
“歌莉娅。”
老人喑哑呼唤着那矫健如雷的身姿。
“格鲁爷爷。”歌莉娅摘下头上的月见草花冠,“我来送你最后一程。”
“太软弱了。”大巫师无力咳嗽着笑道,“和小时候一样。可新生的闪牙部族,需要坚强的王来领导。”
“格鲁爷爷,快死了就别说教了。”歌莉娅缓缓摇头,闭眼止住了泪光,“快告诉我吧,王炎狮子到底有多强。”
“好吧。”老巫师垂头叹息着,“他很强,三百年来,第一个完全拥抱奥加传国圣火的战士。”
“现在的你,远不是他的对手。”
“但奥兹玛死前,用獠牙在波菲里奥身上留下一道伤口。虽然只是小伤,可那是不会愈合的血灵诅咒。”
老人已成空壳的身躯,在话语倾吐中逐渐崩碎为稀薄的灰尘。
“即使拥有不灭之炎的他,暂时也无法让伤口痊愈。”
“他是不知‘痛苦’为何物的波菲里奥——这就是留给你们的致胜之机,切记。”
歌莉娅沉默目送着老人的逝去。
这头从泥泞中厮杀出来的鸣雷狂兽,就像保留着刚刚出生时的单纯,为那枯朽的躯壳消散而悲伤。
崖顶奔涌的狂风,刮乱了少女的银发,她向着老人残留原地的巫杖碎片,献上了月见草花环——不知不觉,这位形如天神的战士,已然热泪盈眶。
“他不是一个人可以打败的强敌。”
格鲁·云鹰最后如黑烟散去的脸孔,给出了烙印灵魂的忠告。
“去吧,歌莉娅,跟随你的‘眼睛’走到最后。用闪烁的雷鸣,为这尘雾弥散的人世,带来狂风暴雨。”
和无数的先灵一样,格鲁·云鹰融入了大山上空,化作万古传唱的云和雾的史诗。
只留下高特的新王,会带领流浪的子民们,踏上漫漫不归的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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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莉娅大姐来了!”邦蒂忽然爆发的欢呼声,传入了闭目冥想的黑发少女耳中。
安迦叶豁然拄杖站起,回头向着河岸上远眺过去。
那个女蛮人背着巨斧的高大身姿十分扎眼,她正从四肢急停的岩豹背上一跃而下,吹着口哨,向着大山的伙伴挥手告别后,开始沿着河岸全速奔行。
这道缠绕龙雷的红色闪电,眨眼以人力奔跑的速度,追上了在唤风咒催动下,升帆全速航行的大船。
虽然知道歌莉娅不会出事,但见到她真追上来,安迦叶的心到底放松下来。
这场艰苦的试炼已经完成,也该思考如何履行斧杖之盟的约定了。
“挺厉害的丫头。”旗舰“黑曜石鳄鱼”上,同样注意到歌莉娅的阿戈斯边境伯,啧啧惊叹道,“她就是高特下任的王吗?”
“对,我最得意的作品。”老狼抱手冷笑着远望养女,“没人能给她带上项圈,除了她自己。”
“我们都老了,这片土地的命运,终会交给他们一代来决定。”边境伯深深凝视着老狼。
“灰伯劳”号离河岸的距离足有三百多步,可歌莉娅却在追上船身后,忽以龙吼开声,形如闪雷从河岸飞跃入汹涌的波涛上。
在高特族武士爆发的喝彩中,身化电光的龙裔,刺眼地跨越数百米虚空,跳到破浪疾行的灰伯劳号甲板上。
“小安。”歌莉娅一把抱住了来不及躲闪的跛脚好友,“我们能赢!”
“呜,你太用力了。”安迦叶使劲拍着女野人勒住她身体的胳膊。
“把小安放开!”
清爽洋溢的河风,吹过歌莉娅开怀大笑的面容,拂过少女们神态各异的脸上。
哪怕前方还有更艰难的战斗,在等着她们。
安迦叶这一刻也不禁相信——她会和同伴一起跨越巡礼。
蒲公英的种子虽然柔弱,却能乘着时代的风潮,飞往大地任何一个角落。
PS:明天开始冷湖卷的剧情,少女们将踏入一座史诗般的角斗场,目睹幕后黑手的蠢动,以及狼与狮的对局。冷湖篇会是第一个大高潮,所以我会精心安排铺垫和伏笔,希望大家能喜欢。
第六十八章 女巫小姐,要来一局魔斗牌吗?
冒险闲暇之时该干什么?大家都来打魔斗牌(蘑斗牌)吧。——《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此为群星光辉封闭之地。
湖面静谧如镜,似乎只要投入一颗小小的石子,便会让湖中映射的深邃星空,晃漾起漫天移星换月的涟漪。
仰头望去,同样是闪烁无垠的黑暗繁星,触手难以企及的星河中,只有庞大的苍翠魔藤根须从虚空中延伸下来。
即使安迦叶在学宫生活了十二年,也未曾亲眼目睹过这派奇景。
事实上耳闻过这则传言的小女巫们,也根本没想过在学宫大教室的正下方——那座被魔藤缠绕封锁的神秘空间下,竟会有这样一片如梦似幻的大湖。
作为学宫隐藏至深的禁地,这儿是高阶女巫们的冥想之地。
在星空湖的中心,倒映着一座神秘天文台的虚影。
学宫有两座天文台,一座名“连星”,一座曰“永夜”。
“连星”为天文科专属教室,以及学宫举办星象仪祭之地,而“永夜”则为史黛拉夫人个人所有的法师塔。
少女们无从得知,她们渴望憧憬却一直蒙着未知面纱的“永夜”天文台,竟会深藏地下。
湖面之上,漂浮着众多椅子,还有形式各异关闭的大门,有花纹华丽的木门,也有精美栅栏形的雕花铁门。
而湖中心,竟有一株巨大的、由无数盛开花藤缠绕的大树从湖深处长出。
花树顶部,由花藤编织成了葳蕤葱郁的花冠,犹如巨大平坦的鲜花桌布,陈列着一座气势恢宏的大棋盘——如同精细华丽的沙盘,上有山川原野,迷雾沼泽,城堡营寨。
而恶龙、骑兵、猛犸战兽、巫师、步兵方阵等无数惟妙惟肖的棋子,则分为金银两色阵营,分布棋盘上的各处战略要点,陷入焦灼的战局厮杀中。
棋盘四周漂浮着由花树分枝长出来的藤椅,此刻正坐着两位风姿绰约的美人在对弈。
一位气质打扮如温柔修女的女性,灰发黑唇,面容姣好的脸上,佩戴着一副银质眼环,镶嵌着颗颗打磨细致的星石,为那份优雅庄重的美,更添加了引人窥探的神秘魅力。
另一位身穿“日蚀之印”的黑色教授咒袍,脸覆黑夜面纱,只能从凹凸有致的身形,看出也是位娇媚柔美的女性——
这两人皆是位居观星学宫内地位顶端的女巫之一。
她们正在下的战棋,是一种高阶施法者间通行的巫咒象棋——手持特制的短柄巫杖,操纵各类棋子移动,棋盘地形可随使用者需求调整,常用于模拟两军博弈的战争游戏。
伸出纤指轻抵下颔、正在盘算棋局得失的蒙眼美人,忽然停止思索,撇头看向身边一座飘浮于空的灵猫琉璃雕像。
如同映照着幽邃星空的猫眼中,正发出耀眼的翡翠之光,将一道苍狼啸月形状的巫术符印,投射入蒙眼女巫的眼环星石内。
“甘比诺传来消息,已给王炎狮子奉上战书。”
“博德,要辛苦你了。”她归正视线,郑重看向棋盘正对面,“看看恶魔的毒,是否腐蚀了奥加最崇高勇敢的灵魂。”
而她的对手,正是观星学宫现任恶魔科专属导师——受赐“天船座”星象,声名令侵入文兰的诸多恶魔,都为之忌惮的“万翼魔女”博德。
“冷湖吗?”博德女士抱手靠住藤椅,“甘比诺还真选了个好地方。”
“那是我亲爱妹妹的埋骨之所。”这位大魔女的黑夜面纱下,发出了怀念的感叹,“现在出发,我应该能赶在忌日前,给她扫墓。”
博德导师起身拂袖而去。
“拉蜜尔,就让这盘对局留有悬念吧。”
话音未落,人影已化作暗夜星光消散。
见对手就此弃局逃遁,观星学宫代言人——训导主任拉蜜尔无奈地摇摇头。
她身前只留下一盘犬牙交错的残局。
“真狡猾,看自己快输了就逃了。”
她看向棋盘,优雅地伸出巫杖,点住一只狼骑士,执子而落。
“万民敬仰、举目无敌的雄狮——”
狼骑浮空越过大河,与河对岸的狮子已是短兵相接。
“与鬼憎人厌、雾尘满身的狼子。”
拉蜜尔低头望向侧方湖面,瑰丽光芒和众多倒影闪烁交织的天文台轮廓,正有众多壮丽的流星痕迹划过——
“谁能赢下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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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程进行到第三天,在安迦叶的羊皮纸地图上,顺流而下的内河舰队,冲出群山紧密的怀抱,抵达了雷克萨山脉东南、南风原野以东的黑沼领地。
少女的巡礼日志记载,继求真大道出发起,历经沉没树海以东的灰雾丘陵区、南风原野、雷萨克群山后,就此进入第四篇章。
巡礼者们不知未来的眼睛,日夜流连眺望着两岸变化不断的河景,难得享受了一段安宁的时光。
映照在她们眸中的半岛画卷,从群山盘踞到山林迤逦——沿着翡冷翠河一路航行,无论是来往的行船,还是捕猎的水怪,见到黑沼领的舰队都远远避让,作为冷湖以北内河水系的霸主,阿戈斯家族的舰队乘风破浪,已十二年无人可挑战“黑沼之鳄”的威名。
似乎徘徊着水妖歌声的薄雾,在愈加开阔的翠绿河面上弥漫,野鸭、天鹅、草鹭等水鸟不时激起阵阵浪花,掠过舰队上空,在天际与河道内回旋徜徉,宛如一片片贴着河面浮动的云朵。
围绕翡冷翠河沿岸生成的水网和茂盛的树林,是黑沼领最为常见的景色,绵延构成了蜃气半岛最大的湿地生态系统。
这天在用过早饭后,安迦叶拉着成天无聊到打瞌睡的小猫,陪伴公主殿下照例来甲板上放风。
那位喜欢用流星锤砸人的随身女官,也已被从船舱幽闭的小房间中释放出来。
她似乎对被蘑菇口球和“魔绳束缚”绑死,然后放置不管一整天的经历,犹自心有余悸——以至于看到安迦叶和阿德莉,气得牙痒痒的同时,也保持着警惕畏缩之色,寸步不离公主身边。
“看上去挺好对付的一根筋。”安迦叶对她给出了评价,听公主说这位银松露子爵家的小姐,自幼年就一直在星教的女子修道院中苦修,一年前才受命返回阿尔伯特公国,担任公主的贴身女官。
而此时被小女巫们严加看守的公主,却俨然化身一位浑身闪光的男装丽人。
她身穿一身银灰色的半岛风优雅军礼服,外罩藏蓝色的丝绒外套,脚踏一双鳄皮缝制的长筒高跟船鞋。一头似红葡萄酒流淌的秀丽长发,也收拢于一顶白边蓝底的华美双角帽中。
被公主那双神采奕奕的目光偶尔注视到,甲板上休憩的其他巡礼者们,也往往心旌摇曳,不免流露出少女怀春的神态。
男装一共三套,是由阿戈斯阁下送来的,既是为掩盖贵人的身份,也为了避免被杜松子酒弄得醉意上头的水手,有失礼仪冲撞到公主。
即使女官小姐出于宫廷礼数的立场,而进行了虚张声势的反对,可公主殿下本人对此却挺感兴趣。
她换上男装后,再由阿德莉施加了变装术,于是原本姿容绝世的少女,摇身一变为一位英姿飒爽的翩翩美少年。
安迦叶生平第一次接触真正的公主殿下,原本以为长于深宫之中的天潢贵胄,多少会有点难伺候的毛病。可这位公主却像是一件经文兰悠久历史打造的完美艺术品,无论是秀外慧中的风采,还是知书达理的气度,都让人交口称赞。
虽然肯定有不知民间疾苦的地方,可她目前表现出来的对高压环境的忍耐度,极大拉高了安迦叶对贵族小姐的平均印象分。
即使以安迦叶带着心理洁癖的严苛目光来评价,也得承认,凭这位公主的天生丽质和涵养,如果放在前世出道,一定会是风靡全球的大明星。
至于另一位俘虏,公主的护卫官拉费尔男爵,不知何时,也开始与罗南混熟起来。
两位猛男在嘉娜的通感术帮助下,似乎进行了惺惺相惜的交流,男爵阁下甚至还在罗南的帮助下,开始自学起半岛交流用的各项常识。
在此期间,老狼乘坐小艇来访了一趟“灰伯劳号”,在向巡礼者们告知,下一项试炼将在冷湖举行后,就再无下文——他甚至都没专门来面见公主殿下,似乎就放任由蒲公英小队来看管这位重要的人质了。
三天过去,萨德的玫瑰,看来已被迫适应了囚人的生活。
为了尽地主之谊,哪怕可怜的马歇尔小姐,因兄长去世而心力交瘁到几乎闭门不出,在得知船上有几位贵人做客后,也还是叮嘱巡礼者中厨艺最好的露可,来负责公主的饮食。
加上邦蒂、嘉娜时不时抓来的水兽、鲜鱼和禽鸟,还有安迦叶提供的魔素菇,船上的伙食得到了极大改善,巡礼者们至少不用每天都吃难以入口的水草面糊汤和咸鱼。
可即使有美食美景相伴,被限制在船上漂流的日子,终究让少女们觉得旅途枯燥起来。
以至于大清早,就有一堆摸鱼组成员,在船尾区域一字排开——甚至连比尔和兰斯两只胖蘑菇,都拿着特制的大钓竿,用鲜艳好看的菌子当鱼饵,一脸优哉游哉钓鱼。( ̄︶ ̄)
“太无聊了。”见安迦叶一行走过来,小山猫忽然扔下钓竿打招呼道,“安学姐你头脑灵活,找点好玩的事来给我们解闷嘛。”
“你不是挺喜欢钓鱼吗?就不愿意帮大家收集食物了?”对这位问题儿童患了多动症一般的坏习惯,安迦叶报以讽刺道,“璐迪尔导师养的飞鼠,收集起橡实都比你有耐心。”
“我都钓了三天了,而且嘉娜还老捣乱,吹一下风笛,鱼就全都溜走了。”邦蒂不爽地指向在船首像前,给浪潮团和巡礼者表演的少女,“听说还要航行两天才能到冷湖,我想玩点更有意思的。”
“大家是挺闲的。”邦蒂身边的阿德莉也赞同道,还略带歉疚地看了公主一眼,“安学姐有什么办法吗?或许我们能为公主殿下也排解下寂寞。”
“我是有一点消遣方法,只是不知道大家的喜好。”安迦叶拉高女巫帽的帽檐,故意卖关子道。
“诶,小安你怎么没给我说过?有好玩的早点拿出来嘛。”同样无聊到要趴窝的艾尔莎,也顿时打起精神来。
“对啊对啊。”小山猫一直在充当热烈的气氛组。
“我在学宫试做了几幅玩具,正好带过来了。”
安迦叶环视众人一脸期待的表情,觉得时机已到,于是乎顺应民意,从腰包中掏出一副珍藏已久的卡片。
“我们来打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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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闻所未闻的游戏吸引到的少女们,在甲板角落一堆货箱旁聚集起来,听着安迦叶介绍她的新奇玩具,甚至连歌莉娅这个满脑子暴力的野蛮人,都兴致勃勃地过来围观了。
“这套卡牌游戏,名为魔斗牌。”安迦叶宛如一名称职的产品推广员,手拿牌组展示给身边围了一圈的好奇宝宝们看。
“分为职业卡,怪物卡,陷阱卡、技能卡和资源卡。”
安迦叶分发了不同的卡牌给周围的少女们,让她们彼此交换把玩。
“哇,安学姐画得真好。”阿德莉激动得翻看着由硬皮纸制造的卡牌,她拿的是高级技能牌“五火球神教”,牌背的画很贴近于“咒言科”的标志“万法誊写之书”。
“是萨德境内没有见过的艺术风格呢。”蒂妮公主也对画着恶龙标志的卡牌爱不释手,“晶石史莱姆,二颗星,这是怪物卡吗?”
每种牌的牌背都画着精致而气势恢弘的抽象画,来代表不同的卡牌类型。
见成功勾起了大家的热情,安迦叶继续往下解说。
“对局之前,大家可以选择一种职业卡,作为代表牌手上场的魔斗士。每种职业都有相对应的技能,需要耗费一定量的游戏内资源来使用,资源我会用虚拟魔素来表示。稍后宣布规则时会告诉大家具体内容。”
“目前职业卡暂定为三种,女巫,吟游诗人和战士。”
安迦叶拿起一张职业卡讲解道。牌背面是一位探索符文之道的女巫抽象画,而正面却只有一把巫杖和女巫尖顶帽交叠的符号。
“只有三种吗?”邦蒂一脸失望地问,“就没有魔弓手吗?”
安迦叶忍住不快盯了她一眼,如果不是同伴,她都想给邦蒂塞蘑菇口球了。
“当然不止,后续还有很多职业卡会推出,而且我的想法是,每张职业卡,都能对应文兰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伟人。”
“按理说,女巫卡的代表人物当然是史黛拉夫人,可我只是个小学徒,不敢贸然使用夫人的尊讳来冠名,所以目前职业卡的代表人物都是空缺。”
“我有个好想法。”艾尔莎头上仿佛亮起金色的感叹号,惊喜地提议道,“文兰大陆上古往今来的英雄豪杰这么多,我们完全可以根据个人喜好,画不同的角色上去嘛。”
好吧,魔斗手的原画还没画,皮肤计划就提上日程了。
眼见连小猫都来了灵感,安迦叶决定先让憋了一肚子热情的大家,畅所欲言。
“好了,我先讲解到这儿,大家有不理解的问题,可以自由提问。”
“安学姐,魔斗牌的玩法,是类似‘王国之战’那样的巫咒象棋吗?”早被激发了求知欲的阿德莉,第一个举手提问,“芙莉莲导师她们可喜欢下了。”
“很遗憾,完全不同。制造一副完整的可互动式战旗,需要耗费大量的炼金资源,并且只有施法者才有资格下。”安迦叶仔细阐述她的游戏理念,“我的魔斗牌也没那么复杂,创造出的玩法规则,也是为更好地推广这门游戏,哪怕平民也能够玩。”
当然少女还有一个目的藏着,在没有把握前,她可不会说这是为了今后制造战斗用的符文卡牌,而做的框架准备。
“平民也能玩吗?”众人无疑更一头雾水了。
“当然,史黛拉夫人创建观星学宫,并在半岛各地增设学术机构,除了有利于选拔能开出巫术之花的种子外,也有开启民智的考量。”
“然而只有很少一部分人,能理解晦涩难懂的巫术常识。民间依然对女巫存在各种偏见和误解。”安迦叶转头不经意盯住公主身边的女仆,“在北方和星教盛行的地区,我想更是如此吧。”
女仆小姐见状冷淡地别过头。
“对啊,哪怕是风笛手姐妹会,在一些地区游历帮助他人,都会遭到排挤和误解呢。” 嘉娜也有点愤愤不平道。
“所以我为提高女巫的声望,增加普通人对超凡力量的了解,挺想在民间推广开这种卡牌游戏,让大家从游戏的快乐中,增进对施法者的了解。”安迦叶拄着法杖蹲下身,把牌组在地板上摊开,一张张揭开给少女们观看,“目前算是迈出小小的一步吧。”
“请问我能都看一看吗?”一直在欣赏卡牌绘画的蒂妮公主,也忍不住半蹲下,探身俯视着整副牌组。
在得到安迦叶允许后,她一脸欣赏拨弄着地上数目众多的卡牌。
“不提这精巧的制作手法,以及独具一格的审美。没想到一副卡牌游戏中,竟蕴藏着如此深远有趣的理念。”
“安小姐不愧志向远大之人。”她毫不矫揉造作地夸赞中,带着领悟到本质的深意道,“我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着某种高明的为政之道,你如果不当女巫,想必也能成为一位贤明的执政官。”
“殿下高看我了。”安迦叶点头致谢,“我只是汲取前人的智慧而已。”
“女巫的玩具都挺花哨啊。”歌莉娅忽然双手一拍,鼓掌吹起的劲风,连她银色的短刘海都掀动了,“要玩的话,也算我一个。”
安迦叶的游戏,引起了从来只会舞刀弄枪的野蛮人兴趣。
“母猩猩,凭你被肌肉塞满的脑容量——”艾尔莎针锋相对地冷笑道,“真听得懂规则吗?”
“哈哈,行军打仗本来就注重见招拆招。”歌莉娅却不以为意回敬了一句,“实战可不比嘴上功夫,要不我们等会来玩一局。”
眼看两只人形怪物的眼神,以安迦叶为中心碰撞出火花。
黑发少女故意咳嗽一声,打断了这场明争暗斗,继续解说道。
“接下来是大家都感兴趣的玩法,也就是作为游戏主体内容的牌组对抗。”
安迦叶的眼镜反射着深不可测的光芒道。
“每种职业的魔斗手都有一定数目的生命值,战斗方式就是通过裁判的随机发牌,由魔斗手使用每种牌代表的技能,来攻击对方的魔斗手,削减其生命值来进行。”
“将不同的怪物卡、技能卡和陷阱卡进行混合编组,就能得到一套战术牌组,根据花费魔素量的多少,来排兵布阵,以打败对方的魔斗手为目标。”
“首先是怪物卡,每种怪物卡,根据等级高低,具有相应数目的生命值和攻击力,稀有的怪物卡甚至有特殊技能。”
“牌主使用各自的怪物卡,组成军势进行进攻,如果不被击杀或清退,怪物卡就将一直存在于场地地图上。”
“我在学宫就制作了一套专用的蘑菇卡组,另外像石精、花妖、哥布林、树蜥人等怪物卡也制作了不少。”
“至于陷阱卡和技能卡,通常只能作为消耗品使用,就像我们使用巫咒卷轴和魔药一样,用完就要回收,但因此往往具有逆转战局的妙用,是值得重视的奇兵。”
安迦叶打开了她的专用速写本,全是一路遭遇的敌人的素描。
“另外,巡礼上我们也遇到了不少怪物和强敌,我全都记录下来了。”
“也包括大石精和卡戴珊那种吗?”邦蒂更加激动了。
“还有魔德帕修斯!”阿德莉也握拳道,“好厉害啊,安学姐,感觉我们经历的一切,都会跟着卡牌一起留名后世呢。”
“对啊,还等什么?”艾尔莎也为找到了新的乐子,迫不及待催促道,“小安快点带我们玩吧。”
“现在的问题,就是大家人太多,都想玩的话,牌的数目不够。”见少女们都躁动不安的模样,安迦叶话锋一转,“不过我带了制作工具,阿德莉,陪我回房间一起多做点牌吧。”
在从艾尔莎的影子仆从那儿,拿到它保管的制作工具后,安迦叶就带着干劲满满的阿德莉回到了船舱房间,给各自的双手施加了迅捷术,在众人的围观下,全身心投入了卡牌制作中。
“安小姐,我也能参与吗?”蒂妮公主在旁观她们制作了几张样品后,举起手提议道,“我自小学习绘画,如果是临摹你们的成品,我应该能帮上忙。”
第六十九章 由打牌绽放的友谊之花,与席卷世界的阴谋之语
越是风暴欲来时,我越要做坚强的蘑菇!——《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把裁剪好的硬皮纸,一张张固定在画架上后,安迦叶让艾尔莎、阿德莉,联手给房间内施加了强效的“平稳”符文力场,好摆脱船只摇晃对作画的影响。
凭借着准备周到的材料和制作工具,三位都接受过良好绘画训练的少女,在迅捷术的强化下,化身魔幻艺术界的触手怪,一边高效地沟通一边制作卡牌,仅花费小半天时间,就凑齐了数目足够进行内部比赛的魔斗牌。
在此期间,翘首以待的其他少女,也在传阅牌组,进一步熟悉了魔斗牌初始版本的内容。
当成品最终展现在众人面前时,不管是美学品味极为挑剔的艾尔莎,还是喜欢抢劫值钱宝藏的歌莉娅,都像被勾起了本能的收藏欲望,拿到一副卡组就不肯撒手,甚至还为抢一张“菇勇者比尔”的五星牌差点大打出手,得亏被夹在中间的安迦叶强硬地分开,没收了那张牌。
还在意犹未尽画画的蒂妮殿下,一手端调色盘,一手执画笔,在勾线的炭笔和涂色的貂毛笔间来回切换——嘴中还叼玫瑰般叼住一根画笔,沾染到外衣上的些许斑斓油彩,为本就英气逼人的她,更添加了一分活泼可爱的魅力。
小女巫们刚用上迅捷术时,基本都要花一段时间适应身体的变化,可公主却很快调整了手脑协调的节奏,那身高超的剑术果然不是白学的。
“公主殿下的画技好厉害。”嘉娜和阿德莉都一脸仰慕地注视着男装丽人。
“当然——”女仆莉莉安小姐与有荣焉道,“殿下可是勃兰登堡内首屈一指的艺术家。”
“殿下很有悟性。”安迦叶也给出了由衷的认可。
她设计的卡牌原画风格,明明融汇了前世带有先锋性的审美和绘画技巧。在学宫传授的绘图技艺里,算是推陈出新的流派——没想到这位公主竟然能很快上手,完全不只局限于临摹,很多细节和构图思路上,都体现出她细致入微的绝妙想法。
“安东尼奥家世代喜好绘画,我居住的无忧宫中,常有艺术大师造访。为了排遣寂寞,才学会了这门雅好。”完成了最后一张牌的公主,放下画具谦虚道,“安小姐的这幅魔斗牌才令人赞叹,无论是艺术造诣,还是规则理念,都让我看到了何为天才的灵感。”
公主过于诚恳的称赞,让脸皮厚如蘑菇几丁质的安迦叶,都有点不好意思。
少女们回到宽敞的甲板上,继续在货箱堆积的角落边准备比赛。
安迦叶宣布道。
“我重点讲一下,要注意的几条规则。”
“第一条,根据赛前约定的对抗激烈度不同,一套牌组,可使用的卡牌总数,上限从20枚到100枚不等。”
“第二条,使用卡牌消耗的魔素资源量,用星星的数目来表示。”
“魔斗手拥有的魔素星星,在当前回合结束后,将自动恢复,在不使用资源卡的情况下,第一回合只有一颗星,每过一回合,获得的星星数量将自动加一,普通的对局中,自动获得的星星数目上限为8,对应着卡牌的最高等级。”
“第三条,卡牌品质分为金银铜,等级分为八级,从铜卡的一星活尸或疯狂蜗牛,到金色传说的八星鸣雷者凯撒,强度上存在天差地别,但只有废物的魔斗手,没有废物的卡牌,请大家在对局中尽情发挥自己的想法。”
“‘鸣雷者凯撒’估计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竟会被一群小女巫拿来打牌。”歌莉娅听到这儿,也忍不住捂住肚子发笑。
安迦叶瞪了野蛮人一眼,让她闭嘴别打扰解说。
“因为大家都是初学者,这场比赛的对抗激烈度定位为‘殴打史莱姆级’,也就是娱乐的程度,个人手牌数目限定为20张,个人牌组中,不能使用超过5级的卡牌。”
“我有疑问。”邦蒂举手道,“高强度的比赛又是怎么回事呢?”
问题不算离谱,安迦叶还是满足了她的好奇心。
“作为进阶玩法,还有‘驱逐梦魇级’、‘讨魔级’、‘屠龙级’等难度。”
“伴随难度调整,魔斗手的手牌数目、魔素总量都可以相应提高——魔素星星除了自动获取外,还可以通过特定的资源卡来产出,借此收获额外的魔素星星,来支撑后期高星级的卡组战术对决。”
安迦叶难得露出具有压迫力的微笑,她眼前的诸位小菜鸟恐怕不知道——高强度的怪物房、大牌佬们勾心斗角的战场——那可是地狱啊。
“因为对比赛者的计算能力和牌组强度的要求过高,所以暂时不采取进阶玩法。大家目前也不用考虑资源卡的利用。”
“胜负的关键,在于利用好手上的牌组,判断该消灭对方的怪物卡,让对手失去抵抗之力弃牌认输,还是直接攻击魔斗手的本体,一击致命。”
在众人都在思考消化安迦叶的游戏教程时,蒂妮公主第一个提出了见解。
“看来这个游戏,除了牌组和运气的好坏,控制好魔素这个关键的资源,也非常重要。”
“好了,大家都弄清楚玩法了吗?”
在少女们交头接耳分享着想法,表达无问题,只想赶紧玩牌后。
安迦叶开始做进一步的比赛准备。
“接下来就是比赛场地了——因为暂时不使用资源卡,所以用于放置卡牌的格子牌阵图,也采用最简单的蜂巢对称型,牌阵分为四排,两方对战者,各使用两排,格子数目为前四后三。”
安迦叶在一只货箱上,用魔光笔画出蜂巢型状的规整格子。
“也就是场上,一位魔斗手最多同时操纵七枚怪物卡。”
“怪物死亡后,将进入怪物墓地,非特殊情况不得复活。”
“召唤出的怪物分为近战和远程,近战怪物只有在前排的格子中,才能发动攻击,且只能攻击对方的前排敌人。当然也有像半人马勇士或者菇勇者这样,可使用特殊技能,近战远攻全能的高级怪物。”
“各类陷阱牌和技能牌的使用方式,请观看卡牌上的具体说明。陷阱卡基本使用在己方的格子上,请大家在使用陷阱卡时,将牌面朝下,并且可以置于怪物卡下方重叠,不要暴露卡牌内容。”
“技能卡分为增益型和对攻型,如果对己方魔斗手和怪物卡释放,请牌面向上,重叠放置于卡牌上方。”
“最后强调一点,比赛不得采取任何方式作弊,包括向对手使用幻术和透视。”
在安迦叶终于宣布比赛开始后,迫不及待分成了不同小组对战的队员们,就此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于是安迦叶一直想找机会推广的魔斗牌,在她的小团队内,顺利开展了初始版本的第一轮内测。
连兰斯和比尔两个铁憨憨,都像模像样地拿起牌组,和蒲公英小队对战起来。
原本自信满满的嘉娜,拿着一手吟游诗人的通灵牌,想在牌场上提前宣扬她未来“使魔大军”的威名,结果竟然在和兰斯的战斗中输了——异军突起的蘑菇人,往日滑稽的豆豆眼中,此刻蕴含了睿智而犀利的目光。(๑•̀ㅂ•́)و✧
在菜鸟互啄的对决中,大蘑菇兰斯连zhan战连捷,嘉娜、邦蒂都相继输给了它奸猾的陷阱卡组,很快只留下阿德莉,用着一手五花八门的技能卡,在和它斗得旗鼓相当,而另一边歌莉娅和比尔的战斗,也在热火朝天展开。
歌莉娅的野兽风怒牌,与比尔的群体叠盾反击神教,打法都是相当狂野,带着以血还血的气魄,硬是把初心者的莽夫对决,打出了决战天神顶的高手气势。
而安迦叶则负责单独指导公主殿下。
比起打牌,安迦叶更把这当做一场拉近少女们彼此友谊的交际会。
“安小姐。”蒂妮公主精心挑选的牌组,在她修长整洁的白手套中整齐合拢。
男装丽人极为英气的秀眉上挑,唇角翘起一个让远处围观的巡礼者们统统心里小鹿乱撞的弧度,“我有一个提议。”
“殿下请说。”安迦叶都怀疑公主是否天生恒定了“魅惑术”。
“只是单纯的游戏,或许不够过瘾,我想能否将输赢,作为一场赌局呢?”
“赌注是什么?”安迦叶不动声色问。
“我们都心怀许多疑惑。”公主殿下展开手中的牌组,优雅地遮住下颔,宛如展开一把华美的宫廷折扇,“每局的赢家,都有权询问败者一个问题。”
“公主殿下。”安迦叶成功被勾起了兴趣,“您是初学者,这样是否不太公平呢?”
“我相信我会有好运气庇护。”公主殿下带着几分悠然自信的微笑,“毕竟邀请我来船上做客的,是安小姐这样通情达理的女巫。”
“那就来吧,三局两胜制。”安迦叶镜片隐隐反着白光,低下头掩盖住锐利的眼神。
来自公主的挑战,让少女不由焕发出斗志。
看来蒂妮殿下终究对被她们“请来做客”一事心有芥蒂,也想不失体面地找回场子。
这场比斗很有必要。
不论输赢,交换情报都是谈判场上重要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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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看热闹的巡礼者们见证下。
两位大概是赛场内段位最高的参赛者,坐在刚种出来的蘑菇椅垫上,以货箱为牌桌,开始了棋逢对手的对局。
为公平起见,由莉莉安女官担任发牌员,双方的牌组交由她打乱保管,不被任何人信任的“乐子人”艾尔莎,则只好担任分数计算和牌局记录员。
安迦叶选择的职业卡出乎观众意料,是战士。
公主殿下选择的职业卡则竟然是女巫。
第一局毫无悬念。
“我赢了。”安迦叶凭借对牌阵的理解,没有使用任何肮脏的战术和套路,只是堂堂正正的出牌,凭借战士的职业技能“战吼”,可以增加手下军势的士气,提升攻击力,堆出一只军容强盛的怪物军团,把公主殿下费心组建的部队给全灭,算是给初学者喂招。
“再来。”萨德玫瑰骨子里的好胜心,已经完全被激发了。
然而第二局拖到后期,原本在牌面上占据较大优势的安迦叶,竟然被公主殿下隐藏了一套两连“五火球神教”,加上女巫的职业技能“魔素强化”,原本剩余的十五点生命值,竟给一波带走。
她在藏拙。
安迦叶心里开始长出表情生气的蘑菇——蒂妮殿下竟然无师自通学会了套路。
“很可惜,这回好运站在我这边。”公主殿下矜持的笑容中难免得意。
“哈哈,小安难得吃瘪呢。”艾尔莎竟然一脸戏谑地看起好友的戏来。
安迦叶掩盖在女巫帽阴影下的表情,依然和墙角里长出的菌子一样阴沉安静——可她内心却开始提防起来,没想到这位殿下学得这么快,还会用心理战术,看来不玩点肮脏的套路是不行了。
“殿下,请原谅,牌场之上没有尊卑,作为先行者,我有资格教育新人,不要太得意忘形。
“公主殿下要小心哦。”艾尔莎这时也看热闹不嫌事大,“小安要认真起来了。”
“拭目以待。”
第三局,安迦叶调整了牌组,换上了她的蘑菇套牌。特意利用“孢子炸弹”、“快速生长术”和“化菇成军”,还拿出了她没收的“菇勇者比尔”作为压轴一击,组成的前期速攻牌组,成功套路公主。
因为幽界小精灵的幸运祝福加成,让安迦叶很快就抽到想抽到的牌,速攻阵容迅速成形,在公主搭配起抵抗阵容前,就把她打得溃不成军。
“我赢了。”安迦叶内心松口气,嘴上却发表着傲慢的胜利宣言,“蒂妮殿下,哪怕是打牌,您也应该防备我的蘑菇,毕竟可是靠它们,我才能成功把您请到这儿做客。”
前世打牌向来手气黑的少女,暗自庆幸。
幸亏有幽界小精灵的祝福,要是碰到一个新手,还要被逼到作弊,那她就无地自容了。
输掉的蒂妮殿下则非常大度道。
“感谢安小姐赐教,我希望今后,有机会见到更多品类丰富有趣的牌组。”
“安小姐,有问题尽管提吧。”她伸手邀请道,“相信我们都能得到令人满意的答案。我看得出,你也是身不由己才踏上半岛这座棋盘的——或许携手合作,才是我们摆脱弃子下场的正确路线。”
“您说得很对。”安迦叶也回归正经道,“公主的回答,或许会让我们受益匪浅。”
不愧是在宫廷政治斗争熏陶中盛放的帝国玫瑰——这位公主的段位,明显要比本质上是学者型女巫的凡娜,要高多了。
经过这场比赛,大家都是年轻女孩,即使彼此身份有别,也算消弭了不少隔阂。
“那就恕我失礼了。”安迦叶率先行使第一盘胜利的特权。
“我听说哪怕在萨德帝都——白城‘瑞亚’,公主的芳名,也让各国皇室贵胄趋之若鹜。所有诗人都在传唱着,究竟是何等雄才大略的英雄,何等辉煌盛大的婚礼,才配得上您的姿容与才学。”
安迦叶说得这些传闻,当然都是这些天从罗南那儿听来的。
“此次您秘密出访半岛,如果只是为和奥加这样的小国和亲,多少辱没您的身份了。”
“敢问殿下,安东尼奥大公和出使奥加的星教使团之间,是否存在什么交易。”
这个问题一出,莉莉安女官立刻就神态警惕道。
“公主,请慎言。”
小女仆虽然对提出这个问题的安迦叶充满敌视,但也只能以言辞奉劝主君。
“莉莉安,不用介意。”蒂妮公主泰然自若道,“我只会说出我知道的。”
“和亲一事,确实是我父亲同意的。他并不想让我嫁给新登基的萨德皇帝‘迪德里希’,才在朝圣团的领导者,‘艾诺奇’枢机主教的牵线下,让我远嫁半岛——出于安全考虑,也为了避免观星学宫和国内的反对声,便以朝圣之名,让我秘密加入星教使团。”
“因为我向来深居简出,这件事的风声并未外传,但是从我被你们请到船上后,我就知道,出卖我的情报,来自公国内部。我希望争取你们的善意,也是为了多一分自保的可能。”
公主殿下说到这儿,英气的面容也不免流露悲伤之色,让安迦叶都有些心有戚戚。
“星教使团的目的,是对半岛真正的统治者——史黛拉学派的试探。”
“诸位女巫小姐的时间,大概都花在巫术技艺的钻研上,对有些事情可能不太了解——我可以告诉你们缘由。”
“文兰当今两大帝国,萨德和玛门,都立志继承古法纳帝国版图的荣光。”
“在文兰进入迷雾时代后,他们的皇帝都以人类存续大义为名,接受了星教的洗礼,铲平国内的反对派势力,让降星大树的光辉遍洒境内。”
“而在星教的见证下,两大帝国也达成了台面上的和平协议,萨德帝国南进,玛门帝国东进,在文兰大陆掀起了一轮轰轰烈烈地收复迷雾旧地的进军运动。”
“因为这轮前后持续了三个世纪之久的进军过程中,也伴随着星教的传播,降星大树的甘露,得以为众多国度驱散了雾灾的威胁——这轮大传教,也史称为‘树荫扩张’。”
“然而扩张的边界终有极限,玛门的王座军团,向东受阻于‘世界之脊’苍白山脉。”
“而萨德帝国的军团,则因为观星学宫的存在,止步于蜃气半岛以北。”
“如今两大帝国的军事贵族还在渴求着更多的荣光,如果他们不撕毁彼此间的和平协议,则只有顺应星教的意图,向西方开战。”
“北方女巫学会占据的艾尔隆德公国和星石之森,阻挡着玛门和萨德向西之大陆巴兰进军的步伐。”
“相比选帝侯制的萨德,完全由皇室主掌的玛门帝国,扩张的欲望无疑更强,在星教的协助下,最近数十年来,早已和艾尔隆德爆发了多次边境冲突。”
“因为史黛拉夫人的出走,女巫学会发生了南北分裂,这种后果持续下去,对玛门帝国和星教非常有利。”
“然而最近数年,南北女巫对峙的局面,开始出现了松动,星教担心南北重新合流,才会在史黛拉夫人未露面的一百多年后,重新展开了对蜃气半岛的试探行动。”
安迦叶原本镇定的心情,早已随着公主的话,被撕得七零八碎。
“蒂妮殿下,你认为我们对使团的袭击,会因为亵渎之名,遭遇星教的报复吗?”少女望着周围安静下来的同伴,声音低沉问。
“不用担心。”蒂妮公主给出安慰的笑容,“我说了这只是试探,只要接下来半岛的这轮风波,史黛拉学派仍然展现出根深蒂固的强大统治力,也就仅仅停留在试探而已。”
公主忽然叹息一声。
“不过圣人‘裸足的乔尔巴里雅’,确实是位值得尊敬的贤者,如果有机会,安小姐你们还是向他的遗骨表达歉意为好——”
“如此圣洁骄傲的英灵,逝去六百年后,还要充当野心家的棋子,未免太过可悲——他所传承的‘攀树派’,在星教内部权力斗争中,早已落败于‘归树派’和‘种植派’,否则遗骨也不会被大教宗‘恩准’归乡——这是一种赤裸裸的嘲笑与变相流放,继承他理念的信徒们,也在蒙受了好几个世纪的屈辱中,被打压分裂。这次的遗骨‘归乡’,恐怕会葬送掉‘攀树派’最后的信仰吧。”
公主说出这番内容时,莉莉安女官也不禁低下头,满脸同情地在胸口和额头上手画“圣树”标记,虔诚忏悔着。
“好了,轮到我的回合了。”公主殿下很快整理好心情,向思绪陷入纷乱的安迦叶发起了进攻。
“我想问的问题,是你们准备如何打赢与王炎狮子之间的战争?”
PS:既然诸葛亮可有隆中对,牌佬也可在牌局之中,畅谈天下事。明天揭露的故事内幕更劲爆。
奥加地图草图,实在不会画饶过我吧
摸鱼搞了张不堪入目的奥加境内草图,存在不少差错,只能做大概参考,还是以后请专业的来吧。大家饶过我吧(@_@;)另外求票票啊,我最近都这么勤奋哦⊙∀⊙!另外作者菌不开悬赏,是真的怕还不起,也不想欠着大家的债不还,但我最近实际都超额更新了很多,看在我这么真诚的份上,就多支持点吧。
第七十章 奥加王室的丑闻,与雄心壮志的狮子
若艾尔莎敢用那双好奇的猫眼,胆大包天地审视我的内在,便会知道——
我心有猛虎,细嗅菌菇。——《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好了,轮到我的回合了。”
蒂妮殿下的攻势,比安迦叶预料中要更凌厉。
“我想问的问题,是你们准备如何打赢与王炎狮子之间的战争?”
她直白射出的箭头,指向大人物们杀机重重的棋局——因此安迦叶应对的态度,远比打牌时要慎重。
这才是公主和她认真意义上的交锋。
“殿下,我们是史黛拉的巡礼者,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完成学宫赋予的试炼。按照领队的说法,他在给波菲里奥下战书,我无从窥探学宫上层的意图,甚至谋划这场对抗的意义,也笼罩在迷雾之中。”
少女低头把散落的牌组整理收好,而后恢复平静的冷淡视线,再度投向蒂妮殿下。
“我能回答的是,作为学徒的我们,或许只是弱小的棋子,但学宫的力量,远超出任何人想象。”
“我明白了。”蒂妮殿下目光灼灼和她对视,“安小姐,我们卷入的风波,必然会招致战争之主的降临,希望你明白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我不愿见到一位前程远大的朋友,被过早葬送在惨烈的战火中。”
“殿下,目前存在一个重要疑点。即使学宫对奥加王国的现状存在不满,可阿泰拉八世选择正面与学宫为敌的可能性依然很小——作为史黛拉夫人意志的延伸,学宫不会公然违背她为半岛定下的十条盟约,只要奥加王国不接受战书,这场挑衅也只停留于挑衅。”
安迦叶已经领悟到公主的问题,是在抛砖引玉——这位聪慧的殿下,知道自己根本无法从一介小女巫那儿得到正确的答案,于是把提问变成一个提示,想诱导对手的思路,顺应她的节奏走。
而安迦叶也确实在按照她的诱导方向思考。
“殿下为何确定,‘王炎狮子’一定会暴走,下定决心与学宫开战?”安迦叶还是选择提出了公主想要她质询的疑问。
因为这个谜团关系到下一步的冷湖之行,实在是太重要了。
“并非波菲里奥愿意和学宫开战,而是形势所迫。”
蒂妮殿下从容不迫的模样,如在后花园中和朋友闲聊花卉的长势。
“在加入朝圣使团前,我特地整合过蜃气半岛的情报,并请教了我的老师银松露子爵,对奥加境内的矛盾,算略知一二。”
“十五年前,奥加二王子雷欧在暮影城意外身亡,朱莉安王妃也病重身故后,受流放多年的大王子波菲里奥,就被国王召回了王都阿隆达,成为板上钉钉的下一任王位继承者。”
蒂妮殿下黯然叹息:“自从父亲作出和亲的决定,我就开始接触波菲里奥王子的生平。”
“有件事在文兰南部诸国的上层统治者间,并不是什么秘密。阿泰拉八世还是王子‘布劳迪’时,和相爱的妹妹‘特瑞丝’公主乱lun伦而生了一个孩子——他就是波菲里奥·卢浮·阿泰拉,觉醒了奥加王室最为纯正血统之人。”
“奥加已故老国王,‘倔强者’阿泰拉七世为遮盖丑闻,强迫布劳迪迎娶了黑沼边境伯的长女,阿戈斯家族的朱莉安——尚在襁褓中的波菲里奥,也以朱莉安诞下的长子之名,被王室承认。成婚一年后,布劳迪的第二个孩子雷欧顺利降生。”
“那特瑞丝公主后来又怎么样了?”对于这件骇人听闻的王室丑闻,而且还涉及到那位大名鼎鼎的英雄的身世,乐子人艾尔莎表示很感兴趣。
其他小女巫们也凑过来围成一圈,对故事的下文很是关心,其中以阿德莉的反应最为激烈,少女揪着长长的三股辫,一脸窥见了禁忌大门后的紧张表情,似乎在为多年前那对相爱却被迫分离的王室兄妹而揪心。
“可怜的特瑞丝公主,一直被老国王囚禁于某座孤岛的高塔上,郁郁而终。”
“随着波菲里奥长大成人,老国王出于种种政治考虑,逼迫布劳迪将大儿子流放在外——直到阿泰拉七世驾崩后,布劳迪王子继位,成为阿泰拉八世,他才摆脱老国王的阴影,做好准备要迎回心爱的大儿子,谁知却失去了另一个寄予厚望的儿子雷欧。”
“雷欧王子去世,肯定有不为外人知晓的秘密吧。”安迦叶摁住眼镜框,脑海里隐约捕捉到之前被疏忽的某些线索。
蒂妮公主摘下双角帽,任由舒爽的河风吹动起几缕酒红的发丝。
“奥加王室内乱的秘密,我无从知晓,可黑沼边境伯作为雷欧王子的外祖父,又是王国北境重臣,他与王室间的裂隙就此埋下。而十二年前高特人的入侵,对黑沼领造成了重创,波菲里奥借机建立起征北堡,并压制了阿戈斯家族的不满。”
“阿泰拉王室与黑沼领之间,原来还有这么一重关系吗?”安迦叶颔首表示理解,“难怪‘忍耐者’会站到学宫这边。”
“不止是黑沼边境伯。”蒂妮公主格外强调道,“奥加王国还把其他边境伯也逼到了危险的境地。”
“殿下何出此言?”安迦叶顺势提问道,“阿泰拉王室就不怕众封臣离心离德,不怕王国统治的基础就此瓦解吗?”
“的确。奥加国祚兴盛至此,离不开诸多封臣的鼎力相助。立国之初,阿泰拉家族向国内豪杰发布了边境开拓令,大批没落贵族和骑士蜂拥向王国北境,成就了最早一批军功贵族,由国王册封的边境伯就有6名,而历经两百多年残酷的争斗,家名传承至今的边境大贵族,只留下三家。”
“黑沼领,冷湖领和石湾领。”
安迦叶暗自点头——公主所述说的内容,也记载在学宫内的奥加史书上。
“到了阿泰拉八世统治的时期,他为压制势力越发壮大的三位边境伯,将统领王国边军的权力,赋予了波菲里奥。”
“在王炎狮子的铁蹄,击败高特人、征服雷克萨群山后,其声望达到了如日中天的高度。”
“更可怕的是,阿泰拉八世对于这位唯一的儿子,毫无保留地予以信任,他们父子无疑胸怀着一统半岛的雄心壮志,而日渐强盛的王权,对三位边境伯却是迫在眉睫的威胁。”
“毕竟王炎狮子想要北伐,就必须要海陆并举,需要解决掉漫长的补给线和财源问题,拥有稳固的大后方。”
“但边境诸侯们会和阿泰拉王室一条心吗?”蒂妮公主点出核心的矛盾,“这种情况下,国王会怎么做?”
“国王要对边境贵族动手。”安迦叶抬头看向逐渐黯淡的天色,耳边不时传来水鸟苍凉的啼鸣声,似乎它们有同伴刚刚死于河怪的猎杀。“而以三大边境伯为首的封臣,绝不会把权力拱手相让。”
她早该想到了,文兰封建王权与诸侯间的矛盾爆发,并非只按前世总结的历史规律演变——在这超凡力量主宰的世界,奥加王室一朝诞生了王炎狮子这样战无不胜的英雄,当然渴望着攀登向更高峰,将举目四望的版图尽数纳入掌控。
“感谢殿下,您启发了我。”安迦叶内心如坠冰窟,她凝视着蒂妮公主,不自觉吞起口水,“波非里奥不会和学宫正面对抗,但他会抓住一切机会,把四分五裂的国土,集结统合于王旗下。”
难怪蒂妮公主笃定——波菲里奥会接受老狼的战书。
只要奥加完成了国内的统合,整座半岛世俗政权的实力对比,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加上星教势力的掺和——原本因为学宫的守望,而维持了一百多年平衡的半岛诸国秩序,即将遭到狮子爪牙的挑战。
史黛拉夫人和沉睡魔女罗赛拉沉寂太久了,久得有人都忘记了十条盟约的由来——或许他们背后干脆就有所倚仗,以致胆敢挑战两位传奇的威严!
可学宫在台面上,必须遵守夫人定下的盟约,不得插手世俗国家内部的争斗。
反观奥加这边,如非师出有名,国王也无权以军事力量强行剥夺封臣的领地,可老狼——偏偏制造出给波菲里奥武装干涉的借口。
学宫主动引爆了这颗暗雷,接下来会以何种手段插手奥加的内斗呢?
安迦叶从漫长的思考中回过神,蒂妮公主似乎也没有在意她的沉默,只是从容等待着少女下一步举动。
在安迦叶感觉中——这位公主明明只是迷失在半岛浓雾里的金丝雀,可她眼前却像有一副完整的地图,对局势洞若观火。
地图?
安迦叶内心悚然一惊。
她从腰包中掏出了一卷地图,并非学宫的官方地图,而是罗南赠予她的那套——
“我早该想到的。”
比起学宫主要记录半岛地貌和巡礼路线的羊皮地图——罗南地图的一个重要区别,就是在于他把王国当今的行政区域给大致划分了出来。
原来吟游诗人真正给出的线索,就在这幅地图上。
公主殿下见到安迦叶把奥加王国的地图部分,在甲板上摊开拼接为一副完整的王国版图,眼神也越发有趣。
“雾潮将至,假设三大边境伯,以抵抗‘雾灾’之名展开边境会猎,暗中则在学宫的撮合下谋求联盟,便可携手共抗王权的威胁。”
安迦叶指着位于冷湖南面的广袤领土道。
“而其中冷湖领的地位,更是尤为重要。”
“冷湖领位于黑沼领与石湾领之间,物产丰茂,幅员辽阔,而黑沼领军力虽盛,却并不盛产粮食,需要大量从冷湖转运。制造维护舰队的材料和矿石贸易,很大程度上也受到冷湖的交通线路影响——而石湾领更接近王室领地,受到到王国守军的掣肘。”
“如果波菲里奥真如传闻中那样勇猛果决,就不会放任三大边境伯联手形成合力,来拖延他整合国力、征服半岛的步伐,而他要下手,绝对会选择直接攻打冷湖。”
“如果冷湖领沦陷,就等于把黑沼领和石湾领孤立开来,让他们腹背受敌,只能任由国王摆弄。”
安迦叶敢肯定在巡礼的下一个目的地,凡娜的家乡——势必会掀起一座吞噬无数生命的血腥漩涡。
学宫要想暗中阻止王炎狮子,冷湖领必须保下来——问题是冷湖领内部发生了什么,会让马歇尔家族显得摇摆不定?
从强迫凡娜归家的举动看——那位冷湖边境伯就像要切割开与学宫的联系,甚至忽视掉了王炎狮子的威胁——以致甘比诺最后采取了如此激烈的驱虎吞狼之策。
“安小姐慧眼如炬。如果你们将战场选在冷湖,那波菲里奥必将大军压境,所以我才担心你们在台面上,是否有足够的致胜手段。不过以你对学宫的自信,想来也是我庸人自扰了。”
蒂妮公主悠悠起身,向安迦叶优雅伸出右手:“我原本以为女巫,大多是执着于超凡力量,而忽视凡尘变化的理想主义者,没想到您对世俗的争端也如此敏感。”
蒂妮公主与队长的一番交流,让旁听的蒲公英小队面面相觑。
没想到她们对奥加国内局势的了解,连一个千里外远道而来的外国人都不如。
“公主殿下才是让人钦佩。”安迦叶也握住了公主的手,在她帮助下站起身,“您不愧为萨德的瑰宝。”
这轮问答,公主确实卖了她一个人情,警示她冷湖之行,接下来将面临的核心矛盾,源头在哪儿——而这也是一种暗示,蒂妮·安东尼奥深刻明白了自身的处境,希望负责看管她的蒲公英小队,能够在思考利益得失后,尽量和她寻求合作空间。
看来沦为阶下囚的三天里,公主殿下还真沉下心,思考了自己的前途。可想而知,她不甘心远嫁半岛、沦为棋子的命运。
安迦叶对萨德玫瑰的评价再次攀升了一个台阶。
这不是一朵任人攀折的虚假之花。
她的刺也不是那把由艾尔莎保管的宝剑,而是隐藏在头脑和灵魂里的——某种让小女巫惺惺相惜的力量。
“是啊。”艾尔莎近乎实质化的目光,也若有深意地在安迦叶和公主间游荡,“成为宫廷中的金丝雀太可惜了,殿下干脆也来跟我们当女巫吧。”
她话语中提到“金丝雀”时,公主殿下的眼神隐约黯淡。
“殿下才不能被你们这群狡诈的异端给玷污!”
原本一直安静旁听的女官莉莉安,顿时发表反对:“星教在萨德境内为信仰之柱,如果殿下成为女巫,将置安东尼奥家族于何地!”
“开个玩笑。”艾尔莎微笑着捂住小猫嘴,瞳孔中的黑白魔方,诡异地放大又变小,“但莉莉安小姐作为忠实的仆人,一切都看公主的选择不是吗?”
谈话进行到这儿,能够感受到事态严重性的聪明人,都不知不觉间心情低落。
“大家都不玩了吗?”
也只有邦蒂这样没心没肺的家伙,还在沉迷玩乐,“歌莉娅大姐,我们继续和兰斯、比尔来几局吧。”
“继续,我才不想输给一只大蘑菇。”好吧,还有女野人这样的乐天享受派。
“小安。”歌莉娅还干劲十足邀请道,“等会吃完饭,你来教我打两盘吧?”
“你找别人玩吧。吃完饭,我有事情要想。”
安迦叶回到了船舱的小房间,对她来说,已不是能安心打牌的时候了。
在波澜不惊的航程中,又过去了两日时光。
期间安迦叶与蒂妮殿下,不时在河水烟波的陪伴中促膝长谈,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以至于时刻跟在安迦叶身边的小猫都嫉妒了,生怕这朵萨德的玫瑰把小蘑菇的魂给勾走,每天晚上睡觉都要死赖在安迦叶身旁。
“我可不想半夜醒来,就看到小安溜到某位大美人的房间里了。”
对此安迦叶只能忍受小猫睡觉时的骚扰。
天色未亮时分。
还在迷梦中的小女巫们,忽然被嘹亮而悠长的号角声惊醒。
她们纷纷来到黑暗笼罩的甲板上,星光术点亮的巫术之灯,化作大群星星点点的萤火虫,漂浮在船体周围。
当四周被魔素星光照亮之时,安迦叶看到多日闭门不出的凡娜,早已站立在船头,少女背影中蕴藏的孤独,仿佛一只离群的候鸟,渴望着归乡。
船队此时已从翡冷翠河离开,顺着一条平缓宽阔的支流,降速驶向了一座拱桥形大山,山体被蚀空后留下的庞大山洞,凌驾于河道之上,舰队宛如正在穿过巨大水怪的喉咙。
“这就是著名的‘冷湖之喉’——‘尼斯的大门洞’!”
跑到船头的嘉娜,感动得指向前方山洞的出口。
艾尔莎举起了手中已由纯白染上彩光的记忆贝壳。
伴随少女们的视野敞亮,船队密集如云的风帆也再次展开鼓荡。
一望无际的湖面,仿佛一面覆盖大地的水镜翠绿而平整。烟波浩渺的镜面下,似乎潜伏着神话中描绘的古老大蜃,呼吸间吞吐的蜃气,透过湖面编织出如梦似幻的云霞。
一片静默中,只能听到邦蒂的欢呼声,让巡礼者们都从迷醉中清醒。
数十双或期待紧张,或昏昏欲睡的眼睛,都映入了半岛最闻名遐迩的湖景。
“我们到冷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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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凄婉的冷湖传说,可会为后世的女巫传唱?
所谓传说,大多是胡编杜撰的故事,众人之口述说的往往是历史留下的谎言。而蘑菇不需要众人的传说,它们是比人类更古老的存在,只有造物主才有能力为它们立传。——《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在晨光熹微的薄雾天,少女们再次聚集在甲板货箱区——蒲公英小队专用的角落。
倾听着让人心情舒畅的风笛旋律,置身这美丽的湖上仙境,似乎之前艰苦卓绝的冒险,都在有着音乐和魔斗牌作伴的安宁时光中,化作了恍若隔世的噩梦。
不提泰然自若的蒂妮公主,连被俘后一直阴郁不安的莉莉安女官,表情都显得开朗起来。
伴随一阵快乐的童声尖叫,从船舷边高高腾起的喷泉水花,正好溅射到和兰斯打魔斗牌的邦蒂身上。
“阿曼达!”
被兰斯的嘲讽陷阱牌一顿爆杀,输得都有点意识不清的小山猫,又被浪花淋得麻花辫都能拧出水,脑袋上还爬了只挥舞钳子的青石蟹。
她气得直接拔出魔杖,探头趴在船舷上,和在湖水里顽皮捣蛋的流水灵,用各种巫术激情互射起来,结果邦蒂的魔绳束缚和麻痹咒一个没中,反被阿曼达掀起的水花和高压水流给打成落汤猫。
从抵达冷湖后,罗南的流水灵就兴奋得忘乎所以,以至于某个小女巫待在船舷边,忽然被浪花打湿,那一定是阿曼达在发疯没错了。
为此不少中招的巡礼者们,都纷纷找罗南告状,可吟游诗人也没能管住自己的流水灵,只能老老实实道歉,导致“灰伯劳号”上恶作剧似的水战不时在爆发。
被打得落花流水滑倒在甲板上的邦蒂,正好看见货箱里堆着的酒瓶,她脸上立刻挂上奸诈的笑容。“阿曼达,我认输,你看这是什么?”
她拿起一大瓶酒拧下瓶塞,对着湖里倒下廉价的杜松子酒水——漂在水浪上还在向她做鬼脸的流水灵,顿时被酒味所吸引,舔着小舌头游过来,半透明的脸上冒出陶醉的笑容。
“好喝吧,我请你喝一瓶。”邦蒂把酒瓶稳稳放在船舷上,向流水灵友善地勾勾手。
被罗南养成小酒鬼的阿曼达,果然上当了,没过多久就飞上船,欢腾着甩着小尾巴,钻进酒瓶里喝了个痛快,结果却被邦蒂一把抓住瓶子,重新堵上瓶塞。
“哈哈哈,叫你落到我手里。”小山猫得意猖狂地大笑起来,抓着酒瓶使劲乱晃,还旋转着扔到天上再接住,以致本来就醉酒的流水灵,在头昏眼花中都要碎成液态,混合成“阿曼达鸡尾酒”了。
附近围观的小女巫们纷纷表示解气。
“罗南,你家玩水的小鬼,被我逮住了!快点拿钱来赔礼道歉,不然它别想出来。”
“哈哈哈,还真是问题儿童,才能对付问题儿童。”艾尔莎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同伴们欢快吵闹的场景,让本来忧心忡忡的安迦叶,也不禁放空了头脑,去感受着天地寥廓,一碧万顷的美好。
在近乎冥想的感知中,少女有种羽化而登仙的味道。
哪怕是形如河怪的大舰队,在冷湖波涛中掀起的航迹,放眼整座湖泊来说,也只是一道微不足道的白线。
飞鸟、游鱼、湖藻、波涛,都在湖面与天空的连结中形成一个整体,万物万灵集合所散发的庞大魔素与灵性,在冷湖上空升腾交织,成为一首古老而清新的叙事诗。
虽然不知再过多久,这片如翡翠雕琢的宁静湖面,就会迎来腥风血雨的风暴。至少现在放松下也不是坏事。
“如果不是从无忧宫里出来,我恐怕一生都不会目睹这样壮丽的大湖吧。”蒂妮公主怅然的呼唤,让少女差点脱离躯壳的幽体,回到了现实。
“安小姐,有的场面亲眼目睹后,才让我感受到自己,确实存在于这个世界,而不是一朵在温室中绽放的虚假之花。”
“殿下,东方人有句老话,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安迦叶摘下尖顶帽,让墨云般散落的发丝,也顺畅地飘拂在风烟中。
“在来冷湖前,它对我只是一个纸面上的概念,可来了之后,发生在这的一切经历,就会是我自身的一部分——我想我们的感受是一样的。”
“而且,别看眼前的湖面够大了。”安迦叶久违露出发自内心的愉悦笑容,“实际上冷湖是由好几个大湖,加沼泽河网连结起来的庞大水系。”
少女拿出羊皮地图,指着那一片为黑沼领和冷湖领所包围的翠绿湖泊群。
“现在是枯水期,等到来年的丰水期,湖面还要巨大,很多沼泽和洼地都会被淹没,几座大湖会连成一个整体。靠湖吃饭的冷湖民,也因此养成了独特的渔牧迁徙习惯——这个时节,正是他们进入洼地和滩涂,捕捉湖面退下后,留下的宝藏的好时候。”
“安小姐,看来现在我有一个深入了解民众生活的机会呢。”蒂妮公主露出由衷期待的微笑魅力。
“对啊对啊。”阿德莉也满脸兴奋道,“殿下,我很喜欢的克莉丝汀的冒险记中,就写了这些事。当初她驾船环游冷湖,可是整整生活了半年!”
“说起冷湖,那就是各种传说吧。”
阿德莉十指相扣,双眼似闪烁着晶亮的星星,望向水天相接的湖面。
“就算是大书库最陈旧的书柜,都找得到冷湖相关的记载。”
“冷湖面积广袤,物产丰饶,生活了不少亚人种,各种文化和习俗碰撞产生了差异性,所以种类繁多的传说也数不胜数。”安迦叶对此解释道。
“明明是寒雾月,都快过深秋了,冷湖的风,却还是有着春天的清爽感。”艾尔莎从安迦叶背后抱住她的脖子,软软的脸贴着脸好奇问,“小安,你说为什么叫冷湖呢,我故乡泪痕谷的冬天,湖里全部都结上冰晶,那才叫冰冷呢。”
“这就要涉及到一个凄美的故事了。”
嘉娜这时停下了吹奏风笛,感慨地为同伴们述说。
“我还是小时候和外祖母旅行时听她说的——好几百年前,在半岛归属古安东尼王朝统治时期,这儿还不叫冷湖,而是号称“闪光之湖帕欧丽尔”,意即“大颗的绿珍珠”。
“这儿四季如春,作物长势茂盛,有雾灾的日子也极少,民众过着富足和平的生活。”
“可是有一天,湖里被众多亚人部族奉为守护神的灵鱼,不知为何突然发了疯,沦落为吃人的恶神,那是头拥有恐怖冰冻魔力的怪物——从此以后,湖面封冻,渔船无法打渔,水鸟被冻死,冰风暴不时席卷到岸上,摧毁了庄稼,夷平了很多村庄,帕欧丽尔湖成了众人口中的冷湖。”
嘉娜讲故事的语调,随着故事的进展越发引人入胜。
“加上半岛当时也陷入四分五裂的战乱中,冷湖周边民不聊生,也根本没有军队管得了那头恶神——就在人们被迫要背井离乡时,来了一位外乡的勇者,他是个英俊又强大的骑士。”
“他向附近的领主和民众承诺,将赌上自己的性命驱逐恶神。”
“遭到众人怀疑的他,四处拜访亚人聚落,取得了好几位勇士的信任,在它们的帮助下,找到了传说中的陨铁和星石结晶,打造了能穿透恶神鱼鳞的宝剑。”
“可是拿到了剑,骑士又该怎么下水找到恶神呢?”嘉娜卖了个关子,环视了少女们一圈。
“继续继续!”急性子的邦蒂,用力拍着嘉娜的背,差点把风笛少女拍倒在地。
“别拍了,我就说。”嘉娜躲开小山猫的暴力催促,清清嗓子道。
“得到亚人先知指引的他,凭借着过人的睿智和胆量,克服了重重考验,打败了邪恶的黑巫师。见到了被巫师囚禁在湖心塔的湖之仙女。他在湖之仙女的祝福和指引下,获得了无惧冰霜,还能在水下生存的甲胄和力量,带领着被恶神奴役的亚人们,潜入湖下最深处的巢穴中,鏖战了三天三夜,最终斩杀了恶神。”
“是个很让人向往的英雄故事呢。”蒂妮公主礼貌性地鼓掌道,安迦叶一看她波澜不惊的模样,就知道公主是读了太多类似的骑士小说而免疫了。
“然而故事还没完呢。”嘉娜流露出遗憾的神情。
“恶神在临死前,对闪光之湖降下恶毒的诅咒,它邪恶的血污染了湖水,无数生灵被毒死——仙女为了众多族群能够在冷湖延续下去,牺牲了自己的生命,净化了诅咒,让冷湖水重新回归纯净,封冻湖面的霜雾和冰层也消失了。人们为了铭记这段传说,‘冷湖’的名称一直延用至今。”
嘉娜指向船外水鸟如云飞跃的湖面。
“听说恶神的尸骨,至今还沉在湖底某处。”
一直抱着安迦叶就不肯松手的艾尔莎好奇问,“那位骑士的结局呢?”
“他可是个大赢家。”嘉娜摊开双手,脸上淡淡的雀斑,跟着她的微笑在狡黠地跳动,“而且你们应该都认识他的后代。”
“哦——”少女们发出了意味深长的声音,一致联想到某个金发翩然的身影。
“归来的骑士,成为了万众崇拜的英雄,迎娶了领主的女儿,后来又屡立战功,被国王封为‘冷湖边境伯’,也就是马歇尔家的先祖。自那以后,生活在冷湖南部的贵族领主和亚人部族,都向马歇尔家臣服。冷湖领成为奥加王国的明珠,繁盛了两百多年。”
“马歇尔家的家徽——鱼尾章,就是为纪念驱逐恶神的功绩而设计的。”
“可惜湖中仙女的结局,让人遗憾呢。”阿德莉扼腕叹息,“如果她依然守护着冷湖该多好。”
“只有悲剧才会让人铭记。”公主虽然没太大反应,可她的女官莉莉安听完故事后,却做出虔诚祈祷的姿势,“是轻浮的剧本家惯用的手法,民间传说也不例外。忏悔吧,羔羊们啊,对于这种邪恶的侵袭,如果是星教的大圣徒来面对,一定会赢来美好的结局。”
“话说过去真存在这样的仙女吗?”艾尔莎抱着安迦叶的胳膊撒娇问,“小安,你说我们现在潜入水里,会不会发现仙女和恶神的遗骨啊?”
“你可以试试。”安迦叶想把她贴贴得过于腻乎的脑袋推远点,却完全敌不过小猫的力气,“用魔灵珍珠贝施展‘水下呼吸术’有奇效。”
“小安也陪我一起嘛。”
“才不去。”
嘉娜笑眯眯看着她们亲昵,顺口补充道。
“关于湖之仙女的传说,风笛手姐妹会其实也流传着一个说法——那位仙女或许是一位隐居冷湖的强大通灵女巫,在罗赛拉大人误入翠曜树廷而陷入百年沉睡前,说不定还是和她同一个时代的女巫。”
“传说都有迹可循。”安迦叶放弃了抵抗,任由小猫赖到她身上,“按照民俗学的说法,很多神话和传说,往往都有后人牵强附会的加工,加上政治需要的光环,以及漫长时光口耳相传累积的错误,真相也许并不那么浪漫动人。”
“诶,安学姐不要破坏少女美妙的幻想嘛。”阿德莉可怜巴巴道。
安迦叶却毫不留情地予以嘲笑。
“我们不是打败了魔德帕修斯,解救了岩贝部族吗?还是打着流水女神的名号犯下的阴谋诡计。你猜它们繁衍几代后,这段事迹会演变成什么夸张的传说?”
“还真有道理啊。”阿德莉顿时大受打击。
“就是这样。”安迦叶轻轻叹口气,“也许两百多年前,真有一位英勇无私的女巫,和骑士一起向盘踞冷湖兴风作浪的土著神发起挑战,后人不清楚事情的真面目,可他们确实受益于女巫的牺牲,故事能流传下来就好。”
“安小姐说得很对。”
不知何时来到附近的罗南,热情鼓掌道,他肩膀上还趴着被邦蒂整得精疲力尽的阿曼达。
吟游诗人似沉浸于悲伤又感动的想象中,拿起琉特琴开始弹奏出一首富有民俗风情的曲子。
“这是一首流传于冷湖的民歌。”
男人低沉有力的嗓音,跟着悲昂的旋律唱起来。
“无情的大鱼啊,为何如此作恶?”
“闪光之湖化为了冰澜的地狱。”
“恐惧惶惶的羔羊,在冰风暴里逃窜。”
“坚固的城堡,无法遮挡严寒的侵袭。”
“冰冻万顷的湖面,让国王的大船也无法航行。”
“谁来拯救我们的故乡?闪光的帕欧丽尔,难道只能去悲伤的回忆里追寻?”
“冰冷的绝望中啊,惟有英雄挺身而出。”
“远道而来的骑士,铸就了斩杀恶神的利剑。”
“他的勇敢和睿智,赢得了湖之仙女的信任。”
“仙女唤作翠丝提,是闪耀冷湖的瑰宝。”
“天鹅与游鱼奉她为公主。”
“连恶神也畏惧她的力量。”
受到歌声感染的嘉娜,也开始吹起怀中的风笛,与罗南形成了响彻冷湖的二重奏,让天上的飞鸟为之止翼,湖下的鱼群也围船缭绕。
忽然有少女的歌声插入合奏。
起初只是轻微的哼唱,渐渐却提高了音阶,变成喧宾夺主的抒情,压过了罗南的声音。
可那女声确实缥缈动听,犹如徘徊云端的天籁,时而悲婉,似湖面洒落的风雨,时而又如天鹅于浪花上高歌。
“快看,是凡娜在唱。”艾尔莎指向歌声传来的船尾。
安迦叶也回头望去,看见了一道面向湖面、金发飞扬的背影。
罗南停下了唱歌,专心弹奏着琉特琴,衬托着金发少女的独唱。
安迦叶从没听过凡娜唱歌,虽然她的声音向来听起来柔婉优雅,但唱起歌来更突显出一种清冷纯粹的特质——让安迦叶想起前世观看的专业歌剧,这位少女似乎适合站在舞台中心,向全世界展现她内心隐藏于湖面下的激荡情感。
“恶神终被讨伐,可谁来救赎骑士的悲伤。”
“高洁的灵魂化作泡沫,浮上云端而去。”
“天鹅折翼,沉鱼永眠。”
“涌向后世的浪花啊。”
“请把那高贵的芳名传唱吧。”
“她唤作翠丝提,是沉入冷湖的瑰宝。”
一曲歌罢,余韵不绝,少女们纷纷鼓起掌。
连本来对冷湖传说不太感兴趣的蒂妮公主殿下,也似乎被发自灵魂和湖水波涛共鸣的歌声所打动。
马歇尔小姐转过身走来,宛如谢幕的女主演,向着倾听她心声的一行人深深鞠躬。
“罗南先生,嘉娜小姐,你们弹奏的《翠丝提之浪》很动人。”
“我很久没听过家乡的曲子,一时忍不住唱起来。多谢你们,让我的心情好很多。”
“马歇尔小姐。”罗南也抱着琉特琴回礼道,“关于玛奇乌斯骑士的事,请节哀。”
“谢谢。我已经好多了。”凡娜摇摇头,没有再聊兄长的事。
她转而向蒲公英小队抚胸郑重道。
“安学姐,一路多亏有你们照顾,才弥补了我的错误,让巡礼队伍闯过了猛烈的风暴。等到了冷湖领,再让我好好款待你们吧。”
在凡娜告别众人回到船舱之后。
少女们也各自散开,继续在甲板上打发着闲暇时光。
“说起来,今天没看到那个母猩猩呢。”贴着安迦叶坐在一只蘑菇椅上的小猫,忽然抬头警觉地问。
“歌莉娅大姐跳到高特人的船上了。”坐下来准备打牌的邦蒂道,“我找她打牌时,听她说今天就要上岸了,得去和部下交流安置族人的事。”
“船队下一个目标在哪儿?”艾尔莎终于肯松开安迦叶,伸着懒腰问,“好想赶紧到岸上吃甜食啊。”
“我从波利先生那儿了解了。 ”
嘉娜兴致勃勃说。
“他说我们下一站是半身人和黑沼拓荒民聚集的一个镇落,先到那儿进行补给,大概今天中午前就能到。”
“看来离到冷湖领还有一段行程。”安迦叶揉着被小猫抱僵硬的肩膀,“不过阿戈斯家这么大的船队,前往别的边境伯的地盘,也的确需要准备充足的补给。”
嘉娜口中的波利先生,是“灰伯劳”号的随船巫师,一名拥有优秀巫师血统的半身人,虽然身高只比小女巫们腰部要多出一点,却是经验老道的船员,为人风趣幽默,短短几天,与小女巫们的关系就处得不错。
安迦叶望向薄雾深处,已隐隐显露模糊面貌的湖岸。
“璐迪尔导师说,冷湖周边的蘑菇长得都很不错,也有许多喜欢蘑菇的人,或许我可以期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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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香木镇的一日之旅,与菇比特人的欢快生活
半岛多民族的混杂,同样是一种“交染”——这种生存方式多样性的现象,在黑沼领和冷湖边的社会展现得尤为出色,而蘑菇作为生态多样化的一环,其本身也在依赖环境多样化的交染而存续。
我在菇洞乡,看到了人类和蘑菇相互需要,生命与生命之间,形成了一种引人入胜的交染和共轨。这或许就是璐迪尔导师希望我所见到的。——《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欢迎抵达香木镇!”
瞭望台上留着一头浓密海带头发型的半身人,指向前方朝全船发出惊喜的呐喊。随后他便光着脚从桅杆滑下来,脚蹬横杆跳到半空中,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翻滚接平稳落地的满分动作,迎来了巡礼者少女们的一致掌声。
站立在船头的安迦叶,把快要爬到船首像上眺望的艾尔莎给扯回来,少女俩已能看见沿岸散布的星石,散发出斑斑点点的柔美光芒,将一座白鸥环绕的安宁小港口映入远道而来的旅人视野中。
随着船队逐渐驶向湖岸,水手们开始卖力地拉动缆绳,降下半帆减速。
在河滩上钓鱼和捡贝类的居民们,从第一个人抬头发现冲出薄雾的风帆开始,喜讯很快在岸上漫延开。
黑沼舰队们的到来,无疑让整座小镇沸腾了。
特别是“黑曜石鳄鱼”在湖光中迎风破浪,袒露出它那硕大威严的面容时——岸上闻风聚集的人们,都狂热de地跳舞抛起了帽子,发出如雷潮涌的欢呼声。
浪花喷涌溅上了这座修建了小灯塔的港口——还在忙碌扩建中的码头,实在没有足够多的泊位,容纳如此庞大的舰队。
于是“灰伯劳号”为首的体型较小的武装商船,先行降帆靠岸,而以“黑曜石鳄鱼”为首的巨大军舰,则抛锚停泊在深水湾中。
虽然有施法者在控制木板,临时在码头上搭建更多的浮桥,但等待下船的人员还是太多。
在黑沼边境伯一声令下,舰队解决上岸问题的办法是——在各船停稳后,用吊桥和木板把船队连接起来,武装商船构成了一座巨大的船桥。
眼见人流缓慢蠕动下船的效率还是不够快,灰伯劳号上先下船的小女巫们,也干脆出手帮忙,搭建起一座座稳固的浮桥直通码头。
接待近两千名蛮族登陆,是件麻烦的大工程。
加上黑沼舰队的士兵和水手,一下涌入了好几千人的镇子,变得热闹又拥堵。
高特人凶名在外,让镇民们隔得远远的有些畏缩,但阿戈斯伯爵似乎早已做好应对准备。
这位老谋深算的边境伯,迈着金属假腿上岸,与奉命迎接的镇长官等代表见面后,开始了讨论安置高特人的事宜——歌莉娅也带着族中的长老和大武士,向镇民代表献上了熏香和珍兽皮毛等象征和平的礼物,随后由甘比诺作为中间人,也参与入商议中。
没多久歌莉娅就得到了答复,她开始带领部下,对港口上黑压压的族人们进行整队,由边境伯的舰队士兵负责开路,率领着浩浩荡荡的高特勇士,护卫着族人离开了港口。
在道路旁的守备队维持秩序下,背着简陋行李、踏出群山的蛮族,头一次不是以入侵者的身份,排队前往他们眼中瘦弱的平原人的聚居地内。
“镇长官是人类,守备官是半身人,还有鱼人巫师和风笛手女巫,代表里还有其他的种族。”安迦叶辨认着与边境伯交流的镇代表们的身份,“伯爵大人用人倒是不拘一格。”
“香木镇有很多不同的亚人族和流民聚居,因此形成了镇民自治会。”罗南给看热闹的蒲公英小队和公主一行人介绍道,“黑沼领只派了税务官和执法官在镇上驻守,其他都是镇民选出的代表。”
和高特人收获的畏惧不同,美丽的巡礼者少女们的到来,引发了镇民的夹道欢呼,不时有漂亮的花瓣洒落到巡礼者们头顶上。
安迦叶甚至还看到有小孩拿着鲜艳多彩的蘑菇当花球到处扔,随即被附近的大婶捏住耳朵敲脑袋教训。
“臭小子!毒蘑菇可不能乱丢!要是毒死别人家的牲畜怎么办!”
“哇,半身人,淡水鱼人,科尔鳞鳍民,树蜥人,黑铁矮人……镇子上有这么多少数民族吗?”邦蒂和阿德莉都看得眼花了。
“罗南大人来了!大家都好想你啊!”
“哇哇,罗南大人,这次要给我们好好表演!”
“对啊,我全家好久没听过你的琉特琴了!”
可队伍最出风头的,却是罗南了——这个金发的大帅哥,露出洁白的牙齿,向着两旁络绎不绝招呼他的镇民,欢笑着挥手回应,阿曼达也飘在人潮上方,愉快地放出了烟花似浪漫的水流演出。
“罗南先生还挺受这儿的居民欢迎呢。”嘉娜抱着风笛,一边开心啃着红莓果,这是路过一位大叔的水果摊时,热情塞给她的。
“香木镇在三十多年前的雾灾中,毁灭过一次,后来高特人的大军南下时,反而把盘踞在这儿的灾兽给猎杀了。战争结束后,黑沼领迁徙流民,在香木镇的旧址上展开重建,我当初路过这儿,也出了一点力。”
吟游诗人感怀地环视着四周杂乱而富有人情味的街道。
“镇子上聚集了流离失所的奥加国民和亚人,我的浪潮团成员,也有不少是在这儿招募的。”
一直默默关注罗南表现的安迦叶,忽然问。
“罗南先生,阿戈斯伯爵是特地选了香木镇,来安置高特人吗?”
“暂时是这样打算的。”吟游诗人肯定道。
“这地方看上去挺适合。”安迦叶表达出自己的看法,“我在他们眼中看不到太多的仇恨。”
“安小姐也这么觉得吗?”
吟游诗人深呼吸口气道。
“战争中给奥加带来了太多创伤,不管是贵族的内乱,还是雾灾和北边邻居的骚扰,许多人也死在了同族的刀枪下,背负血债的并不只高特人。”
他扫视着街道两旁和房屋门窗中张望的一副副朴实又复杂的脸孔。
“战乱会让人麻木,人们只渴望找到一个能平稳生活的地方,让身心刻上的伤痕缓缓愈合——也因此在黑沼领边缘这样较为平静的殖民地,各族的世仇处于淡化状态,这儿人人都是拓荒者,只为了明天的希望而生存,我想不同族群间的包容性也会更强。”
“很令人欣赏的理念。”蒂妮公主闻言认同道,“萨德国内根本没有异族的生存空间,即使有也是作为奴隶,各公国间民众的敌意更难以化解。”
“阿戈斯边境伯靠武力所奠定的秩序,也是这里保持和平的重要因素。”殿下身后的拉费尔男爵,用生硬的半岛语道,“不过高特人要加入这儿,我对蛮族能否走向开化,持怀疑态度。”
“我相信歌莉娅大姐的能力。”邦蒂没大没小地拍了拍老男爵的肩膀道,“她可是个优秀的领袖呢。高特族对朋友还是很不错的。以前的人,只是缺少和他们相处的机会——现在能有交流余地,就是好事。拉费尔大叔,你看我要不是会点萨德语,当时在马车上,和你的冲突可能会更严重哦。”
老男爵脸色一黑,分明想起被邦蒂不讲武德的威胁,然后遭受五花大绑的屈辱待遇,他气得八字胡一翘一翘的,却又不好和小姑娘一般见识。
“邦蒂你有时还挺会讲道理呢,只是要更有礼貌些。”嘉娜用胳膊肘暗中捅捅邦蒂的腰,她都为同伴的冒失汗颜。
“当然啦,毕竟我是大山猫家的女儿嘛。”邦蒂却反以为荣道,“我老爸当年游走各国,可不是光靠剑和蛮力。”
“歌莉娅小姐确实和一般的蛮族不同。”蒂妮公主开口解围道,“就我的观察,她的思考方式更接近文明人,知道很多问题,可以靠灵活的手段来解决。”
安迦叶撇撇嘴。
歌莉娅善于接受新事物不假,但她的本性和文明人可沾不上边。自己作为闪牙部族外聘的巫师,在高特人走出大山后,要担当好发展顾问的角色,还真得花点心思,才能帮歌莉娅振兴部族。
黑压压的队伍很快离开了镇中心,来到了划分成好几个松散居住区,却遥相呼应的镇落外围。
在一条宽阔土路的分叉口处,闪牙部族的队伍被领向了右边的道路,和巡礼者的队伍就此分开,迎接他们的是一大片开阔泥泞的荒草地,那儿只有少数刚搭建的木屋和栅栏,以及堆积成山的原木。
罗南低头拍了拍还没他腿高的半身人巫师波利,对小女巫们交代道。
“尊敬的小姐们,船队会在镇子补给过夜,预定还要再停留两个白天。你们可以当做久违的放松时间,波利先生会带你们参观镇子,以及安排居住的地方。”
小女巫们纷纷松口气,举起法杖发出细微的欢呼声。旅途持续积累的疲惫和压抑,哪怕在“灰伯劳”号上也得不到释放,来到香木镇后,她们终于能脚踏实地好好休息了。
“请各位小姐注意,虽然这座镇上的秩序和安全,得到了阿戈斯家族的有力保障,但镇外还是存在一定危险因素,请不要深入野外,切记保持集体行动。休假时间为两天,后天清晨我们在‘灰伯劳’号上集合。”
吟游诗人交代完事情后,就马上拉上老男爵,带着他手下的猛男们,回头往镇子里寻欢作乐去了。
“拉费尔阁下,公主就放心交给女巫小姐们照顾吧。你在船上也闷了很久,我带你去好好喝一杯。”
“姑娘们。”波利巫师倚靠着分叉口的指路牌,指着左边画着红蘑菇的路牌上歪歪扭扭的大字,得意挥手道,“欢迎来到我的家——菇洞乡做客。”
安迦叶的眼神顿时认真起来,就像准备做好一份主题游乐场攻略的打卡达人。
在半身人巫师慢悠悠地领路下,巡礼者们来到了一片起伏连绵的草丘上。
形形色se色的野花和蘑菇,在淹没靴子的柔软草丛中生机蓬勃地绽放着。
略带酸味的青草香中,混合着牲畜的粪便和清新的泥土味钻入少女们鼻子中。
而比草香味更感染人的,是这儿的半身人居民们哪怕干着农活时,都充满了欢声笑语,还有不少顽皮猴子一样矮小的半身人小孩,赤着脚在草甸上翻滚跳跃,追逐着大耳朵的猪崽来回乱跑。
一路上不时遇到半身人居民,向着客人们亲切地打招呼。
“女巫小姐们,欢迎来我们的村子做客!”
“好好享受菇洞乡的特产吧。”
安迦叶没想到在喧闹的混居小镇外,还藏着这样一座世外桃源般的村庄,她眼中坐落的一座座蘑菇、星石簇拥的丘陵小院,还有掏空大蘑菇做成的精致小屋,为少女展开一副治愈人心的田园画卷。
“小安,你快看,他们也是和你一样,爱住在蘑菇房里耶!”艾尔莎扯着好友的衣袖,却发现安迦叶脸上早已露出满足的笑容,往常刻意压低的女巫帽檐和刘海、眼镜遮挡下,阴沉淡漠的表情,都变得如蓬松的棉花糖般悠然柔和。
嗯嗯,菇比特人也挺好的。这难道不是她梦寐以求的相遇吗?
拄着法杖努力挺直腰的黑发少女,和跟在身后神情无忧无虑的兰斯、比尔一样<( ̄︶ ̄)↗,沉醉在这一片人与蘑菇和谐共生的乐园中。
“小安很开心呢。”艾尔莎也不禁会心一笑,顺手拿出记忆贝壳记录下难得一见的画面,“嗯,不错,这个笑容能提供好多‘小安能量’。”
这时和一位白胡子半身人打完交道的波利先生,回头向巡礼者们招收。
“我和邻居们都商量好了,大家分组到他们家寄住,今晚可以睡柔软的床铺和羽毛枕头了,还有暖洋洋的炉火和点心哦。”
波利先生抬起手里镶嵌着湖贝的法杖道。
“现在可以开始自由活动时间。”
“不要忘记了,天黑前敲响‘报暮钟’时,大家回到村子口集合,我带大家去酒馆,参加阿戈斯大人准备的接风宴会。”
蒲公英小队被波利先生领回他的家招待,那是一栋有着盛开鲜花和牵牛花篱笆的蘑菇屋小院——用巫术精心维护的蘑菇房内,空间还一直深入到丘陵底下挖空的平整地洞,只是少女们得弯下腰,小心撞到装着吊灯的天花板。
蒲公英小队在熟悉了落脚点后,很快就展开自由活动时间,带着兴致盎然的公主主仆,找到了菇洞乡的集市上。
“小安你看,那些小孩子都在采蘑菇啊。”艾尔莎在路上发现了草丘和湿地湖旁大片翠树成荫的香木林,茂密的树影里,有不少小小的人影在翻土忙活着。
“这儿的环境是很适合蘑菇生长。”安迦叶用心芽之杖探入土壤中,挖出了带着蚯蚓的土块——无论是饱含腐殖质的土质,还是湿度和星石光照条件,以及长势葱郁的大树,都适合蘑菇的生长,她能感应到地下蔓延的真菌根系所散发出的浓厚生机,和小时候被她喂了魔素糖的比尔、兰斯一样茁壮成长。
“围绕冷湖生活的聚落民,都有着丰富的生存智慧。”少女由衷感叹道,“我早就听璐迪尔导师说,这儿有世代采蘑菇为生的传承。”
“看到了吗?”安迦叶指向抱着一篮篮蘑菇。从树林钻出来的半身人女性道,“她们的衣服上,就有不少花纹是蘑菇的象征符号,寓意着蘑菇把社会生活和自然祝福联系起来。衣服这一常伴人们的文化产物,也能作为沟通自然和内心的桥梁呢。”
“小安又讲我不懂的东西了。”艾尔莎抱住安迦叶的胳膊撒娇,“你今天肯定又要吃蘑菇对吧。”
“女巫们传承的智慧真的很深奥呢。”蒂妮公主听了这番话倒是若有所思。
在菇洞乡的小集市上,能看到很多人类和半身人的妇女孩童,他们顶着用藤草和树皮编织的菜篮,里面装满了各色各样的蘑菇,向着外来者们推销当日的劳动成果。
还有胆大又好奇的半身人孩子,一路跟在比尔和兰斯后面,挠痒痒般不停戳着它们胖乎乎的腿。
“女巫大人,快看我采的蘑菇,新鲜又实惠,只要7个铜子,就能装满你的口袋。”
安迦叶试着买了一些品相良好的奶白色口菇,顿时被更多的小孩围上来。
“我的牛肝菌个头最大。”
“我的丛生姬菇煮汤最香。”
“买一点肌肉菇吧,和吃大耳猪的肉口感一样好哦。”
“别急,排好队,让我一个个挑。”安迦叶对待这些活泼精神的小孩子,难得展露出温柔的一面。
“姐姐,姐姐!看我的收获!”一个半身人小力士抬着比他整个人都要大的黑色块状菌跑来,“刚从土丘里挖出来的蜂巢菌,生活着一大窝蜜酒蜂呢!”
其他卖蘑菇的小孩见状大惊失色!
“别过来啊!”
“快跑,蛰到我了!”
幸好嘉娜及时吹响了风笛,才让块状菌中受惊乱飞的蜜酒蜂群安静下来,她又施展解毒咒,给被蜜酒蜂蛰得满头小肿包的半身人小孩治疗。
“哇哇,上好蜜糖的味道!我要这个,小安给我买!”艾尔莎嗅着鼻子,右眼里的黑白魔方都转得出现残影了。
“自己出钱。”安迦叶无视了小猫的强烈要求。
“我没有零钱!”艾尔莎理直气壮地道,“小子,一个金杜纳尔够不够。”
该死的有钱人。
最后安迦叶还是出钱买下了这块蜂巢菌。
掏干蜂蜡后作为标本收藏倒是不错。
这趟短暂的蘑菇集市之行,安迦叶简直收获满满,兰斯和比尔都抱着一大筐蘑菇。
蒂妮公主有点惊诧和不解道:“安小姐很喜欢蘑菇呢,明明你自己就能变出蘑菇来,为什么还要买这么多呢?”
“都是些很新鲜的食用菌。”安迦叶从筐子里挑出几只香菇闻闻味道,“根据水土和魔素环境的不同,每个地方长出的蘑菇,其实都有着巨大的差异化。魔素催熟的菌子是不错,但偶尔我也想换换更有自然风味的——像这个丛生姬菇不止煲汤好喝,还能充当香料。”
“安学姐,说起来‘风笛手’中也有很多森林派女巫,喜欢用蘑菇巫术。”嘉娜好奇问,“你们和蘑菇沟通时,都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啊。”
“比起心情,我更接近一种理性的思考吧。”安迦叶摸着下巴思索道,“类似咒言科那样谨慎精密的思维方式,比如反推各类蘑菇群落的动态生长过程,就是很有趣的思考过程。”
“你们就不想知道比尔和兰斯是怎么长这么大吗?”安迦叶提起菌菇法杖对准两只大蘑菇比划着,“它们最早可是只有这么一丁点啊。”
“确实让人好奇呢。”少女们回头注视着悠哉悠哉的胖蘑菇,难以想象这么神奇的生物是怎么从土里冒出来的。
“不过根据史黛拉夫人的教诲,再严谨的思考,也是从兴趣开始的,我接触蘑菇时是很开心——璐迪尔导师说过,在自然界中,蘑菇是不那么娇贵脆弱,充满跃动性生命力的精灵。它们是很鲜明的季节性参照物,只需一场秋雨,就能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冒出来,对于追求自然神秘性的森林派女巫来说,处处充满惊喜,是很神圣的媒介。”
“而我个人的美学看,从土里挖出蘑菇,就像在沙滩上寻找贝壳,只有深入研究——才会发现小小的蘑菇中,有着美学与生态链交织的巨大迷宫,能从中发掘出惊人的宝藏。”
在队友们热烈的掌声中,结束了一时兴起的蘑菇美学课后,安迦叶以队长的身份宣布道。
“大家辛苦了,在迎来下一个试炼前,我们中午先好好吃一顿,同时也是为了欢迎蒂妮殿下加入我们的队伍!”
(PS:下一个试炼即将公布,冷湖领前半篇的冒险,将要开始咯。求票票!)
第七十三章 人性之光的庇护,与第二个巡礼试炼?
加入蘑菇酿的啤酒,应该推广到每一间酒馆!就跟每一家甜品店都应该有蛋糕一样不容置疑。——《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踏上巡礼之路以来,少女们就没经历过如此放空身心的半日闲时光。
这是片能让女巫们感受到大源赐福的土地。
在路过村落的“报暮钟”时,安迦叶惊喜发现,钟楼竟也是一只高高窜起的红色塔形蘑菇。
相比半身人的体型,塔菇已足够巨大,大概有两个比尔那么高,鲜艳的鸡蛋型菌盖,被从中间掏空,开出四面方形的窗口,悬挂了一口大铜钟上去。
只要握住心芽之杖,投入心神,就能感受到脚下的地脉和星石根系,向着这座蘑菇钟楼流淌注入魔力。
少女轻轻吟诵唤风咒,应声而起的风涡撞击到铜钟上,振响微微共鸣,一片片魔素凝聚的光羽瞬时纷飞散落。
草丘上四处丛生的星石晶簇,也伴随钟声的频率闪烁不定,映入少女眼眸中,正是人性在此扎根的证明。
现场也有不少漫游的巡礼者,发现了这口大钟的奥妙,相继聚集在塔下,用记忆贝壳合影留念。
“安学姐。”嘉娜好奇问,“你敲钟干嘛?”
“这儿的人性之光很好看。”安迦叶抬头望向漫天飘飞的光羽。
“人性之光,是星石学的概念吧。”嘉娜抬手摸着尖顶帽里的水晶球道,“我的占卜水晶,也注入了我本身的光辉。”
阿德莉也兴趣十足地补充道。
“对啊,呼应人性之灵,而绽放的赐福之光,把迷雾时代的危险,隔绝在安宁祥和的星石结界外——而且其实不止人类和亚人,只要生灵的祈愿之力足够,就会让星石发出光芒,阻碍着迷雾之毒的漫延。”
“假以时日,这片蘑菇的乐土,或许也会诞生相应的土著神吧。”安迦叶注意到在报暮钟旁,聚集着不少轮廓模糊的发光小精灵,它们尚未成形,却有着活泼可爱的本性。
“很美丽的说法呢。”艾尔莎挥着纤细的食指卖弄道,“不过小安你知道吗?天文巫术的节制原则,在星石学同样适用——人性之光作为星石的显性光谱之一,必须保持平稳和克制,否则过于泛滥的情感欲望,涌入了黑暗人性,配合地脉魔素的爆发,导致星石根系暴走——反过来蔓延吞没聚居地的事,也不是没发生过。”
“按露扬小姐说的——”嘉娜点头赞同道,“风笛手和学宫的巡回女巫,不停巡视各地的星石根系状况,也有这样的考虑吧。”
“半身人的性格应该不用担心。”安迦叶望着停下干农活,开始结伴回家的半身人,穿着花花绿绿衣服的他们,和草丘上的蘑菇丛一样鲜艳惹眼,“很难发现黑暗人性在他们内心聚集。”
“这个民族真不可思议,该说是天性乐观吗?”蒂妮公主也由衷感到奇怪,“如果三十年前这儿就被雾灾毁灭过,半身人经历的苦难应该也不少吧,可我在他们眼中几乎看不出累积的压抑。”
“这就是种族的差异化。”安迦叶心生向往道,“对生活在菇洞乡的半身人来说,如果没有战火的纷扰,他们或许将一直持续这样知足常乐的日子。但面对命运扬帆之刻,也能和波利先生一样勇敢地踏上冒险的航程。”
安迦叶伸出手接住一片轻风吹落的光羽,羽毛悄无声息融入她掌心。
“也因此这儿的人性之光,格外光彩照人。”
“比起星神的庇护,你们女巫更愿意将星石的奇迹之力,归于人性的共鸣吗?”莉莉安女官蹙眉祈祷着,“这种大逆不道的解释,对降下大树根系的星之牧者是绝对的冒犯。”
“莉莉安小姐,再怎么寻求神的庇护,我们也得靠双手,来捍卫自己的生存方式。”安迦叶反问道,“你在进修道院前,难道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女官祈祷的手不禁抖了一下。
“我们也来合影吧。”看着巡礼者同伴们,都在钟塔下满意地离开,艾尔莎这会儿忍不住雀跃道,“就在报暮钟的蘑菇塔下!”
于是连同公主她们和蘑菇人在内,小猫让影子仆从拿着记忆贝壳,给蒲公英小队留下了难以忘怀的巡礼纪念。
采购完食材的蒲公英小队,回到了波利先生家,借来了他家的厨具,在小院中准备生火做饭。
少女们做好分工,各自抬水、劈柴,把蘑菇和配菜洗干净,莉莉安女官则主动要求负责烹饪。
没多久院落中就飘起了诱人垂涎欲滴的香味,被食物吸引来的虫子,都被安迦叶用驱虫香给赶走。
“小安,蜜酒蜂的幼虫好恶心啊。”艾尔莎故意装作被吓到的模样,埋头在安迦叶背后撒娇,黑发少女正坐在蘑菇桌前,从蜂巢菌里挖蜂蜡,还顺带掏出了不少胖乎乎沾满粘液的幼虫——这些吃着菌肉和蜂蜡成长的虫子,有着果冻般透明的光泽。
邦蒂也放下劈好的木柴,凑热闹道。
“这个能用来做菜耶,半身人就有一道蠕虫烤馅饼的名菜,听我老爸说,蜂子的幼虫,生吃起来营养也非常丰富。”
“你可以试试。”安迦叶用小刀叼起一条虫子放到她眼前,“某个爱吃生肉的冒险家留下过记载,嘎嘣脆,鸡肉味。”
“算了。”邦蒂望着还在挣扎蠕动的半透明虫体,不自觉咽下口水,顾左右而言它,“我最近肠胃不好,会闹肚子的。话说和野兽相比,我们人的消化能力怎么就这么弱呢。”
你已经够野兽派了。
安迦叶暗地吐槽,顺手把一大盘幼虫扔给了比尔和兰斯加餐。
“歌莉娅大姐来了!”邦蒂忽然蹦起来挥手。
女蛮子高大的身影,正疾速越过草丘,闯入了半身人的蘑菇小院。她背着一只个头跟小牛犊般大的沼泽蛙,鼓凸的大眼珠子,还停留在生前对世界的无限留恋中。
歌莉娅把吐着大舌头死翘翘的蛙,重重摔在地上,光是一双健壮的蛙后腿,就比半身人的身高还要长。
“你是挑着饭点过来的吗?”安迦叶盯着毫不客气坐在野餐布上,准备等菜上桌的野蛮人。
“别介意,我好歹给你们带猎物过来了吧。”歌莉娅踢了脚地上的死蛙。
“黑斑沼泽蛙,超受冒险者欢迎的野外食材,特别是烤蛙腿,撒点酱料,美味到舌头都要化掉哦。”
“不要呆坐着。”安迦叶挥动法杖,把歌莉娅从野餐布上赶下来,“想吃就自己去烤。”
安迦叶把刚入手的蜂蜡和蜜浆装进容器,交给了波利先生,心灵手巧的半身人巫师,很快提炼出醇香馥郁的蜜糖浆,加入自酿的水果酒中,和甜面包一起给姑娘们端过来。
用石块搭起的简易炉灶上,装满蔬菜和蘑菇的大锅,咕噜咕噜冒出奶白气泡,莉莉安做的奶油杂菇汤要出锅了。
邦蒂已经迫不及待地拿起汤勺给自己和阿德莉盛汤。
“小心别烫着舌头了。”嘉娜使用了唤风咒,召唤出一股柔和的微风吹散热气降温。
“牛肝菌配嫩煎蛋饼竟然这么美味吗?吃过后我这辈子都忘不掉了。”
“烤蛙肉的风味也让人难以拒绝啊。我肚子都塞不下了,可嘴巴还是停不下来。”
尝到了久违的山鲜美味,嘉娜她们都一脸幸福地捂住嘴。
“莉莉安小姐的手艺,根本不比露可逊色啊。”
“莉莉安在厨艺上是很有天赋呢。多亏有她,我一路上才能撑过来。”蒂妮殿下端起木酒杯,品尝着从未尝过的民间水果酒——哪怕公主蜷起双腿,斜坐在充满乡土气息的野餐布上,也优雅得像是一副贵人出游的宫廷画。
“这些菌子确实品质很好。”莉莉安女官放下碗,端正坐直道,“但我老家盛产的白月松露,才是难得的珍品,每到秋天,带着家里培养的松露犬去林子里,能挖到足够幸福一整个冬天的菌子。”
她露出怀念的神情:“可惜我从修道院回来,就陪伴公主来半岛,都十年没吃过家乡的松露了。”
艾尔莎兴致勃勃地举手道,“我宣布现在开除小安的厨师职,以后都要请莉莉安小姐给我们做饭。”
“我是没什么意见。”安迦叶小口啜饮着奶香清甜的汤汁,“能天天吃到更美味的蘑菇汤是好事。”
她背后的兰斯和比尔,也端着超大号的蘑菇碗笑眯眯点头。
“谢谢关照。”莉莉安女官向着小女巫们颔首致意。
“其实,那个女巫魔斗牌挺好玩的,这两天我和公主殿下都打得很开心。请把我的烹饪,当作微不足道的回礼吧。”
“喜欢就好。”安迦叶对此表示满意。果然打牌会让人上瘾。
提起魔斗牌的推广进度,安迦叶也不由产生了微小的成就感——不止公主主仆,连拉费尔男爵和罗南都被拉入坑了,他们玩得还挺兴起,经常是谁输一局就得喝下一大杯酒。
期间阿德莉还找她把剩下的卡牌制作材料都要过去,很多巡礼者都拜托阿德莉完工更多套牌,可以说魔斗牌正式在巡礼者团队里流行起来了。
安迦叶端起了水果蜜酒向同伴们道。
“感谢大家的协助,在接下来的旅程中,我们也要活用智慧和勇气,顺利抵达巡礼的终点!”
“干杯!”
酒足饭饱后,一脸满足的小女巫们躺在野餐布上,感受着微风和煦的天气。
正当安迦叶使用唤水咒,帮懒洋洋在草地上翻滚的比尔和兰斯,清理身上的污渍时。
“小安。”一个人把剩下的半只烤蛙全解决掉的歌莉娅,扔下手里的青蛙腿骨,冲她眨眨眼,“族人们还有些事要安排,你好歹是我的眼睛,陪我去办点正事吧。”
当安迦叶跟着歌莉娅来到分配给高特人的聚居地时,发现闪牙的壮劳力已全力以赴投入让部族安居的劳作中。他们在半身人和人类工匠的指导下,开始搭建起一座座木屋和炉灶,而妇女和孩童,也在进行煮食、采集、编织和磨制武器等工作。
香木镇上更多外来者到来的事,暂时看不出会对当地居民的生活有什么改变,但初来乍到的高特人,从一开始就必须直面他们所不熟悉的生活。
阿戈斯边境伯和甘比诺,正在聚居地的高处丘陵,听着自治会代表的汇报。
“因为十多年前的战乱,加上雾潮的残留,许多地块都荒废了,我们这两年收拾乱局,逐渐把安全的定居线,又回推到沼泽边缘,新开垦的荒地,也超过了香木镇曾经的耕作范围。”
“前段时间,还发动镇民在西北边的沼泽高地,新开拓了一个殖民地,有大量工作要做。”
“就算是高特人的老弱,也体力充沛,可以作为护卫和劳动力,补充殖民地的人手。”
“歌莉娅族长。”发现少女到来的阿戈斯边境伯,向她们点头致意,“你听见了吗?”
“我会留下得力的助手,配合自治会,给高特人安排接下来的拓荒工作,黑沼领的商船,每隔一段时间会往这边运粮,还有风笛手姐妹会的成员,也会居中调和高特人与镇上的关系。”
“你的部族想取得镇民的信赖,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老伯爵虽然是在征询意见,态度却不容置喙,“我想闪牙部族能在香木镇的开拓工作中,发挥一些特长,你们不会有意见吧。”
“阿戈斯阁下。”歌莉娅却坦然回应,“你的安排很合理。”
“哦?让老去的勇士去放羊,逼猛兽的幼崽去采蘑菇,你不认为是种屈辱吗?”老伯爵目光灼灼,凝视着歌莉娅那双澄澈的红色竖瞳。
“高特人的荣耀是为战斗、也是为部族的存续。我们自古就会驯化野兽,只是群山之间,容不得太大的牧场。”歌莉娅应对自如道,“平原上有平原的活法,想要延续部族,高特人该做出改变。而且——谁说牧羊者里就没有勇士,我听说王炎狮子被流放时,就在暮影城放过羊吧。而猛兽的幼崽,也不会因为食谱里新加了蘑菇,就丢掉他们的獠牙。”
安迦叶看着她毫不示弱的背影,微微点头——看来这么多年没见,歌莉娅长的不只是肌肉和身高。
“你说得对。”阿戈斯边境伯的笑容仍然锐气逼人,“上千人的吃住用度,不是笔小数目,希望你们能证明高特人的可靠之处。”
“阿戈斯大人,营地的粮食可以有别的来源。”安迦叶适时建议道,“这里的腐殖质土壤很肥沃,我可以在营地旁,造一片蘑菇苗床,有半身人和风笛手在,想必可以很好的培育食用菌,无论当口粮还是牲畜的饲料都可以。”
歌莉娅招手让附近的部下靠过来,和他们交流了一番后,转头翻译道。
“我的勇士之前去沼泽高地查探了,附近有许多黑沼唤水鳄龟,可以驯化来充当战兽和驮兽,密林里的野山羊和鹿群也是很好的牲畜来源。”
“对于阿戈斯阁下的意见,他们同意配合拓荒地的垦殖工作,无能者不得食,这也是高特人的祖训。”
“很好。”阿戈斯伯爵和老狼对视一眼,流露意味深长的神情,“但愿你们能与黑沼的土地和平共处。”
“适应新的生存环境,不能夸口没有难度。”歌莉娅握拳置于心口,声如雷响,“但狄安娜女士的子民,不止有勇气杀敌,还能坦率面对自己的困境。”
“蘑菇在各种环境都能生长,高特人的顽强程度不会比蘑菇差。”安迦叶也帮忙说话道,“只要歌莉娅能证明她配得上高特人的王权,我也相信他们能克服传统的掣肘,和不合时宜的陋习做斗争。”
“太棒了,小安。”歌莉娅把少女娇小的身姿揽入怀里,“不愧是我今后的大巫师。”
老狼甩着脖子、胳膊,松动着全身僵硬的骨头道。“好了,小崽子的事情解决了,接下来,就看我们的冷湖之行顺不顺利了。”
“雇佣高特勇士的价钱可是很贵的。”歌莉娅不怀好意盯住养父,“老头你之前付的钱,还不够我们的安家费。”
“有黑沼伯爵在——”老狼随手把烫手山芋甩给老熟人,“你还用担心没钱吗?”
“晚上陪我多喝几杯。”阿戈斯边境伯抬起自己的金属假腿用力拍着,“你父亲‘握雷者’当年让我丢了条腿,这面子总得找回来。”
“谁输了,就付酒钱。”边境伯豪气干云道,“另外——你要能喝倒我,闪牙部族今年过冬的粮食,我全包了。”
“成交。”歌莉娅一脸见猎心喜的可怕笑容,“高特人还是第一次不靠抢的,就能从奥加人手上拿粮食。”
“哈哈,放心,我不会亏待以后的战友!”
不提这一老一少两只彼此利用的怪兽之间套交情,是否真心实意。
安迦叶也看出黑沼边境伯对冷湖即将发生的战事极为看重。他是铁了心要跟奥加王室对抗到底,所以才肯花大代价把高特人绑上战船。
闪牙部落就此在“香木镇”暂时定居,老弱都得到妥善的安置,而盛年的战士则会在短暂的修整后,跟随新王踏上征途,用鲜血去换取部族未来的生存。
安迦叶没有辜负歌莉娅的信任。
她带着蒲公英小队和两只大蘑菇,再招来半身人巫师做帮手,在高特族的聚居地附近,新开拓了一座蘑菇洞穴和好几间菌房,并建议歌莉娅雇佣附近可靠的半身人帮忙种植蘑菇。
劳作期间,安迦叶还看到凡娜带着冷湖的士兵,去镇外砍伐了香木,凭借巫术制造了一副棺木,借来一辆骡车搬了回去。
“这是要把棺材抬回“灰伯劳号”上吗?”艾尔莎坐在大石头上晃着脚,百无聊赖地关注着凡娜一行人离开——她的影子仆从正在帮忙搭蘑菇房,小猫根本都不用自己动手。
“听说凡娜把恩萧骑士的尸体一直用冰冻咒保存,放在自己房间里看守,谁也不许靠近。”邦蒂望着远去的棺木咂咂嘴,“想想有点吓人。”
“失去兄长的悲痛可以理解,但和她同住的露可和坎贝拉还真辛苦啊。”阿德莉也面露恐慌道,“棺材不会也放到房间里吧。”
“你的消息落后了。”嘉娜不由轻声叹息,“露可和坎贝拉,早就搬到其他人的房间了,哪怕拥挤点,总比和尸体待一起好。”
风笛少女擦去脸上干活流下的汗,露出忌惮的神色:“露可告诉我,凡娜之前整天在房间里翻阅巫术笔记,茶饭不思,都担心她是不是在研究可疑的黑巫术了。”
“多关注下她的状况吧。”安迦叶也看出了金发少女过于不对劲。
在香木镇度过了白天充实的自由时间后,当晚巡礼者们再次集合,跟着波利先生来到了镇上唯一的酒馆。
那是间两层的古典木质建筑,二楼还搭建了宽敞的露台,悬挂在大门口的招牌上,画着一只泡在酒水里,在举起酒杯狂饮的大嘴湖怪,画风和比尔、兰斯一样怪可爱的——安迦叶路上听波利先生说,这儿也有用蘑菇当配料,独家酿制的特色酒。
“欢迎光临‘怪嘴鱼酒馆’,今晚好好喝个痛快哦。有不接受酒精的施法者小姐,我们也供应专门调制的水果饮料。”
在场的小女巫,几乎都是头次踏入传闻中充满故事与神奇相遇的酒馆,只是馆内都被黑沼边境伯的队伍给包场了,白白浪费了她们渴望体验原汁原味的民间冒险场景的心情。
说是给巡礼者们安排的接风宴,但在场喝得酒气冲天的猛汉们才是主角。
不过也有例外,歌莉娅一个人就喝倒了七八名黑沼领的骑士。
这头人形母龙,不止能在战场上大杀四方,连酒桌上也是一等一的豪杰。
红着脸快趴到桌上的阿戈斯边境伯,随手接过手下递来的信件,拆开封章展页阅读。
“有麻烦了。”阿戈斯边境伯醉醺醺的脸色,顿时恢复了几分正经,他挥着信纸对旁边稳如泰山的老狼道,“马歇尔的冷湖舰队,封锁了通往首府‘帕欧丽萨德’的航线,除非想和他打一场,否则我的船不能直接开过去。陆路也被好几座营寨和涌潮堡的守军堵住了。”
“正好。”老狼放下空酒杯,一抹大嘴道,“老何塞的部队在安兰德港修整,我们先去那儿汇合。”
“麦克白那个臭小子,还是这么没出息。”阿戈斯边境伯忽然发出轻蔑的咒骂,“一点黑巫术和恶魔渣滓闹起的风波,就把他吓住了,但凡有他老爹一半的本事,也不至于活得这么窝囊!”
“他既然像只缩头乌龟了。”老狼眯着眼,露出森森白牙冷笑,“就让我们去代劳,把藏在冷湖领内的害虫,给揪出来。”
“你准备怎么过去?”伯爵打着酒嗝漫不经心问,“以巡礼队伍的名义,倒是能光明正大过去,只不过要费些时间。”
“我想玩点有趣的。”甘比诺松开扣得太紧的披风领子,“算算时候,奥加勇士们刺激又精彩的狂欢节日,快开始了吧。”
“嗯,哪怕时事再艰难,传统的美德也不能扔。”阿戈斯边境伯把他的金属假腿重重搭上桌边,“预赛会在安兰德这样的外围市镇举行,获得决赛资格的人,才能被守军放行前往涌潮堡。”
“小安,过来下!”老狼朝正在心满意足品尝蘑菇酒的安迦叶招手。
当少女拖着跛脚穿过酒桌和一堆醉汉,来到他桌旁时。
老狼从衣兜里摸出来一张折皱的单页,“砰”地砸在桌面上,动动指头移到女孩面前,“看看这个——”
安迦叶接过单页展开,瞥了一眼,而后皱眉把纸面举到老狼眼前。
“你认真的?”
“当然。”老狼从路过的侍者手上接过酒,向她举起涌出泡沫的大木杯,石鳞覆盖的老脸上,没冒出一丝醉意。
“你们的下一个试炼。”
安迦叶手上拿的是张宣传单。
滴着血般鲜红刺目的扭曲文字,配合着拿起法杖和剑盾的冒险者,在万众欢呼间刺激战斗的场景画——
一张皱巴巴的传单,却渲染出令人热血沸腾的氛围。
在单页下方写着联名举办者的方框内,印上了代表奥加王室阿泰拉家族的“狮头盾”徽记,以及黑沼、冷湖和石湾等各大边境贵族的家徽,安迦叶甚至还看到了学宫麾下的女巫驿站的盖章——驾驶着南瓜马车的女巫侧影,和疑似赞助者的各大商会注名。
“十年一度!奥加边境比武大会!参赛者火热募集中!”
“剑与魔法,决出最强的勇士! ”
“对抗雾灾,彰显力量!”
“国王之盾,破晓之剑!”
“去赢得财富和美人的青睐吧!胜者可获得‘王国骑士’殊荣,由‘波菲里奥’殿下亲自授衔!”
PS:(第二个试炼内容公布,巡礼者们准备出发前往冷湖领!前篇的冒险会很欢快刺激哦!)
第七十四章 环绕双城的暗流,与女巫驿站的史莱姆乐园?
我不想在野外搜寻蘑菇时,被一群黏糊糊的史莱姆给缠上。——《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少女们眼中是风高浪急之夜。
白天雪花石膏般一重重堆积、壮丽又柔美的浪花,在夜色下化作怪物浑浊的吐息和血液,撞击在“灰伯劳号”劈波斩浪的船头上,溅起凶猛的飞雨碎浪。
迷茫夜雾笼罩着船后方琉璃色的天幕,而前方弥漫的玫瑰色和橙黄色的灯火,将雾气染成了一片斑斓迷蒙的光河,盘踞在遥远的湖岸。
“小姐们,我们要到了。”罗南高举长剑,向着船首像正对的航向道,“双城港——安兰德!”
在香木镇经过了两天的修整和劳作后,巡礼者们告别了平和的假日时光,重新振奋精神,踏上了风波险恶的征途。
再度经历了两日多的航程后,她们终于抵达了下一个试炼的目的地。
这座依山而建的的城市,正在茫茫夜色衬托中,如一位美丽得光彩照人的女子,为远航归来的旅人们张开温暖醉人的怀抱。
从底层千帆往来的港口,到高处华美雄壮的塔楼、城墙,民居和宏伟建筑层层累积,商铺和堡垒高低错落——可以说巧夺天工的人力,将整座山化为了斑斓多彩的城市,而顶端则是一座壮丽如神殿俯瞰湖面的官邸。
“是一座很繁荣优良的港口呢。”蒂妮公主手扶船舷远眺,英气秀丽的面容上,带着昙花盛开般的舒畅神色,“可以和半岛北部最大的几座海贸城邦媲美了。”
安迦叶也迎风靠在比尔身边,心神迫不及待飞去了岸上——她有多久没看见这种人间繁华的景象了?
即使入夜时分,也能看到万家灯火的绚烂美景——而这些是她在迷雾笼罩的荒野和冷清的学宫中,十七年未曾接触过的都市气息。
“小安,这次我们一定要补充优质的甜份!”艾尔莎就像远远闻到了渴望的气味,迷醉于她对香甜糕点的幻想中——漫长的旅程几乎把馋嘴的猫咪憋坏了,哪怕在香木镇,她也没找到合胃口的点心,“这么繁华的港口,一定有好多美味的甜点吧。”
“露扬小姐,不会让你失望的哦。我小时候跟着马戏团,来过这儿表演!安东尼王朝时期,安兰德就是半岛的贸易枢纽之一,后来据说在恶神之灾和灭国的战乱中毁坏了。马歇尔家的新城,就建立在旧城的废墟上。”嘉娜也兴致高昂道,“经过两百年的经营,成为了冷湖最繁华的商港,无论是美食还是购物,都让人流连忘返呢。”
“我也在游记上看过——”被邦蒂死死抱住一起蹦跳的阿德莉,好不容易摆脱好友的魔爪,“新建的城区大都集中在港口正面,而背面还保留着大量古安东尼时期的特色建筑,可以说两个时代的风貌在同一座城市融汇,这种时空拼合成的差异感,真是让人期待啊。”
“也就是说我们正对的港口一面,是光鲜亮丽的新城吗?”安迦叶若有所思地眺望着越来越近的港口轮廓,脑海中不由试图勾画出山城的阴影面。
坐在甲板货箱上的歌莉娅,擦拭着战斧宽阔的刃面,泼了盆冷水道:“小姐们,别太高兴了。这座城市没这么简单,背后一面才隐藏着它真正的秩序。”
“歌莉娅大姐,我们不是要来参加边境比武大会吗?这儿一定聚集着很多高手吧。”邦蒂摩拳擦掌道,“我还是第一次来大城市呢,就让我们一起征服它吧!”
少女们七嘴八舌分享着激动的心情。安迦叶仔细扫视的目光,却注意到在港口侧面的湖深处,竟还盘踞着一座树木茂盛的岛屿,它在迷雾包裹中若隐若现,与城市隔着宽阔的峡湾,遥遥相对,奇怪的是完全没有得到开发的迹象。
或许是因为归乡心切,凡娜屹立在船头已经许久——甚至风浪打湿了她的长袍,少女也未离开,只是施展巫咒隔开了越来越湍急的浪头。
然而安迦叶注意到凡娜遥望的方向并非港口,而是那座迷雾覆盖的岛屿方向。
“马歇尔小姐。”安迦叶撑着法杖慢慢来到船头,问候道,“请问那座岛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吗?”
金发少女回过头,在港口的灯火和夜色交织映照中,优雅纤美的面容线条,如芭蕾舞台上打光的舞者般,透出动人心魄的凄迷神色。
“安学姐,你们听过的‘翠丝提之歌’提过,当年的湖中仙女,就是被囚禁于那座岛上。”
凡娜提起飞鸟法杖指向岛屿深邃的轮廓。
“岛上有一座封闭的古代魔法塔,作为冷湖的禁地而为领民们熟知,即使学宫曾短暂启用,后来也随着驻守女巫的死去,再度遭到废弃。”
安迦叶给双眼施加了鹰眼术——在黑暗迷雾缭绕中,岛上密林簇拥的高处,似乎真耸立着一座不起眼的塔尖,犹如传说中恶鬼盘踞的阴暗古堡般氛围诡异。
“谢谢。”安迦叶解除“鹰眼术”致谢道,“马歇尔小姐,马上登陆冷湖领了,请多指教。”
凡娜神色犹疑,凝视着眼前纤瘦跛脚的黑发少女,忽然突破了难以启齿的羞愧道。
“安学姐,我有件事能拜托你吗?”
没等安迦叶回应,凡娜自顾自往下倾诉。
“经过这趟巡礼,我知道自己不适合成为领袖。”
“上岸之后,或许有些事我就身不由己,无法单纯以史黛拉女巫的身份,来参与巡礼。”
“如果接下来学宫安排的试炼,会威胁到伙伴们的安全,能请你代替我,关照好露可她们吗?”
安迦叶无法回避少女殷切期盼的眼神,内心暗中叹息:“尽力而为。”
“谢谢你。”凡娜闪烁的目光,从安迦叶脸上移开,又惆怅地转向她背后欢快相处的蒲公英小队,“真可惜啊,如果在学宫,我们能成为朋友就好了。”
安迦叶唇瓣微微翕动,还是把“现在不晚”这句话吞回了喉咙。
凡娜就像重新穿上了心灵的铠甲,恢复了从前的从容镇定,紧握法杖,转头坚定地面向港口。
黑沼舰队已经逼近安兰德了——这真是一座繁忙兴盛的大港,夜间停泊的商船,如被鱼饵吸引来的密集鱼群,桅杆林立,货物成山,能让人感受到半岛从古至今在此处流转的繁华。
即使借着夜色掩护,巨大舰队闹出的动静,在接近湖岸时还是被发现了,巡游的船只向夜空打出了刺眼的报警烟火。
港口上伫立的灯塔,也将光柱投射向湖面,照出了战船如湖怪一般沉稳游曳的轮廓——可以黑沼快船的疾速航行,哪怕被发现,也来不及组织水军阻拦。
港口远远传来警钟大作的声音,这支庞大的舰队,无疑引发了港口内的恐慌。
“安小姐,一路上我们遇到的船只,都被黑沼舰队甩开了,阿戈斯边境伯这是要打一个突然袭击。”蒂妮公主做出判断道,“舰队抵达安兰德港,还没人来得及通风报信。”
分散航行的黑沼舰队,如一群围猎的鳄群,游曳在湖面上包围了港口时,只有一艘小帆船载着使者,在炮口弩箭的威胁下,飞快接近了旗舰。
嗓音嘹亮的使者,远远站在帆船上,以谦卑谄媚的态度高声呼喊。
“我看见了什么!竟然是伟大的‘黑曜石鳄鱼’号,小人是港务官丹尼尔,敢问可是黑沼领之主——阿戈斯边境伯大人大驾光临!”
“没错!老子就是忍耐者卡隆·阿戈斯,你们的市长为何不来迎接!”戴着船长帽的老边境伯,也拖着金属假腿,气魄逼人地来到了船头。
“尊敬的阿戈斯大人,市长阁下正在赶来,小人负有守港之责,斗胆请问边境伯阁下,您率军来安兰德港是来干什么?”
“哈哈,冷湖之上,我想干什么不都可以吗?难道你就想靠这几门岸防炮和小舢板,拦住我的舰队!”
“当然不敢。黑沼舰队的威名世人皆知,而您的武勋,也如雷贯耳。”
“狗腿子就先滚回去吧,你的谄媚奉承对我没用,快让你家主子来说话。否则别怪我给他放个烟花,让今晚安兰德的市民们都夜不能寐!”
被老伯爵厉声喝退的小帆船,正要仓皇掉头时。
“等等!”
安迦叶的视线转向在船头发声的凡娜——她挥出了飞鸟法杖,湛蓝色的魔素之光在“灰伯劳号”前头,掀起了闪耀壮观的水花——水花翩跹升到半空中,塑形成一枚闪亮的湛蓝鱼尾徽章,照亮了金发少女风姿卓绝的身影。
“告诉费尔南多阁下,凡娜·马歇尔在这儿,吾以马歇尔家族继承人之名,正在进行观星学宫的求真巡礼仪式,巡礼队伍当一路畅通无阻,向安兰德港申请靠岸!”
小船上的港务官遥望着巨大的鱼尾徽章,在短暂沉默后跪地行礼。
“遵命,我的小姐。”
在后方巡游的炮船护卫下,“黑曜石鳄鱼”与“灰伯劳号”率先越出船队,更加迫近了港口。
而报信的小帆船回去后,没让虎视眈眈的客人等多久,就有一艘体型和“灰伯劳号”相近的炮船,离开港口舰船密集的泊位,向目中无人的黑沼旗舰扬帆驶来。
安兰德方向派出的炮船,很快与“黑曜石鳄鱼”船头相接。
负手屹立船头的迎接者,是一名强壮伟岸的中年男人,他身穿黑色的丝绒白领礼服,罩上一件深红色的庄重外套,或许因为匆忙赶来的缘故,夹着白发的威严大背头略显散乱。
男人坚挺如花岗岩的方下巴,剔得非常光洁,一双深邃锐利的灰眼,和如灰石膏一般凝固的浓密鹰眉,毫不动摇地注视着逐渐笼罩他的船体阴影——神态稳重而果断,称得上相貌堂堂。
“维克托·费尔南多。”罗南来到蒲公英小队旁边,大声介绍道,“安兰德市长,冷湖领的元老,实力在马歇尔家麾下的正骑士中只算中流,但为人狠辣果决,手段了得。安兰德港在他的经营下铁板一块,连当代冷湖伯爵麦克白·马歇尔,都要顾忌他的面子。”
“阿戈斯阁下,久违了。”费尔南多市长微微欠身,对着上方的黑沼舰队司令行礼后,措辞优雅道,“敢问您今夜造访本市,所为何故?”
“偌大一个冷湖,我的舰队来去自如。”老伯爵不怀好意笑道,“怎么?安兰德不欢迎我这个乡下人来参观吗?”
“阿戈斯阁下,您的舰队当然能在冷湖上驰骋,但您的军队可不能登陆安兰德,这是冷湖领的土地。”
“麦克白之前可是邀请过我,参加边境联合军会议,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
“很遗憾,阿戈斯大人,伯爵只邀请了您,可没有邀请您的舰队。这儿是双城港——安兰德,每艘入港的船都要交税,阿戈斯阁下也不想白白花一大笔钱吧。”
“可我的船来都来了,难道你敢让我打道回府?”阿戈斯边境伯忍不住扬手,仰天大笑,“我的小伙子们可不答应!他们航行太久了,需要美酒、美食和女人的安慰,而且我船上还有数百高特雇佣兵,想必他们对安兰德的繁华很感兴趣。”
“当然不敢。”港务官不卑不亢道,“我有个折中的办法,在城外有一个巡礼者的驻地,您可以把军队全运到那儿,和观星学宫的巡礼大军作伴。至于招待和补给的事,我们也可以在城外开辟一个临时集市,进行交易——鄙人愿为阿戈斯大人提供优惠。”
阿戈斯边境伯沉默片刻,俯视着泰然而又礼貌的费尔南多市长,就像水中悠闲浮动的鳄鱼,注意着站在它头上的水鸟。
“你挺机灵。好吧,派你的人到城外引路。”
老伯爵话锋一转道。
“只是我这边的‘灰伯劳号’,载着你家的小姐和其他巡礼女巫,你也要让她们待在城外吗?”
费尔南多市长转头向着“灰伯劳号”方向微微鞠躬。
“身为一名骑士,当然不能委屈各位小姐了,她们可以上岸。”
说完市长谈笑风生道。
“尊贵的阿戈斯边境伯大人,感谢您送马歇尔小姐归来,明晚我将在安兰德市长官邸设宴款待诸位贵宾,劳请您屈尊光临。”
“等着吧,我把舰队安置好了,自然会上岸玩。”边境伯拍着船首像豪爽大笑,“我倒要看看麦克白什么时候才敢见我。”
说完他就迈着金属假腿回头下令,“启航!小伙子们,我们去城外玩!明天有你们享受的!”
黑沼领主的咄咄逼人,所引发的这场风波,总算在谈判中化解。
在“黑曜石鳄鱼”号掉头率领下,舰队相继转向,驶向港口外侧的一片宽阔湖滩——鳄群在湖面上留下耀武扬威的痕迹,没多久就消隐在夜晚的风浪中。
安迦叶转过身看向聚集成团的巡礼者小队,却发现原本还在旗舰上跟老伯爵待一块的老狼,竟不知何时狼跃到了“灰伯劳号”的主桅杆上,又披风翻卷重重降落到甲板,差点吓到附近的小女巫们。
“甘比诺,你不和边境伯一起走吗?”安迦叶皱眉扶着眼镜问。
“现在我跟这艘船了。”老狼起身掀起披风,露出狡黠的冷笑,“毕竟我也是你们的领队。”
“灰伯劳号”在市长乘坐的战船引导下很快靠岸,停泊在栈桥旁放下了巡礼者团队。
“果然是凡娜·马歇尔小姐,多年未见,您的美丽已犹胜冷湖风光,让鄙人想起贵祖母马歇尔女伯爵在位时的风采。”
在桥头恭迎贵客下船的市长,风度优雅地迈步上前,单膝跪下,握住凡娜伸出的右手,虚吻着主君之女的手背。
“不必多礼,费尔南多阁下。我们要叨扰安兰德港一阵了。”
市长视线转向凡娜背后,由冷湖士兵抬下的棺椁,香樟木制造的棺木上,刻印着马歇尔家的徽记和简约幽冷的符文法阵,散发出丝丝寒气。
“请问这位归乡的灵魂是谁?”市长目露悲凉之色。
凡娜以冷漠而彰显庄严的语调道。
“恩萧·兰道尔·玛奇乌斯骑士,为护送我回冷湖,恪尽职守,战死沙场。”
“小姐,请节哀。”费尔南多肃穆地握拳按住心口,深深鞠躬道,“为主君而战,是吾辈骑士的荣耀。”
他在侧身向棺木同样行礼后,体贴道。
“小姐您既然带领着巡礼队伍驾临本市,我将在城中最好的酒店,为各位女巫安排下榻之处。”
“不用了,我们将居住在冷湖女巫驿站。”凡娜摇头拒绝道,“只是希望费尔南多阁下能帮我一项忙。”
“您请说——”
早有准备的凡娜,从怀中拿出一张折叠纸条。
“这些魔药和材料,在安兰德港应该不难找到,需要你帮我采购。”
市长恭敬地伸出双手,接过凡娜手中的纸条,展开仔细阅览一眼。
“小姐,请给我两天时间,费尔南多会帮您筹措完毕。”
“感谢阁下。”凡娜神态矜持地致谢。
“小姐在外求学多年,想必思乡之情深重,但还请见谅,因雾灾迫近,马歇尔大人派兵封锁了通往首府的道路,您如果要穿越封锁线,需要鄙人先报信通知涌潮堡,那边会派人来核实小姐的身份。”
他探身凑近凡娜身侧,轻声点醒道。
“小姐,冷湖正值多事之秋,学宫也有一支军队,在弗里兰和扎克两位骑士的监视下,驻扎在城外。现在阿戈斯家的舰队也来了,为避免诱发争端,希望您能借巡礼之名,约束好他们。”
凡娜只是抬头认真凝视着男人深不可测的目光,换了个话题问。
“老玛奇乌斯骑士是否在采邑?”
“玛奇乌斯阁下已在旧地隐居多年。”市长立即回应。
凡娜颔首示意了解。
“恩萧骑士去世的事,明日由我去通知他,希望阁下周知。今晚的风波,辛苦你了。”
“鄙人还要安排善后事宜,请恕怠慢,明日再接待小姐。”
在与市长行礼告别后,凡娜带领着麾下的冷湖士兵,将兄长的棺木放在一辆市长安排的马车上,就此离开码头。
“走吧,先去女巫驿站。”老狼收回暗中观察市长的视线,对排队等候的小女巫们挥手,“你们的座驾和行礼,老何塞全都送到驿站保管了。”
在罗南的浪潮团的严密护卫下,巡礼者们出了货船拥挤的港口,沿着宽阔的城市大道盘旋而上,向港口上层的商业大街漫步而去。
“小安。”自从进入安兰德灯红酒绿的市内,就一直在到处打量的艾尔莎,忽然凑到好友耳边,按住她肩膀神秘兮兮道,“感受到这座城市的敌意了吗?”
安迦叶把尖顶帽檐拉下,淡漠回应道,“看来一部分依附着腐烂欲望生活的虫子,对我们很排斥。”
“暗中窥探的视线是很多啊。”邦蒂敏锐的猎手直觉,也让她注意到街头巷尾的平和氛围中,隐藏的危机感,“这座城市想必有很多老鼠。”
被女官和拉费尔男爵保护在小队中间的蒂妮殿下,则按住双角帽优雅朗诵道:“越古老的城市,也藏着越多秘密——繁华的阴影下,容易布满虱子,熙攘的欲望,也容易滋生腐败,长满苍蝇和蛀虫。”
见到少女们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蒂妮公主掩嘴微笑。
“这是萨德诗人‘巴巴罗萨’的话,我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阿德莉点头共鸣道:“我读过这句话,是巴巴罗萨在日志中描述他前往‘圣树城’朝圣时的经历吧,看来我们和他一样,这次试炼也不会一帆风顺啊。”
安迦叶环视同伴们强调道。
“总之大家小心,我们一进港口,就被盘踞在这儿的地头蛇盯上了,这次试炼的背景,也和在荒野中冒险不同,来自黑暗人性的陷阱和暗箭,可能更难以防备。”
原本在夜色中醉生梦死的城市,显然被黑沼领舰队的造访惊动,其中躁动的暗流也愈发汹涌——
一路上少女们见到的市民,无论是搬运工、船主、水手、商贩,还是街头徘徊的混混,从无数角落投射来让人如坐针毡的视线。
“有不少冒险者,也是来参加边境比武大会的吧。”艾尔莎注意到街头人流中,混杂着不少看模样就好勇斗狠的佣兵,“小安,看来这座城市一定不会让我们无聊。”
“放心吧。”歌莉娅抬手拍拍背后的大斧头,“有我在,谁不长眼就让他好好见识什么叫野蛮。”
“歌莉娅大姐头好厉害!”邦蒂干劲满满拉着阿德莉,在街头快跑起来,“一帆风顺没有挑战性,就让我们蒲公英小队的大名,成为这座双城港留下的传说之一吧!”
安兰德港的女巫驿站,位于第二层热闹的商业大街西侧。
不说寸土寸金,可在城市最有价值的繁华地段,购置这座占地宽阔的建筑,也彰显出学宫雄厚的的实力和地位。
值得一提的是,在女巫驿站附近,罗南带着浪潮团与蒲公英小队告别。
“小姐们,可惜我不能和你们一起行动了。” 吟游诗人带着几分遗憾,和阿曼达一起微笑告别,“我和伙伴们会混入这座城市的暗面执行任务,有机会说不定还会偶遇。”
“请多保重。”安迦叶和队友们一起为吟游诗人祝福。
在老狼带领下,巡礼者们顺通无阻地踏入了女巫驿站的大门。
和树语镇驿站一样,同样是坚固壮观的石堡,内外的建筑造型却优美华丽许多,一般守卫堡垒的阴森石像鬼,也换成了手持利剑和战戟的铠甲魔像。
如老狼所说,下层院落的马厩附近,塞满了巡礼者们被老何塞带走的交通工具。
凡娜的咒具马车,邦蒂的爱马,还包括嘉娜的敞篷车和奶牛都被安置到这里。
“哇,你没事太好了!”和珍视的动物团聚的嘉娜和邦蒂,都喜出望外到差点流出眼泪。
硬生生把她们从马厩拖走后,蒲公英小队继续顺着斜坡上的石梯走进了内门,迎接少女们的是一座修建着大鱼雕塑喷泉,栽种有各类珍贵树种的花园——可这儿却像是缺少打理般,鹅卵石小径两侧长满了没脚的荒草和丛生灌木。
而荒草中徘徊的不止是虫子。
阿德莉踩到一团又软又弹的东西差点摔倒。
“啊,怎么这么多史莱姆!”
被惊吓到的粉色史莱姆,向阿德莉吐了一堆催眠气泡后,气急败坏地滚走了。
“史莱姆?”
安迦叶带着不好的预感回过头,发现不知何时躁动起伏的草丛灌木中,蹦出了难以计数的果冻般的透明球体,其中不少还会发出可爱急促的怪叫声,向她们包围过来——连比尔和兰斯身上散发出的大地之子气息,都瞬间吸引了一群史莱姆粘着爬上去。
“你们总算来了!”就在少女们被史莱姆弄得措手不及时,一道声线动听、却让人觉得莫名吵闹的说教声突然响起,“知道这些天我为安置你们的牛啊、马啊花了多大精力吗?弄得院子又脏又臭,还要派史莱姆来清理粪便!”
“鱼?”正在踢开黏在小腿上的史莱姆的嘉娜,循声回过头,脸色跟吃下致幻蘑菇一样怪异。
正在向少女们抱怨的不是淡水鱼人,而是一条真正的鱼,它飘在一大团水母似的浮空水泡中,浑身散发着幽蓝色的光芒——形态类似于鲷鱼,花纹呈现出蓝白相间的彩带,身上除鱼鳍外还飘荡着华丽的透明丝带。
怪鱼猛然游到少女们面前,鱼嘴不断蠕动开合着,显然响起在她们脑中的声音,来源正是这条飘在水泡中的鱼。
“底栖星石鱼?”嘉娜抱着帽子惊讶道,“这是恒定通感术吗?”
星石鱼继续甩动着丝带和线条优美的长尾巴,操纵着水泡在她们面前飘来飘去,不停地大呼小叫。
“管理员马上就来,你们保持安静!不要吓到史莱姆了!”
“喂喂,怎么还抬了副棺材进来了,气死鱼了!你们把女巫驿站当做墓地了吗!”
“这儿的管理员好像是个大怪人啊。”邦蒂小心挪动着脚步,不致于踩到附近源源不绝聚集来,和弹珠一样蹦蹦跳跳的大小史莱姆,“不过和嘉娜你应该合得来的样子。”
“火焰史莱姆,水珠史莱姆,草酸史莱姆。”嘉娜眼花缭乱地数着种类,“煤灰史莱姆,连树上都挂着拟态史莱姆,这儿是史莱姆博物馆吗?”
“我想我知道是谁了。”安迦叶扶额叹口气,“如果我没猜错,这儿的管理员,是我以前的室友。”
在少女们好奇的注目中,她念出一个时隔多年,仍感到头疼的麻烦名字。
“出身卡波尔静海,被钉在人鱼一族施法者耻辱柱上的大异类,人称‘史莱姆女巫’的——阿薇尔·夜歌。”
PS:感谢作者出卖身体换来打赏的肥皂,这个id,我真没有啊,感谢灰蛊风暴书友对本人的支持,新的地图——城市大冒险即将展开,大家请期待!
我膨胀了!开一波悬赏,大家快来教作者菌做人
作者菌膨胀了!竟然敢自信开悬赏了!
鉴于最近一波养书的读者菌刚消化掉储存的养料,以及《魔女森友会》再次处于推荐位空窗期,不会有多少新增流量。
作者菌看了下最近日渐增长的码字效率,以及追更人数,于是自信开始悬赏,300追更的菇勇者和菇影众,才不会让我欠还不了的巨债吧<( ̄︶ ̄)↗。
下面是悬赏规则——悬赏时间从2022年8月13日11点30分开始,到2022年8月16日11点30分结束,持续时间三天。
因为作者菌的故事都是精心打磨,安排好情节的,不会水——所以按字数来算。以每天4000字为起始线——在此基础上,月票300加2千字,150刀片加2千字,10000猫币打赏加2千字,1000推荐票加2千字。
黄金宝箱,2万字正文,加一篇定制5千字贴贴番外。
以上。
悬赏发出时数据是2205月票,25046推荐票,39.86万打赏,749刀片。
冲!GOGOGO!
所有债在2022年8月月底前会还完。
第七十五章 最恶劣的人鱼传说,与第二个试炼的开端
我讨厌史莱姆出现在蘑菇洞里,因为它们总会毫无节制的分裂繁殖,吃光我的蘑菇,正如我讨厌阿薇尔,她总会把我看重的事情搞得一团糟。——《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提起美人鱼,这是种和魔女一样充满传说色彩,让前世形单影只的安迦叶,也由衷向往在水族馆和大海中发生美妙邂逅的生物。
然而沉浸于安徒生童话的浪漫悲歌中,所诞生的一切绮丽幻想,如同搭建在海滩上的彩色沙堡,在迈向成年的光阴风沙吹拂下,遗憾地消磨了色彩——而某条基于扭曲的社会共识而塑造的“黑珍珠人鱼”,出现在影院的大屏幕上时,这座沙堡就在泛滥的世俗潮水侵袭中,被彻底冲垮了。
安迦叶在好不容易成为女巫的新人生,认识第一条真正的美人鱼后,沙堡剩下的一点废墟基座,也被那条鱼尾巴掀起的浪花给拍平。
取而代之的——是“阿薇尔·夜歌”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残念印象,跟着活蹦乱跳的史莱姆一起重新被安迦叶记忆起来,她不得不对这段孽缘扼腕叹息。
“原来是她吗?在前几届的通灵科女巫中,也算大名鼎鼎了。”
嘉娜连忙吹起风笛,企图把史莱姆给驱赶开,看来她多少听闻过某条人鱼的“光辉事迹”。
“当然大名鼎鼎。”安迦叶捂住阴沉的脸,不忍回想道。
她难得跟倒垃圾一般,把憋心里的糟糕回忆都倾倒出来。
“会因为豢养史莱姆,而把璐迪尔导师的草药田和蘑菇洞都祸害干净!让通灵科圈养的灵兽群,受惊跑出封印地,学宫好几天都成了野生动物园。天文科的‘月相’大望远镜,也变成史莱姆的窝无法启用,打开全是黏糊糊的腐蚀性粘液。学徒宿舍的下水道和黄道广场的喷泉,都被史莱姆堵塞过好几次——她是唯一一个学分被扣到负数,全靠人鱼一族的面子,才仅仅给以留级处分的超级问题儿童。”
“我都没听前辈们详谈啊。”嘉娜惊悚地捂住心口,“我们的导师亚兰夫人,推荐过我们看过她的史莱姆学笔记,但对她的为人绝口不提。”
“当然,她可是训导室不能提起的禁忌啊。那条蠢鱼在校的时期,可是学宫秩序被人以一己之力打破的至暗时刻。”
安迦叶都觉得她列举的一条条罪名,简直是罄竹难书。特别是这条蠢鱼把璐迪尔导师和她辛辛苦苦经营的蘑菇洞弄得一团糟的大罪!绑在十字架上烤成鱼干都不为过!
“这样看来,我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学生呢。”邦蒂跳绳般弹起长腿努力蹦跶着,才扯下一只死死黏住她麻花辫不放的史莱姆。
“真有那么可怕吗?可这些史莱姆被驯化得温顺又可爱耶,人鱼这种善良的物种,不是什么坏人吧?”阿德莉倒和几只温顺怕生的煤灰史莱姆处得不错的样子,她头上还戴着帽子般趴上了一只沾满花瓣、只露出黑白分明眼珠的煤球。
“小安,你喜欢种蘑菇,她喜欢养史莱姆,看来也是个很有趣的人。”艾尔莎照样一副期待乐子的窃喜模样。
她身边也聚集起好几只长着拟态猫耳的蓝色史莱姆。小猫咪竟然还拿出蜂蜜瓶,把宝贵的浓缩糖浆滴落到它们身上,让透明的史莱姆凝胶也渗透了蜂蜜色。似乎她还打算抱起那只混入了蜂蜜的猫耳史莱姆,啜一口是什么味道。
“安小姐,这些史莱姆和你的蘑菇一样神奇呢,我真想在无忧宫的花园也养上几只啊。”
一团乳白色的拟态史莱姆,变形成了可爱小女童的模糊轮廓,亲昵地扯住蒂妮公主的裤脚,让殿下也忍不住弯下腰,握住那只绵软富有弹性的小手,就连一脸严肃的莉莉安女官,都开始摸起史莱姆女孩的小脑袋,只是嘴上还在言不由衷地奉劝道。
“公主,这毕竟是魔物,请不要疏忽对待。”
“我还没见过美人鱼呢。”歌莉娅正在毫不留情地把接近她的史莱姆当球踢,“真只有鱼尾巴,没有腿吗?她们怎么在陆地上活动的?”
“你们等会就知道了。”安迦叶尽量平复心情道,“切记别被她的外貌迷惑。俗话说物似主人形,也就这些没有大脑又胆大包天的史莱姆,能和她相处得来了。”
当被史莱姆包围的巡礼者们,都意识到这座女巫驿站的不对劲时。
石堡上方层叠的楼顶和屋檐、窗沿处,忽然涌动出一团团流质形的蓝色凝胶,其中包裹着众多荧光闪烁的星石颗粒。
伴随着少女们的惊讶交谈声,活性化的星石凝胶飞速淌落在花园中,从扁平的流体形状聚集为一颗巨大颤动的水珠形球体。
它灵活蹦跳着转过来,面对着巡礼者们的球面上,忽地露出两只亮晶晶的星石大眼珠,而在圆乎乎的光滑脑袋上,竟然还有着顶星石雕琢成的粗糙王冠。
“史莱姆国王!”嘉娜双手交握惊喜道,“这可是梦幻级的使魔啊。”
“好大的史莱姆。”歌莉娅捏住拳头跃跃欲试,“做沙袋练拳,手感一定不错。”
“要来了。”安迦叶却紧张地举起心芽之杖。
在史莱姆国王现形后,天空上忽然飘起了大片七色闪亮的泡沫。
在气泡雨涌过花园卷起的瑰丽旋风中,一道在石堡顶端溅跃起水花的流丽魅影,翻滚掉落到史莱姆国王的头上,如同跳蹦蹦床般高高弹起。
“我可爱的后辈们。”她一边在空中摆出各种优美奇葩的姿势,一边活力满满道,“欢迎来到冷湖女巫驿站!”
“她想这个登场方式,想了该多久啊。”巡礼者们此起彼伏的惊叹中,安迦叶只是无奈地扶起歪斜的眼镜。
“哇哦。”嘉娜率先鼓起掌来,“阿薇尔女巫的这个表演技术,有成为马戏团头牌演员的潜质呢!”
在众目交织下闪亮登场的可爱人鱼——亮出她那条流光溢彩、鳞片如月华闪耀的神仙鱼尾。
“我是驿站管理员‘阿薇尔·夜歌’,立志成为文兰最伟大的史莱姆研究学家的人鱼!”
学徒们尴尬机械的掌声逐渐练成一片——虽然眼前这位驿站管理员表现有点秀逗,但在她蓝色女巫长袍外罩的绿色斗篷上,别着的一枚橡实胸徽,确实彰显着这是一位“橡木级”的强大女巫,考虑到她人鱼种族的优势加成,实力只会更为出色,值得后辈巡礼者们尊敬。
在停止蹦蹦床的玩闹行为后,人鱼坐在史莱姆的王冠上翘起鱼尾,很快在气泡簇拥中变化出一双雪白修长的双腿,炫耀一般展示给下方风尘仆仆的少女们。
她赤裸着比最晶莹洁白的贝壳,还要细腻光滑的纤足,踩踏水浪落到地面上,身边漂浮着五枚微光闪烁的巫咒海螺——如安迦叶前世所见的“维纳斯诞生”的名画般,展示着柔美玲珑的身姿,向着众人优雅行来。
“你们这群没礼貌的小丫头,快向管理员阁下致敬!”那条底栖星石鱼还游到少女们面前没完没了地聒噪。
虽然没了鱼尾巴,但美人鱼那如十五岁孩童稚气未脱的可爱面容,以及她的耳朵照样引人瞩目——跟鱼鳍一样尖锐透明呈流线型,在戴着珍珠耳坠的耳垂下方,还覆盖着一小片纤薄绮丽的鳞片。
“阿薇尔,好久不见。”安迦叶用袖口掩住鼻子,故作嫌弃道,“你身上的鱼腥味和史莱姆臭还是这么浓。”
“小安,好久不见!你身上的阴沉霉味,也还是这么适合长蘑菇。”
外表纯洁开朗的美人鱼,也不在意她收到的讽刺,只是以轻快活泼的翘舌音,向暌违已久的友人,递回了刻薄的软刀子。
她探手拨弄着如蓝色波浪飘摇起伏的长发——从深蓝到浅蓝,混合着橙色和珍珠粉的发丝,堪比色彩渐变的珊瑚枝绚丽夺目。
在水浪回旋簇拥下,人鱼女巫忽然飞速滑动,热情地拥抱住安迦叶。
安迦叶也探手环住她肩膀,然后毫不客气地顺手拔下一缕美丽的人鱼头发。
“痛痛痛!你又拔我的头发!”人鱼痛得流出眼泪,滴落下几颗粉尘似散碎的珠光,用力推开了安迦叶。
“蠢人鱼,你的史莱姆,也在啃我法杖上的蘑菇。”差点摔倒的安迦叶,勉强用法杖撑住身体。
在人鱼小姐的脚边,正有一只长满斑斓真菌的史莱姆绒球,咕噜咕噜滚到到地上,透明的身体里刚吞入一朵从心芽之杖上扯掉的菌菇。
“嘿嘿,被发现了。”阿薇尔女巫挥手召来一只浮游的鹦鹉海螺,释放出水花魔素盾,挡住了安迦叶抬起法杖释放出的麻痹咒,“我想看看你有没有培育出更好的饲料,喂给‘小小安’嘛。”
“小小安?”蒲公英小队都看向那只在人鱼脚边滚来滚去,然后“嗖”地一下窜回到主人衣袖里的真菌史莱姆球。
“蘑菇,史莱姆,小小安。”这只史莱姆球的存在,就像一个微妙的冷笑话,让少女们一致憋不住欢快的笑容。
“你又用史莱姆胶染发了?”被莫名其妙和史莱姆联系在一起的安迦叶,嫌弃地甩动几下手握的人鱼发丝,还是收好了这种珍贵的炼金材料——上次艾尔莎使用星象仪祭时,可消耗了她不少的库存。
“当然了,我新改进的史莱姆染料,可是被暮影城炼金大工坊认证的高端产品,畅销半岛内外呢。”阿薇尔女巫得意洋洋挺起弧度比安迦叶圆润不少的胸膛,“如此出色的研究成果,某个只会熬蘑菇魔药的阴沉女人,被我远远甩下了吧。”
“说起染料,我从菌子里提取的色素,可比你黏糊糊的史莱姆染料强多了。”在学术之争的较劲上,安迦叶可分毫不会让步。
“小安——”艾尔莎带着不满的长音,打断了她们的交流,“帮我们介绍一下你的朋友嘛。”
“她就是我的前室友。”安迦叶回头冷着脸,如同介绍一副去世数万年的腔棘鱼骨标本道,“如大家所见,来自夜歌人鱼一族的施法者,通灵科毕业的女巫——阿薇尔·夜歌。”
“阿薇尔学姐!”
在安迦叶眼里,嘉娜就像个被打折奢侈品给吸引住的庸俗女人,被人鱼光鲜亮丽的外表给蒙骗了,“我也是通灵科的学生,久仰你的大名!包括你的著作《论人鱼之歌与心灵调律》、《史莱姆海陆博物志》都有研读过!”
人鱼女巫在听到有后辈夸她,鼻子都要翘上天了。
“哈哈,那都是以前的研究了,我现在要撰写新的著作——”
“说起来,我刚调任安兰德港女巫驿站不久,正在调查冷湖周边的史莱姆生态,但可以信赖的人才实在匮乏,如果你们试炼时,有发现奇特史莱姆的情报和活体标本,可以拿来交换。”
阿薇尔女巫随手托起一只敞开的贝壳珠宝箱,里面盛满了大颗的珍珠和宝石,散发出迷人闪耀的财富光芒。“我会提供丰厚的报酬哦。”
可恶,这个专门炫富的低俗女人。
安迦叶暗自咬牙诅咒,哪天被恶龙和黑巫师给抓走了,会有她好受的。
“原来你就是小安的前任室友啊,你好哦——我是小安的现任室友艾尔莎。”
白发少女再次发出装腔作势的三段笑。
安迦叶知道艾尔莎盯上新猎物了。
阿薇尔忽然全身发抖,就像被架上火烤的鱼脊骨抽搐——连她简单的大脑回路,都能在眼前娇媚可人的白发少女身上,感觉到严重的危机感。
“你好,请多关照。”
她僵硬地和艾尔莎握了下手,落在安迦叶眼中,跟被冲上岸的鱼,碰到了猫毫无反抗之力。
很好,看来可以派艾尔莎搞定这条蠢鱼。
黑发少女心情顿时畅快起来。
“说起来一个研究蘑菇,一个研究史莱姆,”歌莉娅亲热拍拍好友的肩膀,“小安你和她挺像呢。”
“才不像。”安迦叶果断驳斥道,少女忽然有几分心累——为什么她交际圈大都是损友关系呢?
歌莉娅也是,阿薇尔也是,还有艾尔莎——这些搞事精,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处于卡其脱离太般难以控制的状态,也只有受到她的鞭策,才会在正道上偶尔发挥些许用途。
“小安,你总算也参加巡礼了呢。”阿薇尔女巫睁大星光闪闪的迷彩双眼道,“看来我离开学宫这六年,你收获了不少朋友。”
“她们都是我的小队成员。”安迦叶面对前后排开的蒲公英小队介绍。
“我们都是仰仗安学姐照顾的后辈呢。”嘉娜摘下女巫帽,摸着鸟窝头不好意思道,“我叫嘉娜。”
“我在学宫时,常常旁听炼金科的课,小安虽然阴沉了点,但为人很好呢。”阿薇尔装作一副可靠好学姐的模样,拍拍嘉娜的肩膀鼓励道,“你也要努力做到像我一样出色,别给她添麻烦哦。”
“我是小安的锋刃,雷克萨山的歌莉娅。”女野蛮人高大英武的身形,自然吸引到人鱼的注意力。
“高特人吗?赞美海神,你可真强壮。”人鱼女巫毫不避讳地伸手掐着歌莉娅的胳膊。
“我的史莱姆要是能培养出你的肌肉就好了,哇,看这只电能史莱姆,好像挺喜欢黏在你身上呢。”
当队友们一个个介绍完毕,阿薇尔女巫绕到蒂妮公主身前时。
“这位英俊的先生是——”美人鱼活力四射的目光,忽然变得如躲在珊瑚丛里的小丑鱼,含羞带怯。
“在下巴巴罗萨,来自萨德的朝圣者,正在半岛游历中,很高兴认识您,美丽的人鱼小姐。”
“巴巴罗萨”王子摘下双角帽,对着女巫优雅鞠躬——蒂妮公主显然临时取了个对外用的假名。
“先生您好。”
阿薇尔激动得浑身抖动,宽大的女巫法袍下,又掉下来好几只史莱姆,蹦蹦跳跳围绕着她和王子跳起舞来。
“阿薇尔女巫身上,到底藏着多少史莱姆啊。”阿德莉不敢置信地打量着人鱼笼罩在长袍下裸露双腿的娇小身形。
“你们把她当做一个史莱姆就好了,能无限分裂的那种。”安迦叶继续冷嘲热讽。
“就和小安一样,能源源不断长出蘑菇呢。”艾尔莎难得抓住她话里的痛点。
安迦叶顿时有口难言,这点上她倒难以否认。
“作为对贵客的欢迎,就由我来歌唱——”阿薇尔女巫含情脉脉的目光,在绝世美少年的脸庞上缱绻转悠着。
“不,你千万别唱歌!”安迦叶直接举起法杖,在冒出第一个音符前,紧急抽取魔素变出一只蘑菇口球,堵住了人鱼小姐刚张开的樱桃小口。
“人鱼的歌声不是都美妙如天籁吗?”嘉娜掩口惊呼道,“安学姐好像很害怕呢。”
“不,绝对不行。”安迦叶拖着跛脚冲上去,死死按住阿薇尔的嘴和脑袋,不让她把蘑菇口球吐出来。
“答应我,阿薇尔,千万别唱歌。”安迦叶此时惴惴不安的脸色,就算打魔斗牌被比尔爆杀,恐怕都没这么阴沉。
直到小人鱼泪汪汪地点头,她才小心放开手。
“小安,这么久不见,结果还是欺负我!”人鱼吐出了堵住嘴的蘑菇口球,就要去扯安迦叶法杖上的蘑菇。
就在少女们忙于打闹和看热闹时。
“巴巴罗萨阁下。”铠甲撞击响动中,老狼大步走到了蒂妮公主面前,“很抱歉,接下来的时光,巡礼者们要从事危险的活动。作为巡礼领队,为保证贵客的安全,要请您留在驿站休息几天了。”
蒂妮公主抬头仰视着眼前巍峨如山、气度如狼的老人,神态毫无将要面临软禁的动摇。
“我明白了。安小姐和我提过您,甘比诺阁下。”
“公主明白我的做事风格就好。”老狼脸上簇生的石鳞,似乎将凶恶冷漠的表情,给固定在他戴着半张铁面的脸上。
“至于拉费尔男爵,我十分仰慕,他在担任阿尔伯特公国将军时的战绩,想邀请他去军营做客几天。”
“殿下?”老男爵皱眉提醒主公。
“拉费尔阁下——女巫驿站是观星学宫的地盘,如果身处驿站内,都不能保证我的安全,我也只能坦然面对接下来的命运。请不用担心,还有莉莉安和我在一起。”
见到蒂妮殿下决意已定,老男爵不露声色地颔首,对老狼漠然道:“那就烦请招待了,让我看看传闻中‘不死的灰狼’,有多大的胃口。”
“只是市井传言,男爵大人大量,不要对我抱有偏见。”甘比诺伸手行礼说着客套话。
“殿下,对不起。”安迦叶总算摆脱了人鱼女巫的纠缠,来到了公主身边,表示无能为力。
“我还能够打魔斗牌。”蒂妮殿下微笑着回应道,“安小姐不用烦恼。”
“嘉娜她们大多数时候会待在驿站,我的朋友阿薇尔女巫也会关照您的。”安迦叶只能安抚道。
“殿下,我们会给你带纪念品的哦。”艾尔莎也招手和公主告别。
老狼转身对不知发生什么情况的人鱼小姐道。
“阿薇尔女巫,请给贵客安排好房间。”
人鱼小姐这才恍然大悟,召唤来了那条颇有管家风范的多嘴鱼。
“巴巴罗萨先生,我的使魔‘佩佩’小姐,会带你去房间。”
在飘在气泡中的使魔鱼,领着公主和莉莉安女官向通往石堡楼上的旋梯走去后。
“好了,姑娘们。”老狼拍拍手招呼道,“去礼堂集合,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礼堂大厅坐落于驿站石堡内空间宽阔高耸的一楼。
在明亮华美的水晶灯光照耀中,礼堂内到处悬吊着一条条由透明玻璃打造的精致流水管道,连结着一座座庞大水族箱般的敞开式玻璃水墙。
少女们就像参观袖珍的水族馆般四处张望,隔着一层附魔硬化玻璃,游动着众多斑斓美丽的鱼群,甚至主体水缸铺满白沙的底部,还容纳着珊瑚与水草装饰的贝壳大床。
“还真是量身定制的豪宅呢。”安迦叶注意到各处管道安装着不少密封的出入口,知道这是阿薇尔给自己安排的活动空间和卧房。
“哈哈,我可是花了大价钱,才从暮影城定制好这套鱼缸。”阿薇尔双手揉搓着一只史莱姆得意洋洋,“花了我半年的积蓄呢。”
“鱼傻钱多。”这是安迦叶一针见血的评价。
毕竟人鱼全身上下,从头发到鳞片,从眼泪到血液,都是珍贵的施法材料和炼金原料,她当初为凑齐起步资金和炼金材料,可是想方设法哄这条蠢鱼开心,那正是一段屈辱的岁月啊。
除了这套价值连城的鱼缸,富丽堂皇的礼堂内,还摆放着其他彰显品味的人类艺术品,邦蒂好奇地去摆弄着楼梯旁陈列用的全身铠甲。
“都是些珍贵的收藏品啊。”
邦蒂顺手掀开骑士面盔的盖子,结果毫无悬念地被一只草酸史莱姆蹦到她脸上。随后塞满整副铠甲的史莱姆,纷纷蹦出来,把她给撞到在地。
“让你乱碰东西。按照我和阿薇尔共事的经验,当房间里出现一窝史莱姆,那么还有无数只等着你发现。”安迦叶对受到教训的小山猫冷眼训斥道。
“史莱姆多好啊。”阿薇尔举起双手做出优美的舞姿——漂浮在她周身的五枚巫咒海螺,也像彩光灯一样华丽闪烁,“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史莱姆都成为了我忠实的眷属——打扫房间,看家护院比任何仆人都可靠哦。”
“哇哇哇!”小山猫还在地上打滚惨叫着,“先给我把这只史莱姆弄出来啦,要流到我眼睛里了!”
“糟糕啦,那是我的草酸史莱姆,别被弄坏眼睛了。”阿薇尔急忙吹起海螺,把压在受害者身上的史莱姆给驱散开。
当邦蒂被抢救过来时,虽然没受伤,可全身衣服都被腐蚀得破破烂烂了。
学徒们相继进入礼堂后,礼堂中央陈放着一张气派恢弘的长桌——由水银史莱姆拟态的仆人,已经安放好座椅,数目刚好够巡礼者们一一落座。
小女巫们分列长桌两侧,注视着上首盘踞的老狼,他手拄直剑宣布道。
“试炼有两项。”
“首先,是我基于领队特权,发布的加分任务。”
“你们应该听说了——在这座双城港,正要举行边境比武大会的预选赛。”
“然后巡礼者之中,必须有人通过预选,赢取决胜局的门票——只有这样,巡礼队伍才算靠自己的能力,取得通往冷湖首府‘帕欧丽德萨’大门的资格。”
老狼覆盖在坚硬手甲下的右手指尖,沉重叩击着桌面,让小女巫们纤细的心弦,挂上了压迫心跳声的重担。
“至于真正险恶的任务。”
甘比诺冷如利刃的目光,扫视着两排正襟危坐、连呼吸都清晰可闻的姑娘们,他的声音低沉顿挫,像铁石缓慢摩擦,又似粗糙的匕首划在人心口上。
“冷湖领正在发生一系列由黑巫师和恶魔信徒掀起的灾祸——这股邪恶之风甚至蔓延到南风原野,你们面对的‘食骨魔女’卡戴珊,就是其中的一员——学宫得到可靠的情报,冷湖各地纷纷出现处女和孩童失踪的现象——其中不乏可以成为女巫的‘种子’。”
“根据巡回女巫的调查,被拐卖和失踪的人口,都顺着多股地下管道流入了这座港口,据推测她们就是黑巫术阴谋的祭品,我希望你们调查清相关情报,把幕后凶手给揪出来。”
安迦叶微微侧目,不提蒲公英小队这群问题儿童,她注意到以凡娜为代表——学徒们的脸色再次爬上阴翳,似乎那场失去多位同伴的灾厄之夜,再次化作实质的梦魇,扼住了她们的喉咙。
“分组也好,单独行动也罢,不限手段去把这座城市的暗面,掀个底朝天吧。”
而老狼的决断,不知是否会把她们再次推入吃人的梦魇。
“记住,敌人是凶恶的人口贩子和黑巫师,任务十分危险。”
甘比诺自以为幽默地竖起大拇指指住自己的脸。
“那些渣滓可和我不一样——历代不少‘种子’,都是因为老夫才摆脱了生存的泥沼,有的‘种子’成长得还不错——而那些渣滓,却是把珍贵的‘种子’送入地狱,公然挑衅‘学宫’的十条盟约——所以不用留情,必要时,大开杀戒吧!”
(你们厉害,已经欠了5万字了,吓死作者菌,看来我下半个月每天到家,都只能闭关还债了。番外会筹备的,到时发在群里)
PS(感谢无常卡比兽大佬打赏的黄金宝箱,感谢黑衣武神桐谷和人大佬的大额打赏,感谢八云·十七岁·紫大佬的白银宝箱,感谢千里酒香、飞鸟凑、超合金乌帕、清水等大佬的打赏。)
第七十六章 觉醒的巡礼者团队,与记忆贝壳通讯网!
我们从风暴中走来,又再次投身风暴之中,只因那儿有我们要面对的命运——若要改变世界的面貌,便先把握自己的决心,一如蘑菇在狂风暴雨中扎根。——《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大开杀戒。
这个词从老狼牙缝里蹦出来时,对在场的小女巫们来说,简直和古代恶龙宣布要毁灭城市一样,具有非同凡响的杀伤力。
一路走到现在,巡礼者们都大致了解了甘比诺其人——他要认真做某件事时,就绝不会虚张声势,没人能摸清楚他的底线在哪里,而在底线之上——他可以不择手段。
当小女巫们提心吊胆,静待下文时。
老狼只是拄剑起身,干净利落地走了。
他裹在残破披风下的带甲雄躯,将来自大半个世纪铁血征程的风霜,吹入了巫术之光照耀的石堡,让浓烈血腥和硝烟弥漫的沙尘味,流淌在象征文明之土的烛火长桌上,只留下沉默的巡礼者们面面相觑。
“我们该怎么做。”一声咬牙切齿的疑问,回响在烛火映照的长桌人影间,让小女巫们从甘比诺难以抗拒的威压中惊醒。
安迦叶原本正摸着法杖上颤动的玫红粉褶菇深思,她循声望去,发现打破沉寂的是坎贝拉——凡娜的另一位拥趸,出身暮影城的她,有着一头秀丽的淡紫色长发,扎成两条精致的蝎尾辫。鬓发间别着翠玉色的羽毛头饰,胸口悬挂的星石吊坠上则刻绘着一轮五星交汇的卢恩符文法阵。她身形娇小,目光机敏,能言善辩,是符文科首屈一指的优等生。
坎贝拉透着愤恨之光的紫罗兰色大眼睛,环视着众同伴一圈,最终落在左侧首位的凡娜身上,“要按照他的方式去做吗?”
“如果在这座城市直接开战,会血流成河的。”星石科的粉发少女露可,神态急促地寻求着领袖的认同,“凡娜,我们找别的方法吧。”
然而这只折翼的天鹅,在老狼离去后,始终端正坐姿闭目冥思,似乎这座冷湖领下辖的经济重镇,即将发生的一切风浪,已无法在她内心掀起波澜。
只是当露可提起她的名字来,金发少女才冷淡睁开眼,抬起飞鸟法杖,示意众人稍安勿躁。
“大家请镇定。阿薇尔前辈是驿站管理员,安学姐也向来稳重多谋,我们不妨听听她们的意见吧。”
于是众人寻求主心骨的视线,左右落在人鱼女巫和安迦叶身上。
阿薇尔手拿一块附加了“去尘咒”的粉绡薄纱,正在给水银史莱姆拟态的仆人打理外表,把她眼中可爱能干的眷属,擦拭得光洁如镜作为奖励。
“我来提意见吗?”她闻言心情愉悦地将薄纱盖在史莱姆仆人头上,叉腰摆出一副可靠前辈的模样。
“还是我来吧。”安迦叶及时咳嗽一声,提前阻止她大放厥词的意图,“阿薇尔女巫请帮我一个重要的忙,女巫驿站应该保管有双城港的城镇地图,能取来给大家做参考吗?”
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鱼先打发走后,黑发少女拄着心芽之杖,缓慢来到老狼之前坐下的主位。
安迦叶尽力挺直腰,面对着长桌两侧凝视她的巡礼者们——不久前她们中绝大多数信赖的人,还是凡娜,而现在——学宫中默默无闻种了十年蘑菇的留级生,却要代替恶魔科天才的地位来领导她们。
那些神情复杂的视线内——认可取代了偏见,信任驱逐了审视,而其中,尤以少女队友们的目光最为闪亮和安心。
“蒲公英”小队以大放光彩的战绩,在巡礼之路上发挥了无可取代的作用。
学徒们眼中,往日就像是一株不起眼的阴沉蘑菇般,跛脚又瘦弱的少女,不知何时,竟在风暴之后万物摧折的险境下,伸展出它鲜艳坚韧的菌盖——以致如此引人注目。
安迦叶脑海中一瞬间掠过三座南风吹拂、草浪摇曳中的墓碑。
我的蘑菇已经在她们的墓旁生长开了吧。
安迦叶面对着这些历经知识之光精心栽培而萌芽的珍贵种子——她们应该在未来阳光照耀下,盛放出坚韧而美丽的巫术花朵,而不该凋零在半途的迷雾尘土中。
对,我能办到。
安迦叶内心决断已定。
这是她对甘比诺,对这个残酷时代的反逆!
“据我所知,‘双城港’安兰德是座鱼龙混杂的城市,相比被改造成军事堡垒、并更多承担行政职能的冷湖领首府‘帕欧丽萨德’,安兰德港堪称奥加王国内陆的商贸转运中心,也是座有着漫长帮派盘踞历史的城市,过度繁华的土壤,助长了腐败和贪欲,形形色se色的黑帮、行会与冒险者,在暗面的阴影下从事着见不得光的勾当。”
安迦叶视线转向心不在焉的凡娜。
“马歇尔小姐,请问我说得没错吧。”
“没错。”凡娜面色暗淡,却平静坦诚道,“作为冷湖领主家的子女,我对此感到羞愧。”
安迦叶继续陈述她的思路。
“而我们的敌人是凌驾这些蛇鼠之上的恶魔渣滓,他们选择安兰德港作为‘黑巫术’祭品的中转站,恐怕在这座城市已扎根许久。恶魔信徒们残忍而强大,狡诈且善于潜伏,如果跟他们正面发生冲突,或贸然暗中缠斗,都会造成难以挽回的损失——所以我们只能引蛇出洞,选择适合我们发挥的战场,来决一死战。”
“可是安学姐,要怎样才能引蛇出洞呢?”坎贝拉举手提问道,“我们对城市根本不熟悉。”
安迦叶横举法杖,向着同伴们掷地有声道。
“坎贝拉小姐,我们过去在学宫所学的知识,手上所握的工具,到了该活用的时候了——巫术是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我想符文科的同伴,应该能让符文之光照遍城市,令潜藏在暗处的阴影也无所遁形。”
少女抬手摘下了黑框眼镜,掀高了女巫帽檐,将向来掩盖在宽大镜片下的脸孔,头次展露在共跨征途的同伴们眼中。
那是张纤柔秀丽的面孔,一双清新柳眉下,黑珍珠一般沉静深邃的眼珠,闪烁着点点珠光。搭配着右眼下点缀的泪痣,让往日冷淡压抑的阴沉感,化作了知性的温柔。在烛火氤氲中,少女内心坚定的意志,仿佛溢于言表,给春水般婉约的面容轮廓,增添了让人安心的魅力。
“甘比诺说得没错,我们必须调查清楚对手的底细。”
“可单枪匹马查探情报的效率太低,而从我们踏入城市的那一刻开始,就被盘踞在这座城市的阴影给暗中盯上了。所以我们必须形成组织,以团体的力量,来统合行动——无论是保持成规模的使魔刺探,或者在关键设施和交通要道,布下符文法阵和星石机关,用天文巫术和反恶魔结界笼罩重要的区域,凭咒言鉴别真伪善恶,让他们心有顾忌,不敢随意钻出自己的巢穴。”
当阿薇尔终于取来大捆蒙尘已久的城市地图时,安迦叶施咒吹散尘埃,使用漂浮咒,把分成平面图、结构图,囊括堡垒和下水道系统的多块大地图展开在半空中,面向下方一个个双眸中燃起信心之火的巡礼者们。
“整座双城港分为五个层级——港口、商业大街、市民区、权贵区,以及市长官邸所在的市政区。”
“女巫驿站就是我们的基地,我们将分成两部分,围绕女巫驿站扩展活动范围。一部分光明正大地出击,布下天罗地网,全力避免我们的敌人,在台面上引发骚动,以防他们施展邪术危及到市民,保护城市秩序的正常运转,而另一部分则潜入这座城市的暗面,充当引诱他们的诱饵。”
安迦叶气场十足地开始调兵遣将,在学宫待了十二年的她,这一刻终于有了前辈的架势。
“遵从史黛拉的盟约之令,我们巡礼队伍有权对受到恶魔灾害威胁的城市进行排查。”
“由坎贝拉带领一队负责商业大街,露可一队负责权贵区,邦蒂一队负责港口,嘉娜一队负责市民区,最上层的市长官邸,就要麻烦马歇尔小姐去解决了。”
“至于蛇鼠们躲藏的地洞以及充当诱饵的责任,交给我和艾尔莎来负责,我会找到可靠的帮手。”
“今晚大家先好好休息,明天一早,负责各区域的小队,根据地图和实地情况考察,对新旧两城进行巫术覆盖——队员间注意彼此掩护,活用所学本领,布置好灵活可靠的监视手段,就像港口屹立的灯塔,一定要声势壮大,让他们知道我们在干什么,这样防备着灯塔光柱的敌人,在暗地中的行动也会变得频繁起来。”
“至于边境比武大会,我也会召集精锐成员报名,我有信心把复数人员保送到决赛。”
“请大家现在立即确认队员名单。明日用过晚餐后,各队在礼堂集合开会,统计行动成果。”
“解散!”安迦叶重新戴上眼镜。
蘑菇女巫一番镇定自如的举止,让人心躁动的队伍,再次安定下来。
在结束会议后,安迦叶立即找上了阿薇尔——虽然她眼中这条蠢鱼掺和到具体的行动中只会添乱,但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即使是经常犯蠢的人鱼小姐,在她专业的领域上,还是有值得利用的价值。
“阿薇尔,给你看一个好东西。”
安迦叶拿出从岩贝部族的地下大溶洞中收获的那颗魔灵珍珠,盛放在她的记忆贝壳项链里,递给被引起好奇心的人鱼小姐。
“我知道记忆贝壳就是夜歌部族制造的,它运作的核心巫术‘意念调律咒’,能把一切声光影的印象,转化为思念体储存起来。”
“没错哦。”阿薇尔语调轻快接过记忆贝壳,没意识到安迦叶眼中,她已经成为一个合格的工具人。
“这门巫术你应该也懂。你看下这颗魔灵珍珠,能用人鱼一族的秘法,把珍珠和贝壳融合成一副咒具吗?把珍珠恒定上‘远程通讯术式’,能让储存在记忆贝壳里的思念体,定向发送给其它的记忆贝壳。”
“对哦,人鱼族可是有名的珠宝大师。”嘉娜打量着人鱼小姐身边漂浮的巫咒海螺,“让阿薇尔前辈来改造魔灵珍珠,真是明智之举!”
“这种品质的淡水魔灵珍珠,还真少见。”阿薇尔闭上左眼,捏住魔灵珍珠放在右眸前,犹如讲究的珠宝师般仔细鉴别——流溢着湛蓝水光的珍珠球面,与她彩钻似的虹膜彼此映射出倒影,“通过改造,与记忆贝壳嵌合为一体,从工艺上没问题哦。”
“我们这儿有很多颗。”安迦叶对围拢来的蒲公英小队道,“大家请把珍珠和贝壳一起,都交给阿薇尔吧。”
在人鱼小姐收好蒲公英小队的珍珠和记忆贝壳后,安迦叶作为一个合格的甲方交代道。
“我希望通讯范围足以覆盖整座双城港,而且远程通讯一定要快速精确,能够考虑到敌方结界的屏蔽效应。”
“如果是人类,肯定是办不到,但我可是人鱼的天才!”阿薇尔却只沉浸于改造强效咒具的兴趣中,“如果要建立强大的意念通讯网,需要一个用于连结记忆贝壳的核心。”
“核心要用什么原料。”安迦叶忽然有点心神不宁。
“当然是高品质的史莱姆晶核了。”阿薇尔兴致勃勃跳起来,“必须是品质比史莱姆国王还要优秀的晶核,要知道史莱姆领主,就是靠晶核,来操控它分裂出的史莱姆族群哦。”
“在哪里能找到呢?”安迦叶只能寄希望不是个大海捞针的麻烦活。
“我早打探好了。”阿薇尔得意洋洋举起双臂合拢做出像跳水的姿势,“经过一番悬赏,双城港就有人目击过超级史莱姆的情报!”
人鱼小姐来回打量着蒲公英小队,略显犹豫道:“凭你们的实力,应该能够对付吧”
“比史莱姆国王还强的领主。”嘉娜额头流下一滴冷汗,“那至少是土著神的层次了吧。”
“这不挺好的。”歌莉娅露出渴望狩猎的瘆人表情,“我正好想拿强大的史莱姆练拳。”
“我会想办法的。”为了小队能用上划时代的即时通讯战术,安迦叶还是接下了人鱼小姐发布的不靠谱任务,“阿薇尔,如果记忆贝壳通讯网能完成,那我就承认,你还是能派上用场的。”
“我本来就能派上用场!阿薇尔·夜歌,可是要征服陆地的人鱼。”区区一个阿薇尔竟然气焰嚣张道,“没有能耐,怎么能完成建立史莱姆王国的梦想!”
没有再和蠢鱼在无意义的事情上纠缠——安迦叶倚靠在礼堂的窗沿边,俯视着窗外夜幕笼罩下,被无数陌生灯火点亮的港口。
“阿薇尔,我有个问题。你知道港口对面那座湖中岛吗?”
少女抬起法杖指向城市灯火掩盖下,远处更显朦胧的岛屿轮廓。
“‘黑天鹅岛’吗?我知道哦。”阿薇尔漫不经心往巫咒海螺补充咒力,“我听上任驿站管理员交代过,是不准任何人出入的领地——自从冷湖领的驻守女巫,在岛上的法师塔里研究黑巫术意外身故后,后来调查此事的巡回女巫也遭受诅咒而死,从此就被学宫封闭了,没有马歇尔家和学宫的许可,误入岛上一切后果自负,就算活着回来也会遭受严厉的刑罚。”
“去世的驻守女巫是谁?”安迦叶敏锐意识到一个关键的信息。
阿薇尔纤纤食指低着嘴唇,努力回想道:“听说是位日蚀级女巫,称号‘飞鸟魔女’——对,她叫埃洛·刻莱诺,出身恶魔科,曾与‘博德’导师齐名。”
安迦叶视线穿过分队交流的巡礼者们,落到远处孤身一人,正要离开礼堂的凡娜侧影上。
“飞鸟魔女,是凡娜的后母吗?”
阿薇尔忽然发出一声扭捏的笑声,打断了她灵光一闪的思考。
“说起来,小安,能告诉我嘛?那位巴巴罗萨先生是什么身份,他喜欢什么,又要去干什么呢?”
“阿薇尔,别发花痴了。”安迦叶知道她“死颜控”加“恋爱脑”的老毛病又犯了,“那不是你这条蠢鱼能觊觎的贵人。”
安迦叶蔑视的视线在小人鱼周身上下打量,“而且物种上,鱼怎么能和人在一起。”
“谁说的!史莱姆都能和人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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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Y一本大佬的书。很细腻动人的故事。
她从千年之前醒来。
又在千年之后来到了人间。
她是最强大的神,却也是最普通的人。
时间的长河里,她只是一个旅者。
她见证了无数神话的崛起。
也见证了无数英雄的陨落。
她曾踏足山巅。
也曾坠入低谷。
她有一把剑,一只猫,一辆马车,一位为她赶车的车夫,还有一个用来喝酒的老葫芦。
她的名字,无人知晓。
只有风知道。
第七十七章 逆潮行动与女巫的边境比武大会
让蘑菇成就伟大事业的第一步,先让世人知晓“蘑菇”巫术的恐怖。——《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梦中依然是美如仙境的蘑菇圈,少女正在和风度翩翩又可爱的蘑菇精灵们跳舞。
忽然她被一只似曾相识的大白猫扑到脸上,摔倒在地落魄地打滚好几圈——原本穿着华丽舞靴、完好无损的腿,也瞬间被打回原形。
她刚想挣扎爬起来,却发现四周的蘑菇们都受惊吓逃跑了,被迫结束的舞会上,只有一堆不断蠕动着散发诡异黑气的史莱姆,大量聚集起来向她脸上蹭挤压迫,逼得她喘不过气。
等等,史莱姆?
安迦叶从噩梦中豁然惊醒,原来艾尔莎不知何时竟跑到她床上来了。
白发少女纤柔香软的双臂,死死抱住好朋友的脑袋,日渐饱满的胸口,连同芬芳如雪蔷薇的发丝,柔软贴在她脸上,而这中间还压着一只蓝色的猫耳史莱姆——被挤得扁圆的它,正发出幸福的“喵呜”声,在亲密贴贴的少女肌肤间蠕动——估计是小猫昨晚顺手拐来当抱枕的。
把死死缠抱住她还在甜睡的艾尔莎推开,安迦叶起床深呼吸了好几口气。
清新怡人的晨风,正涌入分配给她们的客房,入目宽敞洁净摆着五张连床——“蒲公英”小队齐聚一堂,精致的窗格已打开,打地铺睡的歌莉娅,起得最早,正站在窗边舒展身体。
歌莉娅还没有穿戴皮甲和护肩,流淌着月光般洁白的肌肤,却包容着千锤百炼的健美肌肉——伴随女战士舒张有力的动作,在单薄的紧身背心下,如巨蟒龙筋一样紧绷扭动。
安迦叶仅是目视,都能够感受到她肩背和双臂连成一体的核心肌肉群——蕴藏着雷霆一般奔涌的力量。
而后歌莉娅拿起“鸣雷之咬”,直接从三楼跳下去,落到花园中惊起一堆斑斓多姿的史莱姆,开始惯常的挥斧晨练。
与双臂浑融一体的屠龙之刃,正是歌莉娅战斗意志的延伸——她劈砍的每一斧头,都掀动起沉闷呼啸的风雷之声,让史莱姆们急溜溜地冒汗逃走,以免被飓风刮到天上。
安迦叶把粘在床单上的艾尔莎扒下床时,她还抱着猫耳史莱姆啜了两口——“嘿嘿,小安,你怎么变大了。”
安迦叶一脸黑线看着自己贫瘠的小雪丘,举起心芽之杖戳在小猫背上。“起床了!”
“哇!”另一边的邦蒂刚打开房门,顿时就有一群史莱姆跟彩色的海洋球般涌入房间,“门口还堆着这么多啊!”
“这些家养史莱姆,会亲近有浓厚魔素属性的人。”安迦叶叹气道,“所以我叫你们要封闭好房间再睡。”
“幸好我有听安学姐的,布下了驱兽咒呢。”嘉娜边整理着鸟窝头一边庆幸道。
“不然它们就会顺着门缝变形钻进来。”安迦叶用唤水咒装满木盆,开始对着水镜梳洗。
“但是有的孩子好乖啊。”正在套女巫长袍的阿德莉,在一堆史莱姆中,发现了好几只亲近她的‘煤球’。“可惜是在巡礼路上,不然我能领养一只就好了。”
除去早有防备的蒲公英小队——其它客房休息的巡礼者们,还是有人不幸中招了。
小女巫们的尖叫声不时传到走廊上,让穿戴好出门的安迦叶大摇其头——毕竟除了那条蠢鱼,谁一大清早醒来,发现床上有群活蹦乱跳的史莱姆,都会惊慌失措。
虽然有的史莱姆品种很乖很黏人,就像被一堆柔软的变形抱枕围着,但有的史莱姆还是会不可避免地分泌粘液,把床单和内衣都给弄脏。
星石科的露可,就比昨天手欠的邦蒂还惨,连内衣都彻底报废了。
“我也没想到会是史莱姆嘛,睡梦中还以为是果冻,就轻轻地咬了一口。”粉发少女一脸悲情,被她当甜食硬啃了好几口的史莱姆,生气地分泌了粘液,把少女的内衣纤维都给融化了。
为了队员们的良好睡眠着想,安迦叶赶到礼堂,召唤出菌菇附肢,把依然熟睡中的阿薇尔,从她的豪华鱼缸中拖出来,然后责令这位不称职的管理员,立即对史莱姆的无序放养状态进行整改。
虽然驿站的管理员极度不靠谱,但她的使魔——星石鱼小姐“佩佩”,却无疑是一位好管家。
驿站一晚上入住了三十多号人,“佩佩”都带着史莱姆仆从安排得井井有条,只是她别那么啰嗦就好了。
当小女巫们聚集在石堡的餐厅时,驿站雇佣的半身人大厨,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餐点。
“巴巴罗萨”王子也在莉莉安女官陪同下,和“蒲公英”小队汇合用早餐。
“这是今日的史莱姆营养套餐特供。”阿薇尔特意挤到安迦叶这桌,“不知道合萨德人的胃口吗?”
“史莱姆也能吃吗?”邦蒂握着银叉和勺子,低头望着眼前黏糊绿色的蔬菜汤,不知道该不该下口。
“混入史莱姆凝胶充分搅拌的甜果酱,抹香草面包很好吃哦。”阿薇尔却合手凑到男装丽人身边,笑容灿烂地献殷勤,“加上烤成半干的史莱姆皮冻煮的香芹肉丸汤,足够提供一整天的活力!这都是阿薇尔耗尽心力开发出的菜品!”
“阿薇尔小姐,很高兴你能在意我的感受。”‘巴巴罗萨’王子竟脸色如常地品味着史莱姆套餐,还不失分寸地应对着人鱼的热情。
“对萨德人来说,这几道菜品富有新鲜的异国风味,你真是具备非同凡响的创造力。”
“哈哈哈,您喜欢就好,如果不介意,我没喝多少的这份,也分享给您吧。”眼见安迦叶要剖鱼的目光穿透在她脸上,阿薇尔才立刻改口道,“小安,这几天我的史莱姆喂养就靠你了哦,作为记忆贝壳通讯网的报酬,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好歹应付着吃完早饭。安迦叶在餐厅后方的草地,催生出大量魔素含量丰富的菌菇,给史莱姆当做食堂后,立即召集同伴们来到前院的小花园集合。
“大家请牢记昨日的作战内容,发挥巡礼者的坚强实力吧。”
“作战代号——‘逆潮’行动,开始!”
分成四支小队的巡礼者,携带着复刻的地图,开始踏出石堡大门,陆续奔赴她们今日选定的战场。
“安学姐,暂别了。”即将前往市长官邸赴约的凡娜,双手交叠胸前向着安迦叶鞠躬,“多谢你的关照。”
“我们都是史黛拉的女巫。”安迦叶也诚心回礼,“愿能见证到最后的巡礼之光。”
比尔和兰斯被安迦叶留在了驿站内,保护蒂妮公主之余顺便陪她打牌解闷。
阿薇尔虽然不靠谱,但毕竟也是位货真价实的“橡木级”女巫,加上驿站内被学徒们激活的大量巫术机关和防御结界,想来公主的安全不成问题。
在石堡高耸的后墙角落,安迦叶、艾尔莎和歌莉娅的三人小队正待出发。
“艾尔莎,变身吧。”摘下眼镜和女巫帽,穿戴着一身普通冒险者装备的安迦叶,披上斗篷兜帽,对着白发少女催促道。
“呜呜,小安,这形态很不方便。”艾尔莎还在冲她撒娇,“到城里一定要请我吃甜点补偿哦。”
在漆黑涌动的魔素流诡异塑形中,少女再次变身成那只毛发蓬松光亮的华贵白猫。
安迦叶抱紧了跳入怀中的喵尔莎,给自己和歌莉娅都施加了隐身咒。
女野蛮人浑身也笼罩在宽大的灰色斗篷内,经过阿德莉施展变身术的她,一头绚丽的银灰色短发,也生长变长成亚麻色的凌乱长发——她的脸部线条变得更为粗糙硬朗,掩盖住原本让人惊为天神的美貌。
歌莉娅抬手揽住安迦叶比小鹿还要纤瘦轻薄的身躯,轻松翻越过了高墙,稳稳落在驿站外的街道角落。
她们很快顺着街巷交织的阴影,潜入了狭窄的小巷深处——在歌莉娅随手敲昏了两个形迹可疑、举止老练的混混后,开始解除了隐身状态。
安迦叶拄着法杖,眼看着歌莉娅手法熟练地搜身。没多久女野蛮人抬头,拿起一些零散的钱币和匕首等随身物品给她看,表示一无所获。
“罗南临走前告诉我,他们也会在旧城区活动,正好比武大会的赛场在旧城区。”安迦叶转头望向小巷深处,“我们先去报名吧。”
“我知道地点在哪儿,跟上来。”歌莉娅率先带路。
“今天要先做两件事。”
安迦叶再次对两位队友强调。
“第一件事,弄清楚城市地下帮派的势力分布,他们一般是消息最灵通的。”
“第二件事,干脆利落地赢下边境比武大会。”
和依山而建的港口新城一样,旧城区的建筑呈现出明显的阶梯状分布,却更加杂乱无章,就像安迦叶讨厌的阿薇尔的史莱姆群,根本没有她的蘑菇洞所经营出的井井有条的美感。
这些建筑残留着某种伟大文明遗留下来的灵魂特征,在遥远的古代,它们本该外观辉煌而壮丽,可如今却只剩废墟上胡乱堆积的石块和木头。
它们见证了冷湖沿岸文明、繁华与衰落交替轮换的漫长历史,却也历经更多惨烈的冲击和力有未逮的修补。
时至如今,这些旧时代的遗物,仍在守望着冷湖子民的生活。
在平缓山势下铺展开的杂乱城市外,则是散落在广袤平原和丘陵上的农居和田野,坐落在田野与荒山间的风车磨坊,让安迦叶想起前世收藏的明信片上的苍凉风景画。
“这就是背面的旧城区吗?”安迦叶搭手在眼前眺望道,“和港口吹来的湖风不同,城市的气味更肮脏混乱。”
歌莉娅和她正站在一栋高大的民居屋顶上俯瞰。
“旧城是安东尼王朝时期就建造的古城,里面隐藏着太多秘密了,还有无数见不得光的老鼠和毒虫,仰仗着这些秘密生存。”女野蛮人不以为然道。
“看,斗技场!”
歌莉娅所指的方向,在层叠覆盖的民居街道间,耸立着一座椭圆的环形大建筑,就像安迦叶前世常见的露天体育馆。
“这座斗技场是安东尼王朝时期,某任嗜血好斗的总督,在位时修建的。”
歌莉娅讥讽冷笑道。
“过了好几百年,自诩文明的平原人,不照样还和我们高山蛮子一样,把人类和野兽关在笼子里厮杀吗?而且比起我们神圣的习俗,他们更偏向把杀戮当做娱乐和喜好,听说斗技场里不止格斗,还经常上演滑稽的戏剧。”
安迦叶抚摸着喵尔莎的毛茸茸的耳朵和猫下巴,平淡阐述道。
“无论是滑稽的戏剧,还是血腥的搏斗,都是面向公众的表演——由远古的生存献祭,进化为一种取悦自身的仪式性表演。”
“歌莉娅,就算是你瞧不起的平原人,也是从远古的厮杀狩猎中,存活下来的强者们的后裔,他们血脉里照样涌动着猎杀的本能,只是需要一个空间,来排解平时被生存挤压的怨气。”
“潜藏在人类骨子里的暴力成分,与文明的发展并不矛盾。”
“你们高特人在平原生活,以后也会面对类似问题。”
“小安,我就是喜欢你这点。”歌莉娅忽然弯下腰,探出结实有力的两根手指,挑起了安迦叶纤细光洁的下颔。
黑发少女瞬时呆住了,酥麻带电的触感,从歌莉娅粗糙的指关节上迸发,她被迫看着野蛮人贴近的脸孔,和那侵略性极强的龙裔竖瞳。
“喵!”喵尔莎立刻不满地甩出爪子,狠狠挠了一下轻佻的女野蛮人。
“凑得太近了!离小安远点喵。”
歌莉娅一刹那泛着赤红龙雷的瞳孔,与闪烁着晶莹灵光的诡异猫瞳对视。
两只超凶的生物,在短暂的示威对峙后,被安迦叶分开了火花激撞的视线。
“别闹了。赶紧去斗技场吧。”
心脏砰砰受惊的黑发少女,指向斗技场方向,只想赶紧息事宁人。
她们穿过地势复杂的脏乱街巷,来到巨大的斗技场阴影下——斗技场入口处搭设着一座遮挡风雨的天幕帐篷。
“我们要报名。”
安迦叶来到帐篷下,把边境比武大会的宣传单拍在了桌面上。
“小姐,报名费3个金杜纳尔。”
这里摆放着好几排长桌,明显是比武大会的报名点。
负责管理报名点的中年男人,身形富态高大,给人一种精明而壮实的印象——看气质像是位养尊处优的胖商人,却不缺乏大风大浪磨砺出的圆滑和稳重。
他身后除了管理文书的人员和仆人,还有好几名看守入口的护卫和扈从,以及架着画架、目光敏锐的大胡子画师。
在报名点背后的石墙上,悬挂着一张画着显眼标志的木牌。
安迦叶在那张比武大会的传单上见过,是一家以河流中隐藏的宝箱为标志的商会——闪亮潮流。
“你们不觉得报名费的门槛有点高吗?”安迦叶想起当初自己的身价——竟然只值七个银塔兰特。
“不要觉得贵,小姐。你知道我们‘闪亮潮流’商会,为了取得‘安兰德赛区’的承办权,到底花了多少钱?”
胖商人循循善诱道。
“真正的强者可不会缺这点金币,毕竟你们选手享受到的可是全方位服务。一流的表演场地,一流的后勤和医疗,包括胜利之后前往‘帕欧丽萨德’的车马服务,比起三枚金币的代价,想想你们在大赛胜利后,到底能挣得多大的财富和荣耀!”
“而且——假如不幸战死,我们可都是会帮忙收尸下葬的。”
胖商人挥舞着佩戴宝石臂环的壮实胳膊,审视少女的目光,渐渐有点肆无忌惮。
“墓地就在城里的流水神教堂,不致于连衣服都被剥了,被抬去卖给地下管道的‘食尸鬼’,变成黑巫术的材料,或者成为源于某种怪癖的收藏品。”
“我们参加。”歌莉娅一把掀开了斗篷,把一袋金币按到胖商人眼前。
胖商人的视线落在歌莉娅伪装后,却仍显英武迷人的脸孔上。
“高特人?”
“有规定高特人不能参加你们平原人的大会吗?”即使双眼暂时隐藏了龙裔的特征,她的视线仍凌厉得让人如坐针毡。
“当然没有。”胖商人目光最后落到歌莉娅背负的硕大战斧上,“很久没有像样的女战士,出现在赛场上了。如果你有真本事,将会是斗技场上的明星。”
“我叫‘金奇·达尔斯’,大家都叫我‘宝箱金奇’。”他拍着华丽衣服下肥硕紧实的肚皮,竟然向高特的新王,推销起附加服务来,“有没有兴趣,让我担当你的经纪人。我们‘闪亮潮流’作为冷湖领顶级的商会,可以提供专业的包装服务,让你的大名响彻王国,赚取更多金币和荣耀。”
“有趣。”歌莉娅饶有兴致地解开钱袋,“可惜我的价格你们大概签不下来。”
“看来小姐对自己的实力相当自信。”
“鸣雷,保持节制。”安迦叶低声提醒道,这是她们之间约定的代号。
“我们只是来参加比赛的,对其他事没兴趣。”歌莉娅从钱袋里夹出六枚品相陈旧的金币,扔到桌面上,滴溜溜滚成一排弧形。
在交纳了六枚金杜纳尔的高门槛报名费后,收费员开始拿出一叠登记表格,大胡子画师也开始执笔,把挑剔敏锐的目光对准她们。
“来来,小姐们,请坐。”宝箱金奇让仆从搬过来两张木椅,招待安迦叶她们在天幕下坐好。
“我们正在安排你们的比赛场地。”
“小姐请介绍下自己的情况。名字,出身,擅长的战斗方式——我要填上你的资料,越详细越好,并将作为出场词润色一番,介绍给观战的市民。”
“鸣雷,高特战士,擅长蛮力,什么武器都会一点,爱好是把对手都撕成碎片。”歌莉娅大大咧咧把双脚搭到桌面上。
“流浪nv女巫,精通草药与蘑菇巫术。”安迦叶也冷淡介绍道,“我的名字,叫毒鹅膏。”
“你们的代号听上去都挺厉害,希望它们也能在赛场上赢得震天欢呼。”金奇手中的羽毛笔转个不停,“我得提醒你一句,黑头发的小姐,以血还血的战士们,都很讨厌女巫的小手段。你看似行动不便,别因为小看了他们,被秒杀哦。”
“不要废话。”歌莉娅沙包大的拳头砰砰砸在桌面上,“快把赛制和规则告诉我们。”
“别着急——”宝箱金奇对着仆人勾勾指头,耳语一番后,继续转向安迦叶她们道。
“第一轮是热身赛,既然是高特人和女巫,想必知道如何跟猛兽相处,我们准备了最坚固的兽笼,还有最让观众感到刺激的猛兽。”
“只有挑战兽笼成功后,才有资格与真正的勇士较量。”
“之后的战斗对手如何安排,抽签吗?”安迦叶虽然提前了解过规则,还是想在现场确认一遍。
“小姐你是担心和同伴过早撞到一起嘛。”宝箱金奇豪爽大笑道,“放心,我们‘边境比武大会’才不会弄那么无聊的规则。”
宝箱金奇身后孔武有力的仆从,端上一盒大小不一的金属手环。
“这是代表参赛者身份的手环,先戴上吧。”
安迦叶挑选了一个合适的尺寸,看材质只是黑铁雕琢的粗糙手环,环面刻有血槽一样深凹粗糙的流水花纹,环内则刻着学宫认定的创星历年份1016年和边境比武大赛的法纳文——除了格外坚固沉重外,就只是普通的手环而已。
“看,你们的头像也画好了。”
宝箱金奇接过了画师递来的两张草砂纸。
这位画匠的手艺不错,简约流畅的线条,将伪装后的少女俩还原得惟妙惟肖,下方还以流丽飞扬的字体,署名着她们的“代号”。
“这两张头像,将在你们通过猛兽之笼的考验后,悬挂在场内的勇士挑战墙上。”
“现在我告诉你们——为了公平起见,并挑选出真正不畏挑战、实力坚强的勇士。”
宝箱金奇带着愉悦道。
“对手的决定,全看自己的选择。”
“你们第一轮胜负战,可以在挑战墙上,任意挑选一名对手。”
“在战胜他后获得资格晋级,之后不得拒绝别人的挑战,否则视为弃权。”
“只要输掉一场,头像就会撤下来,代表着失去继续参赛的资格。”
“可以带宠物上场吗?”安迦叶指指扒在她肩膀上的喵尔莎。
“规则上是不允许带帮手的。”宝箱金奇也好奇地跟喵尔莎对视了一下,被那双邪门的猫眼扫过,他不由打了个寒噤,“但一只猫不算在内,不过它眼睛怪吓人的。毒鹅膏小姐你从哪里弄来的这种猫?住在上城的贵人们应该会挺喜欢。”
“这只猫独一无二。”安迦叶冷淡回应,遮住了喵尔莎显露出黑白魔方的猫眼。
“好吧,我们还是谈谈正事——赢得比赛后,你们要拿下对手的手环作为凭证。”
“每打赢一场,这张头像下方,就会盖上一枚‘剑之章’,集齐三枚就能得到通往决赛的门票。”
“也就是预选赛只需要打赢四轮。”歌莉娅挤出血腥的笑容,“我还想多玩几局呢。”
“小姐,别轻敌。安兰德港作为一个大赛区,历届也没有超过十名勇士,能获得通往决赛的门票,弱者都淘汰得很快。”
宝箱金奇回以若有深意的笑容。
“很多人都倒在第一轮,成为了猛兽的腹中餐。”
在再次收到仆从的信号后,宝箱金奇对安迦叶等人做出邀请的手势。
“小姐们,你们的比赛就快筹备好了,请随我的部下,前往选手待命区。”
“你们这开盘吗?”歌莉娅忽然提道。
“当然。场外场内都有。”宝箱金奇得意地仰身摆手,“运气好你能日进斗金。”
歌莉娅把剩下的金币袋推到宝箱金奇面前:“一共12枚金杜纳尔,这些钱都给我押了。”
“我赌自己赢。胖子,给你一个发财的机会。”歌莉娅自信地竖起大拇指,指向她闪闪发光的白牙,“你可以押我们,无伤突破兽笼。”
宝箱金奇在沉默审视她片刻后,召来了一位配剑仆从,把金币袋扔给他:“帮这位勇士去押‘无伤闯关’,给我也押十枚金杜纳尔。”
在收取到赌博凭证后,歌莉娅和安迦叶也结束了无聊的场外等待过程,在斗技场仆从的引导下,离开报名点的天幕,踏入通往斗技场内部的通道,只留下宝箱金奇向她们的背影挥手。
“财富之神在上,我会为你们祈祷好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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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墨意外获得了一个律者养成系统还有聊天群系统,而且身体还为了适应崩坏能被改造成了女孩子(亚丝拉琪),此后,被迫成为终焉之律者的她会开启怎样的故事呢!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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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读者菌们的热烈支持。
悬赏发出时数据是2205月票,25046推荐票,39.86万打赏,749刀片。
悬赏结束后,数据是2571月票,27313推荐票,88.06万打赏,940刀片。悬赏期间收到无常卡比兽大佬黄金宝箱一个,群友众筹宝箱一个,八云·紫·十七岁大佬白银宝箱一个,和好友莲子的大量打赏,感谢千里酒香、飞鸟凑、超合金乌帕、清水、书客90655276164等所有读者的大量打赏支持,作者菌感激不尽。
这本小众书期间日畅销榜最高达到18,实在是我没想到的数字,虽然本书不适合刺猬猫阅读环境,但我就是为圆梦而来,加上各位读者菌厚爱,因此也一定会按照既定大纲和计划,投入爱与灵魂去完成。接下来打算开始找强力画师大佬,约稿人设图和插画,群友也正在热心物色中。请大家相信我对《魔女森友会》这部作品的认真程度。
今后也请大力支持哦。
按照悬赏规则。期间得到月票363张,推荐票2267,刀片191个。黄金宝箱2个,白银宝箱1个,其余打赏11.2万。所以总计欠债正文——2K加4K加2K加4W加3.2W,共计8万,加贴贴番外1万。合计欠债9万字,已从悬赏发出当晚,开始计算还债。我会努力码字偿债的!请大家监督指正。
作者菌在此泪目感谢大家助力我的梦想!希望这本书的未来有你们的浇灌,会越来越好!
菇门!
第七十八章 蘑菇女巫才不要受欢迎,只要把死亡安静带来就好
孢子淹没之处,生命凋零如烟。你们以为,我不懂得如何杀戮?——《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覆盖在结实的兵甲衬垫下,坚韧又强壮的人体,在失去全身骨骼和肌肉支撑后,也不过是一堆破碎的血肉零件。
凌驾铁甲防护力之上的暴力,把人体连同盔甲摧毁成一张血肉粘合的铁饼。
而在这血尘飘飞的斗技场上,一条强悍生命的逝去,不会招致众人的惋惜,只会让目睹到这一幕的大脑,彻底沉浸入嗜血的欲望之池,而渴望更多更强烈的感官刺激。
刚才在斗技场外等待时,安迦叶就感知到赛场内的喧嚣异常。
而现在进入场内,人山人海的嘶吼震动,隐隐从头顶的看台上方传来。
隔着待命室前方通道出口的闸门,人性之恶的浪潮正向少女迎面扑来。
解说员来到了赛场中央,为这场终结的角斗宣布胜利。
他身披飘逸的白色宽面长袍,然而头发却一点不飘逸——秃顶但强壮优雅的中年男人,仿佛置身的不是血腥的斗技场,而是高雅的大剧院,带着欢笑的神态,游刃有余地为四面观众们献上崇高的演出——解说员手里紧握着附加了扩音术的传声号角,确保他的声音雄浑嘹亮,甚至在现场人潮的呐喊冲击下,也能高入云霄。
“赢了!”
“又一名挑战者倒下了!”
“让我们看看胜利者威不可当的姿态!”
“他的名字是蒙巴顿——‘血肉碾碎者’蒙巴顿!”
“我们安兰德港的冠军!”
“即使食人魔也比不上他的强壮和残暴!一槌之下,剑刃崩断,铁盾粉碎,然后把敌人砸成肉饼,正是他无敌力量的证明!”
“蒙巴顿明明已经晋级,但他却打满了七场,取下了七位人气选手的脑袋——真是名副其实的勇士猎杀者!”
“冠军在和我们分享战斗的乐趣!”
“双城港本土不败的传说,已经在‘扬帆斗技场’传颂了三年,而今年他就要向王国骑士的桂冠发起冲击。今年的冷湖勇士大决战,必有蒙巴顿的一席之地!让这股来自安兰德的‘嗜血狂风’,吹遍奥加的土地吧!”
在解说员的卖力吹嘘下,角斗的胜利者只是喘着如牛粗气,爬满血丝的眼睛,狰狞扫视了一圈看台观众疯狂膜拜的模样,沉默走下了赛场。
连结赛场的铁闸门升起,沉重撼地的步伐,回响在狭窄的石壁通道中。
这堆赤裸着上身的肥壮肉山,近距离映入安迦叶眼帘——
他头戴三角形的黑色行刑手兜帽,只露出诡异的五官孔洞。
躯干壮比人立起来的蛮熊,肌肉虬结到像能跑马的肩膀上,扛着一把足以担当破城锤的钢铁大槌,大槌撞角上还残留着血肉碎末,浑身上下催人呕吐的血腥味,如一股淹没呼吸道的血浪涌入了选手待命室。
他比歌莉娅个头还要高大许多,几乎只要抬脚跳一下,就会撞到头顶的天花板石壁——从胸口到肚脐都长满浓密恶心的黑色体毛,血液混着臭汗,黏糊地流在海象一般肥厚紧实的皮脂上。
这头蒙面怪兽,似乎嗅到了同类的气味,双眼死死锁定住正贴墙靠着的歌莉娅。
“有意思?新来的?”
人形食人魔鼓动着胸口厚比装甲的肥脂肌肉,蒙面头罩下长满尖牙的大嘴,宣泄出沉闷的低吼。
“这里不是女人该来的地方。”他腐臭味浓厚的声浪中,混杂着不加掩饰的欲望,“换一个地方,我们会很快活的。”
“傻大个。”歌莉娅却一脚抵在他肚皮上,防止他过于靠近,蔑视道,“你在说什么蠢话。等着我把你脑袋踩扁在烂泥巴里,踢爆你软弱无力的卵蛋,喂给下水道的苍蝇吧。”
“如果你们没成为野兽的食物——”被踢退数步的蒙巴顿,没有动怒,他肥大的黑色舌头,舔着沾满血的厚实嘴唇,令人恶心的视线在两位少女身上划过,“我会在赛场上把你们的衣服扒下来,在所有人围观下,把你们的四肢扭断,狠狠干死你们!”
发出一番淫邪下流的恐吓后,这头自以为主宰赛场的蛮熊就此扬长而去。
坐在长椅上的安迦叶,按住怀中烦躁动怒的喵尔莎——黑发少女向来平静恬淡的双眼中,已冒出阴冷的寒光——这坨不知死活的烂肉,已经上了她预定给蘑菇准备的肥料名单。
“没想到一来就找到了,这家伙身上恶魔的臭味,还真是不加掩饰呢。”
比起当初血飨斗技场上,被歌莉娅虐杀的“疯舌威廉”,名为“蒙巴顿”的比武冠军,堕入魔化的程度,要更为疯狂危险。
“交给我处理吧。”歌莉娅用力握紧右拳,“我会让只懂蛮力的废物,感受下什么是真正的碾压。”
“他如果是安兰德港本土知名的冠军选手,那么肯定和当地的帮派势力扯不开关系,恶魔渣滓的渗透已经到了明面上,我们可以顺着他这条线查下去。”
安迦叶合手握住法杖头部,淡然交代。
当宝箱金奇安排给她们的赛事引导员,再度来到少女们面前时。
“小姐,清场已完成,轮到你们的比赛了。”
“首先是这位女巫小姐。”
安迦叶向歌莉娅点点头,撑起菌菇法杖,向着通往赛场的铁闸门缓慢走去。
上次她还是在看台上看戏,这次就要亲身投入赛场,真是意想不到的际遇。
解说员气势昂扬的嗓音,正在为安迦叶的登场助长声势。
“今日的重头戏刚结束,下面让我们迎来新的乐子!”
“一位真正的流浪女巫!”
“可别小看了这位娇小的女士,她虽然看上去年轻力弱,却已在迷雾中闯荡多时,擅长神秘可怕的咒术支配对手,能用蘑菇和毒药的力量杀敌于无形——简直就和我在路旁见到的毒蘑菇一样可爱而致命,她的名字就叫‘毒鹅膏’,带着使魔猫咪一起在‘扬帆斗技场’首度亮相,将为我们带来耳目一新的表演!”
安迦叶暗自叹息——不愧是善于调动气氛的专业人士,她只提了寥寥几句介绍,结果这位大赛解说人就把她给吹得神乎其神。
虽然基本都是胡说八道。
但其实也没问题,因为在接下来的几天,她会让孢子风刮过斗技场,让那些炫耀暴力的蛮牛,知道什么叫残忍。
观众们聚焦到跛脚少女身上的目光,充满了猎奇、戏谑和期待——平日在生活中他们对掌握着神秘力量的女巫,都讳莫如深,避之如瘟神,可到了斗技场上,女巫也成了他们眼中取乐的对象,和只懂厮杀和进食的斗兽没区别,只是给他们带来欢乐的新鲜玩具。
“可爱的小妞,加油吧。”
“瘸子,你等会逃跑,能跑得过猛兽吗!”
“女巫小姐,干掉笼子里的怪物,闯入下一轮比赛啊,我押你赢!”
安迦叶经长年冥想锻炼的心境,自然排除了四周不堪入耳的粗鄙之语影响。
一群无知之人,还不知道女巫的可怕,幸亏遇到的是她这样恪守秩序的巡礼者——否则换个卡戴珊那样的黑魔女,随便下一个诅咒,就能让他们回家迎来灭门的厄运。
黑发少女站在闸门出口的高台上,扫视着前方恢弘的斗技场——场内有着高低错落的复杂地形,包括可用于决斗的天桥,遮挡视角、进行巷斗的墙壁掩体和迷宫,甚至是能放入小船的河道和游曳着鳄鱼的水池——其中还不知道隐藏着多少隐秘的入口和机关。
高台连结的一堵宽阔的墙体,将她的去路——导向一座巨大坚固的铁笼上方。
笼体上安装着一扇封闭的铁门。
引导员掀开铁门门盖,示意安迦叶下去。
“小姐,请跳入铁笼中吧。”
“哈哈,瘸子跳得下去吗?别摔倒了!”
观众的嘲笑助兴声一刻不停回荡。
“快点,我想看看女巫怎么解决野兽的!”
“她被吃掉的叫声一定很动听!”
安迦叶走到铁门边缘,目光仔细扫视了一眼铁笼下方分布的猛兽,大脑已经做好了迎敌准备。
她不是为取悦一群心理暴徒而来,
少女对比武大会毫无兴趣——借炫耀自身勇武,来满足人性空虚之处的行为,对讲究保持自身步调的研究者来说,也是肤浅低俗的趣味。
她的目的,只是来赢取决赛门票,至于挑衅敌人、激发观众的热情——那是歌莉娅喜欢的风格。
铁笼中嗅到人肉气味的猛兽群,已经行动狂躁起来。
少女轻念飘浮咒,从打开的铁窗上,化身蒲公英羽毛一样轻飘飘落下。
双脚和法杖尖端,很快落到洒落血迹的尘土上,安迦叶还踩到一根沾着肉丝的白森森的骨头。
笼子里原本正在撞击、扒弄着铁栏,或者趴卧休息的,争抢肉骨头的怪物,冒着绿光的视线都聚集在少女身上。
安迦叶保持着蘑菇的安静姿态,伫立于群兽环伺中。
怪物是一群身强体壮如虎豹的狼兽,它们出现大量斑秃的红棕色毛皮内,覆盖着一层凸起有尖锐疣状物的坚硬骨甲,长着鬣狗和豺狼一样的凶狞脑袋。
原本分布在迷雾深处潜伏觅食的骨甲狼兽,却被人类从荒原上猎捕回来,投入残忍的困兽之斗中,仍然重复着与人类彼此厮杀和吞食的命运。
那些坐在看台上声嘶力竭的观众,恐怕绝大多数人,连面对一只骨甲狼兽的勇气都没有,却能心安理得地在高墙铁笼保护下,观看着盛大的斗兽表演。
“快看!我们的毒鹅膏小姐已经深陷兽群包围中了——但她漂亮的着地,至少让我们知道,残疾无法影响她的行动,接下来女巫会如何解决呢!”
“擅长集体狩猎的骨甲狼兽群,正龇起它们锋利的獠牙逼近——看那滴着口水的血盆大口,交错的利齿能轻易撕裂骨肉,把毒素注入人体——被它们咬中的战士还没有能活下来的。”
“在家族头领的率领下,狼兽家族显然把我们的女巫小姐当做新来的点心了——这群凶恶的狗狗,到底是会被蘑菇给毒死,还是能分享到新鲜的肉食——”
前后同时发动扑击的狼兽,却哀嚎着撞击到一道透明的坚墙上,昏头涨脑地跌倒在地上。
而在艾尔莎激活的力场盾保护下,安迦叶冷静抬起了心芽之杖。
“野兽昏沉咒。”
一朵注入她心念之咒的漆黑鬼笔菌,在杖头飞速绽放,而后猛然喷发出浓烈的黑烟,把包围她的狼兽群整个吞没在内。
这是她从云鹰大巫师赠送的巫咒颅骨中,所汲取到的野兽知识之一。
“太阳鹰”菲利斯作为敢于向古龙发起挑战的野兽大巫师,她一生打过交道的众多猛兽,可是在雷克萨群山都横行霸道的凶狂怪物——她流传的灵魂巫咒,又岂是区区一群骨甲狼兽,能抵御得了的?
在黑烟弥漫的咒力侵蚀下,狼兽全都如中了麻痹咒般摇摇晃晃,最终昏沉无力地瘫倒在地。
“哦!‘毒鹅膏’女巫到底做了什么,快看笼子里升起的黑烟!”
“狼兽全都倒下了!”
越过脚边呜咽悲鸣的狼兽头领,安迦叶能感受到它们内在的恐惧,以及只能任她宰杀的虚弱无力。
然而这群畜生不需要沟通和怜悯。
它们绝不餍足地渴食着生灵的血肉,同样是被迷雾扭曲的生物。
“血爆术。”
在黑烟顺应魔咒之力,疯狂蠕动涌入狼兽的嘴巴、耳朵和鼻孔后,这些丑陋怪物的脑部血肉直接炸开来——高特族的巫术杀伤力太过强大,场面血腥又诡异,以致让看台上沸腾的观众们一时安静了不少。
安迦叶来到紧闭的牢笼大门前,抬起法杖一道“开锁咒”,解开了粗壮链条绑住的铁锁,推开了锈迹斑斑的铁栅栏门。
“‘毒鹅膏’小姐以神秘莫测的手段,击败了骨甲狼兽群!”
“施法者的演出果然展现出另一种强大的风格。”
“兽笼开启了,然而还没完,她正要迎接真正的挑战!”
回过神的解说员,仍然在激情澎湃地发言。
“大家快看,关押着关底猛兽的闸门打开啦!”
“难以置信,两头蝎尾狮!”
两道掀起腥臭狂风的阴影,笼罩住场内的安迦叶。
“让我们热烈欢迎来自‘提利尔’的两兄弟——‘匕牙’和‘毒刃’的入场!”
降落在安迦叶眼前石柱和高台上的庞大怪物,是一左一右两头包围来的有翼恶狮,它们嘴巴里冒出虫子巨颚一般的弯曲獠牙——而背后粗长甩动的蝎子尾巴上,尖锐又泛着油光的钩子明显附带着剧毒。
“虽然它们还没成年,但放开肚子,一天能吃下的肉,却等同两个成年男子的体重!”
“现在‘匕牙’和‘毒刃’饿了一整晚,到现在都是饥肠辘辘。”
“哈哈哈,看到那对蝙蝠一样的大翅膀没,它们可是雄踞陆空的掠食生物!”
“不过大家不用担心,它们戴的项圈可是一件高级咒具,只要敢于离开赛场就会遭到教训。”
“我们的女巫小姐,已经毫不害怕地迎上去了。 ”
“蝎尾狮对毒素和巫术的抗性都非常高,‘毒鹅膏’能继续争取她的胜利吗?”
面对两头磨牙吮爪的恶兽如山逼近,少女面不改色,周围飘起了无声缭绕的孢子烟。
“记得卡戴珊说过她还是见习女巫时,猎杀过蝎尾狮。”
安迦叶轻轻抚摸着肩头露出诡异笑容的白猫咪:“我觉得我们也能做到,对吧,艾尔莎。”
喵尔莎轻轻撒娇一声,瞳孔中瞬间掠过一道无形的黑色光圈。
而遭受黑光命中的两头恶狮,顿时失去了活动的自由,连同展开的双翼和蝎尾都遭受了无法挣脱的束缚,身躯内奔涌的狂暴力量转眼流失,只能死死贴在地面,就像是大猫向着主人伏地臣服!
“难以想象,蝎尾狮竟会臣服!这就是女巫和野兽沟通的技巧吗?”
“咬死了一名驯养员的它们,最终被柔弱的少女给驯化,真是美女与野兽的精彩好戏啊。”
然而解说员的感叹还未结束,又再次遭受所见的画面冲击。
“我看到了什么。”解说员惊叫起来,“毒鹅膏小姐,她攻击了蝎尾狮!”
“巨大生长术。”
心芽之杖上掠过的绿光柔和闪烁,却点亮了一大堆恐怖真菌的生命之火——被安迦叶的陷阱捕获的怪物,转眼沦为灰白色的尸伞菌的苗床——粗壮坚韧的子实体,瞬间在蝎尾狮的肢体各处茁壮丛生,没放过它们猎物的每一块肌肉、黏膜和血液里储存的养分。
“蝎尾狮被榨干了!急需猎食的匕牙兄弟,反倒成了蘑菇的肥料!”
“这真是位狠辣无情的女巫啊,面对臣服的对手,竟还痛下杀手!”
解说员假装遗憾的抱怨,而后提高语调宣布道。
“今天真是怪物阵营的重大损失!大家今后在‘扬帆斗技场’上,看不到蝎尾狮成年后带来的刺激比赛了。”
“但还是让我们恭喜‘毒鹅膏’小姐的晋级,她的画像等会将挂在勇士挑战墙上!希望我们的斗技者们,能在今晚好好想想,该如何应对让身上长出蘑菇的诡异巫术!”
坐在看台上的观众化作人浪,大批大批涌动,嘘声四起。
“把我的钱还来!”
“早说不该让女巫上场,都没一点看头!”
“来点更刺激的啊!我们要见暴力和血!”
面对部分观众气急败坏地指控,安迦叶只是无动于衷地伫立着。
她展现出此等诡异狠辣的手段——只是想让暗中窥伺的蛇鼠,把她当做和黑巫师一样乖戾邪恶的女巫,看看盘踞在双城港阴影下的恶魔渣滓们,会不会来试探拉拢她。
毕竟明面上的巡礼者团队,正在逐步给城市盘踞的黑恶势力施加压力——如果让黑巫师们误以为会发生一场大战,他们肯定要扩充军力备战,这时出现一个强大的黑女巫,他们说不定会想着来打交道,尝试利诱控制她——如果运气够好,自己甚至能找机会潜伏到敌人的巢穴内部。
不过在结束比赛前,还是得先应对好这个拿着扩音号角的解说员。
“毒鹅膏小姐,你是斗技场今年迎来的第三个施法者。”秃顶的解说员凑到她面前,兴致盎然道,“前两个都已经埋在土里了,新来的你看来将大有所为——请问你有什么要对现场的观众们说吗?”
他给安迦叶提问发表感言,既是想扭转现场气氛,也是顺便在拖时间,等着斗技场的奴仆来清理掉地上的尸体,腾出比赛场地,好迎接新的挑战节目。
安迦叶接过扩音号角。
“我只想说,如果挑战只有这种程度,这座城市的斗技水平也太无趣了。”
黑发少女公然发出了嘲讽。
“哇,她说了什么!”观众席上顿时义愤填膺,“她侮辱我们的传统!”
“这可都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怪物,我本来好期待蝎尾狮长大后的比赛啊!”
“感谢毒鹅膏小姐。你可以前往待命室休息了。”解说员赶紧抢回扩音号角。
“观众们看来意犹未尽,毕竟原以为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结果却被女巫小姐不费吹灰之力解决了,但不要紧,接下来的比赛一定会让你们血脉贲张!”
“下一名选手是‘毒鹅膏’小姐的同伴,一位来自雷克萨群山的神秘女战士。她挥舞的斧头犹如山一样重的铁块,砸落在任何人身上都吃不消,呼吸间还喷涌着雷霆!这位精通众多战技的武器大师,将会向我们展示高特人千锤百炼的格斗技巧,让我们欢迎战争之女——‘鸣雷’!”
在观众的叫骂和乱扔的杂物中,不受欢迎的安迦叶,张开力场盾挡住看台上落下的垃圾雨,拖着跛脚走回了通道。
早已蓄势待发的歌莉娅,与安迦叶擦肩而过。
“加油。”黑发少女对着同伴淡淡鼓励道。
“我可是神选冠军。”女野蛮人神采飞扬地拔出背后的屠龙巨斧——这位血飨斗技场的血腥女武神,将把雷霆暴雨的杀戮,首次展现给文明世界渴求血腥与暴力的观众!
这场角斗解决的速度,比安迦叶预想的还要快,当少女攀爬到看台上时——
歌莉娅就快结束了她的比赛。
然而和安迦叶收获的嘘声与不满相反。
迎接歌莉娅的是万雷般的喝彩。
以致连安迦叶路过某些观众身边时,他们都忽视了自己身边是位神异狠毒的女巫,而只把注意力投向了场地中所向披靡的雷霆!
“精彩!这位绰号‘鸣雷’的女战士——难以置信,包围她的石化蜥蜴,全被活生生撕成了碎片。”
“开山碎石的斩击,简直是屠夫在杀猪——如此干净利落的屠杀,是我解说斗技比赛以来生涯罕见,上次看到还是一位绰号‘大山猫’的骑士。”
“黑铁加固的笼门,竟然被‘鸣雷’硬生生一脚踹开了!”
“她接下来的对手,让我们看看是哪一座闸门开放了。”
“哦哦!”
“是水栖区,出来的是三头蛇怪!”
“冰霜、毒液与烈火,三只脑袋会给任何敢于正面挑战它的猛士迎头痛击!”
相比群情激涌的观众,安迦叶却只是倚靠在台阶上,对接下来要发生的结果毫无意外——魔素凝聚的吐息,无法阻挡龙雷淬炼的肉体,歌莉娅只要鼓起斗气,就是近乎魔免的怪物,而酸液和剧毒也无法穿透斗气,腐蚀她的龙裔之躯——
“什么!三头蛇怪只用一斧头就砍翻在地了!看到没有,她把蛇怪的头颅剁下来了!”
“哦,蛇怪的另外两只脑袋也被拍扁了,瞧,‘鸣雷’要干什么,她在给蛇怪开膛剖肚!”
惊恐和狂喜的尖叫,在解说员的喉咙里狂飙!
“这是一位掏心狂魔!她把三头蛇的心脏举起来了!”
“不愧是高特族的战士,听说他们世代维持着血祭的习俗!这位女中豪杰给我们带来了原汁原味的血祭——如此强大又美丽的女战士,作为一个男人,在场可能没谁敢放言征服她!”
解说员带头热情地鼓起掌。
“让我们为‘鸣雷’欢呼吧!”
“斗技场已迎来一位新的女明星!”
比起观众赏给安迦叶的倒彩,歌莉娅赢来的无疑是山呼海啸的赞誉。
一如她在家乡血飨斗技场上,葬送数百扭曲灵魂的战斗,将狂飙乱射的血肉,碾压成泥,化作供养神明的祭品!
她的表演,无疑取悦了赛场的绝大多数观众的心!
“很好,歌莉娅赢得漂亮。”安迦叶抚摸着喵尔莎的脖颈,“艾尔莎,我们很快就能找到了。”
少女接下来静待着同伴的表演——歌莉娅正把斧头插在蛇怪的尸体上,发表着血淋淋的胜者宣言。
“高山的雷霆啊——”解说员迫不及待来到歌莉娅身边,一脸兴奋地递上号角道,“请向观众说说你的心情吧!”
“说实话,斗兽挺没意思的,只是活动筋骨的程度。”
歌莉娅却没接过号角,飞扬跋扈的视线,扫视向四周的观众席,在落到安迦叶身上时,朝她俏皮地眨眨眼,却让众多观众不分男女老少地尖叫着发癫。
“之前我在选手待命室,看到了一个愚蠢的大块头,叫什么‘血肉碾压者’吧。”女战士豁然抬高血糊糊的右臂,倒竖起大拇指,“他说女人不配来到斗技场。”
“可现在我站在这里,还赢得了挑战他的资格!”
“有胆子就冲我来吧。”女战士猛然张开双臂爆发出咆哮,以一己之力压下了全场的声浪,“看我把你的卵子踩爆在地!”
“大家可以把金币都押到我身上!”歌莉娅向着观众举起战斧高呼,“我就是雷鸣的化身!”
虽然夸张了点,但歌莉娅真是很懂得调动人骨子里的嗜血因子。
安迦叶也轻轻鼓起掌,目前为止,作战都很顺利。
虽然提前从罗南那儿听过消息,但这场赛制确实对她们这种实力强大的选手很有利。
只要有歌莉娅帮她排除掉难缠的对手,加上身边带着艾尔莎这张底牌,她足以闯入决赛。
而作为过江猛龙——假设“勇士挑战墙”上现存的参赛者背后存在着组织,那就很可能联合起来针对她们,把控住通往决赛的名额——而能控制一个大赛区的组织,自然不会是良善之辈,和他们打交道,自然能够深入地下巢穴,惊动黑暗深处潜伏的毒虫。
她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结束比赛后,“宝箱金奇”再次接待了她们——这回则是在斗技场主席台上,那座张贴着众多参赛者头像的“勇士挑战墙”前方。
“你们表现得很好,给大家带来了新的热情!毕竟赛场上闯入两个大变数,还是让双城港平静的波澜再次卷动起来。”
“托你们的福,我也小赚了一笔。”宝箱金奇把歌莉娅的钱币袋重新甩给她,“鸣雷小姐,这是你赢来的。”
歌莉娅右手托着重了一倍的钱袋,听着金币哗啦作响的清脆声音,转头对安迦叶露齿微笑。
“谢啦。看来今晚我们可以大吃一顿庆祝了。”
“好了小姐们,你们的头像已被挂在挑战墙上了。”宝箱金奇指着墙壁上刚刚张贴上的两张少女的正面头像,在两人头像下方的空白区域,正等待着盖上鲜红的宝剑之章。
“明天上午,请来准时参加第一轮挑战赛,否则视作放弃资格。”
“这就是可以陪我们玩的对手嘛。”歌莉娅凑到墙壁前,打量着所剩不多的参赛者头像,“看来得赶紧比赛,省得被杀完了。”
墙壁上留下了大量纸张被撕下的痕迹,明显代表着失去资格的参赛者数目——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安迦叶的目光落在挑战墙最中间,那个面目狰狞的蒙面人脸上——
“蒙巴顿。”
“宝箱金奇”也顺着她们的视线锁定过去。
“他已经赢得了七枚‘剑之章’,有权不参加比赛。不过你们刚才的挑衅,恐怕已经惊动了他。”
“作为赛事的承办方,我得提醒两位小姐,你们刚才赢了很好。”“宝箱金奇”富态油亮的脸孔上,保持着冷淡肃穆的神态,“真正的强者理当拥有自信,但有时也要注意策略。”
宝箱金奇视线在少女两人身上游移,边竖起他戴着红宝石戒指的粗壮食指摇晃。
“记住,比赛的胜负没那么简单,除了赛场上的争斗,可还有着暗地里的刀剑——主宰赛场的勇士们,背后可是有难以想象的强大黑手操纵的,你们回家路上最好小心。”
“感谢你的忠告。”
在告别“宝箱金奇”后,安迦叶嘴角微微露出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看来我们两件事,可以合在一块做了。”
“明天表现好点,把蛇都给引出来。”
少女回忆着挑战墙上,那一张张凶暴冷酷的战士面孔。她们明天的对手,将从这其中好好挑选。
“潜藏于人群中的嗜血凶兽,歌莉娅,你能闻出他们的味道吧。”
“放心,强大的野兽是会相互感应的。”歌莉娅果断肯定道,“这座城市的血臭味,我早就闻到了。”
说着女野蛮人大大咧咧摸着肚皮道。
“找个地方先吃饭去吧,下午再去调查帮派的动向。”
安迦叶转头扶着墙壁,向斗技场的通道出口慢步挪去。“我来的时候,注意到附近有家冒险者云集的酒馆。”
“那家啊,我很久前还来过一次呢。”歌莉娅鼓起雷霆萦绕的斗气,蒸发掉身上残留的血污,“老板娘人还挺好。”
不久之后——
少女、野蛮人和猫,站在一家布局别致的酒馆门前。
画着妖娆女郎曲线的大招牌,门口栽种着精心照顾的阔叶植物。
放肆的大笑和交谈,烈酒与美食的气味,透过推开的门和窗户扑面袭来——毫无疑问是原生态的奇幻味酒馆。
冒险者们在生死血战之余,留恋狂欢的港湾。
“欢迎来到‘火焰美人’!”
第七十九章 “火焰美人”的意外相遇,与魔瘾葬送的灵魂
命运之网就像地面下复杂分布的真菌根系,你绝不会知道一场雨后,到底会长出什么样的蘑菇。——《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欢迎光临‘火焰美人’!”
在塞满粗犷猛男和邋遢醉汉的酒馆中,迎接安迦叶的是一道清脆活泼的女孩声线。
黑发少女循声望去——抱着餐盘转身迎客的小姑娘,带着热情洋溢的面孔走到两位新客人面前。
作为酒馆里的帮工,她年龄似乎太小了点,但端着餐盘的手指上长出的薄茧,和置身喧嚷粗鲁的成人环境中,却表现出熟练老道的举止——无一不彰显着女孩在此谋生已久的事实。
小姑娘虽然年纪不大,个头在同龄孩童中却十分高挑,都长到了安迦叶胸口。
她头戴白色的厨娘头巾,留着浅棕色长发,用便宜的发圈简单扎成双马尾辫,垂落在两鬓,整个人就像一只秀气可爱的垂耳兔。
她穿着一套较宽大的朴素麻布裙,蓝灰色的布料洗得发白,却整洁干净,绣着小白花的腰带,系成大号的蝴蝶结束住裙身,外罩着沾染淡淡酒渍和油污的白色围兜。
最为吸引安迦叶视线的——是在小姑娘右侧的马尾辫上,爬着个散发出翠绿魔素光的小人,身上长着荷叶裙般漂亮的莴苣叶,脑袋也顶着开花的黄瓜花蕾一般的小黄帽,正揪着女孩的头发,在肩膀和脑袋上轻若无物地来回晃悠,像是在游乐场里无忧无虑玩耍。
女孩机灵的目光,在带着敬畏感,仰头打量过身形、魄力逼人的歌莉娅后,落到安迦叶身上——先是注意到她肩膀上的大白猫,然后是长着蘑菇的橡木法杖,最后偷瞄了眼长袍下略显行动不便的跛脚。
只见她稚气未脱的脸色,先是露出困惑,而后转变成一脸惊喜和不敢置信。
“女巫小姐!请问是来用餐吗?来这边坐吧。”
小女孩格外热情地引导着安迦叶来到墙角一张空出的方桌。
四周放浪形骸、吃喝玩乐的佣兵和冒险者们,在安迦叶她们路过身边时,有不动声色的,也有好奇打量她们的,以及继续享受着赌博和酒菜喧哗的。
但毫无疑问,这对一高一矮的神秘女子组合,牢牢吸引了酒馆内的关注度。
刚从杀戮场下来的歌莉娅,光是一身浓厚的煞气和背后沾血的大战斧,就足以震慑到不少宵小和鬣狗。
“小姑娘,普通的分量可没法满足我的胃口。”在放着绿叶盆栽装饰的木桌落座后,歌莉娅倚靠椅背,轻轻敲着桌面,“你们有什么能填饱肚子的特色菜。”
“我个人推荐鼠根果罗勒炖酱肉汤哦,搭配特大份盐烤羊排,让一日内摄入的肉量拉满,非常受胃口豪爽的客人欢迎呢。”
“给我来双份。”歌莉娅豪爽地甩出一枚金塔兰特。
“哇,客人太多了。”小女孩惊慌地接住金币。
“先收着吧。”女野蛮人露出闪光的白牙,即将展现出何为龙一样的胃口,“我可没说只吃这点。”
“我要来份田野风味的鲜菇面包汤,再给我的猫准备最好的蜂蜜甜甜圈。”安迦叶已经打开了桌面上的菜单,又看了看跳到桌上的喵尔莎后道。
在点完单后,小女孩却没马上离开,她端着餐盘,视线再度钉在掀开兜帽的安迦叶身上,出神凝视着那头柔顺如瀑的黑发。
她没犹豫多久,就细声问道。
“大姐姐,你的猫好漂亮,你是真正的女巫吗?”
安迦叶温柔看着她,指向她的头发间,淡然问。
“蔬菜精灵?”
“你看得见?”小姑娘惊喜地往前轻轻挪步,她随即放下餐盘,小心抓住肩膀上的蔬菜精灵,把调皮可爱的小家伙捧到手心里,给安迦叶观看。
“她叫‘小莴苣’,有天忽然就在我家菜园里出现了,可惜老爸他们都看不到,也不相信我说的,只认为我是在做白日梦。”
安迦叶也伸出食指,去戳着小精灵莴苣裙下柔软的小肚子,逗弄得她痒痒得咯咯乱笑。
“小精灵会亲近富有灵感,又心地纯洁的人类,孩子,你可能有成为女巫的潜质。”
“女巫小姐也这么认为吗?”小姑娘激动得跳起来,连带着双马尾也可爱地上下跃动,“最近我家附近有一帮人找上门,他们说我能成为‘种子’,可以送我去观星学宫当女巫学徒。”
“那些人是谁?”安迦叶不由皱眉。
“我不太清楚,可能我爸爸知道。”女孩忽然面露担忧道,“但爸爸一直拒绝让他们接触我,还发生了冲突,幸好村里的大家都很团结,不然我爸就受伤了。”
见到女孩一脸为难的模样,安迦叶边从法杖上摘下一朵精力菇,喂给蔬菜小精灵啃,边脸色平淡地试探问。
“小姑娘,你想成为女巫吗?”
“当然啦。”女孩脱口而出道,“毕竟能前往史黛拉夫人的学宫耶!”
“你叫什么名字?”安迦叶审视着小姑娘流露憧憬的蔚蓝眼睛。
“我叫克拉普茜,今年八岁,一直想当女巫。”女孩认真把手心按住胸口,“这是我的梦想。”
“而且——”她神态忽然有些扭捏,“我爸爸告诉我,以前他在老家的时候,有一个表妹,和大姐姐你一样长着黑色的头发和眼睛,最后被送到观星学宫当女巫了。她还——”
女孩游移不定的目光在与安迦叶视线对视中,不禁变得慌张起来,她连忙鞠躬道。
“啊,我先去告诉厨房准备餐点,不能让客人久等了。”
安迦叶望着她转头逃跑的背影,悄然叹息。
是命运的巧合吗?
名叫克拉普茜的小姑娘,脱笼之兔般向着酒吧台跑去,她找到吧台后一位姿容丰腴而神态干练的红发美人,似乎是酒馆的老板娘,满脸兴奋和她交流着,还偶尔把视线转向安迦叶所在的角落。
一直在斜眼旁观安迦叶和小姑娘互动的歌莉娅,冷不防问:“老狼当初把你买来时,听说你还有亲人?”
“有时世事难料。”安迦叶双手抚弄着凑到她身前的喵尔莎,猫咪一脸求安慰地探头贴到她怀里。
“这家酒馆不一般。”歌莉娅望着那位穿戴紧身胸衣和剑士马甲的红发美女,“酒保、厨子、马夫包括老板,都是实力不错的老手,不过我以前伪装来时,老板还不是这个大美人呢。”
“我们要不过去问问。”歌莉娅饶有兴致提议道,“或许能摸到点线索。”
“看来不用。”安迦叶收回瞥视吧台的目光,老板娘正端着两大杯麦芽气泡酒向她们这桌漫步走来,“谈判使者直接来了。”
“两位小姐。”老板娘把满满的大酒杯,举重若轻端到两位客人面前,没有洒出半点泡沫,她顺势落座,双手垫在桌面上,那双炽热如火的眼睛,锁定住两位客人,“我请你们喝一杯。”
在两人默默接过酒杯后,老板娘望向歌莉娅靠墙放着的“鸣雷之咬”道,“能挥动这么厉害的武器,你一定是征战迷雾中的有名的战士。”
安迦叶一声不吭,歌莉娅则开始端起酒杯大喝起来,继续等待着老板娘表露态度。
“我以前也是当佣兵的。”红发美人飒爽地竖起大拇指,指住自己那张涂着妖娆深红眼线的面孔,“别人都叫我‘火荆棘’希雅,克拉普茜的老爹科泰罗,曾经在我手下做事。”
听到“科泰罗”这个名字时,安迦叶知道她为何而来了。
“我听说过你。”歌莉娅一口气鲸吞完足以把成年男子胃灌满的酒量,她舒爽地一抹嘴,终于开口道,“‘送葬钟’的前副团长,一个喜欢用‘烈火双鞭’处刑敌人而出名的美人魔剑士。”
“我退出战场很多年了。”红发美人希雅以袖掩口,流露出风情万种的微笑,“可比不得你这种现役的杀手。”
女野蛮人耸肩表示无所谓。
“挺好的,放下杀人的技术,来经营酒馆。能过上现在和平的生活,说明你比大多数死在迷雾里的家伙强得多。”
“我以前可难得碰到你这样可怕的同行。” 希雅的神态也逐渐严肃,她郑重评判道,“你很强,我全盛时期估计也不是你对手,高特人中出色的女战士不多,而我恰好知道一个。”
“虽然传闻中她长得和你不一样,但有女巫相伴,我们双眼所见未必是真实的。”
“嘿嘿。”歌莉娅狡黠笑道,“我们说不定以前就隔着迷雾见过,只是命运没让我们交锋。”
“这些都不重要,我已经洗手不干了。”希雅老板娘摊开双手叹息,转而把眼神投注到安迦叶身上。
“女巫小姐,我们聊个故事吧。”她宛若火焰灼烧的双眸,完整映射出黑发少女从容落座的倒影。
“我手下的科泰罗,是个能干又有趣的家伙,只是不公的时代,让他起步得过晚,又太早失去了一切。年轻那会加入我们冒险时,他喝醉了,偶尔会跟同伴说,他以前有个表妹,是长着黑发黑眼的东方人血脉,因为父母死了,寄住在他家里。那会他家实在太穷,他老爹收了七个银塔兰特,就把表妹卖给了一伙暴徒,说送去观星学宫给女巫当仆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你懂了吧。”以稀松平常的口吻,说完这个故事,希雅向安迦叶眨了下眼,又嘟嘟嘴,示意她看向吧台后、正朝这边不安张望的克拉普茜。
“小姑娘其实挺兴奋的,只是害羞,加上害怕自己遭遇失望,所以我来帮她问问。”
安迦叶低下头捏紧法杖上温热的蘑菇,丛生的菌菇似乎也感应到主人血液的加速流动,而跟着她的心脏跳动起来。
好聪明的孩子。
少女原本坚硬的心防上,不由生出几朵满含怜惜之意的菌菇。
“老板娘,你还听到了什么吗?”但安迦叶面容上仍然保持着平静,克制着内心掀起的波澜。
“我是开酒馆的,在双城港经营几年,还算有些门道。就算不清楚大人物们想干什么,有的风声总会流入这双耳朵里。”
过去号称“火荆棘”的大美人,指着形状魅人的右耳廓道。
“求真巡礼的队伍昨晚就抵达双城港了。加上符合科泰罗说的特征,我自然不难确认你的身份。”
见安迦叶没有否认,老板娘展颜露出欣慰的笑容。
“你们可以先休息会,尝尝我们大厨的手艺。等会我给小克拉普茜放个假,要她带你们去找科泰罗。”
“小克拉普茜在世上,只剩爸爸一个亲人了,从小她就很努力地活着。”希雅摇头露出关爱之情道,“可以说这么多年来,去观星学宫成为女巫的表姑,就是她依赖的精神支柱。”
“你看上去也不是无情之人。”老板娘起身离开,最后深深望了安迦叶一眼,“正好她家最近遇到了点麻烦,或许能探究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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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如浮舟归海,就像被某种既定的指针给联系着,哪怕笼罩尘世的迷雾再浩瀚可怕,命运却总会带来意想不到的相逢。
正当安迦叶为这番突如其来的际遇,而陷入心绪凌乱时。
“看到没,那个老骗子又来了。”附近佣兵指指点点的议论声,或者看好戏般戏谑的嘲笑,钻入了她的耳朵。
“哟,我们曾为王炎狮子‘征战过’的大法师,又来讨酒喝了。”
“哈哈,老肯尼,我这边有刚吃剩的肉骨头,快过来啃。”
少女抬头望向骚动发生的酒馆门口。
引来这一切嘲弄的源头,头戴一顶黑色漏风的宽边圆顶帽,身穿陈旧潮湿的破烂外套和打满补丁的长裤,光着沾满污泥的脚,几乎就像个刚从下水道爬出来的流浪汉,一身窘迫地闯入了热闹亮堂的酒馆。
“女巫小姐,以前没见过你。”然而这个饱受众人嫌弃的流浪汉,却穿过肆意嘲笑他的人群,一屁股坐到安迦叶身前的空位上。
他一靠近,就传来一股难闻的酒臭味,混合着垃圾堆的腐败气息扑鼻而来,让安迦叶本能想使出唤风咒驱散下味道。
男人身躯瘦弱如活尸,留着邋遢缠杂的大胡子,加上皱纹密布的脸孔,难以判断出其真实的年龄。
只有一双被酒精麻痹、眼窝深陷的棕色眼睛,透出微弱的生命之火。
“最近城里多了很多新面孔呢。大家都是施法者,能借个地方坐坐吗?”
“请便。”安迦叶面色冷淡,却没有拒绝。
“肯尼先生,你又来喝酒了。”小克拉普茜在端菜路过附近时,出声向流浪汉打了招呼,“身体不要紧吗?”
她刚从老板娘那儿得到肯定的答案,和身上的蔬菜精灵一样,精神显得亢奋过头,可小兔子哪怕高兴到满脸笑容,仍和安迦叶保持着默契,没有当面点破彼此间微妙的关系。
“哈哈,当然要喝酒啊。”名叫肯尼的流浪汉,对小克拉普茜大笑着挥挥手,却笑到连着咳嗽好几声,他伏到桌面上,艰难地等胸口平静下来后,注视安迦叶和歌莉娅道。
“我之前在‘扬帆斗技场’ 见过你们的表演。”
“你的魔瘾病看来很重。”安迦叶却没理会他的搭话,不留余地地反问道,“还能放出法术吗?”
男人却自嘲地按住额头,自暴自弃道:“至少还活着不是吗?”
歌莉娅看到男人失神的视线,直直望向安迦叶没动过的酒杯,她脸色冷漠问。
“你以前真在‘王炎狮子’的麾下干过?”
“对,我可是卫戍北境的战团法师。只是在踏平莱顿河的战役胜利后,开始云游,最后到双城港这儿等死。”
“既然参加过那场战役,还敢在高特人面前晃悠吗?”歌莉娅没有像往常一样展露獠牙,可她冷酷僵硬的面容,却潜伏着能把人生吞活剥的威胁。
“蛮族小姐,你敢闯入文明世界,就代表着你不是会被仇恨拘束的人。而且高特人会违背自己的荣誉,对毫无还手之力的敌人下手吗?”几乎被葬送一切的流浪法师,竟也敢对曾经的敌族发出嘲笑声。
“油嘴滑舌。”歌莉娅却闻言放松了下来,只是冷笑问,“既然你在王炎狮子的军团待过,告诉我,他是个什么人?”
“他不是人。”流浪汉脸色神经质地憋出一连串嘶哑凄惨的笑声,“威震半岛的大英雄,简直不是人啊。”
“不但强大到刀枪不入,还能让别人为他悍不畏死。王炎狮子不懂得痛苦,哪怕受了再重的伤,也会面不改色战斗下去,直到杀死强敌。”
流浪法师简直要陷入疯癫一样浑身颤抖哀叹着。
“他不懂得痛苦,也要替别人铲除痛苦。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人啊!”
“小姐。”流浪法师掩面战栗,透过指缝窥视着对面两人,“你们——该不会想打赢边境比武大会,借机挑战他吧。”
“赏你的。”歌莉娅却在漠然俯视这被毁掉人生的可怜虫一阵后,扔了几个银塔兰特到男人面前。
“谢谢。”流浪汉伸出鸟爪似干瘦的手掌,把银币纳入掌中,“这座城市没谁比我熟悉,你们如果有需要,找我肯尼准没错。
“小姐,你们可别这老家伙骗啦。”附近一伙佣兵,却再度起哄嘲笑起来,“他根本不是什么法师,只是个骗子而已。”
“你们这群废物。”流浪法师猛然起身咒骂道,“只配被施法者踩到泥里的废物!等我恢复力量,一定把你们都变成猪剁碎喂狗!”
他冒着佣兵们的怒视呵斥,嘴里不断嘟哝辱骂着,步伐踉跄来到吧台前。
“希雅,给我上酒,我要喝个痛快!”
第八十章 无人关注的黑暗中,沟鼠可会安于腐烂?
比尔和兰斯,都很关爱他们的蘑菇后辈,说实话,蘑菇人之间团结友爱的部族关系,实在不像是真菌衍生出的生物。——《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从得知小克拉普茜与今世出身的关系后,安迦叶就一直暗中关注着自己血缘关系上的侄女。
哪怕美味的蘑菇面包汤近在眼前,她也只是心不在焉地品味,刚端上来时,还差点烫到舌头。
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就像忽然发现,原本路旁偶遇的一只惹人怜爱的小兔子,竟是很久前陪伴她生活过一段时间、又被迫分开的兔子窝里蹦出来的后代,哪怕只是一份淡薄的牵绊,在确认后,就无法不去挂念。
说实话,这份情绪很微妙,她没想到迷雾笼罩的危险世界上,还有以亲人的身份,真挚惦记着自己的人,让少女踏实感受到一种扎根感。
和璐迪尔导师的橡树林和蘑菇洞一样,是茫茫天地漂泊间维系着归宿的坐标。
除了女巫的身份外,她也是个土生土长的文兰人了。
可随之,少女陡然联想到,按照一般阴暗向剧情推导,这种处境莫不是让自己心防上出现了弱点。
但作为社会性生物的属性,安迦叶很高兴自己在人类范畴上的“存在”进一步完整。
抛去脑子里冷血之人才会认定的胡思乱想,安迦叶继续不露声色地关注着小侄女。
大概就是小天狼星、或者斯教,暗中关怀着闪电男孩健康成长的那种感觉。
不不,少女一冒出这个想法,立马就自行否定——她安迦叶才不会沦落到上述两个前辈的下场呢。
谁敢动小克拉普茜,她就提前把对方变成蘑菇肥料。
这孩子真是聪慧又能干,越看越可爱的地步。
端着餐盘给歌莉娅上超大份肉排时的努力模样,更是让安迦叶想起小时候给老狼辛苦干活的自己。
更别说小克拉普茜还体贴又羞涩地给姑姑系上餐巾,顺带把她散乱到肩上的黑发,也用打着可爱兔耳结的蓝色布条,扎成一条低马尾。
哪怕今天才见面,也看得出这丫头和她安迦叶一般,拥有着心善而早慧的美丽灵魂。(才不是自夸)
自己那个便宜表哥,还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啊。
欣慰又逐渐满足的温暖心情,充实了少女向来冷淡阴沉如蘑菇洞的胸臆。
那些在渔村和海雾潮汐中熬过的艰苦记忆,早已在学宫经历的恢弘壮丽中烟消云散,此时却难免连带着回忆起来。
舅舅一家到底把她从婴儿抚养大,没有丢掉一个瘸腿的幼女,哪怕后来卖掉她也是形势所迫。
至少以她如今的情况,反而算是因祸得福——只是表哥科泰罗远离家乡,还有“火荆棘”提起他近况时——那句“太早失去了一切”,让少女内心产生不好的预感。
“小安,魔瘾到底是怎么形成的?”大口分食着滚烫肉排的歌莉娅,忽然打破了她的个人世界,“我当佣兵时,也见过几例,他们都惨得不得了,没多久就销声匿迹了。”
安迦叶意识到歌莉娅想谈正事,于是抓住横放膝上的心芽之杖,杖头随之长出一朵青绿油亮的锥形湿伞菇——蘑菇绽放的过程中,释放出一个小范围的静默咒结界,将墙角的餐桌封闭在内,光明正大地掩盖她们接下来的谈话。
黑发少女带着几分心悸叹息:“魔瘾的历史很漫长了,不只是人类,连土著神和古龙,都可能形成魔瘾。”
少女扫视一眼歌莉娅啃着肉睿智的模样,想以野蛮人也能听懂的话解释。
“魔瘾的病理机制很复杂,形成原因也不少,但一般常见的情况,就是通过取巧的方式,过度使用超出自身能力上限的法术,或者在超高浓度的魔素环境下长期生存——导致身体容纳的魔素量,在短时间内极度膨胀,跟海绵吸水一样饱和——这种状态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但却可能形成永久性的强烈魔素依赖。”
“那是种灵肉极度满足的升华感,能让施法者感觉自己无所不能。可一旦离开了能让身体蓄满超量魔素的环境,习惯了‘升华’的施法者,灵肉无时无刻不渴求着大量高纯度的魔素,但体内的魔素器官,却会因为长期负荷超出容量的魔素量,功能遭受透支,并在切断大量魔素供应后,加快衰竭,本身汲取和调动魔素的效率大幅降低,最终与幽界的联系都会枯萎断裂,彻底被大源抛弃。”
“我虽然听不太懂。”歌莉娅认真思考道,“但打个比方,如果把龙血和龙雷的力量从我体内剥夺,我也会形成魔瘾吗?”
“不是没这种可能。”安迦叶凝视着歌莉娅若隐若现的龙瞳,“所以不要过度依赖龙裔的力量,毕竟学宫的藏书《龙飨盛宴的末路》记载,历史上许多强大龙裔的下场,都不太好,高特的王如果沦落至此,那也太可悲了。”
“我会记得的。”歌莉娅只有向着挚友,才会露出如此纯洁灿烂的笑容,“作为我的眼睛,我相信小安你也会帮我好好引路。要是哪天看我快迷失在追逐力量的路上,你就帮我矫正吧。”
正在埋头啃甜甜圈的艾尔莎,顿时不满地喵喵乱叫:“小安,不要管她喵,龙裔的本能贪财好色又嗜杀,野蛮人要是龙化堕落,我会帮你解决的。”
“那我还是真感谢你的好心啊。”歌莉娅蔑视着拿叉子指向小猫,“只是你小心,别到时被我一口吞了。”
“我在想,那个叫肯尼的魔瘾病患者,他真当过波菲里奥的战团法师吗?”安迦叶及时转换了一个话题,避免两只人形怪物在人员密集的酒馆发生冲突。
歌莉娅打量着吧台在喝闷酒的流浪汉背影,皱眉回想。
“格鲁爷爷当年杀死了奥加的北境大法师,几乎全灭了他麾下的法师团,但也许有一两条漏网之鱼也说不定。”
“如果患有魔瘾,没有特制的药物来抵抗折磨,估计很快会发疯,但这种药品一般都是禁药,而他还活着,甚至活了这么多年——维持他生命的东西,很可能在双城港地下流通。”
安迦叶做出了精准的判断,“或许这也是条线索。”
“我那几枚银币不是这么好拿的。”歌莉娅抓起带骨羊排,牙齿撕扯下一大块肉,目光瞬间暴露出她凶狠的掠食者本质,“被我盯上就别想逃了。”
“歌莉娅,这次对付王炎狮子,你和老狼是认真的吗?”少女觉得机会难得,找歌莉娅聊起了另一件要事。
“当然认真的。”歌莉娅咽下了嘴里的肉,郑重凝视着她,“高特的王,绝不畏惧挑战强者。”
“但你也看到了,在翡冷翠河上,那道驱散雷云的剑光。”安迦叶平静陈述一个残酷的事实,“那不是我们能战胜的对手。”
“我和你签订了斧杖之盟,不会看着你白白送死。现在到了冷湖,哪怕我说服自己,学宫不会不安排后手,但我看不到目前能赢王炎狮子的希望。所以你就真准备按甘比诺的意图,对波菲里奥莽撞地挥起斧头吗?”
“王炎狮子的传闻我们都听得够多了。”女战士停止了进食,“刀枪不入,百毒不侵,还有鼓舞意志、强化士兵的‘护国圣火’。我那个能夷平大山的老爸,都被他干掉了,过了十二年,他只会更强,指不定哪天就能突破‘常世监牢’的大门,成为半岛第三位传奇也不足为奇。”
仿佛那个现阶段难以战胜的怪物虚影,盘踞在眼前,歌莉娅身上猛烈攀升的气势,俨然是激发了战斗意志的幼龙。
“但所谓‘护国圣火’,也不是无懈可击的,奥加的开国王阿泰拉一世,号称‘狂王’的里卡多,不也最终失踪了吗——虽然‘王者之炎’能让波菲里奥不惧痛苦和伤害,但肯定有着致命弱点,我们至少要找出来,不然格鲁爷爷就白死了。”
安迦叶十指交握陷入沉思:“王炎狮子是奥加的护国柱石,你们毁了他,是真要推翻奥加的统治吗?”
“我不清楚甘比诺想做什么,但‘冷湖领’都被恶魔渣滓渗透成筛子了,作为源头的王都只会更惨。”歌莉娅无所谓摊手示意,“倒是等会想想你小侄女的遭遇吧。”
“她的确有成为‘种子’的资质,但学宫目前没有招收学仆,想来只可能是其它势力冒充的了。”安迦叶视线落到正在热情招待客人的小克拉普茜身上,“我那个表哥,看来这些年也没有白活,知道这其中的危险性。”
就在少女们暗中交流时,趴在吧台上快醉死的流浪汉,也终于喝完最后一滴酒,无趣地翻倒空酒瓶,正要晃晃悠悠起身。
“嗨,肯尼,去外面聊聊吧。”
在喝得醉醺醺的流浪汉面前,围住了一群刚用完餐的凶恶大汉,正是刚才和他拌嘴互骂的佣兵。
他们不怀好意地和流浪汉勾肩搭背,眼见肯尼要被强行挟持出酒吧,老板娘只是拉住了担心的小克拉普茜,对小姑娘摇摇头。
男人们轻车熟路挤出后门,没多久就传来拳打脚踢的殴打辱骂声,但传到喧嚣的酒馆里只是不起眼的浪花。
“你刚才不是骂得挺欢吗!再骂试试!”
“一个老混混,整天吹牛,就这种落魄相,谁相信你当过王炎狮子的法师啊!”
“大家都知道你是江湖骗子,每天做着下三滥的勾当。”
“你们,你们敢打我——我可是‘帮派’罩的人!”
“哈哈,谁不知道你欠了他们一屁股债。”
“废物,还以为自己是施法者大爷啊。”
“别打死了。”只有歌莉娅冲着后门淡漠发话,她随口喊的话,却清晰回响在沸反盈天的酒馆内,穿透了厚实的门墙,“他还拿着我的钱没办事呢。”
后门殴打哀嚎的动静没多久消失了。
“有人保你,感谢你的狗屎运吧。”
佣兵们骂骂咧咧扬长而去。
酒馆外肮脏潮湿的暗巷,就像这座城市无数蟑螂老鼠爬行的下水道之一。
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老肯尼,正躺倒在人生的下水沟里,吐掉一颗沾血的断牙。
他最后维持颜面的老旧圆顶帽,都掉落在地面,被几只大脚狠狠踩扁沾满脏水,流浪汉挣扎着背靠墙,佝偻枯瘦的身体,僵硬地陷入垃圾袋中,就和快死了差不多安静下来。
和战争和魔瘾的痛苦相比,不值一提啊。
男人沉默着仰视着暗巷上方狭窄天幕——散布着如烟往事的迷雾。
直到酒馆后门打开,一个穿着蓝麻布裙的纤细身影来到他面前。
“肯尼先生,你又受伤了。”女孩把垃圾倒在下水道附近,好几只四处徘徊的流浪犬和野猫顿时聚集过来,争斗分食着残羹剩饭。
小克拉普茜提起裙子蹲下来,捡起地上的圆顶帽,尽量弄整齐,放到流浪汉怀里,又用手里热水浸泡过的毛巾,小心擦去男人脸上脏兮兮的血污。
“没事。”醉汉狼狈地遮挡住自己受伤的脸,却还是拦不住女孩的照顾。
“克拉普茜——”
昏暗的巷弄中,女孩脸庞上闪烁着纯洁的光芒,男人黯淡的眼神注视着她,忽然痛苦地喘着粗气问,“我上次给你的幸运石,还在吗?”
“当然!我随身都带着呢。”
小克拉普茜从贴身衣兜里掏出一颗石像,开心地握住在胸前给男人看。
那是一枚长着粗糙羽翼的少女雕像。
石像粗糙的表面,氤氲着一层诡异又不起眼的光雾——很难形容,就好像是黑色本身绽放出的光芒。
“肯尼先生你说,当有想实现的心愿时,这枚石雕就能召唤强大的妖精。”
“但哪怕没召唤出妖精,我也变幸运了。”克拉普茜紧紧把小雕像抱在胸口,露出幸福的笑容,“因为我遇到了真正的女巫,她和肯尼先生你一样,都看得见蔬菜精灵!”
“而且,我有预感,我和她之间一定会有更多好事发生!”
“嗯,这是黑天鹅翠丝提的雕像,会发生好事的。”肯尼伸手拿起帽子,盖在脸上,不忍再去看女孩灿烂的笑容,“继续随身带着吧,别让它失去光芒,不然就是普通的石头了。”
“肯尼先生,这是酒馆剩下的工作餐,我吃不完,你拿回去吧,只喝酒可是填不饱肚子的。”
“没事。你不用管我了,回去忙吧。”男人假装洒脱地挥手。
女孩还是温柔把包在破布里的两小块面包放到男人怀里。
当酒馆的后门再次关闭。
肯尼望向开始聚集在他身边的野狗。
他于是猛然抬头低吼几声,想吓走闻到面包气味而躁动的畜生。
男人扶着墙壁艰难起身,却还是支撑不住摔倒,他去捡掉落在地的面包时,一枚色彩黯淡的金色徽章,滚落到暗巷的下水沟旁。
那是枚雕刻金色有翼狮子的勋章。
勋章立刻吸引了醉汉浑浊的目光,以致面包被野狗争抢走也顾不上了。
他挣扎着爬上去,把差点掉入下水道的勋章抢回来。
“王炎狮子。”他死死盯住勋章表面的持剑翼狮,枯槁如鸟爪的手掌捏得用力过度,甚至都被勋章边缘戳破皮了。
被酒精镇压住的噩梦,再度在眼前化为人间地狱的阴影沸腾。
尸山血海中,只有自己一个人爬出来,浑浑噩噩地在他人的冷眼中流浪,沦为只能耍些小把戏的废人,倒头来,还要干从前不耻的勾当,来伤害无辜的人。
“我真是堕落了啊。”
男人望向酒馆关闭的门良久,似乎想再感受一下那可贵而遥不可及的温暖,才步伐蹒跚着,从下水沟爬出的几只老鼠边路过,走向暗巷的出口。
他竭力按住逐渐难以呼吸的胸膛,和快要撕裂开的脑袋。
魔瘾发作了。
得赶紧回去,赶紧让“梦中的声音”,来抚平他的苦痛。
只有这个念头,化作扎根黑暗的触须,占据了男人陷入黑暗泥沼的灵魂。
第八十一章 渴望成为女巫的女孩,与偶遇的见习勇者
铲除邪恶,是勇者的职责,受世人敬仰,是勇者的优待。就算我作为女巫不能当勇者,或许可以把我手下的蘑菇人培养成勇者。——《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安小姐,这边!”
女童提着舒展的亚麻布裙,仿佛一只蓝灰色的翩翩蝴蝶,在野花摇曳的林间小路上展翅旋舞着。
她不时回过头,朝后方同行的冒险者打扮的女巫招手。柔顺的双马尾也随着女童雀跃的动作而活泼晃动,让发丝间藏着的蔬菜精灵,也像荡秋千和耍着杂技一般开心玩耍。
女童手上挎着一只用餐布盖住的精致藤编提篮,里面是要带回家的晚饭。
比起脚步轻快的克拉普茜,安迦叶拄着菌菇法杖在悠闲的漫步——少女仍然保留着克拉普茜为她扎的低马尾辫。
掀下风尘仆仆的兜帽,安迦叶纤白光洁如玉的脖颈后,一条浓墨泼洒似的华美发辫,在轻风中划出飘曳不休的优美弧度。
当了一整天肩部挂件的喵尔莎,似乎也在吃过足量的甜甜圈后,变得精神起来。在安迦叶脚边昂首挺胸迈着优雅的猫步,并不时追着蝴蝶和蚂蚱跑进路旁密集的狗尾草丛里,可不管她怎么活蹦乱跳,雪白的绒毛上依然一尘不染。
歌莉娅则照例守护在安迦叶身后。女野蛮人随便垫脚,顺手摘下路边树枝间垂落的野苹果,在试吃了觉得不错后,也分给了安迦叶。
酸甜可口的浆水,从咬破的口感清脆的果肉中溢出,顺着唇齿清凉流动,带着浸透心脾的芬芳自然风味——加上沿途赏心悦目的田野风景,让安迦叶也不由得心情放松,哼起了“斯布罗卡集市”的调子。
……
在“火焰美人”酒馆用过午餐后,安迦叶就提出想去找克拉普茜的父亲,询问关于要强行收买“种子”的神秘团伙一事,而怀着小心思的克拉普茜,也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少女们一行从旧城出发时,老板娘希雅特地安排了酒馆负责采购的马车顺带捎上她们。
坐在缓慢前进的车斗里,她们一路从人流如织的烟火市井,到达连结城外的宽广驰道。
再接下来是狭窄的乡村小路,温顺的驽马,带着她们行驶在轻微颠簸的羊肠小道上,道路旁不时还能见到被风雨模糊了字迹的石碑,安迦叶认出这似乎是民间古早的用于拜祭精灵的产物。
与要去其它地方采购用料的和善马夫告别后,安迦叶开始跟着克拉普茜步行,向着她之前在旧城高处所远眺到的风车乡居进发。
克拉普茜领着她们钻进了一片葳蕤华美的树林。
在星石结晶丛弥漫的幽光包围下,薄雾飘而不散的林间,氛围迷人得如梦似幻,林中树种以一种枝叶似飞鸟振翅的苍翠乔木为主。
在冷湖沿岸,这种高大挺拔的乔木十分常见——它们叫做黎明树,是迷雾时代与星石伴生性最好的树种之一。
羽毛状张开的茂密枝叶间,闪烁反射着星石绽放的光彩,树叶丛像要拨开迷雾向着太阳展翅的鸟群,群聚依托着树干而生,并结出一颗颗形状像小太阳的白色球形坚果。
安迦叶会对这种树种感兴趣,除了在迷雾时代,黎明树的“存在意义”被施法者赋予了强大的神秘学内涵,还因为它们本身能造就一种丰富多彩的生态——不管是本身的枝叶根系和花果,甚至它提供的营养成分,能让寄生在树上的菌菇,都拥有优质的魔素适应性,非常适合用来炼制天文科和星石科相关的巫术魔药。
听艾尔莎说,在北方女巫学会本部所在的太阳塔外,更大量栽种着连山遍野的变种黎明树。
安迦叶抬头四处观察,发现在树林中还跃动了一群精力旺盛的松鼠,它们毛发油亮又干净,俨然如穿着得体的土著贵族,动作矫健得就像一束束灿烂的阳光,飞跃在树影和枝杈间,搜集着黎明树的种子,为“丰收月”后即将到来的“寒雾月”做准备。
只可惜碰到喵尔莎这只顽皮的乐子猫,原本安然出游的松鼠队伍,却被爬上树的大白猫追得狼狈四窜。
少女们穿过了黎明树林后,隔着连绵起伏的草丘,能远远望见风车群伫立的地平线,带动扇叶旋转的北风,正捎来“寒雾将至”的讯息,又转眼吹到安迦叶她们附近,混入克拉普茜风铃一般清脆可爱的笑声。
在经历了斗技场的血腥后,这场短途旅行,无疑是让安迦叶心情爽朗的经历。
就像残留在心灵画布上的阴翳和浑浊色斑,被风送来的清新色彩吹去,要不是急着干正事,她都想停下来,用画笔记录下此时的好心情。
小姑娘似乎有些累了,放缓步伐回到安迦叶身边,和她并肩走着。目光也变得羞涩拘束起来,不时偷瞄着淡然自若的女巫。
“克拉普茜,你为什么想当女巫?”安迦叶忽然偏头问。
“这是我的秘密哦。”小女孩眼睛闪亮如星,“但既然是安小姐提问,那克拉普茜也当然愿意分享啦。”
蔬菜精灵也叉着腰得意地站在主人肩上点头赞同。
“因为女巫很厉害啊,传说她们能呼风唤雨,驱逐野兽,让粮食丰收,病魔远去。如果我成为女巫,就能让村里的大家过上幸福的生活了!”
“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安迦叶仔细凝视着女孩澄澈的蓝眼睛中满是憧憬的画面。
见到克拉普茜陷入紧张的模样,她淡然反问道。
“你识字吗?半岛语,法纳语?”
“希雅阿姨教了我一点,可她本人是萨德人出身,只在北方城邦学了点半岛语,我也不太会认字。”克拉普茜神色羞赧地戳着手指。
“如果我说女巫需要先识字,学习很多枯燥深奥的知识,要上很多麻烦的课程来锻炼自己,争取获得大源的认可。”安迦叶口吻低沉道,“并且会遭遇很多有害生命的危险,你还会想成为女巫吗?”
“我会努力学的。”克拉普茜深吸口气,捏着小拳头鼓足干劲,“再危险也不怕,克拉普茜会保护好自己!”
安迦叶收回审视着女孩内心的目光,叹口气,摸了摸克拉普茜温暖的小脑袋。
当年走近加尔兰提亚的大门时,她又何尝不对掌握巫术怀抱着憧憬。
而这份渴望在她内心一扎根就是十二年,已切实化作自己的信念。
“不过有一点没错,女巫的法术,确实很厉害。”
克拉普茜也笑容灿烂地点头。
“嗯!谢谢安小姐,我不会放弃成为女巫的!”
她们走过的浓绿草毯上,散布着星星点点的洁白色块,远看恍如一群起伏的羊背,近看却是隆起的白色石头。
小克拉普茜跳到了石头上——这只兴奋十足的小兔子,似乎想象着自己跳跃过一只只羊背,踩在白色的石头上来回蹦跳。
而当她们过了羊背石遍布的山丘,前方真有一大群绵羊赶来,它们在牧羊人和自身贪婪食欲的驱使下,时而散开,时而聚拢,像大片变化不定的云彩,“咩咩”掠过苍翠的大地。
拄着木藤手杖的牧羊人,也在微笑着和克拉普茜打招呼。
在这一派安宁的田园风光中,原本有点懒散、四处打量着的歌莉娅,却忽然警觉抬头,向道路尽头望去——地面上碎石震动,打破了牧歌唱诵的悠闲时光。
道路上忽然出现卷起轻尘的奔马,马背上的骑手看到前方出现人迹,就立刻呐喊起来。
“救命啊!强盗,强盗袭击村子了!”
他在看到来人中有妇孺时,还更为恐慌地大叫。
“小姐们快跑吧!好多强盗在追我!”
“有强盗吗!”小克拉普茜顿时吓得瑟缩在安迦叶身旁。
“我们风车村阿摩尔,是双城港附近最穷的村子!”小女孩僵硬地挽住提篮,抬头对安迦叶道,“怎么会有强盗来袭击这种没油水的地方!”
“或许他们看重的是其它宝贵的东西。”安迦叶伸手揽住手足无措的小姑娘。
小小的蔬菜精灵也挺起胸膛,站在女孩肩膀上打气,像在安抚小主人不要惊慌。
眼见前方腾起的烟尘,隐隐传来更为嘈杂凶暴的喊杀声。
“没关系,小丫头,交给我们来处理。”歌莉娅英挺如山的背影,拦到道路中间,安迦叶的法杖上也开始簇生出细密的菌菇丛,原本在羊背上到处乱跳的喵尔莎,也迅速爬回到她肩膀上,倒竖起暗影缭绕的猫尾巴。
“安心吧,小克拉普茜,别忘了姐姐我是女巫。”安迦叶从容的微笑,还有伴随微笑如月牙弯起的黑珍珠色的双眼,以及那颗妩媚泪痣所绽放的神秘魅力——让小克拉普茜瑟缩的肩膀,也一下子放松下来。
所谓强盗的踪迹终于显现。
十几个全副武装的人类暴徒,还有哥布林和矮妖等亚人种,他们气焰嚣张地驱使着巨大的坐骑冲锋而来。
落入歌莉娅竖瞳虹膜里的——是种体型近似马匹的四足生物,却长着粗壮有力的猿类前臂和坚韧庞大的爪子,长长的马形脸张开吐出白沫的大嘴,还分布着狰狞交错的獠牙和臼齿。
除了骑着这种战兽的骑兵外,甚至还有嘴里叼着弯刀,四肢伏地一路狂奔的狂暴豺狼人。
骑马狼狈逃窜的村民,眼看就要被加速的强盗追上。
“还驯养着恐爪兽吗?看来不是一般的土匪。”歌莉娅抬手取下“鸣雷之咬”,环绕脚下席卷而起的炽热斗气,吹动起女野蛮人的头发、兜帽,扭曲了她周身的薄雾和空气。
歌莉娅手握巨斧,瞬间如闪电跨越数十步,和仓皇逃跑的骑士擦身而过,而后单脚蹬地踩碎地面,双手举斧高高跃起。
轰雷激绕劈下的大斧,势不可挡地敲碎了一头战兽的脑袋,然后轰鸣砸到地面上,斗气爆裂引发的砂石溅射和雷鸣,淹没了战兽碎颅爆裂的血肉雨雾——也刹那惊动了后方强盗群的坐骑,迫使它们紧急停下冲锋。
面对敢以步战骑的女战士,惊怒交加的强盗瞬间包围上来。
“别看。”
安迦叶温柔地一手蒙住小克拉普茜的眼睛,一只手抬起法杖,在虚空中勾画出闪烁的卢恩符文组合。
强盗所在的泥地上随之缠绕起长满尖刺和荆棘的粗壮藤蔓,连人带坐骑牢牢捆缚,让他们无法挥动武器反抗,并扎入皮肉下,飞快吸取着活物的精力和血液。
本来以为遭遇几个漂亮女性能找点乐子的暴徒,根本没想到竟会碰到如此硬茬子,简直是鸡蛋撞到钢板上头破血流。
歌莉娅狂态十足掀起的杀戮飓风,让蔬菜精灵“小莴苣”都吓得勇气不再,身上覆盖的叶子裙都片片发抖起来。
“安小姐,我不要紧的。”被蒙住眼的小克拉普茜,受传入耳中的阵阵惨叫刺激,捏着拳头勉强道,“让我看看。”
然而在安迦叶松开手后,刮起漫天碎肉血雨的腥风,还有被扭动的毒刺藤蔓缠住、正逐渐干枯发黑的人和战兽的尸体——让小兔子一样柔弱的克拉普茜,浑身冻僵似的发抖,可她却还是强忍住呕吐的冲动,死死盯住惨烈的屠杀场面,要坚持见证女巫是如何战斗的。
几个强盗见势不对,在前面的同伴被砍瓜切菜般杀死后,原本亟待宣泄的杀欲和恶意,已化作恐慌的燃料,驱使着战兽掉头就想往来时的方向跑。
结果却被行动快到掀起疾风怒涛的女杀神,眨眼闯到后方拦截住。
前有恶龙张牙舞爪地恐吓狞笑,后有女巫诡异吃人的藤蔓舞会,他们只好向着道路旁的山丘空隙上逃去。
草丘上原本就被战斗惊吓到的羊群,纷纷混乱四散,甚至在地上滚成毛茸茸的大圆球,“咩咩”叫着逃跑。
从歌莉娅手中旋转飞出去的战斧,挟带着赤色雷电撕裂空气和劲草,直接把两头逃跑的恐爪兽脑袋和脖子都给砍断,骑手也碎成四分五裂的肉块,然后陷入山丘轰然劈开一道深深的重压裂痕。
还剩下一只漏网之鱼,歌莉娅正要大步追上去时。
在山上羊群散开后,暴露出的散碎星石丛中,正悠哉躺倒着一个单薄的人影。
他仰面望向天空,就像凝视薄雾之上——太阳如同虚幻的轮廓,伸出衣袖半卷的手臂,张开五指试图捕获微薄的天光——似乎对山下发生的杀戮浑然不觉。
他无力翻了个身,转头望向朝这边笔直逃跑的恐爪兽,眼看就要被踩踏在爪蹄下。
然后伸手抓起了身边压在草丛中的配剑,身化残影侧闪。
剑不出鞘,却瞬间带着斧刃挥砍的磅礴力道,劈中恐爪兽的前胸、脖子和脑袋,三下快到几乎不分先后的重击,就把皮糙肉厚的战兽给活活打晕了,恐爪兽带着惯性摇晃乱跑几步后侧面摔倒,把骑手死死压倒在身下。
强盗哀嚎着想挣脱爬出来,又被一剑鞘抽到脸上,头带的铁制猪面盔都被打得凹陷裂开,眼见不活了。
出手的是一个有着苍白肌肤的奇异少年。
看模样不会比安迦叶大多少。
比起清秀苍白的脸孔,他的身材倒匀称而强壮,身穿着褐色的半新马甲,以及冒险者间常见的羊毛披肩斗篷和紧身马裤。
歌莉娅来到被血肉残肢涂满的草丘上,拔起深深陷入地裂的斧头,神色颇感兴趣道。
“这个少年身手不错。”
她转头向跛脚赶来的安迦叶评价道:“没动用斗气,仅靠身体素质和反应就轻松解决了对手,不是个初出茅庐的菜鸟。”
安迦叶也在暗中观察突然现身的神秘剑士——让她警惕的是之前一直没察觉到附近的羊群中,竟隐藏在着此人的气息。
少年戴着一副做工精巧的小圆片眼镜,镜片遮住了淡金色的闪亮瞳孔,他长着白色蓬松的卷发,在两鬓梳理成整齐的筒状,就像安迦叶认知中的贵族假发,透着股故作风雅的味道。
他在奄奄一息的土匪身上搜刮了一阵,却似乎毫无所获,于是抚摸着肚子黯然叹息,转头向着山下的歌莉娅和安迦叶挥手道。
“看这儿!看这儿!”
“善良的小姐啊。”
少年剑士踩着强盗遗留的小鸢尾木盾,一路顺着草坡滑下来。
“我的名字叫莱恩,一名见习中的勇者。”
在安迦叶眼中,疑似白化病患者的少年,有着招人亲近的外表,以及举止随意,却蕴含着果决之色的优雅气质,看上去像个贵族家庭出身的少爷,但并非那种花园中漫步、徒有其表的浮华公孔雀——他姿态沉稳自信,眼神透出超出年龄段的成熟,身手不俗,出招狠辣。只是这种人,又怎么会饿倒在路边呢?
“我刚刚从外地赶来,想参加边境比武大会。”
他习惯似地摸着后脑勺,为自身糟糕的运势叹息。
“可惜在湖上遇到怪物,船翻了,口粮和行李也丢掉了,实在饿得走不动路,请问能分给我一点食物吗?”
“一个人在冷湖里划船?”歌莉娅目含冷笑的视线,划过他腰间不起眼的配剑,“小子,我不得不说你胆子挺大。”
“就是这样,女巫小姐。”少年剑客也将目光投入小克拉普茜手中的晚餐提篮,再次强调道,“能分给我点食物吗?可爱的小姐,我快饿死了。”
心善的克拉普茜,连忙把提篮上的餐布翻开,抓出了一块果干面包小心地递过去。
“谢谢。”少年弯下腰,微笑着接过小兔子手中的食物。
安迦叶握住法杖的手有点紧张,和艾尔莎一起死死盯住毫无破绽的少年。
“抱歉,我们没工夫理你,村子被盗匪袭击了。”
“等等——”少年却狼吞虎咽,几口就把面包啃光,他舔舐了几下手指,然后飞快跑到草丘附近的水坑,趴到岸边低头喝水,痛饮几口后,他抬头擦着嘴道。
“如果你们有麻烦。一饭之恩,无以为报,就让这把剑来帮忙吧。”
安迦叶认真看着少年举起的配剑,剑鞘是不知名的整块棕色皮革制作,坚韧到看不出多少磨损,不带任何详细特征的十字形的闪亮剑格和握柄,却流露出藏于鞘中的古老气息。
“跟上来吧。”黑发少女拄杖转过身,一根根从地面延展聚合的菌菇附肢,牢牢缠卷在她的四肢和腰背上,仿佛章鱼粗壮的腕足把少女抬举到空中,也顺带固定住了艾尔莎。
“歌莉娅,克拉普茜交给你了。”
小姑娘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女战士双手举腰抱起来,像落入恶龙怀抱的小兔子,被女巨人稳稳托在肩膀上,只好本能环抱近在眼前的脖子,不致于掉下去。
“抱紧了,小姑娘。”
歌莉娅另一手又捡起“鸣雷之咬”,一手按住克拉普茜,如直线奔行的猎豹抬腿狂奔,刹那卷起呼啸的狂风,向借助附肢弹性、不断在地面做弧线跃动的安迦叶追上去。
“好雷厉风行的小姐们。”白发的少年剑士也身姿轻灵地跃到小路中间,望着少女们眨眼远去的背影,原本从容懒散的眼神,一刹那掠过淡漠而凌厉的光芒。
远方因凡俗可悲的纷争,而躁动的血火之风,吹动起他纯净苍白的卷发,一刹那,竟如狮子的鬃毛在他身后飘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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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放出部分还债的番外)
番外——让孢子绽放的甜美猫梦
安迦叶不太情愿地推开门,蹑手蹑脚回到了“玫瑰宫”的两人宿舍。
魔力炉火正在壁炉间平静而安稳地燃烧着,驱逐了初春沾在她身上附骨之疽般的寒气。
装饰风格优雅而内敛,又不乏少女甜蜜特色的房间内,摆放着两张床。
一张是铺着朴素格子床单的小木床,另一张是被绘刻着绚丽天文星座的屏风隔开,四面受点点星芒闪烁的纱帐笼罩着,如公主卧床般华丽的大床——可怜她在这间房子内的活动空间,都被这张床占据了不少,原来存放的许多材料和书籍都不得不搬走。
在告别了阿薇尔那条不时搞事的蠢人鱼,安生了半年日子后,她单人独居的悠哉生活,因为某位新入学的室友而告终了。
而在与这位新分配的室友相处两年后,她姑且习惯了身边,偶尔会有一双不沾凡俗烟火的魔性眼睛,带着意味不明的诡异视线,暗中窥伺着她。
自己在那双妖异又带着不可思议的抽象美的眼睛中,到底是什么模样呢?
安迦叶偶尔会想起这个问题。
可青少年会过于在意他人评价的烦恼,对重生一世的她已经减弱许多了。
即使她再度进入了花蕊般美好的发育时代,成长到了初潮来临的十四岁。
只是闯入她生活的艾尔莎,确实是个奇怪的姑娘。
从北方雪国远道而来的美少女,无论身世,还是个人内心,都笼罩着重重神秘面纱,许多学徒对她的好奇程度,不会比对各科老师究竟长什么模样的好奇心要少,但却没一个人能接近这朵长满尖刺的白蔷薇。
据传这位和自己同龄的十四岁小女巫,在北方女巫学会也是声名鹊起的天才。
可到了南方观星学宫的地盘,不管是否水土不服,只要入学,她也必须戴上只有一片叶子的初芽徽章,从一阶生当起。
虽然不清楚艾尔莎作为女巫的真正实力,但绝对不好惹,否则向来严格管理后辈的三阶生,也不会放任她一个外来者,堂而皇之在学宫内随性活动,除了完成课业,根本没履行其他天文科学徒应尽的义务。
而对向来独来独往的安迦叶来说,两人在学宫中各自展开的生活轨迹,更是不相交的平行线。
艾尔莎是天文台上连结宇宙的璀璨星辰,而自己只是蘑菇洞里和菌菇为伍的瘸土拨鼠。
因为独具特色的课制,以及对施法环境和时限要求严格的原因——天文科的作息时间制造了很多夜猫子,艾尔莎正是其中之一,对自律意志坚定、习惯早睡早起的安迦叶来说,实在是不适合住在同一间寝室的对象。
天知道,当初怎么会把天文科的转校生,分配到她这间“问题儿童”的专用寝室的。
所以安迦叶宁愿大多时候住在蘑菇洞那边的研究室里,今天只是偶然回来睡。毕竟明天要早起,为璐迪尔导师久违的炼金公开课提前做教学准备。
“艾尔莎同学?”
安迦叶忽然察觉到寝室内安静氛围中潜藏的不对劲,平时这个点艾尔莎应该还呆在天文科教室上课,可为何床前却陈放着一双点缀着白蔷薇珠饰的华美小皮靴。
她试探着对室友的大床呼唤,纱帐后却只传来一声迷糊轻微的呻yin吟声,细声细气,就像猫咪娇柔的叫声挠在心扉上。
嗯?这家伙好像赖在床上了,今晚天文科的大课也不去了吗?
“艾尔莎同学,你不舒服吗?”
“我.....我病了。”艾尔莎含糊缥缈的声音回应了她。
强大的女巫也会生病吗?
安迦叶自己转生到文兰后,除了天生附带的残疾,幸运地没有因为疾病夭折,进入学宫后,除了初期冥想与魔素共鸣的适应期,需要特定的魔药疗程治愈外,更是没发生过头疼脑热的毛病,
“安迦叶,我有点饿了,能拜托给我点吃的吗?”
安迦叶客套地靠近室友的床边,礼貌地表达出关心:“你想吃什么?喝点蘑菇汤可以吗?”
她走入星夜薄纱笼罩的大床,想查探下室友具体的病状,可一掀开床帘,若有若无的清淡香气,钻入口鼻中变得浓烈而诱人了起来。
她刚探头进入纱帐,却没看见本该躺在床上的身影,却在转头时猛然正对上一双宝石般魅惑的猫眼——特别是右瞳中那只诡异旋转的黑白魔方,正在发生高速拆解,露出一个深邃似光影万花筒的漩涡状黑洞,把安迦叶飘散的意识吸入了幻境。
少女顿时昏昏沉沉地倒卧在天鹅绒被上,昏迷前只记得自己埋头在一个散发着蔷薇似纯净芬芳的温热怀抱里,雪白香柔的长发,仿佛蜘蛛的粘虫网,丝丝缕缕黏住了她的脸颊。
“这是哪儿?”少女茫然地注视着四周迷离升起的雾色,像是在发光又像是不断坠入深渊的泡沫之海,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已如出生般不着寸缕地漂浮着。
一双同样光洁不着寸缕的纤白手臂,自后背温柔环抱住了她,从肩胛到腰背紧贴的光滑绵软触感,像把某种强大生物炽热有力的心脏,贴住了她纤薄的皮肤强劲跳动,把那种发自本能的猛烈的战栗感,传导入自己已然发热的脊椎和四肢神经。
“这儿是寰世梦境,光与影交汇之地,也是我的秘密花园。”
“你是——艾尔莎吗?”安迦叶在意识彻底沦陷前,只想弄清这让她如痴如醉的气息,到底源自何人。
“我是你心灵潜藏的暗影,被埋葬的那些自我的碎片。”
“安迦叶,你的蘑菇汤也许很好喝,但其实,让我饥渴的,是另一种养分。”
触电般令人麻木的指尖轻轻划过她脊背起伏的每一节。
“本来今晚我想强撑过去的。”
“ 可惜你回来了。”
安迦叶感觉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温热吐息,润湿了她痒痒的耳垂,细嫩灵活的舌尖,沾上了耳廓向深处湿滑地探入,“我没理由放过享用新鲜灵魂的机会,让我看看你被埋藏在梦中的欲望碎片,是怎样可口的甜点吧。”
和X布丁suitongpingguojiubanlingrentaozui的bhebudingbudingsbugdbubgsbug不CCCC和x布下sdhaihgfs
((≧ω≦)作者菌我喜欢读者菌哦,所以大家来找我玩吧,去那神秘的南极企鹅之中,一起体验蘑菇女巫的未知过往)
PS:很甜的哦,务必不要错过。
另外作者菌求票票求养分啊,最近两周估计都得不到有用的推荐,只能仰赖大家对本书的热情支持了,让我获得更多曝光率吧。至于加群,贴贴放群里也才安全,所以大家要麻烦了,现在这世道实在没办法。之后有空就会写更多甜蜜的蘑菇秘闻的哦。绝对不会让人失望。
第八十二章 消灭害虫也是女巫擅长的事情
以屠杀和劫掠为乐的暴徒,真就和害虫一样消灭不尽。这不只是人性的问题,是时代病入膏肓——就像感染其它蘑菇为生的有害真菌,总会有孕育它们的土壤。——《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零零散散的箭支,在盘踞田野与营寨间的敌对两方阵营上空穿梭——宣泄着强盗的怒意和村民的仇恨,来回不停地对射。
大多数箭杆颤动着钉在盾牌或木墙上,却也偶尔划出致命的抛物线和直线,穿透遮蔽物与甲胄的缝隙,钻入某个倒霉鬼的血肉内,让带着倒钩的箭簇,化作死神的钉子诅咒,蚕食着中箭者体内的生机——在倒下的人双眼中,箭尾粘住的鸟类羽毛,又是否变成了一种灵魂飞散残缺的象征?
在六七十号凶悍盗匪的围攻下,伫立着好几栋风车、石楼的小村寨,正在艰难抵挡着一波波松散却狠厉的攻势。
用坚硬木桩和木板、兽皮加固过的村寨围墙,不时遭受着强盗恐爪兽的撞击,村民们边用门板和木盾抵抗敌军的投矛箭矢攻势——边用装着重物的推车,抵住锁死的营寨大门。
由猎户组成的长弓手,正站在木墙后搭建的高台射击孔后,往外狙击着敌人靠拢的战兽,制止他们想用套索把围墙木桩拉倒的战术。
然而能够作战的村民数量太少了,几乎不到盗匪人数的一半,很多人手中用来杀敌的器械、装备,都只是一堆陈旧生锈的农具。
他们只能凭借一腔保卫家园的血勇之气,在村寨简陋工事的庇护下顽强支撑,靠着手里的粪铲、草叉和木矛,不时把企图翻上木墙的强盗捅倒下去。
在一名勇猛的独臂男人的统帅下,村民还算和盗匪斗得有来有回,好几名身穿半身锁子甲,头戴水壶盔的强盗精锐,在冒着石块和火把的阻拦,发起强攻翻上木墙后,也落入了有组织的围攻中,在手拿柴刀、伐木斧和锅盖盾的农民手下,饮恨而亡,装备也立刻被扒下来,成了这群泥腿子的战利品,反过来用于对付强盗。
独臂男子手持一把滴血的伐木斧,与一头肌肉雄健的豺狼人单独交锋,他冷静地躲避、招架着对手的弯刀和利爪组成的迅猛攻势,然后假装出体力不支的模样,故意勾引出敌人的大力挥砍硬直后,俯身快速欺近,砍断了豺狼人下体没有护甲遮蔽的左腿。
伐木斧陷入坚硬的腿骨里断折了,而他附近的同伴趁机用草叉把敌人钉死在地。独臂男子踩住豺狼人手臂,把斧头断柄塞入了敌人凶残咬来的大嘴,顺手抢过弯刀,抹断了这头垂死野兽的喉咙。
“该死的泥腿子!废物,都是废物!”
“你们对付几个泥腿子都这么费劲,平时白吃饭的啊!恐爪兽拉出来一泡屎都比你们有用!”
骑在恐爪兽上指挥的土匪头子,正在发出怒不可遏的咒骂——那是个头戴猪面盔、身穿带毛皮披肩的胸甲的壮实男子。匪首头盔上还插着莫西干式的黑色羽毛,背部的铠甲上铸造了野猪鬃毛一样的锋利钢刺——以强盗来说,算是相当威风体面的扮相。
“放心,老大,村里都是些老弱病残,我们很快就能打下来!” 在他坐骑旁边骑着头小恐爪兽的哥布林狗腿子,正举着根钉头锤乱挥,边红着眼睛呐喊。
“而且地里还有些庄稼没收完,我们要不先抢一票?”
“谁惦记那点粮食!知不知道我们的目的!”
猪面盔匪首一脚把凑近他的哥布林从坐骑鞍座上踹下去。
“这里是老玛奇乌斯的地盘!要是他收到消息赶来,就糟了!”
强盗头子再度烦躁地命令道。
“我们没时间了,把三只小猪放出来!”
从他的猪面盔缝隙下,挤出残忍的冷笑声。
“它们饿了一晚,想必很想吃人肉。”
“老大!上次它们吃药吃多了,现在怕是会不分敌我。”摔痛屁股的哥布林,惊惶失措地爬起来规劝老大。
然而它迎来的是老大吐到脸上的唾沫和怒吼:“快去!”
在哥布林屁滚尿流逃去干活后,匪首继续对着村寨内大吼道。
“你们听着!现在条件还管用!交出十个女人和小孩!还有一半的财物和粮食,我们就打道回府!”
“滚吧。”独臂男人躲在木桩后的高台断然拒绝,“我只会喂你们吃死哥布林肠子里的屎!”
猪面盔匪首勃然大怒。
“这是你们自找的!小子们,给农田放火!”
他听到背后正传来车笼铁门打开的声音,立刻单手挥舞着长戟,残暴大笑着叱骂。
“你们完了!我要宰光你们!全部剁碎喂猪!”
哥布林来到了强盗阵营后方,爬上由好几匹恐爪兽拖动、罩着黑布的大车车笼,他用钉头锤砸断了笼门,解开了粗大的铁索锁链,然后对看守笼门的一位豺狼人施法者交代了几句,就屁滚尿流地躲开了。
伴随豺狼人施法者举起人头骨杖,对准笼内解除了昏睡咒,并驱使恐爪兽拖着车笼向营寨方向狂奔去。
“三只小猪来了!”
哥布林扯破嗓子发出骇人的尖叫!
一路上的强盗都纷纷让开,在车笼快被拉近营寨前,坚固的原木笼体,猛然被来自内部的恐怖蛮力给砸烂破碎。
伴随马车倾斜侧翻,六只比烂成碎片的牢笼栅栏,要坚硬粗壮得多的蹄子,在地面上踩出深深的土坑。
冲破车笼跳下来的大怪物们,是三头肥硕沉重的猪头兽兵,它们穿着简陋厚实的皮甲,人立而起的身高,几乎是普通成年人的两倍。
猪头兵们张开涎水横流、獠牙翻卷的猪嘴大声咆哮着——他们肌肉虬结的胖手,拿着大狼牙棒、页锤等重武器,还有一头拿着大剁肉刀和钢板一样的带刺墙型大盾。
在哥布林远远发出的尖锐哨音指挥下,猪头兵甩动着背后坚韧的小弯尾巴,迈动粗腿向着营寨方向地动山摇冲去。途中拉车摔倒的一只恐爪兽,被猪头兵随手用剁肉刀砸死,连皮带骨扯下一条大腿,塞入饥渴的血盆大口中咀嚼着。
强盗匪首见状发出了猖狂的大笑。
为首拿着狼牙棒的猪头兵脑袋上,还顶着一只装有撞角的钢板头盔,它怒瞪着血红的眼睛,一头冲锋顶上寨门,撞角重重嵌入了门板,在猪头兵的蛮力推动下,顿时出现了开裂解体。随后跟上的两头猪头兽兵,也各自猛烈挥动着武器,轰隆砸到了寨门之上。
猎人们反击的箭矢落到它们身上,却连厚厚的猪皮都难以穿破,就算射火箭也只是让它们更加狂躁愤怒。
另一边赶到麦田边缘的强盗们,也手持火把,放出火箭,在麦田里开始纵火焚烧。
见到烈焰旺盛的黑烟冲天而起,以及在猪头兽兵冲击下,被撕裂倒塌的营寨大门,匪首的仰天狂笑声,愈发志得意满。
“看到没,这就是和我‘钢鬃’巴克大人作对的下场!”
然而他骄狂得意的无敌心态,很快就被外来者打破了。
伴随“唤水咒”的神秘咒言呢喃,从麦田旁的水渠溪流中腾空涌动的水浪,塑形为在麦田中灵活游动的大鱼,卷起了一波波巨浪,淹没了即将扩散的火势。
“有法术,是女巫!”
强盗们颤栗瞪大的眼球中,倒映着一个卷起不祥阴影的怪异身影。
在十几条巨蟒般扭动挥舞的斑斓触手支撑下,漂浮在半空的黑发少女,正举起菌菇法杖,眼露冷漠的寒光,要对无恶不作的暴徒们降下制裁——箭矢和投矛飞射向她,却被一层无形的护盾给拦截掉落。
“别慌!顶多是个流浪女巫!”
匪首的大笑戛然而止,他伸手按住自己的猪面盔,紧急驱使战兽转向后方。
“大家一起冲锋!”
黑发女巫面对着一群跳跃扑来的恐爪兽,不屑一顾。
一道疾风怒雷般矫健的身影,却瞬间从麦田水浪中凶猛跃出,仅仅一个人就反冲入强盗冲杀的楔形阵,如雷霆当头劈下的巨斧,让习惯以杀戮为乐的盗匪们知道了什么叫暴力。
安迦叶此时守护着田地,也在保护着身后的克拉普茜。
强盗中虽然也有施法者,比如觉醒了起源巫咒的豺狼人术士和人类流浪法师。
然而他们哪是正宗的学宫女巫对手。
就连安迦叶手下的比尔如果在这里——都能在法术造诣上碾压这几只混在贼窝里的杂鱼施法者。
普通的法术根本攻不破艾尔莎施展的力场盾和魔素盾。
在肩头的小猫掩护下,安迦叶能一边游刃有余把对手变成毒藤和蘑菇的肥料,一边观察着战局。
歌莉娅那边不用担心,她也特意交代过高特蛮子——这回杀人要干净利索点,别弄得像肢解尸体的屠宰场,毕竟还要顾忌下别吓到村民和小克拉普茜。
至于跟在后面赶来的少年剑客莱恩,少女故意没给他上强化术,就是想看看这位半路杀出的临时队友,有几斤几两的真本事。
然而对这位自称见习勇者的白发少年来说——这群盗匪还真连热身都算不上,只是靠剑鞘就能击倒的弱鸡存在。
他瞬间杀穿了四散逃离的强盗群,仿佛一道掠过地面的彗星白光,冲到了村寨内,拦住了三头要大开杀戒的猪头兵。
面对着装备了重甲盾牌的猪头兽兵,他终于从剑鞘中抽出了剑,那是把朴实无华,有着锋利刃口和光亮剑身的古剑。
就和老狼交给安迦叶的短剑式样风格差不多。
可在少年剑士莱恩手里,堪比无坚不摧的附魔宝剑。
猪头兽兵能把人拍成肉饼的钢刺盾牌,面对速度快到能分出残影的对手,只能砸个空。
凌驾于凡人视力捕捉速度之上的敏捷,与一击致命的狠辣力道,让莱恩成为了三头巨型怪物的终结者。
少年直接踩到了陷入地面的钢刺盾牌上,然后把宝剑插入了对准他的猪鼻子。
被捅穿脑袋,连哀嚎都没来得及发出的猪头兵,随着宝剑拔出而轰然倒下。落到地上的莱恩转过身,剑刃一刹那绽放的炽白斗气,挥洒起蒸发血雨的高温剑压,把挡住他视线的尸体腰斩,连带着把另一头扑来的猪头兵,连胳膊带狼牙棒砍飞。
然后少年绕到惨叫的猪头兵身后,又一剑从皮甲缝隙捅入,把半边猪屁股都给削了下来。
在安迦叶看来,恐怕连罗南的剑术,都比不上这位白发少年——比起爱在泥地里翻滚躲闪的吟游诗人,白发少年只是堂堂正正地躲过攻击、偏斜攻击,甚至连猪头兽兵当头砸落的页锤,都能凭借自身的力量给牢牢用剑招架住。
简直又是一头人形的怪兽。
三头猪头兽兵,真就成了屠夫砧板上摆放的三只小猪,在白发少年凌厉的剑光下,沦为了血泉喷涌的尸块。
在致命威胁被援兵解除后,村民们立刻冲出了营寨,开始追杀逃跑、受伤的强盗,哪怕其中有许多老弱,也毫无惧怕地捡起地上的武器,加入了形势逆转的战场——当地民风之彪悍可见一斑。
“城市附近竟然还盘踞了这种规模的强盗集团。”莱恩收剑入鞘,踢了脚身旁猪头兽兵大卸八块的尸体,“冷湖领的治安有待加强。不过村民们没受伤真是太好了。”
“没事了,克拉普茜,带我去见你爸爸吧。”安迦叶操纵菌菇附肢带着小克拉普茜,翻越过了血腥遍布的木墙,进入了营寨内部。
“我们村子是玛奇乌斯骑士老爷的采邑。他隐居多年,允许领地内收容流民,大家总算能在这儿填饱肚子。”小克拉普茜在半空中俯视着尸横遍地的战场,满是后怕道,“为什么这群强盗,会要来打村子。我们明明这么穷!”
“也许只是某些人豢养的鬣狗。”安迦叶抚摸着女孩的头发,想让颤抖的她安下心来。
“小安,我捉到了几个俘虏。”女蛮子也结束了她那边杀鸡般简单的战斗,把几个壮汉当沙包般,重重扔进了寨门口。
“我投降!”之前还威风八面要踏平村寨的匪首,连同他的哥布林小弟,都被歌莉娅打折了手臂,没有半点武人气度地趴在泥地上求饶,“女巫大人放过我!我愿意支付赎金!”
“战场就交给村民处置吧。”安迦叶看恶心虫子一样的视线,划过翘起大屁股发抖的匪首,她连蔑视的表情都懒得做出来。“歌莉娅,这几个俘虏要麻烦你撬开他们的嘴巴了。”
带领村民抗击强盗的独臂男人,此时正向着安迦叶这边走来,眼神在冷漠警惕中,又混杂着犹疑不定的回忆。
他左臂披挂着半边布满刀痕的肩甲,而右臂从肩部以下都是空荡荡的,连袖子带胳膊都处于完全的残缺状态。
独臂男人捡起猪头兽兵的剁肉刀,伴随着血花溅射到那张风霜遍布的脸孔上,他砍掉了猪头人的脑袋。
独臂男人拎着这只肥硕冒血的沉重猪头,再次爬到城寨大门上方,把血淋淋的战利品插在了木桩的尖刺上。
“把强盗的人头处理下,连同战兽的颅骨,一起挂在外面,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好惹的。”
独臂男人站在寨墙高台上,对聚集起来欢呼胜利的村民们吩咐道。
“爸爸。”克拉普茜在下方担忧地呼唤了声。
安迦叶打量着正在处理头颅的村民们——难怪村里每家房门前的木柱子上,都差不多悬挂着野兽的头颅。说起来认识的恩萧骑士生前外号也叫“割颅者”,冷湖之人都这么喜欢割脑袋,看来是种威慑敌人的传统。
“科泰罗,是我。”安迦叶解除了正在朽烂的菌菇附肢,把小克拉普茜安全放在地面上,向着男人缓步走去,“认出我了吗?”
独臂男人歪过头,两道复杂难言的视线,笼罩住了下方跛脚的少女。
“安迦叶?”
黑发少女淡然点点头:“下来聊聊吧”
名为“科泰罗”的故人,紧张地吞咽了口唾沫:“真是你?你真成了女巫?”
安迦叶注视着那张已被迷雾折磨得疲惫不堪的陌生男人面孔,悄声叹息:“多亏买我的,还算个靠谱的人,让我到了观星学宫。”
“到我家坐会吧。”男人沉默片刻,扔下手中还在淌血的剁肉刀,跳下了尸首装点的高台。
“歌莉娅,拜托你善后了。”安迦叶侧过身向歌莉娅叮嘱道——女蛮子当然知道要她善后的意思。她大步来到被村民处决同伴的可怕场面吓得全身发抖的匪首和地精之间,拎鸡仔般一手抓起一个。
“来吧,我陪你们去玩玩。”
如勇者一般登场力挽狂澜的少年剑客莱恩,也正在接受村民们的感谢——白发少年似乎表示自己没填饱肚子,于是被和蔼热情的大妈们围住邀请他去吃饭。
“克拉普茜,跟上来。”科泰罗举起独臂,向小姑娘招招手,“来见见你姑姑。”
原本孤零零站着在看父亲和女巫交流的小姑娘,闻声冒出惊喜的神色,她抱着怀里惊魂未定的蔬菜精灵,步伐急促地跑过血肉模糊的地面,一把抓住了安迦叶的长袍,就像依赖着某种白日梦而生存的可爱脸孔,展露出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
“姑姑!”
“嗯,克拉普茜,你好。”当撕下小心翼翼营造的隔阂,正式相认后,安迦叶也不吝啬给这可爱的孩子,来自血脉联系的认同——紧紧贴着她,这么小只的孩子,不由让她想起当年的自己。
但小克拉普茜,可比当时的跛脚女孩,要更健康活泼,是值得现在的安迦叶珍视的生命。
第八十三章 隐姓埋名的勇者小队集结,害虫扫荡战即将开始
害虫很多时候,会让真菌获得更容易生存的环境,但这不意味着我会喜欢爬到眼前的害虫。——《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克拉普茜家生活的村寨规模很小,大概只有四十多户人家。
位于星石结晶丛掩映下的寨墙内,零散分布着泥砖木头混建的茅草屋和几栋陈旧的石筑楼房——建筑物围绕着两座建有茅草雨蓬的水井,形成了鸡犬相闻的聚落圈。
安迦叶一路打量着村民们居住的陋室,确实如克拉普茜所说,是座缺乏油水的贫穷村庄。但饱受乱世荼毒的居民们,却拥有着强健质朴的乡下人本色,哪怕刚劫后余生,村民们冷静处理善后事宜的神态,看似能顽强地应对寨墙之外、一切企图毁灭他们生活的威胁。
如果不是刚刚遭遇了战火,这儿想必会是个能让旅人安心落脚的地方——至少比安迦叶回忆中,位于贫瘠海岸边、被盐风海雾日夜包围的故土小渔村要强多了。
幸好这场战火还没扩散,就被她们扑灭了。
居民们应对得当,没有出现多少伤亡,几只没来得及逃难的倒霉山羊,中箭倒在了地面,被主人叹息着扔上推车,和保卫家园而死的逝者一道运走。
原本躲在地下室和谷仓里避难的妇女和孩童,也开始出门帮忙收拾残局,治疗伤者、清理尸体和修补工事,把恐慌不安的牛羊群,从封闭的谷仓里放出来,省得这群大胃口的牲畜糟蹋了粮食。
安迦叶凝视着前方引路的男人背影,虽然失去一条手臂,可步伐沉稳有力又壮硕的身姿,和记忆中曾在同村顽童前保护过她的莽撞少年,形象渐渐重叠起来。
世事难料,当初那个顽劣粗鲁的表哥,也从渔村中闯荡出来,漂泊到了这片他乡的土地上扎根。
安迦叶侧过头,把视线转向身边拉住她手的克拉普茜。
小姑娘正局促又窃喜地和安迦叶介绍着村庄生活的一切。
他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呢?
一路见到的村民们和科泰罗不断进行简短的善后交流,也纷纷把敬佩的目光,投向把村庄从危机中拯救出来的英雄们。
帮助村民们打扫战场的白发剑士莱恩,更是引发了他们的欢呼。
村寨内的地标,大概就是四座沉默守望着居民们生活的风车磨坊了,克拉普茜更是叽叽喳喳给姑姑介绍着——说风车的历史,比她故去的外公年龄还要大多了。
克拉普茜的家,就在村寨中央——建造在一座黑色尖顶的风车磨坊旁边,是栋由灰色石块和原木搭建、带着烟囱的两层小楼。石砌的坚固墙体上,刻满岁月留下的斑驳痕迹——楼顶砖瓦搭的斜面上还铺叠着一层厚重密集的茅草,让人不禁想象天气爽朗时躺在上面午睡会是多么舒适。
“喵,小安,你表哥看来还是这里的村长嘛。”喵尔莎蹭着好友的脸耳语道。
如克拉普茜所说,她家屋子后面漂亮的篱笆院落里,还开垦着一片蔬菜园。翠绿如翡翠的莴苣长得生机勃勃,南瓜藤上结出来的明黄果实,个头大得让安迦叶想拿去雕刻万圣节用的杰克灯笼。屋檐角下堆放着劈好的整齐柴堆,院子里还跑着几只四处啄食的老母鸡,充满着浓浓的乡野生活风味。
“快看,姑姑!‘小莴苣’就是我从菜园里发现的!那天我摘莴苣时吓了一跳呢,她就夹在菜叶子里,只有我的拇指大!”
小克拉普茜牵着安迦叶,慢慢走到花藤缠绕的篱笆边,趴在篱笆墙上指着菜园满脸兴奋——蔬菜精灵揪住她的马尾辫滑落到篱笆墙上,又跳到菜园里开心地在一颗颗莴苣和南瓜上不停蹦跳,一路洒下翠绿的魔素光,似乎这儿就是她精心培育的花园。
科泰罗对小克拉普茜夸张的表现见怪不怪,只是推开了石楼半掩的木门。
“进来吧。”
安迦叶踏过咯吱响的门槛,扫视着他们父女两人居住的场所——虽然家徒四壁,却打扫得很整洁利落,毕竟是有蔬菜精灵庇护的家庭,并没有淤积什么陈腐发霉的怪味,也看不见老鼠蟑螂出没的踪迹,只有墙角处,堆积着一堆干木工活用的工具和没扎完的藤编容器。
“家里很穷,没什么东西能招待你。”科泰罗拿起炉钳,摆弄着厅堂地面挖出来的炉灶,“不过强盗杀死了好几只羊,正好能拿来吃。”
“克拉普茜,去烧水吧。我们晚上吃羊肉汤。”
在女儿高兴地提起水桶出门后,科泰罗看向手拄法杖等候的跛脚女巫——忽然惭愧地挠挠头,发现都没地方让久别重逢的亲人落座。
“抱歉,前一阵有人来我家捣乱,桌椅全打坏了,我还没来得及重新做。”
“没关系。”安迦叶倒举法杖指向地面,召唤出两把蘑菇椅子,她等天鹅绒般柔软的红色菌盖完全长好,便提起斗篷落座,并示意表哥也坐在对面。
科泰罗在摸着软蓬蓬的菌盖不太习惯地坐下后,略显尴尬笑道,“施法者就是喜欢玩些神奇的把戏。”
一旦回到家,他似乎就陷入烦恼,该怎样努力和阔别多年的妹妹寒暄,最后还是从感谢话开始。
“多亏你们来了。村庄里的男人很少,大都被拉去给冷湖伯打仗了,今天碰到这伙强盗,说实话,我都做好了战死的准备。”
“科泰罗,你的手臂怎么回事。”安迦叶没等男人絮叨完,只是望向他残缺的胳膊,平淡如常问。
“当佣兵时丢掉的。”科泰罗都没有在乎自己空荡荡的右肩,只是继续用炉钳拨弄着火炉快熄灭的木炭,添了些引火草杆和几块木柴进去。
“舅舅他们呢?”安迦叶哪怕意识到某些已成过去的残酷往事,成了男人心里的旧伤疤,却仍只能揭开这些不知是否愈合的伤口。
“被海盗杀了。”科泰罗抬起独臂,按住垂下的脑袋道,“是一伙遭到北方好几个城邦围剿的海盗船队。那时我和老爹吵架,想出去闯荡见见世面,提着一根鱼叉就离家出走了,出门没多久,就发现海盗袭击了村子,幸好碰到了参与围剿的‘送葬钟’佣兵团,最后被救了下来。”
安迦叶把喵尔莎放进怀里,似乎想从好友温暖的毛皮身上汲取热度,来驱逐迷雾时代渗入人内心的寒意。
曾收留她的唯一亲人家,也灭门了。表哥和曾经的她一样,成为无依无靠的孤儿,不同的是她在学宫找到了归宿,而表哥必须用自己的肩膀来扛起生活。
“之后我孤零零一个人没地方去,就加入了送葬钟,从打杂工和伙夫干起,直到能拿起剑上阵。”
科泰罗似乎对灰色的回忆感到厌倦了,瞥向安迦叶道:“你现在成了真的女巫了,这些年还过得好吗?”
“我很好。”安迦叶望着仍然没烧旺的炉火,“学宫里的老师教会了我真正的力量。”
她托起喵尔莎的小爪子揉捏着软乎乎的肉球:“我今天在城里的酒馆,碰到了小克拉普茜。”
“你和她说过我的事吧。”安迦叶感叹着道,“她很聪明,猜出了我是谁,拜托老板娘来和我交涉。”
“她没给你添麻烦吧。”科泰罗望向安迦叶长满斑斓蘑菇的法杖,恍然失神。
“克拉普茜很想成为女巫。”安迦叶以很确定的口吻,试探着表哥的意思。
“她不过是讨厌平庸。”科泰罗摇摇头,心不在焉地拨弄着地炉里的炭灰,“我女儿很聪明,知道这样长大下去,会迎来什么样的生活——越聪明,也就越难忍受这一切,她和她死去的妈妈一样,不甘心想当一个普通的村姑,但女巫是这么好当的吗?”
“如果我说她真的有天赋呢?”安迦叶抬起法杖,直接点燃了一朵明亮的炉火。
“安,你认真的吗?”科泰罗掂量着手里没派上用场的炉钳,面露难堪的笑容,“看看我现在什么样子?”
“我原本以为自己也算个人物,能凭手中的剑和斗志,在战场上争得一席之地,可我们的佣兵团虽然有点名气,但都是一次次死伤惨重换来的,大姐头——也就是副团长希雅,带着我们侥幸活下来。直到九年前,我丢了一条手臂,来到这座流民聚集的村落,再过了几年,大姐头也散伙不干了,跟剩下的兄弟们在双城港转行,大家正好有个照应。”
“我退伍那年,在这里娶了一个寡妇,是村长的女儿。后来我们生了克拉普茜,她妈妈难产后身体就一直虚弱,有一年雾潮太大,又闹饥荒,没熬住就死了。”
“你明白吗?好不容易把克拉普茜养大,过上安稳的生活,我不想女儿有太多不切实际的追求,那只会意味着危险和动荡不安的人生。”
“她可以拥有保护自己的力量。”安迦叶远望向门外,正在从水井里提水的女童,“你或许只是不想离开唯一的生存寄托。”
“克拉普茜,她没经历过外界的残酷,就算拥有了力量,也很可能会被更恐怖的迷雾吞没。”
“在冷湖领生活就很好。”科泰罗注视着越发旺盛的火焰,叹息道,“在这儿就很好,有骑士老爷们的庇护,比迷雾里其他地方安稳许多。”
“而且断了一条手臂也不全是坏事,至少我不会被冷湖边境伯征兵,克拉普茜能过着有爸爸陪伴的生活,加上大姐头的关照,我能活着看到她长大,就算有什么危险,我也能握剑保卫她,这个村子里的大家都这样。”
“但你不可能保护她一辈子。”安迦叶冷淡指出男人自欺欺人的痛点,“而且冷湖领已经发生了动荡,克拉普茜这样有天赋的孩子已经被盯上了,所以我才来看你。”
男人陷入难堪的沉默中。
“不聊这个了。”
少女知道一时半会难以说服他,换了另一件正事询问。
“你能判断,这伙强盗围攻村庄的目的是什么吗?”
“估计是城里的‘帮派’ 叫来的。”科泰罗的推测,印证了安迦叶的想法。
“那伙人除了要买女人和小孩,还要我们村庄不再种庄稼,要逼我们秘密改种一种叫‘祈运草’的魔药原料,他们会出钱收购。呵呵,实际上就是想暗中把我们变成农奴。”
“这应该是种有成瘾性的精神药物。”安迦叶微微皱眉,察觉到事态更加严重。
科泰罗点头继续提供情报。
“对,据大姐头说——现在双城港台面下,有种叫‘天启’的强化药物流行了起来,很多帮派的打手和雇佣兵都喜欢用。据说药物的源头,来自近年某个实力急剧膨胀的帮派‘启示录’——比起普通的强化药剂,服用者可以从梦中听到启示,发挥出远超原本的力量。他们借此聚集了一大批暴徒,实力大增,吞并了好几个对头的地盘,渐渐有支配双城港地下世界的倾向。”
“也就是说,你们村庄也被‘启示录’盯上了。”安迦叶在脑海冷静整合着到手的线索,边询问表哥,“你打算怎么办?”
“明明离开作物和磨坊,人就难以为生。”科泰罗挤出不屑的冷笑,“可这帮渣滓,总想从我们手里,夺走最后一点生存空间,来满足卑鄙的贪欲。”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染血的钱袋,随手扔到地上。
“就这沾着铜臭味的东西,老子再穷困潦倒,也不会出卖女儿和村民。那天他们被我打回去,钱袋也没要就走了,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安迦叶停止给艾尔莎整理毛发,而是横举起法杖,向着表哥认真道:“既然你明白自己和克拉普茜的处境,现在只有我能帮你。”
“姑姑!”克拉普茜提着水桶进门来,“歌莉娅女士有事找你。”
“小安,审问结果出来了。”歌莉娅低头闯入屋门,她手里握着一把滴血的匕首,“领头的叫‘钢鬃’巴克,一个欠债破产的缺德骑士。他们说是受一个走私帮派指使,来绑人当奴隶的。这群土匪本来就是帮派豢养的鬣狗,用来铲除敌人和干脏活,接头人叫做‘梦境升华者派恩’,是个黑巫师,包括恐爪兽和猪头兽兵在内,都是那个帮派提供的。至于更多的内情,土匪也不清楚了。”
“我们把领头的带走。”安迦叶手拄法杖,干脆起身,对科泰罗道,“其他俘虏就交给你们处理吧。”
“村里可没口粮喂这帮畜生,拿去换赏金,也会暴露你们的情况。”科泰罗也起身拿起一把木锯和凿子道,“我解决掉他们,明天通知大姐头来处理。”
“那伙强盗有根据地吗?”安迦叶继续询问同伴。
“就在湖边。”歌莉娅手指捏住那把放血匕首,甩出寒光闪闪的刀花,她冷笑道,“匪首说是走私帮派提供给他们落脚的,他不敢说谎。”
科泰罗插嘴提示道。
“西边靠湖岸的哭泣山,有一个废弃矿洞,他们盘踞的地方,应该就在那儿。”
安迦叶看着克拉普茜隐藏着惶恐不安的眸子,内心决定,要按照老狼所说的去做。
“歌莉娅,让匪首领路,我们去斩草除根。”
“晚饭不吃了吗?”克拉普茜嗫嚅问,“我煮的羊肉汤,还想让姑姑尝下呢。”
“谢谢。”安迦叶温柔地摸着女孩的马尾辫,“姑姑办完事,明天还会来找你的。”
“矿洞因为一场大雾灾荒废了,你们要小心。”科泰罗警告道,“我不清楚那里面有什么鬼东西。”
“我会想办法调查的。”安迦叶再度罩上兜帽,“另外,我的身份不要声张,现在的我只是一介流浪女巫。”
在克拉普茜失望的注视中,告别了科泰隆一家后,安迦叶来到了村寨口。少女盯上了一头被村民们抓住的强壮恐爪兽,念出晦涩的巫咒,伴随法杖上释放出的黑气,涌入战兽的口鼻中,很快便驯服了这头狂躁的坐骑。
歌莉娅已经把被蘑菇口球塞住嘴、鼻青脸肿的匪首和哥布林带了出来。
“看来你对我们的巫咒研究得还挺快嘛,连恐爪兽都能驯服了。”
“这是对野兽特化的迷魂咒,跟操纵木偶一样。”安迦叶无奈解释道,“我还是更喜欢通灵咒,但毕竟我不讨动物喜欢,这样做更有效率。”
见到歌莉娅把两个俘虏用麻绳死死绑在恐爪兽背上,安迦叶从容转过头,对背后不知何时伫立的白发少年问。
“我们就要出发了,所以——莱恩先生,你准备干什么?”
“你们是要去强盗老巢找麻烦吗?这个村子让我吃了一顿饱饭,至少让我帮到底。”跟白化病患者一样,外表呈现出病态苍白的少年,笃定回应道,“我的剑术,应该能派上用场。”
安迦叶沉默注视着萍水相逢的可疑剑士。
直觉告诉她,这个少年非常危险。
她相信歌莉娅一定也感受到了。
自重逢以来,她头次发现拥有野兽直觉的野蛮人,对某个人表现出谨慎的戒备心。
为什么一个年轻人,会给她带来深不可测的压迫感?
他有着怎样的真实身份?
见习勇者这种自称,只算个大路货——毕竟文兰每年打倒灾兽后,都有大批所谓的“勇者”诞生,而没多久他们就会淹没在迷雾掀起的滚滚烟尘中。
但眼前每一个动作都无懈可击的白发剑士,明显和某些沽名钓誉的冒险者,不在一个档次上——是个真正艺高人胆大的狠角色,如果会在比武大会碰到他这种人,那就糟糕了,必须得考虑好该和他如何相处的对策。
安迦叶注视着那双貌似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看不出任何喜怒的淡金色眼瞳。
这个叫莱恩的家伙,也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吗?
第八十四章 让我闯迷宫?不好意思,安小姐会把害虫从巢穴赶出来
蘑菇与老鼠,实在是绝配,都在阴暗的角落中悄无声息的繁衍,或许我该考虑组建一支老鼠常备军。——《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少女手握的菌菇法杖不断抬起又落下,在淤积着腐叶和烂泥的腐殖质层里留下深深的痕迹,支撑她穿越迷雾缭绕的阴森树林,又绕过地上无人埋葬的尸骸。
一窝老鼠在破碎骸骨的孔洞中探头探脑爬出,随即被闯入它们家园的巨大怪物惊吓到。
一只没来得及逃跑的倒霉小老鼠,中了从安迦叶法杖射出的巫咒黑光,在短暂的翻滚挣扎后,乖乖趴在原地,抬起鼻子尖尖的鼠脑袋,与驻足停留的跛脚女巫——那双正溢散出诡异红光的黑眼珠对上视线。
正视图和这只老鼠建立“通感之桥”的安迦叶,忽然有点想发笑。
原来在老鼠的认知和感官中,她们这些突然现身的“怪物”,比此前遭遇到的任何猛兽还要可怕,除了艾尔莎这只作为天敌的大猫,散发出有若深渊般的黑暗气息——还有被赤红煞气缠绕的歌莉娅,以及苍白火焰缭绕的莱恩,以老鼠的角度来看——都是笼罩着难以名状恐怖的怪兽轮廓。
——虽然这三个家伙放在人类里,也的确都是一等一的怪物。
“各位请收好气势,注意动静。”安迦叶回头提醒道,“我们要进入敌人的地盘了,小心被侦测巫术和使魔发现。”
天色渐暗,湖上吹来的北风,和来自半岛南部的湿润气息,在一线狭窄的沿湖山脉处交汇,却吹不散盘踞此处的浓雾——雾气之中耸立着破败废墟的山体轮廓,如有怨魂游走啜泣,混杂着呼啸鸣响的风声,令人毛骨悚然,实在不是夜幕降临时的好去处。
然而十多年前,这儿还是一座热闹的人类聚落。
因风浪之声犹如哭泣,而得名“哭泣山”的山丘上,过去发掘出了高品质的铜矿,人们围绕铜矿而兴建起城镇,伐木场和矿洞同时开工营业的盛况,在冷湖领走向繁盛的历史上,记录下了值得铭记的一笔。
但凡人城镇的兴废,往往只是一场雾灾、一次战乱,就能轻易决定的东西。
物换星移,已为蛛网杂草覆盖的矿山区外,同样荒废的镇落遗迹——满目只见坍塌破败的房屋与设施。
当初匆忙逃难的人民,他们的衣物、财产和不幸的命运,连同推车和马车的残骸一起,散落在慌不择路逃亡的路线上。
随后迷雾吞没了人们过往在此生活的痕迹,把一切化为锈蚀腐朽的陪葬品——残留此处的星石也黯淡无光,仿佛被埋入地层深处失去了生命光辉的化石。
在雾气笼罩的房屋与灯柱上,还吊死着一具具风干的尸体,袒露出残损的肚肠,任由乌鸦群聚啄食,大概是占据废墟当做巢穴的害虫们的杰作。
而前来消灭害虫的无名小队,已潜伏在靠近镇外的灌木林边,在隐匿结界的保护下观望着废墟内的情况。
“‘毒鹅膏’小姐,这儿的雾气还没到不能住人的地步。”白发剑士莱恩站在一株枯树树干上远眺,“看样子贼人已经在废弃矿区盘踞了很久。”
“大概有人一直在双城港散布谣言,阻止别人来收复城镇,好方便他们行动。”
安迦叶脚下已经聚集了好几只老鼠,她正在给老鼠身上种上特别的真菌群落,喵尔莎趴在她肩膀上斜眼俯视着老鼠们——露出一副想找乐子又嫌脏的别扭模样。
少女怀抱法杖抬起头,察觉到派去侦察敌情的队友回来了。伴随着融入雾气的结界晃漾起一阵无形波动,拨开雾墙回归的女战士,从“迷雾斗篷”里悄然现身。
“发现敌人的暗哨了。”刚潜入废墟一趟的歌莉娅,脸孔还沾上了斑斑点点的猩红血迹。
“你没有触发敌人的警报吧。”安迦叶皱眉打量着一身新鲜血味的歌莉娅。
“当然没有。镇上有两个,仓库里有两个,矿区有三个,都被我解决了。”
歌莉娅理所当然地为她的潜入技巧而自豪,只要杀光就没人能发现。
好吧,安迦叶无奈摇摇头。女野蛮人把调查当成了一场隐秘的猎杀行动,用狠辣而高效的手段完成了。
“趁着他们还没发现尸体。”安迦叶回头把潜藏在林中载着俘虏的恐爪兽召唤过来,“我们赶紧安排作战计划。”
“根据钢鬃他们的说法,前面就是矿洞入口,在矿山高地后面的湖岸,还挖通了一个出口,连结着一个河滩上的码头。”
“以前码头是用来走水路运送矿石的,而走私帮派通过这个码头,把黑市的商品和抢来的东西,通过水路流向王国边境各地,甚至是北边的城邦国。”
“看来黑沼边境伯也不能完全掌控内河嘛。”歌莉娅冷笑着抛动手里的匕首,“前往矿洞的路线我已经摸清楚了,准备进攻了吗?”
“我不想轻易下矿洞。”安迦叶断然摇头。
“一帮土匪和流氓,有什么好怕的?”歌莉娅过去把不知死活的俘虏从恐爪兽上卸下来,不屑地吐了口唾沫,“他们的匪头还在我们手里。”
“矿洞里地形不明,很可能有毒气和陷阱,加上和黑巫师有关,还不知藏着什么敌人,贸然闯入,难以把控风险。而且‘钢鬃’巴克不是交代了吗?”
安迦叶回头望向被歌莉娅一脚踢醒正在剧痛中挣扎的匪首,扒去那身卖相威风的铠甲留给村民后,这个色厉内荏的破产骑士,就跟拔掉皮的死肥猪一样,只剩一身肥壮的皮肉抵御着夜晚的寒雾。
“他们约定在晚上‘交货’,难保强盗失利的消息不传回来。如果想把幕后的人贩团伙也给抓住,最好想个一网打尽的稳妥方法。”
歌莉娅颇感无趣地摊手问。
“你有什么好办法?我只想冲进去把他们脑袋都剁掉。”
安迦叶只想抬起法杖,敲打下野蛮人塞满暴力因子的脑袋。
“比起敌人的陷阱,你这个危险分子的破坏力还更大,如果在里面引发坍塌,把我们活埋了反倒更危险。”
“毒鹅膏小姐说得没错。”莱恩也一脸淡漠地赞同道,“高特人虽然蛮勇,但也狡猾,就算是狩猎,应该有更多方法可以采用。”
“那让‘毒鹅膏’给你小子上迷雾斗篷,潜入进去如何?”歌莉娅不怀好意提议道,“以你的剑术,暗中把他们全杀光也不会被发现吧。”
“我个人风格喜欢堂堂正正的挑战。”见习勇者扶住鼻梁上的小圆眼镜,认真拒绝,“不擅长做盗贼的勾当。”
安迦叶伸手摸着肩膀上的猫咪,判断着当前局势下较为稳妥的战术。
拥有暗影巫咒的艾尔莎,其实是个很好的侦察员。
但现在形势不明,她不会放艾尔莎这个压箱底的杀手锏离开身边——为了自身的安全起见,喵尔莎的猫爬架她当定了。
“就按我的作战计划来吧。”
安迦叶对队友们正式宣布道。
“把哥布林带过来。”
安迦叶抬起法杖,指向被歌莉娅随手扔过来的绿皮矮子,淡然发出威胁。
“哥布林,我会问你问题,保持安静,我问完话,你才能回答,不然下场应该清楚。”
被女野蛮人折磨得肿成猪头、缺牙少指头的哥布林,跪在地上忙不迭点头,连一双尖耳朵都谄媚地垂下来。
安迦叶除去了它嘴里塞着的蘑菇口球。
“哥布林,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臭屁’,尊敬的女巫大人。”
“很好,臭屁。”安迦叶对这个名字有点难以启齿——估计也是钢鬃巴克这个没品味的家伙取的,挺适合当狗腿子的名字。
“现在我要你帮我办事。”安迦叶把对准“臭屁”的法杖,移向附近枯萎的树枝上,一只聒噪乱叫的乌鸦。伴随巫术黑烟涌去,那只乌鸦顿时掉下来,浑身长出细碎的尸伞菌丛,变成浑身干瘪的活尸,“我已经在你身上施了咒,如果你不听话,就会和这只乌鸦一样,变成蘑菇的肥料,明白了吗?”
安迦叶柔和却平静的语调,却让望着乌鸦尸体发抖的哥布林,更加蜷缩得像只被火烤的青虫。
“明白!小的一定听从女巫大人的命令。”
“我需要你当我的信使,去矿洞里通知你的同伴,我们在洞外等他们出来。”
“如果帮派的人已经来了,告诉他们,消灭巴克部队的,是一名可怕的黑女巫,而我愿意代替‘钢鬃’巴克,来和他们完成交易。”
“如果他们不同意,你就尽量拖延时间,听懂了吗?”
在哥布林疯狂磕头表示理解之后,安迦叶一行就押着它和“钢鬃”巴克向镇内废墟走去。
抵达了空旷无人的矿区,把哥布林放进去后,三只被安迦叶控制住的真菌老鼠,也在暗中跟着哥布林钻进了矿洞,行动敏捷的老鼠的腹部和尾巴上,都被微小怪异的蘑菇包给寄生。
安迦叶从随身衣兜里掏出了巫咒铃——这枚由璐迪尔导师赠予她的铃铛,拥有着极为高明的咒力放大效能,铃铛表面铭刻着繁复的古代风格的符文与枝芽纹路,看得出这枚小小咒具也传承着某类久远的历史。
伴随着少女悄然念诵的咒语,激荡起铃铛清幽的音色,将无形的咒力以少女为中心,化作波动的涟漪,扩散向整座废弃矿镇。
很快从坍塌的建筑各处角落和堆满垃圾的下水沟,钻出来了老鼠们阴森诡异的小小身影——几百只,上千只,规模庞大的鼠群离开了阴影的庇护,浩浩荡荡爬上了街道,只要它们敏锐的小耳朵,听到了铃声,就被安迦叶的强效迷魂咒给困住,变成了受咒力操控的行尸走肉,化作一波波潮涌的鼠浪,冲入了矿区外围,向着它们的新主人顶礼膜拜。
安迦叶操纵老鼠的实验大获成功——歌莉娅把镇子上的暗哨定点清除了,小女巫也可以肆无忌惮的召集这支大军。
少女都没想到小镇上竟然藏着如此多的老鼠,伴随着铃音继续激发,大群乌鸦也哗啦啦落到矿洞出口附近的山岩和建筑上,越聚越多,就像等待着一场腐烂盛宴上演的嘉宾。
背靠矿区大门、正在拄剑等待的莱恩,看着附近密密麻麻的鸦群和鼠海构成的空陆大军,冷淡发出了质疑:“毒鹅膏小姐,你真是普通的流浪女巫?为什么我感觉你像个黑魔女。”
“保密。”安迦叶同样冷淡回复,“我有办法把盘踞在矿洞里的害虫都赶出来,但为防止他们逃跑,见习勇者先生,要麻烦你一个人把守前门了。”
比起以前和嘉娜合作召集的老鼠特工队。
习得高特人巫咒的安迦叶,已能独力奴役一支使魔大军。
老鼠部队蓄势待发,压制着被巫咒侵蚀的狂躁冲动,只待主人一声令下,随时准备涌入矿洞内。
“歌莉娅,带上这位强盗骑士。”安迦叶用法杖敲打着地面上匍匐的猪脑袋,“我们去找他说的码头。”
在菌菇附肢的辅助下,她和歌莉娅很快翻越无人把守的山丘,绕到另一侧雾气较为稀薄的湖岸,找到了那座隐蔽的码头。
她们在“迷雾斗篷”掩护下,轻松地潜入了码头货箱堆积成山的仓储区,女战士把手里提着的“钢鬃”巴克扔到货箱角落,掏出匕首,随时准备把附近巡逻过来的强盗拖进阴影里处理掉。
“野兽视界。”安迦叶捂住逐渐发热的右眼,开始联系之前跟随地精潜入的老鼠,她还不太习惯这种诡异的精神连结,而且老鼠在阴影处爬行流窜的狭窄视界,直接体现在脑海内,并且可以在不同老鼠间来换切换,实在是种新奇的体验。
她操纵的几名小小间谍,正尾随着哥布林在矿洞弯折的隧道和货箱角落里隐秘地爬行。
哥布林在几名强盗的看押下,来到一座被木墙隔离的洞穴木门前。
很快安迦叶就听到露出烛光的门板后,隐隐传来激烈的争论声。
“钢鬃巴克他们很可能死了!”
“我们的据点也可能暴露了,现在必须撤离矿洞!”
老鼠们很快绕过哥布林和看守,直接从门板和木墙缝隙里潜入了洞穴房间内,并在安迦叶操纵下,分开来向着洞穴的横梁和房内爬去。
“该死的,就快到期限了,如果不凑齐货物,上面会严惩我们的!”
“去城里找不好吗?那里是我们的天下,不管是骗是拐,只要花钱就能办成!”
安迦叶切换到一只躲藏在木墙下的老鼠视角,随着它抬起头,捕捉到一张木制长桌,一群穿黑衣斗篷的神秘人的双脚,正围绕长桌站立。
“你要我们怎么找?城里不是蠢妇,就是妓女,想找个处女都难,更别说‘种子’了,现在学宫的巡礼女巫还到处乱跑,想去绑小孩子都会惊动她们。”
“对,如果被学宫的女巫顺藤摸瓜找过来,那群大人物没事,我们可就惨了!”
他们抱怨的话题,转移向了一位为首的黑衣斗篷人。
“派恩先生,您是强大的施法者,只要你能出手对付女巫,我们就直接去把风车镇灭了。”
安迦叶操纵着老鼠,向单独站在桌边一侧的“派恩”脚下爬去。
按照俘虏的供述——这就是负责联系“帮派”与巴克一伙盗匪的接头人了。
只是不清楚所谓“梦境升华者”的诡异称号,是这个团伙内部的某种成员阶级代称,还是他真拥有相应恐怖的实力。
“头儿,‘钢鬃’巴克的仆人,‘臭屁’回来了。”
“没用的贱种。”黑巫师厉声怒斥道,“快叫它进来。”
“你带回了什么消息!”
“是女巫,黑女巫!”哥布林‘臭屁’战栗跪倒在黑巫师脚下。
“那个黑女巫消灭了巴克大人的军队!”
在神秘人们议论纷纷的骚乱中,“臭屁”继续痛哭流涕道。
“但她愿意和大人们交流,帮你们搜集货物,只要能给她更强大的力量。”
“她们在哪里?”黑巫师一脚踹开凑得太近的哥布林,满是嫌弃道。
“就在外面。”
黑袍巫师在经历了短暂的沉默后,立刻对着四周的房间释放出一个黑雾结界,却没注意到他脚下已经爬来了一只鬼鬼祟祟的老鼠。
“你现在带人出去,告诉那个女巫,让她们进来。”黑袍巫师缓缓坐下来,砰砰敲动着桌面,似乎传递着内心的焦躁。
“可是她们说要在外面谈。”
“那就没得谈了。”黑巫师从牙缝里挤出阴森的话语。
“是吗?我很失望。”
在黑巫师悚然一惊望向四周时,一只扭动着尾巴身躯、吱吱尖叫的老鼠,从他头顶的悬梁重重砸落到桌上,在黑巫师被吓一跳蹦起来时,又陡然低下头,正看见一只老鼠死死咬住他的脚踝。
伴随着桌子和他脚上的老鼠瞬间血肉炸裂,一股浓密蠕动的巫咒黑烟,刹那笼罩了房间内的神秘人们。
与此同时,矿洞内也急骤传来撕心裂肺的报警声。
“老鼠,好多老鼠!”
“怎么还有乌鸦飞进来了!”
“那些老鼠着火了! ”
“蘑菇!蘑菇吃人了!”
安迦叶操纵使魔全面渗透入矿洞中,来了一轮突袭的组合拳。
让这座本该严阵以待的迷宫,不知不觉变成了女巫制造人肉派的烤箱。
潜伏在矿洞深处的盗匪们,变成一窝被烟熏得痛苦难耐的蚂蚁,只能在仓皇乱窜中试图向出口逃去,然而迎接他们的——却是露出凶恶獠牙的除虫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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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总有疯子要献祭自己,安小姐为不能打断二阶段烦恼
生命本该回归于自然中,会有分解者替它们送葬。
灵魂或许该前往大源中,会有小精灵为它们引路。
然而总有疯子,以为自己能回归到某种伟大存在的怀抱,借此实现不朽,而不是被它们当零食吃掉。——《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被幽怨如泣的浪潮冲刷声,所淹没的荒凉码头上——伴随看守们巡视的脚步,灯火支架映射的朦胧地面,投射下一条条扭曲拉长的人影。
涛声环绕的窄岸保持着一片令人不安的死寂,只偶尔响起一两声梦呓似的抱怨,以及木柴燃烧“噼啪”炸裂的杂音。
然而阴影中出没的诡异“怪物”,却转眼把这片疏于防备的安宁码头,化作一片血腥的猎杀场。
生命鲜活的气息,尚未来得及从绝望战栗的喉音中宣泄,就顺着撕裂的皮肉血管,无声流逝入夜色稀释的雾气中——不管在栈桥或货箱岗哨间徘徊的卫兵,抑或借着微弱的提灯光线、打牌赌博的武装暴徒,包括停泊在码头边的一艘走私帆船上的船员,也全被艾尔莎的暗影仆从给勒断了喉咙。
卷起疾风雷影、穿行跳跃在栈桥上的歌莉娅,也狂舞挥动着比任何恶兽的獠牙还要锋利的匕首,刺入人体内脏、切断脆弱动脉所维系的生命之火。
在两个冷酷无情的杀手联手展开的歼灭作战下,守卫码头的十多个盗匪和武装打手,眨眼都变成了鲜血淋漓的尸体,不是掉入湖水中,就是横七竖八倒在一片狼藉的杂物垃圾堆间。
完成害虫灭杀任务的女战士,把目光投向正手拄法杖走到码头中间的女巫——安迦叶一手抬起杖头在空中勾画着引动晚风啜泣共鸣的卢恩。
施法者操纵万事万物的力量,不论以心念建立共鸣,抑或选择强权支配,都只是一种专注提升咒术效率的形式。
而作为一个思想成熟的女巫,安小姐的施法风格——在仁慈开明的贤者,和冷酷武断的暴君间来回切换,一点都不带心理障碍。
巫咒只是手段,谨慎使用手段,高效达成目的,加上一点灵活简洁的美学,是她的行事准则之一。
黑发少女在喵尔莎的贴身护法下,周身笼罩着浓烈蠕动的黑烟,烟雾中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兽性轮廓游走飞动——那都是从鼠群、乌鸦体内被摄取的灵体精魄,少女全力压制着高特巫咒使役的兽性之魂内在的野性与狂躁,确保巫咒的顺利展开。
被她控制的鼠群和乌鸦,万千嘈杂纷乱的意识体——在少女逐渐凝实的灵体视界中,正整合成一个深邃庞大的黑球,接下来她可以通过向黑球发送意念,通过使魔们的集体感知——来控制使魔大军的行动。
少女左手握住那枚“太阳鹰”菲利斯的颅骨,激发出颅骨内蕴藏的咒力,帮忙压制兽群的“意识黑球”,而作为“咒术放大器”的巫咒铃铛,正漂浮在她头顶,共同辅助“野兽迷魂咒”的功效。
虽然安迦叶在女巫阶位上还只是个三阶生的“初芽”级学徒,自身的实际战斗力,也才勉强抵得上“金蔷薇”阶,但架不住少女在璐迪尔导师的帮助下,给自己提前凑出了一套史诗装备。
加上“太阳鹰”的颅骨,她好歹能发挥出“野兽大巫师”一脉秘传巫咒的恐怖之处。
比起费心费力地奴役强大的凶兽,少女更喜欢老鼠、乌鸦这类行动方便、数目庞大的动物,至少在清理地势复杂区域的杂兵时,与她的蘑菇相结合,能整合出一支战斗方式灵活多变的军队。
安迦叶刚刚成立的使魔大军,已追随主人誓要扫除害虫的战旗发起突袭,化作黑色的洪潮和移动的真菌苗床,无可阻挡地冲入矿洞,它们只要遇到岔路,便立即分军,靠足够的数目来填平盗匪藏身的迷宫。
老鼠和乌鸦都被安迦叶提前种上了混合孢子,此刻它们的身体已经成为真菌生长的养料——其中就有名为“油脂菇”的蘑菇,这种肉质肥厚的蘑菇,能分泌出火油一样易燃的化合粘液——加上同样能引燃火势的火茸珊瑚菌,顿时把整座矿洞都变成烟熏火燎的焖烧烤箱。
说到底巴克手下的这伙盗匪,到底是乌合之众,连防火措施都没做好,矿洞内储藏的物资中存在不少可燃物,被众多打翻火把和油灯,着火疯跑的活尸鼠和乱飞的火鸦给全部点燃了。
“洞里氧气应该消耗得差不多了。”安迦叶在码头矿洞出口边等待着,歌莉娅正守在她身边,脚下堆积着一大把缴获的刀剑,每当有一个盗匪逃出来,就被守株待兔的女蛮子,投掷出一柄刀剑,当做狩猎靶子给轻描淡写的干掉。
安迦叶连结的灵体视界,感知到鼠潮和鸦群的“集体意识黑球”正在不断溃散瓦解,显然她的使魔大军正在燃烧殆尽。
黑发少女深深呼吸了口气,睁开双眼,已然从沉浸式的施法状态中回归。
自己这番作为,真是和黑魔女的形象挂钩了。
安迦叶颇有自觉地感慨着——但扫除害虫,绝对是正义的事业。更何况事先拷问过“钢鬃”巴克,矿洞里可没有绑来的人质,对付一群惹人厌恶的蟑螂,没必要讲究仁慈。
“差不多要来了。”安迦叶抬起法杖在身前再次洒下一阵轻薄的孢子烟,“歌莉娅,迎接我们的客人吧。”
面朝码头的山丘底部,开凿出了一个用原木支撑的粗糙洞口——此刻这个堆积着尸体的矿洞出口处,正涌出一阵阵炽热沸滚的浓烟,不时有浑身着火、被老鼠追咬的害虫们冲出烟雾四散逃命。
烟雾中陡然射出一道形如暗绿彗尾的巫术毒瘴,气焰猛烈地向着安迦叶等人呼啸飞来,然后在即将正面击中少女身前的魔素盾时,狡猾地分裂为多股弧形交叉的瘴气弹,从四面向安迦叶包围袭去,却被少女周身全方位浮现的隐藏护盾给抵挡住了。
安迦叶使出唤风咒,吹散身边缭绕翻涌的绿色毒瘴,看向前方冲出浓烈火场现身的敌人。
“女巫,你干的好事!”破烂的黑袍上沾着的火焰,逐渐诡异熄灭,只留下高温烟气蒸腾的痕迹。
面貌笼罩在残破斗篷下、袒露出高大身材的黑巫师,对着前方好整以暇守候的小女巫,咬牙切齿,满怀憎恨:“敢阻挠吾主的伟业,你知道会落得什么下场吗?”
他抬起头颅,兜帽碎片飞散,露出被孢子寄生过,冒出大块枯萎疤痕的面庞——
安迦叶微微撇嘴。
这个黑巫师还算果断,应该是对自己释放凋零术,把沾上身体的孢子烟给全部灭杀了。
“是吗?我挺好奇你打算怎么对付我。”安迦叶把法杖轻蔑地指向黑衣人,“梦境升华者派恩,你就是启示录帮派的接头人吗?”
“巴克,你敢背叛我们!”黑巫师怒视向少女身旁趴在地上的大肥猪。
看这反应,应该没错。
安迦叶暗自点头——她只是顺口诈了一句,结果这个黑巫师竟没有否认,真不太聪明的样子。
接下来,只要找到那个叫“启示录”的帮派老巢,就有机会抓住这窝害虫背后的饲主了。
“派恩!我没有背叛,是她们逼我的!”
“钢鬃”巴克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却被歌莉娅矫健凶狠的姿势给一脚踹飞,轰隆撞碎了旁边货箱,就此变成口吐白沫、两眼翻白的死猪不省人事。
“好了,接下来换我们来玩玩了。”
歌莉娅取下背后的“鸣雷之咬”,化为龙瞳的冷酷双眼,锁定住了今晚最重要的猎物。
女战士双手紧握大斧,弓步屈身,绷紧浑身健美结实的肌肉线条,即将爆发出足以开山裂石的力量——被老鼠和乌鸦抢走了风头,这头人形恶龙,今晚可没享受够大开杀戒的乐趣。
“燃血毒雾!”
黑巫师果断举起手里雕刻着诡异人脸浮雕的巫杖,他脚边堆积的尸体顿时爆裂成一片肮脏浮动的血污,迅速漫延成了一大片暗红色的雾气。
而在浓烈血雾的遮蔽下,仿佛蠕动着什么恶心的生物轮廓。
安迦叶淡然提醒同伴:“歌莉娅,记住,抓活的。”
“我知道。”女战士一往无前地冲向汹涌扑来的血雾。
先是几发恶毒的黑巫咒,从雾气里角度刁钻地射出,被女战士轻松侧身躲过。
然后是一大团粘腻强壮的触手群,搅动着粘稠恶臭的血雾,张大仿佛水蛭一般利齿密布的口腔,向着歌莉娅撕咬缠绕而来。
歌莉娅在半空旋转挥动大斧,砍断了比大树根须还要粗壮强韧的触手——才发现这些水蛭一样融合纠缠成一团的恶心东西,竟然是从黑巫师身体上长出来的,而他的黑袍下还蠕动着大堆刚分裂出的触手,仿佛这些活力十足的怪物才是本体,拖拽着他人形的空壳,正要向码头边上飞快逃窜。
“他要跳水!”安迦叶看出了敌人的行动端倪,“歌莉娅,别让他逃了!”
这个家伙嘴上刚放狠话,结果马上就选择逃跑,不愧是狡诈的恶魔渣滓。
从少女法杖上一个个接连不断冒出的蘑菇包中,连续释放出变羊咒,麻痹咒和迟钝咒等妨碍性咒术,试图纠缠住逃跑的黑巫师,迫使他施法来抵挡。
安迦叶的骚扰手段成功了,就在两位施法者的巫术之光,彼此碰撞抵消的短暂时间,女野蛮人就追上去了。
借助强大的离心力,歌莉娅双手持握大斧猛烈横扫,半圆形的斧光掀起狂飙飓风,扫荡开栈桥上堆积的货物,狠狠劈开了目标黑袍下畸变的肉体——那是一团被巨大水蛭群整个吞没的肉球,只露出干枯赤裸的上半身,表皮坚韧极具弹性的水蛭怪,面对龙雷激发、崩裂一切的斧刃,被活生生砍碎成一条条血肉飞散的触手刺身。
“怎么会这样!”黑巫师哀嚎中断裂的上半身,狼狈滚落在地,被歌莉娅一脚踩住。
“启示之梦,回应我的呼唤!”
他上身残留的触手握住的人脸法杖,霎时节节崩碎,暴露出法杖内隐藏的核心。
安迦叶一刹那注意到,那是一枚背身双翅的女性,正在低头祈祷的漆黑半身石像。
“梦境的呢喃者啊。把你在黑色梦魇中,引导迷途灵魂的高洁身姿,投射到污浊不堪的现实吧。”
“歌莉娅,快阻止他!”
不用安迦叶提醒,女战士已然对着雕像再次砍下斧头,然而雷霆激绕的斧刃却在高举的小雕像前停滞了——被一重闪烁着凌厉黑光的漆黑结界给抵挡住,难以寸进。
“什么鬼东西!”全身爆气的女战士都被猛烈冲退了好几步。
“伟大的灵魂之主啊,请帮助奴仆,毁灭您的敌人吧!”
黑巫师意识迷乱地宣告着他的遗言。
“而我——会在梦境中永生!”
灵肉完全异化为非人存在的黑巫师,在身陷死亡前,完成了以自身存在充当祭品的黑魔仪式。
原本被轰碎在栈桥上,却仍生机饱满地蠕动着的触手群,瞬间被仪式抽走了全部生命力和血肉,化为干瘪褶皱的水蛭皮。
而黑巫师从血肉残躯中脱离桎梏升华的怨魂,也同样被那枚漆黑的石像上所寄托的诅咒给蚕食。
石像失去了重力束缚,诡异飘浮在半空中。那个半径细小的黑色结界,在石像接受献祭后,转瞬在湖岸上席卷起呼啸狂涌的魔素漩涡。
漩涡中心如同连结着另一个诡谲幽暗世界的入口,骤然闪烁出一团惨白的光球,光球发散交织成难以计数的惨白线条,描绘出一个漆黑妖异的女性虚影。
黑白鲜明对比形成的畸形轮廓中,如湖藻一样扭动惨白的长发,似注入了自我意识般密集漂浮在半空中——而在长发丛生围绕的咒力漩涡中心,一张苍白的、五官扭曲的脸孔,像从意象模糊而恐怖的梦境中浮现,两只黑洞洞的眼眶,倏然闪烁起猩红色的光芒,俯视着下方胆敢冒犯她长眠的生者。
女性虚影纤瘦高大的轮廓,被黑雾化作的漆黑羽毛长裙所笼罩,背后豁然展开两对只剩下森森白骨的分叉状翅膀。
“吸魂女妖!”
安迦叶赫然认出了这个虚影的真面目!
重大好消息,重金求画师太太,已经约到小安人设插图了!
迫不及待分享自家女儿即将视觉化诞生的喜讯!
感谢读者菌们支持,约稿价格4k3,等于把大家打赏的猫币全花在这张人设图身上了!
好不容易找了个适合冷淡深邃,风格华丽的全能型太太,愿意尽心尽力满足我苛刻的要求。大家尽情期待十月下旬的安神插图吧!
以下是约稿要求,大家可以想象下,脑补小女巫的人设。
角色:安迦叶
职业,女巫。服装为巫师袍或者斗篷,裤子是带绑腿的旅者长裤,女巫帽,戴黑框眼镜,鞋子可自定(不要华丽的鞋子)
斗篷胸口别着的女巫徽章——徽章主体花纹为“三枚叶子的嫩芽”
法杖:木制法杖,杖身上长有一定数量的菌菇。
外在打扮:衣物体现出“巡礼者”的风尘仆仆感觉,衣物表面有一定的折旧磨损感。
人物特征:黑发黑眼,右眼下有泪痣。
气质冷淡知性、略显阴沉,脸型和五官秀美婉约。
胸部不大,体型娇柔,脚踝存在轻微残疾,因而体现出跛脚感(希望能通过肢体动作体现出坚强行走的感觉)
微微弯腰,双手靠法杖支撑,低头打量着地上一朵相对人体,大概10——15厘米高的橙盖鹅膏菌,面部表情露出浅浅的微笑。
整体背景体现出冷色调的冷寂安宁感,并要不失勃勃生机。
背景是长着蘑菇丛和辉石水晶丛的湖岸边,地上最好有能体现出人物深一脚浅一脚的脚印的河滩。
身后跟着一只白色的类似布偶猫一样,毛发蓬松较长的大猫。或者肩膀上趴着,看太太自己考虑如何安排。猫尾巴上可以有饰物。
我是认真的,后续还有相关角色插画!恳请大家一如既往多加支持《魔女森友会》!(*¯︶¯*)爱你们哦。
第八十六章 吓死女巫的吸魂女妖,与初次的魔眼对战
我已经受够了魔素量匮乏,动不动就要喝药的战斗。
如何成为没有短板的六边形强者?我、蘑菇和未来的契约恶魔绑在一起,总有天能办到吧,大概。——《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歌莉娅,不要硬拼!”
两对苍白华美、分叉如蛛网状密集而对称的骨翅,仿佛爬满夜空的植物化石根须,遮盖了安迦叶眼中魔素紊乱扭曲的夜空——当女妖魅影即将全然现身的时刻,少女急忙向莽撞迎敌的同伴发出警告。
“这是只吸魂女妖!”
关于吸魂女妖,让安迦叶印象深刻的一件事,是在学宫通灵科开设的公共课程中,有一门“文兰禁忌物种危机管理学”,专门讲述施法者在遭遇各种堪称天敌的怪物时,该如何有效应对的方法。
宁愿去屠龙,也不要去惹吸魂女妖。
这是学徒们在第一次上该门课程时,就会收到的忠告。
在死亡与诅咒如影随形的迷雾时代,因人性和命运做斗争而诞生的禁忌存在,实在数不胜数。
而吸魂女妖的传说,便是其中颇具悲剧色彩的一员。
据说某些被记录在女巫禁忌历史中的古代吸魂女妖,甚至有着不逊于起源恶魔的威名。因为她们生前大都拥有着高阶女巫的身份,在与活着的女巫对抗中具备天然优势——简直是专门针对“女巫”特攻的克星,作为恶名昭著的亡灵生物,被整个女巫群体所避讳嫌恶。
“这帮恶魔渣滓,是故意的喵!“连少女肩膀上的喵尔莎,尾巴都炸毛倒竖起来了,瞬间一堆五光十色的花哨护盾,不计成本地固定在一人一猫周身。“竟然准备了吸魂女妖!”
安迦叶紧张得想骂“半岛粗口”,第一次遭遇传说中的女巫克星,让她也很没安全感,心理糟糕得就像打魔斗牌,吃掉对手一张低星史莱姆,结果却踩中了阴险的史诗陷阱卡,敌方反手召唤出一张金色传说,即将骑脸输出。
然而让她像被蛇盯上的青蛙般一动不动的吸魂女妖,在降临现世后,那双血光闪烁的双瞳,却只是茫然而机械地张望着四周,随后把视线投向了离它最近的歌莉娅。
不对!
安迦叶陡然发现了异常。
吸魂女妖并非混沌无脑的亡灵,反而具备生前的思考方式,只是刻入扭曲灵魂的诅咒之力,让她们渴望把智慧用在如何毁灭过去的同胞这件事上。
如果真是吸魂女妖,早在出现的瞬间,就要向同为女巫的她和艾尔莎,施展招牌的夺魂术了。
真正的吸魂女妖,是光以双眼凝视,便能让人类精神陷入狂乱梦魇的诅咒实体,但歌莉娅却明显没受到精神负荷。
眼前的女妖形象——虽然拥有吸魂女妖的一切特征,但应该只是伪物。
仅仅是黑巫师通过向半身小石像献祭,激发出其中的巫咒烙印,而召唤出来的能量投影。
安迦叶怦怦跳动的心脏功率顿时降低下来。
可即便如此,这家伙也足够棘手了。
肆意传播的灵压波长,能直接干扰扭曲周围生灵的认知,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邪恶诡诈的咒力场。
收到祭品的石像,从被献祭对象那得到的指令,是毁灭敌人——于是女妖幻影也就变成了为杀戮服务的工具。
构成女妖幻影的咒式构造体,在短暂的延迟后,判断出眼前的女战士即为敌人。
女妖幻影随之张开抽象歪曲的嘴巴,由腐蚀灵魂的怨毒咒力,凝聚成的无形尖啸,化作能轻而易举摧毁凡俗事物形体的风暴!
同时一道惨白透亮的光环,自女妖幻影猛烈扇动的两对骨翅上激扬扩散——光环漫延波荡之处,深藏地下的蚁虫和安迦叶释放的真菌孢子,也瞬间生机凋零,栈桥崩塌,货箱撕裂,连湖面也为之震荡,浮起大片血红鱼尸。
不管是码头上早已死去的尸骸,或者跟随黑巫师逃出来的匪徒,就连被歌莉娅一脚踢晕,陷入货堆里的钢鬃巴克痴肥的身躯内,像有无数巨大怪异的线虫在蠕动,而后急剧膨胀爆裂,变成一张千疮百孔的皮囊,而所有的血肉精华和残损魂魄,都被女妖释放出的凋零光环给抽取。
一道道血肉升腾成的猩红雾气,在空中交汇成怨灵哀嚎沉溺的血河,遭强大的咒力漩涡虹吸,经过闪烁的骨翼枝杈为管道,汇集到那枚作为咒式核心的黑石像上,来填补着这从梦魇中具现的诅咒之物!
艾尔莎布下的多彩结界层层碎裂,当只剩两道由纯净星象之力构建的天体光辉结界,顽强抵抗着尖啸风暴的冲击时,被女妖幻影正面盯上的歌莉娅,也鼓起了龙雷澎湃的赤红气浪。
她厉声呐喊一声,强行爆气,在汹涌的凋零光环中劈波斩浪,砍出一道壮丽逆扬的缺口,向着浮空的女妖虚影跳劈而去。
“该死,斧头对她没用!”然而歌莉娅却劈了个空,轰鸣炸开的龙雷利刃,也只是打破了女妖的骨翅虚影,随即就复原如初。
“要消灭那个石像!”安迦叶已经判断出了敌人的弱点。
女战士踩踏在浮在水面的破碎木板上,纵身飞跃向被尖啸风暴震裂船壳、正在缓慢沉没的走私帆船。
手持屠龙巨斧的超重战士,却轻巧如猿猴地落在了倾斜的船帆上,一手肩扛战斧,一手抓住桅杆为支撑,向着女妖张口爆发出了惊天龙吼——然而从龙裔口中咆哮凝聚出的一枚滚沸激热的高压电球,却被女妖牢牢护在身前的宽厚白骨翼面、所激发出的苍白结界给抵消。
歌莉娅紧随龙雷电球在夜空笔直划出的赤红轨迹,仿佛展翅扑向一头怪鸟掠食的恶龙,再次跳向女妖幻影,在空中挥落旋风般溅射的大斧雷光。
可她向来迅疾如云耀的身形,面对女妖在空中倏忽移动的灵体,也变得耿直起来——根本触碰不到那枚被坚固结界保护的黑翼石像,还差点被骨翼掀起的魔素狂风给吹得失去平衡坠水。
“我最讨厌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了!”
女战士终于放弃徒劳的攻势,跳回到岸上向安迦叶发出抱怨。
“特别是幽灵,砍起来不带劲!”
你是根本砍不到好吧。
本以为致命的危机,结果只是一场虚惊,让安迦叶反而有闲心吐槽了。
不过只是靠低等献祭手段,召唤出的吸魂女妖幻影,等到祭品的力量消耗完毕,自然就会消失,但这之前放任不管也不太好。
在消化掉足够的灵肉燃料后,女妖幻象眼洞中瘆人的红光更为炽盛,像要流出血泪一样,把那双茫然空洞的眼眶,再度凝视向了岸上满脸嘲讽的歌莉娅。(¬д¬。)
“不好,是魔眼!”
安迦叶意识到女妖幻影要做什么。
哪怕只是幻象、分灵一类的存在——也身具“魔眼”这种概念之力,倘若吸魂女妖的本体降临——安迦叶敢断定,那绝对是不逊色于完全升魔后的魔蛇卡戴珊的强敌!
黑发少女决定不再保留,她掀开兜帽,握住巫咒铃的右手,指尖勾画出闪光的卢恩符文后,虚抚过古井无波的眼瞳。
原本黑珍珠色泽的幽深双眸,也随之浮现起纯净如红宝石的赤光——某个对应着强力咒术的卢恩符文,立即在瑰丽变幻的虹膜上浮现。
马尾辫随夜风飞扬的黑发少女,在菌菇附肢的辅助下飞速移动,拦到了被魔眼视界锁定的歌莉娅面前。
四道本该无形无质的视线,却在夜空中产生炫光华彩的碰撞,如壮丽的巫咒光炮对轰般,激射出涟漪四溅的魔素火花。
魔眼对魔眼!
这正是安迦叶的底牌之一。
少数女巫在与大源进行深度共鸣时,会觉醒“魔眼”这种诡异的巫术器官——而安迦叶在进入炼金科不久,就不幸地融入了这少数的魔眼受赐者群体。
她觉醒的魔眼虽然不算什么高级货色,却也会日夜不断地强行吸取身体的大量营养和魔素储量来成长——以致给本来就资质不佳的她造成大量负担,反而阻碍到少女在女巫之道上的成长——为此在璐迪尔导师的帮助下,安迦叶使用特殊的封印眼镜,把“魔眼”封印了长达十年之久的漫长时光,才逐渐能适应操控这对不知是祝福、抑或诅咒的“魔女之眼”。
她的魔眼,名为“咒术眼”,具有能够将卢恩符文注入、并强化巫咒的使用效果,要想发挥出这双魔眼的威力,全靠拥有者自身实力的提升。
此刻少女双眼爆发的巫咒——“凝神之光”,已能与女妖幻影魔眼释放出的“心灵震爆”相抗衡,到底没辜负她这十年苦心孤诣的钻研。
在安迦叶调整魔眼的精密运作结构,力图与敌人的魔眼浪峰安全对冲时。趴在她肩膀上的艾尔莎也没闲着,小猫挥动爪子召唤出的影子仆从,纷纷从光影交错的地面中人立而起,向女妖幻影周围张开的骨翼结界,投射出一枚枚黑火烈焰缠绕的暗影长矛,而女妖再次爆发的尖啸音波,也在艾尔莎屹立不倒的天体星辉结界前,被完全抵抗下来。
安迦叶和女妖幻影就这样进行针尖对麦芒的魔眼对视,导致战斗暂时陷入僵局——实际上位于更左侧的黑发少女已经开始落入下风了。
可恶,难道我要落入站位不对的左方诅咒吗?
就在难得想着甩帅一次的安迦叶,打算放弃魔眼对抗时。
一道光芒万丈的闪耀剑压,从码头旁的矿山顶部划破夜幕,飞射向悬空不动的女妖幻象。
即使女妖幻影瞬间触发防御机制,两对由苍白之色转化为鲜红的骨翼,包裹住它虚幻的诅咒之躯——可面对气势滔天的剑压,连歌莉娅的龙雷都能抵挡的结界,仍然被冲击得战栗散架,配合小猫仆从们向空中投射的暗影长矛雨,顿时瓦解了骨翼表面张开的弧面结界,连两只血色的骨翅都受猛烈冲击而一时断裂模糊,陷入了缓慢的重组状态。
是莱恩!
白发少年正凌立于矿山顶部,双手持握那把朴实无华的宝剑——然而此时从宝剑到他周身,都飘舞缭绕着纯白色的圣洁火焰,在少年鼻梁上的小圆眼镜照耀出灿烂的反光,也遮住了他平静脸色上的双眼,只有同样纯白的卷发在罡风中猎猎飞扬,似乎在响应着这股浩瀚激荡的力量。
安迦叶没有错失同伴们创造出的这次宝贵机会。
不止把对方的魔眼咒力倒逼回去,少女还摘下心芽之杖上飞速长出的一朵绿色鹅膏菌,丢给了身旁压抑着杀气守候的歌莉娅。
“拿着这枚蘑菇,去砍它,这回能行!”
女战士再次身化轰雷,飞翔向高空中失去翅膀庇护的女妖。
眼见她与女妖虚影再次交汇,安迦叶抬起心芽之杖,在魔素之风的缠卷簇拥中,发动了宝贵的起源法术位。
“起源巫咒·幻想瓦解!”
就像对付卡戴珊时那样,安迦叶再次故技重施,伴随大源魔素洪流的涌入——被歌莉娅带上天空的鹅膏菌子实体内,扩张出球形的诡异吸魔领域,向着女妖幻影周身无可遏制地延伸——那朵鹅膏菌瞬间膨胀为一顶体型堪比降落伞般巨大的绿色菌盖,把构成女妖幻影的诅咒能量场当做养料疯狂抽取,甚至直接冲击到了作为咒式核心的石像。
当维持女妖幻象的能量场,陷入极端的不稳定状态,女妖幻象也随之爆发出凄厉的哀嚎时。
凭借双脚迸发雷暴,强行滞空的歌莉娅,再次劈下了鸣雷之咬。
这回女妖幻象来不及转移了。
龙雷风暴的斧刃,直接切入了衰弱的黑色结界,砍在那枚石像表面——然后裂纹乍现、石翼断裂,在龙裔巨力的碾压下粉身碎骨,尖细的石像碎片遭受龙雷的炽热高温冲击,瞬时蒸发湮灭为齑粉。
“干掉了吗?”带着巨大下坠冲击、掀起轰隆浪花的歌莉娅,在落水前把斧头甩到了附近漂浮的巨大鹅膏菌上,得以顺利踩水游出湖面。
她爬回在波涛冲刷中上下浮沉的鹅膏菌船,拔起战斧谨慎地观察着周围似乎回归死寂的湖岸,只有啜泣的浪潮夜风声,在宣泄着今夜残留的不安。
“只是个寄宿在雕像上的幻影。”
安迦叶摇头松了一大口气,解除活性化的魔眼再次回归常态——今晚连续使用了太多强效巫咒,对少女和她胸部一样贫乏的魔素储水池来说,剩余的咒力简直捉襟见肘。
喵尔莎及时从安迦叶肩膀上跳下来,给她减轻负担——黑发少女手拄法杖,撑住摇晃乏力的身体,然后被跳回码头的歌莉娅伸手扶住。
好不容易等待着眩晕感消失,安迦叶转过头,望向完全被女妖幻象摧毁的码头。
仿佛台风过境,彰显着梦魇侵蚀现实的恐怖。
黑发少女扶额悲叹一声。
“没有俘虏抓了。”
“毒鹅膏小姐——”从矿山高地轻松跳落到码头的白发少年,来到了获胜的女巫面前,不带感情地问候,“你没事吧。”
“感谢莱恩先生援手。”安迦叶向及时插手战斗、打出逆转一击的少年颔首致谢。
“我本来按照你说的守在前门,但听到了点不一般的动静,就赶过来了。”白发少年终于露出一抹含蓄的微笑,“放任女士陷入危险不管,有违我的勇者道。”
“那是什么怪物?”他扶着小圆眼镜,仰头看向女妖消失后恢复平静的夜空。
“吸魂女妖的幻象。”安迦叶阴沉着脸轻叹,“他们的黑巫师献祭自身召唤出来的,没有留下活口。”
“真可怕。”白发少年貌似惊讶地吹了声口哨,“我那边也没人逃出来,估计都被你的老鼠啃光了。这场争斗,看来还没完呢。”
“接下来莱恩先生你有何打算?”安迦叶再次罩上兜帽,压低嗓音试探。
“我会在双城港的旧城找地方住下来。”莱恩也收剑入鞘,整理着略显蓬乱的卷发,“如果需要帮忙,明天上午可以去边境比武大会的赛场找我。”
他边拍打着衣服上的灰尘,边装腔作势道。
“对于和最近风传的黑巫术事件有关的帮派,我还挺感兴趣的。”
“莱恩先生,我要先回一趟风车村。”安迦叶凝视着他和眼镜片一样无机质的冷漠目光,也给出肯定的回应,“我的侄女已经被盯上了。事关吸魂女妖,我要保护好她。作为‘见习勇者’的你,无论剑术还是品行,都令人佩服,我们应该存在合作的空间。”
“为善良的女士效劳是吾辈的荣幸。”白发少年微微鞠躬行礼,“虽然毒鹅膏小姐你的巫术看上去很邪恶,但身上却没有恶徒的气息,我相信你。”
“我叫莱恩·奥斯本,今夜就此告别,小姐们,祝你们行程顺利。”
浑身散发着暗夜迷雾也无法遮掩的光彩,风度翩翩的少年,就此踏雾离去。
他的来历成谜,在安迦叶眼中就像一个强大而神秘的空壳,不知会给这次冷湖之行,带来多少额外的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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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蘑菇女巫的亲情羁绊,与凡娜小姐的月夜茶话会
蘑菇和意志,都需要被传承下去。孢子飞舞之处,女巫亦薪火相传。——《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完成害虫剿灭任务的少女与猫,穿过了夜色渐深的冷湖原野,披星戴月赶回到了风车村阿摩尔。
村民们还没从繁重的重建劳作中解脱。
少女撑住法杖跛着脚,在科泰罗率领的村民欢迎中,难掩疲惫地进入村寨内——阿摩尔的威胁铲除了,少女的战斗也告一段落,可潜伏在幕后更可怕的阴影,随时可能暴露出恶毒的爪牙,让安迦叶颇有些忧心忡忡。
直到她看到村寨中一片安祥的科泰罗家时 ,才稍微安下心来。
原本在屋中无聊守着大锅炖煮肉汤的克拉普茜,却惊喜地迎来了女巫姑姑归来的身影。
晚饭是在院落中吃的,安迦叶召唤出了漂亮实用的蘑菇桌椅,和表哥父女借着篝火的光辉,来了一场体验感新奇的家庭聚餐。
今夜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舒爽的夜风吹开了少女胸中的阴翳,星光洒落在迷雾淡薄的大地上,似乎白日那场血腥污秽的争斗,已是行将消散的梦魇。
众人围坐的红蘑菇桌上,摆放着从酒馆带回来的果干面包,香浓润口的南瓜甜菇派,风车村秘传酱料调制的一大锅羊肉卤豆汤,加上新鲜脆口的蔬菜沙拉——被蔬菜精灵祝福过的丰盛食材,尝起来果然绝赞,中和了口舌间沾上的羊肉腥膻,更加凸显出浓郁滑爽的鲜美肉味。
而更让安迦叶心情极佳的,是与亲朋好友相伴、享用晚餐的温馨体验。
少女向来缺乏温度而压抑的心脏,久违得感受到和璐迪尔导师相处时一样的轻松温暖。
用过晚饭后,趁着小侄女收拾厨具的空当,安迦叶和科泰罗来到蔬菜园中散步,再次展开了有关克拉普茜前途的谈话。
“我想带克拉普茜走。”安迦叶对表哥郑重其事道,“这场动乱比我预料的更危险,克拉普茜被盯上了,女巫驿站比村子要安全。”
男人背上披着一件破旧的羊皮大衣,靠在篱笆上抬头仰望着月亮,明明正值壮年,独臂坚毅的侧影在朦胧的月光下,却显得分外凄凉。
“安,一旦你带走她,克拉普茜就不会再愿意回到凡人的生活了。”科泰罗不修边幅的冷淡面容,瞬间笼罩上无奈的心态,更加苍老了许多,“让我这个父亲,再陪她一晚吧。”
“明白了。”安迦叶沉默一会,转身叹息,“明天我来接她。”
她向着村寨门口蹒跚而决然地走去。
“艾尔莎,帮我一把。”
跟在她脚边走出寨门,随之一步步恢复人形的白发少女,和安迦叶环绕村寨外,确认了星石根系分布的脉络——借助星象仪祭的帮助 ,她们联手激发了守护村落的星石丛中长久积蓄的能量,布下了一道天衣无缝的结界。
“还好是个小村子,累死了喵。”艾尔莎干完活后,又变回白猫,和安迦叶坐在一大块闪耀剔透的星石主干上,撒着娇打滚。
“谢谢你,我的朋友。”安迦叶因为今夜的战斗,已经处于贫魔状态,激发结界的法术消耗,几乎都是艾尔莎承担的。
“喵,小安放心就好。”喵尔莎停止了翻滚,把爪子搭在安迦叶膝上,眯起眼满脸舒适地笑着,垂下一双猫耳朵,任由好友温软的小手摸着她毛茸茸的肚子。
克拉普茜家的小楼,也布下了足够防范一般邪魔、阻断恶意侵犯的防护术式“阳光之盾”。
艾尔莎的星象仪祭在天文科中也算出类拔萃,她确认这道借助星辉之力激活的结界,没有高阶施法者的冲击,至少能维持到天亮。
“克拉普茜,晚上安心待在家里,姑姑明天午间会来接你的。”
在向克拉普茜承诺明天再会后,安迦叶和依依不舍送到寨门的小侄女挥手告别,转头离开了风车村。
“有点担心吗?”歌莉娅斜眼打量着身旁低头慢行的好友。
黑发少女沉默不语,只是盯住脚下曲折蜿蜒向北方的乡间小路。
女战士双手抱着后脑勺,一脸惺惺作态。
“没想到那个冷血的、只关心蘑菇的小安,也会有血缘亲情绊住的一天。”
“别说得我是地里长出来的一样。”安迦叶难得给歌莉娅一个白眼,“人类维系传承、组建社会的关系,脱不开家庭,不管是财产还是力量的传承。我被学宫抚养长大,是只为追寻真理之光而生存的女巫,这辈子都不会有子嗣了。这种可预见的情况下,找到一个合格的血缘继承者,不是好事吗?”
更何况,还是克拉普茜这个小可爱。安迦叶轻轻捋着脑后的马尾辫。
看着那双活泼小兔子的眼睛,心就被治愈了。
这是她扎根文兰后,仅剩的血亲之一,牛羊尚且舔犊情深,她又如何能免俗呢。
更何况小克拉普茜的遭遇,向往着成为女巫的心情,让安迦叶感同身受。
当年不是被老狼带走,命运又会如何折磨她呢?
“真好喵,小安看样子挺幸福。”喵尔莎在她肩上舔着爪子,似乎有几分羡慕。难得这只乐子猫,发自内心为好友感到开心。
少女和同伴渐行渐远的身影,陷入原野的暗面中,远离了星石光辉笼罩下的村寨。
被她们抛在身后的灯火渐渐熄灭了,风车高大的轮廓也随之变小消失,空旷的乡野上只传来秋虫夜鸟的合唱,在少女心扉间梦呓似的回荡。
安迦叶望着远处的目的地,屹立在地平线上的双城港宏伟的轮廓,不知还要走多久。在四周枯燥又悠闲的清冷氛围陪伴中,她索性放空头脑漫步夜行。
然而回城的路上,她却遭遇了意想不到的“朋友”。
“有动静。”
从山丘道路尽头接近的马车声,正挟带着尖啸沉闷的邪风诡异接近。
察觉到马车来客的异常之处,安迦叶和歌莉娅都潜伏在路旁树影浓密的黎明树林中。
少女散发出莹润微光、足以夜视的瞳孔中,映入了铁蹄激扬驰骋的怪物,以及坚硬的车轱辘在泥草地上飞速碾过,扬起灰雾尘土的灵异场景——那是架无人驾驭的华丽马车。
四匹形如奔马的钢铁咒具,拘禁着透明的骏马之魂,在田野间迈着起伏飘忽的游魂步伐。
车厢内一片死寂,没有灯火与照明,不知乘坐着何许贵客。
更让人觉得诡异阴森的是——在宽阔的车厢顶部,还固定着一副厚重显眼的棺椁。
以致整辆马车仿佛来自幽冥的使者,穿越月光照耀的迷雾,正要去邀人参加死神的送葬舞会。
“那架咒具马车挺眼熟不是喵?”喵尔莎不怀好意笑道,“车顶上还绑着棺材喵。”
“是凡娜。”安迦叶当然认出了这辆马车的所属,“她晚上来这儿干什么?”
“她不是去参加宴会了喵?”喵尔莎瞳孔中的黑白魔方闪烁不定,“不过这个时间,宴会才刚结束喵。”
安迦叶视线紧随着马车在夜色中前进的轨迹。
“还记得克拉普茜说过吗?这附近是‘老玛奇乌斯’骑士的领地,她要去见的,很可能是恩萧骑士母系一方的亲属。”
她与喵尔莎对视一眼,知道彼此都被勾起了好奇心。
针对凡娜小姐的尾随行动,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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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稀薄寒雾、笼罩着大地的暗月,更能让沐浴着温柔夜色的小女巫,渴望捕捉到那份深入人心的神秘天象,所孕育的奇伟力量。
它缱绻辉耀着冷湖沿岸隆起的山丘,在一派苍翠阴沉中涌动的山岚,也因此染上了水银似的光泽。
游魂马车沿着荒草萋萋的曲折小径爬上山坡,涉过乱石横生的溪流,驶向了一座密林参差掩映的阒静山顶。
歌莉娅背负着安迦叶和小猫,在进入山林后愈发阴暗的夜幕掩护下,死死咬在马车背后——她们的脚步声,被急促的马蹄和车轮声所淹没,仿佛尾随猎物的野兽,与树林的阴影融为一体。
山势连绵起伏,却并不高大,快速疾行片刻,安迦叶透过歌莉娅的肩膀,已能远远望见山顶细小的屋宇,和尖顶耸立的塔楼。
“这位骑士领主,还真是在隐居呢。”安迦叶对这位“老玛奇乌斯”骑士的想象,加入了点世外高人的成分。
没想到在这座湖岸高地的密林深处,隐藏着这样一座陈旧荒芜的庄园,
连同木桩围墙在内,庄园外修筑着简陋而结实的防御工事。
几个明火执剑的年轻人,提前打开了锈迹斑斑的铁皮大门,把减速慢跑的游魂马车放行进去,却根本没察觉到——两道被暗影和迷雾包裹的身影,正悄无声息攀上了马车厢后,跟着潜入了庄园。
庄园内地势狭长起伏,磐石众多,并不适合耕种庄稼,只开垦着寥寥几块蔬菜地和不规整的鼠根果、红鼻萝卜田,被夜牧放养的山羊群正在被赶进羊圈。
安迦叶抱紧歌莉娅的肩膀,伴随马车前进而四处张望——少女视野中散布着铁匠铺、马厩和仓库等建筑,不少孔武有力的年轻男子正在其中忙活着。
在庄园最高处的悬崖高地上,一座气派高大的木屋前,游魂马车终于不再前进。燃烧着幽蓝鬼火的马形咒具,停下了被诅咒束缚的铁蹄,躁动地刨动着地面。
紧闭的雕花车厢木门,被一只戴着纯白丝绒手套的纤手推开了。
从车厢内探身而出的凡娜,身着一席深蓝色的镶花束身连衣裙,脚踏月白色的长筒高跟靴,一头月色下更显璀璨的波浪状金发,以蔚蓝色的宝石鱼发卡装饰着,还是一副盛装大小姐的打扮。只有手中紧握的飞鸟法杖,彰显着她女巫的身份。
而她要面见的木屋主人——
一位脸颊宽厚、棱角分明,长满花白络腮胡子的魁梧老人,正坐在屋前空地的树桩上,脚旁是劈好的柴禾和利斧。
他戴着鹿皮扁帽,身穿浅棕色的亚麻布衣和绑腿长裤,罩着一件宽大粗糙的无袖外套,腰系插着手斧和工具包的旧皮带,扮相和这片土地上其他质朴的农民没有两样。
老人略带忧郁的视线,落在马车上驾临的金发少女身上,又转向车顶上那副散发不祥气息的棺椁。
他撑住膝盖迟缓站起身,把手上端着的石楠木烟斗,塞入唇皮干涩的嘴里——伴随他抿嘴皱起眉毛浓密的额头,明灭闪烁的火星,从烟斗嘴飞绕吹起,映亮了那张皱纹密布的老脸。
“那就是风车村采邑的领主吗?”歌莉娅在马车刚停下时,就落地潜伏在车厢的阴影后,把背上的安迦叶悄悄放下,压低嗓子评价道,“比那个死去的冷湖骑士,看上去要强不少。”
老人大步走向金发少女,把身形单薄颤抖的凡娜,紧紧拥抱在怀里。
在两人相视无言的问候后。
金发少女似乎强忍住泫然欲泣的心情,向着马车顶部固定住的棺椁指出飞鸟法杖——笼罩上一层莹白魔素光的符文棺椁,被凡娜解开了束缚,又在漂浮咒的作用下,被平稳陈放到老人面前坚硬的泥地上。
老人脱下鹿皮帽,步伐沉重地来到棺椁边,单手推开棺盖,向着缝隙内坚定地看去,而后那张礁石般冷漠沉静的面孔,也一瞬间露出痛苦的波澜。
他把棺盖重新严丝合缝地闭上,陡然挺直腰,向着马车后方打招呼。
“远道而来即是客,两位不妨现身一叙。”
暴露了。
眼见老骑士洞若观火的犀利视线,透过烟斗弥散的火雾,笔直射向自己——安迦叶内心刹那紧绷后,拍拍歌莉娅的肩膀,索性大大方方从“迷雾斗篷”中现身。
“打扰了,玛奇乌斯阁下。”
少女们相继解除隐匿状态,绕过马车缓步上前,摘下掩盖头脸的兜帽,直面着满面风霜的老人。
在安迦叶感知中,这位老者的气度沉稳而从容,哪怕年事已高,也潜藏着器宇轩昂的强者气息,仿佛他不是身处山林,而是站在湖水里的一块坚硬不屈的礁石。
“安学姐?”凡娜紧盯着少女摘下兜帽的容颜,脸上压抑着惊诧的神色。
“抱歉,马歇尔小姐——我们在路上看见了你的马车,于是跟了上来。”鬼鬼祟祟尾行潜入别人家,还被当场抓包,安迦叶到底仗着自己脸皮厚,丝毫不显得尴尬,“正好有事想拜访本地的领主。”
“凡娜,她们是你的同伴吗?”老人的气势愈发浑厚,他平静而不失压迫力的视线,掠过跛脚的少女,在背负战斧的歌莉娅身上停留,显然感受到了野蛮人的危险性。
“嗯,我在学宫的学姐和她的朋友。”凡娜点头确认,眉眼温和注视着老人,似乎想缓解他的敌意。
老人来回审视着一会入侵者,终于松下了眉头。
“白天有人来求援了,说强盗袭击了风车村。我让徒弟们去了一趟,结果迟了一步。就是这两位小姐,把盗贼击退了吧。”
他放下烟斗,声音冷淡地自我介绍道。
“我是欧内斯特·玛奇乌斯,幽澜岭采邑的领主。”
老人转身走上木屋嘎吱作响的台阶,在用力推开屋门后,回头对金发少女招呼。
“凡娜,带上你的朋友,到屋里来,有烤馅饼和茶来招待姑娘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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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戴着厚厚棉布手套的大手,拉开污迹斑驳的烤炉门,从余温尚存的飞散灰烬中,握住用锅盖盖住的平底锅,端出了热烘烘的馅饼,摆放在少女们围坐的烛光照耀的圆桌上。
凡娜也为客人们奉上了用大木杯装的羊奶浓茶,安迦叶向招待他们的老骑士道谢后,开始拿起刀叉切开散发着淡淡蜂蜜气息的肉肠馅饼,叉了一块到跳到桌上的喵尔莎面前。
“不客气,你们今天帮我领地驱逐了一些害虫。我应该感谢你们才对。”老骑士摘下棉布手套道,“凡娜,我还有事,你帮我招待客人吧。”
金发少女体贴地向着老人颔首,没有询问他要去做什么。
少女们望着老骑士的背影消失在关闭的屋门后,一想到他要熬过的残酷夜晚,就不禁内心沉重,只能默默地分享着食物。
歌莉娅抓起一块馅饼不怕烫地三两口啃完,似乎对接下来的茶话会交流没什么兴趣,干脆坐在一张靠炉火边的躺椅上,毫不客气地打盹休息起来,只是她哪怕睡了,鸣雷之咬的握柄都稳稳抱在怀里。
“这位领主大人是?”安迦叶最终还是打破了寂静,她有不少事要和凡娜交流,既然找到了这个机会,就不能浪费时间。
“是恩萧骑士的外祖父。”凡娜的回答,肯定了少女先前的猜测,“也是世代服侍马歇尔家的骑士。”
晚年丧亲的遭遇,对孤寡老人来说太过难受,更何况逝者还是凡娜事实上的兄弟——安迦叶随即转换了话题。
“马歇尔小姐,今天你在城里,得到了什么有用的消息吗?”
“如安学姐预料,各队的姐妹们都干得很出色。”凡娜边好奇注视着猫状态下抱着馅饼啃着的艾尔莎,边叙述道,“她们在城里巡查的事,给双城港的管理层造成了很大压力,市长阁下和其他勋贵,今晚宴会上都在找我试探,是出于谁的授意。”
“他们应该希望你出面,停下巡礼队伍的行动吧。”安迦叶略带讽刺道。
“但我以学宫的立场婉拒了。”凡娜旗帜鲜明地表示着她支持安迦叶的做法。
“而且有黑沼边境伯大人在,能帮我摆平不少麻烦。”金发少女端着茶杯轻轻啜饮后道,“毕竟城外就有一支水陆大军,他们既要忌惮学宫的威名,也受到军队的威慑,不敢动手阻止巡礼者们的行动,否则更容易导致他们的秘密暴露。安学姐你就是这样想的吧。”
安迦叶注视着凡娜藏在杯沿后试探的目光,坦然地点头——她确实有借势的想法,否则也不会让嘉娜她们自由行动了,目前来看队友们成功吸引了台面上的注意力,还能掩护她在暗中的行动。
“安学姐,你这边收获如何?”
“情况很不妙。”安迦叶摇头叹息,“虽然这番话说出来,有损马歇尔家的颜面,但在我看来,这座城市很不干净。”
凡娜只是抱着茶杯,没有出言回应,似乎在默认安迦叶继续说下去。
“我们今晚消灭了一窝涉及拐卖的强盗。”安迦叶于是将今日的经历,简洁道来,“为了对付我们,为首的黑巫师甚至献祭了自己和手下,召唤出了吸魂女妖的幻影。“
凡娜面色一凛,手指僵硬地放下了茶杯。
“献祭物品是一枚黑色的半身女性石像,还雕着一对翅膀。”安迦叶继续阐述她获得的关键线索,“因为是雕刻手法和材质都很粗糙,特征不起眼,我也不清楚是什么来路。”
“唯一确定的,是和吸魂女妖有关。”安迦叶深入解释道,“被固定的幻象咒式非常强大,背后极有可能存在一头真正的吸魂女妖,考虑到这个恶魔崇拜组织,能拉拢卡戴珊在内为数不少的黑巫师,背后肯定还有藏得更深更强大的组织者。”
“吸魂女妖。”凡娜不禁露出愁苦之色,“这种传说中的邪物真存在于世上吗?”
安迦叶只能选择把这份沉重的事实完全摆在桌面上。
“黑巫术事件,很可能便是为召唤出这只吸魂女妖的本体。”
“马歇尔小姐,你应该清楚这件事对我们的威胁。”安迦叶向来冷淡、不起波澜的口吻,也转变得更为严肃。
“作为高阶亡灵的她们,生前几乎全是睿智而强大的女巫。至于诞生的原因,往往是在雾潮污染深重的重大灾难中,引发了战争、饥荒、灭国、邪神献祭等一系列灾难连锁反应,导致学名为‘灵魂瘟疫’的现象发生,才让吸魂女妖拥有了诞生的土壤——遭受‘灵魂瘟疫’侵蚀的她们,既被大源排斥,又不容于现世,只能在幽界与现实被诅咒的狭缝中常年彷徨,渴求着吞食大源钟爱的光辉灵魂。”
安迦叶双眼刺出要看穿少女心防的眼神。
“马歇尔小姐,我想问你,在冷湖的土地上,过去有这样的女巫吗?”
然而这个问题脱口而出的刹那,她却发现金发少女的表情,变得极其难看,仿佛暴风雨即将来临的湖面,郁怒狂躁的阴影,遮蔽了一切澄澈浩渺的湖光。
她从未见过凡娜流露出如此恐怖而绝望的表情,哪怕是恩萧骑士死去时也没有。
“你好像有头绪了。”安迦叶自己都觉得残忍,却还是不得不逼问下去。
“安学姐。”凡娜低下头,嗓音刹那颤抖得像要哭出来,“我不确定。”
她纤细浓密的金色睫毛颤动着,在喝了好几口茶后,才恢复了平静。
“我们能单独谈谈吗?”凡娜近乎哀求的视线,从毫不避讳望着她的大白猫身上划过。
乐子猫喵尔莎,顿时露出不乐意的表情。
但老骑士烤的馅饼,还是吸引了猫的精力,她轻哼一声,示意安迦叶自便。
安迦叶摸着喵尔莎的脑袋,安慰了一下小猫,便跟随凡娜从后门离开,来到屋后视野开阔的悬崖边。
凡娜远望着月光浮动、鳞光闪闪的壮阔湖面,在湖中央,正有一座密林笼罩的小岛,徘徊着月光也无法驱散的黑雾。
安迦叶认出了是那座名为“黑天鹅”的传说之岛。
“在那座岛上,埋葬着一位女巫,如果她的尸骨消失了——”
凡娜弯腰捂住胸口,似乎为某个可能性而倍感痛苦和煎熬。
“她是谁?”安迦叶联想起一个名字,却要从凡娜口中得到确认。
“那是一位‘日蚀‘级女巫。”
凡娜不忍地闭上眼眸,安迦叶无从看到那双碧绿的眼眸中,究竟缅怀着怎样刻骨铭心的记忆,只是少女话语中漫溢出的悲伤,和那天在船上吟唱“翠丝提之歌”时如出一辙。
“也是我父亲的续弦——我的后母,飞鸟魔女——埃洛·刻莱诺。”
(泪目,想看贴贴番外的还是加群吧,本来想着能撑一天,结果一天都撑不住。赶紧修改放上这段正文,以后再也不这样做了。大家看到间帖乱不要觉得奇怪啊。)
第八十八章 飞鸟魔女,人鱼风暴与少女的浴场乐园
阿薇尔应该永远享受蘑菇口球待遇。 ——《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飞鸟魔女?
安迦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号。
无论老狼、还是阿薇尔,都在只言片语中提过这位神秘的魔女。
出身恶魔科,与拥有“万翼魔女”之称的博德导师齐名。
安迦叶对女巫界的秘闻不算很感兴趣,但学宫的高阶女巫作为学业上的大前辈,少女只要有空,还挺热衷于发掘她们个人成就与成长轨迹间的联系,试图触类旁通,一窥潜藏于学术论证和巫咒运用中那些独一无二的思想。
但她在进入学宫后,却从没听过有关这位“日蚀”魔女的传闻。
怕继续触痛凡娜的心伤,安迦叶只能小心翼翼试探。
“我听阿薇尔女巫说,那座岛没有得到马歇尔家族和学宫的双重许可,禁止踏入。”
凡娜沉默良久,收敛了脸上的悲容,庄重回应道:“我明天会想办法,和玛奇乌斯骑士去岛上确认。”
虽然得到了凡娜肯定的答复,安迦叶却仍然心神不安地拨动着法杖上的菌菇。
一位日蚀级女巫,听阿薇尔说法,还可能是意外亡故——其待过的法师塔,甚至导致前来调查的巡回女巫身死——其间必然事有蹊跷,可不管凡娜是否清楚其中内情,现在都不是贸然深入质疑的好时机。
“拜托你了。”安迦叶略带惭愧地向凡娜颔首,“抱歉,马歇尔小姐,事关重大。”
她能察觉到金发少女竭力隐藏的切肤之痛——逼迫一位关系密切的当事者,去打扰重视之人的安眠,安迦叶甚至觉得自己在变得像老狼一样卑鄙。
“安学姐,你知道吗?”凡娜却以眼前湖光般平静而暗藏深邃的神态,向她倾诉道。
“我后母曾是学宫派驻到冷湖领的女巫。在我六岁那年,下嫁给我父亲。我那时还小,不清楚那场婚姻,只是利益交换的工具——虽然她美貌出色到足以让任何男人心动,但更可贵的是她作为女巫的成就,早已超越凡人的认知——这样高傲聪慧的强者,对我父亲自然是毫无感情的。”
少女一瞬间声如波涛涕泣。
“可唯独对我,她却抱持着真心——她发现了我的天赋,日夜守候在一个孤苦的小女孩身边,代替我逝去的母亲,关照着我的生活。”
“甚至这把飞鸟法杖,和最初的巫术知识,都是她陪伴我成长的岁月中,传授给我的。”
“在我从小失去希望,而沉溺的泥沼中,正是她把我从了无生趣的绝境中拉出来,教会了我什么是信念。”
安迦叶恍惚有种错觉。
眼前陷入回忆哀思中的凡娜,与其说在坚定自身的信念——却更像在一副迷惘、痛苦为底色的灰暗画布上,试图添上几笔温馨、甜蜜的色彩,反而让自己被过去至今未曾干掉的灰暗油彩沾满。
“如果有贼人胆敢亵渎她的遗体和灵魂——”凡娜豁然转身,面向着冷湖高高举起法杖,斩钉截铁道,“我以马歇尔的家名和学宫女巫的身份发誓,会让他遭受永世苦难的磔罚,死无葬身之地!”
安迦叶凝视着那裙裾如翼飞扬的坚定背影。
凡娜是认真的。
“安学姐,你知道吗?我渴望成为首席生的心愿。”金发少女蓦然回首,把法杖贴住胸口冲她微笑,在如水月光的映衬下,舞会盛装打扮的凡娜,柔美得不可方物。
“因为后母的存在,我才踏上女巫之路,而她口中的首席生,意味着史黛拉学派对‘种子’最高程度的认可,意味着我是特别的,能成为风暴中掌控自身命运的飞鸟——是我幼小心灵中最初萌生的梦想。”
“但现在,首席生的头衔,我已经无所谓了。”凡娜迈进一步,向她真诚地诉说,“我有身为冷湖女儿的身份,必须要做的事——安学姐,你更适合成为领袖。”
“你过誉了。马歇尔小姐,我只是为了自己而竭力挣扎罢了。”安迦叶别过头,偷偷打量着自己的跛脚,对凡娜殷切的目光假装视而不见。
两人就此陷入沉默。
安迦叶忍受着这份尴尬的气氛,知道今日的事情该告一段落了。
“时候不早了,我要回驿站,准备与大家汇合,统计今天的行动成果。马歇尔小姐,你要一起吗?”
“安学姐请便。”凡娜收回溢于言表的失望,委婉地摇头拒绝,“我今夜要陪玛奇乌斯阁下,为恩萧骑士守灵,就不回女巫驿站了。”
安迦叶不自然地点头,见凡娜没有离开悬崖的迹象,她于是托着跛脚向木屋走去,却还是忍不住半路回头。
“马歇尔小姐,别勉强自己。巡礼之路还很长,歇息一会,我们能继续走下去。”
“安学姐,谢谢。”金发少女在冷月与湖光笼罩下光芒氤氲的身姿,露出比月华还要纯净的微笑,仿佛一只即将在舞台翩然谢幕的深蓝水鸟,展示着满身月华的闪耀羽毛,向她优雅地提裙行礼。
“祝今夜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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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迦叶离开庄园时,玛奇乌斯骑士正守候在外孙的棺柩旁,磕着烟斗黯然凝望着天上星群的轨迹——作为骑士征战了一辈子,他高大雄壮的身躯,想必拥有着非同小可的力量,却无法挽回至亲一缕生命的气息,以致沉稳如礁石的气势,都显得变成普通的老农,有些佝偻寻常。
这人世生离死别的悲剧太过常态,少女只能坚定内心,决意带着伙伴们闯过风暴。
她和同伴回到城里,推开了女巫驿站的大门,却骇然发现本以为是双城港最为安全的据点,竟然一片狼藉。
“这怎么回事?”
安迦叶目瞪口呆张望四周——现场宛如台风过境,害得她还以为吸魂女妖来扫荡了。
“大家都好怪啊?”喵尔莎跳到台阶上打了个滚,转眼在黑影波浪流涌中变回了人形,“集体食物中毒?”
她们熟悉的女巫同伴们,横七竖八倒在驿站各处,从花园到前厅,几乎各个不省人事、口吐白沫,连邦蒂这样神气十足的孩子,都两眼翻白栽倒在了马厩的食槽里。
就连奶牛和马匹都没能逃过这一场劫难,只有精力旺盛的史莱姆们,围绕着倒下的小女巫们蹦蹦跳跳,似乎拿这些灵魂出窍的客人们不知如何是好。
“比尔、兰斯!”
安迦叶捂住气闷的胸口——连她心爱的大蘑菇人都倒在地上,向着主人颤巍巍伸出求救的胖手,往日鲜艳的红蓝蘑菇菌盖,都黯淡失色,像被架在火炉上烤成了脱水的蘑菇干。
“安学姐。”正趴在花园草地上竭力爬行的嘉娜,艰难地抓住了从帽子中掉落的水晶球,朝赶回的队长打招呼。
“嘉娜!发生了什么事?”安迦叶拄着法杖上前,扶起连风笛都抱不起来的队友。
鸟窝头少女对着她一脸安祥道:“好美的歌声,我好像看到了故去的外婆。”
一道晴天霹雳顿时在安迦叶脑海划过。
似曾相识的噩梦,浮上脑海的可怕回忆——她知道发生什么事故了。
“阿薇尔!”当安迦叶愤怒地找到在附近的驿站管理员时——发现罪魁祸首正蹲在花园喷泉池里,变回了美人鱼的原形,抱头蜷着鱼尾浑身瑟缩,“对不起啊,小安,我不是故意的。”
“快来给我善后!”安迦叶一记法杖重重敲到蠢人鱼头上,把她从水帘下强行拖出来。
在史莱姆们的努力下,遭受冲击的小女巫们全都被搬运到花园,跟进入野战医院般,整齐地躺成好几排,让艾尔莎帮她们施展“凝神之光”集体解除了不良状态。
真是失策。
安迦叶为自己竟对阿薇尔“这些年恐怕有所成长”一事抱有幻想而痛心疾首。
这条蠢人鱼根本就不会吸取教训!
歌声如台风过境,只有顽强的史莱姆在生存——她想起那次让学宫变成野生动物园的事件,就是阿薇尔硬在通灵科禁地举行个人演唱会闹的。
她宁愿面对吸魂女妖的尖啸,也不愿被阿薇尔这个祸害折磨。
“不好!”安迦叶想起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急忙求助道,“歌莉娅,带我上楼。”
当她被女战士抱住向着萨德玫瑰所在的三楼快速赶去,来到一间华丽的贵宾专用房后,不出意外,男装丽人“巴巴罗塞”,正昏沉躺倒在地上,神色茫然得像失去了生存的欲望,额头上还冒出一小块显眼的红印,似乎是摔倒时磕碰到的。
“殿下?”安迦叶撑住法杖蹲下,把快要凋谢的萨德玫瑰,小心翼翼扶到了沙发上,“您没大碍吧?”
如果出于这种可笑的缘由,导致公主殿下被那条蠢人鱼靠歌声暗杀了——不谈外交事故,学宫可就威名扫地、彻底沦为笑柄了。
附近的莉莉安女官,这时也捂着额头,撑住翻倒的椅子,勉强站立起来,见到自家主君的惨状,连忙振作精神,全神贯注地投入到服侍中。
“殿下,冒犯了,阿薇尔的存在是学宫之耻。”已了解到事情前因后果的安迦叶,由衷歉疚道,“我这就去教训她。”
“我不要紧的,安小姐。”蒂妮殿下用毛巾热敷着额头,强忍着灵魂散架似的冲击余震,轻微呻吟道,“是我的错,我不该对人鱼的歌声感到好奇。”
“没想到世上竟有这样涤荡灵魂的歌声。”自问对音乐艺术抱有崇高信念的萨德玫瑰,流露出不能忍受的苦笑与愁容,似乎对自己过于追求艺术美而懊悔,说完她就无力瘫倒在沙发上。
“殿下,殿下!”莉莉安女官握住主君的手,焦急呼唤道。
“不要紧的,莉莉安,我只是休息会。”蒂妮殿下面容虚弱地睁开眼,好让仆人安心,又阖目继续养神——原本英气逼人的气质尽皆褪去,成了惹人垂怜的病美人。
“我要投诉!”莉莉安女官在服侍主君休息后,只得将满腔怒火发泄在眼前的“异端”上,“身为学宫的女巫,不但囚禁骚扰殿下,还要靠这样卑鄙的手段,来荼毒殿下的身心——这是亵渎!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比恶魔还要可怕的歌声?即使听上一个月圣歌队的演唱,也无法治愈我们心灵遭受的创伤!说实话,让如此受诅咒的歌声存在于世上,也就只有女巫学会这样异端的组织了吧!”
莉莉安女官坚固牢靠的世界观,似乎遭受了极大冲击。
“就连我这样拥有神圣意志庇护的前修女,都会意志动摇,让殿下这样一个娇柔的弱女子又如何承受?”
安迦叶只能尽心安抚道。
“对不起,莉莉安女官,存在即合理。阿薇尔女巫的歌声并非恶魔之声,她在人鱼中也算奇迹一般的存在,只是让她惊扰到殿下,确实是我管理疏忽。现在请让我为殿下治疗。”
在好不容易摆平莉莉安女官,施咒为贵客解除精神Debuff后,安迦叶阴沉着脸再次找上了企图推脱责任的屑人鱼。
“我只是想请‘巴巴罗萨’阁下,品味一下人鱼出于对真爱的向往,而诞生在世上的美好歌喉。”被用真菌绳索死死绑住鱼尾、吊在石堡门口的阿薇尔女巫,满脸委屈地抹着珍珠眼泪,“人鱼想要歌唱是天性,禁止种族歧视!”
安迦叶无情地宣判着她的大罪。
“一般的人鱼当然可以,但你不行!”
“罪行阿薇尔,罪名阿薇尔,罪证阿薇尔!”
“阿薇尔,你可知罪!”
由不得安迦叶不动怒,她唱完歌时——恐怕就是女巫驿站防御最松懈的一刻,这时敌人打进来,后果不堪设想!
“呜呜呜,阿薇尔承认不对了。”蠢人鱼嚎啕大哭,“这些珍珠就当赔礼了!”
当解决完阿薇尔制造的烂摊子,时间已近深夜——小女巫们全部从昏迷中被救醒后,安迦叶再次召开了作战总结会议。
由各组队长汇报巡逻情况,以及各主要街区的防护结界和侦测巫咒的布置情况。
随着情报全数汇整,安迦叶同时在双城港的区域大地图上进行统合标记。
“大家今天做得不错。”安迦叶满意地展示着巡礼众的工作成果,“双城港上下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存在。如果发生遭遇战,我们在城内至少可以建立五个临时巫术阵地,七个战略要点。”
“但城内情况有变。”安迦叶目视着长桌两侧一双双恢复了信心的眼睛,“据我今日的探测,双城港内确实潜伏着强大的黑巫师,有人躲藏在幕后企图操纵可怕的阴谋——如果我们和他手下的势力发生正面冲突,鱼死网破下,难免造成重大损伤。”
她没有说出“吸魂女妖”的可能存在,以免动摇军心。
“我要调整作战策略。”
“大家在城内活动,绝对保持‘不要分开’的原则,表面上还是光明正大的巡视,一旦发现可疑人物,特别是被一看就不好惹的强敌缠上了,要选择立即回女巫驿站报信。”
“切记,不要在街道上展开全力对战,一切战术手段,以自保为主。”安迦叶着重点名道,“嘉娜,你明天去一趟巡礼大军的营地,留下使魔通讯的渠道,随时准备让军队接应。”
在宣布完明日的工作后,安迦叶下达了解散指令。
驿站主体石堡的大浴场内,少女们在经历了一整天惊心动魄的忙碌后,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时机。
“洗澡洗澡!小安快陪我一起洗澡,今天变了一天猫,脏死了喵。”艾尔莎把安迦叶按到了浴池边坐好,嘟起小猫嘴欢快地拿起了香精皂,甚至连变猫时的口癖都用上了。
黑发少女解开了克拉普茜帮她扎的马尾辫,小心收好那条蓝布发带后,任由艾尔莎用香精皂涂满了她瀑布似打湿的鸦发。
“小安,我给你冲水。”
热气蒸腾缭绕的仙境中,似乎有巫术小精灵操弄着水雾,变换成游鱼走兽的形态——掩盖住了少女们姣好娇艳的身姿,就在安迦叶和朋友们冲完水,踏入浴池享受着浸泡在热水中身心融化似的舒适时。
“各位!”某条嘈杂的蠢人鱼猛地推开了浴场大门,“我来了!”
“阿薇尔,你怎么也进来了。”安迦叶一脸嫌弃地睁开眼,“我不想和鱼待在一个浴池。”
“哈哈哈,但这是我出钱修建的哦。”蠢鱼却一下就跳到浴池中,溅起安迦叶满脸水花,还吐着舌头恬不知耻地求原谅道,“人家今天只是兴奋过头了嘛,小安原谅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没有下次。”安迦叶牙缝里挤出阴森森的威胁。
“你再犯傻,我会用魔药把你变成鱼头,凭你的智慧只适合去当鱼人。”
“小安你太冷漠了!人家好歹是橡木级女巫,是你人生和女巫之道的前辈。”人鱼不满地用鱼尾巴使劲拍着水浪道,“而且我们研究史莱姆和蘑菇,相互间可是获得了不少启发!”
“不要把你的史莱姆带进浴池来!”
一番闹腾后,安迦叶把人鱼再次用魔绳束缚捆上,把她沉到水底,省得打扰众人泡澡。
如温热牛奶般呵护肌肤的水温,正适合沉下心思考。
“艾尔莎。”安迦叶脑海中梳理着今日收获的重要线索问,“你说埃洛·刻莱诺,贵为‘日蚀’级女巫,却被派到冷湖领当驻地女巫,这无论如何想都是流放吧。”
“很常见哦,你没忘记白银魔链远走北方的故事吧。”艾尔莎不以为意道,“不过比起太阳塔内残酷的派系斗争,学宫对失势女巫的处置,可以说温和多了。要知道女巫学会历史上,就连位高权重的议员们落得悲惨下场的都不少——想想史黛拉夫人当年是为了什么,才南渡半岛的。”
“哪怕只是名义婚姻,却嫁给冷湖边境伯,死后在学宫籍籍无名,连遗骨都不能回归到树廷。”安迦叶想起凡娜缅怀后母时的表现,感慨道,“我想这位飞鸟魔女,一定抱有许多遗憾。”
艾尔莎轻手轻脚游到她面前,一双诡异魅人的猫眼,贴着水面湿润润地注视着她:“你真怀疑吸魂女妖的源头是她?”
“极有可能。”安迦叶伸手拦住小猫从水下环绕过来、恶作剧的光洁双臂。
冲洗完满身血污后的歌莉娅,这时也“哗啦啦”踏入大浴池中——女战士健美傲人如天神的身躯,在浴场中极具压倒性的存在感,让安迦叶不自觉缩到水里,只露出半张脸呼吸。
“歌莉娅,你对莱恩的看法如何?”少女泡了一阵后,又想起今天遭遇的另一个麻烦人物,于是冒出头问。
“那个家伙给人的感觉很不对劲。”歌莉娅照样大大咧咧道,“如果只是出于战士的立场,我希望明天就和他在比武大会上打一场,但考虑到大局为重,暂时不要敌对才是明智之举。”
“那就加大力度拉拢吧。”安迦叶也认可道,“所谓勇者,就是要用信念来感化的存在,女巫同样可以成为引导勇者的贤者。”
歌莉娅背靠浴池边沿,拍打着肩膀胳膊上曲线完美的肌肉。
“真期待呢,明天的比武大会。”
“我还是有点心绪不宁。”安迦叶幽幽叹息一声,左脚把漂到她附近的阿薇尔用力踹开。
真要面对吸魂女妖,她一个小女巫,早该有多远跑多远了。
可她可从不单打独斗。作为一个优秀的牌手,让自己手上厉害的牌越多越好。
她安迦叶现在好歹有艾尔莎和歌莉娅这两位左膀右臂,明天再把莱恩那个实力深不可测的怪物,继续忽悠进小队,大概能应对这场危局吧。
大概……
蒲公英小队的队友们不断推开门加入了泡澡的行列,大浴场中越发显得热闹。
可黑发少女却在逐渐变模糊的水浪和欢笑嬉闹声中,任由意识在热水的拥抱浸没下,陷入了昏昏欲睡的状态。
累了,先睡会就好。
少女就这样在不断变窄、暗下来的视野中,注视在大浴池玩耍的同伴们,缓缓闭上了双眼。
反正艾尔莎会把她抱回房间吧。
第八十九章 克拉普茜的小小野心,与蘑菇女巫的第二轮堂堂比武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或许有天该考虑下,让蘑菇人之间也学会使用货币价值。——《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克拉普茜坐在床边上,哼着白天漫步田野时,从姑姑那儿听来的悠扬小调(斯布罗卡集市),边打量着眼前熟悉得闭眼都能翻跟斗的房间。
家具只摆放着这张小木床和陈旧的柜子,柜子上除了一堆瓶瓶罐罐,就是用麦草扎成的破麻布人偶,墙角还架着爸爸做的木头小剑和盾牌。
靠窗的地板上——几只用藤条木片编织的花篮中,插着她采自乡间的野花和黎明树的枝叶,为朴素狭小的房间增添了几分鲜亮的色彩。
她摇晃着小腿眺望向木头窗户外,深沉的夜幕隐隐流溢着幽蓝旋涌的光辉,与天上闪烁的群星相映照,是她姑姑特意留下的妆点窗户的风景。
“真希望明天能快点到来啊。”
她就要离开这个家了。
爸爸已经和她谈过话——总是像难以开垦的荒田里敲不碎的石头一样,性格执拗坚硬,又沉默寡言的爸爸,今天却像打开了话匣子,嘱咐她今后一定要听姑姑的话,照顾好自己别被坏人骗了,别得意忘形给姑姑添麻烦。
老爸的絮叨让克拉普茜对未来憧憬之余,也产生了些许烦恼。
说起来,她对姑姑还不太熟悉呢。
与其说是“姑姑”,年龄上或许更像是姐姐。
年岁不大,却漂亮沉稳又温柔,有着黑夜一样幽深的眼眸和头发,说话的语调和举止,就像给贵族老爷上课的学者一样冷淡而含蓄——但又和唱的这首小调中蕴含的氛围一样,让她感受到某种安心的温暖。
即使跛着脚,也能靠手中的巫杖,在迷雾中颇有余裕的冒险,结交了可靠的同伴,而且还很喜欢蘑菇的样子——这样奇妙又神秘的女巫姑姑,和克拉普茜从小想象中的身影不太一样,却完美符合了她对强大女巫的追求。
“小莴苣。”克拉普茜用指尖轻轻摩挲着蔬菜精灵的花冠帽子,“你说我能实现梦想吗?”
克拉普茜的蔬菜精灵,正抱着一块红鼻萝卜块在开心啃着,嘴边还沾上了细碎的萝卜渣。
她只是着迷于萝卜的美味中,对于主人的心事一无所知。
克拉普茜见到蔬菜精灵无忧无虑的模样,不由微笑着叹口气。
小女孩从贴身衣物的衣兜里,掏出了那枚背生双翼的湖之仙女石像。
“肯尼先生当初说,让我不要让任何人见到,否则石像上的魔法就会失效了。”克拉普茜把石像按在心口,开心地抚摸着,躺倒在床上自言自语,“这果然是我的幸运石呢。”
隐现裂纹的天花板上,不知何时又结起蛛网,这个家——或者说整个风车村,在女孩记忆里,大多时候带着让她喘不过气来的压力。
克拉普茜隐约记得——很小时,母亲就常卧病在床,孕育孩子的苦痛和生活的艰难,摧毁了她的健康和美貌。
“克拉普茜,别像我这样,你可以活得更好。”
母亲那消瘦而阴郁的脸庞上,总是露出不甘心的病容,而她也最终没撑过去。
是啊,母亲憎恨着出身在这里。
克拉普茜记事以来,耕种、放羊、经营磨坊、打猎——就是风车村居民恒久不变的日常,大家身上总是带着泥泞、霉谷和粪便的气味。
姑姑似乎很喜欢冷湖领的风光——可对克拉普茜而言,这儿没有田园牧歌和悠闲度日的美好,只有着繁重劳作、食不果腹的生活。
外公生前说——他们村子最早在战争中死得没剩几个人,后来失去故乡的流民们又聚集在这儿,得到骑士老爷的垂怜和施舍,才一点点获得了这块土地上生存的资格。
可每日重复着艰辛劳苦的耕种,在风吹雨淋中饿着肚子放羊,却常年收获甚微,村里的大人和哥哥们还不时要去替领主打仗,然后一去不回。
虽然她们村的状况,在希雅老板娘来到双城港落脚后,有一点点变好,采购农作物的价格也公道了。
可就像今天攻打村寨的强盗一样。
如果没有姑姑,面对那些残忍可怕的暴徒,自己就只能和其他孩子一起,抱着头缩在地下室和谷仓里,听天由命吧。
或者爸爸把她送到酒馆,拜托希雅老板娘照顾她,长大后最好的结果,就是嫁给某个商人或工匠度过一生吧。
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没错。
克拉普茜有着小小的野心。
从最早见到村里来了巡回的风笛手女巫时,就萌生的野心。
女巫帮她们驱逐了啃食田地和草场的蝗虫群,治愈了在城外乡村蔓延的病害。
如果能早点遇到这种奇迹般的力量,或许母亲就不用死了呢?
而现在——她的姑姑,却是学宫的巡礼者,过去一百多年来,为蜃气半岛带来难得可贵的和平的奇迹魔女的门徒!
自己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如果能拥有姑姑那样的力量,就不用被困在贫穷的土地上,可以让自己努力的付出更有价值,学会巫术后,能帮大家不用那么辛苦而艰难的生存。
小女孩不知不觉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为自己白天的果断而骄傲。
她的野心终于绽放了曙光。
妈妈,我会成为女巫的!
“伟大的翠丝提啊,请保佑克拉普茜和姑姑吧。”
“克拉普茜。”忽然一声缥缈动人的呼唤,回荡在女孩耳际。
克拉普茜惊诧地蹦起身,双马尾也连带着悚然跃动。
蔬菜精灵停下了啃萝卜块,水灵灵的可爱小脸上,瞬间变得茫然而不安。
克拉普茜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却骇然发现捂在胸口的仙女石像,陡然散发出涟漪似的黑白相间的波光。
“克拉普茜。”
缥缈仙音再次回响,纯白华美的羽毛雨在房间中随之飘落。
在克拉普茜被羽毛所吸引的视界中,一道虚无透亮的灵魂轮廓,在波光漫溢中雕琢成形。
那是一位风华绝代的美人。
克拉普茜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性。
就像从冷湖悠远的传说中踏浪而来,金色如波浪摇曳的长发,比少女想象中最高贵的阳光还要灿烂。
雪白舒展的长袍,也妆点着闪耀的羽毛和金光,环绕她拂动羽毛的幽风,倏然吹灭了屋内的蜡烛。
“是湖之仙女大人吗?”
女人的面容平静而悲伤,宛如受自然之灵钟爱的仙姿,向着床上的克拉普茜缓缓飘来。
克拉普茜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被那份光芒迷惑的双眸中,只映入那不为凡人能承受的魅力。
蔬菜精灵躲在床上瑟瑟发抖着,然后被那气势浩瀚的光辉所逼退,恐慌地钻入了女孩的床脚下。
直到不知过去多久,当耀眼的光辉熄灭,它才再度小心翼翼探头爬出来。
木窗嘎吱摇晃着,冷风吹入寂静无人的房间,主人已不知去处。
“小莴苣”慌忙跳跃着爬到窗台上,面对着夜空下空旷黑暗的村庄,流出清澈泪水的双瞳,顿时变得一片殷红,小巧懦弱的精灵,只能对着结界隐没的窗外,发出无人能听见的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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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古老的下水道,俨然是一座藏污纳垢的复杂迷宫,又是一座千百年来默默忍受着世人遗弃的死寂垃圾场。
在这不知吞噬了多少废物垃圾的城市地下,陡然回响起一连串急促的脚步。
“刚才真是太危险了。”年轻的男人在压低嗓音交谈。
“你好歹也号称‘浪潮’第一的盗贼,杀进了双城港的比武大会,还怕栽在这下水沟里啊。”
“那不是人能对付的怪物,必须报告给头儿。”
几个身形刚猛的男性,却警惕灵活得如常年生活在地洞里的狐狸浣熊般,不用任何照明,便能动作轻巧地穿过高低错落的下水道。
“快到汇合地点了。”
然而他们却在跳过几座高台,度过一座隧道拐角后,在一座庞大的下水道门洞前戛然止步。
哗啦啦轰鸣的下水道黑暗深处,一堵壮如肉墙的威猛阴影,拦在他们去路面前,抬脚落下的每一步,都仿佛在腥臭的水沟里掀起巨浪。
“我们其他同伴呢?”
为首的男人划动起一根火柴,微弱摇晃的火光,却根本无法驱散眼前庞然大物施加的阴影压迫感,只隐隐照亮了头上那张恐怖恶魔的脸孔,反而带来了更多令人毛骨悚然的压力。
“都被你杀死了?”面对着迎面压来的肉山,男人们举起武器,像直面至为恐怖的猛兽,缓步后退着。
“呵呵。”面相狰狞的恶魔,嘴角挂着血肉,“你们逃不走的。”
没多久,几声尖锐刺耳的惨叫,打断了下水道老鼠们的进食,却很快就被激流涌动的噪音吞没。
巨硕无朋的背影,坐倒在肮脏的水道旁,身边肆意散布的血肉粘稠的烂乎乎垃圾——是他刚徒手撕碎了的成年男性身躯。
在怪物贪食享用着猎物时。
“吃得开心吗?”
一道嫌弃而蔑视的冷淡男子声音,在他背后装腔作势响起。
“很好吃。”黑暗中蠢动的巨怪,递过一截被啃得面目全非的大腿,“你也来尝尝吗?”
“你自己吃吧。这几天史黛拉的小婊子们,都在城里晃悠,你就待在这里,别到地上露面。”
“呵呵,观众们还期待着我的表演呢。”怪物打出了恶心的饱嗝,喷吐着满嘴血腥气,“为何不让我去杀了她们,女巫的滋味一定很过瘾。”
“别忘记谁是你的饲主!”装腔作势的男声,顿时变成了严厉的呵斥。
“不是主上的恩赐,你现在还在当着卑微的码头工,连给妻儿复仇都做不到的废物。”
伴随一阵沉重的喘息声压低下来,怪物周身躁动的狂暴嗜血气息,慢慢收敛。
“我知道了。”
怪物轰然起身,把啃噬殆尽的残骸抬脚踢飞,几个战士曾在这世上存在过的踪迹,转眼被下水道脏污的瀑布,冲进更深处的黑暗地层中——
那连老鼠和蟑螂也不敢踏入的恐怖坟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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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干净利落地赢得了第一天的出道战胜利后。
毒鹅膏小姐和她的猫,以及刚刚在观众中声名鹊起的鸣雷女士,再度于晨光熹微的上午,来到了已然热闹起来的扬帆斗技场。
“宝箱金奇”这回没有无聊到在报名点亲自出面当工作人员,而是在“挑战者之墙”前统筹着今日赛事的组织。
“女巫小姐,还有响彻群山的‘鸣雷’,恭候已久。”
见到两位如约而至的新星挑战者,他顿时张开双臂,上前热情欢迎。
“只不过一个晚上,你们就成了斗技场上下津津乐道的话题。”
“哈哈,我没看错,特别是鸣雷小姐,你果然拥有成为斗技场明星大火的潜质!”
“哦——”歌莉娅望向四周看台上,少数注意到她开始狂热呐喊的观众们,“看来我们昨天的演出传遍双城港了吧。”
“当然!观众们渴望看到战场上的玫瑰,在鲜血与厮杀中盛放,这会让他们血脉贲张。”
“宝箱金奇”搓着双掌热诚邀请道。
“我的提议还有效,两位小姐不考虑下吗?条件都可以商量!”
“我们今天是来打架的。”歌莉娅取下被麻布包裹的大斧,冷笑着拒绝,“不是来赚钱的。”
“按照规则,今天第一轮正式赛,可以由我们挑选对手吧。”安迦叶也适时打断“宝箱金奇”貌似不死心的说服攻势。
全身笼罩在灰色斗篷下的少女,在附近几位满身煞气的斗士冷眼注视中,跛着脚来到“挑战者之墙”前。
“很遗憾。”“宝箱金奇”发出一声做作的长叹,“小姐们可能没听说,昨天在地下的暗城,死了不少新参赛者,似乎有猎杀者专门针对比武大会的新人,导致很多人都弃赛,剩下的都是老手了。”
“现在墙上很多都是获得2到3枚、甚至3枚以上剑之章的勇士。”宝箱金奇狡黠地冲女巫眨眼,“稍微运作一下,出于荣誉,他们想必不会拒绝小姐们的挑战。”
“我看见了。”歌莉娅也来到挑战墙前,左右扫视一眼,女战士龇着白森森的牙齿狞笑,“这样才好,有赢的价值。”
女野蛮人毫不犹豫地把斧头指向挑战墙上最显眼的一张画报——有着全场最多的七枚剑之章的蒙面斗士。
“我要挑战蒙巴顿!”
安迦叶无奈摇头,有点受不了歌莉娅的战斗狂热——她的大斧天天都在饥渴难耐。
“不好意思,冠军今天没到场。”“宝箱金奇”殷勤打量着她们两人,眉飞色舞道,“我个人建议先打满两轮,再公开向冠军宣战——那样会是一场全城瞩目的对决。我会操办得非常盛大的!能让你们身价倍增!”
“赌博也能赚更多吧。”歌莉娅也大大咧咧拍了下胖商人的肩膀。
“当然。”“宝箱金奇”骤然缩着肩膀,像在强忍着疼痛,表面上却还是和女战士露出沆瀣一气的笑容。
在两个赌鬼互相交流时,安迦叶已经随机挑选好了对手——反正有艾尔莎在,挑谁都无所谓。
黑发少女信手撕下了挑战者之墙上的画报。
“罐头战士吗?”歌莉娅注意到了安迦叶的选择,点头琢磨道,“看上去挺适合法师对付的。”
“毒鹅膏小姐,你确定要挑战他吗?”宝箱金奇却露出一脸看好戏的笑容。
安迦叶手中的画报上,是一位全身重装黑甲的牛角盔骑士。
少女斜眼目视着胖商人问:“他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之前死去的一位法师,可就是在他手上殒命的。”‘宝箱金奇’扬手介绍道,“游历骑士‘破法之盾’安德鲁!一般性质的法术,可对这位骑士没用。”
“看来我挑了个不错的对手。”安迦叶的口吻颇有点自嘲,幽界小精灵的幸运祝福是到期了吗?”
“毒鹅膏小姐,早安,我们又见面了。”
安迦叶向问候传来的方向,拄杖转过身。
名为“莱恩·奥斯本”的少年,在斗技场炽热的助威之风吹拂中,卷起那头标志性的白色长卷发,向挑战墙这边翩翩行来。
“莱恩先生已经报名参赛了吗?”安迦叶点头致意道。
“哎,昨天我连夜入城,完成了几项委托。本以为凑足了报名费,没想到还是不够呢。”莱恩耸耸肩,一副很可惜的模样,“看来还要再等一阵子,才能上场了。”
“毒鹅膏小姐,这位先生是你们的熟人吗?”宝箱金奇摸着下巴饶有兴致问。
“对啊,我和女巫小姐并肩作战过,实力货真价实,所以报名费能少点吗?”莱恩自来熟地向胖商人攀谈起来。
“很抱歉,三个金杜尔特的报名费是硬性标准。”宝箱金奇向他竖起三根粗壮的手指,“不过我可以借你钱,只要拿那把宝剑作抵押如何?”
他的食指随即又指向莱恩腰间悬挂的朴实长剑。
“既然你足够自信,应该不会在意把武器暂时保管在我这儿吧。”
白发少年原本和煦如晨风的笑容,骤然凝固成斩断空气的剑光。
“宝箱金奇”的脸色,像被巨力陡然掐住脖子,难受地被压迫成猪肝色。
就在气氛变得有点险恶时,三枚金杜尔特被甩到到桌面上,黄橙橙的金币正面,一位身着古典全身甲、头戴羽毛战盔的勇士,正骑着雄狮威武地挥动长矛和圆盾,宣示着他所具有的征服世间的黄金力量。
“他的报名费我出。”豪爽拿出钱来解围的歌莉娅,似乎也救了“宝箱金奇”一条老命,“见习勇者,好好闹一场吧。”
“算我借你的。”白发少年冲她轻轻点头,表示自己欠了个人情。
“不用还了,我们还得多加仰仗你帮忙。”安迦叶欠身行礼道,“莱恩先生,我相信你的剑能所向披靡。”
少年不知喜恶的目光,与女巫彼此冷淡地对视片刻,最后礼貌地鞠躬道:“愿为女士服务。”
安迦叶注视着莱恩,难得露出和善的微笑。
“祝你旗开得胜。”
(PS:月末了,求月票,读者菌们让我稳定在前六十吧!拜托了!)
另外大家不用过分担心我会把小侄女和凡娜刀得多狠,作者菌现在心很软的哦。最后一定都会是感人至深的结局。我才不是宫崎英俊老贼呢。我自己以前都被老贼刀傻了。我明白的。我明白大家的心情。(长颈鹿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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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破法骑士的天桥角斗,与菇影众的堂堂集结!
蘑菇战术第一条,能够群殴,就不要单打独斗。——《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鸣雷小姐,相信我的安排。闪亮潮流商会,将彻底打响你在双城港的名头!”
“我不在乎是哪个倒霉鬼被选上了。”女战士接过‘宝箱金奇’递来的一张挑战者画报,随手揉成废纸团,抛到背后的墙上,差点砸到一个斗士。
她转身扫视一圈附近到场的参赛者们,顺带发起效果拔群的群嘲。
“能在我斧头下撑过三回合,就算没扫兴。”
“哈哈,如果是在打赢之后说这番话,观众会更喜欢你的!”
“宝箱金奇”的赛程安排,很快执行到位。
和昨天一样,照样是安迦叶先上场——导致安小姐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成为了歌莉娅的陪衬。
不过无所谓,只要两人都能成功夺取通往冷湖首府的决赛门票就好。
至于新加入比武大会的“见习勇者”莱恩,因为需要时间来筹备“兽笼”的猛兽,所以他的赛事被安排在两位挑战者之后。
环形角斗场中一座高耸的塔形立柱上。
那位安小姐也觉得专业的光头解说员,照样白袍飘飘,优雅地踩着回旋阶梯,边向着观众们挥手,边登上围栏环绕的塔顶——他闪亮的秃头,似乎抹了一层发光的透明魔药,成了赛场上引人注目的大灯泡。
”各位观众,我是你们亲切的裁判和解说员——‘聚焦之光’范·多米尼克!”
“欢迎来到‘扬帆斗技场’!这是安兰德举办边境比武大会预选赛的第七天,我们已决出了十六位幸存的斗技者,他们之中会有哪些真正的勇士,能获得前往‘帕欧丽萨德’决赛的门票呢?敬请见证今天的第一场比赛!”
在扩音号角激情澎湃的声浪扩散中——解说员面朝向一座横贯赛场的天桥,这座天桥正从斗技场底部恢弘升起,本体是一座由坚固岩石铸造的宽厚灰白机关高墙。
墙宽间距足以奔跑一辆四乘马车,两端桥头皆为墙体连结的一座圆柱形的立足场地。
两方比武选手已登上桥头标记出的鲜红圆环,完成入场。
“首先是‘剑之环’方向的挑战者——带着白猫的流浪女巫,致命菌菇的操纵者——毒鹅膏小姐!”
“跛脚并未影响她的行动,在随心所欲中咒杀敌人,是女巫为‘魔素’钟爱的特权!今日‘毒鹅膏’小姐将首次展现出对人作战的技巧,又会为我们带来什么样的惊喜呢?——而她的对手也已在‘盾之环’的方向等待!”
解说员振臂指向天桥另一端。
“他的战技千锤百炼!他的铠甲坚不可摧!无论刀剑还是巫咒,都无法穿透那套价值千金的附魔重铠,听说它在暮影城最顶尖的豪华拍卖会上,竞拍出2350枚金杜尔特的天价,价值一座葡萄酒庄,最终落入一位神秘买家之手 !”
“而现在,我们都知道了,这位神秘买家,正是来自石湾领的游历骑士——石湾领边境伯麾下的正骑士。”
“来自公牛家族的‘破法之盾’——安德鲁·比特!“
伴随重铠踏地的脚步声响——锋利的剑尖在石砖上拖拽出耀眼火花,剑锋未见分毫磨损,而石砖却刻上了凄怆剑痕。
“小姑娘!别怪骑士大爷我欺负你。”一个豪气粗蛮的嗓音,穿透覆面盔的孔隙,沉闷地回响在天桥上,“我这把斩颅大剑,连食人魔都能砍成两断,砍你的蘑菇就像切纸!”
“铁罐头。” 安迦叶也在菌菇附肢的辅助下,仿佛一只灵活漂浮的章鱼,蠕行在天桥之上,向着对手从容逼近,“不要说大话,我会用蘑菇把你的嘴堵住。”
他们几乎同时抵达了天桥中央,相距十步远的间隔正面对峙。
安迦叶冷眼观察着对手的形貌——和画报上描绘的一样,体格和未成年的食人魔有得一拼,头戴赤色牛角盔,以造型圆润的胸甲为主体、全身厚重滚圆的暗红弧形重铠,让安迦叶想起了前世的米其林轮胎人。
他单手持握着一把威风凛凛的黑钢巨剑,左臂臂甲上则固定着一枚绘有华丽公牛家徽的精致熨斗盾,彰显着他高贵的出身和雄厚的实力,一看就是个力技双优的猛男。
安迦叶双手抬起心芽之杖,斜指向前方的敌人,与公牛骑士笔直竖于胸前的大剑遥相呼应——而后他们各自转身退开,离开大桥中央,相隔大概五十步的距离再次陷入对峙。
“我们的选手已经完成决斗礼仪。”
“决斗场景为‘焦灼死战天桥’,狭路相逢勇者胜——落下天桥者即为败!“
“两方准备!”大光头解说员展臂高扬,在观众沸腾的欢呼声攀上全场期待值的顶点时,猛然挥落,“开战吧!”
发令号角刚落,安迦叶就抬起魔素光辉萦绕的心芽之杖,对准笨重的铁罐头开始了机关枪般的法术连发。
然而“迟钝咒”、“魔绳束缚”、“贯穿冲击”、“噪音弹”、“变羊术”等试探用的法术,都在正面命中敌人的铠甲前,就被一重圆润的偏斜力场弹开,只撞出一圈圈激荡透明的涟漪。
安迦叶暗自点头,抗魔铠甲的材质,一般采用对魔素抗性极强的惰性阻魔金属,并辅助以“星石机关”加持的防御结界,构成物质和咒力上的双重防御,来抵抗施法者的攻击。目前来看,这套抗魔铠属于品质上乘的当代炼金术杰作,几乎免疫一般性的咒术直接作用。
“毒鹅膏小姐使出了让人措不及防的攻势,她的法杖上长出了许多蘑菇!”
”我想眼尖的观众,应该已经看出奥秘了,她的蘑菇就是法术!每长出一朵蘑菇,就有一道魔素光向着敌人发射出去,如此高效有趣的施法方式,真不愧是毒鹅膏小姐!”
“而看看我们的破法者打算怎样反击?”
“他没有躲!”
“瞧这魔素火花溅射的美妙景象!毒鹅膏小姐的法术没一个起作用!安德鲁选手简直把一座城堡穿戴在身上!”
既然正面攻击没用——安迦叶把法杖对准了缓慢推进的骑士脚下,来了一发“大地共鸣”,想要把敌人的立足之地摧毁。
然而在法术光穿透地面前,公牛骑士始终锁定女巫动作的视线,就提前预判出了她的目标,他直接跨前垫步,左臂翻转下挥,固定在臂甲上的熨斗盾,来了个干脆利落的半途拦截,如同接住即将落地的排球,把那发大地共鸣直接挡住!
“以为我对脚下没准备吗?哈哈,太天真了。我的盾牌不但破法,它还能反弹!”
他猛然挥动盾牌,把那道大地共鸣的巫术光,向着安迦叶这边举重若轻拍来。
竟然靠“盾反”就能反射法术。
少女紧急操纵菌菇附肢,躲开划出抛物线轨迹返回的“大地共鸣”。
原来的立足点上,连续冒出犬牙交错的石笋尖刺,遮住了安迦叶的视野。
然而石笋丛对面却随即传来雄浑急促的震动。
不好,敌人加速冲来了!
少女向着石笋丛发射出了一枚“孢子炸弹”。
在孢子浓烟炸开形成的云雾中,一把熊熊燃烧的斗气大剑,直接砍断石笋丛,把孢子烟雾也给霎时吹散。
然后冲破浓烟碎石现身的威猛身影,直接携带着重如战车的铠甲,向着安迦叶笔直冲来。
少女身前已经升起了坚固的力场盾,及时挡住这记野牛冲撞。
然而骑士侧身前顶的肩铠之上,竟猛然弹出一只弯曲的撞角,如热刀切入黄油,轻而易举就在力场盾上划出了崩溃的口子,然后骑士旋身横扫斗气大剑,卷起轰鸣剑风砍在缺口上,让力场盾破碎成虚无的魔素晶片漫天坠落。
没有第一时间选择反击的安迦叶,操纵着菌菇附肢飞速后退,成功躲开来了这招意料之外的攻势——幸好喵尔莎每次制造的力场盾都有两层。
“你这身铠甲还挺厉害。”安迦叶视线从那只寒光闪烁的撞角上移开——跟裁纸刀裁纸一样轻松破开力场盾,明显恒定了“结界切割术”。
“我的‘破法铠’可是暮影城大工坊每年仅出一件的精品,还能根据买家的要求量身调整!” 安德鲁没有追击,而是从容地敲了敲头上的牛角盔,“时代变了,骑士的装备也要跟上,拥有这套宝贝后,我就是石湾领最富盛名的骑士!”
“哦?”
见安迦叶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公牛骑士更加急于炫耀道。
“我上个对手,可是一位北方城邦来的战斗法师,他被我砍断了法杖,用铠甲的重量活活压成了肉饼。”
“快跑吧,小姑娘!”公牛骑士高举双臂,对着四周热情助威的观众摆出夸耀力量的姿势,“叫我‘法师杀手’!”
安迦叶对他大放厥词的样子,冷漠得就像在看滑稽的猴子表演。
“你还是先想想怎么对付我的蘑菇吧。”
少女挥动菌菇法杖,就要向四周包围骑士的孢子浓烟,施展“快速生长术”。
“时间到了!”
伴随解说员兴奋的呐喊,天桥两侧顿时轰隆隆升起两堵烈焰之墙!
原本飘散徘徊在天桥上的孢子烟,顿时卷入火舌高温之下被吹卷烧焦。
这个温度——安迦叶皱眉感受着热浪逼人的灼痛感。
孢子不能用了,强行催生出蘑菇,也只会被烤干,白白损耗魔素而已。
“哈哈哈,被挑战者拥有选择场地的特权!”安德鲁一手高举长剑,一手得意地按住面盔,仰天长笑,“烧了孢子云,蘑菇法术就被限制了,你还怎么和我打!”
安迦叶算是明白了他为何选择这座“焦灼死斗天桥”作为决赛场地——相比狭窄的地形,桥下两侧会喷射出炽热猛火的机关,才是场地上对斗技者最大的限制。
掉落下去的败者,少说得烧掉一层皮。
“我们的毒鹅膏小姐似乎有点不知所措,面对高压喷火机关制造的火焰墙,她的蘑菇法术好像不灵了——前方强敌正在步步逼近,她还能拿出什么战术,阻挡‘破法者’的进攻吗!”
安迦叶虚空勾画出卢恩,向着前方使出了唤风咒,凝聚出呼啸席卷的狂风漩涡,吸入两侧火墙涌动的炽热火焰,形成了一道猛烈冲击的火龙卷,扑向挥剑冲锋来的骑士。
然而骑士双手高举大剑,将火焰龙卷豁然从中间劈开,然后冲破萤火虫潮般破碎的火浪,旋身不断挥动黑钢巨刃,形成了更猛烈的剑压风暴反扑回来。
“我的斗气火焰配合地形,已经无可阻挡了。放弃吧,你已经败了!”
“不得不说,你还算个会动脑子的铁罐头。”
被卷入凶狂剑压中,护盾摇摇欲坠,看似落入下风的安迦叶,却沉稳得如闲庭信步。
面对逼近她身前五步范围内的骑士,安迦叶操纵快速增殖的十多条菌菇附肢,稳稳扎根在地,少女的肩膀后方,则伸出由钢铁气球菇组成的两把巨锤。
“我们看到了什么!毒鹅膏小姐背后长出了两只蘑菇大锤!”
可惜情况紧急,少女没来得及给菌菇附肢上巨人之力,就得集中精神操纵巨锤,对准铁罐头砸地鼠般猛然敲下。
斗气之火缠绕的大剑,与安迦叶来回下砸的两只蘑菇巨锤轰然对撞。
不断呈环形横扫的大剑剑势,挥出一波波浩荡炽烈的火环,甚至两侧的火墙都被他刚猛无俦的剑压吸引,而化成火浪向着剑刃所向的敌人扑去,不断压缩着少女的作战空间。
“你的法术盾能挡住这个吗?”
在火焰巨剑把一柄蘑菇巨锤砍得四分五裂,让安迦叶防守中门大开后,彻底近身的公牛骑士,对准少女娇小的身躯抬起了左臂。
“尝尝大炮的滋味吧!
他的臂甲盾牌下方露出一个黑洞洞的金属管——盾牌内竟还隐秘安装了一门小型星石炼金炮!
安迦叶急忙把另一把蘑菇铁锤拦在身前,在蘑菇碎块乱飞、烟雾爆裂弥漫中,她被炼金炮冲击轰到力场护盾上,直接击退到后方的剑之圆环,靠着插入墙体石缝的菌菇附肢,才勉强没有从天桥桥头掉落下去。
“你已经无路可退了!”那头重甲蛮牛持剑在手,继续势不可挡地逼近。
貌似身陷绝境的安迦叶,重新召唤出几条附肢,恢复了平衡。
这个大个子,竟然还懂得用炮偷袭,不愧是游历骑士,没有战场上那些铁罐头的死脑筋。
“小安,需要我帮忙喵?”一直前排看戏的喵尔莎,忍不住要跃跃欲试了。
“不用,我能搞定。”安小姐有点生气。
既然双方都是靠装备,这个铁罐头难道以为凭那点浅薄的小聪明,就能拿捏住一位高贵的施法者吗?
而且竟敢小觑蘑菇的力量——她决定让这位不讲武德的骑士在众目睽睽下出丑。
少女甩舞棒一般帅气地挥动法杖,催动着被施加了弹簧术的菌菇附肢,蓄力高高跃起,顿时跳过了冲来的骑士头顶,远远落地到了对面方向的天桥一侧。
“该死!”在骑士气急败坏回头时,安迦叶已向天举起了心芽之杖,然后猛力刺入脚下,地面瞬间丛生蔓延出一片刺眼斑斓的魔素领域——就像是一张在大笑与哭泣间诡谲变幻的抽象的孩子鬼脸。
大源意志的宠儿,幽海漫游的骄子——强大又可爱的幽界小精灵啊,响应我的呼唤,将扎根幽界的根须化作桥梁,飞往连结现实的大门吧。
“起源巫咒·小精灵转生!”
“毒鹅膏小姐要做什么!” 主持人空出的右手中不知何时,举起一支类似水银温度计外形的计量器。
“看我手中的魔素感应棒,魔素粒子浓度高到让它冒虹光,这是起源巫咒!”
“被破法之盾全面压制的毒鹅膏小姐,终于施展出起源巫咒了,让我们看看她秘藏的杀手锏,是徒劳挣扎,还是破局之法!”
从安迦叶脚下的抽象鬼脸中,陡然升腾起一道如密集的飞虫群般,围绕她旋转涌动的魔素彩虹,而以这道魔素彩虹为寄生宿主,结出了七朵颜色各异的菌菇子实体。
飞速撑破菌幕、膨胀长大的菌盖下方,浮现出了安迦叶熟悉的颜文字表情。
虽然七朵菌菇个头小巧,却和比尔、兰斯一样,冒出了胖乎乎的灵活手脚。
然而与生性平和温顺的两位菇勇者相比——这七个蘑菇人双眼中,都闪烁着鬼灵精的狡猾和喜好调皮捣蛋的光芒。
它们形态各异,有的菌盖长得像巫师帽一样。
有手上长着流星锤、和世纪末暴徒一样的莫西干菌盖。
有像水母一样长着细长的触手、周身环绕着毒雾的荧光菌盖。
有一身猩猩般健硕肌肉、骑在另一只蜘蛛蘑菇身上的骑兵蘑菇。
有头戴羽毛盔、手持盾牌和长剑的蘑菇,还有海胆一样浑圆冒刺的蘑菇——然而每只小蘑菇人背后,都有一条菌丝织成的帅气披风,在热风中飘摇招展。
如果说比尔、兰斯是可靠的大伙伴,那这七只活泼跳脱的蘑菇人,就是擅长恶作剧的狐朋狗友!
“太惊人了,毒鹅膏小姐召唤出了一支蘑菇大军!”解说员不可思议地摸着大光头惊呼,“看这些蘑菇人,各个装备精良,各个都有职阶!”
而安迦叶召唤出这些蘑菇精后,她的对手——破法之盾安德鲁,就像吃了笑菇中毒一样,捧腹大笑到差点扔下长剑。
“这就是你的起源巫咒!你就是弄出这些小矮子来对付我吗?骑士老爷我一脚一个给你踩扁!”
然后他似乎笑得实在受不了,故意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对着远处的解说员大喊道。
“好可怕啊,这是作弊!她要搞团战,裁判!我要抗议!“
“安德鲁骑士提出了抗议!”解说员环视着四周的观众,故作遗憾地摇头,“但很可惜,比武虽说不允许带帮手,但没说不可以现场使用巫术召唤物。”
“以多打少,对堂堂正正的骑士决斗来说,可谓是卑鄙的手段,但对施法者来说,却是习以为常的战术。比武大会正是要包容种种差异化的战斗方式,并战而胜之,才称得上是真正的强者!”
天桥之上——召唤出七名蘑菇人充当卫队的安迦叶,正和她的小可爱们一起,以看尸体的不屑态度,审视着远比它们要高大威猛的公牛骑士。
七只小蘑菇态度很嚣张。
因为它们不是普通的土著蘑菇,而是借助海量魔素孕育出的特异蘑菇子实体,暂时附体转生到现世的幽界小精灵!
在安迦叶初次觉醒“菇界降临”之术时,璐迪尔导师的橡木林由此化为“小精灵飞地。”
那年十二岁的少女,在导师的陪伴下,第一次接触到这种传说中的魔素生命。
“小安,你知道吗?”哪怕被幽界小精灵扯掉了不少头发上的花叶,身上的枝干根须还被它们当做滑梯和秋千玩耍,璐迪尔导师美丽平和的面庞上,依然带着宠爱的表情,打量着这些来去无踪的调皮小怪物。
“虽然它们是幽界中最令超凡者头疼的捣蛋鬼,但它们的个性无疑是多姿多彩的。”
“去和它们成为朋友,获取它们的信任吧!幽界小精灵是大源意志钟爱的使者,如果帮它们成长到蜕变为‘幽界升格者’的程度,甚至可匹敌巨龙!”
虽然与小动物相性很差,但安迦叶却与幽界小精灵意外地合拍。
在漫长而绞尽脑汁的探索过程中,共有十八位被“小精灵飞地”吸引来的幽界小精灵,受到各种威逼利诱,响应了心芽之杖的号召,从此常驻在她的小精灵飞地中,成为了少女的契约守护者。
这些来自幽界之海深处的幻想生命们,而今以少女精心培育的蘑菇为凭依物,终于要现世投入实战。
足以飞天遁地的蘑菇精灵特工队,被安迦叶取了个响亮的名字。
“上吧,我的‘菇影众’。”
少女手中菌菇斑斓绽放的法杖,指向了眼前不知大难临头的公牛骑士——“去享受你们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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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氪金骑士的亡命之战,与安小姐的风评逆转
原来“毒蘑菇”也能够受欢迎?肤浅的人类啊,毒蘑菇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一帮矮矬子的蘑菇而已!不要嚣张!”
来自石湾领的游历骑士——安德鲁老爷,感觉自己高贵的尊严遭受了冒犯,他从那七只臭蘑菇的脸上——挤眉弄眼的颜文字表情,横竖都只看到了嘲讽。
他没察觉到自己的精神状态,已经遭受了幽界小精灵们的天赋“恶作剧光环”的影响,产生了无意识的怪异混乱。
骑士大人放弃了继续戏耍的心情,再度伸出固定有公牛纹章盾的右臂甲,把充能完毕的星石炼金炮,对准七只渺小的蘑菇,炮口无声迸发出白炽的热光——然而他引以为傲的火力,却被菇影众中的“法师帽”,从黑色菌盖帽子的褶皱中,掏出了一把小巧的蘑菇法杖向身前展开的魔素护盾给抵挡住。
炼金炮发射的高热光能脉冲,沿着弧形的护盾表面溅射为流光溢彩的火花光线,完全无法撼动这道纤薄的护盾——而后在烈烈烟雾飘散中,护盾后方毫发无损的小蘑菇们,再次翻跟头、吐舌头、做鬼脸,堪称教科书般让人火大的嘲讽技能轮番上阵。
“该死。”试探性的炮击未奏效,骑士老爷莫名有点焦躁起来。
“你的破法重铠,在角斗场这种狭窄的地形,配合蛮力和斗气,对付一般的施法者确实没问题。”
安迦叶却在前排菇影众的护卫下,游刃有余地揭示着对手所谓“破法之盾”的老底。
“当代抗魔铠甲能够顺利运作的前提,必须有内置的能量来源——越防守严密的铠甲,需要耗费的能量也越多,想必你的铠甲如此滚圆笨重——就是为了预留出空间,安装大量魔素储能法阵,加上备用的星石炉心,少说能抵挡住一名‘橡木级’女巫消耗全部魔素发起的攻势。”
安迦叶摇摇头,似乎没在意先前法术全被敌人抵抗偏斜的失败经历——把菌菇法杖再次对准了安德鲁的重装铠甲。
“但如果面对复数的施法者,在巫咒的狂轰滥炸下,你又能坚持多久呢?”
公牛骑士身形僵硬了刹那,似乎意识到战况即将发生逆转,他猛然拖剑向着蘑菇人们发动冲锋。
不用安迦叶下令,与她心意相通的幽界小精灵们,跟随契约者一同发动了法术拦截。
别看这群臭名昭著的捣蛋鬼,平素一副超级不着调的模样,可它们都是天生的施法者!
整个种群的平均魔素亲和力,如果被精于勤学苦练的人类拥有,足以诞生出成千上万法术技艺炉火纯青的大师——作为全员施法者的超凡种族,它们是连深入幽界探寻起源之力的“日蚀”级女巫,都不愿意招惹的恶心牛皮糖。
“海胆菇”伸出弹性极佳的双手,摘下了菌盖上不断冒出的尖刺,将两捆附着有魔素光辉的尖刺,当做破甲标枪源源不绝投射向公牛骑士。
“毒水母”菇也挥舞着灵巧的触手,喷吐出了剧毒射线和迟钝光线,蜘蛛菇则向公牛骑士冲锋的路上,连续抛出了“蛛网术”陷阱,“法师帽”甩动的法杖上冒出了一大串彩色泡泡般的魔素炸弹,向着骑士轻飘飘吹去——甚至连其余三个光看形态就是近战职介的蘑菇,都玩起了花里胡哨的巫咒。
“怎么回事!”
安德鲁骑士透过面盔眼孔惊惶移动的视野中,只看见铺天盖地的法术光涌来,将他的破法之铠淹没。
面对一轮以往单挑中见所未见的物魔混合饱和式打击,自称“法师杀手”的威猛骑士,没能在巫咒的枪林弹雨中跑出十步,周身的星石结界就已黯然无光。
哪怕他再度振臂试图使出“法术盾反”,可就像棒球场上同时面对数十个投球机器集火的击球手,根本不知道该接哪个球才好。
幽界小精灵们却“咯咯咯”、“呀哈哈”兴奋得一片怪笑,在“焦灼死战天桥”这种两侧被火墙封闭的狭窄地形,它们打出了真正的火力倾泻。
而冲锋攻势彻底瓦解的安德鲁骑士,只能单膝跪地,靠着公牛纹章盾和工艺高超的惰性阻魔金属板甲的防护,勉强撑过了幽界小精灵的法术轰炸。
“不错。”安迦叶数着秒数到十五就停住了,“比我预料得要撑得久,看来暮影城工坊抓生产的学妹们,做得还不错。”
安迦叶像挥动军刀一样,把心芽之杖斜指向勉强爬起来的公牛骑士。
“小子们,准备进攻。”
这回除去“法师帽”仍然在后方掠阵,六只小蘑菇纷纷向着骑士冲去,拿出了它们的近战攻击!
安迦叶则胜券在握道。
“你的这套铠甲,看重量应该有400奥加磅左右,想必安装有减重巫咒符文阵,现在失去能源供应,动一下都要消耗不少的精力吧。”
作为学宫炼金科头号弟子,少女判断得没错。
失去了对巫咒反制能力的破法铠甲,彻底变成笨重碍事的铁罐头。
原本行动举重若轻的公牛骑士,连抬脚踩到地面上,都闹出巨大的动静,沦为了走路都费劲的超重战士,连想在地上打个滚躲开“菇影众”的合围都不行。
他只能仰仗斗气之火发起猛攻,以耗损大量精力为代价,试图杀出重围。
“为什么会这样!”
骑士不死于无甲,这是安德鲁·比利所属的公牛家族的信条。
可怜他耗费大半家产,拍得了这件“破法之盾”后,就一直在赢得众人的尊敬,并寄希望在游历骑士之道上闯出偌大名声,再回归军队立下赫赫战功,从此走上骑士巅峰。
可为什么?为什么他安德鲁大爷的霸业,会在半途被七只蘑菇给妨碍!
卑鄙的女巫!
然而不管骑士老爷内心如何波涛汹涌。
幽界小精灵们的攻势都不得不防,它们仗着身材小巧,行动灵活,边闪躲着斗气大剑的挥砍和铠甲的碾压,边对准破法之铠的连结处不时发动犀利的连携打击,像群打不着的蜜蜂盯着骑士防守的空隙,围着这只笨拙的铁罐头打转。
连“毒水母”菇喷吐出的毒液、瘴气,在斗气之火逐渐黯淡后,都开始顺着铠甲的缝隙钻进来,公牛骑士只能竭力减少呼吸次数,却仍然感受到轻微的麻痹感,连挥剑抬脚的动作都开始勉强起来。
不行,必须得加快猛攻,不能在被磨死前,连个蘑菇人都没砍死。
那样他可会彻底沦为家族乃至整座石湾领的笑柄!
安德鲁的目标,首当其冲是后方的“法师帽”菇以及跛脚女巫。
既然是召唤物,对付主人准没错!
可恶的女巫,尝尝安德鲁大爷的愤怒吧!
然而那只手持剑盾、头戴羽毛盔的小蘑菇,却勇敢地挡在了法师帽面前,它把短剑收回背上,举起了那面看上去就软乎乎的蘑菇小盾牌。
光看体型,“剑盾菇”在牛高马大的安德鲁面前,是个连敌人膝盖都不到的小个子,但它却是个加持了“巨人之力”——力大无穷的小个子!
伴随菌盖的急剧膨胀,小盾牌形状的菌盖猛然长成了一面宽厚的拱形墙盾,并覆盖上一层坚固黑沉的光泽,顿时从软绵绵的蘑菇,变成了坚如磐石的铁块,直接招架住了安德鲁火焰熊熊的斗气斩。
明明是蘑菇变的盾牌,但传导到安德鲁手上的打击手感,却俨然砍在坚如钢铁的盾墙上——不得不说公牛骑士的剑技斗气确实纯熟老练,攻势连绵不绝,在火花四溅中,四五剑就把蘑菇盾给砍成了碎块。
但糟糕的是,他砍坏一面盾,蘑菇人手上又马上长出一面新的蘑菇盾,始终如一堵不可逾越的高墙,拦在天桥中央,没有退后半步!
在来回砍碎了七八面后,安德鲁骑士已然累得气喘吁吁,而其他菇影众则干脆在后方夸张大笑看戏。
躲在蘑菇铁壁后的跛脚女巫,也还安然无恙地露出轻蔑的目光。
安德鲁骑士在短暂喘息了一阵后,又继续强撑着提起劲拔剑,却又被精力分毫不见减弱的“剑盾菇”给防住,他重复砍了两轮,盔甲下都传来了气喘如牛的呼吸声。
盾牌后面可恶的小个子蘑菇,每次在他休息时,就会跳到盾墙上,双手叉腰露出嘲讽的笑容,而他举剑后又会立即缩回盾后,简直要把骑士肺都气炸。
眼见公牛骑士仿佛暴晒脱水的海绵,护体火焰消失,再也榨不出一丁点斗气,连握剑的双手都颤抖不已。
“法师帽”发出了“呀哈哈”的怪异笑声,助跑跳到盾墙上,挥动蘑菇魔杖使出了一记“缴械咒”,骑士的黑钢大剑顿时脱手飞出。
这时漂浮到半空中的“毒水母”菇,也不知何时跳到了公牛骑士的背部,伸展着十多条坚韧富有弹性的触手,缠住他的脖子和肩膀,任他怎么拉扯,都拽不断一根。
“化石成泥。”
安迦叶这时再次对准骑士脚下的地面,使出一道经典的场地限制巫咒——安德鲁脚踩的坚硬石砖,顿时化作一滩绵软下陷的烂泥,连人带甲重达半吨以上的铁罐头,随即深深陷入泥泞中,差点失去平衡。
而后那只浑身长满坚硬尖刺的海胆蘑菇人,也一跃蹦到半空中膨胀倍化,像一只缩成球的铁刺猬高速旋转,直接撞到骑士的右腿铠甲上,让他终于失去平衡扑倒在地,摔了个嘴吭泥。
这时被“法师帽”施加了“巨人之力”、长满肌肉的“大力神”菇,骑在蜘蛛菇身上,把一只粗长坚硬的蘑菇当做骑枪,向着挣扎爬起的铁罐头发动了气魄十足的冲锋。
好不容易仰起上半身的安德鲁骑士,被这记冲锋给撞到了下巴,再次后仰摔倒陷入泥泞中。
五只平均身高不到骑士膝盖的小蘑菇,却完全压制住了巨人一般的对手,失去蛮勇之力的四肢和脑袋,分别被“菇影众”给牢牢钳制,然后猛然按在了泥地上!
“我的头盔!还给我!”
骑士老爷惊惶挣扎着却毫不管用,连牛角头盔都被“毒水母”菇给解开拔下来了。
头盔下暴露的真面目,是一个留着滑稽西瓜皮发型的大鼻孔猛男。
他一脸不敢置信地喘着粗气,鼻孔惊恐地扩张到像能塞进鸟蛋。
随即安德鲁眼前一黑。
留着莫西干菇发型的蘑菇,甩动着流星锤一样可怕的拳头,跳到他脸上,对准那张牛鼻子脸就是一顿胖揍。
安迦叶干脆掏出了精力蘑菇干,开始啃起蘑菇看戏,特别是她肩膀上的小猫,也看得津津有味,小爪子还摸出一块方糖饼干尝起来。
惨遭骑脸输出的骑士老爷,被流星锤左右开弓,揍成了鼻青脸肿的猪头——彻底失去了抵抗之力的他,被五只蘑菇人高高抬起,举到了天桥的边缘,西瓜皮发型的脑袋,正逼向熊熊燃烧的火墙。
“这位骑士先生,需要我把你扔到天桥下吗?”安迦叶好整以暇地拍拍斗篷上沾的烟灰,终于开始发表胜利宣言。
“我,我认输!”骑士老爷望着下方喷射的火焰高墙,满脸焦急——热风连他的头发、眉毛都要烤焦了。
“你的盔甲不错,但现在它是我的了。”安迦叶不容置疑道,“有意见吗?”
面对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的敲诈,她本以为至少还会坚持点骑士荣耀的安德鲁老爷却——
“没有,没有!请女巫小姐收下,就当作我这条命的赎金。”“西瓜皮”疯狂摇头尖叫道,“请让把我放下来啊!”
很上道。
安迦叶表情冷淡点头,打了个响指。
既然这样,就感谢我的仁慈吧。
“天啦,毒鹅膏小姐,她指挥蘑菇人们,扒下了安德鲁骑士的全身装备!”这一刻,解说员中气十足地的呐喊,都被观众的狂笑起哄声给淹没,“太惊人了!只这一战,毒鹅膏小姐收获的战利品就堪称丰厚。‘破法之盾’换了新的主人!”
只穿着衬垫和内衣裤的骑士老爷、露出一双毛茸茸的粗大腿——被塞上了蘑菇口球,还遭受菌索绑住全身肌肉的可悲待遇,他只能欲哭无泪地接受着来自全场的嘘声和嘲笑,以及赌输的观众们愤怒扔出的臭鸡蛋。
“即使中途波折不断,但不管如何,毒鹅膏小姐赢了!”
“凭借层出不穷的蘑菇巫咒,新奇刁钻的打法!漂亮地夺取了首枚剑之章!”
“她是否要在本届比武大会上,掀起一轮另类的蘑菇风潮呢?”
“看哪!观众们已经有人喜欢上这种风格了。”
“至少比起昨日满天飞的臭鸡蛋,抛向场内的还有掌声和鲜花!”
“让我们为毒鹅膏小姐献上掌声!”大光头解说员似乎非常推崇蘑菇女巫的战斗风格,一步步把现场的气氛带动向更高峰。
不太对劲?
安小姐也有点出乎意料。
我这种卑鄙的打法,不是不受欢迎吗?怎么风评好像有逆转的倾向?
“毒鹅膏小姐,我爱你啊!”
“快用你的大蘑菇来满足我!”
“干得漂亮!我们联手来推广‘蘑菇’品牌连锁店吧,一定能赚大钱的!”好吧,貌似“宝箱金奇”的声音,也混进来了。
“大家对女巫小姐的热情,实在让人难以招架,现在我们将注意力转回到她身上。”
解说员一脸陶醉而兴奋道。
“这种柔弱中孕育强大,残缺中绽放美丽的存在,果然对很多人来说,是难以抗拒的诱惑吗?”
“但大家可别被毒蘑菇的外表给迷惑了,这正可谓是致命的美丽!”
“毒鹅膏小姐,恭喜你在比武中荣获胜利,下一轮你即将迎来其他勇士的挑战!”
“在这之前,让毒鹅膏小姐回应我们的支持吧!”
“毒鹅膏!毒鹅膏!”几乎大半个斗技场的观众都整齐划一地呐喊起来。
初战告捷,七名菇影众扭来扭去,摆出了古希腊雕塑般帅气的JOJO立,举手投足间彰显着得意。
而安迦叶也只能无奈向着观众们挥手——她也没对观众席施加魔眼魅惑啊。
怎么就开始受欢迎了呢?
跛脚的小女巫从容拄着法杖,率领志得意满的菇影众们,飒然转身向着“剑之环”列队离去。
两侧炽热喷涌的火焰之墙,仿佛为她欢祝胜利的烟花!
“本日第一场比赛宣告结束!我是解说员‘聚焦之光’范·多米尼克,即将为大家宣告下一场战斗!”
安迦叶在“剑之环”中等待机关运作退场前,往观众席再度发起观察——却意外发现了几道熟悉的身影——是凡娜,市长费尔南多骑士,以及黑沼边境伯卡隆·阿戈斯,他们正位列在视野最佳的贵宾室内,彼此谈笑风生——即使相隔遥远,少女魔眼中“鹰眼术”的符文组合一闪而过,还是看清了凡娜忧愁不解的面孔。
想起凡娜昨夜提起过,即将前往“黑天鹅岛”查探飞鸟魔女墓地的情况,她接下来应该会采取行动吧。
对于双城港暗流涌动的局势——那位市长先生,又清楚多少内幕呢?
抑或者——他也是黑幕参与者的一员?
哪怕作为马歇尔家族的重臣,看上去一副刚正威严的模样,可双城港既然是他主管的地盘,不可能和那些盘踞城市底下树大根深的帮派没有关联——少女也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怀疑这些擅长吸血的封建老爷。
如果凡娜能带来这方面的好消息,那就是意外之喜了。
桥头圆柱再度缓缓落下,安迦叶在菌菇附肢的优雅支撑下,以胜利者的昂扬姿态,漂浮着离开了斗技场。
抬着“破法之盾”铠甲各个部位的菇影众们,也嬉闹着跟随契约者走入了入场通道。
在进入通道阴影的瞬间——战利品就被收入了喵尔莎的影子空间。
安迦叶转过身,对着大获全胜的幽界小精灵们,从随身腰包中掏出一支恍如流淌着翠绿星光的安瓿瓶,打开向着每只菌盖滴上了两滴碧绿晶莹的甘露。
这是璐迪尔导师汲取自然万象中流转的能量精华,分泌出的树液调配而成的甘露灵药,对于幽界小精灵而言,是异常奢侈的美味。
每次她帮导师清理那头枝叶茂盛的藤蔓长发时,就能顺便采集到一点甘露。
少女这趟巡礼路上,把各种“甘露灵药”几乎都带出来了,因为得不到原料补充,得省着用才行。
接受了贡品的幽界小精灵,心满意足地返回了幽界之海。
“菇影众”也再度变回了普通的蘑菇——安迦叶把失去灵性的蘑菇魔偶,照样让喵尔莎保管起来——虽然每次使用“小精灵转生”,都会生长出新的蘑菇子实体——但“菇影众”备用身体数量足够的话,如果出现战损,它们随时可以转移到旧身体上,变成她安迦叶麾下前仆后继的天灾玩家。
小精灵们回到幽界之海后,它们将把经历告知剩下的同伴。
想必这回没轮到的小鬼们,会迫不及待期盼着她下一轮的“菇影众”召唤吧。
安小姐,大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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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勇者眼中的苍白火焰,可会辉映时代的迷雾?
习惯了迷雾时代的人们,对过往的太阳一无所知的人们,是否还会渴求太阳呢?星石之光下生长的菌菇,会否因为太阳过于炽热而融化。——《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安迦叶回到分配给她的选手等候室时,发现歌莉娅和莱恩已然等候于此。
两个相互戒备,又不致于翻脸敌对的武人,如果陷入难以交流的困境,彼此摆弄兵器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沉闷对峙的压力场,在两头披着人皮、坦荡昭示自身强大的怪物间弥漫——完全隔绝开上方看台喧闹沸腾的氛围。
比起斗技场内关押着众多猛兽的机关。
安迦叶觉得这间等候室,才是真正可怕的兽笼。
疑似奥加贵族出身的见习勇者,与闪牙部族族长——高特未来的王,彼此隐瞒身份共处一室的诡异场景,让安迦叶多少感受到命运的奇妙。
歌莉娅见到好友得胜归来的身影,豁然站起,大步跃到安迦叶面前。
她抬起足以抓握巨斧、手指修长而不失美感的大掌,与安迦叶只适合采蘑菇、捧书的纤细小手,轻轻拍击在一起,传递着彼此的默契。
在斗技场奴仆恭敬地引导下,歌莉娅凛然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闸门大开的通道出口,登场迎接属于她的战斗。
“你的挑战赛很有趣。”失去较劲对手的莱恩,也恢复了几分懒散的姿态,双手拄剑打量着小女巫,“我从未见过一个施法者会这样战斗。”
“那莱恩先生你眼中的施法者是什么形象?”安迦叶摘下兜帽,把猫猫从肩膀抱下来,与莱恩隔着一条长椅,倚靠同一面墙落座。
“我常和战士打交道。他们通常只用手中的剑来说话,当剑风交汇,彼此的斗气会诉说内心的意志。”白发少年单手举起鞘中的宝剑,“而施法者只会隔得远远的,计算该怎么夺取冰冷的胜利。”
“莱恩先生,你是说施法者缺少率直的荣耀感吗?”安迦叶总结了一番他的说辞。
见白发少年没有否认,安迦叶淡然回应道。
“我们的力量,用来追求与大源对话。比起求取战场上的荣耀和生存,战斗通常只是施法者捍卫自身意志的手段。”少女揉捏着法杖上的蘑菇,“所以别怪施法者不率直,比起尊重对手的意志,我们更倾向于在智慧和认知的对抗上,攻破对方的防线。”
“大源吗?多么虚无缥缈的词汇啊。”莱恩仰头捋起耳边苍白泛光的卷发道,“可我感受不到大源的浩瀚与深邃,在我心目中,世界是一团燃烧的火焰。”
他似乎很在意自己所感受到的东西。
“很亮却没有温度的火。”
“所谓勇者,是想成为太阳吗?”安迦叶侧过头,认真凝视着莱恩。
“迷雾时代的太阳吗?对我来说,比大源还难想象呢。”对安迦叶古怪的问题,莱恩只是报以浅笑。
可他淡金色的澄澈眸子中,没有情绪,没有阴翳,只是平静燃烧着光芒,他眼神望着的仿佛不是狭窄暗室的天花板,而是更高阔渺远的地方。
一如在迷雾无法触及的苍穹之上,燃烧着苍白的火球。
安迦叶知道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男人。
比起宛若空壳的外形,他灵魂中混入了难以描述的沧桑。
“毒鹅膏小姐,你来自哪里?”莱恩低下头,冷不防问,“普通的女巫,可很难这个年纪就在迷雾时代流浪行走。”
“我在一片不知名的橡树林修习,我的老师是这世上最好的森林派女巫。”安迦叶半真半假回答,又迅速把疑问抛回给了见习勇者,“莱恩先生你呢?”
“我出生在一座不知名的高塔。”莱恩目光中仍然看不出情绪波动,“一直在刻苦训练,直到十岁后才见到外面的世界。”
他迟疑了一阵后道。
“如果说真正意义上的故乡,那就是暮影城吧。”
“可你是从跨越冷湖的方向来的。”安迦叶故意挑刺道。
“我之前去了趟北境,勇者不是都要游历四方吗?”白发少年也耸耸肩无所谓道。
“毒鹅膏小姐,你说施法者不求取战场上的荣耀,那又会为了什么参加边境比武大会呢?金钱?名望?”
“比武大会就在这里,想参加不是很正常吗?”安迦叶镇定自若道,“也没规定,施法者不能来证明自身的实力吧。”
“只是有点奇怪——那位鸣雷小姐身上流淌着好斗的战士之血,我闻得出来,可像你这样的女巫,实在不像会把自己置身危险中,只为了世俗欲望去好勇斗狠的人。”
安迦叶把有点不耐烦的喵尔莎紧紧揽在怀里,捋住她躁动的大尾巴。
“莱恩先生真是个让人看不透的人,明明瞧上去年龄和我差不多,像你这个年纪,本领高强,正是尚武冲动的时候,但给我的感觉却像神庙里苦修了一辈子的老头子。你也不像是在乎世俗欲求的人吧,参加比武大会难道是勇者的历练吗?”
“我参加比武大会,不过是和别人的约定罢了。”莱恩冷淡回忆道,“事实上我连他是否还活在世上都不清楚。”
“那莱恩先生,你有夺取胜利的意志吗?”只有安迦叶怀里被揉捏的小猫能感受到,她现在有点紧张。
“剑在手上,战士便不会言败。”白发少年毫无迷惘地回答。
“即使战斗失去了意义?”安迦叶继续质问。
“战斗的意义是由向谁挥剑决定的。”莱恩也满足了小女巫的试探,“我会找到合适的敌人。”
“希望在冷湖决赛前,我们会是很好的队友。”安迦叶收回了斜视他的目光。
“我也想见到更多让人开拓视野的战斗方式。迷雾时代,战斗即是为了生存,或许你的生存方式,会对我有所启发。”
白发少年那双涌动着苍白之火的金眸,若有深意地从安迦叶和喵尔莎身上一掠而过。
安迦叶冲莱恩微微颔首,拄起法杖悄然起身。
“我要去看台观看‘鸣雷’的比赛了。”
“回见,也请见证我的胜利。”他似乎已把胜利视作囊中之物,泰然自信地向女孩挥手告别。
“我会为你加油的,莱恩先生。”
安迦叶说完客套话,就抱着猫蹒跚走出等候室,扶住阴暗狭窄的阶梯通道,向狂躁声浪迎面扑来的大看台上攀登。
“小安,太危险了喵。”小猫咪这才使劲从她怀里挣脱出来,贴着女巫的耳边细声道,“接近这个人太危险了。”
安迦叶把握着菌菇法杖、流冷汗的手悄悄放松一些,连有些蘑菇都被手汗粘湿了。
“你也这么觉得吗?”
“确实如猩猩女所说,很不对劲喵。”喵尔莎怀疑的口吻,竟然没有了平日力找乐子的余裕,“越近距离接触,感受越强烈。我把影子都藏起来了,就是怕这个人发现——我觉得他甚至比完全魔化的卡戴珊还强。”
“这代表着什么?他不是我们眼里看到的东西!”
“我反对找他做队友。”小猫咪扒住安迦叶的脑袋,似乎为了发泄内心的不安,疯狂使出猫猫拳。
“别搞乱,不是我想找他做队友——我觉得我们反而被他缠上了。”安迦叶使劲把发疯的喵尔莎从脑袋上甩下来,“今天挑战墙前,他很可能是故意找来的。”
“这种情况下,释放善意,不彼此为敌,才有利我们接下来的任务。”
少女拖着跛脚穿过拥挤的人潮,一路上面对了不少认出她的狂热观众,只好暗中使出魔眼迷惑人群,避免遭受意外。
她有惊无险地回到了看台中央——闪亮潮流商会的办事处,询问了一个斗技场奴仆,得知“宝箱金奇”似乎跑到贵宾席,被市长找去商议比武大会的事务了,而在“挑战者之墙”上,她的个人画报头像下方,已经按上了一枚代表胜场的剑之章,鲜红刺目的印章,本该代表着另一个人流下的血。
可仁慈如她,却允许对手用那副昂贵的铠甲换回性命。
作为她的垫脚石,公牛骑士的画报虽然失去了再度贴上墙的资格,但好歹人活了下来,顶多将来作为“骑士之耻”,在扬帆斗技场留名吧。
在少女绕墙缓步行走,打量着墙面上为数不多的残存画报,判断下一个对战对手可能是谁时,忽然有一只强健有力的手臂按在挑战墙上,撕下了她的画报。
“小姐,我要挑战你了。”
听起来耳熟的深沉腔调。
安迦叶姿态沉稳地转过头,却发现身旁三步外,站立着一个未曾见过的老鼠面具男,全身裹覆在深灰色的斗篷中。
少女冷静移动视线,果然在斗篷的缝隙间,发现了某只流水灵一闪即逝的尾巴。
虽然招牌的琉特琴和双手剑都没带在身上,但安迦叶还是压低嗓子,试探着问:“罗南?”
面具男轻轻揭开那张黑色的老鼠假面——虽然面具下藏着一张陌生的年轻人笑脸,但安迦叶却能从僵硬勾起的嘴角,和熟悉的忧郁气质,感受到其真实的气息。
小女巫仰头在挑战墙一角,找到了老鼠面具的个人画报——“穿山鼠保罗”,收获一枚剑之章的盗贼。
“这是我一个团员拿到的资格,他昨天在地城失去联络了。”罗南平静舒缓的语调中,暗藏着沉重的波涛,“我拜托一位强大的女巫,把我伪装成他的模样。”
“你们在调查什么?”趁其他观众都被歌莉娅登场、即将开赛的盛况吸引时,安迦叶和罗南一前一后来到了附近入场通道的阴影下,在喵尔莎释放的阴影结界保护下展开密谈。
没等罗南挑起话题,安迦叶主动判断道:“包括恶魔信徒聚集的动静,黑巫术的祭品会以双城港为中心流转等线索——老狼手里的情报,就是你的人查到的?”
“是啊,一群很棒的小伙子,我安排了他们跟随老何塞的队伍,提前来双城港调查。”罗南叹息一声,倚靠在通道墙壁上,“只要我没死,会一直铭记他们的。”
“你现在冒险来找我,是有重要的线索吗?”安迦叶猜出了他的目的。
“没错,巡礼者小姐们在台面上做得不错,现在敌人都害怕被捕捉到踪迹,龟缩到了巢穴中不敢妄动。”罗南手里如蝴蝶飞舞般,转动着一把带鞘匕首,“但那群心怀鬼胎的人渣越受压制,就越容易受惊,启示录的根据地很多,我已经锁定了好几个目标。”
“你有什么计划?”安迦叶心念一动,老狼安排的任务完成进度,看来可以大大提前了。
“我觉得,是时候让我们的‘毒鹅膏’小姐,感受一下‘双城港’安兰德,会被称为‘双城’的真正面貌了。”
“这座城市比武大会的夺冠热门,‘血肉碾压者’蒙巴顿,在你们的名单上吗?”安迦叶想起斗技场收获的重要线索,想从罗南这边确认。
“他不会出现在赛场了,我们得主动去找他。”罗南干净利落地回答。
“真可惜,我还想让他在赛场上变成蘑菇的肥料。”安迦叶发出遗憾地叹息,“你撕了我的画报,打算怎么办?”
“毒鹅膏小姐,明日我们来一场精彩的表演吧。”吟游诗人收回匕首,把少女的画报整齐叠好,“我会让你的头像,再次贴回墙上。这也是帮你取得门票不是吗?”
安迦叶就此心知肚明。
喵尔莎也发出了一声轻佻的猫叫。
她们知道下一场比赛稳了,甚至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拿下。
罗南言下之意,完全就是要打假赛啊。
“别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欠你一个人情。”少女难得有心情开起玩笑,“想让我帮忙,代价可不便宜。”
“当然,往后需要‘毒鹅膏’小姐关照的事还多着,希望我能还得起。”罗南深呼吸口气,再度戴上老鼠面具。
“毒鹅膏小姐,我先走了。”
“不留下来看会比赛吗?”
“过多的打交道,只会惹那群人的眼线怀疑。”
光看样貌身形,完全伪装成另一个人的浪潮团团长,谨慎地往通道入口回望一眼。
“或许只是我的错觉,这个赛场上,有我无论如何都不想撞上的气息。”
他摇摇头似乎在甩开脑海中浮绕的不安。
“我的落脚点在地城的‘滑虫角’——想找来,可难不倒你吧。”
说完吟游诗人脚步轻快,仿佛身化一阵阴风,消失在通道烛影深处。
安迦叶则再次回到了斗技场的人山人海中,暗自消化着吟游诗人带来的情报。
而歌莉娅的比武,也正式拉开帷幕了。
第九十三章 鸣雷战鬼的魅力宛如风暴,与见习勇者的特别表演
或许我该授权比尔和兰斯,让它们开一个蘑菇人才拥有会员资格的搏击俱乐部。——《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鸣雷选手获胜!”
不出预料,安迦叶越过看台上一排排呐喊起立的人浪,刚回到挑战墙下,就从现场沸涌如潮的情绪,以及解说员的慷慨陈词中,收获了歌莉娅胜利的消息。
少女透过人潮空隙,将视线投向角斗场中央——歌莉娅挑战的对手,所选择的角斗场景,是一座有十二根高矮不一的石柱错落、缓慢抬升的六边形高台——高台四周也凹陷下去形成深深的环形渠道,汹涌注满了水流,环绕高台形成一条人工河。
原本关押在斗技场水牢内的鳄鱼群,纷纷顺着开启的机关闸门跃入河道中,一条条巨大狰狞的阴影在高台附近摇头摆尾游动。
“她的对手——‘碎骨狂犬’阿鲁多,遗憾地失去了性命。”
“这就是高特战士的力量吗!”
“曾以超高速连斩,砍掉十二匹战马马腿的游侠,竟然没在她手下撑过五个回合!”
解说员激情复盘道。
“大家是否看清楚了!”
“阿鲁多的两把锯齿大剑,在正面缠斗中,仅仅被鸣雷小姐的斧头刮中,就先断了一把,他赶紧后退,凭借神出鬼没的速度,想展开擅长的游击战,可没料到挑战者的速度竟然比他更快!”
“鸣雷小姐放下了巨斧,跳到最高的石柱顶端!从天而降,追上在石柱间不停跳跃的对手,把对手硬生生按到地上,脸先着地砸出来一个大坑,反过来夺取对手的武器,把他给肢解了!”
“奔雷一样闪耀的速度,恶龙一样残暴的力量,让人绝望!完全无法招架!她是战场上的恶鬼吗?”
歌莉娅拔起插在尸块上的锯齿剑,而后转身面对安迦叶所在的挑战墙方向,高举长剑做出投射长矛的姿势。
就在观众纷纷惊呼,不知她要干什么时,野蛮人快步助跑,眨眼寒光飞射,越过上千步距离,飞掠人潮头顶!
“她把‘ 碎骨狂犬’的锯骨剑投射了出去!”
解说员放声惊呼,又从长袍中摸出一枚望远镜筒套在右眼上。
剑光电闪而去的轨迹终点,安迦叶偏头看向身旁不远处,那把扎入高墙上疯狂嗡鸣震动的剑身——沾满鲜血的锯齿利刃,钉在画报上,将另一个神色阴沉嗜血的长发男人的头像给染红。
“难以置信,鸣雷小姐投出的剑,钉在了勇士挑战墙上!”
解说员随即领会到歌莉娅举动宣示的意图。
“剑插在了一张画报上,她这是发出了挑战邀请!”
解说员一脸兴奋难耐地抹着大光头,环视四面观众席咆哮。
“——她要两连战!”
“看台上有回应了!”
“她挑选的对手,是‘魔蛛剑’卡巴尔!大名鼎鼎的‘暮影山脉’屠夫,拥有半夜魔血统的剑士,他今天也在现场!”
当看台上呆滞的观众们,醒悟到演出尚未结束,反而要迎来更加精彩的剧目时——惊喜嘶叫、助威声此起彼伏,霎时在斗技场上空汇聚成声震云霄的风暴。
“再来!再来!再来!”
被杀戮刺激得热血沸腾的本能,渴望更多鲜血盛宴的发泄!
歌莉娅众目睽睽下发起的挑战,很快得到了回应。
“卡巴尔接受了挑战!他目前坐拥4枚剑之章,是仅次于冠军蒙巴顿的热门选手!”
“他明明有资格拒绝,却还是勇猛地选择了对决,不愧是流着夜魔之血的男人!”
安迦叶也留意到了一道外形诡异的瘦长身影,仿佛一只姿态轻盈迅捷的蜘蛛,踩踏着观众们涌动的头颅,豁然冲到了看台边缘。
而后这位被歌莉娅挑中的对手,直接从高耸的看台上飞了下去!
不是飞——安迦叶动用魔眼,清楚看见了他投射出去两把纤薄的刺剑,插在了斗技场的石柱上,牵引着宛如蛛丝的细绳,带着这只飞天魔蛛,直接滑落到了鳄鱼环伺的高台上。
少女却只撇撇嘴,内心为这位勇士提前送上默哀。
这么快急着去送死,倒给她们节省了不少时间。
“出现了,卡巴尔选手的凌空蛛跃!他毫不犹豫地登上了战场。”
“魔蛛剑刚一落地,就发动了凌厉的攻势。”
“他身上不止两把剑,还加装了两对由暮影城炼金工坊出品的魔偶假肢,锋利尖锐的假肢刀刃,就像是飞速划动的蜘蛛腿,六剑交替齐出,形成了水泼不进的剑网!开赛至今,还没人能在兵刃对决中招架住他的攻击!”
“难以置信!这轮幻蛛剑舞,全被鸣雷选手的巨斧给挡住了,每一剑附带的贯穿斗气,都在附近的石柱地板上击打出一个个孔洞,可落在鸣雷小姐的斧刃上,却只溅起毫发无损的电火花,这一定是把珍贵的神兵,还能当做坚固的盾牌使用!”
“鸣雷选手反击了!她旋转挥动斧头,只一斧,就像是浩瀚的狂风,吹破了剑刃交织的蛛网!”
“卡巴尔选手的攻势被阻断后,他果断跳到了石柱上,环绕鸣雷选手的周围布下了钢丝刃网!”
“真是位冷酷的猎手——以往落入他刃网的对手,就像陷入蛛网的鸟雀虫子,越挣扎越遍体鳞伤,锋利的钢丝线能限制住对手的行动,还要面对他见缝插针的打击。让我们看看鸣雷选手会怎么应对!”
“愚蠢。”安迦叶却对在整座高台结网的蜘蛛剑客报以智商上的蔑视。
下一刻,面对花里胡哨在石柱间奔袭织网的敌人,歌莉娅只是冷笑一声,气势高昂地举起雷电激绕的狩龙大斧,挥砍出一道道劈碎空间的电光,向密布四周的钢丝网抛掷出去。
威力足以气化血肉的高压雷电,顺着钢丝传导蔓延,刹那在高台上席卷起一股弹射飞溅的电弧风暴——让死斗场化作一座万雷激耀的牢笼!
而身处雷电牢笼中的魔蛛剑士,原本在蛛网上奔行飞窜的身影,霎时触电僵直。
歌莉娅的绝杀攻势还没完,她高高旋转狩龙大斧,浑身紫雷斗气形成的飓风激绕,连身上坚实的斗篷都吹散开了。
而后她向着地面猛然劈下巨斧,斧刃斩落一道横断高台的裂地斩,石柱、钢丝网等一切拦路的阻碍,都在斧刃雷光下塌倒破碎,甚至延伸到人工河中,掀起滔天巨浪和灼热的水蒸气,连带着电晕了好几只鳄鱼。
借助斧头震天动地的声势掩护——安迦叶的魔眼,捕捉到歌莉娅随口形迸发出的龙吼,将万雷激绕的牢笼上的电弧,全引导向了紧急闪避的对手。
这家伙好歹还知道隐藏龙裔的身份。
安迦叶为野蛮人爱出风头的坏习惯,无奈叹口气。
“这是什么战技!”解说员为之疯狂道,“鸣雷小姐只是劈了一斧头,跳到空中躲避电牢的魔蛛剑,就被雷劈中了!”
“啊,卡巴尔的护体斗气被击溃了,他从钢丝网上被掀飞落下,哦,天哪,跃起的鸣雷选手一脚把他踹到了水里,我们的‘暮影山屠夫’会不会就此成为锯齿鳄的早餐!”
“魔蛛剑”坠水之处,只见水浪激荡,血花翻涌,被两只沼泽凶鳄扑来逮住,遭受巨力翻滚撕咬的他,似乎就要面对四分五裂的命运。
然而这只被电焦的蜘蛛,却通过断臂求生的方式,挣扎解决了两条捕食他的鳄鱼后,好歹摆脱了被群鳄分尸的下场,奄奄一息地爬上了岸。
“卡巴尔选手发挥了顽强的求生韧性,还是幸存了下来!只是连身上昂贵的蜘蛛手臂都少了几只!看看那惨不忍睹的右手!恐怕他回去还要新加装一只炼金假肢了!”
“鸣雷小姐完成了二连战!”
“十二年前,我们的边境联合军,艰难地在战场上击败了高特勇士,而今我们又要在斗技场上,迎来雷克萨山刮来的风暴吗?”
解说员向着斗技场四周故意高声质问。
“谁来阻止她?”
观众们热血沸腾地吠吼立即响应。
“蒙巴顿!”
“蒙巴顿!蒙巴顿!”
安迦叶转眼扫视着四面激情澎湃的人群——她知道“宝箱金奇”安排在观众中的演员开始发挥了。
这场比武,歌莉娅和“宝箱金奇”勾结,按照他的安排进行表演,把胜负的节奏掌控在内,想必她们已经赚得盆满钵满了。
“血肉碾压者‘蒙巴顿’,如果他缩在妈妈怀抱里,不敢来挑战我,我会上门带着他的脑袋回来!”歌莉娅单手高举狩龙大斧,向着观众大放厥词。
“鸣雷小姐发出了豪言壮语!”解说员也适时捧场道,“这绝对会是双城港斗技史上最精彩的一场碰撞!大家都迫不及待期盼这场比武到来吧!”
安迦叶把满脸不屑的喵尔莎抱到了怀里,略微无奈地叹气。
歌莉娅这个节外生枝的家伙。
以超人类的暴力美学,换取如雷掌声的恶龙,收起她的爪牙,回到了安迦叶身边。
“鸣雷”小姐的画报之下,一次盖下了两枚剑之章,只差一战就能完成任务。
中场休息时间过后。
清理完场上一片狼藉的战斗痕迹,就是安迦叶也为之重视的白发少年——莱恩·奥斯本的兽笼初战了。
“他要上场了。”歌莉娅和安迦叶并排站立,周遭拥挤的人群,都被她们可怕的气势驱赶,以致留出一圈空地。
还没擦去脸上血腥的女战士,不自觉挤出狞笑道,“让我好好欣赏下,这到底是头什么猛兽吧。”
“聚焦之光”范·多米尼克,再次回到了属于他的解说高台上。
“我们今日迎来了新的挑战者——号称‘见习勇者’,来自‘暮影城’的少年剑客,莱恩·奥斯本,他的白发华美飘逸,他的面容英俊潇洒,在他身上,我仿佛看见了一种青春永恒的力量,看到了多年前风度翩翩的自己。”
在一片哗然哄闹的欢笑声中,解说员摸着他闪亮的大光头幽默道。
“在今年的比武大会,我们见证了许多籍籍无名之辈,投身这座波澜壮阔的勇气熔炉中厮杀,他们绝大多数埋骨冷湖,却也有鸣雷小姐、毒鹅膏女巫这样一鸣惊人的选手。现在让我们欣赏下莱恩·奥斯本选手自信的身姿——我们是否又要迎来一颗新星呢?”
处于全场庸俗目光聚焦下,悄然登场的白发少年,就像一支与迷雾格格不入的火炬,在昏沉晦暗的视界中散发出苍白的闪光。
观众席位上交头接耳的评价中,不时传来对小白脸的冷嘲热讽。
但也有妙龄少女和打扮华美的贵妇人,捧着心口为那不染尘埃的苍白魅力而陶醉。
白发少年进入了那座安迦叶也待过的兽笼中,可少女却发现笼中并没有怪物。
但很快,安迦叶就知道来莱恩要面对的,是非同小可的强敌。
斗技场奴仆紧张地打开了一座造型宏伟的机关闸门。
摇着神秘兽铃、作斗篷人打扮的驯兽师,则向着幽深黑暗的通道中——传来可怕酣睡声的雄壮轮廓,解开了把猛兽之灵困在梦境中的咒语。
庞然大物跌跌撞撞地醒来了,它摇头晃动着沉重的身躯,舒展着一身钢筋铁骨,撞击摩擦着坚固的墙壁,缓步迈入了万众瞩目的斗技场,引来一片窒息的恐惧之风。
“今天我们‘扬帆斗技场’迎来了三位身份尊贵的客人——而其中一位,正是我们暌违多年的冷湖明珠,马歇尔家族的继承人,冷湖领未来的主人——让我们向凡娜·马歇尔小姐致敬,向费尔南多市长先生致敬!”
“为了招待远道而来的黑沼边境伯‘忍耐者’卡隆·阿戈斯大人。我们的市长先生,特意献上了这场盛大的表演。”
“作为斗技比武的赞助者,他为我们提供了一位特别的选手。”
“让我们欢迎出身石湾领‘云端森林’的战士!市长先生的爱宠!”
一块块闪烁着黑色阴沉光泽的厚重钢甲,在精湛铸造工艺的连结下,覆盖在肌肉虬结绷紧的巨兽身躯上。
它有着坚硬如刺的黑毛,圆润的耳朵以及四处嗅动的威武鼻子。
看上去粗壮笨重,却能灵活迅猛摧毁拦路之敌的四肢利爪——胸口处则遍布着华丽的黑白交织的毛皮,闪耀着一枚枚天然孕育成长的原始符文纹路。
当怪物凶狂雄伟的轮廓,于光天化日之下现身时,全场观众也为之紧张起来。
“卢恩铁熊‘沙加’!为打造它这身装甲耗费的黑铁分量,足以武装一个十人骑兵队!”
“来吧,我们拥有铁甲钢拳的格斗巨熊,已经饥肠辘辘地要对它的猎物动手了!”
白发少年所在的兽笼,竟被这头全身覆甲的战熊,一爪拍断了半面笼体,手指粗的铁栅栏都在熊掌挼搓中,化作扭曲断裂的废铁。
看台呐喊声近乎平息,在一片烟尘弥漫中,少年毫发无损地走出来。
面对足足比他高出一倍以上的巨熊,他双手轻松地垂落身侧,未曾按上剑柄,脚步轻盈地接近熊,就像走向一位毫无威胁的舞伴。
“名为‘莱恩’的挑战者,若你真有‘勇者’的武勇,便向我们证明吧!”
高居看台上方的贵宾室内,传来费尔南多市长中气十足的呼喊声。
“喂,那头熊不对劲吧。”歌莉娅注视着张开血盆巨口咆哮的战熊,感应到了不自然的野兽气息。
安迦叶微光闪烁的魔眼,也在巨熊涎水横流、双眸赤红的扭曲熊脸上扫视——她能感应紊乱而狂暴的魔素流在熊体内激荡,是一种异常不稳定却强大的能量脉冲。
比起她杀掉的幼年蝎尾狮,歌莉娅宰掉的三头蛇怪,看这只卢恩战熊的实力,要强出好几个档次。
恐怕光凭蛮力和体能,连当初在闪光地下湖遭遇的土著神“魔德帕修斯”也不是它的对手。
“是魔瘾。它应该刚刚被喂饱,摄入了大量药物,战斗力强悍,却陷入疯狂——这头卢恩熊被施加了咒术依赖,调教得很好呢。”
“如果这头熊被喂食了大量魔药。”喵尔莎也好奇提示道,“会是你表哥提过的‘天启’吗?”
安迦叶的视线再度转向上方遥远的贵宾室——那位市长先生,是为了招待贵客,才特意想出玩这个小游戏吗?
她的关注力已经不在斗技场内了。
因为少女明白,比起罹患魔瘾、体格庞大的战熊——场上身躯渺小的少年,才是真正的怪物。
(PS:八月谢幕,拿到人生第一次全勤,也得到了大家的鼎力相助,让作者菌感受到了小众故事也是有人关注的,如果没有你们的忠实相伴,可能我内心会非常难受——九月到来,希望读者菌们能一如既往支持《魔女森友会》。作者菌也在此跪地谢罪,实在未能完成还债使命,欠了9万,结果只还了4万债。我会继续努力还债的,不少读者菌在群里还劝我要休息好,真是太感动了,无以为报,我只能保重身体,好好更新。)
第九十四章 安小姐的起源顿悟,孢子的愤怒将带来什么?
力量的本质,会因“交染”而冥悟。
我于混沌中知悉,世界的未来,会因为蘑菇而开拓出前所未有的道路。
大源之海啊,请允许我建立起蘑菇的王国吧。——《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撕裂钢铁如撕碎纸片的熊爪,只扑到消隐空气中的残影。
勇者已高高跃起到空中,又抬脚踩在另一只追击拍来的熊臂上,再度飞翔向熊头顶上方。
少年苍白蓬松的卷发,在烈风中飒飒飘扬。
他面对着人立而起的钢甲巨熊,左手反握剑鞘,凌空砸到熊鼻子上,顺道以此为发力支撑点,躲过了凶猛的熊抱和撕咬,落到了巨熊视野的后方,随即在巨熊回头转体前——
他后扬高高举起的拳头,缠绕起炽白灼烧的闪光,向着覆盖有一顶坚实铁盔的熊首挥去。
泛光的小圆镜片下,一双冷漠而坚定的金眸,刹那绽放出一缕白色细微的火环,吞没了他眼中在魔瘾折磨下疯癫痛苦的巨熊。
闪光爆发,拳之重击的气势与苍白色的光爆,似乎阻碍了观众眼前时间流逝的进度。
在歌莉娅的龇牙冷笑间,安迦叶的沉默失神间,喵尔莎的眯眼惊诧间——
那道闪光仿佛停滞了时间,全场观众鸦雀无声。
在这片令精神凝固的沉寂中,风声将少年落地身影、那轻微的动静给无限放大——
只一眨眼,尘埃落定。
人们近乎停滞的感知,随即恢复了流动。
解说员在短暂的迟滞后,猛然惊醒。
“勇者连剑都未拔!只凭借他的赤手空拳,就把‘卢恩铁熊’沙加——轻而易举终结了!”
那头尚未来得及宣泄魔瘾怨怒的熊怪,连带着重逾千钧的铁甲,轰隆扑倒在白发少年面前,掀起的巨大震动和烟尘,猛烈吹动了他飘逸苍白的卷发。
苍白的火焰,炽闪的光芒,纵使如白驹过隙,也勉强被安迦叶的魔眼捕捉到那一瞬间的动态。
璐迪尔导师曾教诲过她,要学会思考何为力量的本质。
与上一世相关的抽象概念不同,在文兰寰世诸陆,超凡生灵所拥有的魔力,以强烈的存在感支配和改造着他们眼中的事物。
而力量存在与外在表现的千奇百态,都连结着世界大源固有的某种本质。
少女的魔眼,虽说只是普通的咒术眼——可一朝觉醒后,带给她观察世界的角度就又多了一个渠道。
恍如把冥想时与幽界之海的共鸣感,给带入现实认知中——形成一种共鸣常态化。
她黑珍珠似的双眼,仿佛成了一对灵活独立的诡异生物,其中魔素流涌的悸动,正是在与代表着莱恩力量本质的那份光芒产生共鸣——或者说这个神秘男人本身力量外泄的气场,在对她连结着“大源”的“个人真实”造成冲击。
就像是少女所推崇的“交染”理念——大源与小源的存在方式,只要建立连结就会相互影响,强者的光热力场也会辐射周围的生命,可能造成脱胎换骨的异化——至于能否因这点温度而蜕变,就看沐浴光热的种子能有多少造化了。
那份苍白太阳一般刺目的力量——是像被浩瀚的光与热冲刷,烧掉了人性中所有粗糙细微的杂质颗粒后,只剩最纯净坚硬的内核,造就了不可动摇的强。
到底火来自太阳的核心,还是太阳成了火本身?
安迦叶无法阐述这种力量的感受,她很好奇莱恩的力量来源是什么。
她打过交道的强大战士屈指可数——最熟悉的当属歌莉娅,可野蛮人纵使历经迷雾时代的战场千锤百炼,但她目前拥有的力量,却有很大一部分源自“凯撒之血”赋予的龙雷——在新生的龙裔没有彻底掌控好体内古龙的成分前,她只算头嗷嗷待哺的雏龙。
论深不可测的压力,安迦叶此前只在老狼身上隐隐感受过。
但甘比诺衰老了,在衰老的表皮之下,也善于隐藏自己的爪牙,不会轻易把他力量的本质,暴露于人前。
而现在这位自称“见习勇者”的少年,实力深不可测,却又锋芒毕露,在这份矛盾中又隐瞒了他迷雾重重的为人,却能坦荡地漠视掉周遭一切质疑的矛头。
确实只能用苍白的太阳来形容,不加区分地将火焰播撒给他能照耀到的一切。
这种生存方式、战斗方式——莱恩·奥斯本,到底经历过怎样超凡脱俗的人生?
结合先前在等候室的一番交流,安迦叶确乎感受到了某种强烈的意志。
他的力量本质,就蕴藏在这份意志中。
过去在学宫的十二年求学生涯,少女被加尔兰提亚的高墙保护得很好,她受到牧树者悉心的栽培浇灌,自己也勤学苦练,踏实地漫步在开满窗户的曲折长廊上,眼中所见尽是求索之道上孤寂却迷人的风光——
却唯独缺失了赌上一切也要在迷雾时代开拓未来的意志。
巡礼之路上,安迦叶实际一直在隐藏着内心的恐惧不安,对能否面对命运的风暴,能否有足够的力量撑过去而彷徨。
哪怕体内可能孵化出一只助她问鼎顶峰的起源恶魔,也未曾带给她安心感,反而像是枚绑在灵魂上的定时炸弹,让她承受着随时可能粉身碎骨的命运——以致于只能去麻痹自己习惯性地忽视掉这个神秘未知的威胁。
可莱恩却在她面前,证明了何为坚定的力量之道——
他是在坚信着什么,才能燃起如此之旺盛的火焰。
而这份外溢的火焰——让安迦叶的内心触动了。
“我能找到力量的本质么?”
少女叩问着自我软弱的部分。
因这次叩问,把灵魂封闭在卵中,拒绝直面世界的牢笼松动了。
如撑破菌幕而极力舒展的菌菇子实体绽放。
她此刻面对了人生中头次升华的契机——力量的本质,既来自她所崇信的个体的智慧与认知,也脱不开大源的连结与共鸣。
“小安真是厉害啊。”
全程相伴在好友身边,感受到她渴求已久的美丽灵魂,正在现实与虚幻之海深处同步闪耀的喵尔莎——她眸中奇诡的黑白魔方,同样在飞速旋转,关注着安迦叶体内灵魂的蝶变。
“不愧是我看上的原石。”
身心层面漫长时间积累的困惑和压力,被得到解放的灵魂之手抹去——这双手也改变了安迦叶体内原本资源匮乏、如小水池的魔素器官,让少女遭受了开闸泄洪般的大源注入魔力,拓展塑形为新的湖泊网络——足以供诸天星辰映射星光的湖面。
如果说上次是在高特族圣地氛围的加护下,受到“太阳鹰”颅骨中灵魂残片的刺激,被赋予了别人的起源之力——少女现在的觉醒,则完全是倚靠自身,迎来了触类旁通的顿悟。
假若说安迦叶过往操纵巫咒之力,太过依赖前世所养成的学识逻辑和惯性思维——现在她更深刻地与文兰的大源间建立了联系。
这种在大源领域的开拓将会一直持续下去,潜移默化地帮助少女在孕育力量的温床中扎入深根,就像真菌之网在大地之下,繁衍拓展出日渐壮大的菌丝群落。
以往孱弱依赖外力的她,正在往独当一面的女巫靠拢。
当安迦叶沉浸于思考何为她的力量本质时。
莱恩也反身离开了他的胜利赛场。
因为那份理所当然的强大,理所当然的碾压——让现场所有观众,都感受到这位少年犹如夜空火炬一样鲜亮的存在感。
“聚焦之光”范·多米尼克也在为当之无愧的强者击节赞叹——相比之前热情幽默的解说,此刻的他像是被一种纯粹而强悍的美丽所触动,语调分外陶醉动人。
“他的拳头,堪比猎龙弩箭,穿透了牛皮厚的黑铁钢甲,一击致命,却仁慈地留下了战士的全尸。”
“如此堂堂正正的胜利,正可谓是勇者之拳。”
“这位少年勇者,究竟来自何方?他将要创下何等辉煌的功绩?”
“如此闪耀的光芒,我们可能要见证新的传奇诞生!”
“市长先生也为他送上了掌声,看来我们可以期待莱恩·奥斯本,要为我们献上的更多战斗了!”
现场的观众们群情激昂,特别是观众席上,众多贵妇和妙龄小姐,都在兴奋摇晃着羽扇和花枝招展的衣裙,为这位英武无双的少年,献上芳心摇曳的尖叫。
“太棒了。”歌莉娅也咬着牙齿激动道,她背上麻布包裹的战斧,像注入了高压电流的音叉在嗡鸣躁动。
“鸣雷?”刚闭上魔眼、恢复了正常思感的安迦叶,意识到同伴的失控,“你要干什么?”
“我要和他打一场。”女战士抱在胸前的健美双臂在震颤,“这才是让我梦寐以求的对手。”
“我不答应。”安迦叶斜视着她隐现龙瞳的红眼,横举起法杖以盟友的身份训诫道,“想想我们现在的处境,作为王,你还太不成熟了。”
“我是王。”歌莉娅也像在努力说服自己,压制下体内沸腾的龙血,“王不会放纵自己,但高特人的自尊,也不会允许在强敌前退缩。小安,我尊重斧杖之盟的约定——所以我只会挑选合适的时机,与他一战。”
“很好,控制好你自己。”安迦叶认真地握住歌莉娅的一只手臂,仰头凝视着龙瞳消失的双眸,“这只是比武,别把自己弄死了。”
“谁胜谁负还不知道呢。”歌莉娅大大松了口气,恢复了清爽如夏日山岚的笑容,“谢谢你,小安,差点就误事了。”
“放心吧,如果有机会,我会把挑战放在决赛的舞台。”
当白发少年仗剑回到看台时,安迦叶也从力量升华的余韵中解脱,不再受到强者力场“交染”的影响。
“毒鹅膏小姐,你的眼神不太一样了。”
眼前深不可测的猛兽,也看出了她的变化。
“托你的福,只是想通了某些问题。”比起先前面对莱恩的紧张,安迦叶也恢复了往日的从容,“胜利的感觉如何?”
“说实话。”莱恩漠然摇摇头,“没有感觉。”
“毒鹅膏小姐,我很少会为了无意义的战斗而动手,看看周围这群观众,他们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正在经历什么,白白浪费了生命存在于世的意义。”
“那什么是有意义的战斗呢?”安迦叶试探问。
“不是被制造出来的敌人,而是我所认定的敌人。”莱恩撇头望向薄雾弥漫的阴沉天空,不知那双意义不明的小圆镜片,又在凝视着什么。
安迦叶沉默了一阵,换了个话题。
“莱恩先生是第一次来双城港吗?”
“很久前经过一次。”白发少年环视了斗技场看台一圈,似乎在找寻着什么,“只是在城市外路过。”
“有兴趣陪我们去地下参观一趟吗?”安迦叶将心芽之杖往地砖上轻轻一顿,“或许能找到你所认定的敌人。”
“乐意奉陪。”莱恩淡然点头道,“我也想见见黑暗庇护下的活法。”
在观众声嘶力竭的欢送中,安迦叶一行离开了斗技场。
毒鹅膏小姐裹着厚厚的斗篷,拄杖来到附近一座弥漫着古旧安宁气息的小广场上,抬头见到一群灰白的鸽群,正扑翅飞舞过街巷高低错落的建筑上空。
这些穿梭于城市各处毫不怕人的飞鸟,似乎在畏惧着少女肩膀上的喵尔莎,却仍然“咕咕咕”徘徊在她头顶不肯散去。
“这些鸟儿怀着目的而来。”莱恩抬头仰视着纷飞的鸽群,灼烧洞穿迷雾的目光,一瞬间有些柔和,“附近有人在找你。”
“这是我同伴‘风笛’的使魔。”安迦叶淡然凝视着几只口衔黎明树枝叶的鸽子,这是事先约定代表着急事发生的信号,“听说她把双城港的鸽子,还有流浪猫狗,都变成了新的眼线。”
“做得挺不错嘛。”暂时放下了斗争之心的歌莉娅,也神态闲散道,“城里确实没有比它们更好使的眼睛。”
“通灵女巫就这点好,能随时召集一群储备食量喵。”喵尔莎偷偷地咬着安迦叶的耳朵,“鸽子听说很好吃的样子。”
安迦叶顺着鸽群引导飞散的方向缓慢走去,却发现早有人等候在此。
“火焰美人”酒馆的老板娘——拥有“火荆棘”美名的退伍佣兵希雅。
她身后跟着昨日载她们出城的马车夫,等候在一辆封闭式黑厢马车前。
注意到老板娘转向她这边后,脸上流露出的凝重神色,以及腰间佩戴的两把风格华美别致的漆黑双剑,安迦叶心脏猛地跳动,意识到某种祸事到来的不安。
“你的侄女失踪了。”
希雅大步流星向她走来,扎成厚长马尾的火焰似的红发,晃在空中如卷起的赤色旌旗摇动。
安迦叶在她面前撑住法杖,稳住霎时有点失衡的身形,她强制思绪浸入冰冷的情绪海水中道。
“科泰罗呢?”
“他去了女巫驿站。”
希雅老板娘利落地解释道:“考虑到你可能不在驿站,他先来城里找我,拜托我也帮忙,先找到你再说。我们约定如果一方没找到,就回酒馆集合。”
“拜托老板娘带路。”安迦叶压低嗓音准备登上马车。
这一刻她的身上忽然笼罩着一层细小氤氲的黑雾。
趴在她肩膀上的喵尔莎,也因为挚友抛下了平日冷静的装扮,发出让人不寒而栗的猫叫。
少女紧握的心芽之杖上,浮现出层层盛开又凋零的菌菇,放大看,宛如在绚烂魔素凝成的水面上,兴起一重重斑斓翻卷的波浪泡沫。
伴随菌菇波浪的起伏,而飘散在空中无声无息的孢子,传递给周遭所有生命的味道——
是冰冷的愤怒和死亡。
PS:看安小姐龙场悟道,接下来冷湖卷的恶魔女儿也可以期待了。
第九十五章 安小姐的双城港攻略,去掀翻黑暗恶徒们的街角吧
我要让蘑菇长满下水道,让阻碍我找到克拉普茜的苍蝇、老鼠、蟑螂们全成为蘑菇的肥料。——《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马车在旧城区狭窄的街巷急驶而过,或许因为斗技场的盛况,吸引了太多人流,居民们还未回归到正常的生活秩序中——大街上人迹寥寥,以至于拉车的两匹驽马,都能在皮鞭驱策下纵蹄驰骋。
莱恩和马车夫坐在车厢前的驾车位上,就像昨天悠闲躺在山坡上一样,白发少年抱着长剑,稳稳靠在轻微震动的车厢上,随意打量两侧掠过的市井画面,金眸中跃动的苍白之火,透着漠不关心的疏离感。
安迦叶一行则和老板娘待在车厢里,隔着一张小桌相对落座。
“火荆棘”并非浪得虚名,她当然能察觉到“莱恩·奥斯本”的强大与异常,从上车后就示意安迦叶讲讲见习勇者的来历。
安迦叶只是向她简短的介绍下,这是昨天共同击退盗匪的可靠帮手外,便缄口不言了。
黑发少女手中捏住了克拉普茜留给她的蓝白发带——她透过马车眺望到天空中汇合飞聚的鸽群,以及沿途流浪猫狗在暗巷街角流窜的动向,很明显嘉娜正在前方等她。
“不要怪科泰罗——”“火荆棘”倚靠车座,托着腮斜视着神色冷厉的少女,“他前一阵察觉到有人盯上了克拉普茜时,就把女儿送到了我这边,确保随时有人照看小姑娘。如今发生了这种事,大家都不愿看到。”
“我很理智。”安迦叶把发带收回随身腰包,挺直腰冷淡道,“克拉普茜是个好孩子,我会尽一切努力保护她。”
“可我看到你眼睛里,有着能把蜡烛都冻住的寒意。”火荆棘按住腰间斜放的剑柄无奈道,“希望不要让它们有机会爆发出来。”
“敢惹小安的人,他们的结局已经注定了。”歌莉娅和蹲坐在小桌上的喵尔莎对视几眼,不以为意地拍着血气未散的斧刃道。
在沉闷的气氛包围中,马车不多时便已抵达酒馆。除去莱恩不太感兴趣地坐在马车外假寐,安迦叶一行相继跟着老板娘下车。
“火焰美人”门口挂上了歇业的牌子。
老板娘用力推开木门,和昨日闹腾的氛围相比,酒馆内已然清场,没了熟客们寻欢作乐的身影。
除了几个五大三粗的酒馆员工外,安迦叶见到嘉娜正带着她小队的成员们,和表哥科泰罗一起,围座在吧台附近的长桌上。
“安学姐——”嘉娜立即起身迎上跛脚少女,显然松了口气,“这位科泰罗先生来驿站找你,我判断事态严重,于是在街上派出了鸽子,和他一起赶了过来。”
安迦叶点头示意嘉娜做得没错后,就把视线投向了科泰罗。
他腰间别着长剑和手斧,左手上还握着把大草叉,虽说只是全幅武装的泥腿子打扮——男人全身压抑的杀气和躁怒,像是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哪怕他是独臂,都透着让人不敢小觑的气势。
安迦叶拄着拐杖在表哥前方停顿住,似乎在等一个交代。
科泰罗起身向安迦叶沉重走来,他鬓发微白的面容上,如鲨鱼嘴部般强壮的脸颊肌肉隐隐抽搐着,高大的身形陡然颤抖起来。
“对不起,我不该留下她。”
“后悔已经没用了,先找到克拉普茜。”
安迦叶视线掠过科泰罗的肩甲上,发现爬出了一只身披翠绿叶裙的小家伙,正是克拉普茜的蔬菜精灵“小莴苣”。
科泰罗似乎根本没察觉自己被小精灵附身了,被安迦叶冷厉的眼神盯着,有些不知所措。
小莴苣在男人肩膀上助跑几步,就闭着眼一跃向安迦叶跳来。
少女及时伸出心芽之杖,当做跳板接住了缩成一团的蔬菜精灵。
“嘉娜,帮我们建立通感。”
安迦叶把心芽之杖挪回眼前,看到“小莴苣”手忙脚乱爬到一朵蘑菇菌盖上站稳,便对同样目睹到小精灵现身的队友发出请求。
在四周见不到“小莴苣”的战士们神态奇异地围观下——风笛少女吹响了气氛幽深的通灵曲。
“小莴苣,告诉我,你的主人,她哪去了?”
蔬菜精灵趴在蘑菇伞上,焦急地比手画脚一阵后,似乎冷静下来,嘴里吐出了大串透明彩色的泡泡。
众多魔素气泡漂浮流涌在空中,在蔬菜精灵小脸都憋红使出的咒术操控下,很快聚集演化为一幅幅形象鲜明的动态立体画。
魔素融合成的大气泡,在半空拉伸扩展为一个正方体的透明空间——安迦叶看出来了,好像是在模拟克拉普茜的房间,方形泡泡套住了一个彩色泡沫凝聚的可爱双马尾小人儿,应该代表着克拉普茜。
然后房间中又出现了一个白色气泡塑形的瘦长女性虚像,之后两个泡沫小人马上贴住融合为一体。
全部泡沫“啪地”一下急剧破灭,企图复原犯罪过程的演出戛然而止。
喘不过气来的蔬菜小精灵,瑟缩着麦芽杆一样瘦弱的小手臂,眼泪汪汪地仰视着安迦叶,嘴里憋出呜咽抽泣声——她低下脑袋抹眼泪,翠绿欲滴的荷叶裙,也垂落下来,变得像脱水枯萎的菜叶子。
周围凑过来的小女巫们,在观看完蔬菜精灵抽象的泡泡演出后,都不禁面面相觑。
“别哭,不是你的错。”安迦叶温柔地伸出指尖,拭去了小家伙绿宝石般美丽的眼眸中,流下的湿润泪痕。
嘉娜在她身旁担忧道:“安学姐,我们知道这件事后,也在利用这两天布下的巫咒,查探城里是否有那位女孩的下落。”
“谢谢,一旦有情况,立即通知我。”
安迦叶转头对表哥问。
“克拉普茜失踪前,你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没有,晚上我和她交流了一会,她就去睡觉了。”男人竭力回想着,脸上挤出痛苦的皱纹,“除了高兴和激动外,其他表现都正常。”
“屋里没一点动静吗?”安迦叶想起自己和艾尔莎布下的结界。
“我这些年虽然没怎么参与战斗了,可警惕心一点没落下。”科泰罗喉头紧张地蠕动道,“那晚我睡在楼下,没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到了早上以为那孩子太兴奋睡晚了,去敲房间门,才发现她失踪了。”
结合蔬菜精灵提供的线索,安迦叶大致做出了判断。
“克拉普茜很可能被幽魂附体了,而且附体的这只幽魂,生前绝对是强大的施法者。”
少女进行推断时,内心也不由感到惊悚——会是那只吸魂女妖吗?
“我在村落和你家都设下了结界,如果没有任何闯入的动静,那就只可能是有人给克拉普茜召唤幽魂的标记物。”
少女迫切地向科泰罗和火荆棘两人质询道。
“最近有没有和‘启示录’有关的人,接触过克拉普茜?”
“只会是肯尼了。”老板娘在低头思索一阵后,脸色难看道,“最近接触过克拉普茜的可疑人物,只有他欠了‘启示录’大笔债。虽然别人都把他当骗子,但这家伙确实是施法者,克拉普茜也因此偶尔和他打交道,询问过一些施法者的故事。”
“那个魔瘾症患者?”安迦叶眼中闪过落魄法师如风中残烛般佝偻的背影,“他在哪里落脚?”
“滑虫角。”老板娘断然道,“那儿位于地城,窝藏着双城港一大半的人渣和恶棍。”
罗南选择的区域据点吗?
安迦叶立即对科泰罗道。
“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兵分两路去地下找他,‘启示录’那边的老巢也要去一趟。”
“我们也来帮忙。”“火荆棘”轻轻叹息一声,随即挑起鲜红如火的眉毛,作为老板娘的精明妩媚已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英武锐气的剑士风姿,“这里都是信得过的兄弟。”
她转头向着员工们扬起双臂。
“伙计们,关门!”
“我们要把小克拉普茜找回来,看看谁敢动我们的宝贝!”
一声令下,酒馆猛男们齐声壮烈回应——酒保弯腰从酒柜里拿出了页锤,戴着高顶帽的大厨,双手拿着剁骨刀冲出后厨,侍者也从楼上抱下了大捆甲胄,马车夫在杂物间翻出了他的大戟,来到神色五味杂陈的科泰罗身边,鼓励地拍拍昔日战友的肩膀。
他们褪下了市井的伪装——重新穿起了戎装,这帮在迷雾中闯荡多年的老兵,始终未曾丢下过真正吃饭用的本事。
戴上铁质的坚固发环,换下了不便行动的长裙,身穿华丽衬衫、马甲和长裤,脚踏嵌满钉刺的长筒皮靴——红发如火焰长鞭飞散、飒爽迷人的大姐头,将漆黑双剑悬入腰间——再次变回了战场上一呼百应的“火荆棘”。
“谢谢你,大姐头。”科泰罗目视着周遭即将为他奔赴战场的伙伴们,常年在泥泞里打滚失落的心,顿时像被风箱注入满满风力的锻炉,备受鼓舞。
“不错嘛,我还以为你们承平已久,早就废掉了——现在看上去还是像模像样的战士。”歌莉娅使劲鼓掌道。
“虽然比不上迷雾里征战的时候,但能在双城港活下来,现在的我们,也不是省油的灯。”火荆棘把双手撑在长桌上,自信的环视着周围的女巫们。
“在进地城和‘启示录’对抗前,女巫小姐,我想有些事必须告知你们。”
她的侍者抱着一捆羊皮纸过来,在桌面上用力平摊开,火荆棘按住发黄缺失、却仍显巨大复杂的下水道结构地图。
“安兰德建立在古代安东尼王朝重镇的废墟上——遗留在我们脚下的地城,在冷湖伯统治前,就已运转了好几百年,数度历经王朝盛衰的战火,自古盘踞着庞大的民众互助组织,也成就了双城港独特的帮派和行会文化。”
“庞大的下水道,错综复杂的暗巷与地下河,甚至能够行驶航船——这儿是整个冷湖的黑市与走私中心,甚至连冷湖领的缉私船队,都与他们有勾连。”
“火荆棘”对安迦叶俏皮眨眨眼:“你们猜最大的走私商是谁?”
“市长费尔南多?”安迦叶冷淡抛出一个名字。
“没错。”老板娘灿烂笑道,“女巫小姐果然慧眼如炬。”
安迦叶丝毫不觉得奇怪。
官匪勾结,终究是司空见惯的历史现象。
如果费尔南多能把双城港经营成铁桶一般,甚至连冷湖伯也难以插手,他必然得到了本土势力的支持——市长强而有力的手腕,连结的是安兰德地下社会错综复杂的根须,凭借这根须——他能从整个双城港贸易网络覆盖的王国领地上吸血。
“这位骑士的祖上,本身就是帮派头子出身,在历代王国内外战争中协助马歇尔家族,捐钱捐物,出人出力,混得了贵族的地位。”
安迦叶边打量着地图,边回想着那位只见过寥寥两面,但印象极其深刻的中年骑士。
他本人身上感受不到黑魔法的气息,要么是隐藏得过好,要么就是幕后黑手的白手套。
凡娜对此知情吗?
即使费尔南多市长身为地头蛇,自己只要把见不得光的蛇尾巴揪出来就行了。
在“星空学者”与“沉睡魔女”两位半岛传奇订立的“十条盟约”规范下,只要巡礼者有正当的理由介入,他终究无法一手遮天。
少女突然抬头,对火荆棘和她身后的佣兵们发出质问。
“老板娘,你做好把‘启示录’连根拔起的准备吗?”
“科泰罗是我的部下,克拉普茜也是我罩的孩子。”‘火荆棘’希雅似乎看懂了她的意思,把双剑啪地按在地图之上,“何况还有学宫与黑沼伯的大军在,我怕什么?”
安迦叶与火荆棘视线相交,眼见对方脸色没有半点犹疑动摇,于是也点头把心芽之杖放到地图上。
这位老板娘会卖人情给她,除了为了克拉普茜,恐怕也是预料到这场动乱后,双城港地下势力版图将迎来巨大的空白,她果然不是只甘心蛰伏在区区一间酒馆的女人。
这个女人敢赌,少女于是也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她的投名状。
安迦叶开始思考接下来的作战计划。
“旧城有暗河与水道吗?”
“风笛,跟我来一趟。”安迦叶转头对嘉娜歪头示意。
她们来到酒馆后巷隐秘的角落,在喵尔莎的阴影结界隔绝下展开了秘谈。
“嘉娜,这些天你的使魔已经覆盖了城市的每个角落吗?”
“嘿嘿,安学姐,我可没让你失望哦。”嘉娜自信地掀起女巫帽,抱起风笛拍了拍气囊,表示胸有成竹。
“很好,接下来,请听好我的要求。第一,麻烦你派出使魔,把巡礼者都叫回驿站,巩固防守,帮露可联系凡娜,确认她那边的动向;第二,提前通知老狼,一旦放出迎敌烟花,就要果断和他汇合,第三——”
安迦叶深呼吸口气。
“把阿薇尔叫来跟着我——她待在驿站只会碍事,还是由我看管比较好。”
“而且既然可能要水战——”少女眼中透出危险的光芒,“也该让那条蠢鱼派上用场了。”
“我明白了。”嘉娜脸上细小的雀斑忽然都有点抖动起来,“安学姐,你现在的眼神好凌厉啊。”
“怎么了?”安迦叶不解地打量她。
“就像甘比诺一样,有点吓人。”风笛少女把内心的感受脱口而出后,又慌忙解释道,“哈哈,可能是我错觉啦。”
见到嘉娜似乎为自己的现状担心。
安迦叶也努力放空心态,回想着之前冥悟时的冷静空灵心境。
黑发少女抬起了心芽之杖,蔬菜精灵仍旧趴在杖头的蘑菇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于是她从袖中取出一支精致的魔药瓶,倒出一颗甘露精华,滴在蔬菜精灵头上皱巴巴得像要枯萎的黄色花冠上,与那双澄澈哭红了的宝石眼睛,认真而温柔地对视。
“小莴苣,振作起来,带我们去救你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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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驾临冷湖的日蚀女巫,与黑暗幻梦中的启示
如果我老是做蘑菇有关的梦,那干脆想办法真让蘑菇扎根寰世梦境中吧。这样大家每天都能在梦中享受蘑菇王国的奇遇了。——《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船桨在泛着冲鼻腐臭的水面下沉重刨动,偶尔误触到河底下被粪水浸泡发烂的尸骨。
罗南正撑着陈旧的小皮艇,伏身在阴暗逼仄的水道空间里穿梭。
他不时和浮尸们腐烂泡肿的脸对上视线——这些飘在水面上被蛆虫和老鼠咬烂的可怜虫,不知是死于酒精还是谋杀——恐怕只要那些在食腐动物腹中哀嚎的怨魂们才清楚。
阿曼达也正趴在皮划艇后方,面对恶臭汹涌的水面,小脸满是嫌弃地使出唤水咒,推动着皮划艇前进,所以男人根本没费什么力,得以在迷宫一般复杂交叉的下水道暗河里,灵活自如地划船前进。
水道沿途的老鼠们,边躲避着污泥史莱姆和食肉大蛆虫的捕食,边在狭窄管道与水里小心翼翼搜集着食物。
这群红眼珠的肮脏杂种——哪怕在无光的下水道,也是被猎食的惶惶不可终日的对象,而生活在地城的所有居民,在统治这座城市的大人物眼中,也和它们没有区别。
罗南忍不住掩鼻叹息——他戴的老鼠面具,实在很适合混入这不见天日的阴沟。可一想到死在阴沟里、葬身鼠腹虫口的同伴,他的肺腑就隐隐作痛。
自己始终是这么软弱啊。
但自从踏上这条路起,他就必须直面生离死别,哪怕再痛苦煎熬的路,也要背负着那些并肩作战的生命前行。
不光是眼下这幅老鼠的面具和伪装——他戴上“罗南·曼迪尔”的假面,已经太久了,久得恍若隔世,偶尔在疲累休憩时回头,原来已经跨越了千山万水。
“甘比诺,又是如何熬过来的呢?”
他不知多少次,把自己的遭遇,和那头狼相提并论,
罗南抿心自问,到底是怎样漫长可怕的人生——才能把一个人变成那样的铁石心肠。
恐惧、软弱、怜悯、贪欲……种种繁复情绪,都成了那张星石增生的铁面上,被剔除的杂质部分,留下的只有不容动摇的强。
但就另一方面看,罗南想他和甘比诺毕竟是幸运的,还能在迷雾中拔剑奋战——而文兰大陆上,尚有无数为生存而绝望的弱小生灵,在为尸臭和烂泥堵塞的下水道中腐烂沉沦。
“阿曼达,你说何时我才能以信念为剑,在这死气沉沉的国家,掀起真的浪潮呢?”
流水灵甩动着柔软如蛇的尖尾巴,面对主人的疑问,飞到罗南脖子边,贴住他伸出湿乎乎的小手呜呜安慰着。
“不用担心。至少为了‘阿迦妮’她们,我也要让这个国家的流水,再度归于清澈。”
罗南微笑着逗弄着阿曼达可爱的小脸蛋。
是啊,只有想到妻女的笑容与琉特琴的音乐,能在未来奥加的国土上,成为幸福的象征,才能慰藉他的软弱。
“而且,这趟巡礼,我也接触了不少充满希望的心灵。”
男人回忆着那些少女们光辉照人的面孔,就像徘徊黑暗迷雾中的旅人,见到了不断为篝火添起薪柴的闪亮灵魂。
只要有足够的火焰庇护,这些年轻美好的灵魂,一定能坚强成长。一定能和当年的史黛拉夫人一样,为这片大地刮来不一样的风潮吧。
想到某个蘑菇女巫不断带来的惊喜,男人很快就提起精神,把多愁善感的软弱,抛在了身后的下水道中——他熟练操纵皮划艇,逼近一条分岔路口前停下。
这已经是路过的第三个路口了,罗南不由无奈地挠挠头。
“那位还真是爱玩捉迷藏呢。是呆在书斋里太久,难得有机会出来闲逛吗?”
罗南从斗篷下的皮口袋,掏出一枚雕琢着精致恶魔脸花纹的铁质小圆盒——这是他与目标人物约定留下的信物,能方便他随时寻找到对方的下落。
作为特意加工过的咒具,只有身怀灵视之人才能看出其中蕴藏的奥妙。
因为与阿曼达契约相伴的缘故,罗南也获得了相当程度的灵视。
他小心打开了纤薄的铁皮盒盖,一枚疯狂晃动的三叉戟指针旋即落入眼中,而被固定在盒内的指针上,还攀附着一只长着尖角和畸形翅膀的渺小怪物。它只有半根指头大,双眼目盲,干瘦如柴,骨节透出青黑色的薄薄皮肤密集凸起,竟是只被封印在指南针上的恶魔。
这只面貌丑陋可怕的活体小劣魔,在阿曼达嫌弃警惕地俯视下——嘶哑怪叫了几声,然后甩动一双四趾爪子,把三叉戟指针调向最窄的一条水道暗巷。
罗南再次钻进这条难以掉头的暗巷,若非出于尊重——他都想着那位大人是不是故意逗他玩了。
所幸伴随划船前进,水道空间逐渐扩展,最后终于抵达了一处宽阔的拱形地下空间,再次见到了熟悉的人烟。
在倚靠在货箱和墙角那些冷漠危险目光的注视中,罗南靠近码头脚步轻快地穿行,他本能感受到一阵危机气息在向他迫近。
这座码头区,在滑虫角都算是偏僻的角落了,对他这个外来者来说,必须加快步伐从不怀好意的人渣包围圈中离开,只要抵达指针主人所在的方位,就是绝对安全的地方。
罗南边暗中窥伺着恶魔指针,在盒中小劣魔的指引下,来到了一座挂着酒杯招牌的店面。
店面建在一处凿开的墙洞后的隐藏空间——这是地城随处可见的廉价酒馆,供醉生梦死的垃圾渣滓们,发泄绝望人生中最后一点欲望残渣的做梦场所。
走南闯北的生涯中,罗南也常混迹于此类地方,甚至他不少同伴也是从各处这样的酒馆里拎出来的。
昏黄的油灯悬挂在斑驳的石墙上,阴潮霉臭的环境下,这儿的酒食也往往难以入口,甚至在食物里发现蟑螂蜘蛛,混入切碎的老鼠肉干也不奇怪。
小心跨过地面上一滩滩不明呕吐物,罗南路过入口几排油腻脏乱的酒桌,绕到了酒馆里边。
挺着大圆肚的肥胖老板,正在吧台后昏昏欲睡,鼻尖上还冒着硕大起伏的鼻涕泡。
而趴在酒桌或地板上的其他客人,也都在粗鲁地打着呼噜。
在全员诡异的昏睡中,罗南定定神,向着靠墙处唯一清醒的客人走去、
那是一位身披黑纱斗篷的灰袍女性,她面前摆放着一只空空的高脚杯,在这种酒馆算是罕见的奢侈物——桌边斜靠着一把供旅途跋涉用的木制文明杖,只是杖头上同样趴着一只畸形丑陋的小劣魔,形态看上去就和他指向针盒里的封印恶魔成双成对。
女人身上式样宽大,却仍展露出部分娇美身形的灰袍上,刺绣着简约却不失庄严的星象与卢恩符文,看打扮似乎只是一位再普通不过的巡回女巫。
而一位有着漂亮身材的女酒保,则犹如眼神空洞的木偶般拿走空杯,在小圆桌上放下两杯特调的鸡尾酒,而后僵硬地退后到桌旁等候侍奉。
罗南在女巫所在的圆桌正前行礼坐下,他低头嗅嗅桌上弥漫的酒味——只是一杯劣质基酒调配不知是否新鲜的果汁的鸡尾酒,实在不适合眼前贵人的身份,但瞧她执杯品尝的姿态,却仿佛甘之如饴。
“女士,很抱歉打扰了您的雅兴。”
女巫把酒水轻晃的高脚杯从唇边移开,抬头直视向略显拘谨的罗南——她的姿势平淡中透着优雅,斗篷遮住的深邃面孔上,笼罩着似有若无的灰色薄雾,只隐约露出曲线立体秀美的五官轮廓。
“呵呵,我请你喝一杯。”女巫掩盖在雾气后的神秘视线,似乎在透过罗南的老鼠面具,端详他的真面目,“我施加的伪装,看来效果还不错。”
罗南轻轻打个响指,早就按捺不住的流水灵阿曼达,立即从他怀里窜出来,钻到酒杯中欢快的开怀畅饮。
“我已经通知了巡礼者。遵照您的要求,隐瞒了您抵达的消息。”
“那太好了。我亲爱的凡娜·马歇尔小姐,还有璐迪尔的小迦叶,应该要过来了吧。”
女巫柔雅动听的口吻,似找到了一件为喝闷酒助兴的趣事。
“作为即兴考核,就让我以一个普通旁观者的身份瞧瞧,我最看好的几名学生,成长到什么地步了吧。”
注意到眼前尊贵的女士,似乎流露出几分醉意,罗南颔首提醒道:“我的部下,已经在‘血蝇深坑’集合了,在谋划镇压‘启示录’前——女士,您察觉到什么了么?”
“这座暗城好脏啊。”女巫抓起桌上一双花纹黑红相间的纤薄皮手套,作势在鼻尖前扇动,开着玩笑道,“就像掺杂了巨大恶魔粪便的混合药剂,被小劣魔笨手笨脚地打翻了,散发着让我作呕的气息。”
“是潜伏着危险的恶魔吗?”罗南归纳了女巫的意思。
“女士,遵照盟约,在混乱侵袭下,冷湖领的存续,王国子民的安危,是一件值得我们重视的义务。”
“相信我的学生们吧,如果她们达不成考核的目标,我会出手的。”
罗南端正坐姿,向女巫敬重地颔首。
“感谢学宫派您来履行盟约。”
女巫仰头饮完剩下的鸡尾酒,她扶着脸颊侧目,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还在酒杯中嬉戏贪杯的流水灵。
笼罩其真容的迷雾面纱,已悄然散去,在这片黯淡无光的污秽地城下——她被烛光映照的脸孔,氤氲着温和光滑的象牙色泽。
很难想象如此美丽高雅的面容,会因为廉价鸡尾酒的玷污,而染上微醺的醉意。
女巫托着空酒杯边摇晃,边不以为意地笑着。
“先生,我说了,我施加的伪装术不错,成功把沾着恶魔屎味的蟑螂们吸引来了。”
女巫突如其来的暗示,没有让罗南惊讶,他知道本该死去的“穿山鼠”,深入魔窟中招摇过市,自然会吸引潜伏阴影中的爪牙前来。
话音刚落。
地下酒馆陡然陷入一片如坠深渊的黑暗,除了女人面前的烛光,还在映照着小小的酒桌。
然而女巫背后不可视物的黑暗中,原本该是墙壁的地方,冒出了一双妖异巨大的眼睛。
那不是凡间生物该有的眼珠,血红深邃的重瞳在残忍欲望的驱使下,咕噜噜转动着。
被女巫身后那双魔眼盯上的猎物——
是一群遁入阴影无声无息摸入酒馆中的刺客们。
他们正因突发变故而产生小小的骚动。
在黑暗魔怪的守护下,女人笑容不变松开酒杯——那是仿佛雕像不为世间风霜所动一样凝固的笑意。
她碧绿如萤火的眼瞳中,闪烁着一对六芒星勾画的华丽符文,让人忽视了她的美丽,而彰显更庄重严酷的威仪。
酒杯从纤长五指中脱出,掉落在地,在杀机弥漫的死寂中清脆破裂。
罗南豁然转身,掀起斗篷,铿锵拔出隐藏的袖剑和匕首,面容冷酷地蔑视着下水道烦人的臭虫。
“拜托您了,万翼魔女——博德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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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按照你们说的去做了,那是个很好的种子。”
“肯尼,干得很好。”
“你们真的不是把她当普通的祭品吗?她真能成为梦中恩主的化身?”
“当然,她会成为冷湖人民的信仰,让迷雾中瑟瑟发抖的羔羊们,再次感受到安祥的庇护。”
在无力跪倒在呕吐物中痛苦呻yin吟的男子面前,身材瘦长的黑影背着手,正待离开。
“你的债务一笔勾销。”
肯尼挣扎着蠕虫一般爬起身。他想起那张活泼善意的笑脸。
在阴暗爬满沟鼠的窄巷中,那个孩子脸上散发出的纯洁光芒,就像是传说中救赎之主的天使,为心如死灰的人再度点燃希望的火种。
“喂,那枚石像里到底有什么?”
肯尼虚弱的呼唤,让黑影停下了脚步。
“从拿到那枚石像起,我就听不到梦境的呢喃了。”
“别太好奇,老家伙。”黑影转身俯瞰着他,挤出嗤笑。
“‘乌洛波洛斯’在哪,我要见他。”
黑影沉默一阵,轻蔑地抬起脚,把坚硬的皮鞋底踩住肯尼脑袋,强行把他按趴在呕吐物上。
“主上投身大业,也是你能烦扰的?”
肯尼在黑影脚底下仿佛断去所有节肢的虫子挣扎着,发出神经质的大叫。
“乌洛波洛斯,我和他……我们曾经是朋友,是战友!没有我,他也走不到现在!”
黑影从衣兜内拿起一支闪烁着幽蓝粘稠冷光的魔药瓶。
“这是市面上见不到的珍品,主上念在过去的情面,特地留给老朋友的。”
“‘天启’用在你这废物身上,实在可惜了。”
肯尼闻言却挣扎得更加疯狂,“给我,给我!”
黑影轻贱地向着男人脸前松手扔下了魔药瓶,抬脚退开数步,像在欣赏着流浪狗抢食剩饭。
肯尼立刻扑到打碎的玻璃渣上,哪怕双手被划破,也在压榨出最后的力气,拼命收拢着浸没地板上的妖异药剂。
“喝了吧,喝了你又能听到启示了,只是别死了哦。”
肯尼眼见双手难以捧起药水,眼神绝望地低头舔食着散发幽蓝荧光的药液,任凭舌头和干枯的嘴唇被玻璃渣割破,带着铁锈味的血腥,混入嘴里一起咽下,他也毫不在乎。
“昔日北境大法师的弟子,失去了大源的庇护,也不过是下水沟的沟鼠。”
黑影怜悯地摇着头离开。
“命运终究是站在更强者一边。”
他挥手吩咐黑暗中待命的手下:“把这堆垃圾带走,我要去见市长,给我守住地盘。”
肯尼被当垃圾拖拽到一间回响着绝望哀嚎的房间中,如蛇虫一样侵袭缠绕上他躯壳的——是沉闷的黑暗和腐臭。
他饱受魔瘾折磨的空壳中,那撕裂灵魂的饥渴癔症,稍微得到了缓解。
沦为废人的施法者,呆呆躺在一堆肢体扭曲发癫的人群中。
只能借回想那些造就他灵魂与众不同的经历,来勉强维持住自我意识。
金戈铁马的荣光,尸山血海的梦魇,年轻时誓要为国泰民安、奉献法师之力的抱负。
可现在,连最重要的尊严和力量在内——他早就一无所有了,家乡也在战火中焚毁。
十二年来沦为浑浑噩噩的行尸走肉,只要能在酒精和魔药麻痹下苟且偷生。
大源舍弃了他,命运却仍未收走他的性命,
这一定是启示。
预示他一定能向蛮不讲理的污秽世界夺回一切!
既然还活着,为了获得救赎,出卖自己的灵魂又何妨?
红光在男人眼眸中忽隐忽现。
在半睡半醒间,冰冷刺骨的幻痛,与血液滚沸的灼痛——如陷入湖边泥沙中,被不断涨落的冰与火浪潮吞没,来回折磨着他的身心。
梦境中温柔的呢喃,又回来了。
“冷湖的孩子啊,不要急躁,投入静谧的波涛中——”
黑暗深处,暗流似传颂着似曾相识的歌声。
坠入湖底异境的他,在窒息灵魂的水压中,看见了巨硕苍白的眼珠。
……
“回归翠丝提的怀抱吧。”
第九十七章 暗城庇护所与安小姐的下水道漂流
但愿阿薇尔别搞砸了,否则我真生气,会让她变成下水道的美人鱼。
人鱼之血种出来的蘑菇,大概也很美味吧。——《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小安,我来支援你了!”
阿薇尔欢快跳脱的声线穿门而入,简直如音乐大师手中独奏的小提琴般音色出众。
然而安迦叶内心的警铃,瞬时被触动了,就像脑中有朵受惊的尖叫菇,喷射出大量孢子发出警告。
毕竟这个声音的接近,就代表着随时可能爆发一场天灾人祸——在她眼里,阿薇尔可是和吸魂女妖挂钩的瘟神级存在。
伴随紧闭的酒馆门被一道解锁咒打开,一大堆斑斓多变的史莱姆,活蹦乱跳地推门挤进来,场面就像堆积成山的海洋球,壮观地涌入酒馆内,在桌椅地板上到处乱跳,差点惊吓到火荆棘手下利刃出鞘的佣兵们。
“把你的史莱姆收起来。”安迦叶向跟在史莱姆巨浪后悠哉进门的人鱼,发出严厉的训斥。
“诶?怎么这样?”阿薇尔兴奋的表情,顿时化作满腹委屈,“我好不容易才召集了这只史莱姆军队,小安你不是需要我帮忙吗?我还以为你终于认识到,没有伟大的阿薇尔办不成的事呢。”
“你带着一大群史莱姆,是想去下水道办声势浩大的游泳比赛吗?”
安迦叶无奈地捏着鼻梁叹息——看来嘉娜还说了挺多好话,才把这只蠢人鱼给心甘情愿骗过来卖命。
在阿薇尔使用特殊的脱水巫咒,把大群奇形怪状的史莱姆,浓缩成彩色糖豆般大小的颗粒核心,存放进随身携带的咒术包时。
“火荆棘“也凑到安迦叶面前,脸色诡异地和她细声交流。
“新任的女巫驿站管理员?你把这个厉害角色给请来了吗?”
“老板娘也认得她?”从老板娘的神态来判断,安迦叶就已然意识到人鱼小姐的坏名声,已经从卡波尔静海到冷湖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当然,谁不知道学宫派了条麻烦的人鱼,来接替原来回乡下养老的女巫婆婆——她刚来双城港,就运了一船史莱姆登陆,结果还把运输船给弄沉了,大群史莱姆被她用‘使役潮汐咒’给冲上码头,把整个货运区都给弄得乱七八糟——导致那天港口停摆了半天,事后还没向码头工人行会赔罪——要不是忌惮学宫的威名,加上她给的钱实在太多,城里都没谁愿意再和驿站做交易了。”
凭借老板娘的口头描述,安迦叶都能想象出那天阿薇尔登陆造成的混乱景象了。
她在学宫就听说过,同为王国重镇,相比暮影城和黑沼领,派驻冷湖领的女巫机构,实在没啥存在感——阿薇尔会被发配到这儿来,估计也是掌管人事外派的“巡礼院”,想着放这么个祸害来,恶心下近些年来与学宫合作不佳的冷湖领。
安迦叶甩甩头,把发散的思维,集中回眼前的队伍上——她没时间去理会阿薇尔的丰功伟绩了。
铲除地下害虫们的主力已经到齐。
“见习勇者”莱恩,龙裔歌莉娅,喵尔莎和阿薇尔两个规格外的女巫队友。
加上“火荆棘”这伙实力靠谱的前佣兵作为向导,她帐下正是兵强马壮时——足够把双城港台面下的世界,给掀得天翻地覆了——只是为确保克拉普茜的安危,她必须先借势快速摸清楚“启示录”和魔瘾症法师肯尼的动向。
“跟我来。”“火荆棘”带头走向后厨。
在“火荆棘”解锁完墙上一道用于安置油灯的隐形拉闸后,安迦叶发现这还真是“厨房重地”。
科泰罗与大厨联合用力,推开了陈放杂物和食材的厚重食品架,暴露出石墙后开启的暗层通道,她们顺着狭窄逼仄的通道,进入一间铸造着巨型铁门的小暗室。
暗室内部整齐堆积着刀剑、斧戟等军械,货架上也放满了甲胄、弩箭等危险品。
“你的酒馆原来有直通地城的入口吗?”歌莉娅好奇地敲了下坚硬的铁门,似乎存在巫咒机关的结构。
“我四年前花大价钱买下这间酒馆——”火荆棘希雅把两把黑色的奇形配剑,插入铁门旁的两个钥孔里,分左右用力扭动,带起一阵沉重的机关运转声,“就是看中了它的地利。”
“原来这些军械都是通过密道运输上来的。”歌莉娅继续回头打量着。
“当佣兵时攒下来的家当,也只剩下这些了。”火荆棘终于完成解锁,肩膀倚靠在门板上,用力把两扇铁门顶开一道缝隙。
歌莉娅也上前帮忙把封闭的铁门完全推开。
“也不错了,只要等到机会,这些武器足够拉起一支队伍。”
门后是一道黑黢黢的斜坡,在门缝推开的瞬间,就有大股阴潮淤积的恶臭,犹如沉睡在地底的怪兽呼吸的气息,冲着少女们的正脸扑鼻而来。
“这儿连接着地城的哪块区域?”安迦叶伸手安抚着被臭味熏坏了而挣扎的小猫。
“地下秩序的裁决者——庇护所长老们的领地。”火荆棘抬起右手,手上绽放出一朵烈焰花般鲜艳的魔素光,照亮了斜坡上漫长湿滑的阶梯,“下面的味道可能不好受,小姐们适应点。”
安迦叶早有准备地戴好了防毒面具——而喵尔莎的影子仆从也伸出两只小手,偷偷摸摸把一副安装了净化器的古怪面具给小猫戴好——没想到她的阴影空间内,还特意备齐了一只猫脸专用的防毒面具。
安迦叶扶着以粗糙石砖固定的洞壁,跟随在老板娘身后,小心迈步走下阶梯,她虽然跛着脚,速度却完全没落后同行的表哥等人。
她们顺着弯曲下行的阶梯,大概绕行了百步左右,来到了暗河汩汩流淌的地下世界。
安迦叶抬头所见的石柱与拱形空间,与其说下水道,更像是供宽大的人工水道通行的复杂隧道,不知连结着何等庞大繁复的深层领域。
少女能感受到其中留下的诸多大地共鸣与炼金巫咒留下的痕迹。
隧道各个面连结与搭砌打磨的每个角度、每条线,都充满了精心规划与设计的几何美。建造隧道的精湛工艺与耗费的庞大资源,足以在地面上修建出同样规模宏伟的居城——而现在却有一群视下水道为家园的居民,栖息于其间,遵循另一套古老的规则,寻求灰色夹缝间的营生。
构建这座庞大地下空间的每块石砖,都经过系统的排列组合,严丝合缝,不知在黑暗与潮湿中熬过了几百年,却仍然坚硬如初,让人不得不赞叹开创这项伟大工程的王朝所拥有的强盛实力,以及寄生其中的地下居民们,为维护它付出的呕心沥血的成果。
河道旁安装着锈迹斑驳的系船柱,正绑着两艘随波飘荡的长舟,火荆棘和她的手下们当先跳上去,把船靠拢向走道上,解开了系船的粗绳。
“才不到两天,小安你又交到了不少朋友嘛。”阿薇尔刚一上了船,就拉着安迦叶一副知心姐姐的模样闲聊道,“明明在学宫只会和蘑菇打交道,阿薇尔我很欣慰哦。”
人鱼还对着身旁抱剑靠坐在船尾的莱恩挥手打招呼:“这位小哥也很帅哦,要不是阿薇尔有心上人了,你还真是招人鱼喜欢的类型呢。”
“谢谢女士。”莱恩不露痕迹地离阿薇尔远点,目光根本没在人鱼身上停留。
“别太轻佻。”安迦叶用心芽之杖上长出的钢铁气球菇,用力敲击阿薇尔的鱼脑袋。
“好痛!”阿薇尔双手摸着脑袋,差点冒出泪花,“敲笨了!可就没人给你做通讯咒具了。”
“阿薇尔,听好,我们是去办一件不能失败的要事,一切听我指令。”安迦叶黑珍珠似阴沉的魔眼,散发着让人鱼小姐每片鱼鳞都为之颤栗的气势,“如果因为你胡闹或擅自行动,导致事情办砸了,我会把你种上蘑菇,扔到下水道。”
“知道了。”阿薇尔低头望着河道里腐臭污浊的水流,不禁抱着双脚,瑟缩害怕起来,“小安就会欺负我。”
“现在,你按照老板娘她们的指引,使用唤水咒辅助船前进。”安迦叶毫不客气地使唤起人鱼。
在管制好惹祸精阿薇尔后,安迦叶又向坐在船头照亮前进方向的火荆棘发问。
“老板娘,你打算如何找到肯尼?‘启示录’的人很可能处理掉了他,如果这样,我们就必须直接潜入敌人的地盘,确认‘祭品’的下落。”
火荆棘和科泰罗正在小声商量着,她闻言回头道,“我在‘滑虫角’有些熟人,可以帮忙搜索肯尼。他们现在的处境可不好,如果把解决麻烦的机会送上眼前,我想他们会乐意参一脚。”
“那就拜托了。”安迦叶颔首明白了火荆棘的意思。
在阿薇尔咒术辅助下,两艘载满人的长舟,平稳而快速地穿过这条弯曲的直道,加速汇入了更加宽广的主要河道。
安迦叶扶住船边环视四周,发现随着水道拓宽,沿途景象变得更为深沉而宽广,还兼具高低错落的立体层次感。
火光照耀中她甚至隐约能看到不少由废弃下水道孔改造的房屋堆积在两岸,不少人影在其间穿梭活动,热闹程度甚至不逊色旧城的某些居民区。
“即使有所想象,但安兰德的地底下,坐落着这样大规模的地下城市系统,还是超出了我的预料。”
“阿薇尔也是第一次来哦。”蠢人鱼也举起手表达兴奋。
“火荆棘”神色警惕而沉稳地打量四周。
“双城港的‘双城’,表面上的含义,是指安兰德山两面的新城和旧城,但对生活在这座地下城的人来说,却是光城与暗城的差别。”
“作为庇护了无数代安兰德领民的最后堡垒,盘踞在暗城的各大帮派们,从他们的祖先开始,就用尽阴谋与暴力,全力争夺着每一块地盘,但也有例外。”
“‘滑虫角’就是禁止争斗的公共区域,然而近些年这条近乎铁律的规则,也被打破了。”
“是‘启示录’吗?”歌莉娅啃着指甲露出狞笑,“那个蒙巴顿也是这个帮派的打手吧。”
“对。”从进入暗城起,火荆棘的手就没从剑柄上放下,完全回归到了生死间游走的状态,“以他的存在为契机,‘启示录’开始打破了以往各大帮派维系的平衡。”
火荆棘似乎也不愿过多聊那些血腥的事,强调当务之急道。
“肯尼平时就住在这儿的‘烂泥街’,他在台面下因为常常吹嘘过去的经历,还算有些名气,勉强靠着几手巫术,混得到饭吃。”
“你们要找的肯尼,是个什么样的人?”莱恩俯视着水道两旁探头探脑的沟鼠,忽然插嘴问。
安迦叶回视他一眼,“见习勇者”身上萦绕的苍白光芒,哪怕是幽深的下水道也无法遮蔽。
安迦叶忽然产生些恶作剧的想法,不知道那头苍白干净的卷发,被迫浸泡在下水道里会变得怎样。
可表面上,少女还是波澜不惊地回答:“身患魔瘾的施法者,自称曾在‘王炎狮子’的军队任职过战团法师。”
“是吗?”莱恩平静地低下头摩挲着宝剑剑鞘。
“如果是真的,他服役的时段,应该是奥加与‘握雷者’的大边境战争。”“火荆棘”视线不经意掠过歌莉娅身上,补充道,“最后那场‘雷陨’战役在奥加境内广为流传,据说双方都打得全军覆没,只有‘王炎狮子’活了下来。”
“真是可怕啊,人类就这么需要战争来满足自己的欲望吗?”阿薇尔抱起一只软绵绵的星石史莱姆道,“看看史莱姆之间多平和,人类应该多向它们学习。”
“不过多亏大人物们的需要,我们才吃得上饱饭。”“火荆棘”被阿薇尔的幼稚言行逗笑了一下,“但当久了战争贩子,多少也会厌倦。”
“莱恩先生,如果你必须上战场,你会为了什么理由打仗?”安迦叶忽然试探白发少年,假设他是奥加贵族出身,这个问题,很可能判断出“见习勇者”的态度。
至少莱恩面对价值取向的相关提问时,不会是个虚与委蛇的人。
“比起勇士间的战斗——战争同样是贯彻统治者意志的手段,至于荣耀和财富,只是激励的附带品罢了。”莱恩平淡而毫不拖泥带水的回答,一如他的剑光般灌注着纯净的意志。
“也就是为施政信念而战吗?”安迦叶见莱恩没有否定,继续选择逼问。
“可莱恩先生,你和我印象中遵从正义和公理而战的勇者完全不同,你并非拥有道德上的洁癖,也没有为荣耀、财富而战的欲望,你的信念又是什么?”
“在回答这个问题前,女巫小姐,你眼里的战争是什么东西?”莱恩却反过来用苍白火焰灼烧的双瞳逼迫着她。
借着防毒面具的掩护,安迦叶低下头思考一阵后,认真回应道:“对普通人和种族来说,战争是彼此争夺生存地盘、食粮财富和确保部族繁衍壮大的手段,但在拥有更强大实力的超凡统治者眼中——战争或许只是他们贯彻棋盘规则的工具,执棋者不会在乎一时的输赢,因为无论输赢,都只是棋子在替他们牺牲,只要这个规则在那,他们就有余裕,不必付出难以承受的赌注,而把棋局一直继续下去。”
“很好的说法,但既然这个棋局的规则,成了给棋子们制造痛苦的源头,消灭掉总是件好事吧。”莱恩注视着安迦叶的双眸中,苍白的火焰愈发旺盛,以致让少女产生了黑暗地下中升起太阳光晕的错觉。
“若作为棋子,我们只能服从。”安迦叶抗拒着对方沉重的拷问,“莱恩先生,你认为自己能平息源头吗?”
“彻底平息源头,还有消灭真正的敌人之外的方法吗?”莱恩终于挪开了能蒸发人灵魂的视线。
就在这个尖锐的问题让两人陷入沉默时。
“要到了。”“火荆棘”回头提醒道。
伴随一声沉闷粗糙的哨音,划破河面上黑暗岑寂的空间。
安迦叶眼前的码头轮廓上陡然燃起了一排刺眼的火把。
手持火把警戒的武装人员,保持着恪尽职守的谨慎姿态,守候着两船客人接近——他们并非躲藏在阴暗洞窟的蛇鼠,反倒像是一群怀抱信仰守护着家园的卫士。
“欢迎来到暗城庇护所。”
PS:最近熬夜码字有点狠,得想办法调整下作息了。
第九十八章 安小姐的外交特权与暗城的护火使者们
凡娜小姐本该是对外交涉的合适人选,或者把蒂妮殿下拉来也行,可为什么偏偏会变成我来总司一切?明明蘑菇只喜欢在暗中不起眼的成长。
糟了,难道我也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吗?让蘑菇来干勇者英雄的事业,可太难了。不行,得想办法多找些顶包的家伙。——《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两叶人影幢幢的长舟,在暗流汹涌的地河水面上载沉载浮。
安迦叶把下颔垫在怀中蹲坐的喵尔莎脑袋上,不露声色扫视着码头上剑拔弩张的状况。
原本稀少如冬季疏星的火把,眨眼多了起来,很快汇聚为一条奔腾流转的火河,占据了码头上下,却依然无法驱散地下空间浓墨般化不开的阴暗。
“看来不太欢迎我们这些客人喵?”
“让老板娘去交涉吧。”
少女蹭着一尘不染的柔软猫毛,在木船上稳坐钓鱼台,静待着事态发展。
她的魔眼微光流转中,早已映入了“鸮眼术” 的卢恩符文,与怀中喵尔莎的诡异猫眼交相辉映,把码头上晃动的人影和附近藏身的暗哨,搜索得一览无遗。
码头守卫大多是武装起来的平民,称得上好手的超凡者有限,真要打起来,也就和歌莉娅在高特斗技场宰掉的三百多只“牺牲品”差不多——以少女身边围绕的“怪物”密度而言,她还真称得上有恃无恐。
安迦叶见到“火荆棘”豁然起身,抬脚踩住船头。
女剑士红发低垂、飒然凛丽的背影,面对着上方连绵飘曳——如飞萤点亮码头黑暗的火光,庄严宣告着自身的来意。
“告诉长老会,‘火荆棘’希雅,皈依‘庇护所’根须之人,今日带着尊贵的使者,前来拜见。”
守卫者们仍然沉默着保持戒备——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也未见减少,在漫长的对峙等待后,似乎通报之人归来,伴随一阵收起武器的轻微喧闹声,传来放行的命令。
载着安迦叶等人的两条小船晃悠悠抵达栈桥边,被桥上的猛汉们用钩子拉近固定住。
少女们在“火荆棘”引领下依次登上了码头——度过坚固的石头栈桥,仿佛一群被排斥警惕的危险货物,经过把守森严的货箱转运区。
安迦叶稍微环视一下,发现拥有复杂路线的码头,通向好几个地下街区,而她们跟随“火荆棘“前往的方向——是一座依附着洞壁修建的高大石头建筑,外观犹如陷入山壁的哥特式修道院,又仿佛一尊坐化在地底威势庄严而古老的神像。
通往修道院的路,被一条深邃的暗河截断,河上黑沉沉不见船影,只有对岸斜立着一座结构结实的木制吊桥。
火荆棘在探入河面的路段断裂处止步,回头向安迦叶介绍:“前面就是‘庇护所’的‘皈依仪式堂’了。”
暗河对面的守卫们,放下了通往修道院前坪的吊桥。
“火荆棘”背对着逐渐降落的桥体,向安迦叶微笑着眨眨眼。成熟大姐姐的美艳气质,在黑暗幽光烘衬中更显英华绽放的魅力。
“诸位朋友请稍候,按照规矩,我得先作为使者,面见话事人,呈述你们的事。”
“他们紧张得像要被岩豹扒出洞的土拨鼠。”歌莉娅抱手发出嗤笑。
“不要多嘴。”安迦叶悄声警告缺乏紧张感的野蛮人。
“科泰罗——”目送希雅渡桥的身影,消失在修道院幽深的入口,安迦叶低声询问表哥,“能为我们介绍下庇护所的事情吗?”
“‘庇护所’最早可上溯到迷雾初起的时代,是安兰德的先民为了抵御雾灾和无休无止的战乱、搜刮,而把居住地向地底下水道扩展而发掘出出的藏身地——在此生根的黑暗之人,守护着暗城最初燃起的火种,为不愿再直面地面生活的避世者提供容身之处。”
科泰罗带着几分怀念叹息道。
“凡是身怀迷雾痕迹的外来者,若想彻底融入双城港的生活,便需先遁入黑暗,接受护火长老们的洗礼,才能被暗城作为‘自己人’接纳——这个仪式被称为‘皈依’,大姐头就曾带着兄弟们,皈依了‘庇护所’门下。现任长老会有三位主要的护火者,他们分别代表着船帮、码头帮与渔业协会,大姐头便是在船帮长老手下受洗,才得以在城里安心开酒馆的。”
“受洗者应该也承担着部分义务吧。”安迦叶单手搂着猫猫太久都有些手麻了,于是顺手让喵尔莎攀上了左肩,自个儿找位置落脚。
“对,除了每年固定的奉金,大姐头当初还答应帮他们收集情报,解决一些台面上的麻烦。”
科泰罗详尽的解释,让安迦叶意识到与老板娘的合作关系,似乎更值得深入挖掘了。
“长老们和‘启示录’的关系怎样?”
“你看他们的反应也知道了。”科泰罗目视着桥头戒备森严的守卫群,“‘启示录’最早是由码头工会分裂出去的部分激进派,与受‘光城’贵族扶持的一帮流氓盗匪合并的走私组织,受到‘庇护所’钳制,却在短短十多年壮大到连长老会都为之惧怕的程度,成了延续数百年的‘庇护所’规则的挑战者。”
“我们要深入地下找回‘克拉普茜’,必须获得‘庇护所’的支持。但现在他们自身难保,不知道会冒着全面开战的风险来帮忙吗?”
安迦叶看出科泰罗对能否找回女儿的不自信。
“放心吧,在‘启示录’势力圈飞速扩张的冲击下,他们也需要我们。”安迦叶暗示表哥不用过于担忧。
少女虽然觉得歌莉娅之前的话有些不礼貌,但她的比喻本身没错,这帮庇护所的帮派份子,此刻严防死守的表现,实际上就像被猛兽威胁到巢穴而躁动不安的土拨鼠。
而她安迦叶,却带着一群想猎捕猛兽的猎人。
火荆棘终于回到桥头,向另一端的少女们挥挥手,于是一行人得以度过大桥,踏过修道院斑驳厚重的门墙,进入了铸有神坛的祈祷大厅内,直面着一尊手持锻锤、脚踏从岩石中蹦出的火焰的高大壮男石像。
“火与工匠之神伏尔甘吗?”借助两旁点满蜡烛的烛台照明,安迦叶辨认出了石像的身份。
“我们要见的人,是庇护所的护火长老。”
“科泰罗已经和我说了。”安迦叶看到火荆棘故意配合她的步伐前进,便开门见山道,“你想让我代表学宫,与长老会直接谈判吗?”
“对,即使长老们食古不化,但‘启示录’三番五次无视了他们的裁决,挑起帮派战争,抢占地盘,早就让老头们不满了,现在只是缺个强有力的理由,说服那帮老顽固们开战。”
火荆棘一副早有预谋的笑容。
“我会给他们理由的。”安迦叶胸有成菇,这些地头蛇能够成为她的助力。
火荆棘来到神像前停住脚步,在面朝火神前方摇曳不息的“护火盆”跪地祷告后,回头示意众人在祷告长椅上落座。
“毒鹅膏小姐,请和我来里面的仪式堂,其他带着兵器的朋友,就请稍安勿躁。”
安迦叶也转头打量着同伴们的反应。
莱恩一路上只是默默保持着旁观者的姿态——少年此刻正在端详着火神神像下方由岩石缝隙中迸发的火焰,双眼中晕染的苍白火环,渐渐染上橙红赤黄的火花,连那头美丽苍白的卷发,似乎也笼罩上一重神圣庄重的色彩。
歌莉娅则冲着安迦叶努努嘴,拍拍背后卸下来的大斧,暗示她有问题就直接开打。
安迦叶向歌莉娅和阿薇尔歪歪头,让她们安心等待——特别是满脸不安分的人鱼,安迦叶用凶狠的眼神,震慑住她乖乖靠在长椅上当一条失去活力的咸鱼。
自己是去谈判,在这种显然注重“传统”和“规矩”胜于一切的古老结社地盘,自然得入乡随俗,遵守礼貌。
反正有喵尔莎伴身,谁敢动她这个世上最危险的猫爬架,最好有魄力在被蘑菇寄生时,不发出后悔的尖叫。
安迦叶跟随火荆棘踏入了神像后方的走廊。
下水道无风淤积的空气不但腐臭,还充满沉闷而压抑的气息,但进入神殿后,却被奇妙的熏香和宁静氛围所中和。
在踏入走廊尽头的圆形厅堂后,安迦叶首先注意到的是阴暗沉寂的环境中——却有一束明亮纯净的火光,透过穹顶上方的大空洞,在黑暗里开辟出一道尘埃飞舞的光柱,照耀在圆厅中央建有纪念碑的高台上。
安迦叶眯眼观察着纪念碑上的浮雕与刻字——似乎是告慰在历代抗争中受难的避难所先贤们——没想到处处阴暗污秽的地底之中,却有着如此神圣传承之地,支撑着暗城子民们坚定求生的信念,实在让她感受到一股厚重难言的历史感。
高台上还安静伫立着几道凝固不动的身影——那是三位身姿高大挺拔的老人,正奉候在纪念碑旁——他们年轻时似乎都干过太多沉重的体力活,以致显得分外苍老,但浑身每一段骨节和肌肉,仍由粗糙顽固的气场构成一体,犹如三座饱经风霜的古代石雕。
“火荆棘,许久不见,你今天带来的——是噩耗,还是喜讯。”为首身披黑袍的慈祥老者,转身正面着希雅,视线却落在安迦叶这位跛脚行来的女巫身上。
“麦斯纳长老,‘启示录’的滋扰,应该让你们焦头烂额了吧。”火荆棘躬身行礼后道,“我听说你严禁‘天启’在滑虫角流通,但底下已经冒出了很多不满的声音。再这样下去,庇护所的秩序就岌岌可危了。”
“不要妄言,火荆棘。之前你不肯参与到安定‘根须’的斗争中,现在又来指摘长辈们的做法,实在有违祖辈的荣耀。”一位身穿布衣斗篷的威严老者,出面训斥道。
“我确实蒙受庇护所的恩惠,所以现在,我作为中间人,为你们带来了解决当前危机的回报。”
火荆棘回头冲安迦叶微笑着挑挑眉毛。
少女也随之拄杖上前,把身形暴露在温暖的光柱照耀中,缓步登上台阶。
光柱中漂浮的每一粒灰尘,似乎都倾注着漫长时光的留恋,沾上了少女暗蕴生机的斗篷,与孢子混为一团。
“毒鹅膏?” 黑袍老者打量着安迦叶,神态慎重道,“原来如此,没想到‘扬帆斗技场声名鹊起的新星,竟会是翠曜树廷的巡礼使者大驾光临。”
“贵安,诸位庇护所的护火长者们,我是巡礼者的代表安迦叶。”
少女双手撑住菌菇法杖,挺直纤秀的身形,与同在一座高台上的老者们相对而视。
“船帮护火者麦斯纳。”黑袍老者点头致意。
“码头帮护火者唐尼。”布衣老者手扶胡须。
“渔猎护火者格莫拉。”最后一位套在巨大水獭兽皮中的老者抚胸行礼。
安迦叶环视纪念碑一周,将目光锚定在船帮长老身上。
“诸位长者,我此行拜访,是想打听一个人的下落。”
“他是谁?”
“肯尼,一位堕于魔瘾的前施法者。”
“肯尼……‘烂泥街’的肯尼吗?”船帮长老显然知道这个名字,低眉思索道,“他是住在我们眼皮底下,但昨天有人看见他,被‘启示录’的人带走后,就没回来了。”
安迦叶进而深入道:“感谢您相告。我需要庇护所伸出援手,帮忙搜寻他的下落。”
“冒昧问一句,女巫小姐,你搜寻他,和我们有什么联系吗?”渔猎长老微微咳嗽一声。
“这个男人,与一起黑巫术祭品绑架事件有关,既然他生活在暗城,其行为理当受你们节制。”安迦叶毫不避讳地出口。
“毒鹅膏小姐,请告诉我们,背后‘启示录’和这件事的联系。”码头帮长老紧蹙眉头道。
安迦叶决定先把大帽子给敌人扣上。
“启示录与恶魔信徒相勾结,我亲眼见证他们召唤出吸魂女妖的分灵。”
少女故意危言耸听道。
“根据‘十条盟约’第十条,凡有一切邪恶势力,企图危害无辜,颠覆盟约奠定之和平,必以其血浇灌和平之树苗,匡扶群星之下公理及正义之光。”
“诸位既然号称‘双城港’全体居民的庇护者,理当不会任由邪魔外道胡来,威胁到你们传承的世界。”
在少女灼灼目光的注视中,老者们在短暂沉默后,彼此接近细声密语。
“长老们,请允许我补充一句。”“火荆棘扬起右手,神态真挚道,“失踪的是一位可爱的孩子,也是我伙伴挚爱的女儿,我和同伴曾向这座纪念碑发誓,愿以余生‘扎根’双城港,守护庇护所的传承,来换取‘根之火’的庇护,只希望长老会能记得为我们受洗时的诺言。”
“尊敬的长者们,遵循史黛拉的盟约是为大义。”在讲完大道理后,安迦叶也开始配合“火荆棘”循循善诱,“而现在,我还想说庇护所切身相关的命运——据我所知,市长费尔南多极可能与‘启示录’勾结,庇护所是人民确保最后生存领地的防线,如果不想让暗城的根须也被贵族们篡夺,现在正是反击的时刻。”
少女举起心芽之杖,用魔素光在半空中勾画出一枚在群星摇篮中安睡的观星少女纹章——那是代表学宫的巡礼之图章“繁星恩佑之印”。
以史黛拉夫人起源的宇宙星空为意象——“大摇篮星系”为背景的巫术纹章。
当今半岛,它就是力量!
“史黛拉学派的力量,可以助你们解燃眉之急。”
安迦叶的雄辩,给出的尖锐理由,似乎戳中了长老会的软肋。
“抱歉,请给我们一点时间商议。”黑袍老者向少女郑重颔首。
“毒鹅膏小姐,你可以到旁边的礼拜堂休息,我们都是爽快人,会很快做出决定。”码头长老变得亲切起来。
“之前也有其他客人来寻求帮助。”渔民长老也善意道,“他还在这,我想你们应该有共同语言。”
船帮长老拍拍手,火荆棘转身将安迦叶带到圆厅旁连结的小礼拜堂。
推开隐蔽的木门,内部狭小而幽静,以至少女蹒跚的脚步与法杖触地的响声也分外清晰。
一位连帽披风的男子,正跪拜在房间尽头的神坛前祈祷。
安迦叶认出小小神坛上供奉的木制神像——是她曾冒充神名行事的流水之神“娜伊阿德丝”女士。
有趣。
少女不由产生联想。
同时祭拜火神与水神,企图寻求水火的双重庇护——看来在神迹逝去的迷雾时代,老百姓的信仰也随性务实得很。
男人听到身后安迦叶到来的动静,从虔诚的祈祷中起身。
“女巫小姐,还记得我吗?”年轻人来到少女三步外,揭开兜帽,露出惊喜的笑容。
“你是——罗南手下的?”安迦叶认出了眼前壮硕的青年,是当初在水轮河消灭尸伞菌森林时,那个被盘角野牛撞坏屁股的倒霉鬼。
“你看上去恢复得很好,上次的蘑菇汤还好喝吗?”少女难得向外人开个玩笑。
年轻人望着她法杖上丛生的菌菇,下意识伸手摸摸屁股,随即又尴尬地收手站立。
“很好喝。我叫巴蒂,‘浪潮团’的前锋成员。”
“久违了,巴蒂先生。你来这儿是有什么任务吗?”安迦叶颔首问候道。
年轻人环视了小礼拜堂四周简陋的布置,不敢直视安迦叶的目光,努力恢复正色道。
“我们在探索当地帮派的秘密时,死了不少兄弟。头儿他意识到双城港暗地遭受污染的严重程度,必须争取到更多盟友的支持,才能为兄弟们报仇,铲除腐败的源头——所以派我当联络使者。”
年轻人憨厚而坚毅的脸上,透露出某种刻骨的决意,“我父亲也曾是‘庇护所’的成员,一位信奉为人民而战的流浪骑士,我希望能贯彻他教给我的意志。”
“对于‘浪潮’的牺牲,我深表遗憾。”安迦叶想起上午与罗南密会时,吟游诗人难掩悲伤的表现,“你们也是‘巡礼者’的一员,逝去者的所有战斗都是有意义的。”
“感谢安小姐。”巴蒂激动地握拳砸胸道,“能为史黛拉的门徒和您这样高洁勇敢的女士效劳,是我们的荣幸。”
高洁勇敢吗?
安迦叶辨认出年轻人由衷的赞美崇拜之情,内心不由挤出苦笑。
“在这儿叫我毒鹅膏吧,罗南在哪里?”
“头儿在‘血蝇深坑’等您。”
“关于‘血蝇深坑’,能告诉我那地方的状况吗?”
“我来告诉女巫小姐吧。”
沧桑和蔼的声音是从门外传来,三名长老相继走入了小礼拜堂。
他们做出决定的时间,比安迦叶想得要快。
但少女并不感到意外,她早就知道会是什么结果——这就是有学宫托庇的好处,老谋深算的庇护所长者们,也并非不明白自身处境的糊涂人,不会和她讨价还价。
“血蝇深坑位于滑虫角外围——是寻求自立的吾族先民们,在抵抗入侵的贵族时,故意弄塌的一座下水道大坑,彻底埋葬了前来讨伐的军队——后来‘启示录’崛起后,在它上方修建了一座聚落,现在是‘滑虫角’最繁华的地段,也是‘启示录’的核心地盘。”
船帮长老深陷的眼眶中,透出些微厌恶感,以及不堪烦扰的疲惫。
“他们在血蝇深坑中,培育制造‘天启’魔药的原料。那里把守森严,非核心成员根本难以入内,你要找的‘肯尼’和被绑走的孩子,也有极大概率被带到那里。”
“那儿有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吗?”安迦叶慎重询问道。
“小心地下的血蝇巢穴,它们和一种致幻蕈类伴生,带有旺盛的食欲和传染病,虽然惧火,但数目多起来会非常讨厌。”
“另外,不要误入下水道深处,那儿充满毒气和塌方,是人类难以活动的地域,但被一些惰性十足却强大的怪物给占据了,城市数个世纪来制造的垃圾,加上‘启示录’那帮人处理掉的尸骨,乃至制造魔药排泄的污染物,都最终堆积到那下面,鬼知道喂出了什么恐怖的怪物。”
安迦叶点头示意了解:“作为外来者,我不会做出冒失的举动,而且我和同伴们,也有足够的实力来对抗敌人。”
“毒鹅膏小姐,你找到了这儿,帮手想必足够多了。”船帮长老意有所指道。
“那诸位长老的意思呢?”局势既明,安迦叶直白了当道,“你们又是否愿意加入?”
三名长者再次相视一圈,他们平静而坚定的神态,就像三尊被岁月尘埃风化的古老石像,在面对昼夜不息的烈火烘烤中,终于脱去了身上灰尘凝结的硬壳,找回了过去拥有的血肉之躯。
“浪潮的使者,希望‘庇护所’能舍弃迷雾时代以来隐世不出的规矩,参与到更宏大的抗争中来。”
渔民长老带着几分认命的淡泊道。
“可我们只是皈依黑暗的‘静水’——在暗城的下水道,可无法掀起‘浪潮’,但要配合巡礼者的脚步,揪出一窝毒害人性的坏虫,吾辈义不容辞。”
“暗城在安兰德千百年来,一直是迷雾中庇护冷湖子民们最后的堡垒,必须要有人挺身而出,守护安德兰的根须。”码头长老慷慨激昂道。
虽说是漂亮的场面话,但长者们无疑统一了意见。
“事不宜迟,就让我们履行盟约的义务吧。”
第九十九章 安小姐的暗城战争,与凡娜的惊魂再会
我从未想过自己也会像甘比诺一样挑起战争,我无法说这场战争是有意义的,注定会有人流血,有人死去。我所拥有的只是决心和力量,必须为了我所相信渴望的东西,去取得胜利。一如蘑菇生长于世,生存即是战争,它们可没必要去找理由。——《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安小姐,这是从渣滓们手里缴获的‘天启’魔药,以及你要的血蝇和蘑菇样本。”
“感谢唐尼长老,您让我了解到了庇护所的诚意。”
安迦叶从面前高大的布衣老人手里,接过一只黑色布袋。
少女松开口袋,借着附近的火把,粗略扫视一眼,看到塞满棉花碎布的袋子内,装着一条被固定在精致木制卡槽上的深蓝魔药试剂,以及关在透明玻璃瓶中,在凝固血块一般暗红的花状蕈类上爬行的多毛飞虫。
飞虫看上去像是红黑相间的巨型苍蝇,却有着比蚊子还要尖锐的恶心口器,扎入蕈类表面,吸食分泌出的汁液,鲜红的复眼悄悄诡异转动着,臃肿的肚子也随着吸食不断鼓胀蠕动。
少女没有当场拿出来细看,再次扎紧口袋,喵尔莎也默契地召唤出影子仆从,偷偷抓住黑布袋纳入暗影空间。
根据安迦叶与护火长老们的交涉结果。
庇护所将直接出兵,配合巡礼者镇压“血蝇深坑”,而庇护所这边能立即出动的兵力,正是由少女面前这位严肃威猛、须发苍苍却宝刀未老的码头帮长老亲自带队。
安迦叶此刻正置身庇护所的码头上,见证着在“护火仪式堂”的大钟敲响下,蒙受庇护所荫蔽的善战男儿们,即刻从四面八方云集汇聚。
按照火荆棘的说法——庇护所的根须,自古以来连结着安兰德的各个行业,不论生于光明或黑暗的城市角落,他们只要接到守护家园的命令,就会奉守祖辈相传的承诺,汇聚在“根之火”的光辉下,为庇护所而战。
“你觉得这支部队如何?”
科泰罗来到安迦叶面前,男人似乎已摆脱了女儿失踪的打击,而把怨怒与沉痛,化作燃烧斗志填入心脏内——他将跟随“火荆棘”一起参与到庇护所的攻坚行动中。
“士气很旺盛。”安迦叶冷淡回应着表哥,“你注意安全,别找回了克拉普茜,反倒让她没了爸爸。”
“谢谢。”科泰罗正色回应着少女别扭的关心。
“虽然以学宫女巫的角度来看,这只是帮盘踞在地底的乌合之众,为了一点见不得光的地盘,去可怜地拼命。可我们只是小角色,没得选择不是吗?”
“我没这么看。”安迦叶偏过头否定道。
“安,我不会再失去家人了。”男人凝视着她目光闪烁的侧脸,忽然露出释然的笑容,他举起草叉,发出斩钉截铁的呐喊,向着下方密集的队伍大步迈去,似乎在宣示着——哪怕他只剩一条手,也仍然拥有护巢的獠牙。
“对,不会的。”安迦叶也向表哥融入人潮的背影报以鼓励。
少女默默在心底发誓。
克拉普茜,她一定要救回来。
“孩子们!费尔南多家族,多年来背弃与庇护所的盟约,而如今,我们‘正直慷慨’的市长,还要和那帮肮脏的臭虫勾结,企图把整座城市占为己有。”
唐尼长老正站在货箱搭成的高台上,向着簇拥他的众战士发表动员演讲。
“和过去打败无数暴君和野心家一样,冷湖的儿女们不会让人把家园抢走!我们从迷雾时代开始,就一直生活在这里,还会继续生活下去!”
“对对!”战士们厉声咆哮。
“瞧瞧你们——嘿,乔尼,鞋匠的生意最近不好做了吧,皮革又涨价了。”
长老点着几个表现格外激愤的战士大名。
“安德烈,牲畜的价格,贱到卖不出去了吧,支持‘启示录’的奸商们,要强抢你家的牛羊!”
“大伙儿看看——冷湖伯的舰队还封锁了通往‘帕欧丽萨德’的航线,货也运不到那里,很多人快到破产的边缘。码头的薪资待遇又下降了,通往暮影城的粮道,被贵族们出卖给石湾领把持,还让我们的面粉也亏本!”
“世事艰难,我们不但要为日常生存奔劳,还要被那帮寄生虫夺取最后的皈依地,我们能答应吗!”
“不能!”
“当然不能!只要庇护所在!他们还会畏惧我们,知道地下盘绕的根须,依附着一团火焰,随时可能冲出地底,烧烂他们的屁股!”
在男儿们的哄堂大笑中。
老人高高举起一把大槌,向着庇护所的忠实战士们发出号召。
“这是复仇之战!谁也别忍气吞声!”
安迦叶拄杖立于老人身后,目视着码头上怒声呐喊的人潮,转头向集合起来的地下船队涌去。
科泰罗说得对。
眼前群情激奋的一张张面孔,或许来自某座造船厂、某个码头、某条渔船、某间商铺——在超凡凌驾的世界,他们只是普罗大众的一员,却在放下赖以谋生的工具、拿起武器后,无一例外都是为了家园不惜拼命的战士。
这份敢于向强者挥剑的勇气,数百年来染红了冷湖的波涛不曾断绝,仍在地下的根须间传递。
不战即死。
安迦叶低头望着心芽之杖上感应到她心意,而微微颤动的菌菇丛——我又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呢?
“好了,大家都是响当当的汉子,找到各自的社区团队,稳步登船!”唐尼老大维持着部队的秩序,“暗港游侠与护火卫队跟我走。”
“安小姐,希望你让敌人死个痛快。”老者回头向少女发出豪迈大笑,而后利落地助跑跃上一艘刺猬般镶满铁刺的大船,“出发!”
他在船上脱下了那席代表“码头帮护火者”身份的布衣斗篷,换上了一副陈旧却结实的半身甲胄,和周遭的棒小伙打成一片,完全是尽显雄健之姿的战士。
“别介意,唐尼老大是个急性子,他憋了这么多年,总算能出口气了。”火荆棘来到少女身边道。
“看得出来,他是主战派。”
安迦叶点头目送着一艘艘航船,在死水似平静的暗河上划开的隐秘波澜,也开始撑起法杖,招呼同伴们,跟随火荆棘离开,向热闹的码头集市所在的栈桥方向走去。
“毕竟‘启示录’的前身,就是从码头帮分裂出来的激进分子,最终却堕落为贵族的狗腿子,趴在城市上吸血,贪婪凶残,不知好歹——如果不能解决掉这些叛徒,唐尼老大会把这份遗憾带进坟墓里,睡不安生吧。”
火荆棘厌恶中掺杂遗憾道:“那个蒙巴顿,本来是码头帮威望很高的工头,为人正直,力大无穷,很受工人们爱戴。可是十年前他妻儿被卷入一起帮派斗争中,遭到恶徒虐杀而死。他为了报仇,杀到了那群帮派份子的老巢,却只宰掉了杀害妻儿的小喽啰,连帮派老大的毫毛都没碰到,就被治安官关进死牢里。但是他有天突然越狱,然后混入了与仇人敌对的黑帮,杀掉了仇敌满门,包括和帮派勾结的治安官,都死无全尸,成了喂鱼的饵食。”
“谁也不知道,他是怎样拥有了如此可怕的力量。直到那个帮派的支持者,在政治斗争中全部倒台,蒙巴顿得到特赦,摇身一变成为斗技场的冠军,拥有在双城港横行的不败战绩。”
“蒙巴顿交给我了。”歌莉娅重重抵着双拳,斜视着比她要矮的莱恩,一脸灿烂的狞笑插嘴,“谁都别跟我抢。”
“而且很巧的是,被灭门的治安官,以及与黑帮勾结的罪证曝光,而被免职降罪的前港务官,都是市长费尔南多的政敌,是冷湖边境伯安插进来制衡他的钉子。”
火荆棘妩媚回头,向安迦叶露出“你懂的”笑容。
“在一系列血腥的动乱后,被蒙巴顿夺权的黑帮,整合为‘启示录’崛起,市长也在暗城有了听话的打手。”
安迦叶漠然听完“启示录”崛起的前因后果。
明白自己必须得找凡娜,好好商量如何对付费尔南多了。
但当前重任,还是得把“启示录”这个害虫源头的巢穴给铲除,断掉幕后黑手的一条胳膊。
“启示录的首领除了蒙巴顿,还有谁?”安迦叶继续询问道。
“‘启示录’台面上的首脑有三个,另外两人分别是‘食沙鲶’布鲁斯卡,前水匪头子及走私犯,以及绰号‘黑狐’的军师。”
“其中‘启示录’大本营——‘蝇巢号’的老板布鲁斯卡,只是被蒙巴顿扶持的傀儡,负责维持帮派日常业务的运营。‘黑狐’作为智囊,总是戴着狐狸面具,藏身阴影中筹划着阴谋诡计,执掌‘清道夫’等暗杀力量,进行排除异己和交涉工作,以及最重要的‘天启’魔药的生产与销售网,与蒙巴顿同为‘启示录’领袖的左膀右臂。”
“至于真正的幕后领袖,据传叫‘乌洛波洛斯’,可从没谁见过他的真面目。”火荆棘口吻忌惮道,“可从‘天启’魔药的流通,到黑巫术祭品的搜集,种种蛛丝马迹判断,应该就是你们说的恶魔信徒吧。”
“要谨慎点,不管真面目如何,‘启示录’肯定存在极度危险的黑巫师。”安迦叶着重强调道。
毕竟连“食骨魔女”卡戴珊,这种离“日蚀”强者仅差一步门槛的老牌“满月”女巫,都臣服于无名恶魔的力量下。
会牵扯到“吸魂女妖”这种邪门怪物——那位神秘的‘乌洛波洛斯’,其危险性必须当做超越卡戴珊的等级来看待。
但安迦叶并不觉得害怕,她已经今非昔比了,身边各个队友都是深不可测的怪物,更何况还能借助学宫的大势。
为了克拉普茜,她一定要竭尽全力剿灭这帮害虫。
统统算作蘑菇的肥料!
“莱恩先生。”安迦叶转头向见习勇者打招呼——这位路边捡来的白发少年,简直是送上门的金牌打手,她的运气还真不错。
“你觉得我们现在的战斗,拥有价值吗?”
“不清楚,打了再说。说实话我很羡慕庇护所这些人——”莱恩一路观察着“庇护所”陷入备战状态的人民,似乎如他所言,在见证另一种不同寻常的生存方式,“因为他们眼前有如此可恶的敌人,等待着去消灭。”
“毒鹅膏小姐,你的敌人,想必不会让你失望吧。”
事已至此,安迦叶知道她的身份,对莱恩已不是秘密,她只是装糊涂,没去揭破这层面纱。
莱恩·奥斯本——打着勇者之名的战士,无疑是孤高的,不管他出于何种目的,要跟随参与这场战斗。
安迦叶在扬帆斗技场感受到那股犹如苍白太阳般纯粹的光热,而受“交染”刺激在大源之路上晋升时——就知道他只会是堂堂正正挑战一切的英雄,绝不屑卑鄙之事,与这样的人待在一艘战船里,无疑是令人放心的。
现在唐尼长老带领精锐战士前往“血蝇深坑”外围,去与罗南那边汇合。
渔猎长老也去联络“庇护所”的各处分支,负责对“启示录”外围据点的威慑清扫。
坐镇“护火仪式堂”的船帮长老,则在修道院上敲响了那口古老的铜钟,为视死如归的战士们送行——这钟声将伴随一条条在下水道游走穿行的战船,再次响彻双城港,如历史上一次次捍卫他们生存方式的斗争。
“朋友们,请跟我登船。”
在火荆棘引路下,安迦叶和她的除虫小队穿过码头集市,受邀登上一艘有着方形船楼的小型木船。
“我们就坐这艘船吗?”歌莉娅抽着鼻头向船楼张望,“我闻到了熏香和皮革的味道。”
“看样子是把缝纫店建在船上了。”安迦叶打量着船楼上挂着的剪刀与针线招牌,她沿途观察到不少在船上营业的商铺,这艘船估计也一样,打着缝纫店的幌子,实际上为庇护所服务。
莱恩抱头无所谓道:“我觉得挺好,不容易受怀疑。”
“按照作战计划,你们想潜入‘启示录’的老巢,需要做好‘伪装’。”
火荆棘揭开船楼入口悬挂的布帘,带着安迦叶一行进去,给她们介绍船主道。
“这位是为‘庇护所’服务了四十多年的成衣匠——‘飞线虾’先生。”
那是一名身穿缝纫围兜、脸戴用皮带固定的护目镜的年迈裁缝,他摘下头上的老式鸭舌帽,双手交叠向众人鞠躬,腰间的工具袋内也随着弯腰的举动而哐当作响,工具袋里插满剪刀、皮革刀、皮尺、圆规等工具。
“好了,朋友们请站成一排。让‘飞线虾’先生帮你们量‘尺码’。”
在安迦叶她们在微微摇晃的船上保持不动时,成衣匠隔空虚量着她们的尺码,又简单环绕几人一周,便再度踏入布帘隔开的内间——随即传来一阵翻箱倒柜和杂物响动的声音。
等待过程中,“火荆棘”哼着轻快的小曲,右脚长靴顺着船只摇晃的节奏,不停踩在甲板上打着拍子。
“客人们请进来吧。”等到“飞线虾”忙活完,老板娘一把拉开帘幕——展露在安迦叶等人面前——是四套式样各异的服装,连同配套的假面,悬挂在雅致的木制衣架上。
“这是为你们准备的,去好好参加一场面具晚会吧。”老板娘兴致勃勃扬起双手。
“哦,阿薇尔喜欢这套装扮!”人鱼小姐抢着上去拿起一副鱼人面具和晚会礼裙。
“嗯,很适合你。”安迦叶看到那只蓝色丑萌的鱼人头套,强装正经地点评着。
“抱歉,这位女士,没有你这么大尺码,只能委屈你穿男性的服饰了。”
“呵,我本来就是战士。”歌莉娅大大咧咧越过成衣匠,抓起她的新衣,“穿裙子才不习惯。”
安迦叶也蹒跚着上前,从衣架上取下一枚鳞光闪耀的蝴蝶面具。
“我不需要衣服,有这个面具就够了。”
“真可惜喵。”喵尔莎贴过脸,在少女莹润的耳垂上轻舔一口,“我还想见小安魅力四射的打扮呢。”
“别调皮。”安迦叶抬起右手,向小猫的额头上屈指一弹,痛得喵尔莎急忙伸出小爪子捂住脑门,从少女肩膀上滚到旁边的裁缝桌上。
安迦叶随手从装满饰品的编织框里,挑起一枚星石葵形状的铃铛——铃铛系在一根粉红色花绸带包裹的赤铜项圈上。
她低头打量着喵尔莎纤长优美的猫脖子。
“喵?”喵尔莎似乎意识到不妙,转头就要从桌上跑开,却被少女伸手死死拽住了毛茸茸的大尾巴。
喵尔莎回头向着安迦叶挤出一丝苦笑。
黑发少女脸上露出反击的恶作剧微笑。
“这条猫铃铛我很喜欢,喵尔莎你就戴上吧。”
——————————
扬帆斗技场今日的比武节目,在观众意犹未尽的咒骂尖叫声中已告结束。
作为全场最受瞩目的贵宾,凡娜·马歇尔小姐在散场后,谢绝了市长先生共进午餐的邀请。
她和黑沼边境伯互相告别,在护卫的陪伴下,来到了斗技场外围贵宾专用的停车场。
面对单独停泊在一片空地的游魂马车,少女翩然举起飞鸟法杖,给凝固不动的铁马咒具注入魔咒,唤醒了骏马之魂们在白日也能纵横驰骋的力量。
一只羽毛丰满的灰鸽子早已在马车顶上等候已久,它扑打着翅膀轻盈落到凡娜探出的法杖上,抬起一只绑着纸条的小红爪子。
凡娜解下纸条,顺手放飞鸟儿。
望着鸽子展翅消失在远处街角堆叠的屋檐上空后,少女展开使魔来信,开始浏览纸条上寥寥两行信息。
“马歇尔学姐,请速归驿站。”
是露可的字迹,还盖着星石科大教室的印章。
会是安学姐的指令吗?
她想起刚才在斗技场中观看的一系列比武。
少女并不喜欢角斗这类野蛮的娱乐节目——但安学姐化身的毒鹅膏,在天桥上戏耍那个石湾领的狂妄骑士时,却展现出一种让她感到赏心悦目的战斗艺术。
安学姐还真像不起眼的蘑菇,在风暴的磨砺中,绽放出彩虹般的色彩,而自己不过是遇到火焰就融化的浮华雪雕罢了。
她一路来的表现,是如此坚强而机智——或许只有这样卓越的种子,才能继承史黛拉夫人的意志,成长为向世人撒播巫咒之光的参天大树吧。
对不起,埃洛妈妈。
金发少女内心疲倦地想着。
凡娜可能要违背和您的约定了。
“小姐,费尔南多答应的物资已经送到了。”
在少女沉默等候着咒具马车的启动时——她周身散开的护卫队重新集合了,为首的两位全身覆甲的蛙面盔骑士,来到了少女面前。
这两位此前被恩萧支走的冷湖伯直属正骑士,从未来主君抵达双城港后,就秉持贴身守卫的职责,回到了马歇尔小姐身边。
“先把市长先生的礼物,送到幽澜岭庄园,告诉老玛奇乌斯阁下,我等会就来。”
金发少女吩咐骑士后,优雅地提着裙角,抬脚登上了游魂马车。
要先找安学姐汇合吗?
凡娜犹豫着把视线从窗外收回时,心脏连结的浑身血管,却砰地收紧,悚然一惊,不知何时,她正对面的沙发上,坐着一个泰然自若的娇小身影。
那是位年幼而纤瘦的棕发女孩,看模样比她当初刚入学宫时也小不了多少。
女孩扎着细长的双马尾,看衣着似乎出身底层,样貌却可爱得像只天真的小兔子——然而这位貌似普通的小女孩身上,却散发出一股让凡娜灵魂战栗的气质。
那双凝视着她、倒映有少女脸孔的大眼睛——魔素光奔涌如旋涡的碧绿双瞳中,闪耀着的抽象卢恩符文——是一只形如飞鸟的纯白印记。
“很久不见了,凡娜——”
PS:最近票票好少,求票票养分,作者菌饿坏了。明天就是第一百章,值得纪念,冷湖前篇剧情将进入紧凑展开的阶段了。
第一百章 腐臭岂能用香水掩盖,进攻“蝇巢号”!
蘑菇香料,能否在香料市场上占据一席之地?我得找机会好好运营一番。——《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很久不见了,凡娜——”
金发少女不敢置信地陷入神游中时,铁铸的游魂咒具起步了,长街之上,马蹄声碎,车轮压过青石板路引发的颠簸,也难以掩盖少女身心的战栗。
这声溺爱似的招呼,只是念出她的名字,可凡娜却陡然像被拖入回忆的漩涡。
“埃洛妈妈,是您吗?”
少女悚然醒悟,扒住车门看向窗外,却发现附近紧密随行的护卫,对车厢内发生的事浑若不觉。
能在骑士们眼皮底下,潜入马车内——
她噙着泪花,再度望向眼前诡异出现的女孩——昨夜幽澜岭庄园,与安学姐在悬崖湖光前的谈话,再度浮上波澜起伏的脑海。
【如果我眼中的她,只是一个披着美好外衣的噩梦呢?】
少女溢于言表的恐惧,让小女孩的笑容逐渐变得苦涩。
“放心吧,我不是什么扭曲的东西。”
她手抚胸口,发出遗憾似的轻微叹息。
“占用这个孩子的躯体也是无奈之举,她没事的。”
附体于“小克拉普茜”的幽魂,或者说凡娜记忆中的后母——“飞鸟魔女”埃洛·刻莱诺,向着凡娜张开双手。
“现在的我,想抱抱你也做不到吧。”
凡娜沉默地蜷缩在沙发上,双手死死握住飞鸟法杖。
“一晃六年,再过两天,就到我的忌日了。”“飞鸟魔女”没继续在意少女的反应,只是梦呓似地怀念起过去的生活。
“还记得我刚传授你巫咒时,那会你还小,举起法杖画卢恩都费劲,如今也成长为出色的淑女了,身材好得让我都羡慕呢。”
明明只是借用陌生人的脸,明明只是稚嫩娇软的童声,可那潜藏于表象之下,发自灵魂悲伤微笑的表情,却触动了凡娜紧绷的心弦。
“凡娜,女巫之路走得还顺畅吗?”
“埃洛妈妈……”凡娜终于忍不住呜咽出声。
跨越漫长人生,生死相隔的距离,在这一声问候前,少女心防霎时崩溃。
她不自觉扑倒在小女孩的怀抱中,纤盈颤栗的躯壳,脆弱得就像一件纤薄的水晶工艺品。
“抱歉,我窥探了护卫们的记忆。”“飞鸟魔女”轻柔而安心地抱住她,任凭少女全身的重量压在怀中涕泗横流,“恩萧他死了吗?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关心你的人都一个个走了,麦克白那家伙是指望不上的。”
“埃洛妈妈,告诉我——你怎么死的。”凡娜瘫痪在女孩温暖的怀里,止不住如潮汐涌满胸膛的悲戚和感动。
少女却仍强忍住抽噎问:“我不相信父亲说的鬼话。”
“你生前,到底在研究什么?”
飞鸟魔女因少女的质疑,而彷徨波荡的眼眸中,很快恢复了平静,她用小小的手,按住凡娜发热的脑袋,陷入那头波浪般茂密蓬软的金发中。
“和我去黑天鹅岛上吧,你有权知道真相。”
“关于我的死亡,以及马歇尔家族埋没于冷湖底的秘密。”
——————————————————
“来了。”
“飞线虾”先生的水上缝纫铺,正停泊在一片暗沉宽阔的河道水面上。
安迦叶闻言抬起头,看见站在船楼上方的火荆棘,正用剑指向前方一座缓慢降下的钢铁闸门。
伴随闸门上移,一艘外表豪华壮丽的大帆船,正携带着鼓荡的魔素之风,向大暗河内驶来,在淤积着陈腐臭味的河道中,激荡起一阵五光十色的喧闹波浪。
火荆棘从船楼上方一跃而下。
“那是通往‘血蝇深坑’的游船——船上都是冷湖各地的巨富勋贵们,他们大都与市长交好,白天在光城道貌岸然,暗地里就摘下了面具,到这儿享受骄奢淫逸的滋味。”
“所以你让我们换上这身衣服,就是混进游船里吗?”
发出质问的是歌莉娅,女野蛮人此刻正戴着一只鲜红的龙头面具,哥特风的龙头形象,雕刻得威风凛凛。
她身穿黑色的男式衬衫和长裤,外披貂皮风衣,头戴高礼帽,脚穿鳄皮长筒靴,向来习惯一身轻便戎装打扮的她,换上文明人的装扮,倒还显得像模像样。
“当然,这可是一场盛大的化妆舞会。”火荆棘露出明媚如火的笑容,“我迫不及待想看你们给那群寄生虫,献上精彩的表演了。”
“这种体验也不坏。”莱恩举起手里的大提琴盒,白发少年的宝剑正装在琴盒中。
他戴着一只棕黄色的狂野狮子头面具,身上却穿着雪白的修身燕尾礼服,尽显卓尔不群的风范。
“你倒能带武器进去。”歌莉娅不爽地咂嘴,“我等会儿只能让他们尝尝拳头了。”
“谁叫你的斧头太大。”安迦叶怀抱着系上猫铃铛的喵尔莎,安抚野蛮人道,“按指令执行战术就行了。等我潜入,会找机会把武器交给你的。”
幸亏小猫有万用的暗影空间,否则还真不好收纳女野蛮人的“鸣雷之咬”,要给她拿着这把大家伙,怕还不到门口,就要和守卫打起来。
“我们快跟上去吧,阿薇尔也想去参加地下拍卖会了。”身穿华服礼裙的人鱼小姐,戴着那个傻乎乎的鱼头套,举起手道。
“前面就是‘启示录’兴建的地下聚落——调香窟。”
在暗影结界的掩护下,“飞线虾”的木船借助阿薇尔的唤水咒,开始追向前方的游船。
这块位于城镇山体内部的地下空间,竟坐落着一座由废弃舰船改装的城寨,众多船只和浮桥相连接,加上重叠相通的下水道建筑系统——共同构成了安迦叶眼前热闹而繁华的水面小镇。
“这味道?”随着接近小镇,安迦叶和小猫都抽动着鼻翼,露出奇怪的表情,“好浓郁的熏香味。”
“这是血蝇深坑的特色。”火荆棘面露嘲笑之色,“越是腐臭的东西,越要洒香水遮掩不是吗?”
“前面就是血蝇深坑吗?难怪附近的水流都涌向那儿。”作为人鱼,阿薇尔能深入感受到流水的动向。
“是有点讽刺。”莱恩脚踏船舷,眺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城寨,“明明建立在肮脏的下水道深坑之上,却浪费香料来维持着表面的浮华——就像给牲畜排粪的坑里专门撒上香水。真是烂到根子里了。”
“讽刺得不错。撒再多香水,死了还是一堆腐臭的肉,而有的人活着,也和烂肉差不多。”歌莉娅没忍住笑出声。
“现在还有空,我给你们聊聊香料的事吧。”见客人们对这个话题都挺感兴趣,火荆棘耸耸肩道。
“对于双城港而言——特别是暗城,香料在奢侈品中属于是硬通货,向来供不应求。”
“因此冷湖伯对香料贸易一直苛以重税,也导致了走私行为层出不穷。”
“冷湖领市面上流通的熏香与香精,绝大多数来自黑沼领与暮影城的渠道,其中以暮影城的巨人花园生产的‘梦境香’系列最受欢迎。”
“但自从‘石湾领’在三十二年前的‘香料战争’中打败冷湖领后,通过多方调解,把持了对暮影城的主要商贸渠道,导致香料价格飞涨,普通的冷湖市民们都几乎用不起了——而这也导致双城港的地下香料黑市大为兴盛,除了‘天启’魔药,香料走私和奴隶贩运的肥水市场,也成了‘启示录’的支柱业务。”
火荆棘说到这,不屑地向水面吐了口唾沫。
“明明庇护所就是为了让人民不成为奴隶而斗争,可那群叛徒,却干着令人不齿的肮脏买卖。”
安迦叶想起唐尼长老的那番演说。
豺狼向更弱者挥刀,为虎作伥一事,在历史上可谓司空见惯——庇护所能大致保持数百年的纯洁性,可见他们对于“互助共存”的信念之虔诚坚定。
至少她想帮冷湖人民们,将这份纯粹坚韧的秉性保持下去,不致被人性的贪欲之毒腐蚀。
“连熏香都遮不住这股臭味,奥加可能真的要完了。”
歌莉娅作势扇着鼻子,眼神却故意瞟向戴着“狮子头”面具的少年。
“就像有些军队,表面的铠甲,看上去还光鲜亮丽,可内里却烂得长满虫子臭虱。”
莱恩冷淡回应道。
“我不否认你说的话,但造成这种局面的根源,可以被铲除。”
歌莉娅针锋相对道:“还挺敢说嘛,你就不怕将来染上的血太多,把你的剑都给腐蚀吗?”
“或许我沾的血,会比你想得还多。”莱恩平静的口吻,却燃烧着冷酷无情的杀气,“你愿意试试吗?”
女野蛮人挤出不屑的冷笑,但没再去惹这团烫手的火焰。
安迦叶为了缓和他们之间天敌相斗似沉重的氛围,转换话题道。
“说起来,不止四通八达的暗河与下水道网络。你们冷湖的先民,为了修建‘庇护所’,把整座山都给挖空了吧。”
黑发少女感慨着望向头顶深邃宽大的岩石穹顶,只有亲眼目睹——才会为凭人力开凿出如此壮观宏大的山洞工程而震撼。
“这座依托下水道基础,修建的暗城规模,比起我在史书上看到的古代矮人诸国度的形容,也不遑多让。”
“不只是庇护所——“火荆棘与有荣焉道,“这座洞底隧道,是三百年前的乱世,某位大贵族派遣大军从山脚挖出来的,他听闻地下藏有古法纳帝国征服时期,遗留的军团宝库——为了独占财宝,铲除民众反抗的土壤,大贵族还特地聘请了一位大法师,通过大地共鸣,往暗城更深处进行扩张,想把他的军队运往地底深处,攻陷庇护所。”
比起先前的玩世不恭,火荆棘的语调如沉浸于某种令人心潮澎湃的往事中。
“然而不想彻底变成奴隶的暗城子民们,在护火者们领导下,展开了壮绝的反抗。一位从北方漂泊来的传奇刺客,也加入他们的阵营。”
“损失惨重的大贵族,恼怒之下,继续扩大挖出来的入口,形成一条大运河与冷湖相连结,还在入口处修建了一座大坝,企图放水淹没暗城,并把他的舰队开进暗城内。”
“当初血蝇深坑,就是为了制止大贵族的水攻,而炸出来的泄洪口。”
“这场保卫战进行到最后,传奇刺客也与大法师同归于尽,罪魁祸首随即在内斗中失势,被送上断头台。”
火荆棘悄声叹息。
“而那位刺客,叫奥迪托雷,是我的祖先。”
“难怪希雅小姐你在庇护所内,还挺受人尊敬。”安迦叶认真听完这则传说,虽然有点牵强附会,传奇刺客啥多少有点水分,但不失为一个振奋人心的斗争故事。
“可惜你这辈子是摸不到传奇的边了。”歌莉娅却毫无敬意地嘲讽道。
“不也挺好,我那死鬼老爸,带着我在外闯荡了十多年,想和祖先一样,成就一番伟业,最终不也战败身死,害得女儿只能灰溜溜地滚回老家。”火荆棘拍拍腰间的剑鞘道,“历尽艰辛的战斗后,人可以与命运和解,我早就懂得这个道理。”
木船在阿薇尔使唤的激流推动下,沉默而迅疾地接近了游船。
这艘船载满寻欢作乐的变质灵魂,正驶向物欲横流的害虫巢穴。
他们的目的地——如同一艘修建在巨船之上的木石城堡。
城堡主体高耸向洞窟黑暗的顶部,仿佛一朵在下水道扎根、向山洞顶部不断生长,直至与洞窟融为一体的巨大蕈类。
“看到没,那就是启示录的大本营‘蝇巢号’。”
火荆棘拍手让客人们打起精神。
“食沙鲶‘布鲁斯卡’当水匪头子时的旗舰,他后来把这艘船开进暗城大运河,用来填补血蝇深坑的大空洞,还在洞上面修建了铁网和闸门,把通往深坑下的主要入口据为己有,更可怕的是下面还有着巨大的血蝇群落巢穴。”
“但在闸门上方,他又围绕‘蝇巢’为主体,不断扩建形成一座堡垒,包括赌场、黑市、地下斗技场、妓院和拍卖会在内,打造成冷湖领最臭名昭著的销金窟。”
提起血蝇巢穴,安迦叶想起了唐尼长老交给她的飞虫样本。
“长老给我的那种蕈菇,叫做血蝇迷蕈,是一种强烈的致幻毒菌,与血蝇的生态息息相关,也可能是天启魔药的重要原料——如果他们为了大量提取血蝇迷蕈的精华,学会了控制血蝇的方法,不是很危险?”
“那就难说了。”火荆棘也一脸为难道,“黑巫师的手段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鬼知道那帮臭屎蛋在地下豢养着什么东西。”
安迦叶眼见目的将至,在阿薇尔把船贴近游船后方时,首先对莱恩交代道。
“莱恩先生,我施加的迷雾斗篷效果,大概能持续半个文兰时,足够你跟随贵宾们从混入蝇巢号了。”
“宴会开始后,麻烦你盯住‘蝇巢’的正门,我会从正面进入,直接找上匪首布鲁斯卡谈判。”
“小姐请注意安危。”莱恩神色淡然地提起琴盒走到船边,“就算你不畏惧那帮害虫的手段,毕竟是拿自己做诱饵冒险。”
“谢谢。”安迦叶鞠躬行礼道,“只有这种办法,才能尽快判断祭品们的下落。”
莱恩点头告别,标志性的白发被狮子头面罩掩盖的他,纵身跃入了大船,成了首个混入猪群的致命怪物。
“歌莉娅,看好这条笨鱼。”安迦叶对准备出发的女野蛮人发出警告,随即又向人鱼小姐伸出手。
“阿薇尔,把你的女巫徽章给我。”
“别弄坏了哦,小安。”面对好友毫不客气地索要,阿薇尔只得苦着脸从兜里掏出“橡木女巫徽章”,“我已经弄丢两次了,再丢失徽章,学宫不会给我补办了。”
“办成这件事,你丢再多徽章,我也给你想办法。”安迦叶还能说什么呢,只好敷衍蠢人鱼道。
她怎么不把自己丢了。
哦,按照这家伙的风格,徽章十有八九被哪只史莱姆给当食物给吞了。
“按照计划,歌莉娅去参加‘蝇巢杀戮挑战赛’,找准时机向‘蒙巴顿’宣战,阿薇尔你负责把所有场地都溜一圈,安置好你的宝贝,然后等我的信号,就发挥你们的本事大闹特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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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游船开入“蝇巢号”船翼下连结的码头,在把三枚超级定时炸弹送入敌方巢穴后,安迦叶便乘着水上缝纫店的船,跟随“火荆棘”潜入了“调香窟”附近,与唐尼长老率领的精锐攻坚队汇合。
他们躲藏在一条巨大的下水道管道内,少女踩着快要干涸的肮脏浅水,来到了下水管连结的夹层空洞内。
“毒鹅膏小姐。”
少女闻声抬头,发现更上方的管道出口,正有两个行动隐秘迅捷的人影,顺着铁吊梯和跳台轻松爬下来。
出声的是浪潮团的巴蒂,而他身边跟着的身穿灰布斗篷的熟悉男子——安迦叶一眼认出了那张滑稽的老鼠面具。
“唐尼长老,这是我们的礼物。”
依然伪装中的罗南,向安迦叶轻轻点头,代替打招呼。
他顺手把一件臃肿的黑布包袱扔在地上,血淋淋的人头和兵刃随即从散开的包袱里滚到码头帮长老脚下。
面对那一张张死状凄惨的脸,安迦叶不自觉抽抽鼻子——罗南这也是在学冷湖的“割颅”传统吗?
“是‘启示录’的清道夫。”
唐尼长老身边的武装侍从,就像清理剁下的鱼脑袋一样,蹲下身清点着人头,很快鉴别出人头上的帮派刻痕与兵器印记,确定是敌人没错。
唐尼长老挤出冷酷的笑,抬脚踩住一颗在目瞪口呆中死去的头颅。
“年轻人,我很喜欢你的礼物,从哪找来的?”
“他们意图袭击我,业已伏诛。”罗南郑重强调道,“我已经拷问清楚了。”
“启示录的主力人马,全都龟缩在‘血蝇深坑’,我的团员随时准备暗杀他们分散各处的小头目。”
安迦叶察觉到吟游诗人身上迷惘悲伤的雾气已然散去——老狼会看重他,果然是有理由的。
明明做得是血腥肮脏的事,但这个向往自由与快乐的灵魂,却不吝牺牲和弄脏双手——而且他在迷雾中闯荡多年仍未迷失。这样坚定从容的态度,让安迦叶不由想拉他一把,毕竟鲁特琴很好听,流水灵阿曼达也很可爱。
“现在就等着庇护所集结人马,和我们一起铲除‘启示录’的威胁。”
“做得好。”唐尼长老认同地向罗南颔首,他环视着四周年轻的面孔们,花白的胡须也伴随沉重的威压飘动,“可惜我们太老了,无法扭转过往的道路,未来必定是你们年轻人开拓的世界。”
“庇护所会改变的。”罗南像做出某种真挚的承诺,“奥加也会改变的。”
“毒鹅膏小姐,你又没让我失望呢。”结束了与唐尼长老的交流,罗南转身走向拄杖旁观的安迦叶。
“我也给你带来个小礼物。”
安迦叶挥着怀里喵尔莎的小爪子,朝他摆出拒绝的手势,“别给我太血腥的礼物,我不缺蘑菇肥料。”
“哈哈,当然不会。”
吟游诗人从兜里掏出一只精致的铁制小圆盒,交给了安迦叶。
“有一位可靠的女巫前辈,先行潜入了‘蝇巢号’,你可以靠这个小劣魔指针找到她。”
罗南面具眼孔下的双眼,透露出看好戏般的微笑。
没见过的咒具。
安迦叶入手便感受到这只圆盒内潜藏的不凡。
她小心打开盒盖,却还是差点被里面尖声怪叫的小怪物吓得手抖。
少女强忍着恶心开始观察咒具构造。
似乎是某位女巫的私人物品——封印的也是生来残废的侏儒小劣魔,在战斗和打杂方面都派不上用场。像这样封印在咒具中喂养,作为咒具的活体机关,也算物尽其用。
“年轻人,麻烦你召集人手,配合我们参与对‘蝇巢号’的镇压。”
唐尼长老和火荆棘在短暂交谈后,再次向罗南发出请求。
希雅向罗南友好地伸出右手,腰间的双剑在皮带上碰撞出一阵清脆的金属声响。
“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浪潮’,竟然会来双城港兴风作浪,你就是‘浪潮讴歌者’罗南吧。”
“送葬钟的美人剑士——火荆棘小姐。”罗南握手行礼回应道,“你残酷而美丽的名声,我也早有耳闻。”
在两位魔剑士彼此客套时,安迦叶正摆弄着手中的咒具,那只盘踞在三叉戟指针上的小劣魔,似乎是这世上最脆弱无害的怪物,它努力调整着晃动的指针,正指向“蝇巢号”。
安迦叶陡然有种荒诞的预感。
少女再度闭上指针盒盖。
“火荆棘女士,我们可以兵分两路了。”
(一百章纪念,求支持,读者菌们有啥刀片之类的都请投给我吧!)
写在一百章的纪念及书名更改通知
很感谢读者菌们一路的支持,作者菌渐入佳境。一百章不大不小也是个纪念,我很开心能和大家一起走到这里。
本书即将改名《菇高魔女的魂系救世攻略》,《魔女森友会》书名将埋入蘑菇洞,虽然很舍不得,但这也是作者菌希望新书名能吸引更多小蘑菇聚集过来,如果对追读的大家造成困扰,在此提前通知,并深表抱歉了。
恳请大家能一如既往支持,我会保质保量更新的!改名后,帮作者菌推广时也请用新书名推广,感谢诸位!
希望十月大家也能多多订阅,我也会加快更新,助作者菌日销数量达标,能够上书荒推(之前的推荐位都不太重要,但书荒推和百万字的大书架对我真的很重要)。我知道刺猬猫的环境风评如何,很多咕咕人把大家追读的信心都弄没了,导致不少读者还在观望,我的追读也一直上不来,目前也只有约四百蘑菇勇士保持追读,但我只能做好自己,靠努力不懈地更新来证明自己,克服人性的迷惘与怠惰。我是真心期待小安和她的同伴们,能有始有终完成一段史诗大冒险,也请大家见证!
另外今后不限量收刀片,我对自己的更新速度也有信心了!嘿嘿。o(*≧▽≦)ツ蘑菇蘑菇!
第一百零一章 赌场中的醉鬼女巫,与赌神安迦叶
跟我这样的女巫赌博,是每个赌徒的不幸。明知道输定了还赌,就像兰斯、比尔给自己偷懒找的借口,注定一文不值。另外,好蘑菇千万别学习赌博。——《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欢迎来到‘蝇巢号’!在这儿您可以享受到前所未有的乐趣,我们的服务宗旨是——没有凭金钱与强运不能换来的东西!”
“在美酒佳肴中放纵狂欢,与美人共享血脉贲张的夜晚,一掷千金搏得幸运女神的微笑,如若囊中羞涩,我们还提供便捷优惠的现场借贷服务!”
“您可以逛全奥加最品类丰盛的大市场,挑拣合眼缘的‘宠物’,同身价尊贵的贵人们参与珍宝奇物的竞拍,以及投身让人为之疯狂的比武圣地——“血瀑斗技场!今夜蝇巢杀戮挑战赛,如火如荼进行中!”
戴上了黑翼紫纹蝴蝶面具的安迦叶,正在菌菇附肢助行下,充当菌体猫爬架,抱着贵妇一般安逸的喵尔莎,在一阵清脆悦耳的猫铃铛响声中,穿过了充斥廉价熏香、屠宰牲畜鱼类留下的内脏混合味和粪水臭的水上城镇,踏上了通往“欲望游乐场”的巨大阶梯。
来自船上城堡内激情澎湃的广告词,正通过扩音海螺同步外放。
好像又是熟人的声音呢。
安迦叶听到这串广告词,眼前就仿佛晃过一个油光闪亮的大光头——这不是扬帆斗技场的解说员,“聚焦之光”范·多米尼克吗?他还赶场子来这儿赚外快?
安迦叶仰头看向流光溢彩的巨大木石船堡——“蝇巢号”沉锚此地,经过豪华的全面装修改建,原本就已宽广能跑马车的甲板,被扩张到前后一眼难望到尽头的规模,简直相当于一座盘踞暗河上的小岛。两边船翼一侧是靠水的专用码头,也是游船刚才登陆的地点,另一侧则是与“调香窟”相连接的短桥和大阶梯。
桥上还有骑着恐爪兽的骑兵在巡逻。
通往正门的阶梯上,穿着战袍甲胄、身姿粗蛮的守卫们,拖着手指粗的铁链守住入口,链条连结的钢刺项圈上,拴着一只只凶神恶煞的畸变猎犬。
这些野兽有着肿胀斑秃的大头,撕裂到耳根的大嘴中腥臭涎水流淌,尖牙上沾满乌黑血垢,一看就不是喂正常食物养大的恶狗。
“连狗都和它们的主人一样下作喵,启示录还真是让猫厌恶。”喵尔莎不屑一顾地昂起头,似乎看这些狗都会脏了她的眼睛。
安迦叶拍拍小猫,操纵菌菇附肢快速攀过台阶和甲板,也沿途洒下了孢子尘。
在喵尔莎的阴影结界庇护下,守卫们毫无察觉,只有猎犬隐约感应到不对劲。
可随着安迦叶的视线,投向那些瞄过来的恶狗。
她魔眼中闪烁的“野兽迷惑咒”符文,便让这群丑陋凶残的下水道怪物,乖乖夹着尾巴一声不吭。
少女通过了一座形如鸟笼的壮丽旋转门,进入了金碧辉煌的船堡内部。
比起外围聚落混合弥漫的腐臭味——船堡内的空气在高级熏香和净风系统覆盖下,无疑是香甜而芬芳流溢的,然而其中纸醉金迷的表象,却掩盖着更为腐败的人性。
安迦叶略带讽刺地审视着这座闻名半岛的销金窟。
这样看,熏香确实是双城港最重要的商品和日用品。无法去除下水道本身的腐臭,却可以麻痹人的鼻孔。
往来穿梭的侍者们,大多是体格健美、彬彬有礼,却双眼空洞的俊男美女。
奴隶吗?
如蝇巢号的广告词所讲的——少女暗地打量着这些包装华丽的高级“宠物”,他们被调教成体贴听话、不懂反抗的傀儡,损耗着自由的灵魂之光,来取悦全体参与晚会的来宾们——在这场以金钱、身份当做狂欢筹码的化妆盛宴上,绅士贵妇们可以在各色面具的遮盖下,尽兴享受着人上人的乐趣。
除此外,船堡内还不乏做粗活的亚人奴仆,以及挂着华丽毛毯的长毛白羊、巨喙虹彩鹦鹉等漂亮的观赏动物,门口的喷水池里甚至还游着身形庞大的灯笼鳄鱼,鳄鱼头上鮟鱇鱼一般的肉灯笼,不时探出水面,散发出斑斓多变的彩光,引来客人们的关注和投喂。
少女来到了大堂角落的公告栏前,上面就张贴着“蝇巢号”对外开放的各区域地图。
船楼城堡位于甲板接近尾部的区域——她前方以螺旋形阶梯相连接的双层环形大厅,就是“蝇巢”的招牌赌场“金银泉”,随后是修建于中部甲板区的“血瀑斗技场”,以及头部甲板区的舱内大黑市。
按照安迦叶的作战计划。莱恩会潜入赌场守住正门出口,歌莉娅则和阿薇尔一组,先在各大场所闲逛熟悉情况,做好镇压的布局准备——而后在作战正式开始后,她们会分别前往斗技场与更上层的拍卖会,上演今晚最盛大的特别演出。
安迦叶首先踏入了这所欲望城堡内的第一个区域,在菌菇附肢护送下,推挤开赌场密集拥挤的宾客人流,试图搜寻着莱恩孤高的身影。
赌徒们沉浸于放纵自我的赌局中,肾上腺素和多巴胺伴随骰子欢快的晃动声而分泌,血压随着牌局的对抗而高低起伏,根本没意识到有一位长着可怕蘑菇的女巫游走于身边。
在喧嚣嘈杂的欲望风暴包围中,一段低沉舒缓的大提琴旋律,像只孤独凫水的天鹅,唱着歌从头上飘来。
安迦叶抬头发现——那位身穿纯白燕尾服的狮子头,正在二楼围栏边演奏,引来了不少妖娆的贵妇人围观。
很好,莱恩找到了。
与狮子头面具后那双苍白之火灼烧的眼眸,不留痕迹地对视一眼。
安迦叶再次混入人群中。
有这位见习勇者在身后盯梢,少女可以更有恃无恐地去当诱饵了。
歌莉娅和阿薇尔那边,她们只要准时闹腾起来就好。
就在少女准备找上赌场负责人时,她怀中的指针盒在发出颤动。
安迦叶心口微微一悸,她快速掏出指针盒翻开铁盖,那只侏儒小劣魔正在卖力地拨动指针,少女急忙在人流中转身,顺着指针对准的方向行走望去。
在宾客满座的赌场中,靠近酒吧台的墙角边却留着唯一空荡荡的赌台,台边只有一人落座。
那是位手持文明杖的灰袍女巫,杖头上盘绕着一只和安迦叶手上的指针恶魔,堪称双胞胎的小劣魔。
女巫头上还罩着一顶风尘仆仆的黑纱斗篷,斗篷上刺绣有安迦叶和喵尔莎都熟悉的华丽星象符文。
这位神秘的女巫正在品尝着高脚杯中的深红樱桃鸡尾酒,她脸戴一副流光溢彩的蓝色鸟嘴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只露出翡翠如流萤的眼睛,以及在品味着酒水的诱人浮想联翩的美艳红唇。
太异常了。
能和莱恩一样,轻松屏蔽阴影结界对认知的干涉,绝对是个狠角色。
是隶属教导室的巡回女巫吗?
身上的魔素场气息隐藏得很好,难以判断出实力深浅。
她就是罗南说的可靠帮手?
“小姑娘,过来坐坐?”
见到安迦叶停下脚步张望,灰袍女巫反而向她招招手。
少女短暂思索后,决定去会会这位不速之客。
在学宫深居十二年,安迦叶对史黛拉学派的高阶女巫们,那种从骨子里透露出的上位气息——孤高、强大、专注、从容等等因素混合成的强大气场,都极为熟悉,或许她在学宫曾经见过这位女巫。
但高阶女巫们有太多伪装身份的办法,少女也难以辨别其真面目。
安迦叶只能先放下好奇心,在灰袍女巫对面镇定落座。
“世上可有记录一切的书库?”
少女矜持地念出的问句,是在学宫内不太流行的接头暗语,通常只有巡回女巫会去关注。
而灰袍女巫也措辞文雅地回应道。
“星辰记录着时光的私语,宇宙就是囊括一切的书库。”
安迦叶随即点头行礼道。
“贵安,巡回女巫大人,请问如何称呼?”
“叫我‘知更鸟’吧。”
鸟面女巫浅尝着鸡尾酒,神态微醺道。
“这一届的巡礼者中,你们做得很不错。”
你们?
安迦叶原本平静的心情,顿时又泛起波澜。
艾尔莎的身份也被看穿了。
而女巫仍没道明自己的身份——巡回女巫有特权这样做。
强大的怪咖。
安迦叶只好给她贴了个标签。
因为太过在意对方的身份,少女没留意到,怀里喵尔莎的表现,小猫右眼中疯狂旋转的黑白魔方,在凝视着巡回女巫一会后陡然停住。
小猫随即露出古怪的脸色,迅速收回目光,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但颤抖不止的猫胡子和小爪子,却彰显着她内心期盼好戏赶紧开场的兴奋。
“知更鸟女士,请问你是在搜寻假冒学宫之名、搜集祭品的那群渣滓吗?”
“对,我是在找这件事的线索。”知更鸟故作苦涩地叹口气,眼神却露出促狭的微笑,“可人家很久没喝酒了,能有出色的后辈,帮我完成任务,就再好不过了。”
“我要见这间赌场的老大,他应该知道黑巫师们的下落。”安迦叶对这位怪咖顿时不抱期望。
“如果你是指蝇巢号的老板,瞧,那就是他。”
知更鸟女士捏住酒杯边缘晃动的纤手,悄悄探出一根食指指向二楼,那儿正有一位头戴圆礼帽、浑身充满暴发户气息的大下巴男人,用肥壮的双手撑住围栏,满意地俯视着生意火爆的赌场,随后在保镖护卫中气焰嚣张地转身离开。
“知更鸟女士,我会去找他们打交道,但以防万一,请您用小劣魔指针,确认我的位置,以便施以援手。”
“当然。”知更鸟女士向她轻松地挥挥手,“祝你行动顺利。”
少女一脸无奈地转身离开这个醉鬼,菌菇附肢牵引她快速通过螺旋梯来到二楼,发现刚才嚣张的暴发户男,正带着西装暴徒似的手下们,来到一座壮观的大赌桌前落座。
于是她也悄然来到赌桌前,从阴影结界中从容现身。
正在点燃雪茄的大下巴男人,随即面露惊愕之情。
从火荆棘之前给她看的前悬赏令上的画像来看,这位就是启示录明面上的管事人布鲁斯卡。
大下巴男人的手肘,紧张得压住了放桌旁的圆礼帽,与安迦叶陷入沉默对视。
真正的赌徒,都善于观察。
安迦叶一眼就看出眼前男人的本质。
即使他摇身一变为喷洒着香水、衣冠楚楚的绅士,却掩盖不了那股从每一个毛孔里散发出来的鬣狗臭味——表面上的慷慨豪气,与骨子里的卑劣贪婪,都挤在这具脑满肠肥的皮囊内,是让她倒胃口的那类畜生。
安迦叶听老板娘说,布鲁斯卡绰号“食沙鲶”——是因为对冷湖人来说,鲶鱼是贪婪的象征,“食沙鲶”就是胃口大到连沙子都会吃,不放过任何一点可搜刮的油水。
早年作为冷湖臭名昭著的水匪与走私贩,布鲁斯卡在上岸为“启示录”服务后,胃口大得更加喂不饱——放贷走私,巧取豪夺,逼得无数冷湖市民家破人亡——包括肯尼欠的巨债,就是布鲁斯卡干的好事。
“我想和你打一轮牌。”
骤然同台的安迦叶,让食沙鲶身边跟随的暴徒们惊恐中也蠢蠢欲动。
“请坐。”大下巴男人果断抬手,制止住身边保镖想拿起武器的轻举妄动,而后他用那令人不适的粗鄙视线,衡量扫视安迦叶一眼后,出言试探。
“毒鹅膏小姐?”
“你听过我的名声?”安迦叶扶着法杖正襟危坐。
“瞧瞧,虽然我在地下忙得转不开身,但风声还是传到我的耳朵里——”
食沙鲶指指肥大的耳廓道。
“既然是你大驾光临,我当然不会拒绝贵客的邀请——不过我这桌的筹码可不便宜。”
少女掩藏于蝴蝶面具下的双眼,轻蔑地扫视着桌上堆积成山的筹码。
“我有更昂贵的赌注。”
喵尔莎好奇跳到赌桌上,少女任由小猫伸出爪子,弄垮了整座筹码山。
“那是什么?我很感兴趣?”
斜视着面前哗啦啦倒塌滑落的红绿筹码,食沙鲶把戴满宝石戒指的手指关节捏得爆响。
“药给我。”安迦叶把小猫捉回来抱回怀里,贴着猫耳朵轻轻呢喃了一句,喵尔莎也听话地召唤出影子仆从的小手,把一瓶天启魔药递给她。
少女接过药剂管,顺手放到赌桌上,仿佛拥有吸引人视线魔力的幽蓝药剂管,咕噜滚到食沙鲶面前。
“我对你们的产品很感兴趣,正好私下里也有些研究。”
“你赢了,就能得到‘天启’的改良配方。”
面对食沙鲶眯起双眼、警惕地审视,安迦叶泰然自若道。
“输了,就带我去见你的老板。”
食沙鲶太阳穴上猛地青筋一跳。
“我就是老板。”
“你不是。”
安迦叶笃定道。
“那好吧,让我看看你兜里藏着多少宝贝。女巫小姐,不是我自夸。”食沙鲶指着鲶鱼般肥厚的大下巴得意道,“我的强运,在整座双城港都出了名,你得做好输光最后一个铜板的准备。”
“你碰上我,就注定好运的终结。”安迦叶毫不示弱道。
这张赌桌之上游玩的牌局,是文兰大陆上常见的“黑桃王后游戏”,类似前世21点的玩法。
在高明的赌徒间,这类斗牌是极为考验运气、胆魄和眼色的赌局。
面对一个纵横赌场的老手,安迦叶自然是有十足把握才开赌的。
少女的魔眼,早就看到了食沙鲶的下巴上,趴着一个拥有四只蜘蛛般细长手臂、皮肤皱巴巴的独眼小妖精。
它吐着血红细长的舌头,安静地落到牌桌上,蹑手蹑脚爬向手里纸牌上下翻飞的发牌员,明显想要搞鬼。
原来这就是“食沙鲶”强运的由来。
一只霉运妖——这惹人嫌憎的小怪物,喜欢偷偷寄居在恶人身上,通过恶作剧和天赋巫术,帮恶人欺压良善,享受狐假虎威的乐趣,并汲取宿主日渐增长的欲念恶意为食。
安迦叶悄悄扯动衣袖,原本藏在她袖子里的蔬菜精灵“小莴苣”,也随之滑落到她膝盖上,然后攀着她衣服轻灵地跳上了牌桌。
蔬菜精灵似乎睡了一个饱觉,原本精神萎靡不振的花冠和荷叶裙,也重新变得生机蓬莱起来。
“上,小莴苣,打它。”安迦叶向着小精灵举起拳头,细声嘟哝着。
接收到指令的小莴苣,随即转头,故作凶恶地向着霉运妖龇牙咧嘴。
作为亲和植物的蔬菜小精灵,它喝了蕴含璐迪尔导师力量的甘露精华,早就蓄积着发泄不完的精力,小莴苣顿时气势满满地冲上去,和霉运妖扭打成一滩,那只丑陋的小怪物很快就被掀翻到牌桌底下,被小莴苣给揍扁。
伴随霉运妖化作一股黑烟消失,食沙鲶的强运也就被破解了。
而安迦叶身上却还有着幽界小精灵的幸运祝福。
局势随之倒向少女——面对处于逆风的牌局,布鲁斯卡肥厚脂肪包裹的脸上,不断冒出了烦躁的汗液,导致他擦下巴的动作就没停过——原来这位开赌场的暴徒匪首,在离开了霉运妖陷害对手的光环后,就纯粹是个手气技术奇烂无比的赌棍罢了。
“你输了,布鲁斯卡先生。”
凭借魔眼轻松地看穿牌面,让对面的食沙鲶连输三局,气得七窍生烟,安迦叶悠闲地放下手中的好牌。
“女巫,你作弊。”食沙鲶铁青着脸指责道,“你刚才是在念咒对吧!”
“先生,我敢在您的赌场作弊吗?”安迦叶却摊手一脸无辜道,“发牌员、保镖、赌具,可都是你准备的。愿赌服输,不要败坏冷湖男儿的气度。”
安迦叶黑幽幽如夜雾波荡、笼罩漆黑海水的瞳眸,随即透出一种封冻海面似的冷意。
“还是说——你要违背赌约,承受一位女巫的诅咒?”
食沙鲶高大肥壮的身材,也不由打了个寒噤。
“带我去见真正的话事人——启示录会得到难以想象的机遇。”
“凭什么让我相信你。”食沙鲶色厉内荏道。
“就凭我是‘翠曜树廷’的叛逃者。”
安迦叶抬手将阿薇尔的女巫徽章,怦地拍在赌桌上,上面质朴神秘的茂密橡木图案,闪烁着摄人心魄的魔素之光。
少女面不改色地撒着谎,虚张声势。
“毒鹅膏只是伪名,我来自学宫炼金科,目前阶位暂列‘橡木’级。”
在暴徒们忌惮的围堵中,以及喵尔莎如痴如醉的注视下,少女眸放异彩,孤傲地挑高下颔。
“请记住这个名字——哪怕今后下地狱,也不要忘记。”
“我是安迦叶,注定成为大魔女之人。”
(尊重大家的意见,还是不改书名了,读者菌们有机会,帮我多宣传宣传吧。(-∀=))
第一百零二章 安小姐的蝇巢密室之行,与启示录的“黑狐”
能让敌人吃下毒蘑菇做的诱饵,得需要高明的伪装。安小姐的演技也大为出色哦,再说不能真让自己成为诱饵吧。——《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我是安迦叶,注定成为大魔女之人。”
少女心高气傲的妄言,落在“启示录”这帮无恶不作的暴徒眼中,都堪称笑话。
瞧他们瞠目结舌的模样——各个都像在腹诽,这个瘸腿的小女巫,怕不是吃撑了致幻蘑菇,才会发癫成这样。
“你真会开玩笑。”食沙鲶脸颊上横肉抽搐,他随手抓起一块手帕,擦去大下巴上粘附的油汗,“我一个正经的生意人,怎么敢和你这种挑战学宫威严的疯子打交道。”
“你以为我在开玩笑?”
安迦叶背后悄然伸展出的真菌触手,仿佛大群密集蠕动的蛇怪,爬上了赌桌,在筹码堆上空缓慢舞动,直指食沙鲶的身躯。“还是说‘启示录’干的脏活,就不是在冒犯学宫?”
“庆幸吧,你们留下的臭味,吸引来的不止是学宫的鹰犬,还有我。”
配合妖异触手的威胁,安迦叶彻底化身邪恶女巫的形象,阴森冷酷地发出警告。
“现在——履行你的赌约。”
面对菌菇附肢扭曲变化出的尖锐形状,“食沙鲶”如置身枪林箭雨的包围。
“我就不该和女巫赌博。”气势上彻底一败涂地的大赌棍,只是愤恨嘟哝着剪起雪茄点火,随后挥手招来一旁瑟瑟发抖的发牌员。
“带女巫小姐去‘谒见之间’,我会通知黑狐,好好招待她。”
“你陪我去。”少女拄杖起身,在菌菇附肢的支撑下离地浮起,形似一只诡异强大的软体动物,傲慢俯视着下水道的渣滓们。
“抛开贵客不管,也太失礼数了吧。”
“当然。”食沙鲶挤出僵硬的怪笑,低头咬住了粗大的雪茄,袅袅烟雾不时从他满口黄牙的厚唇大嘴里喷出来——原来惬意放松的享受,变成了火星直冒的降压手段。
安迦叶不怕暴徒们掀桌子,她故意得寸进尺,就是想逼出食沙鲶的心理底线,如果能抓到这家伙的破绽,那么接下来与幕后主使者的谈判能更占据主动。
可这个烂赌棍到底老实了下来,反倒让她心生了点警惕。
少女收回了威胁用的菌菇附肢——在食沙鲶吞云吐雾间,他已经吸入了足够分量的孢子尘,连那身昂贵的毛皮大衣也沾满了致命的巫术标记。
“跟我来。”食沙鲶站起身,故作风度地整理了下松散的大衣衣襟,带头向通往内部包厢的大理石台阶走去,把安迦叶引导入赌场的贵宾区。
“小安,你刚刚的模样可真厉害喵。”喵尔莎趁机趴在安迦叶肩上耳语,带着回味无穷的乐趣道,“我是注定成为大魔女之人!那种充满反叛邪恶感的气势,真让猫欲罢不能。”
“只是演技。”安迦叶恢复了平常冷淡阴沉的神态,似乎方才目空一切的狂妄言行,是来自另一个人格的表演。
不管敌人信不信,她扮演的“毒鹅膏”都是一个孤傲阴沉的女巫,行事手腕乖戾狠毒,偏离道德约束而不择手段——这样一个如毒蘑菇般色彩鲜明的诱饵,就算可信度存疑,也会让敌人先掂量掂量“合作”的可能。
毕竟她太清楚那群恶魔渣滓的想法了——崇尚背叛与阴谋,惯于趁虚而入、诱人堕落,无论暴力胁迫,还是利益收买,都自以为能掌控人心。
面对自己这送上门的大礼——他们不想办法撕下一块肥美的血肉,那被恶魔盯上的腐烂灵魂都会哭泣。
在黑帮暴徒们的包围下,少女跟随食沙鲶肥硕的背影,穿过堆满浮华装饰品的廊道,踏上了一座金属网加固的古典升降梯,伴随升降梯“哐当”上行,深入了“蝇巢号”内部。
她不怕待会同伴找自己时会迷路,就算“知更鸟”女士派不上用场,她的菌菇附肢还在来路的各个隐秘角落,洒落了细小的菌菇碎屑,只待片刻就会触发生长巫咒,变成一条导向的蘑菇小径。
升降梯的目的地是五楼,超过了赌场与拍卖会的楼层。
此处装饰依然奢华贵气,却远离了下方赌场的人流喧闹。
虽名为“蝇巢”,看船堡内的高雅氛围与审美布置,实在不太像“食沙鲶”这个水匪出身的恶俗暴发户能欣赏得来的——船堡的主人,果然另有其人,而且绝对拥有深厚的艺术造诣与贵族式审美。
只是再金玉其外的审美取向,也掩盖不了内里长满蛆虫的腐坏程度。
如此高高在上的傲慢,从他选用的壁画,以及收藏的精美兽类、人骨工艺品上就能看出来。
少女能感觉到这种审美喜好——并非出于高特巫师那种对传统习俗的尊重,而是完全由个人唯我独尊的畸形价值观造就。
把视线从两侧用色阴沉、气派庄重的古典派英雄叙事画作上挪开。
对接下来要打交道的对手,少女已经有应对准备了。
安迦叶脑海中已清晰勾勒出来时的路线地图,魔眼也暗中施展出“透视咒文”,观察到廊道上连结着众多俄罗斯套娃一般的隐秘房间,彰显着复杂曲折的楼层结构。
这层似乎是位处船堡顶部与拍卖会之间的夹层——属于没有记录在公开地图上的区域。
食沙鲶用力推开了廊道尽头一座双开大门。
安迦叶打量着空旷无人的大屋内。
这是一间四壁布满书柜的藏书室,窗帘紧闭,密不透风,只有壮丽的魔素吊灯提供着柔和的光亮,照亮了蓝色窗帘上刺绣的古典画面——有占星师向天空占卜星象,有众多百姓面朝湖面,向放出光芒的有翼女性跪拜,进行血祭和乞求,还有骑士率领军队厮杀混战——似乎是述说古代冷湖征战的沧桑故事。
其中一条巨大的没入湖中卷起大漩涡的鱼尾,似乎就是传说中冷湖得名由来的恶神。画面整体氛围苍凉而诡谲,仿佛让人回到恶神肆虐的时代,透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阴森不祥温度。
宽阔的书桌上摆放着雅致的贝雕画和书写工具,墙角则是装饰华美古朴的骑士铠甲——藏书室原本的主人,似乎喜欢待在这样一座精致而寂静的囚笼中思考人生。
食沙鲶按下了某座书柜内的暗格机关,旁边两座书柜便自行移开,在背后墙壁机关轰隆运转带来的震动中,少女跟随他踏入了墙后洞开的密室。
“喵,小安,这间房子里有隐藏机关,很可能为克制施法者而设置的喵。”喵尔莎在进入密室前,就释放出了不少迷你的影子仆从,潜入了书房各地探索。
“想把猛兽关进笼子里,是这帮人的一贯作风。”安迦叶脸色波平如镜地讽刺,“他们以为这样就能没有危险地欣赏困兽之斗,享受权力、地位带来的掌控欲和安全感。”
相比外面的书房,密室内的布置,更接近整洁而阴气森森的手术室,角落还摆放着一座座用厚帆布遮住的牢笼。
房中陈放着一座血迹斑驳的手术台,实验桌上摆放的手术工具和炼金器皿,闪烁着精心打理的寒光。
安迦叶注意到房间摆放的各类骨骼标本,明显来自不同的类人种族,骨骼上烙印的不祥巫咒气息,让同为资深研究者的安迦叶,都不由产生违背道德禁忌的惊悚感。
食沙鲶抬手按上了墙角一只手捧大海螺的诡异鱼人石像,从鱼人黑洞洞的双眼中,投射出光芒刺目的浑浊魔素光,仿佛露天电影般在半空凝聚成像。
而石像手捧的海螺,也在吹响出低沉瘆人的声调后,随即复原为一道冷酷刻薄的声音,与光幕中彩色人影的口形相吻合。
“布鲁斯卡,你带了什么客人来?”
“黑狐,你惹来的麻烦赶紧解决。”食沙鲶大步迈到靠墙的茶水桌边,似乎为了缓解口渴,拿起水壶倒了杯水喝。
就在安迦叶转头凝视终于现身的“黑狐”时——食沙鲶忽然扭动起茶水桌上的花瓶,并把茶杯掷向另一边的墙角,吸引了安迦叶的注意。茶水桌下随即展开一道暗门,布鲁斯卡肥壮的身躯眨眼爬到桌面下,真跟滑溜的鲶鱼般,钻进去了那个矮小的隧道。
等他从隧道钻出去,出口处随即落下铁栏,食沙鲶从外面关闭了手术室,他探头隔着铁栏,向安迦叶露出得意粗鄙的笑容,转身离开——密室入口连结书房的墙壁也再度封死,少女被彻底锁在手术室内。
“晚安,毒鹅膏小姐。”
虽然变成铁笼里的仓鼠——安迦叶却施施然坐到沙发上,准备与黑狐的影像展开对话。
少女毫不担心自己的处境。
她刚进来时,就用魔眼透视辨认出这间密室是座精心设计的陷阱房——木石墙砖的伪装下,隐藏着一座坚固的金属牢笼,华丽羊毛地毯下的木板,甚至还布置着精密度极高的电牢符文法阵,只是喵尔莎的影子仆从早已潜入地毯内,开始拆解破坏符文阵的结构。
反正食沙鲶也逃不了——这个自作聪明的恶徒,身上沾上的孢子印,等会就能成为指引她追到老巢去的痕迹。
现在就先与话事人聊聊正事吧。
安迦叶打量着光幕中模糊闪曳的幽影。
原来是这个人?
“鄙人‘黑狐’,‘启示录’的掌舵者。”
哪怕脸戴漆黑的狐狸假面,安迦叶也认出了他的身份。
这位传闻中诡计百出的黑帮智囊,似乎也没刻意掩盖来历的打算。
从声音、身形来判断——正是巡礼者们来到双城港接触的第一人。
那位乘坐在小艇上,曾向黑沼边境伯摇尾乞怜的男士。
——港务官“丹尼尔”。
PS:中秋快乐大家。
安迦叶的文兰小百科(一)
为促进了解《魔女森友会》,所以决定以小百科的形式,放上一些简单有趣的设定。
古文兰在经过大崩坏冲击后,天象紊乱,文兰需要重修历法,适应星降大树诞生后的漫长时光。
当初太阳塔“九贤者”中的“星空学者”加利利,与星教三圣中“种树派”创教领袖交好时,共同联手创立的《地星历》。
其中对月份的划分为十三个月,别称分别为
春之月:复苏月、新芽月、讴歌月
夏之月:号角月、逐浪月、雾蚀月
秋之月:云开月、红露月、丰收月
冬之月:冷雾月、雪眠月、死冻月、皈魂月
顺便提一句,史黛拉夫人最初正是“星空学者”加利利这一脉的传人,也传承了历代“星空学者”的称号
因为迷雾时代到来,加上其他原因,即使有星石生态庇佑,文兰诸大陆的星象和气候仍然发生了变化——以往沿用的地星历法也受到影响,只是如今女巫学会与星教早已陷入敌对,所以“太阳塔”有意联合遥远西方大陆的施法者同盟“巴兰”进行历法重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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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宫女巫等级——初芽(学徒,分为三阶,以徽章上的萌芽,叶子数目为区分。)
春藤(正式女巫):刚刚摆脱根须未稳的程度。
金蔷薇:如鲜花绽放的光辉可期之姿
橡木:独当一面的程度
星环:灵魂在幽界之海中已可化作繁星之光
满月:巫咒之力,遵从月盈月亏,潮汐涨落,符合天地之道,沟通万象万灵。
日蚀:已可影响现实自然天地异象,毁城灭军不再话下
传奇:拥有起源别称的施法者。
创生女巫:堪比神明的融合星球起源力量的女巫,据说人类诞生以来的漫长历史也只存在寥寥数位。
学宫女巫经过严格的教学与巡礼试炼,通常实力在各自同辈阶位中当属优异,甚至连续跨级也不足为怪,毕竟这是个讲究大源顿悟的唯心传承世界。
关于学宫的核心地域:相当于树廷研究生与博士生的中高阶女巫们所在的聚集地,大图书库分配的各个私人研究室,永夜天文台所处的冥想星空湖。
她们每隔几年就有提供教学任职的义务,由主管人事的学宫机构安排。
其中只有历代巡礼首席,以及成为日蚀的女巫,才有获得史黛拉夫人赐予星象符文的殊荣,她们统一被称为“星座女巫”。
黄道十二星座:
天船座、星秤座、冥牛座、皇冠座、人马座、龙王座、圣树座、园丁座、白鲸座、战车座、独鹿座、双仙座。
当初随“星空学者”南渡的史黛拉学派人才济济,最为鼎盛时,曾有十二座大教室同时授课,而今风流云散,依然有七间大教室,加上璐迪尔导师的炼金科。
学宫天团中,已在冷湖篇出场的万翼魔女博德女士的代表星座正是“天船座”。
其余还有受赐巨熊、灵猫、天鹅、竖琴等星座的日蚀女巫。
安迦叶的文兰小百科(二)
骑士力量认证:源于肉体、武艺及战斗智慧的淬炼,以及大源共鸣和借助星石等外力。
从骑士——脱离骑士扈从的阶位,穿戴全甲的从骑士,在当今文兰的任何军队,都可算作中坚力量。
正骑士——由大贵族正式赐封“骑士”称号,肉体和战技经过跨越诸多战场的磨炼,已称得上千锤百炼的强者。
封号骑士——做出过重大贡献,实力在众多正骑士中也尤为出色,斗气已能调动大源力量,或化为“护体斗铠”,或形成剑压外放,可攻可守,不再局限于近战,导致被施法者或远程打击压制。
圣骑士——踏入大源融合锻体之路,将贯彻自我信仰的武道,形成沟通大源的桥梁,一招一式可引发山崩海啸,位列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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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条盟约:沉睡魔女“罗赛拉”在探索古代加尔兰提亚遗迹时,因故被迫陷入沉睡数百年,她的魔力场辐射,导致加尔兰提亚的建筑被魔藤深根包围。后来沉睡魔女,被南渡寻找落脚地的史黛拉夫人唤醒,为感恩史黛拉夫人的恩情,这位古老的大魔女选择与史黛拉夫人结盟,召集半岛各大势力,订立了维持半岛秩序的十条盟约。
目前正文中已出现第十条。
风笛手姐妹会:与学宫结盟的半岛流浪女巫组织。以暮影城为大本营活动,最早由沉睡魔女“罗赛拉”的门徒创立,视罗赛拉的存在为精神信仰,成员最初基本来自森林学派,相比学院派的女巫们,更加世俗化——她们严格恪守罗赛拉清贫乐道、随性而安、亲近自然万物的精神传承数百年,中间因为罗赛拉陷入沉睡,传承一度差点断裂。在十条盟约订立后,该组织开始复兴,在半岛上重新活跃,配合学宫的巡回女巫一同维护十条盟约,发誓不会再失去精神信仰罗赛拉,并加入了许多喜欢上炼金学派传承的女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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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加王国通行的货币:铜森特币、银塔兰特、金杜尔特,皆是以奥加开国国王——“狂王”阿泰拉一世为名铸造的古老钱币,伴随奥加国祚,形式上经过数度重铸,最早一批铸币极为稀有,是市面上难得一见的珍藏品。
此外还有商贸发达的北方诸多城邦发行了各种铸币,此处就略过不表。
当初的小安,完全就是被老狼低价强买来的,竟然只花七个银塔兰特,就买下了未来的大魔女,甘比诺的这笔买卖足以载入史册。
第一百零三章 安小姐心累的邪恶审美学,与“天启”的力量秘密
蟑螂和苍蝇聚餐所讨论的美学,只会让人作呕。虽然真菌生长延续生命的美学,也不一定会让所有人满意,但我对蘑菇的审美一定没问题。——《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这就是‘启示录’的待客之道?”
安迦叶悠哉倚靠于单人沙发上,左手撑住心芽之杖,右手抚摸着盘坐于膝上的小猫。
少女掩藏于蝴蝶假面下的秀美面容,流露出的冷傲嘲笑神态——犹如一朵艳丽大鹅膏,傲立于田头无害的小蘑菇丛中,完全就是一副邪恶魔女蔑视众生如蝼蚁的从容气场。
对方显然正在通过暗藏于某处的巫术机关,窥探着她在密室内的表现。
接下来才是考验演技的关头。
而从鱼人石像投影出的画面辨认——“黑狐”丹尼尔,正负手站立于烛光摇曳的长桌一端,以桌上陈列的精美食品种类和分量看,显然餐桌另一端,还有人在和他共进晚餐。
“抱歉,我们确实很欢迎您这样的贵客。”哪怕隔着面具,黑狐的虚伪笑脸也让她心生一丝厌恶,“只是‘食沙鲶’有些反应过激,小姐你在牌局上,好像让他输得丢了面子。”
“别管那个废物了,我是来和你们谈笔交易的。”安迦叶拿捏着冷淡质疑的腔调,“你真是‘启示录’的话事人?”
“鄙人正是。”黑狐抚胸欠身行礼。
“那躲在你旁边的朋友呢?”
少女咄咄逼人得不像是一名落入牢笼的猎物。
“让开吧,黑狐阁下。我要和你躲藏在黑幕后的主子对话。”
“毒鹅膏小姐。” 丹尼尔冷然拒绝道,“客人也有该遵守的礼仪。”
“别介意,‘黑狐’,冷落了淑女,可不是一位绅士该有的作为。如果不是来不及准备,我还挺想招待‘毒鹅膏’小姐共进晚餐。”
安迦叶前方投影的画像随即变换了,对面的镜头角度正在发生同步改变——黑狐也伴随镜头移动,迈步走到了餐桌另一端,恭候于某位身穿华服的男士身侧。
柔和明亮的烛光,却无法驱散笼罩男人轮廓的暗影。
他处在光线与暗影的混合交界中,脸上就像双城港的光城和暗城交织的面貌一样扑朔迷离。只看得出体型挺拔强健,有着凌驾于普通豺狼的雍容风范,食沙鲶和他相比完全是个浮躁可笑的小丑。
“毒鹅膏小姐,我们来聊聊吧。”
“当然可以。”安迦叶颔首赞同——这个男人说起话的分量,显然更像个邪恶组织的头头。
她接下来要代入的角色,或许该把这次谈判,当做一场黑暗组织老大直聘的面试会?
“你相信美学吗?”
男人正在姿态优雅地使用刀叉,切割着餐盘上的肉类主食,动作娴熟精巧得如骑士使用刀剑锻炼,一举一动尽显沉稳气度。
暗红的肉汁伴随刀叉划动,从肥厚的切口处溢出——男人脖间系着雪白雅致的餐巾,而脸部则被一张蝇虫似的诡异复眼面具覆盖,只露出森森白牙,把冒血的肉块塞进嘴里尽兴咀嚼着,仿佛一头举止优雅的怪物,将进食本能与品尝美食的乐趣完美相结合。
“美学?”安迦叶好奇反问道,“你是指哪类美学?恐怕每个渴望贴近起源的超凡者,都会拥有独到的求真美学,来诠释他们与大源的共鸣。”
“不愧是施法者的观点。而在我看来,身具位居人上的才能,通过持之以恒的打磨与风浪冲刷的提纯,方能称之为美。”
“那你在美学之道上有何追求呢?”安迦叶装出感兴趣的态度迎合道。
男人饮下杯中红酒叹息一声。
“可惜尘世的沙滩上,真正能欣赏我美学之道的人,稀缺得如魔灵贝中孕育的明珠。有太多软弱与无能的凡夫俗子,就像港口上腥臭腐烂的鱼贝堆积成山——他们边抱怨着贫穷与苦难的折磨,却只会在下水道中安于沉沦,简直污染了我对纯粹之美的追求。”
男人在大快朵颐间,变得谈性甚浓。
“你应该目睹了‘安兰德’的现状吧。看看这座下水道生存的居民,绝大部分就和整天只会用垃圾填饱肚皮的沟鼠没有差别。”
“他们很软弱无能,拒绝改变,可我们必须与他们共处——该用什么当做盾牌和武装,才能抵抗这种软弱无能的污染呢?避免对他们的怜悯,拖累和蒙蔽了我们成为强者的理想呢?”
“当然是美学!假如失去了追求升华的美,这个世界就会乱套,永远无法建立井然有序的秩序。”
安迦叶内心厌烦着听着疯子的一番长篇大论,她只想给男人塞上蘑菇口球。
还以为有何高见,结果又是一个弱肉强食入脑的社会达尔文主义者,不过比起普遍追求混乱的恶魔信徒,这家伙的行事风格倒算有迹可循。
男人吃完一道肉食,又毫不餍足地吩咐侍者继续上菜——安迦叶视线挪到打开银盖的餐盘上,顿时蹙眉道。
“先生,你在吃什么?”
他手中刀叉正在精细切割的肉排,不是正常的肉——少女看见了一根尖锐的手指。
“哦?”黑幕先生只是理所当然地道,“炭烤塞壬鸟翅,我从北方城邦买了几只塞壬幼崽,原本想做观赏鸟类,可它们不太听话,唱歌总是跑调,实在有违我的美学,只好加入这个月的菜单上。”
“吃亚人?你的胃口还真独特。”安迦叶陡然想起被卡戴珊吃掉的同学遗骸,强忍恶心和鄙夷道。
“对,味道挺不错。它们的翅膀和带蹼的爪子都非常美味,只是需要去除腥咸味,对厨艺的要求很高,我新聘请的厨师手艺极佳,能够引出各种肉质独具一格的风味,上一个厨师的肉他就料理得很出色,这也是种让人欣赏的美。”
“你吃过很多奴隶吗?”安迦叶冰冷的语调潜藏着杀意。
这个彬彬有礼的食人恶魔,俨然一副美食家的优越模样,大谈着饕餮心得。
“我最早吃接近人类的生物,是在十多年前,某次作战失败逃亡的路上,吃的半身人奴仆充饥。你无法想象极度饥饿下,那种干瘪空虚的生命,被填满的美妙感觉,我感觉生命的热流在体内流淌,让人重获新生,从那时起我才发现,原来吃人也是种升华的美。”
“大多数生物互吃,只是出于本能,而毫无美感,而我吃人,追求的是种向更高层次攀升的精神境界,能把我和软弱无能者区分开来。”
“像我常享用的科尔鳞鳍民鱼片,原料在黑市上值一个金杜尔特的价格,而平民们放在家里储存的鱼罐头,用最廉价的鱼骨和碎肉填充,只用几个铜子就能买到。”
他放下刀叉,犹如刚刚完成一场崇高的仪式,带着狂气而虔诚的微笑,认真凝视着安迦叶,随手摘下了脸上的蝇眼面具。
忽然无风摇曳的烛光,照亮了那张相貌堂堂的脸。
“如果要你选,毒鹅膏小姐,你会吃哪种?”
面对食人魔暴露出的面容,少女毫不奇怪。
“费尔南多市长,没想到你会拿真面目见我。”
“当然,这是对学宫巡礼使者起码的尊敬。”市长合手撑在桌面上,“吾只对合乎升华美学的朋友,表露真心。”
“很荣幸获得你的认可。”安迦叶脸色波澜不惊问,“你就是‘启示录’的首脑,乌洛波洛斯吗?”
“哈哈,你猜得很大胆,很可惜,我不是——吾只是以盟友的身份,受邀为这座城市带来‘启示’的赐福。”
安迦叶颔首表示明白——又是吸魂女妖,又是食人恶魔,安兰德的地下藏污纳垢的程度,太需要一场大扫除了。
“你号称要背叛‘学宫’,能告诉我理由吗?”在漫长的寒暄闲聊后,费尔南多市长开始了正式的谈判,“一般而言,施法者的认知,源于他们接受的教育引导,你在学宫中感受到不到史黛拉的指引,转而寻求另类的升华吗?”
“你很了解女巫。”安迦叶脸色故作阴郁道,“我有移星换月的志向,却不被学宫食古不化的巫婆们认可,对于真正的天才来说,不受传统束缚,追求更强有力的方式,来改变世界的流向,不是理所当然的道路吗?”
“我很赞同你的观点,”市长鼓起掌,侃侃而谈道,“就和护火会那帮陈腐的老头一样,食古不化的烙印,确实是追求升华的阻碍。”
“我认识一位大人。他强大睿智,从不受限凡俗的眼光,而止步于真理之道的钻研,他愿将其接触到的真理与更多有志之士分享,实在令人钦佩,”
费尔南多市长面露向往道。
“你刚才在外面见过的书房,以及这座实验室,都是他的私人领域。‘天启’魔药也正出自其之手。”
虽然对市长的话抱有怀疑,但安迦叶内心却在权衡判断后,纠正了对幕后黑手的印象——看来在密室中察觉到的那些蛛丝马迹,有必要与“乌洛波洛斯”这个人的存在深入结合,才能理解她们要面对的是什么敌人。
“而在追求升华之美上,我们也有共同语言,他能寻找到美妙的真理,而我则擅长为真理包装,就像一位美食家,把食材加工烹饪后,推销给渴望品尝的人,让更多人品味到升华之美。”
“何谓包装?”这位绅士道貌岸然的仪表,已彻底暴露出非人的狂态,“看看这些餐盘上的食物,放着不管会吸引不少虫子,苍蝇蚂蚁们一钱不值,就算打死,也还会污染了美食。”
“可是——”市长从怀里掏出出一块打磨光滑的晶体,放在烛火下欣赏——安迦叶清晰得认出那是枚琥珀,其内部受历史漫长阴影封存的虫子,还是一只个头硕大、在烛光映照下纤毫毕现的血蝇。
“它们被困在琥珀中的祖先,反而具有永恒的神秘性和珍贵性。”
“这给予了我们什么启示呢?”
安迦叶强撑着耐心度,装出洗耳恭听的模样,等着狂徒继续他的独角戏。
“这世上存在很多低级无趣的东西,哪怕放着不管,也会污染到你的耳朵眼睛,但通过‘升华’的契机,把他们引领向更高明的境界,正是吾辈的义务。”
“这正是贯彻我所推崇的升华美学。”
“如果不去追求升华,而被束缚在过往的困境与孱弱中,那也只能沦为等级与弱肉强食的牺牲品。”
“毒鹅膏小姐,你是学宫的女巫,我是双城港的主宰者,一起在追求升华之路上奋进吧。”
被市长点名的少女,都有点头疼了。和这帮疯子演戏演久了,她越发感觉到自己正常头脑的可贵性,费尔南多市长的精神污染,实在是少女生平仅见。
凡娜小姐的老家如果全被这种人占据了,她还真是令人同情啊。
“听说饮下‘天启’之人,都会在梦境中窥见未知‘神貌’。”安迦叶只好转移话题问,“那便是你们升华力量的源头吗?”
安迦叶想到那枚召唤出吸魂女妖幻象的石像。
“只要能为我引荐梦境之主,我可以帮你们做事。”
“很好。”市长张开双手欢迎道,“来吧,毒鹅膏小姐,把你的艺术才华,展现给我们。”
“在你旁边的实验台,就展示着‘天启’的力量奥秘。”
安迦叶从沙发上迟缓起身,抱着喵尔莎在菌菇附肢的蠕行下,飘浮到摆放着各种手术器具和炼金器皿的实验台前,谨慎地观察着手术室主人留下的物品,发现了一册陈旧的皮质笔记本和一只小巧的金属医药箱最为可疑。
“在那只咒具封印箱里,是从‘受福之窟’送来的新鲜原料,你能够用它调配出令人叹服的杰作吗?”
安迦叶伸出一只纤细灵活的菌菇触手,小心翻阅着笔记,似乎是件副本,随后她交给了喵尔莎的影子仆从收纳起来。
“很不错。”
少女转而观察起那些式样精密的蒸馏瓶与试剂管,还有关着血蝇与血蝇迷蕈的生态虫箱。
手术室的主人应该在此做过不少实验。
“你们在血蝇深坑建立生产‘天启’的工坊,肯定花了很多精力吧。”
她同时操控三只菌菇附肢,把安装有封印符文锁的医药箱,从外部给打开了——伴随一阵冷气散溢,呈现在少女眼中的,是一团装在玻璃瓶中,被冰霜冻结的淡蓝色血肉。
血肉块表皮盘绕着黑色畸形的血管与斑驳鳞片,仿佛某颗怪异生物的心脏碎片,正在微妙而恶心地勃动着。
安迦叶瞳孔中微光变化,试图用魔眼窥视其内部构造——可这团不知名生物的血肉,竟能屏蔽她的探知。
“小安,别去碰喵。”喵尔莎右眼中的黑白魔方也在旋转分解,她伸长脖子,凑到好友耳边嘀咕着,“这东西很邪门喵。”
“我知道。”安迦叶也加强了警惕心。
“恐怕‘天启’魔药力量的秘密,就在于这块血肉吧。”少女表面上却露出提起兴致的神色,大声试探道,“费尔南多市长,你们从哪头超凡生物身上得到的?土著神?炼金生命?还是恶魔?”
“它能让凡夫俗子的意志,与某个伟大存在建立连结。”市长只是睁圆眼眶,一脸满足而神经质地笑道,“是珍贵的非卖品,只赐予吾等美学选中之人。”
“我已经准备好了。”安迦叶冷淡回应道,“我还需要实验耗材,能完美承受‘天启’的侵蚀,就像你们对蒙巴顿做的那样。”
“你不自己试试吗?”黑狐口吻中透出几分刻薄。
市长也面露陶醉道。
“对,如果你把它当做一道珍馐品尝,就能获得远超出想象的美妙体验。”
“不要试图敷衍我。”安迦叶冷漠以对,“所谓‘天启’,不过是些许力量残渣——我要接触的,是真正无上的升华之力——你们背后的主人,赐予契约的资格。”
“抱歉,我低估了你向往升华的决心。”市长拍手赞美道,“但还请见识下‘天启’的魅力吧。”
“实验动物早就准备好了,请打开你旁边的笼子。”
少女转头向着墙角的囚笼走去,她再度探出菌菇附肢,轻轻揭开了蒙盖笼体的帆布。
所谓“实验动物”——是五个幼小的孩童,除去人类和半身人外,还包括少女熟悉的科尔鳞鳍民。
他们各个昏睡呆滞,已然是失去自我意识的木偶。
安迦叶回过头,面向市长露出冰冷的微笑,原本波澜不兴的漆黑眼眸,恍惚有风暴席卷。
“这几个品质都不太好,还有更多吗?”
黑狐阴沉着脸回应。
“暂时缺货,最近的祭品搜集起来都挺不容易的。”
他随之挤出险恶的笑容。
“除非毒鹅膏小姐,肯帮我们忙,把你学宫的后辈们都给抓过来。”
“我倒在城里的酒馆,见过一个小女孩。”安迦叶再次漫不经心巡视着牢笼里的孩童们,“是很好的种子。”
“如果有,可能早就被我的手下,抓去‘受福’了 。”黑狐与费尔南多市长漠然对视一眼。
安迦叶强忍心底波荡的杀意涟漪,开始打开铁笼——这些孩子如萌芽似充满希望的生命,不该折损到这些恶棍手里。
“毒鹅膏小姐。”费尔南多市长轻轻摩擦着刀叉上残留的血肉,低声催促道,“快动手吧,我迫不及待要再尝一道开胃菜了。”
“我说了,这些实验体的品质不入流。”安迦叶冷淡拒绝道,“我需要挑选更好的实验体。”
费尔南多市长脸上的兴奋之色渐渐褪去,他扔下刀叉低头叹息着。
“小姐,你得懂一个道理——面包就是面包,饿着肚子时,你会在意仆人端上来的面包,是从哪间面包店买来的吗?”
这可恶的渣滓,和艾尔莎一样,都是好乱乐祸之辈,但他肮脏扭曲的审美欲,却远远凌驾于艾尔莎的混乱程度之上。
安迦叶暗自腹诽着,转头盯住那团冰封畸形的幽蓝肉团。
“我按照自己的方式对待它,没问题吗?”
“请便,不管将它切片,或者抽取汁液,都无损它的本质。”
“我知道了。”安迦叶操控着菌菇附肢,将牢笼内昏睡的一个孩子,温柔地抱出来放到沙发上。
“我们果然不是一路人。”安迦叶开始宣布结束这出蹩脚到让人火大的剧目,“你们只配被冲进下水道,当蘑菇的肥料我都觉得恶心。”
“很可惜,看来我们的美学取向,还是有差异。”费尔南多市长抬起餐巾,把沾满汁液的嘴唇擦拭干净,“但世界正是这样运转的。”
“看看我们对抗所形成的的合力,将把双城港的航向,引导向何处吧。”
“谈判破裂了,毒鹅膏小姐,”黑狐则重重鼓起掌,“我们正好缺乏‘受福’的祭品,感谢你送上门。”
玻璃容器封冻的肉块表面,陡然冒出一只浑圆转动的苍白眼珠。
就像受电击复苏的心脏,肉块轰然胎动,能清晰看到表面每块肉芽血管,都在像寄生虫般进行分化畸变的蠕簇。
伴随肉块鼓胀解体,暴露出内部的核心——漆黑粗糙的石刻羽翅,是那枚有翼女性的石像!
它猛地撑破了玻璃容器,在冰块、碎片飞溅中,携带着石像弹射入一只牢笼的缝隙内——肉块上生长狂舞的诡异触手,爬上了一只鳞鳍民孩子的头颅,顺着五官孔洞扎入了脑内侵蚀融合。
“该死。”安迦叶加快操纵菌菇附肢,打开了其他牢笼,把剩余的小孩都给拖拽出来。
肉块吞噬汲取着鲜活的血肉,不断转化增殖——原本鼓凸惨白的眼珠,开始融入生命之光,整团肉像一大朵正在蜕皮的深海幽蓝海葵包裹住了孩子的脑袋,异化为超越常识的魔怪外貌。
仿佛从莫可名状的梦魇中爬出来,寄生了在稚嫩纯洁的肉体上,其贪婪可怖的形态,像要把一切拖入噩梦深渊。
肿胀长满触手和鳍形组织的海葵头颅上——那只鱼目般浑浊惨白的独眼,死死盯住了安迦叶,像在刻意模仿着人类,勾勒出冷酷扭曲的笑意。
第一百零四章 攻占“蝇巢”号,与安小姐的拷问艺术
比起恶徒犯下的罪行,我的蘑菇拷问术已经太过仁慈。——《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数条腕足状长满吸盘的坚韧蓝色触须,伸展抓住了牢笼的坚固围杆,一根根拇指粗的钢条沾上了薄霜,在触须缠绕爆发的怪力拉扯下,跟受热的锡片般一步步扭曲弯折。
头部被吞食殆尽的科尔族幼童,彻底沦落为魔怪寄生增殖的温床——
幽蓝色的血肉组织,侵蚀榨取着亚人幼童孱弱的生命力,伴随血肉搏动而散溢的幽蓝冻气,让房间内的气温都仿佛下降到酷寒结冰的严冬。
像是唤醒了某位黑暗造物主的奇诡想象力——邪祟之物从海葵状继续畸变壮大,当它停止发育,原本人形的小脑袋,就像戴上了一顶异形大章鱼的头套。
娇小可爱的“鱼尾巴”,变成了疯人院画家都难以描绘的血肉人偶,包裹头皮的那种粘滑的触手加鳍状结构,比安迦叶在学宫通灵科珍藏的禁书《彼岸疯狂之眼》看过的——被海底深渊的高压,揉捏成肉饼的各种太古魔物还要怪诞丑怖。
经由“天启”诞生的噩梦实体,缓步走出了破裂的铁笼。
半透明如肿胀囊包的幽蓝大脑袋上,被众多触手包围、血丝鼓动而浑浊的惨白独眼,带着看得出来的食欲,锁定住安迦叶与喵尔莎,显然辨认出这个小小的狩猎场内,真正有价值的猎物是什么。
“这就是你的美学?恶魔的粪便,都不会有这么恶心。”
危机临身,安迦叶仍然不忘讽刺市长。
少女已然在面前升起了针对精神类攻击的“凝神之光”,与小猫布下的多重力场结界交相辉映,构成严密谨慎的防线。
“孕育美的过程,必然夹杂折磨与痛苦。”费尔南多市长带着几分欣赏道,“毒鹅膏小姐,期望你下次出现在我面前,能补足身上残缺的部分,升华为更完美无瑕的艺术品。”
“再见面,我会把这团烂肉,甩到你脸上,准备体会下与你的美亲身接触吧。”
就像面对不知风情的女士抱怨,市长优雅地耸耸肩,起身离开了血腥飨宴的餐桌。
“黑狐,好好招待我们的客人,我该回去了。”
伴随他起身离开,地板上轰鸣飞起了一团浓厚恐怖的虫云,疯狂振翅落到餐桌上,密密麻麻的血蝇铺成一张暗红色蠕动的血肉绒毯,群聚贪食着恶魔留下的残羹剩菜。
安迦叶这边顾不得再关注投影,盯上她血肉的掠食者已然扑上来。
喵尔莎向着寄生魔怪隔空挥动小猫爪,地毯上顿时涌起一座暗影长矛交叉成林的穿刺巫咒,刺向那颗让猫恶心的大脑袋。
然而众多锋锐延伸的长矛,却在一层纤薄幽蓝的抗魔结界前停住了——连长矛爆散开的漆黑烈焰,也只能在怪物激发的结界上,冲击出一圈圈冰雾缭绕的涟漪。
肉块发出了污浊刺耳的噪音,喵尔莎召唤的火焰枪林随即被冲散。
“还能扰乱施法?可恶喵,房间太小了,不然我能放更多火。”
安迦叶在小猫的拦截攻势失败后,也同步操纵了好几条真菌附肢,硬化变形成尖锐的剔骨刀和斧头,想给怪物来一场开颅手术——却被它脸上灵活的血肉触须给捕捉纠缠到,而后立即遭到触须腕足的寄生侵蚀,逼迫少女立即切断了粘附上幽蓝血肉的附肢部分。
“这种血肉组织寄生能力极强,要避免接触战。”安迦叶冷静提醒喵尔莎,“抗魔结界应该来自石像,它与怪物融合了,我们的远程巫咒也很难破坏掉,得靠强大的兵刃进行物理攻击。”
“我可不想让法杖碰这恶心的东西喵。”喵尔莎抖着猫胡子抱怨,向来热衷近战的她,面对眼前丑恶到打破审美下限尺度的魔怪,也不免嫌弃。
安迦叶收回了断裂的真菌附肢,把幸存的几位孩童小心提到背后看管,在房间内和怪物兜起圈子——这即是为了保护孩子们,也是避免怪物汲取到更多的养料变强。
判断出“天启”肉块,拥有超出常识的寄生力后——她不认为自己的蘑菇在没有特殊巫咒的加成下,能够抵御得了这团血肉的侵蚀——所谓“天启”的连结,真是通过这团血肉?还是里面那枚有翼石像?
如果是血肉,只不过一块碎片就有如此恐怖的异化能力。
它的本体,到底又是何等强大扭曲的生物?
幸好“天启”侵蚀的肉体行动迟缓,它迈动着瘦弱的双腿,在地毯流下粘稠的寒冷冻液,向着少女缓步逼近,却只能撞到小猫布下的力场盾上,难以突破防线。
猎物近在眼前却够不着,怪物脸部密布的触手开始急躁扭动起来,一道细长冰蓝的冰锥猛然在独眼前凝聚喷发,刺向安迦叶胸口,撞击得力场盾摇摇欲坠。
安迦叶操纵真菌附肢,不断卷起房间内的杂物向小怪物的脑袋重重砸去,阻止它继续施法。
该怎样对付?
敌对目标的肉体力量过于诡异——在狭小空间内使用幻想瓦解,也不利她们两个施法者作战。
“小姐,无计可施了吗?”黑狐的投影仍然在抱着嘲讽的神态观战,“让我看看,你们能陪我的小宝贝玩多久。”
“再给你们提供点乐趣吧。”
伴随黑狐阴沉的冷笑,鱼人石像的嘴里,开始猛烈喷吐出浓绿色的毒气。
在无处可逃的囚笼和怪物捉迷藏,如今又遭受毒气侵袭,安迦叶却一点不慌。
“算算时间,我用来指路的‘道标’,也长出来了吧。”
少女话音刚落,刚猛如海啸的斗气爆破便贯穿了密室的墙体,连同内部的金属夹板在内,从墙体到地板切开一道壮丽的剑痕。
爆破墙体涌出的苍白火柱,轰然吞没了少女眼前的怪物,去势不止,又贯穿了房间另一侧。
苍白火潮携带着炽热的焚风,在少女眼前似崩解为飞散的浪花与夏日的光虫,少女的发丝也被热风吹拂到脸上猎猎飞舞。
她见到黑狐惊愕的表情,瞬间跟随投影在火柱中消失,鱼人石像也在烈火冲击下碎裂化作灰烬。
密室就此遭受暴力突破,面对苍白烈焰的灼烧,那点可怜的毒气也被蒸发卷走。
下一刻,头戴狮子面具的背影,在炽白斗气烈焰的蒸腾缭绕中,现身在安迦叶面前。
“莱恩先生,你真值得信赖。”
安迦叶绕到了狮子勇者的背后,给这位天降救兵施展“凝神之光”等护体巫术——即使这类增益对真正的强者收效甚微,但至少也代表着少女认同了莱恩。
“放任勇敢善良的女士置身危险,实在有违战士的美德。”
见习勇者手持朴实无华的宝剑,头也不回保持着戒备的姿势,原本拉大提琴的优雅气派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太阳般无法直视的凌厉光芒。
“小姐,这是什么?”
火焰浪花席卷中,冰蓝结界黯淡无光的“天启”怪物,被冲倒在墙体残骸中,它正要蠕动起身,却再度被一道剑压正面劈中,保护它的结界霎时如冰雪消融破裂,连寄生的孩童躯壳也粉身碎骨。
残破摔落在地的大脑血肉,在惨烈尖叫中,暴露出散发出漆黑光晕的有翼石像。
“莱恩先生,得毁掉它。”安迦叶郑重警告道,“这是不该出现于世上的诅咒之物。”
“交给我了。”
见习勇者气势沉稳可靠地举起宝剑,开始提振攻击架势,然而“天启”怪物的血肉碎片,却在眨眼间再次聚合翻身,它没有抵抗,反而借助飞速蠕行的腕足,直接越过剑压轰出的大洞,向着船堡内部复杂的区域逃遁躲藏。
白发少年毫不犹豫地跃步追上去。
安迦叶高声提醒道。
“务必小心,不要让它与活物发生接触。”
眼见莱恩去解决那个不祥的祸害,少女紧握心芽之杖,转头望向昏迷不醒的孩子们。
“该去找那帮家伙算账了。”
少女转身从莱恩闯入的缺口离开密室,身上扭动的菌菇附肢,纠缠组合成两只巨大的硬化大槌。
凭借魔眼判断出船堡的边缘所在,少女把拦路的墙体一路砸穿,最后她站在碎裂的高墙窟窿前——面对着“蝇巢号”外面空旷的甲板,高举法杖对准黑沉深邃的山洞穹顶,放出了一朵壮丽喷薄的魔素烟花。
鲜红耀目的烟花,在黑暗中悠久的炸响扩散,把手持大锤的蘑菇人头像,展示给暗中潜伏围猎的战士们看——带着愤怒颜文字的蘑菇人表情,照亮“蝇巢号”上空,成了今晚聚集在调香窟的所有人不可磨灭的记忆。
呼应安迦叶的烟花信号,调香窟各处也冒出了闪耀的火焰,向着“蝇巢”号这边包围而来。
“庇护所”按照事先约定的计划,配合安迦叶,对“启示录”的老巢发动了全面总攻。
甲板中部人潮滚沸的环形斗技场内,歌莉娅仰起头,抬手摘下了龙头面具,对着空中绽放的蘑菇烟花,露出会心的微笑。
处处珠光宝气的拍卖会场,阿薇尔看到窗外更为耀眼的大烟花,也兴奋得从拍卖席上跳起身。
“‘蝇巢’号太难听了。”
面对着四周错愕的贵客们,戴着滑稽鱼人头套的人鱼小姐,得意地挥舞着手里的贝雕魔棒。
“我宣布,从现在开始,这里将是‘史莱姆’乐园!”
她魔棒上喷涌出一道绚烂的活化魔素喷泉,坐席下顿时冒出了一大群星石史莱姆,融合成巨大的史莱姆国王——阿薇尔坐在史莱姆国王的王冠上,面对惶恐躁动的宾客们,下达了狂欢开始的命令。
收到指令的史莱姆国王,将信号通过它的史莱姆晶核网络,传达给所有阿薇尔饲养的史莱姆们。
“蝇巢”号大厅和赌场的各个隐秘角落,原本被阿薇尔故意洒落的——细小如糖豆的脱水史莱姆们,纷纷寻找跳到了附近的水池和酒桶中。
它们很快汲取到了足够多的水分膨胀还原,于是众多斑斓多彩的史莱姆组成的大军,开始加入了今晚的欲望盛宴。
半趴在赌桌上醉醺醺的“知更鸟”女士,放下一只跳入史莱姆的酒杯,抬头望向抱头鼠窜的赌客们,起身拿起斜倚桌旁的文明杖。
她穿行在水晶灯不断掉落、飞禽走兽到处受惊乱跑的热闹大厅中,面对四周嘈杂恐慌的乱象,像欣赏到一出让人开怀大笑的喜剧。
被暴动的史莱姆大军追逐骚扰的赌客们,不是遭到史莱姆摇晃下来的水晶灯等重物砸中,就是被一堆史莱姆缠上,华贵的衣裳受腐蚀撕扯而当众裸奔——甚至还有身上挂着太多史莱姆的倒霉鬼,慌张摔落到喷水池边,被灯笼鳄鱼当做大餐给拖到水里享用。
“小迦叶把那条人鱼也带来了吗?真有趣,也该我玩玩了。”
……
下达总攻信号的安迦叶,此时也再度拟定了个人的作战目标。
首先,得抓住那条滑溜的食沙鲶,再开展猎狐行动。
至于费尔南多——
从巡礼开始以来,能够同时激发起她憎恶与杀意的敌人屈指可数。
而双城港吃人为乐的市长先生,无疑在毒鹅膏小姐的必杀名单上,得到了最大程度的青睐。
少女找到一个隐秘的空房间,把救出的小孩藏好,随即操纵着菌菇附肢,在走廊上展开了高效的追踪。
食沙鲶先生逃跑时,从他身上落下的孢子,已然在地毯与木板上成长为一丛丛多彩菌菇,为少女指引出追踪的路线。
她飞快来到了下层赌场位于三楼的大办公室。
办公室内似乎发生了一场好戏连台的争斗——好几名被开膛破肚的保镖们倒在大屋里,鲜血和内脏浸湿了昂贵的羊毛地毯。
大保险柜打开了,地板上到处都是散乱的珠宝和钱币,人类在贪婪支配下,留下的抢劫痕迹处处可见。
而她的目标,就位于办公室靠里侧的卧房内,无力躺靠在一座豪华大床边,变成了蘑菇蓬勃生长的观赏用盆栽。
似乎是养尊处优的时间太久了,虽然手里还拿着弯刀和火枪,食沙鲶连点反抗的力道都没有。
他周围散落着用刀砍下来的蘑菇碎块——然而在安迦叶的特意关照下,享受了一场孢子盛宴的他,根本无法摆脱由内到外的各类蘑菇寄生——原本容光焕发的脸上,只剩下失血过多的苍白与衰弱。
“怎么不逃了?”
少女越过两具扭打在一起死状惨烈的保镖尸体。
“看来你手下的忠心度不太够。”安迦叶肆意嘲笑道,“付的薪水还不足以抵消对你财富的觊觎呢。”
“该死,竟然背叛我。”食沙鲶忍耐着浑身的伤痛,艰难抬起头。
“很可惜,你的存在,并不符合费尔南多他们的美学,连‘天启’的殊荣都没赐予你,不然你就可以把他们全杀光了。”
少女来到他面前,仁慈地对菌菇使出了枯萎咒——省得这头胖鲶鱼被抽干了养分不省人事。
“疯子才会和他们混在一起,搞那些恶魔的勾当,我只是受够了朝不保夕的日子,想发财过安稳的生活而已。”似乎知道反抗徒劳,食沙鲶扔下武器,呻吟着向少女示弱。
“别撇清责任。”安迦叶伸出两条菌菇附肢,一条端起男人的大下巴,另一只变形成大巴掌,重重赏了食沙鲶一个耳光。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我说了会死的。”食沙鲶挤出难看的讨好笑容,“小姐。我有很多钱,都可以给你,只要放过我。”
“其实,哪怕对罪大恶极的暴徒,我也喜欢用公平的交易方式。”
安迦叶冷眼蔑视道。
“现在你的命在我手上,你的所有财富也都是我的战利品——我想你应该愿意拿同伴的命,让自己再多活一会。”
眼见食沙鲶额头上疯狂冒出冷汗,似乎要想出啥度过难关的办法来敷衍她。
安迦叶于是操纵着一条细小的菌菇附肢,从随身腰包中掏出一只用来采集标本的镊子,然后好几条附肢一拥而上,强行扒开食沙鲶肥厚的嘴唇,操纵镊子的附肢,灵活地从嘴里夹出了他那条布满黑黄舌苔的粗大舌头。
少女拿起心芽之杖指向他的舌头,使出了菌菇快速生长术。
食沙鲶似乎意识到某种恐怖的迫害即将来临——却被粗大的真菌附肢给死死按住,他疯狂挣扎也无法摆脱,只能眼睁睁察觉到被强行夹出来的舌头上,伴随瘙痒异样的痛感长出了蘑菇——那是像密集生长的豆芽菜一样,滑溜溜冒出粘液的细长菌菇。
在喵尔莎饶有兴致的注视下,安迦叶的拷问开始了——受少女冷酷意志驱使的真菌附肢,撕扯下了在食沙鲶舌头上扎根的菌菇,连带着舌头上的血肉也被扯下来,而后安迦叶又对痛不欲生的男人使用了治愈咒,来回重复着这种折磨。
“小安生气的样子可真少见喵,明明可以用更温和的方式。”喵尔莎不由挥起了猫尾巴,欣赏着好友的残忍表演。
伴随能令常人毛骨悚然的惨叫痛苦,食沙鲶彻底崩溃了,胯下冒出了失禁的臭味,弄得喵尔莎嫌弃地捂住了鼻子。
“呜呜我……说。”少女再一次施展治愈咒,让被撕掉黏膜皮肉的舌头,暂时恢复了正常后,他急忙含糊呻吟着。
“你要是撒谎,会比刚才更惨。”安迦叶眼神冷冽地发出威胁,才松开了镊子。
“女巫大人饶过我吧。”食沙鲶现在凄惨求饶的模样,彻底沦为一头悬空吊起待宰的肥猪,哪还有半点帮派大佬的派头。
“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启示录’绑来的小孩祭品,还有‘肯尼’在哪里?”
安迦叶握住镊子的菌菇触手,仍然在食沙鲶脸上徘徊:“作为债主,别告诉我,你的高利贷账本上没他的名字。”
“在血蝇深坑!”食沙鲶抽着冷气痛得直哆嗦道,“从血、血瀑斗技场进去——那里是黑狐的地盘,我都没去过!”
“你给我带路。”安迦叶的真菌附肢堪比粗壮结实的码头吊臂,把体型远超正常成年人的壮汉当货物高举到半空,“这回可别想逃了。”
“斗技场有机关,只是那里有蒙巴顿看守,没有谁能闯过去!”食沙鲶哀声乞求,“大人您千万别硬闯,我们都会被杀死的!”
安迦叶已经厌烦了再听他的哀嚎,直接借魔眼使出一记迷魂咒,让“食沙鲶”闭上喋喋不休的大嘴。
少女随即拖拽着死猪般意识昏沉的壮汉,走到卧室窗前,看向了彻底热闹起来的甲板。
枪炮轰鸣,短兵相接。
“庇护所”旗下的攻坚队,已然按约定攻上了大船,与守卫“蝇巢”号的武装暴徒,陷入一团混战。
第一百零五章 安小姐的甲板清扫作战,与“牧树者马鞍”
也许是时候该组建一支蘑菇骑兵了。不过适合兰斯和比尔的坐骑,很难找到。再说它们也是我的坐骑,难道要玩叠罗汉吗?——《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小安,我们接下来做什么喵?”
喵尔莎踩着菌菇附肢组成的活动猫爬架,从高墙边探头向着杀声震天的甲板上张望。
“先帮‘庇护所’打赢攻坚战,还是去斗技场看野蛮人的乐子?”
安迦叶此刻位于船堡“食沙鲶”的卧室窗边,半面墙体都被真菌附肢给拆成了窟窿——少女占据了战场的鸟瞰视野,施加有“鸮眼术”的魔眼,对“蝇巢”号附近的形势洞若观火,为自己创造出一个视野极佳的火力狙击点。
她就像一只大号猫头鹰,躲在树梢上观察着树底下两窝豚鼠和老鼠为争夺地盘打成一团——而这只盯上老鼠为目标的猫头鹰,寻思着该选择先屠杀哪里的老鼠,好给豚鼠们打开突破口。
“只靠‘庇护所’的军力,要拿下甲板和船堡,都是场硬仗。”安迦叶又伸出一根真菌附肢,把玩着危险平衡木游戏的白猫给小心捉回来,“我们先帮忙打散甲板上的敌人防线,斗技场那边就先交给歌莉娅顶住。”
“你还真信任那个野蛮人喵。”喵尔莎带着几分醋味冷哼道,“战斗狂该乞求这回别撞到铁板。”
“歌莉娅估计正开心,她足够狡猾,打不过也会逃跑。”
她对女战士完全放心的模样,让小猫表情更加不爽,可难以对好友闹别扭的喵尔莎——也只能拿船堡下方乱窜的老鼠们当出气筒了。
“的确,野兽的生命力都很顽强喵,那我们就先把‘启示录’解决掉吧。”
说完小猫爪子一挥,巨型的影子仆从立即投映在船堡的高墙上,它分裂出数十支细长弯曲的手臂,每只手臂上都举着黑焰灼烧的暗影矛枪,准备对下方暴徒们的阵线展开饱和式火力打击。
安迦叶把小猫用真菌附肢固定在肩膀上,简直像安装了一门肩部猫形炮台。
少女飞速用魔眼扫视着甲板上的战局,很快标记出有利于撕碎“启示录”防线的目标——少女还留意到庇护所这边,负责率军从正面进攻“蝇巢”号甲板的领队,正是“火荆棘”希雅。
在“庇护所”大军攻来时,“启示录”的守卫就及时掷出火油弹,加上星石炮轰击,炸断了连结调香窟的短桥,然后布下重兵把守的防线,向着部分冲上大阶梯的“庇护所”先锋,展开居高临下地火力打击——
“火荆棘”却迅速调派手下的船只,很快组建成一座浮桥,把援军继续输送向“蝇巢”号甲板上,她自身也加入了冲锋队,面对迎面飞来的枪林炮雨,双臂拔剑而出,宛如穿梭在船舷防线上的一道火色长虹,在敌军中掀起残肢断臂的血雨。
射向她的枪弹炮击,被炽热的火焰旋风偏转——烈烈飞散的火流,仿佛一对变幻延展的长鞭在她双手中翻飞曼舞,以至敌人根本无法在烈火魔剑的超大范围扫荡下近身。
老板娘仅凭一人之力,便把船舷边安装的星石火炮据点都给拔除了。
躲在沙袋和铁网木拒马掩体后,防守大阶梯的猎犬和守卫们,也被突然涌现的蘑菇林和毒藤蔓给撕破了固若金汤的防线。
“盾阵!”
火荆棘举剑一声令下,先锋部队也稳住阵型,向着阶梯上方强攻推进。
而身姿灵敏的战士们,则踩着船只组成的浮桥,作为后备军跃上了硝烟遍布、血流成河的大阶梯。
在安迦叶的掩护下,“火荆棘”率领的突击队,彻底在大阶梯的防御阵线上打开了缺口。
此时不止“蝇巢”号和调香窟各处燃起了混乱的狼烟——护卫“蝇巢”号的帮派战船,也与庇护所的运兵船,在腐臭弥漫的运河水面上形成了犬牙交错的乱战场面。
一边是前水匪和走私犯,一边是精锐的武装市民和护火卫士,还混入了大批成分复杂的佣兵与游侠。
在安迦叶眼中,整个“蝇巢”号,简直打成了一锅乱冒泡的蘑菇汤。
“庇护所”虽然是有组织的进攻——但整体局面上,仍然是两群武装暴徒间的较量,火枪齐射的绚烂,与长枪利剑的锋芒,加上火星四溅的爆炸鼓点,在战场上相击汇聚成一出混乱不堪的重金属乐章。
坚固的铠甲避免不了破碎的下场,战士变成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战事无疑正处于焦灼拉扯的状态。不过主持攻坚行动的码头帮长老唐尼,特地组建了少数精锐战团,形成了对敌局部突破的优势。
唐尼长老本人所在的铁刺猬战船,一头闯入启示录的战船堆里横冲直撞,船壳上不时冒出闪烁耀眼的火花。
不止是弓箭投矛派不上用场,就连暴徒们投掷的火油弹,也被龟壳般坚固的拱形带刺铁板给弹开。
在一轮轮的远程打击后,两方战船进入惨烈的接舷战。
唐尼长老手举包铁大盾,和年轻小伙子们一起站在船舷边,发出鼓舞士气的大笑。
将盾牌合围成铜墙铁壁的码头工们,顶住暴徒们拿着斧头力大如牛地挥砍,一边用鱼叉和刺剑从盾牌空隙不断捅穿敌人的肉体,把“启示录”的匪徒们一个个赶到臭水里。
攻破了“启示录”的水上防线,在拿回大剑和琉特琴的罗南率领下,以浪潮的佣兵们为先锋,庇护所的战士们,各个奋勇当先地攀上了“蝇巢”号另一侧的码头。
固守大阶梯和甲板,抵抗“火荆棘”军的帮派暴徒,顿时遭受了两面夹击。
为了挽回败势,他们放出了身披铁甲的十多名恐爪兽骑兵,组成队列在甲板上来回冲杀,可由码头工和渔夫组成的精锐护火卫队,却靠着一柄柄连绳鱼叉,勾射中恐爪兽没有覆盖盔甲的肢体,然后一齐发力直接拽倒了骑兵。
安迦叶曾在进攻“风车村”的土匪军队中,见过的猪头兽兵战奴,也被暴徒们放出来了,数目足足组成了好几支十人队,猪突猛进地闯入了前线,开始敌我不分的扫荡。
部分“启示录”的暴徒也纷纷喝下了“天启”魔药,充当着疯狂嗜血的敢死队,直接反冲锋到罗南的队伍里,牵制住他的进攻——其中有不少身形膨胀成了不惧刀枪、拥有诡异触手和鳍状附肢的畸变怪,应该和歌莉娅在废弃矿洞码头消灭过的黑巫师一样——是受到“天启”原料的血肉影响,却仍然保持一定神智的“梦境升华者”。
他们阻拦住了庇护所的精锐部队,防止防线口子被继续撕大,加上混战中还隐藏着敌人的黑巫师与刺客,庇护所的进攻被抑制住了——火荆棘选择与罗南合兵一处,开始稳打稳扎。
双方交战的狭窄前线,就像一道恐怖的放血槽,不断磨损着战士们的性命,榨取出献祭给邪恶神明的血食祭品。
“是喝了‘天启’的疯子!”唐尼长老也率众登陆了码头,“稳住阵线,缠斗为主!来几个好手组成猎杀队,逐个宰杀!”
“交给我。”
“火荆棘”的带刺马靴,踩踏着敌人们的脑袋,飞跃在战场上空,所过之处,尽是血雨断肢在烈火中蒸腾冒烟的残酷美景。
这位火焰美人飞旋舞动的残影,令人目眩神迷,却也仿佛某种为敌人送葬的华丽仪式——哪怕是皮糙肉厚的猪头兽兵,一旦被火焰长鞭缠上,转眼便皮骨烧烂,脑袋和身体轻松分家。
那两把附着有斗气和火焰魔素的长剑,是非常精巧的异形兵器,能够分解成有如长鞭弯曲自如的链剑,一枚枚精密连接的剑片边缘,密布着荆棘刺般锋利的锯齿,能轻易从骨头上刮下皮肉脂肪——被链剑缠绕绞住的血肉之躯,伴随火焰美人的舞蹈,展开了一幕幕美丽而残酷的处刑表演。
“为了庇护所!”火荆棘的英勇表现,让陷入鏖战的庇护所一方士气大振,“根之火不可战胜!”
罗南也退到战场后方,弹奏起了鼓舞士气的强化乐章。流水灵阿曼达则使用唤水咒,把运河里臭不可闻的腐水水浪堆积成高压水墙,帮助他的部下骚扰冲击敌人的阵型。
“艾尔莎,解决喝了魔药的畸变怪和猪头兽兵。”安小姐开始对准下方敌军阵营施放扰乱法术。
小猫似乎也很享受这种在高处悠闲观战的感觉——暗影长矛开始一个个给被她瞄上的肉靶子点名。哪怕是“梦境升华者”不惧刀剑的坚韧身躯,不管是体表铁甲般坚硬的鳞片,或者能轻易让剑刃滑开的厚皮与触手,一旦中了她的暗影长矛,就被贯穿出一个个黑火灼烧的血窟窿,然后从体内燃起了附骨之疽的黑色烈焰,直到化作灰烬前都不会熄灭。
敌人很快发现了船堡上方狙击他们的女巫炮台。
然而反击的弩箭和火枪弹,却只能在喵尔莎的力场盾前无功而返——以致于原本藏在人堆里的黑巫师,都开始转移施法目标,试图干扰安迦叶她们的卑鄙作战。
然而安迦叶这边吸引了火力,负责正面攻坚的火荆棘和罗南,也顿时加大了进攻力度。
“火荆棘”手持长剑,势不可挡突入敌阵,锁定了人群里的黑巫师执行斩首。
为友军施加了琴音祝福的吟游诗人,也重新抡起大剑翻滚杀入敌军阵列,与双持火焰链剑的魔剑士,成了甲板上所向披靡的人形水灾与火灾。
火焰之舞的处刑,浪潮之剑的冲刷。
加上安迦叶和艾尔莎的致命狙击。
同时遭受三面打击的暴徒,顿时士气衰颓,只有喝了魔药悍不畏死的狂徒,还在拼死顽抗。
连闯入庇护所疯狂破坏的猪头兽兵队伍,也各个伤重无力瘫倒,沦为了暗影烈焰下冒出肉香的炭烤猪排。
被打得溃不成军的“启示录”歹徒,只好放出了最后的杀手锏,来争取逃亡的时间。
被黑巫师的通灵骨哨驱赶,从斗技场方向轰隆跑来,一路张牙舞爪掀飞甲板的庞大怪物,轻松撕碎了“庇护所”民兵们追击的阵型。
“船上的甲板还真坚固喵,连这么大的块头都能撑住。”喵尔莎刚准备对这头受惊出笼的怪物发射暗影长矛,却被安迦叶伸出法杖阻止了。
那是头体型堪比雷鸣蜥蜴的恐爪兽。
相比普通的恐爪兽,这只巨型恐爪兽,想必就是“启示录”用于繁衍战兽的兽母。
它身上缠绕着还未完全解除的断裂铁链,正带领着一个气势汹汹的恐爪兽族群,大概有二十多头左右,闯入了战场四处徘徊,庇护所的部队们也忙于追杀敌军,根本不想和它们浪费时间。
“留着它有用。”安迦叶提示道,“我们也该下去了。”
少女高举法杖,控制着真菌附肢从高空一跃而下——
真菌附肢在半空中,迅速聚集变形为滑翔翼形态,尾部的菌菇触须结构还在保持着飞行和转向平衡。
“艾尔莎,用唤风术帮我。”
在小猫召唤来的魔素之风辅助下,少女盘旋在恐爪兽群上空,哪怕多承受了食沙鲶这个壮汉的重量,滑翔翼的负重量也绰绰有余。
面对下方让庇护所军队束手束脚的恐爪兽群。
喵尔莎首先出手了,她右眼中的黑白魔方瞳孔疯狂旋转,随即正面完全切换成黑色格子。她伸出小猫爪子对着恐爪兽母轻轻一压,恐爪兽母身下甲板刹那冒出了好几只巨大扭曲的暗影手臂,仿佛超强化版的魔绳束缚,捆绑住了恐爪兽母的肢体关节,让它像坠入蛛网难以挣脱的小动物,承受着奇诡巫咒施加的重压,惊惶地侧翻摔倒在了甲板上,也同步削弱了恐爪兽母的巫咒抗性。
安迦叶趁机降落向恐爪兽母的身体上,真菌滑翔翼在半空中,再次拆解变形回一条条附肢。少女对准恐爪兽母的一侧眼珠,借助魔眼施展出野兽迷魂咒,让力图挣扎的庞然大物变得安静下来。
伴随兽母被女巫制服,恐爪兽群也很快停下了闹腾,变回了听话的食草动物,围绕着族群的母亲发出哀鸣。
原本占据甲板的“启示录”暴徒们,此时已彻底败北,被打散分成好几伙逃亡,其中绝大部分在向船体中部的血瀑斗技场退去。
“蒙巴顿还没露面,他们去斗技场汇合重整防线了。”
“火荆棘”来到了恐爪兽母脑袋面前,抬头望向正在驯兽的安迦叶。
“血瀑斗技场和船堡,靠我们现在的人手强攻,会有很重的伤亡,安小姐,得靠你帮忙了。”
“老板娘,不用担心,船堡和斗技场,我已经放了两个破坏狂去了,为你们打开缺口很简单。至于启示录在场的首脑,是港务官丹尼尔,以及市长费尔南多,目前尚不清楚他们的动向,我准备攻入血蝇深坑搜寻,船堡就拜托你们攻占了。”
“火荆棘”沾上斑斑血迹的脸庞,露出让人不寒而栗的美艳笑容:“原来是他们两个在搞鬼。啊,冷湖领已经烂透了。”
安迦叶顺便提醒道:“请注意船堡五楼,我藏了几个被绑走当祭品的孩子,房间门口有蘑菇圈做标记。”
“战场上我不当保姆。”火荆棘回头望向后方赶来的部下,“交给科泰罗吧。”
安迦叶也看向向这边急促跑来的独臂男人,他身上残破的盔甲被硝烟火痕染黑,沾满碎肉的锈蚀草叉尖上,正一路滴淌着浓稠的血珠。
“找到克拉普茜了吗?”科泰罗焦急问道。
安迦叶摇头郑重道。
“我马上去血蝇深坑,肯尼在那里。”
面对表哥强忍失魂落魄的脸庞,少女叹息一声,从衣袖中把小莴苣唤出来,看到它翠色欲滴的衣裙花帽上,脉动的生机还很旺盛。
“放心吧,我这儿有克拉普茜的蔬菜精灵,蔬菜精灵与主人间存在生命的联系,它现在很精神,克拉普茜还没出事。”
交代完需要注意的事项后,安迦叶对着被捕获的恐爪兽母举起心芽之杖。
“牧树者马鞍。”
伴随从杖头洒落的魔素之光,一大朵灰色柔韧的多孔菌,寄生扎根在恐爪兽母背上,菌盖和菌索沿着怪物的背脊固定展开,绽放变形成一副天然的马具。
这是璐迪尔导师专门传授给她远行的巫咒——因为牧树人天性悠闲,在森林里走路都是慢悠悠的,还很容易被其他事吸引分心,所以她凭借这种菌菇法术,来驱使野兽代步,省得有时在森林里逛一个星期都出不来。
哪怕是再桀骜不驯的猛兽,中了“牧树者马鞍”,也得乖乖成为施咒者的座驾。
只是因为有兰斯和比尔在,安迦叶不常使用罢了。
比起操纵真菌附肢巨大的消耗量,既然有送上门的坐骑,安迦叶也想起可以使用“牧树者马鞍”移动,还更节省魔素。
在喵尔莎解开阴影之臂的咒缚后,恐爪兽母就乖乖变成了女巫的座驾,在少女的蘑菇缰绳驱使下,反过来冲向前方的斗技场,追杀那伙仓皇逃亡的暴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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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血斗挑战的开场,与命运恶戏的再会
牧树者马鞍:对沉没树海生态造成破坏的坏孩子,有为森林之长牧树者服务赎罪的义务,它们同时也会接受璐迪尔导师的敦敦教诲,从此成为遵循自然之道的好学生。在寓教于行这方面,璐迪尔导师还真是可靠而温柔呢。——《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当安迦叶驾驭着惨遭“牧树者马鞍”调教的恐爪兽母,冲向斗技场前方暴徒们构建的第二道防线时。
因为某条人鱼的华丽登场,而混乱不堪的船堡内部——被安迦叶交托重任的莱恩,无视了史莱姆大军飞扬跋扈的闹剧,狮子面罩下看似对众事物漠不关心的眼睛,稍微提起了点精神,在追杀着可怕的“天启”寄生怪。
他的剑压和苍白之火的威力太过巨大,为了避免伤害到路上遭遇的普通人,白发少年熄灭了周身灼烧飞溅的炽白斗气,仅仅凭借强悍的身体素质,手持宝剑斩碎了各类路障开道,死咬在速度快如闪电的寄生怪后——那只仅剩残渣肉片的海葵状魔怪,在摆脱寄生状态的束缚后,反而灵活得像只特大号的跳蚤,穿过墙体和各楼层的狭窄缝隙,在船堡复杂的建筑构造内部,和莱恩玩着危险的捉迷藏。
白发少年从五楼一路垂直俯冲,凭暴力把船堡结构上下打通,一直追到了一楼的赌场大厅。
他的对敌感知视界内,目标始终未曾丢失——这只怪物似乎在凭本能往人多生机澎湃的地方逃跑。
被史莱姆荼毒得一片狼藉的底层大厅,受伤昏迷或不幸遇难的赌客与奴仆,横七竖八倒在各处,估计他们就没想过穷奢极欲的游乐场,有朝一日竟然会被一群海洋球般可笑的史莱姆给攻占。
“天启”寄生怪就像来到了食物唾手可得的厨房——幽蓝色的海葵状血肉,借助四处逃窜的人流当做肉盾掩护,暂时躲避开莱恩的追击,它在地板上飞速弹跳爬行,正要扑到宾客堆中展开寄生,却陡然被一股诡异的力量给拿捏在半空中,像落到一只无形巨爪里的虫子,浑身蠕动变形挣扎,弥漫起凝滞浓稠的冰冷雾气试图反抗,却丝毫动弹不得。
“抓到了奇怪的东西呢。”
莱恩停下了追击的步伐,他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头戴鸟喙面具的灰袍女巫,手上还托着一只高脚杯,似乎刚从醉意熏然中醒来——正是安迦叶先前遭遇的“知更鸟女士“。
“这是哪位变态先生饲育的宠物吗?”女巫打量着落入她掌心的小怪物,哪怕魔怪本身过于不可名状的外貌,就是一种可怕的精神污染——但瞧她的脸色,就像在观察着昆虫标本的生物学家一样颇感兴趣。
“女士,请放开,那是危险的家伙。”莱恩漠然警告道。
然而女巫没有理会他的警告,伴随空气中虚无之爪引发的力量波动——无形咒力再度收紧,直接将急欲扩散的冰雾捏回去,与此同时,那枚漆黑石像也被从血肉缠绕的状态中强行撕扯出来。
伴随核心的石像剥离,“天启”寄生怪反被自身释放的寒雾给冰封了,再度变回丧失活性的肉块。
“可怕的勇士,能先把你的剑放下吗?”
石像缓慢漂浮到知更鸟女士面前,她左手轻轻晃悠着文明杖——显然那是她的法杖。
明明她一副毫无防备的模样,但见习勇者拔剑相对的模样,却比斗技场上要谨慎许多,只因眼前的女人值得他提起警惕。
在苍白之火晕染的淡金色眼轮中,他目光照见的虚无之物,却是一道形如恶魔之臂、臂下附有翼膜的紫色幽影。
爪臂上分布着三道紧密闭合的缝隙,其中一道正缓缓睁开,露出血色的重瞳凝视着他——而恶魔之臂上,还束缚有难以计数的星光符文法环。
玄奥繁复的法环,与诡异华美的魔爪,呈现出一种不归属这个世界的、神秘与恐怖相衬托的禁忌感——而这只散发出沉重压迫力的带翼巨爪,却是从眼前女巫的背后延展出来的。
莱恩意识到眼前之人——是与恶魔签订契约的强大魔女。
“别担心,至少在针对盘踞船上的渣滓这点——我也是友好阵营的。”“知更鸟”女士指指灰袍上的星象符文。
恶魔之臂上死死盯住莱恩的重瞳眼睑也随之闭合。
“学宫的巡回女巫?”面对鸟面女巫的示好,莱恩掩藏于狮子头面罩下的脸孔,却以惯常的冷漠对待。
“知更鸟“左手拄着文明杖为支撑,左右腿交叉相贴,踮起右脚足尖,醉意熏然的模样转眼消退,身形仿佛一尊优雅挺拔的大理石像。
她轻抬右臂,摔下手中的酒杯,流露庄重而从容的微笑。
“我有个提议,我们不要彼此防备,在这里浪费时间。”
“天启”寄生怪的血肉被封冻,随同无形诡谲的恶魔之爪一同消失,那枚有翼石像也失去了业已黯淡的光辉,飘落到了“知更鸟”戴着黑纱手套的掌心。
“血瀑斗技场,应该正在进行表演,最好别错过精彩的节目。”
两人暗流汹涌的对峙,很快被另一个不知轻重的家伙打破了。
“哈哈哈,史莱姆大胜利!”
庞大的星石史莱姆国王,骤然从三楼高空直接坠落到大厅上,除了对峙的女巫和勇者仍然保持纹丝不动的平衡——落地冲击造成了大厅地板上所有东西的剧烈摇晃。
砸扁成弹软液态的史莱姆国王,简直像变形成一张水床,天上也一时下起粘稠的史莱姆汁液雨来。
浑身珠光宝气的小人鱼,上演着流丽的高空跳水姿势,笔直落到了史莱姆国王变形成的大蹦床上,在大厅喷泉浪花为绚丽背景的烘托中,数不胜数的史莱姆围拢过来,簇拥着它们高调的人鱼主人。
经过在赌场的这番闹腾,人鱼小姐的史莱姆们又分裂增殖了一大批,让她的王国臣民变得更规模兴旺了。
“阿薇尔的任务完成得这么漂亮,小安再也不能批评我了!”
“阿薇尔女巫,你还是这么喜欢史莱姆。”知更鸟女士神态自然地向她发出邀请,趁机摆脱了和莱恩的对峙,“我们该走了,斗技场的好戏要开演了。”
“你认得阿薇尔吗?”人鱼愣愣回想了半天,没想起眼前的女巫是谁,却还是率领史莱姆大军,蹦蹦跳跳地跟上去,“是学宫的前辈?对哦,小安那边还等着我去帮忙呢。”
“面具很适合你。”知更鸟女士路过莱恩身边,微微抬起碧绿幽深的眼眸,发出一声轻笑扬长而去。
莱恩沉默地面对着女巫离去的背影,收回未染滴血的宝剑,取下了狮子面罩。
在白发飘扬的少年返身跟上女巫时,他抛在背后的赌场地板上,弃置的狮子假面在苍白之火的舔舐中,无声无息烧为飞灰。
与此同时,从“蝇巢”号上方俯瞰。
硝烟滚沸中,骑在恐爪兽母上的安迦叶与喵尔莎,已然攻进了斗技场。
船堡内的莱恩和阿薇尔,也在巡回女巫的引领下出发。
成分怪异的害虫清除小队,即将齐聚一堂,展开今夜最盛大的清扫活动。
她们前进路线的箭头,都指向同一个目的地。
血瀑斗技场内。
“还有谁!”
歌莉娅小姐已经站在了斗技场正中央。
她仅凭赤手空拳,乱入了牛鬼蛇神们的厮杀混战。
无分猛兽和战士,人类或亚人,不择手段的残酷杀戮与炫技表演,正是地下斗技场的特色——熊熊火光辉映下,颜色斑驳暗沉的粘稠鲜血与内脏,把斗技场内部的深坑都给填满,血浪“哗啦啦”流涌向坑底安装的厚重铁网下方——犹如一道鲜血淋漓的环形瀑布,冲落到深不见底的下水道大空洞——“血瀑斗技场”由此得名。
鸣雷的战鬼高举拳头,向着冠军宝座上钢筋铁骨的肉山巨人,发出了挑衅。
“蒙巴顿,有种别缩在看台上!”
“我——高特最厉害的战士,来砍你脑袋了!”
————————————
血瀑斗技场前方——是由关押猛兽的钢铁笼体,以及盾车、带刺拒马、砂石袋等障碍物构建成的坚固防线。
然而在暴徒们胆战心惊的注视中,给他们带来毁灭之灾的恐怖女巫——安迦叶抬起心芽之杖,为身下的坐骑施加了大块菌毯连结成的硬质装甲,以及高特巫师传承的“野兽特化嗜血术”。
借助体表覆盖的真菌装甲,恐爪兽母硬顶着暴徒们的枪林弹雨,当先冲破了防御工事。借助蘑菇缰绳稳稳操纵着“牧树者马鞍”冲锋陷阵的安迦叶,则在多重力场盾的掩护下,淡定欣赏着拦截她的火力网,在面前炸开成一片绚丽缤纷的烟花表演。
四周来不及逃跑的暴徒们,则被中弹后更加狂暴的恐爪兽母,用覆盖着硬化菌甲的巨爪和脑袋横扫掀飞,当场螺旋升天,抑或像鞋底拍扁的蟑螂般,变成甲板上的黏稠肉酱。
“这批星石炼金炮,还比不上破法之铠上安装的那门。”安迦叶回头看向被菌索捆死在马鞍后部,上下颠簸得要吐出来的食沙鲶,嘲弄问,“布鲁斯卡,你是不是克扣帮派的军火采购经费了?”
作为移动炮塔的喵尔莎,在不停放出暗影长矛和黑焰龙息术,为后续进攻斗技场的部队扫清去路。
眼见骨哨失去对恐爪兽母的管束作用,黑巫师也惊慌失措地加入了逃亡阵营。
紧随兽母冲锋的恐爪兽群,眨眼掀飞了原先驯养它们的饲主阵地。
安迦叶操纵着陷入无畏狂野状态的庞大怪物,一头撞破了斗技场的高墙,在轰然掀起的烟尘碎石中,闯入了暴徒们盘踞的观众席上。
斗技场内部是一座环形大坑,层层坐席密密麻麻,如同海螺漩涡状的纹路,深达甲板底部,足以容纳数千观众。
在安迦叶的引领下——战火从外围的调香窟,转眼蔓延到“蝇巢”号的甲板,再到斗技场内部。
原先还在观望局势的看客们,顿时陷入一片恐慌,躁动着想要离场,却早已来不及了。
观众席不再是与残酷厮杀隔离的安全区域,无论有保镖护卫的达官贵人,或者身怀本领的游商佣兵和赌棍,都被卷入了这场“庇护所”与“启示录”恶棍间的大混战。
向来喜欢观看困兽之斗的人,如今却也沦为了困兽,实在让目睹这一切的安迦叶感到讽刺。
“不想死,就放下武器跪地投降!”唐尼长老带领着部下们,顺着恐爪兽母撞出的墙体缺口,气势如虹地杀了进来。
暴徒们当然不可能引颈待戮,他们甚至借助人质掩护,与往昔的同胞们展开了殊死搏斗。
在刀剑相接、尖叫与哀嚎混杂的战斗摇滚乐中,观众席上掀起了腥风血雨。
然而这一切比起下方的斗技场即将发生的风暴,都不算什么。
安迦叶看到了站立在尸山血海中的歌莉娅,向高踞冠军宝座之上的刽子手发起挑战——
作为“启示录”重兵把守的地盘,“血肉碾压者”蒙巴顿无疑占据了主场优势。
可那张被三角面罩遮住的脸无动于衷,似乎在放任为他卖命的暴徒们死去。
“毒鹅膏小姐!救命!”一道让安迦叶感到眼熟的肥胖身影,正仓皇躲避着交战跑向她这边。
“宝箱金奇?”安迦叶认出了求救人的身份,顺手操纵恐爪兽母,一跃到宝箱金奇身旁,压扁了追杀他的几个暴徒。
“你们还真让我惊讶。”胖商人摸着冷汗大口喘着气,真难为他这么大个目标,还能在混战里自保到现在,“没想到‘蝇巢号’今晚就被卷入战争,差点没命了。”
“真正的聪明人,早就该远离火药桶。”安迦叶冷淡质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这个事出有因。”宝箱金奇看出了少女审视的目光中带着敌意,他随即把视线转向被真菌附肢拎着的“食沙鲶”身上。
“当初‘蝇巢’号的改造工程,‘闪亮潮流’就承包了一部分,包括这座斗技场在内,不少业务都是鄙人垫钱筹建的,为了催收债款,我可是这儿的常客了。”宝箱金奇挤出尴尬的苦笑,“不过‘食沙鲶’现在都落到你手里了,小姐,我愿意以商会的名义,和你平分讨回的债款。”
“事实证明,你们之前在和恶魔渣滓做交易。”面对宝箱金奇差点死掉,还不忘想分杯羹的敬业精神,安迦叶好笑之余,却没有拒绝。。“没把命赔进去就不错了,这场战争,暗城遭受的损失会很大,我希望你们商会能加入重建工作。”
“多亏有安小姐帮忙。”宝箱金奇合起手,笑容都带上讨好意味,“我们商会当然会站在胜利者一边。”
安迦叶冷静回应道:“我后续还有更大的买卖要和你们谈,既然斗技场是你们承包的,现在告诉我怎么抵达‘血蝇深坑’。”
“毒鹅膏小姐,我想要提醒的是——”宝箱金奇擦着冷汗,指向对面主席台区域上方,“控制室的入口,就在蒙巴顿的冠军宝座后面。”
“表演开始了。”安迦叶也仰头望向冠军宝座——那头主宰安兰德地下斗技多年的杀戮魔兽,终于从宝座上气焰滔天地起身,接受了歌莉娅的挑战。
————————
“安小姐和鸣雷战鬼还真可靠啊。”
跟随在唐尼长老身边,共同完成了对观众席镇压的罗南,收起了被阿曼达冲洗干净的双手大剑,他正要找个视野绝佳的好座位,为今夜这场压轴的壮烈战斗,弹奏琉特琴助兴。
下一瞬,巨大史莱姆的身躯弹入了斗技场内,新的嘉宾入场了。
然而牢牢吸引吟游诗人注意力的——不是人鱼和学宫的魔女,而是那位手握宝剑、目光漠然的卷发苍白少年。
在流水灵阿曼达困惑的表情中,罗南原本抚摸琴弦奏出叮咚音符的手指,霎时僵硬停滞下来。
“不可能。”
他颤抖地抚摸着脸上的老鼠面具,缓缓遁入观众席的阴影。
第一百零七章 龙魔角斗!通往血蝇深坑!
对于老鼠来说,连观看大象的争斗,都是无法理解和承受不了的灾难。而在文兰这种超凡世界,人类还会沉迷角斗也是种奇观。我哪天要是有能力举办蘑菇超凡争霸赛,想想都刺激呢。——《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瞧瞧,我都等来了什么客人?”血瀑斗技场主席高台,以阴森颅骨丛为雕纹装饰的铸铁宝座上,盘踞着一座煞气冲天的魁伟肉山。
宝座基座之下,以及扶手前方,雕刻有众多堆积成山的铁锈色骸骨——仿佛一群惨死扭曲的怨魂,在向宝座的主人跪伏哀求,却只能沦为通往宝座的垫脚石。
这是冠军宝座,壮观结实的体积,全由失败者的武器混合熔铸——自血瀑斗技场建成以来,只属于一个主人。
那就是“血肉碾压者”蒙巴顿——双城港不败的传说!
血迹斑斑的白色三角面罩,遮住了那张曾给无数冷湖暴徒带来血腥噩梦的脸。
从面罩剪开的五官孔洞后,射出比任何猛兽都要冷酷凶残的眼神,獠牙交错的血盆大嘴,每次呼吸都在喷吐出恶臭浓烈的腥风。
看不到的噩梦化身——反而更能让人把一切关于暴力的恐怖想象都给安在他身上。
在层层船帆布堆叠一般坚韧肥厚的脂肪下,包裹着由钢筋铁骨连结的雄壮肌肉铠甲——如此强壮傲人的肉体,实在难以想象会经一个人类之躯诞生。
哪怕是对蒙巴顿感到生理厌恶的安迦叶,都觉得这具肉体中蕴藏的暴力——夸张到以强壮凶残闻名的食人魔和巨魔,在他面前也只会是猪猡般脆弱的猎物。
颅骨宝座旁,倒竖着蒙巴顿惯用的精钢大槌——他腰间还缠绕着一圈圈手腕粗的铁链,铁链连结了一把足有成人高的四爪铁锚,放置在宝座另一侧。
锚体上暗红斑驳的痕迹,并非只是铁锈,还混杂着干涸的血液脑浆,用于抓住水底、好让船只停泊的钩爪钝锋,同样可适用于撕裂铁铠和人体——哪怕只靠材质和重量,这也是件恐怖非凡的武器,前提是能够把它挥起来。
在场所有观众的视线,此刻都聚焦在冠军宝座上,等候着这头主宰斗技场的怪兽,对挑战赛做出的回应。
“终于要下来了么?”在场唯一的挑战者——来自雷克萨山脉的女性龙裔,用数十条暴徒的性命做消耗品,在混战中完成热身后,浑身筋骨雷响。
“我还以为你怕了!”
“怕?很久没谁能挑战我了,今晚的冠军之战,反而让人兴奋!”蒙巴顿环视一圈斗技场四周重重包围他的敌人,竖起比红鼻萝卜还要粗的食指,对准歌莉娅摇晃道,“我就是期盼着这一刻啊!”
“蒙巴顿!”护火长老唐尼,对着气焰嚣张的码头帮叛徒,出面怒斥道,“启示录已经败了,从你背弃‘庇护所’的那刻起,就注定了今天。仰仗暴力屠杀同胞的你,无法靠战斗赢得荣光,只会在耻辱中败亡!”
“到底谁是耻辱!”蒙巴顿发出满是不屑和憎恶的咆哮。
“从逃出监牢后,我就把所有压迫码头的敌人都解决掉了!没谁能违背这双拳头,我的战斗,全是出于自己的意志!”
“我喜欢一掷千金的豪赌,更喜欢身陷重围的战斗,在一无所有时,是我自己找到了斗技场这个梦想之地!”
“这就是你的理由吗?”唐尼长老进而失望道,“你不为庇护所的同胞而战,满足于私欲的理由!”
“当然!懦弱的老鬼,你只会缩在下水道里,像只胆战心惊的老鼠家长,维护着陈腐发霉的秩序!什么狗屁庇护所!不去伸张公平和正义,坐视我妻儿被侮辱,让她们像码头鱼摊上没人要的鱼白白腐烂,还要我忍耐!”
“你们又做了什么,来维护所谓的荣耀!逼得我只能孤身报仇!”
蒙巴顿捏起在血潮中浸泡多年的铁拳,疯狂擂动着胸口。
“我有了这力量,有了它,才把握住自己的命运!我就算再残暴,也是堂堂正正地在战斗!”
他厉声驳斥着唐尼的质问,发出了骄傲的冠军宣言。
“而你们,又能改变什么!”
“蒙巴顿,那时的你是多么热诚正直。”唐尼长老表情沉痛地摇头,“抱歉,我们的船只,承载了太多东西,积重难返,而你也沉入深渊,无法得到‘根之火’的照耀——过去犯下的所有罪孽,冷湖的水都洗刷不净,今天就做个了结吧。”
“哈哈,一群胆小鬼,要靠外人出手,才敢跟我打!”蒙巴顿张狂嘲笑道,“还是和当初一样啊,唐尼,你们当时要是敢和我一起挑战这城市不公的秩序,我也不会孤身一人!”
“你只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唐尼长老始终刚强的脸上,忽然暴露出他这个年龄的老者该有的倦怠,“我不是告诉过你吗!只要忍耐一段时间,庇护所会帮你找回公平!难道你当初的行为,不是在自取灭亡?你只是侥幸被恶魔救了而已!”
“我不后悔!哪怕今天这儿是我的坟墓!我也会在战斗中死去!”
蒙巴顿的狂笑在斗技场内部回荡,压下了所有“庇护所”战士们的指责。
“暴徒就别说这些了。”歌莉娅不耐烦挑衅道,“你的对手是我,靠力量一决胜负吧!”
“说得好!哈哈哈,要让你们知道,我永远是双城港的冠军!”
蒙巴顿单手举起了宝座旁的大槌。
“通往血蝇深坑的路,已经被封死了,你们想下去,只能打倒我!”
“给你武器!”大槌裹挟起呼啸的飓风,被旋转投掷到斗技场内,轰隆陷入歌莉娅身旁的地面,连坚固的坑底钢板都开裂了。
“这张宝座已经没意义了!”
蒙巴顿一拳锤碎了他冠军地位的象征——铁屑爆裂飞射中,坚固的骷髅宝座化作了一堆破碎扭曲的废铁!
“多米尼克!”蒙巴顿抬脚把骷髅基座给踩塌,“给我继续解说战斗!”
伴随这声斗志高昂的咆哮点名——主席台上方的解说台后,安迦叶熟悉的那位解说员,也从座位下偷偷冒出他的光头来。
“先生们,难以置信!”
“冠军摧毁了他用鲜血浇筑的宝座!他这是要放下一切,完成最后一场演出吗!”
“聚焦之光”亮闪闪的大光头,也冒出涔涔冷汗,他失去了往日从容的风度,却仍然敬业地为冠军的挑战赛献上解说。
“血肉碾压者还慷慨地把武器赠予了敌人!”
蒙巴顿拖着腰间缠绕的锚链,把那只足以固定百人大船的四爪船锚给提起来,轻松地举在胸前。
“而他拿起来的武器,正是标志着冠军传奇的开端——曾一人击沉了仇敌‘骷髅帆’帮派的旗舰,抢来的钢铁船锚!”
“这场本该在‘边境比武大会决赛’上展开的巅峰对决,却在下水道的战场提前上演。没错,这也是我们所期望的战斗!”
“与荣耀无关,抛开所有世俗的利益与偏见——是信仰力量的武人,赌上生命单纯的较量!”
“让我们见证冠军的战斗,今夜会继续延续他的不败神话,还是就此落幕!”
蒙巴顿双脚腾空,在所有人仰头注视中,提着船锚一步跃上高空,如同一颗重磅炮弹直接坠入斗技场底部——震撼大地的撞击,让安迦叶感觉到脚下的整座斗技场都在摇晃。
而承载他下坠重量的铁板,则漫延开一股抵御冲击力的透明波动蓝光——原来斗技场坑底部还镶嵌着坚固的星石符文机关,好承受冠军狂猛无双的力量!
而作为冠军暴力碾压的目标,歌莉娅早已后退数步,躲开了坠星天陨般的肉弹撞击。
面对堪比城墙一样投下阴影的雄壮敌人,举起随手就能把人体砸成肉饼的凶器,在魔焰滔天卷涌的斗气浪潮中当头压落。
歌莉娅也早就抡起那把精钢大槌,与砸下的铁锚震撼碰撞!
斗气与钢铁相撞激发的浪峰,刹那爆鸣席卷过斗技场,即使有力场盾保护,安迦叶还得抱住喵尔莎,死死握住缰绳,才没被从马鞍上吹下来——不远处趴在史莱姆国王身上的人鱼小姐,更是连拍卖会搜刮的珠宝都被吹得满天飞,吓得她连忙沉入史莱姆国王体内,当成临时鱼缸避难。
明明都是体重吓人的钝器,可大槌和铁锚落在交战双方手中,却快速得犹如剑士挥舞一根树枝!
在火花喷涌的钝器对砸中,歌莉娅脚步沉稳地扎根在地面,接住了蒙巴顿搅动滔天浪潮般的每一记锚击,却仍然一步步被逼向后退去。正面战斗中一贯所向披靡的龙裔,在力量上竟被压制了!
“看来我们来的时机刚好。”观众席上,后入场的知更鸟女士一行,已经边观战,边来到了安迦叶身边,除虫小队完成了再次汇合。
安迦叶离开了恐爪兽母背上的“牧树者马鞍”。除了阿薇尔外,莱恩和“知更鸟”这两个无视了下方战斗余波,在斗气风暴冲击中闲庭信步的家伙——比起斗技场内发生的厮杀,更能引起安迦叶关注。
“这股斗气里,有十分强烈的的‘魔瘴’。”知更鸟女士兴致勃勃盯住了蒙巴顿,“献祭敌人的血肉,燃烧自身的灵魂,来换取超出承受极限的力量,最终完成升魔——是上位恶魔的契约没错。”
安迦叶明白了,蒙巴顿此刻展现出的异常实力,并非由“天启”魔药带来的,而是和卡戴珊一样的升魔之力,被恶魔赐予契约达成条件后,而转生成的魔人。
少女想想就觉得头痛——吸魂女妖,名为“天启”的魔怪血肉,还有所谓的“灵魂之主”,这些徘徊于幕后作祟的怪物,到底存在什么联系?怎样才能触及它们的真面目?
在安迦叶与队友汇合交流时,斗技场内的形势也发生了转变。
歌莉娅终于没有再呆站在原地,去莽撞地和对手比拼蛮力。她开始拉开距离,借助奔雷闪电的疾速,企图找到对手的死角,从四面发动各种迂回佯攻,蒙巴顿也开始抡起长长的锚链,追逐抽打着敌人灵活的身躯。
双方全力施展的斗气,化作两道轰鸣爆裂的气柱,直冲大船上方的黑暗穹顶,不止斗技场的建筑在斗气威压下不堪重负地抖动,不断掉落着石块碎片,连“蝇巢”号下方的甲板都在呻吟战栗,似乎被地震撼动了根基。
赤红的龙雷,与暗黑的魔瘴,化作一波波交汇喷涌的能量巨浪,在斗技场内激荡爆散——观众席上堆积成山的尸体,也开始承受不住高压撕扯,跟熟透的瓜果般,爆裂淌出血水,沿着观众席的台阶形成一条条粘稠滑落的血河。
面对天灾般严重扩散的斗气冲击,唐尼长老高声呼喊着让战士们退出去。
决斗的余波,彻底撕裂了蒙巴顿脸上的三角面罩,暴露出他的真面孔。
那早就不是人类的脸——更像是肿胀的黑色肉瘤聚合体,没有皮肤和头发,只在部分狰狞跳动的血管筋肉外,覆盖着一片片邪光闪烁的坚硬鳞片,他裂开到耳根的血盆大嘴内,也在喷吐着活物般浓烈蠕动的魔瘴。
而歌莉娅潜入用的男式黑礼服,也已经在高烈度的战斗中,变成了挂在身上的烂布条,而她暴露在外的矫健身躯上,则覆盖着金属色泽的细密灰色鳞片,被赤红的龙雷冲刷照耀着,呈现出一种神秘荒蛮的肉体美。
安迦叶知道不能再放任他们打下去了,转头对躲在史莱姆体内,没心没肺观战的人鱼道。
“阿薇尔,能用你的投影巫术,追踪他们的战斗过程吗?”
“当然可以,这可是阿薇尔的拿手绝活!”
人鱼小姐从史莱姆鱼缸里得意地冒出头来,她周身漂浮的咒具贝壳中,立即有一只虹色的贝壳飞到斗技场边缘,仿佛旋翼无人机一样,从各个角度灵活地游走捕捉着战斗场景——阿薇尔身边另一只同色的咒具贝壳,也随即打开,同步传达出海市蜃楼一般的投影虚像。
“宝箱金奇,现在可以跟我去控制室了,阿薇尔,跟上来。”
眼见阿薇尔能够完成战斗的转播,安迦叶抬起两只真菌触手,卷起胖商人和“食沙鲶”,向对面的主席台宝座方向飞速攀去。
“小安,等等我!”人鱼小姐也急忙带着贝壳咒具,趴在史莱姆组成的活动弹跳床上,飞快追上去。
被蒙巴顿摧毁的冠军宝座后方,确实有一条通往地下的阶梯隧道。
龟缩在控制室内避难的斗技场工作人员和奴仆,也被喵尔莎探路的暗影仆从给全部迷昏了。
“阿薇尔,快下来,别让你的史莱姆堵住了入口!”
在教训了蠢人鱼后,安迦叶开始仔细察看控制室——室内遍布着复杂精密的机械控制设备,随处可见连接轴、杠杆与齿轮机关在严丝合缝的运转——而在安装着木制告示栏的墙壁上,就张贴着一张有关斗技场底部的结构图。
结构图显示——斗技场下方的圆形隧道,按一定顺序和距离,分布着数层金属板,安迦叶判断出那是一个个闸门结构,至于更下面还有什么机关,反正不会是让人愉快的东西。
少女决定交给熟知情况的专家来解决。
“宝箱金奇,蒙巴顿的落败只是时间问题,接下来,我需要摧毁血蝇深坑下‘启示录’的据点,你得马上帮我打开通道。”
“当然,毒鹅膏小姐你看——”宝箱金奇指着斗技场底部的结构图道,“从‘蝇巢’号扩建时停泊的位置看,斗技场正好位于血蝇深坑正上方——在通往暗城的运河,与冷湖连结的大闸门被长期升起后,运河内的水位下降,‘蝇巢’号实际等于搁浅了。”
“蒙巴顿没有骗我们,通往‘血蝇深坑’最快捷的道路,就是从斗技场内下去。”
“斗技场甲板下挖出的坑洞,与血蝇深坑是垂直紧密相连的,其中沿途向下,以各个高度的下水管道和墙体为延伸,修建了不少落脚的跳台,跳台间以吊梯相连接,能一路抵达深坑下方。”
“也就是说,打开斗技场下方的闸门就行了。”安迦叶郑重确认道,“请帮我找到是哪个开关。”
“小安,快看!”收到阿薇尔激动的通知,安迦叶也回头注意到贝壳咒具转播的战斗场景。
此时歌莉娅借助速度的优势,已经扳回了上风,她在侧面迂回中快速近身,跃起来躲开了蒙巴顿一记船锚的侧面横扫后,直接抡圆大槌,向着蒙巴顿的腰间砸去。
这一下足以砸开城门的槌击,落到了肌肉虬结的肉山上,先是大槌尖锐的撞角,刺破了比石头还要坚韧的皮肉,而后溅射的龙雷与粗糙不平的槌头,瞬间在蒙巴顿腰背撕扯开一个肉块爆裂飞散的血窟窿,连内脏肠子都暴露在龙雷的洗礼中碳化!
可遭此重创,蒙巴顿的船锚却毫不示弱地又砸回来了,把用大槌抵挡的歌莉娅给重重击飞。
“好样的!”蒙巴顿随手把破裂烧焦的肠子塞回肚子内,伤口在剧烈翻滚的浓厚魔瘴气治愈中,冒着恶心的脓水泡沫愈合。
他发出酣畅淋漓的大笑,显然血肉带来的痛苦不是痛苦,而是渴求战斗的灵魂在燃烧的证明!
面对再次冲上来穷追猛打的歌莉娅——他拔起深陷入铁板中的船锚,夹带着爆发的斗气巨浪,掀飞了大块大块铁板。
飞射扭曲的铁片,伴随魔人的爆气加速,化作无坚不摧的金属风暴,尖啸着擦过了歌莉娅的躯壳,虽然大部分铁片在护身龙雷高温中融化,却还是有少数破片残骸,擦破了龙裔本该刀枪不入的皮肤——即使皮肤上的裂伤在飞速愈合,可歌莉娅和安迦叶重逢以来,首度在战斗中流出了血!
然而这点小伤,对斗志高昂的高特战士来说,却成了更刺激的战斗兴奋剂。
蒙巴顿把歌莉娅的大槌硬生生砸弯了,而歌莉娅也干脆放弃了武器,抓住了那只无坚不摧的铁锚,直接和蒙巴顿展开了角力。
她长出鳞片和匕首状指甲的双手,完全异化为了龙爪——爪尖赤雷激绕,把抓住的铁锚部分都给软化烧融为铁水,冒着黑烟滴落在两个怪物脚下。
构成斗技场地面的铁板,在这场僵持角力中顿时凹陷破裂——星石符文机关再也承受不住两头怪物暴力的折磨,尽数失效崩毁。
伴随被地震般浩荡的斗气撕碎的铁板,彻底破碎坠落——两头怪物也落入了坑底下,下方是一道更加坚固厚重的闸门,平时用来承载上方自由坠落的血肉垃圾。
两道魁伟异形的身躯,轰隆坠落到铁闸门上,在血浪飞溅中站稳,再次展开近身肉搏,把隧道内部变成了焦热地狱般的焖烤箱。
原本没脚深的脓血,也在两人斗气弥漫的高温加热下,蒸发出浓厚滚沸的焦黑烟雾。
“毒鹅膏小姐,找到了!”宝箱金奇流着油汗,指着一根红色的拉杆道。
“这就是闸门的开关吗?”安迦叶边观察着贝壳咒具转播的战斗场景,边控制着真菌附肢,拉下了那根红色拉杆。
斗技场下部的闸门随即发生了反应。原本在歌莉娅两人下落后,成为新战斗场地的闸门,也在机关驱使下缓慢打开,在逐渐变大的闸门缝隙中,暴露出直通深渊之口的无底洞。
原本在闸门上方蓄积波荡的血池,也随之形成一条条坠入深渊的真正血瀑。
歌莉娅和蒙巴顿分别站立在开启的闸门两侧,他们的落脚点,即将在对峙中消失。
“大个子,你的力量是哪来的?”
歌莉娅缓缓吐息着灼热的空气,缓解体内几乎要把血液蒸发殆尽的高温。
蒙巴顿也控制着身上暴走的肌肉群发芽蠕动,愈合着被龙雷撕裂碳化的伤口。
“我被关在监狱中,被一群垃圾折磨拷打,像头剥了皮的畜生,吊着一口气等死时,是‘乌洛波洛斯’救了我。他让我见到了‘灵魂之主’的启示!从此以后,我只为自己战斗!”
“听上去很不错。”歌莉娅隐隐覆盖纤薄龙鳞的面容上,仍然保留着人性化的微笑,“我也是为自己战斗,但高特战士的力量,可不光由别人赐予!”
“只会碾压弱者的可怜虫,来和真正的战士玩个尽兴,然后在下水道里腐烂吧!”
“哈哈,被我玩坏的人很多。”蒙巴顿也抑制不住体内沸腾狂暴的杀意,“而你,是头一个让我受伤的女人,我承认你是真正的战士!”
“记住我的名字。”龙裔发出撕裂空气的怒吼,身化震撼地底的雷光,“杀死你的人,叫歌莉娅·鸣雷!”
战斗,进入第二回合!
(6300大章送上,晚上继续)
第一百零八章 腐烂的菌毯大空洞,与“天启”的血蝇阴谋
恶魔渣滓总会玩一些恶心烦人的花样,不许你们拿蘑菇来筹划这种毫无美学的阴谋。——《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第二道,第三道。”
血瀑斗技场控制室内,安迦叶在弄清诸多控制机关与斗技场结构的关联后,当即操纵真菌附肢,按下对应的拉杆和保险锁,连续打开了三座通往血蝇深坑的闸门。
然而在无限下坠中展开角斗的歌莉娅和魔人蒙巴顿,却陡然从阿薇尔的咒具贝壳投影中消失了。
战斗转播呢?
少女赶紧望向身旁的人鱼。
“小安,他们掉下去的深度,已经超过我的施法矩了!”人鱼小姐正在挥弄贝雕法杖,紧急召回她宝贵的咒具贝壳。
“等等,毒鹅膏小姐,您怎么把闸门全打开了?”宝箱金奇在钻研完结构图后,回头看到安迦叶的操纵,立即发出警告。
“下面还有巨型的扇形刀片和弩箭构成的防护机关,需要先关闭,不然会像绞肉机一样,把人切成碎片的!”
“我不认为会对那两个怪物造成影响。”安迦叶是真这么想的,以歌莉娅的手段,不把通往深坑的隧道拆了就算万幸。
“但我们不是也要下去喵。”喵尔莎摸着胡须不怀好意地提醒,“小心这条蠢鱼变成生鱼片。”
“防护机关的开关是这个吗?”为避免人鱼半路上犯傻,安迦叶还是拉下了另一道标记有骷髅头的拉杆。
既然确认通往坑底的闸门已全部打开,少女再留在控制室内也没有意义了。
“‘食沙鲶’就交给你了。”安迦叶对“宝箱金奇”交代道,“把债讨回来了,别忘记你的承诺。”
安迦叶用真菌附肢绑着人鱼离开控制室,飞速移动到斗技场底部的大坑边缘。
“知更鸟女士,麻烦你通知庇护所,帮我们守住控制室!”
少女在确保后路有人看守后,立即带着队友们,向着被砸开的大空洞义无反顾跳下去。
“阿薇尔,别乱动!”
“哇哇,小安你干什么,我不要到下水道里游泳啊!”
看台上观战的魔女和勇者,在归于沉闷死寂的气氛中再次对峙——这场盛大挑战赛的主角们,都在向更深层的厮杀地狱中坠落时,血瀑斗技场内只剩一片狼藉。
连解说员“聚焦之光”范·多米尼克,都跟着“宝箱金奇”屁股后面逃出竞技场——找码头帮的人马去寻求庇护了。
“那么现在——”“知更鸟”女士旋转着手中的文明杖,鸟面下艳丽红润的唇角,如杰出的肖像画家,用最细腻诱人的笔触,勾画出微笑的弧度,“先生,我们要去见证这场表演到最后吗?”
见到莱恩毫不犹豫跳下看台,向着坑洞旁大步迈去,“知更鸟”女士的视线锁定住他孤独苍白的背影——绿眸中的六芒星符号,在明灭不定地闪烁缩放。
“不过我们先约定,只是见证而已哦。毕竟风暴将临的时代,得让雏鸟学会展翅高飞,不是吗?”
“如您所愿。”莱恩手按剑鞘,纵身跃入大空洞,少年纯白蓬松的卷发在空中扬动,骄傲得一如白狮长长的鬃毛,无惧悬崖和深渊中的坠落,化作一双跨越一切阻隔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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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迦叶借助变形成蜘蛛钩足形状的真菌附肢,顺着悬挂在深坑墙体上的高台和吊梯,不断向下高速爬行。
为了控制好下落速度,安迦叶还会在进行一段自由落体加速后,再施加漂浮术,打开了一朵橙黄鹅膏降落伞来缓冲。
少女在下降过程中,凭借魔眼小心谨慎观察四周的情况——她注意到沿途开凿在洞壁上的诸多下水道管口里,还寄居着大量个头恐怖的老鼠与蛆虫,并且时不时涌出大股恶臭酸蚀的水流排放到深坑中。
深坑、野兽、防御机关,加上蒙巴顿的把守。
单靠敏捷的身手,想在这个地方玩跳跳乐,恐怕是极度危险的行为——难怪“启示录”生产“天启”魔药的据点,连庇护所这种地头蛇都没能深入。
安迦叶拿出了“巫咒铃”,倾听着铃音在深坑内回荡传回的侦测信息,边全程警惕地保持着野兽驱逐术,加上喵尔莎的力场盾,一路有惊无险地通过了三道开启的闸门,终于追上了在和魔人厮杀的女战士。
那两头怪物在下坠过程中,无视了机关和地形,只把注意力集中在如何攻击杀死对手上。
畸形而硕大的身影踩着跳台和墙壁,不断弹射跃起,在半空中交错,然后用铁拳和龙爪对轰碰撞,而后彼此错开继续坠入下方,在一座座高台与流淌着腐臭水瀑的下水道管道间,进行着山崩地裂似的破坏。
在安迦叶的魔眼观测中,环绕两头怪物迸发的能量反应,在下方贪婪吞噬光线的漆黑环境中也格外刺眼——简直像体内流淌的不是滚沸的杀戮之血,而是雷霆与熔岩!
如果不是处于下坠状态,他们浑身上下喷薄的斗气流,足以让坑道成为启动的火箭发射井般的焦热地狱。
蒙巴顿的船锚也早就解体了。
双方都抛弃掉身外武器,投入赤手空拳的原始厮杀。
歌莉娅没有鸣雷之咬,无法施展她那自豪的屠龙战技——然而她化作龙爪的手脚,却是足以撕碎敌人斗气和血肉铠甲的凶暴利器。
无论是下坠过程中由隐藏机关射出的弩箭和喷火,以及刀片环绕墙体疾速旋转的绞肉漩涡,全被这两头崇尚极致暴力的人形魔兽给摧毁。
歌莉娅踩在一座停止转动的巨型刀片上,想抓住敌人,摔到铡刀刀锋上进行切片——却被全身肌肉群如触手般增殖蠕动的蒙巴顿给反过来擒抱。
歌莉娅遭到肌肉触手钳制住肢体,被猛烈撞击到墙体上,随后魔焰鼓荡的重拳,如暴雨般砸落在她的身体各处,把龙裔打得全身冒烟,陷入开裂的深洞内,引发了剧烈的墙体坍塌。
而野蛮人在护住要害、保持防守姿态为主时,也在伺机反击,她紧握雷光的龙爪看准机会,挣脱撕裂了几条肌肉触手,又用冒出坚硬厚鳞的额头,狠狠顶在蒙巴顿胸口,随后抬起龙雷激绕的脚爪,踩在蒙巴顿身上猛力一蹬,把剩下缠住她的肌肉触手硬生生扯断——在浑身鳞片承受高压飙血中,摆脱了敌人的压制。
蒙巴顿后仰砸倒了已经松动的铡刀主体——这座刀锋构成的战斗平台随即崩塌,交战双方再次向无底深渊中坠落。
“把斧头扔下去!”
安迦叶提醒着看戏看得兴奋难耐的喵尔莎。
小猫的影子仆从不情不愿地掏出鸣雷之咬,向着下方的女战士扔去。
下坠中的歌莉娅,也注意到了与自身生命联系在一起的武器飞速接近,于是调整身形,踩踏墙体高高跃起,接住了呼啸滚动的狩龙大斧。
而后斧刃携带着开山裂地的雷电威能,陷入了蒙巴顿的肩部肉瘤中——魔瘴爆气强化的肌肉铠甲,也在愤怒奔涌的雷霆激流下被瓦解了。
然而被砍断一条胳膊的蒙巴顿,却不惧痛苦地提起另一只手,掐住了歌莉娅的脖子,两人在空中翻转扭打,以致女战士的斧头都施展不开。
然而龙裔的攻势还没完。
面对把她压在身下的强敌——
高特战士被铁爪掐住的喉咙,竟然如龙类吐息般,吸气鼓胀到比大腿还粗壮的程度,憋出了一个沉闷奇诡的音节。
龙吼开声!
这声低沉滚动的龙吼,脱口而出后,随即在深坑中激荡爆发出大源共鸣的力量——宛如往山洞里塞入了一场被压缩的雷暴。
原本只是浅淡的暗灰色鳞片,沿着歌莉娅的脸,硬化蔓延滋生到颈部以下,以致她的面容似乎真蜕变成了一只威武邪异的爬虫。
有若月华流淌的发丝,也在赤雷激荡下疯长飘拂。
歌莉娅高高抬起的右拳上,也冒出一根坚硬尖锐的独角,角上精细华美的螺纹,仿佛牵引着恒古天空之力的象征——那是龙的角。
这根龙角,把足以撕裂天穹的万丈雷霆,凝聚于一拳之上。
龙角宛如撕碎乌云,破开了魔人雄浑的斗气铠甲和肥厚脂肪,插入了肌肉丛生的胸口内部,而后一路下滑,开膛破肚——浩瀚奔涌的雷霆,顺着没入魔人体内的独角,在四肢百骸内爆鸣炸裂,把魔人雄壮如肉山的体廓彻底撕碎。
那根角打入心脏,完成了对魔人冠军的处刑!
歌莉娅狞笑着发出胜利宣言。
“再见了,大个子。”
龙裔体内生机勃发的心脏,伴随着雷霆的节奏而鼓动。
连结大源爆发的龙雷,像把整个雷雨天在苍穹中肆虐的电弧,全部融入燃烧血液催生的斗气中,化作一道撕毁天幕的赤红雷柱,穿透了魔人蒙巴顿的肌肉躯壳。
龙吼·雷角裂空炮!
面对即将向上喷薄爆发的雷柱,安迦叶急忙闭上差点被闪瞎的魔眼。
该死,这暴力狂连队友也要一起痛击吗!
“小安,准备抵御冲击!”喵尔莎难得严肃到连口癖都没了。
安迦叶早就收起了鹅膏降落伞,瞬间用附肢爬上了附近一条宽阔的下水道管口内躲避,而后展开由众多厚实坚韧的排菇构建的坚实盾墙,对准管道口来抵御分流的雷潮。
“野蛮人赢了喵。”云耀冲击结束后,空气中遍布着烧焦味,喵尔莎向着下水道外偷偷伸出小脑袋观察,“下面大概只有两个‘托普森施法矩’的下坠距离了,我们走吧。”
安迦叶也随之松口气,撤去了排菇盾墙。
“呜呜呜,小安,你从哪找来的怪物朋友。”小人鱼在她背后瑟瑟发抖,“这是传说中的龙吼吧!阿薇尔听祖母说,龙裔都喜欢吃人鱼,还会抢走人鱼的财宝,小安你一定要保护阿薇尔啊。”
“闭嘴。”安迦叶呵斥着被吓破胆的人鱼,随手给她放了个“凝神之光”,“阿薇尔,给我们施展净化结界。”
少女用真菌附肢拖着小人鱼出了下水管道,再次展开鹅膏降落伞。
随着铃音从地底传回的速度越来越快,安迦叶的心芽之杖上也冒出一朵朵开着白伞的菌菇——这类蘑菇就和矿工带下矿洞的金丝雀一样,常用来探测环境是否适合人类活动,在矿山中非常流行种植,俗名叫“保险菇”,只要感应到空气成分中存在毒气或瓦斯之类,就会立刻变色报警。
经过净化结界过滤的空气,仍然透着一股难以描述的腐臭腥甜味,就像鱼腐烂后的血水混入糖浆一样的臭味,和血蝇迷蕈的气味很相似。
“看来空气没有问题,但地下的魔素浓度,明显出现异常。”安迦叶打量着变成黯淡彩色的菌盖,“看看启示录在坑底搞什么阴谋吧。”
她们在轻飘飘的坠落中,终于离开了狭窄的垂直隧道——周围的空间变得更加宽敞开阔,似乎是远古就已形成的地下大空洞,星石荧辉在空洞四壁散布,恍如冬夜的疏星沉入深邃海底,搅动起波浪变幻的光影,微微映亮了少女们眼中下潜的黑暗世界。
“火荆棘说过,城市下水道系统的底部,还有着人类难以活动的未知区域,应该就是这一层。”
安迦叶抓着小人鱼和喵尔莎,撑着鹅膏伞在唤风咒辅助下,在星石大空洞上空漂浮,寻找着歌莉娅的踪迹——随着高度不断下降,她们很快就迎来了当地原生态的住民欢迎。
“哇哇哇,虫子好恶心!”阿薇尔发出了破音的尖叫。
“小声点,我们到血蝇的地盘了。”
安迦叶环视四周,眼前弥漫过一大团斑斓飞舞的虫云。
哪怕有力场盾抵挡,这些红黑相间的恶心食肉苍蝇,也密密麻麻撞击在透明的盾墙上,很快堆积成厚厚一层。在少女们眼前蠕动摩擦的苍蝇脚,翅膀振动的噪音,让她们像是被一团令人恶心烦闷的虫群风暴包围。
“太可怕了。”阿薇尔似乎联想到极为可怕的场面,“阿薇尔不想被血蝇吃光,沦为产卵的苗床啊!”
人鱼小姐撕心裂肺的惨叫,有让蝇群更加躁动的趋势,于是她随即被安迦叶用蘑菇口球堵上了嘴巴。
在喵尔莎加强唤风咒的威力,驱赶开遮挡视野的血蝇群时,她们也终于降落到闪烁着鲜红荧光的大空洞下方。
少女们在蝇群环绕、漫延着腐臭之风的山丘上落地后,安迦叶感觉到脚下的触感非常粘稠软绵。
这座山丘竟是一大片赤红粘滑的蕈丛,在各类分不清原貌的腐烂垃圾残骸上堆叠成的——蕈菇的种类,正是安迦叶之前了解到的血蝇迷蕈,在堆积覆盖成无数座小山的鲜红蕈毯中,深埋着一只只庞大连结的多孔形血蝇巢穴,有如此充足的食物和营养作为繁衍温床,其中不知潜伏着多少只血蝇与蛆虫。
大空洞内积存着数个世纪以来排泄的城市垃圾,甚至能看见碎裂坍塌的战船残骸,尸骸白骨更是浸没在血河中到处都是,一切都在腐烂中欣欣向荣。
估计没谁清楚这座大空洞的历史——当初在古法纳帝国军团监视下挖掘出这座地下世界的工程兵团,也早已成了厚厚菌毯下埋葬的枯骨。
“这儿还有史莱姆。”安迦叶指着一只只在菌毯上蠕行、散发出鲜红荧光的烂泥状泡泡,对小人鱼示意道,“你不是要搜集新品种吗?看上去很有研究价值。”
小人鱼也竭力克服起对虫子的恐惧,开始试图接触这些依附菌毯而生的史莱姆种群。
安迦叶顺着史莱姆族群提供的微弱照明,找到了附近失散的同伴。
“歌莉娅?”少女赶到正在发呆的高大身影旁,“结束了吗?”
“还有口气。”歌莉娅扛着鸣雷之咬,回头打招呼。
女战士身上仍然冒着淡薄灼热的烟雾,之前半龙化的特征,在激战结束后已经悄然消隐。
这朵强而美的闪牙部族之花,又一次用无懈可击的战绩,为手中的屠龙大斧增添了新的荣光。
她面前是只剩一小块上半身的蒙巴顿,那堆托着脑袋的烂肉,正陷落在粘稠柔软的真菌堆里,被一大群闻着腥味聚集来的血蝇给淹没。
“蒙巴顿,在下水道腐烂的滋味好受吗?”歌莉娅冷淡质问着濒死的魔人。
“呵呵,五年前,我早该在下水道腐烂了。”蒙巴顿脸上的肌肉肉瘤飞速溶解,隐约暴露出还是人类时的五官,“我这样的小人物,能活着跟你这样的战士交手,把灵魂卖给恶魔,也没啥不好的。”
歌莉娅沉默注视着敌人,忽然用拳头擂动了下心口,似乎在最后一刻认可了眼前之人是名战士。
“恶魔从你这得到了什么?”安迦叶想在魔人死前,从他口中掏出点有用的情报。
然而这时魔人附近的菌毯猛然震动,粗壮伸长的管状环形身躯,就像埋伏已久的地底蠕虫,掀开沙土,钻出了血蝇巢穴,向着少女狂猛咬来。
“有偷袭!”
歌莉娅向后弹跳飞跃,顺手把安迦叶给提走。
少女隔着远远地,发现这头类似大水蛭一样丑陋的怪物身影,只冒出了很少一部分,剩下的身躯仍然潜藏在菌毯与血肉之池中。
而幽深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悄然浮现一道魔气森森的幽影,诡异漂浮到蒙巴顿身旁。
在他手上提灯映照的微光中,暴露出一张灰暗的狐狸假面。
“黑狐。”蒙巴顿喉咙漏着风,奄奄一息道,“你来看我怎么死吗?”
“可惜。”“黑狐”叹息着俯视昔日的同伴,“我看着你一步步爬上高峰,成为双城港的无敌传说。真是个值得传颂的好故事啊。可惜,只靠暴力,没法走得更远。”
“也该帮我完成最后的工作了。”狐狸面具下的鲜红双眸,转动着阴森的眼神,“蒙巴顿,成为我的垫脚石吧。”
那条恶心蠢动的大蠕虫,张开弹性十足、尖牙密布的环形口器,轰然扑入汁液四溅的菌毯中,吞入了蒙巴顿的残躯。
称霸双城港斗技场,成就三年传奇的冠军,最终没有得到一个名誉的死法。
“你把同伴吃掉了——”安迦叶冷声质问道,“就以为能打过我们吗?”
少女原本还想试探看“恶魔之卵”能否再吸收蒙巴顿的魔魂,结果却被抢走了。
算了,再抢回来就行。
少女已经打算好,不会让这个送上门来的猎物跑掉了。
“呵呵,让我瞧瞧,学宫派了哪些勇敢的小姐,来阻挠主上的大业?”
从黑暗中彻底现形的“黑狐”——港务官丹尼尔,已经不是人形了。
他飘浮在空中的人类形体,原来只是融合粘在蠕虫头上的拟态体。
那条吞噬了蒙巴顿的虫形巨怪——异化为庞大的似蛆似蛇的魔化生物,才是他的正体。
“啊,女巫驿站那条给我添过大麻烦的人鱼也来了?”港务官摘下了假面,暴露出原本还是人类时的身份,长着一双狭长血红蛇眼的尖脸上,覆盖着细密的青色鳞片,嘴里还吐出沾满粘液的蛇信。
“呜呜呜呜?”阿薇尔害怕得捂着嘴,躲在安迦叶身后。
一道炽烈的红色雷光,炸开在丹尼尔身上,却被一层坚固无色的弧形结界给抵抗。
“切。”野蛮人的试探攻击毫无效果,她顺手取下了肩上扛的大斧,“又是我讨厌的敌人类型。”
“没用的。”伴随蠕虫之身的蛇立而起,丹尼尔飘浮到更高空,俯视着下方摆出戒备阵势的少女们,“我好歹也是和灵魂之主签订了契约的魔人,比起蒙巴顿这种无谋的莽夫,我对自己存在于世的价值非常珍惜。”
“歌莉娅,别轻举妄动。”安迦叶强化了魔眼的咒力,察觉到敌人身上另一股隐秘深邃的邪气,发出警告,“他身上应该有那枚石像。”
“这个男人隐藏魔瘴的能力还真厉害喵。”喵尔莎右眼中的黑白魔方,也在飞速变动中切换成纯黑色,“刚见面时还察觉不到有恶魔的臭味。”
眼见敌人没有马上发动攻击的意图,安迦叶于是试探问。
“你们培育这么大规模的血蝇迷蕈,在地下饲养血蝇族群,是要干什么?”
“没发现吗?这儿就是个巨大的天启魔药催化池。”
丹尼尔得意地舒展着双臂,蠕虫之尾猛然掀开身旁厚重的蕈毯,暴露出其下掩埋的金属管道。
安迦叶魔眼中闪耀的符文急剧收缩——
被菌毯覆盖住的物体,竟是一排排锈蚀的金属支架和水管——连结着更远处被菌毯覆盖的铁罐集群,通过管道排放出一道道幽蓝色的液体,浇灌着血蝇迷蕈不断增殖的菌毯。
“经过稀释调配的魔药,和血肉肥料,一起被血蝇迷蕈吸收,而在蕈毯上筑巢共生的血蝇族群,则吸取着菌毯的营养成长为特殊的苍蝇——它们可是我们辛苦培育的,传播天启的使者!”
“别忘了市长先生提过的美学。”黑狐挤出阴鸷的笑容猖狂道,“我们所做的一切,当然是为了升华,让所有人都能见到梦境之主!”
“这就是主上伟大的计划!”
“所有人?”领会到对方惨无人道的阴谋,安迦叶强压住内心对恶魔渣滓的愤慨,保持理性质问道,“你们要借血蝇,在城市里传播灵魂瘟疫吗?”
以双城港上十万的人口规模来算,如果市长他们推行的疯狂计划真的成功。
到底会让什么样的怪物,在灵魂的噩梦中苏醒?
丹尼尔扔下了手中的提灯,从丝绒衬衣内掏出一支打磨精美的石笛——笛子上端正镶嵌着那枚古朴诡异的有翼女神雕像。
“这是乌洛波洛斯大人赐予我的入梦笛——能操纵被‘天启’魔药侵蚀的生物,当然,对这些血蝇也不例外。”
伴随沉闷单调的笛声在大空洞中飘动响起。
血蝇迷蕈铺展掩埋的大空洞地下,霎时腾起了一片片浓厚翻滚的虫云,它们狂躁扇动着强韧如刀片的翅膀,化作一团团鲜红的龙卷风暴涌上高空——以致少女眼中每一立方米的空间,都不知有几千几万只血蝇在狂舞肆虐。
“去吧,孩子们。”
丹尼尔的人形身躯在吹奏着石笛,而作为蛆虫魔化的本体,那张贪婪吞食着垃圾满足食欲的大嘴,也在瓮声瓮气收缩着。
“叮咬所有人,让众生陷入天启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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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人鱼小姐的海啸剧场!
只要不践踏我的蘑菇美学,我方首先承诺不使用阿薇尔。——《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会想办法培育血蝇,来传播灵魂瘟疫,看来你们幕后的老大,在堕落成恶魔渣滓前,不是一般只会耍戏法的巫师。”
安迦叶想起食人市长在餐桌上展示的血蝇琥珀,被她收走的魔药手稿,以及那座隐藏着种种蛛丝马迹的私人密室。
能拥有开发“天启”魔药的知识,对血蝇迷蕈生态也深具研究——那个神秘的“乌洛波洛斯”,绝对不会是野路子出家的黑巫师。出身学院派、受恶魔蛊惑后堕落的资深施法者,可能性相当高。
毕竟文兰的法术基盘发展至今,已经不是远古那会儿,单纯靠尊崇“大源”就能解决问题的黄金时代了——没看到嘉娜这种家族传承的“风笛手”预备役,都要跑到学宫来深造吗?
史黛拉学派没有南渡前,失去了古代“加尔兰提亚”王国的蜃气半岛,在文兰各大施法者阵营中,甚至还被视作巫术文明的荒漠。
而当今文兰南陆诸国,除了学宫能培养学院派施法者外,“乌洛波洛斯”剩下可能的来历,就屈指可数了。
“哈哈哈,当然!主上的睿智岂是你这种黄毛丫头能理解!”
“他委托我管理‘血蝇深坑’与‘受福之窟’,让只是一介凡人的我,接触到‘灵魂之主’的恩赐,蜕变成魔人,如此英明伟大的力量,你们根本无法想象!”
相比人形时,港务官隐忍谄媚的形象——他身为魔人本体的大蛆虫,那张喷吐着腐水粘液、不断蠕动嘶吼的环形口器,倾吐出的残忍傲慢之声,更为彰显出其卑鄙下流的本性。
“本来还想再繁衍一轮,让更多血蝇蜕皮!但你们都找来了,只好提前让孩子们出巢了!”
“现在地上刚入深夜,正是适合做梦的好时光!”
伴随入梦笛妖异瘆人的声波,以无孔不入的节奏扩散,整座“血蝇深坑”堆积成山的菌毯和腐败垃圾堆,都在虫云举行的躁动舞会中被翻卷掀开。
伴随着血蝇群铺天盖地的振翅伴奏,少女们仿佛置身巨兽蠕动收缩的肉色消化道,见证着一场离奇恶心的噩梦侵入到现实中。
在安迦叶的魔眼观察下——蛆虫魔人身上散发出的滔天魔瘴,入梦笛嗡鸣回荡的音波涟漪,以及深埋菌毯的无数座蝇巢间,似乎建立起某种诡异而紧密的联系,在浓烈信息素的传递下,虫群被一种极度邪恶冰冷的魔力交染共鸣,而受到冥冥中某个统一意志的支配。
“还是那枚石像吗?”
少女从巫术腰包中掏出了先前从唐尼长老手上得到的血蝇样品瓶,发现瓶中的血蝇果然也受到了笛音影响——这些食肉苍蝇的大头脑袋不知痛苦地撞击着瓶子,鲜红恶心的复眼,在疯狂转动颤栗着,长满刚毛的大肚皮上,也绽放出一种危险的幽蓝萤光。
它们在笛音刺激下,此刻表现出狂躁邪异的生理和行为特征,明显不是血蝇正常的活动模式,与其说这群虫子收到了催促进食的信号,不如说更像人类中受到某种“启示”癫狂的邪教徒。
“灵魂瘟疫是什么?听上去就很不妙啊。”歌莉娅挥斧砍在菌毯上,迸发出一面扇形雷光波,把身前的虫云电糊了大群,即使血蝇的焦尸大片大片落下,却也迅速有新的虫云填补了空缺。
“如果说普通的瘟疫,只是在血肉之躯上传播疾病,那么灵魂瘟疫,就是某种精神病的大规模传染事件。”安迦叶捏着心芽之杖上新冒出来的蓝色菌菇解释道——那是一种犹如絮状海绵的深蓝色木耳,捏上去的手感甚至比海绵还要弹软舒适。
“阿薇尔也知道哦!”人鱼小姐也拔掉嘴巴里的蘑菇口球,举手喋喋不休补充道。
“在通灵科的‘心灵调律学’理论里,人们的精神认知和灵体,能够通过许多媒介,建立相互连接的桥梁。”
“比起肉身上的接触,这类精神桥梁要更加隐秘而难以发现,有时甚至只要一个眼神都行——只要把针对灵魂的诅咒,通过精神桥梁,在高密度聚集的人群间扩散开,通常会造成极为可怕的连锁反应,引发集体性的认知错乱和精神污染,而被感染的人群,会沦为受同一种幻觉和扭曲认知操控的奴仆,自愿成为祭品和食粮,把不该存在于世上的邪神、恶魔等怪物召唤出来,基本上超大规模的邪教徒暴动和黑巫术献祭事件,都有灵魂瘟疫的影响。”
“我听不懂。”女战士半路就没去理会人鱼冗长的解说了,她似乎只是对面前密密麻麻的虫云感到发毛,挥动着鸣雷之咬布下雷光,在四周形成一座驱虫电笼,“总之就是会出现一大群疯子对吧,而且这种疯病还能传染!”
“没错。”安迦叶肯定道,“启示录想要驱使血蝇冲到城里,叮咬市民,来传播灵魂瘟疫——如果不想让‘吸魂女妖’这种级别的怪物诞生,必须现在就把瘟疫传播的源头给掐灭。”
“小安,你想好解决办法了喵?”喵尔莎眼见好友在血蝇风暴中仍然镇定自若,便知道她胸有成菇了。
安迦叶冷淡地环视四周虫云,指尖勾起了巫咒铃铛:“没想到真变除虫小队了。”
“除虫?学宫女巫真傲慢啊,凭你们可怜的咒力能杀多少!”
魔人丹尼尔继续猖狂大笑。
“大啖食粮之刻已至!”
“今天就眼睁睁看着血蝇把数千数万人变成祭品吧,而后我的孩子们,还会向整座半岛扩散,双城港是我们的地盘,也会变成升华的乐园!”
“不好意思。”安迦叶冷淡叹息一声,“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带这条人鱼下来。”
少女一把伸出勾着铃铛的右手,死死抓住身旁的人鱼,把她推到面前来。
“阿薇尔,唱歌!”
“诶?真的可以吗?”人鱼小姐比手画脚表达着内心的惊喜。
“我允许你唱!”安迦叶顺手抬起心芽之杖,给阿薇尔加了个超倍率的“扩音咒”,又把珍贵的巫咒铃铛塞到她手里。
“知道了!”眼见扩音咒的魔素光辉,伴随铃铛发出轻微的共鸣,人鱼小姐这才放下心来,清着嗓子宣布,“夜歌人鱼的明日之星,阿薇尔小姐久违的个人演唱会!敬请见证!”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安迦叶仍本能地打了个哆嗦。
九年多前,与璐迪尔老师交好的通灵科大教室的主人——“无耳倾听者”亚兰夫人,曾带着还是一条小鱼的阿薇尔,来炼金科初次拜访时的情形,少女还历历在目。
“作为你徒弟的室友,以后就要请炼金科多加关照了。”贵为“日蚀”级女巫的亚兰夫人,哪怕戴着黑夜面纱,都看得出一副疲惫心累的模样。
“这孩子,一定不要让她唱歌。”
“因为她被诅咒的歌声,有可能对夜歌人鱼栖息的领地,造成巨大破坏。夜歌人鱼的大祖母,才拜托我把她带到学宫来,寻找摆脱诅咒的方法——否则阿薇尔会一辈子被关在风暴洋流之神的荒芜神殿,对天性崇尚自由的人鱼来说,是不可忍受的。”
除了亚兰女士留下的心灵暗示,约束着阿薇尔不要唱歌外,安迦叶也一直谨遵照顾人鱼的承诺,监督着她别闯出祸事。
可惜这条爱搞事的鱼精,光凭借史莱姆就能将学宫闹个天翻地覆,让亚兰女士也对把她培养成继承人一事失去希望,只好放阿薇尔毕业,让她跟随巡回女巫去外界闯荡,自己寻找解咒方法了。
作为珍贵的纯种人鱼,这条全身都是宝的蠢鱼,能在迷雾中活到今天,没被骗被抓去当奴隶,一是学宫的光环威慑,二是安迦叶和她联手开发的专用咒具防护,三是她真的很强,强在亚兰夫人费尽心思地设置的自我防御机制。
平时受到较大约束,可只要遭受恶意攻击,便会触发的歌唱结界——让这条人鱼能情不自禁地用歌声,对心怀恶意者进行诅咒演唱会的洗礼。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小人鱼受到的心理约束,恐怕也越来越弱了,昨夜才会在驿站里唱得人仰马翻。
“唱歌?”魔人丹尼尔像听到不可思议的笑话,大蛆虫的躯体疯狂甩动抽搐着,“你们难道妄图跟我抢血蝇的控制权吗?”
“艾尔莎,静默结界。”安迦叶却开始有条不紊地做起演唱会准备。
小猫虽然感到好奇期待,还是先立即遵照指令,以好友为中心,施展开全封闭的静默结界,按照小猫的谨慎惯例,是双重加强版。
安迦叶也没闲着,她带着小猫迅速远离了阿薇尔,把静观其变的歌莉娅也叫过来,随后举起法杖,在身边召唤出了多重半球形的蘑菇墙。
构成蘑菇墙的菌体,正是心芽之杖上长出的蓝色木耳——子实体的形状犹如絮状的天然海绵,内部有多层几丁质结构,紧密贴合,长满细密不规则的褶皱和细孔。
这种木耳的构造,在针对声波冲击的吸收衰减方面,有着极高的功效,俗名叫做“安静木耳”。在炼金工程学中,常作为隔音材料加工使用,广泛应用在学宫的图书库、冥想室和实验室等需要保持静默的区域。
“双重防护,万无一失,可以安心看表演了。”
这是一间不能听到演唱会的吸音包厢,但安迦叶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而前边被推出去担当重任的小人鱼,也做好了登台表演的准备。
在歌莉娅留下的电笼防护下。
小人鱼双手紧握着好友交付的巫咒铃铛,站到了星石史莱姆叠罗汉形成的闪光之塔上,向着漫天疯狂的血蝇听众发出问候。
漂浮在她周围的咒具贝壳,如同一盏盏色彩迷离的打光灯,为小人鱼提供了绚烂华美的舞台。
伴随水润双唇微微张开,蹦出第一个空鱼游曳般缥缈动听的音符。
小人鱼全身心投入歌唱中的神色,褪去了平素的跳脱——她似乎回到了童年时的夜歌海洋,绝美的脸庞上满是憧憬欢快。
人鱼少女一瞬间被风暴吹散飞扬的发丝,也闪烁着备受大源恩宠的光茫,每一缕头发都像是拖拽着恢弘的魔素激流在漩涡中震荡不休。
在这深不可测的黑暗地底,一片血腥腐烂的蕈毯上,人鱼少女的歌声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幻想天籁,呼唤出了净化一切污秽罪恶的风暴。
起源巫咒·阿薇尔的海啸剧场!
“看着吧,这就是有史以来,最可怕的人鱼之歌,被大海所诅咒的禁忌力量。”
在静默结界与蘑菇吸音墙的保护下,安迦叶和小猫都展开了魔眼透视之力,看穿了蘑菇墙外正在发生的惊人景象。
“歌唱结界半径大概有5个施法矩,差不多能覆盖血蝇的生存领地了。”眼见事态按预定计划发展,安迦叶也不由松了口气。
在文兰的巫咒计量系统中,一个托普森施法矩,相当于前世2公里长度,是春藤级女巫个体的平均极限施法距离。
作为“橡木级”女巫的人鱼,大型巫术的施法矩,一般受限于2.8-3个托普森施法矩左右。
可阿薇尔的歌声在扩音咒和巫咒铃的加持下,却超越了阶位的束缚,几乎在整座地下空间内回荡!
宛若一场音波的雪崩海啸,摧枯拉朽地席卷过漫长岁月中孕育的大菌毯!
空中狂躁鼓荡的血蝇虫云,被这场浩瀚的风暴扫荡一空,脆弱渺小的虫体,像遭受不可抵挡的巨大苍蝇拍碾过,翅膀骤然僵硬失去了扑振的动力,纷纷失衡坠空,在同样震荡爆浆的蕈毯上方,铺成了厚厚一层虫尸——恐怕连深埋地底的大部分虫卵都被杀死了。
“这是怎么回事喵?”喵尔莎像看到了一个好玩的猫玩具,表情变得古怪而兴奋,“为什么她的歌声会具有这种力量?”
“就和星教的圣歌队类似,人鱼中也流行以歌唱代替咒言的巫术使用方式。”安迦叶斟酌说明道,“然而阿薇尔拥有的天赋,在人鱼中也是万中无一的怪胎。”
“阿薇尔的声音并不难听,相反如海流拂过的竖琴,带着舒缓纯澈的音色。以这样的嗓音唱歌是必然动听的,然而可怕的是她的歌声所引发的现象。”
“如果说我们操控巫咒,都是出于自我的意识,那阿薇尔的歌声就是无法控制的——只要一开唱,便会与大源连结共鸣的歌唱魔咒。”
“这种天赋,在她的族人看来,更接近诅咒——必须成为风暴洋流之神的祭祀,靠虔诚地取悦神明来化解。实际上阿薇尔的歌声之所以可怕,是因为她的歌声和大源共鸣,施展出了一种独特的起源巫咒,造成的衍生自然现象。”
“很早前的自然哲学家就记录过,在海啸、风暴与地震等灾害发生时,都会产生一种震动频率非常低的声波,很难被人类的听力察觉,但这种声波中蕴藏着恐怖的能量,能够引发生物肉体的共振破坏,程度轻会精神错乱、心情低迷,程度严重会头晕恶心,甚至内脏破裂死亡。”
“难怪昨夜在驿站里,大家都倒下了喵。”喵尔莎恍然明白道,“原来这条鱼的歌声有诅咒之力!”
“还真是厉害的天赋啊。”歌莉娅也不由暴露出战争狂的狂态,“小安你把她放到战场上,效果估计也不会差。”
“偷袭确实没问题,但只要设下大规模的静默结界,让声波无法传达就行了。”安迦叶转而观察起遭受音波海啸冲击的丹尼尔,“但这个魔人太过废物,根本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吧。”
“怎么可能!”
魔人周身的邪异结界此刻在不断扩张,试图从死亡之歌造成的大毁灭中,挽救下四周不断凋零枯萎的虫云。
他就像一位辛辛苦苦培育蜜蜂的蜂农,结果在耗费无数个日夜,即将收获甘甜的蜂蜜前,所有蜂巢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给毁灭了,蜜蜂都死光得一只不剩。
“不要不要!主上不会原谅我的!”
然而他只能在绝望呻yin吟中,眼见大片大片血蝇蜷缩的尸体在蕈毯上越堆越厚。
阿薇尔的歌唱海啸,逐渐攀升向她内心旋律引导的更高峰——伴随歌声频率能级的变化,也开始对魔人的蛆虫之躯造成恐怖的影响,次声波风暴造成的共振现象,侵蚀着魔化蛆虫厚实庞大的肉体,在脓液喷涌中,魔人肥硕的环节虫躯开始不断出现爆裂重伤。
当最后一个音调,从阿薇尔的喉咙升华而出时,她的歌唱表演终于画上了休止符。
人鱼小姐也不由瘫倒在史莱姆软床上,全身贯注地维持歌唱结界,实在耗光了她的精力。
而她的对手,原本张狂不可一世的蛆魔人,也早就被迫停下了笛声鸣奏,在疯狂的扭动翻滚中身受重创。
“好弱。”歌莉娅一脸嫌弃道,“蒙巴顿被这条虫子吃了,真是战士的耻辱。”
“看来你的石像没保护得了你。”安迦叶也撤去了蘑菇吸音墙,发出嘲笑,“只会借用外力的虫子,想对真正的女巫造成威胁?你的主人把计划交给了一个无能的外行,也不见得哪里高明了。”
毕竟次声波可是物理伤害来着,那枚有翼女神的石像,提供的魔免结界防御功能实在太过单一,或者说这只麻瓜魔人,也不知道该如何更精妙地使用。
“告诉我,你们抓捕的祭品在哪儿?”安迦叶带着小猫,游刃有余地逼近瘫倒的蛆虫,“还有一个叫肯尼的魔瘾患者的下落。”
“小姐。”丹尼尔鳞片裂开剥落的蛇脸上,每一道扭曲横流的暗绿血迹,都暴露出他此刻内在的狰狞绝望,“我还没输呢。”
“你们以为自己赢了吗?这可是我的地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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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空洞顶部。
一道凌空漂浮,哪怕在海啸般激荡的人鱼之歌中,也分毫不受动摇的身影,正沉默俯瞰着下方。
眼见虫灾在女巫的歌唱中诡异地平息——
单手持剑的白发少年,漠然挥振着闪亮的宝剑。
剑身上缠绕流淌的金色火焰,宛如一支圣洁微亮的火炬,映照着少年英武的脸庞。
随着他双眼深处的金色太阳刹那消隐,火炬之光再度归于苍白,而后悄无声息地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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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周年开悬赏,月票翻倍,还不来鞭策作者菌!
七周年悬赏了!作者菌做好爆肝准备!
上次悬赏欠的9万字债,还剩2.5万,其中5k番外已经在写了。
七周年,机会难得,月票都是翻倍,大家难道不让作者菌新债旧债一起还吗?♪(^∇^*)
不知不觉在某点同人大清扫后,作者菌逃难来猫站已经7年了,我也从一个懵懂的同人作者变成一个签约作者。真是令人感慨啊,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能靠写书吃饭。。
作者菌这一辈子还是想有一本完全属于自己的作品,来实践内心渴望创造一个世界的梦想,加上现在公司出问题了,作者菌说不定啥时就被迫全职了,所以《魔女森友会》不会鸽,下个月约的画师太太档期也到了,可以画小安了,效果好还会约她画其他角色,作者菌急需储备资金以备后续插画稿酬。
在此真诚感谢读者菌们的一路支持,让我能靠这本书获得前所未有的认同感,本书也在大家的努力下变成C签了。这次悬赏希望可以让日销上涨,达到10月国庆上书荒推的资格,拜托大家了。
下面是悬赏规则——悬赏时间从2022年9月19日13点正式开始,到2022年9月22日13点结束,持续时间3天。
惯例,因为作者菌的故事都是精心打磨,安排好情节的,不会水——所以按字数来算。以每天4000字为起始线——在此基础上,月票400加2千字,150刀片加2千字,10000猫币打赏加2千字,1000推荐票加2千字。
黄金宝箱,2.5万字正文,加一篇定制5千字贴贴番外。
以上。
悬赏发出时数据是3723月票,38479推荐票,89.02万打赏,1265刀片。
冲!GOGOGO!
还债在2022年10月底会还完!
第一百一十章 没完没了!安小姐讨厌三连战(悬赏期求票!)
正如蘑菇具有千奇百怪的生存方式,人性之光也是如此。哪怕受到同种异质存在的侵蚀,不同的人,也只会展现出贴合其本性的转变。——《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数以亿万的飞虫残尸,仿佛轻薄乱舞的灰烬,在人鱼之歌激荡残留的狂风余浪冲击下,扑簌扑簌大片坠落。
安迦叶抬头望向上空,原本如漩涡雪崩般壮阔的厚密虫云,已然扫荡一空,变成了地面上深埋脚部的蝇毯——歌莉娅只踏出一步,就踩爆了不知多少血蝇的尸骸,弄得女战士光着的洁白双脚上,都沾满了污秽粘稠的脓血虫液。
哪怕是向来对血腥臭不避讳的野蛮人,都一脸嫌恶地使用龙雷缠绕在双脚上,模拟出一双雷靴,把触碰到的血蝇尸体给碳化蒸发掉。
祖祖辈辈在双城港过活的冷湖领民们——无论是光城沉沉入梦的市井小民,抑或在暗城厮杀混战的帮派份子,此刻根本不会知道,就在地底无人区的大空洞,一场可能毁灭城市的大灾难,就此消弭于黑暗的风暴中。
而立下拯救城市功劳的英雄——却是安迦叶用来以害制害的人鱼小姐。
在史上最恶劣的人鱼之歌的威力淹没下,魔人丹尼尔日夜谋划、渴望实现的“血蝇之夜”,连同他继续向上爬的贪鄙野心,就此化作泡影,不会在冷湖的历史上卷起任何波澜——只留下灰飞烟灭的蝇群,混入下水道的垃圾山,即将陷入安静的腐烂中变成菌毯的肥料。
“你还有翻盘的办法吗?”
面对魔人癫狂宣泄的模样,安迦叶报以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眼神,魔眼中已同步发动了“迷魂咒”,扰乱着敌人的心智。
“丹尼尔先生,你失去了血蝇群,不过就是头见不得人的废物蛆虫。猜猜你高明的主上,会怎么惩罚你?或许下半生呆在阴湿发酵的垃圾堆里吞食粪便,都是最好的下场。”
“够了够了!我才不是废物!”魔人气急败坏挥舞着手中失去作用的入梦笛,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反过来被女巫的魔眼影响到精神。
从来只有他算计嘲弄别人,哪里会想到今天会碰到克星,落得这么个进退两难的下场。
“不该是这样的!我要把你们都吃掉,变成孵化血蝇的苗床!”
“你倒是试试?”
冷酷凌冽的杀气,正从魔人身下方传来,港务官闻声悚然低头,却发现歌莉娅不知何时已逼近它的蛆虫本体边,狞笑着把大斧指向那张喷吐着肮脏粘液的巨口。
“啊啊啊!”斧头携带着风雷万钧之力,砍在了蛆虫脏臭的嘴巴上,当场给它来了场血浆四溅的电疗。
相比蒙巴顿、卡戴珊之类魔人的强韧肉身——这只混杂了蛇类特征的巨型蛆虫,实在太过柔弱。
它遭受阿薇尔的次声波风暴攻击,变得千疮百孔的虫体,还没完成复原——面对如闪雷般瞬移到身边,发动爆裂猛攻的高特龙裔,只能发出仓皇的惊叫声。
被一根透明肉触手连结在蛆虫上的人类身体,恐慌地想要后退逃窜,但作为本体的环节蠕虫,却受食欲驱使,本能地张开巨口,向着歌莉娅扑食而去。
然而女战士只是把斧头凶猛地插入虫口中,而后四肢再次化作龙爪,双脚稳稳扎根在菌毯上,任由奔行挣扎的蛆虫带着她移动——双手龙爪则缠绕着一道道暴鸣扭动的龙雷,始终顶在毒液蒸腾的口器边沿,把虫体环节肌肉的高压驱动下,猛烈收紧妄图吞噬她的锯齿虫口,给硬生生缓慢撑开。
随后歌莉娅对着巨口连通的幽深体腔内,探头张开了电弧放射的嘴。
下一瞬,沉闷如雷的龙吼,顺着蛆虫口腔和消化道内翻滚震荡——直接轰暴电焦了柔软的虫体内脏——蠕虫臃肿的环节身躯,先是冲满气般剧烈膨胀,而后又跟泄气的热气球般,一节节爆裂变扁,冒出了滚烫的烟雾。
“啊啊啊啊啊!”
魔人惨不忍睹的肥肿虫躯,伴随着撕心挖肺的惨叫而疯狂扭动,把歌莉娅和她的斧头拼命甩飞出去。
在歌莉娅痛殴魔人时——安迦叶操纵着真菌附肢,一跃跳到星石史莱姆堆成的舞台高塔上,从巫术腰包里掏出“饮光小黑瓶”,对着阿薇尔如搁浅缺氧般,不断张合的小嘴里就灌下去,又把一只晒干的精力菇撕成碎片塞到她嘴里。
毕竟阿薇尔与大源的连结刚刚断去,加上歌唱结界耗光了咒力,正是失去大部分战斗力的空窗期,放任不管的话,有可能成为诱发魔瘾的病因。
刚刚获取“血蝇灭绝者”成就的人鱼小姐,就着魔药咽下精力菇后,加上“凝神之光”巫咒的全套服务——这才缓过气来,对着安迦叶比出胜利的剪刀手,一脸勉强地挤出灿烂的笑容。
“小安,嘿嘿,阿薇尔的表演精彩吗?”
“唱得很好。没我的命令,下次别唱了。”安迦叶冷淡地用真菌附肢把人鱼扶起来,顺带收回了巫咒铃铛。
虽然在陆地上,阿薇尔的歌唱结界无法掀起真正的海啸,但这场次声波风暴,首次投入实战造成的效果仍然让人惊叹——为防止误伤友军和无辜,今后得作为战略威慑武器,谨慎使用才行。
“没想到你这头人鱼还挺有可取之处喵。”喵尔莎捋着胡须对小人鱼审视道,“在关键时刻,比野蛮人的龙吼有用多了。”
救治完小人鱼,安迦叶再次观看战斗局势。
另一边被歌莉娅打得惨不忍睹的蛆虫先生,正想要钻入地底。
刚放完狠话,结果不敌就要逃跑,不愧是能屈能伸的港口寄生虫。看来魔人的力量对这位港务官来说,只不过是升魔过程中附带的工具,他本人根本不是热衷战斗的类型。
“想逃?”安迦叶把心芽之杖插入菌毯中,在地脉和大源的共鸣连结下,伴随少女心念引导的塑形,一只由血蝇迷蕈构成的巨型蘑菇手臂,把蛆虫从地下坑洞中拔萝卜般拉出来。
“起源巫咒·小精灵转生。”
菇影众·超倍化形态!
被再度召唤出的幽界小精灵们,发出招牌式的恶作剧嬉笑声,从依附的鲜红菌毯内,各自聚集起大量蕈菇子实体,变形成诡异强健的肢体形状,而后合体成更为巨大雄壮的蘑菇人,向着魔人动山摇地冲锋过去。
少女在召唤出菇影众后,克制住乏力感,打开一瓶“饮光小黑瓶”喝光,开始快速冥想补充魔素。
鏖战了几乎快一整夜,比上回打卡戴珊时要撑得久,看来自己的魔素器官也有发育了。
希望这回通过大源“交染”后的觉醒,能够引发施法者水平的质变吧。
在蕈巨人与大蛆虫陷入扭打过程中。
小猫也从安迦叶的附肢猫爬架上飞速,纵身跃到半空,脚踏绚烂晶莹的符文法阵,乘着脚下黑暗之火爆燃的升力,轻灵地跳到了魔人上空。
她眸中黑白魔方的格子飞速切换,在黑泥流淌化形中,眨眼变回人貌。
雪白飞扬的发辫,也飘拂起一缕缕汹涌的暗影激流。
白发少女潇洒地举起右手,缠绕在她身上的影子仆从,立即从暗影空间中取出那根玄奥的铁棍法杖,再度送入主人手中——伴随法杖在少女手中旋转挥动,席卷她全身的暗影之火,顺着杖身尖头延展,化作了华丽而危险的哀火之镰。
艾尔莎久违地施展出的镰刀圆舞,宛如在空中绽放出一朵朵黑焰萦绕的蔷薇。
少女纤秀鬼魅的身形,在华丽的刀光环绕中,化作一颗漆黑的火流星,向着蛆虫轰鸣坠落而去。
与此同时,歌莉娅的狩龙大斧也在龙雷风暴横推中,破开了蛇鳞与虫壳混杂的双重防护。
她们加速到极致的攻势,快到超出魔人的反应速度,被蕈巨人缠住的港务官,连丝毫抵抗的空间也没有。
哪怕是入梦笛的抗魔结界,也难以抵御这种物魔混合的凌厉攻势。
镰刀风暴最优先的目标——是斩断了魔人人形身躯的右手臂。
断手在黑血飞溅中腾空,迅速沦为暗影之火的燃料,被烧成一切生机泯灭的飞灰。
而艾尔莎的影子仆从,在半空中伸长如橡皮泥般弯曲细长的手臂,夺过了断手原本紧握住的入梦笛。
“不!”
失去了视为支柱的咒具,魔人庞大粗壮的蛆虫身躯,又在鸣雷之咬与哀火之镰的锋刃双重夹击下,遭受致命打击,爆散出漫天血雨。
赤雷与黑焰对冲的洪峰,彻底碾碎了魔人的体型轮廓,把这条肥虫变成了满地流淌的肉块脓液。
蕈巨人还跳到蛆虫的残躯上,在幽界小精灵的残忍操纵下,就像在跳蹦床般,疯狂地践踏着一块块爆浆的虫体。
面对蕈巨人和两只怪物女的围殴,魔人丹尼尔转眼失去了反抗之力。
歌莉娅随即跃向蛆虫瘫倒在地的头部,挥斧把触须连结的人形身躯给整个腰斩剥离下来
“太弱了。”被喷了满脸虫血的龙裔,无趣地舔着嘴角,“弱得连蒙巴顿一条触手都比不上。”
“毕竟只是习惯在暗中搞鬼的寄生虫。”艾尔莎也把镰刀负于背后,漂浮到附近比较干净的菌毯上,“获得了魔人的力量,恐怕还没经历过多少实战吧。”
“饶命……”被拦腰砍断的丹尼尔,在满地碎裂的蛆虫肉块中蠕动,呻吟道,“你们不是要找肯尼吗?我告诉你们在哪儿。”
“你说什么?”歌莉娅微笑着把龙爪踩到丹尼尔的肚子上,“你在求饶吗?”
正当歌莉娅似乎在思考该怎样折磨魔人时,被她用龙爪踩住的腰部以下身躯,却随即散乱解体成一堆恶心的肥大蛆虫。
蛆虫堆连锁爆裂产生的毒液,瞬间涌向了歌莉娅,即使在龙雷庇护下,毒液被蒸发掉,毒性也无法侵蚀龙裔之体——魔人的这番操作,却无疑惹恼了鸣雷战鬼。
环绕周身的龙雷爆轰下,试图跳到歌莉娅身上的蛆虫,都化作一堆烧焦的蛋白质。
但魔人却趁机逃脱了,丹尼尔残余的上半身,在伤口截面中冒出来的大群线虫触手的拖拽下,向着之前地底挖出来的大坑洞,飞速逃窜爬去。
然而艾尔莎却早有准备,她守在坑洞口前,悠哉旋转着镰刀。
一张由密集蠕动的暗影大手组成的捕虫网,就从四面八方围堵而来,转眼把魔人给牢牢覆盖。
“差点就让他逃了。”完成捕获的艾尔莎,得意地向赶过来的好友邀功,“还是本小姐靠得住。”
被暗影之网束缚的魔人残躯,身上全是碳化烧焦的溃烂痕迹,面孔五官就像是遇盐融化的蛞蝓,粘稠的肉浆夹带着脱落的鳞片,烂泥般在脸上流淌而下。
“女巫大人,放过我。”魔人低头向着安迦叶乞求道,“我有一个珍贵的秘密要献给您。”
“先把你们绑来的祭品和肯尼交出来。”安迦叶不为所动。
“就在受福之窟,小人愿意带您去。”丹尼尔继续求饶道,“女巫大人,请放过我吧。”
“受福之窟下面,还有古法纳帝国统治时期,埋藏的军团征服者宝藏,是乌洛波洛斯找到的,小的愿意将它献给您。”
“我是被逼无奈,才投效‘启示录’卖命的。”
安迦叶在冷眼旁观这个卑鄙小人的表演时,视线余光却忽然发现周围不知不觉间变得怪异的气氛。
魔人散落在周边的蛆虫残骸,吸引了意想不到的捕食者到来——原本那些散发出黯淡红光,烂泥状的野生史莱姆,在人鱼小姐的歌声中大都幸存下来,正在聚集蚕食着魔人碎裂的血肉,它们以极快的进食效率,不断争抢着血肉组织,纠缠融合成一团,逐渐形成大片弥漫着诡异血雾的流态混合体。
“阿薇尔,那些史莱姆怎么回事?”安迦叶蹙眉询问在场的史莱姆专家。
人鱼小姐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回应:“吃东西啊,史莱姆只要活着,胃口就一直这么好。”
“该死,那条人鱼的歌声惊动了它们。”丹尼尔却像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突然躁动起来。
歌莉娅歪头打量着这附近堆如觅食的蚂蚁般,越聚越多的低级魔物,随手抛出了一枚雷光球,却只是在沼泽似漫延的史莱姆群体中,炸开了些许烂泥浆,并未起到惊吓驱逐它们的作用。
“别攻击!”丹尼尔声音战栗道,“这样会更刺激到它们的,不,已经来不及了,它们发怒了。”
原本还在迟缓吞噬着蛆虫肉的史莱姆们,却瞬间像点燃的沼气池般沸腾激涌——从一大片猩红透明的烂泥,凝聚成一条条翻卷扭动的液态激流。
而在这堆史莱姆聚集闹腾的菌毯下方,还霎时隆起一座气势巍峨的小山。
众多史莱姆聚合体,纷纷流向那座披拂着菌毯和垃圾残渣的鲜红肉山,让肉山的体积充了气般不断壮大。被揭开掉落的菌毯间,暴露出一只巨大的猪形的苍白骷髅头,黑洞洞的眼孔燃烧起幽蓝淡薄的鬼火,正望向惊扰它的少女们——俨然是这座大肉山的脸孔。
“阿薇尔,这东西也是史莱姆吗?”安迦叶脸色冷漠得举起法杖,敲了一下人鱼发呆的脑袋。
“它们在融合!”人鱼小姐这才摆脱瞠目结舌的呆滞状态,“这里的史莱姆族群,和我的‘噗噗’国王一样,原本就是一个整体,只是为了减少食物和能量消耗,才分裂出去的!”
“正是这样,女巫大人们,这座下水道危险的生物,可不止血蝇一种。”丹尼尔恢复了乞求谄媚的神态,“如果想前往受福之窟,您只能打败它了。”
安迦叶顿时有一种见势不妙的预感,“你知道它的来历吗?”
“大空洞在成为‘血蝇深坑’前,又被称作‘下水道厨房’,盘踞着众多强大危险的灾兽,是地底最让人闻风丧胆的无人区,但不知何时起,灾兽们都被吃干净了,只留下这群史莱姆在到处徘徊,平时靠吃血蝇迷蕈的菌毯生存,当它们感受到领地有危机入侵时,就会聚合为原形。”
“见过其真面目的幸存者,称之为——‘腐水屠夫’帕帕利亚!”
“挺威风的名字。”安迦叶发现魔眼的侦测,被一股属于历战强者的能量场给妨碍到了,“是双城港的土著神吗?”
魔人低声下气地陈述道。
“是的,女巫大人,乌洛波洛斯在发现它的存在后,一直在用‘天启’魔药,饲育这个史莱姆族群,养出了更强大的融合体,用来看守他在地底的秘密。”
“难道我收集到的史莱姆领主的传闻,就是这只吗?”原本还精神萎靡的阿薇尔,也顿时变回那条活泼振奋的人鱼,“这可是奇迹!一头土著神级别的史莱姆,阿薇尔还从没见过!”
人鱼小姐激动地挥舞起贝雕法杖:“小安,干掉它!记忆贝壳通讯网的核心就到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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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AMT亲打赏的两条胖次。看了下,别的作者好像悬赏期限都挺久,哲学一生,不弱于人,决定豁出去了,悬赏悬到30号七周年结束!)
番外 一棵木头的来信 (关于璐迪尔与白银魔链的秘闻)
亲爱的切尔茜娅,敬启:
写下这封信时,我的年轮在对你的思念中,已经长到了第四百一十二圈。
这半个世纪以来,数着年轮回忆那些遥远过去、成长和扎根的日子,我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了。
从煎熬到平静,从度日如年到不知岁月。
时光对牧树者来说,本不该存在如此重要的意义。但因为接触了人类,接触了你,光阴对我也拥有了别具一格的形貌和价值。
十年前,我收下了一名弟子。
我叫她小安,很聪明可爱,让人心疼的好孩子。
此时她正在巡礼的路上吧。
这次领导巡礼的人,竟然不是学宫的女巫,而是一个满身沾染雾尘和血腥的男人——他叫甘比诺。
我虽然只与他有一面之缘,但那个男人披在狼皮下隐藏的孤傲和狠毒,却也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至于我为什么会特意提到他,因为正是他把我徒弟领到学宫来的。而且重要的是——想必你也记得这个人,毕竟他当初靠拿着你留下的信物,作为推荐凭证,才敲响了学宫的大门。
听拉蜜尔说,甘比诺在遇见你时还是个愣头青,在你帮他摆脱了身为星教牺牲的桎梏后,在大陆上流浪了十多年,最后为了达成某项目的,他立下誓言,为学宫服务了三十年,终于等来了时机,在今年和我徒弟一起,踏上了巡礼之路。
命运真是不可思议啊。
你和他半个世纪前的相识,在半个世纪后,又把小安带到了我身边。
正如当初你把我带到史黛拉夫人巡礼的队伍中一样。
那会儿你还是一位风华正茂的少女,却已然成就了凡人难以企及的伟业——如今物转星移,横跨百年,我相信你已然跨入了传奇的门槛,如你过去从不会向任何人屈服的灵魂一样,在力量上,也拥有了与史黛拉夫人对话的资格。
但比起你的强大和智慧,你作为我独一无二的朋友,与我的灵魂之根相连——这点对我来说,才是最宝贵的。
还记得刚踏上旅途时,你总是用那双闪烁着美丽银色的大眼睛,笑我木头脑袋,又总是不厌其烦地像抚育一个婴儿般,让我明白了森林之外,世事流转的诸般道理。
人类的食物,诗歌和音乐,难懂的书籍和学问,残酷又壮丽的冒险。
种种令灵魂怀念的事物,在我们踏过的漫长旅途和千般景色中,只是构成庞大记忆宝藏中,一枚枚闪耀的金币,是我身上一片片永不凋零的树叶。
可现在,那些相互关照,无微不至的陪伴,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你把所有的财富都留给了加尔兰提亚和我,却唯独没有留下自己,你让我拥有了世间一切珍贵的感情和回忆,却唯独没有拥有你。
如无意外,炼金大教室会继续尘封在你过去辉煌铸造的阴影中,而我后半生就将隐居于无人问津的橡木林中,思考着如何让阳光冲破迷雾,庇护这方小小的天地。
那些美好的时光中,和你一起栽下的树种,仍在大结界的呵护下茁壮成长——希望有朝一日,它们中能诞生新的牧树者,在我幼时未曾触碰过的蓝天**、流水轻风下抽枝萌芽,而不是成长在暗无天日的迷雾中,饱受自然扭曲之苦。
如今他们所经历的生活,就是我还很弱小时,就朝思暮想的生命啊。
你以前常和我提起过“生命的意义”,不管是唏嘘感慨,抑或高谈阔论,都是些深奥而动人心魄的话题。
可我只是一名牧树者,没有让世界动摇的野心和权能,这双经你点化而塑形的双手,所能做出最残忍的行径——也只是让危害橡木林的生命,不带痛苦地离去。
我不擅长斗争,只能守护着自己的林地,为还孱弱的生命们提供微不足道的庇护。
只有为了保护蘑菇人,还有小安这些好孩子时,我才会有感受到“生命意义”并为之斗争的觉悟。
另外,我最近新养了一只叫“利利”的啄木鸟,她每次啄我时,都能引发一些藏在脑海深处困惑已久的情绪,在岁月冲刷带来的反复沉思而释怀后,我很享受这种放空自我,去解开过去包袱的感觉。
在你离去后,我的生活挺好。
只是沉没树海的生态,比起过去要复杂许多,毕竟森林在迷雾时代和星石蔓延造成的变化下,已经改变了太多物种的生存方式。
另外加尔兰提亚的改变,或许是你感兴趣的方面。
我虽然只是个遗世独立的见证者,却也发现学宫内部运转的节奏,在潜移默化地跟随着外界的脚步而变动——史黛拉夫人已经不露面了,学宫在十条盟约的引领下,却更深入地被牵扯入凡俗的斗争中。
我有时也试图站在你的立场,去思考当初学宫集体对你的态度,以及你自身内心面临的问题。
我自问除了史黛拉夫人以外,是这个世上对你最了解的人。可纵使经历了跨越茫茫迷雾的旅途,又在学宫共度了悠久的岁月——却发现自己从未完全读懂过你的心,毕竟人类的心意,如寰世梦境一般浩瀚深邃而多变,人与人的心彼此纠缠影响和交染的变化,是世间最难以认清的成长和衰退的命运循环。
而你内心深藏的思虑——恐怕比你眼中那些与起源共生、仿佛繁星串成的项链般神秘的卢恩符文,还要让我难以理解吧。
可如今细想,或许也是过去我一直依赖着你,如黄金时代的树木依赖着阳光才能生长——让我把有你陪伴的日子,当做理所当然,而没有思考自己该如何面对“生命的意义”这个旷古难题。
结果只有在经历痛苦的诀别和毁灭后,才能去醒悟,去适应——正如迷雾时代的到来,树木们融入星石的力量来延续生命。
你常说,炼金与哲思,是助你在巫术之道上前进的法杖。
炼金学思考的渊源,是通过自然哲学在人与大源间建立起桥梁,与森林派的巫术传承理念,同出一源。
然而这世间的大多数施法者们,都没能领会到这座“桥梁”的真意——
就像现在半岛的森林派女巫们,没有谁再向往山野间餐风饮露的生活,这对罗赛拉的传承来说,恐怕是种没落吧。
但没落的朽木中,自然也孕育着新的生机。
听小安整理报告时说,“风笛手姐妹会”加入学宫和暮影城大工坊的人数也在逐年增多,从随心所欲地学习家传巫术,到研修起晦涩难懂的学院派知识,她们所经历的改变和迷惘,一定也是走起来相当艰难,却能看见希望和快乐的道路吧。
罗赛拉大人比我还要不问世事,在寰世梦境中常年自我放逐的她,会放心让心爱的门徒们,走上今日的道路,也是出于尊重其自由意志的选择吧。
后辈们的梦想和生命之花,会自然在巡礼旅途中绽放。
就像我的小安——我不知道她的梦想、她理想中的生命意义是什么?
我甚至有时会猜,她要去实践的梦想,会不会是打造一个蘑菇的王国呢?
毕竟她真的很喜欢蘑菇,愿意用心去体会蘑菇的存在,用理性去思考如何在蘑菇和大源间建立桥梁——就像一位沉浸于自我的灵魂乐土上的国王,无论是性格还是思维,都变化得与她的蘑菇子民们很贴近。
我赠予了她一支法杖——名为“心芽”,是用我身体的一根枝干雕成的,为了制造这支法杖,除了牧树者的传承外,我还用光了从你那儿学到的知识呢。
小安很喜欢我的礼物,她把法杖改造成了能让蘑菇共鸣的“奇迹之杖”——只要内心扎根的菌网不曾凋零,这根法杖便会一直陪伴她在求真之路上成长吧。
另外,喜欢孤身独处的小安,近几年和一位叫艾尔莎的孩子成为了朋友。
虽然我从未刻意打探过,但拉蜜尔会额外关照这位来自北方“泪痕谷”的学会派小女巫,也是你拜托的关系吧,她一定也是你认可的后辈。
小安曾和我说她交到朋友时的表现很奇怪,像不太适应却又有点乐在其中的味道。
毕竟这孩子享受着孤僻的便利,又不屑于浪费时间在人际琐事上——但我看得出来,她其实很擅长和人相处,只是在身外覆盖着一层理智冷漠的铠甲,谨守着一颗真心,不愿轻易交托而出。
这样的她,让我想起当初的你。
也想起史黛拉夫人与罗赛拉大人互相理解,建立盟约时的事。
她真的和你很像。
如果小安与艾尔莎的这段友谊,也能跨越巡礼的考验,像我们当初那样成为命运和时光也不能动摇的桥梁就太好了。
事实上,鼓励小安去参与巡礼时,其实我是于心不忍的。
她必然会经历我们这一辈也不曾经历过的迷惘和煎熬,经历暴烈时代和尘世风暴的冲击,这世界为痛苦所笼罩,手握力量者面对的痛苦,与挣扎求存者遭受的痛苦,都会是阻碍她前进的路障。
一百四十年前——
我们花了十年时间,完成了横跨半岛的巡礼,重新奠定了蜃气半岛的秩序,得以告慰那些牺牲在半途中的高洁灵魂。
而后学宫创立,远古巫术王朝加尔兰提亚的遗迹,再次于史黛拉学派的手中完成复兴。这是多么辉煌绚烂的时代啊。
你一定也为之自豪,因为普照半岛的星空,有你白银魔链的一份光彩。
五十年前,你离开了学宫,舍弃了史黛拉学派赋予的“星秤”之名,去寻找了沉睡魔女,而后就消失无踪了。
我得知你再出现时,已经是北方女巫学会的一员。
罗赛拉大人遵守了和你之间的契约,没有告诉我,你选择这样做的理由。
我也知道世间沧海桑田,没有不曾变化的事物——更何况人类在面对命运造成的变故前,是种会基于自身处境,而矛盾善变的生物。
到了今天,十二间星座大教室,有五间的灯火陷入常暗,那些追寻着“生命意义”答案而牺牲,在分歧和误解中走向命运背离的身影,可都是我们亲如手足的同胞姊妹啊。
在迷雾时代灰暗的天空下,你一刻不停地寻找着答案。
希望有天,你能再次当面告诉我,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我们来到文兰,历经无数悲剧磨砺而根植的生命——要向命运、向历史席卷的浩渺尘烟中,求证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很抱歉。
虽然你赋予了我形体,让我踏上了巡礼之旅,可那是因为有你相伴着,我的根须,依然深扎在蜃气半岛。
当你毅然选择离开后,我无法陪着你,去见证那改变世界的伟大梦想。
这五十年来,你应该见过了太多我不能想象到的风景。
就像北方的星降大树,到底是怎样震撼灵魂的奇迹?
但我仍要说——
为何你就是忘了我呢?
连委托那只小猫前来拜访学宫时,从北国寄来的信物都未曾有带给我。
切尔茜娅,我想念你,就算是被你所抛在脑后——也想念你的指尖,在我头发间温柔滑过的感觉。
想念你身上总带着的魔药药水和黎明花熏香混合的气味,想念你在我树洞中恬淡安睡和读书的那些时光,想念我和你所度过的一切旅途生涯。
切尔茜娅,我想念你,那些斑斓多彩的想念,化作了在这森林中飞耀的阳光,化作了日夜陪伴我的风和水土。
你曾从“锈水山”腐败的橡树之地,带走了一棵小树,却创造了我的一生。
我想念你,却像鸟儿无法跨越漫漫迷雾,我也无法离开树海,可我希望总有天我的树荫能再次荫蔽着你。
毕竟我只是你的木头,而再顽固的木头中,也有着心脏的跳动——在我还是棵幼苗时,就注定为某人而跳动的真心。
切尔茜娅,你曾是我的光芒,是光耀诸国的白银魔链,令众多王侯将相也倾慕追随的贤者——每个人都认为你会是史黛拉夫人当之无愧的继承人。
在北国的战场上,你也未曾放弃过那最为艰难困苦的求真道路吧。
如果有天,我的弟子来找你,那她一定是完成了相当程度的考验,有资格在追求真理和改变世界的道路上和你并肩前行——成为和你一样,令我骄傲的生命。
如果你愿意,请尽管使唤她吧,虽然选择权在她自己手上。
我的弟子叫安迦叶。
请相信她,如相信我。
最后,我会让她代我来讨要一件东西——那些你临走前,发誓要代替我见证的事物,想必已凝结为一颗、闪烁着世间最为瑰丽光泽的‘往昔珍珠’了吧。
你永远迟钝而真诚的木头,璐迪尔。
炼金大教室主人,“白银魔链”切尔茜娅。
拥有“星秤座”的黄道星象女巫——她曾是订立半岛盟约秩序的女巫中,当之无愧的第三号人物。
其丰功伟绩,至今仍然深刻影响着半岛的许多人。
白银魔链女士没有佩戴黑夜面纱的个人肖像,至今珍藏于炼金大教室尘封的导师办公室中,据说令看见的人无不目眩神迷,如同具有生命一般的美丽画像,却最终被璐迪尔导师用厚布盖上。
白银魔链就任炼金科大教室主人时,曾被视为史黛拉夫人后,最有资格问鼎学宫之主的女巫。
暮影城的炼金大工坊“潘多拉”,就是在她领导筹备下组建的,时至今日,虽改名为“铸星大工坊”,却仍然是白银魔链馈赠给半岛的珍贵礼物。
大工坊虽然名义上仍然归属炼金科领导,但实际运营权却早已独立,当初白银魔链的弟子们,大多被约束于大工坊宫,不得再回归学宫——主管工坊的联席运营议会,拥有各学科的代表。
安迦叶的学姐和学妹们,毕业后,几乎都在暮影城炼金大工坊作为技术和管理人员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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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下水道霸主,与阿薇尔的史莱姆课堂
我觉得这场战斗,就像吃豆人一般,在玩史莱姆吃蘑菇的游戏。——《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小安!干掉它,记忆贝壳通讯网的核心就到手了!”
面对阿薇尔发出的紧急讨伐要求,安迦叶保持了一贯谨慎的应对态度。
清扫下水道的计划中,接二连三的大作战,已经让少女十分疲惫了,而比起刚被种族灭绝的血蝇,这头名为“帕帕利亚”的真·下水道霸主,看上去可不是能轻易解决的对手。
“你有什么办法干掉它吗?”安迦叶试图寻求史莱姆专家的意见。
幸好今晚把这条人鱼给拉来了——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哪怕是再让人头疼的祸害,也能在她睿智的安小姐手中派上用场。
但阿薇尔却一副咸鱼般的摆烂态度。
“这得看小安你们的表现咯。刚才唱完歌,阿薇尔已经累了,只能先退场,需要有人当诱饵,帮忙试探出史莱姆的情报才行。”
“我看你这条蠢鱼就挺适合当饵的。”安迦叶瞬间脸色阴沉地扯下一朵法杖上的蘑菇。
伴随着鲜红流态的“史莱姆水珠”不断被吸收,“腐水屠夫”的体积越发壮大,原本覆盖在凝胶外的血蝇尸群、垃圾和菌毯,纷纷被撑开掉落——史莱姆肉山的原貌,也完全暴露在少女们眼前。
那只盯着她们散发出腐败毒雾的巨型猪头骨,估计不知是哪头冲进下水道深处的居民家养猪——原本找了这么个食物充足的地盘安心发育,结果吃垃圾吃得变异养肥后,倒头来却成了史莱姆的食物。
而类似庞大的骷髅骸骨,粘在鲜红鼓动的史莱姆凝胶表皮上,随处可见。
光看这些体表上密布的骸骨战利品,就知道这头貌似笨重无脑的大怪物,外号“腐水屠夫”的含金量。
当“帕帕利亚”发出“噗噜啪叽”的怪异响声,融合完附近躁动的小型史莱姆分裂体族群后,彻底还原了其横行下水道的霸主之貌。
光论体型压迫力——阿薇尔豢养的星石史莱姆国王,在这只土著神的体积面前,简直小得像艾尔莎一口就能吃掉一个的水果奶冻。
“小安,我可不想和一坨散发着大便臭的垃圾山战斗喵。”艾尔莎苦着脸抱怨,重新变回小猫溜到了安迦叶的肩膀上。
毕竟在下水道里不知发育了多少年,史莱姆吃东西可是来者不拒,鬼知道构成“腐水屠夫”的凝胶成分,都是些什么脏东西,对于有点洁癖的小猫来说,简直是从粪坑里爬出来的究极污染源,唯恐避之不及。
“史莱姆能消化掉一切腐败物,还能把不能融化的硬物结核排出体外,没有想象中那么脏哦,我驿站的清洁打扫可都是史莱姆干的。”阿薇尔立马精气十足地发出反驳,想纠正艾尔莎的偏见。
“哈哈,又是种蘑菇养苍蝇,又是喂史莱姆。”歌莉娅向着己方阵营里的两个怪人嘲笑道,“躲在幕后的黑巫师,和你们女巫还挺有共同语言的。”
“别把我和‘启示录’的渣滓混为一谈。”安迦叶黑着脸用法杖敲打歌莉娅,“我不会拿蘑菇干这种恶心的事。”
“野蛮人你不是喜欢狩猎吗?”喵尔莎干脆不怀好意地撺掇道,“这头史莱姆可是土著神喵,你一定很想要值得夸耀的战利品吧,赶紧上去单挑收拾掉它,让我们见识下堂堂龙裔的厉害。”
“我可不蠢。”歌莉娅冷笑着瞥了想置身事外看戏的艾尔莎一眼,甩动大斧头砍在附近几只路过的史莱姆水珠上。
炽热劈落的雷光瞬间把史莱姆蒸发冒烟,只留下一团干瘪焦黑的胶质体,即使如此,这团胶质体仍在未知力量的吸引下,蠕动着向本体缓慢爬去。
“这头史莱姆的威压,比我在地下湖砍的‘魔德帕修斯’还要厉害。等小安想好战术,再动手不迟。”
“如果有解决‘腐水屠夫’的办法,就快说出来。”
眼见与土著神的战斗不可避免,安迦叶对着脚下被俘虏的废物魔人做出威胁,“不然我拿你先喂它。”
“那枚入梦笛就可以!”魔人丹尼尔受困于暗影之网中,眼见庞大如山的猩红史莱姆在逼近,连忙慌张道,“虽然不能杀死‘腐水屠夫’,但用来安抚它没问题。”
“谁来吹?”安迦叶眯着的魔眼中,透露出不信任的冷光。
“鄙人愿意为女巫大人服务。”魔人丹尼尔鼻涕虫般融化的脸上,挤出卑微而令人恶心的笑。
“你以为我相信你吗?”安迦叶当然不可能同意,“至于我们,也不会用沾满魔人恶臭的咒具。”
少女抬起心芽之杖,一只还没来得及融入“腐水屠夫”体内的暗红史莱姆水珠,就被她用“浮空咒“所牵引,强行脱离了本体的融合召唤,给扔到了阿薇尔眼前。
“快鉴别这只史莱姆的抗性和弱点。我需要情报来拟定作战战术。”
人鱼小姐差点就被这只狂躁扭动的史莱姆给扑到脸上,吓得她慌张抡起贝雕法杖,用一团禁锢水球把史莱姆给困住。
“菇影众,拖住‘腐水屠夫’。”
在命令阿薇尔现场研究“腐水屠夫”的分裂体样本后,安迦叶决定先派出蕈巨人争取时间,同时试探下史莱姆土著神的战斗力和生理特质。
由血蝇迷蕈构成的蕈巨人,随即迈动着奇行种一样激烈的步伐,扑向了身上蠕动着长出了诸多粘液触手应战的“腐水屠夫”。
藏在蕈巨人体内,暗中支配蘑菇肢体的幽界小精灵们,发出嘻嘻诡异的怪笑,似乎把这场庞然大物间的战斗,当成一场好玩的游戏。
然而信心满满的调皮小精灵们,却随即遭遇了滑铁卢——史莱姆皮上粘附的猪脸骷髅,向着正面冲来的蕈巨人,喷吐出一股恶臭的毒气洪流,被毒气侵蚀的蕈巨人体表,竟然开始解体融化。
原本就是强行拼凑组合起来的肢体结构,遭受“腐水屠夫”的触手缠绕,被强行拉扯入史莱姆的体内,当做一道送上门的美味大餐。
“它留着那些骷髅是有用的,原来这家伙在吞噬猎物后,可以借用它们的起源巫咒!”阿薇尔惊叫提醒道。
在小精灵们惊惶操作着蕈巨人,壁虎断尾般舍弃了部分肢体,挣脱粘液触手的怀抱向后逃跑时,“腐水屠夫”伴随着一股向下喷射的滚烫气流高高跃起,如同弹射升空的庞大皮球,又重重坠地砸落,把蕈巨人给狠狠压在身下,溅射起漫天烟尘和粘液碎块。
土著神的威压,对作为灵体的幽界小精灵同样管用,为避免成为“腐水屠夫”的养料,狼狈战败的菇影众们,在砰然炸开的魔素烟雾掩护中,一溜烟就仓皇逃回幽界了。
剩余支离破碎的蕈巨人残骸,在小精灵逃跑前施展的巫咒作用下,开始熊熊燃烧起来,却只是在史莱姆粘滑厚重的凝胶表皮外,烫出一层滋滋翻滚的轻烟,就半点不留地沦为“腐水屠夫”的食物养料。
小精灵们的蹩脚表现,并没出乎安迦叶意料。
少女早知道指望不上它们,目前面对真正的强敌,说到底是群只会打顺风仗的乌合之众。
但好歹帮她把足以致命的威胁性给标记出来了。
“是起源巫咒等级的腐败光环。”安迦叶看出了“腐水屠夫”瞬间瓦解消化掉蕈巨人的奥秘,“光环目前作用在它身体周围,很可能继续扩张,被碰到就糟糕了。”
“是要我别选择近身战吗?”歌莉娅放下鸣雷之咬,苦恼地龇着牙想办法,“这种敌人最难缠了,打起来也不爽。”
“腐败光环就是用来帮助它消化吸收食物的哦。”阿薇尔对着“腐水屠夫”的分裂样本开始作巫咒实验,把史莱姆水珠切割拉扯成不同小块,还换着用不同魔素属性的巫咒来攻击,辨认它们在遭遇相应攻击后,受到的损害程度和分裂融合的效率。
吞噬完拦路的蕈巨人,“腐水屠夫”开始向着少女们这边蠕动爬来。凡是其路过的菌毯和血蝇尸体,都在腐败光环作用下,融化为一滩粘稠腐烂的胶状液体——而它隔着远远地,就向少女们喷射出大片爆散的猩红粘液,如同飞溅的血色暴雨,落到菌毯上瞬间就腐蚀出大片大片的溃烂空洞。
“歌莉娅,别蛮干,你负责照顾好那条鱼。”安迦叶提醒女战士不要冲动,以避开史莱姆的正面攻势为重。
她则打着蘑菇伞,用真菌附肢带着重新变回猫的艾尔莎和魔人俘虏,在酸性暴雨中飞速移动后撤。
偏偏“腐水屠夫”的机动力,根本没被笨重的体型所束缚——它如同长着气压喷射口的弹力球般不断腾空弹跳,灵活地追逐着四处逃窜的少女们,还伸展出粗长巨大的粘液触手,无死角地对着四周发出撼动地面的鞭笞——想必以往不少猎物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它的触手给砸扁拖走吞掉了。
少女们各自分散开,和“腐水屠夫”玩躲猫猫般,闪避着粘滑触手的侵袭鞭笞。
“怎么这么麻烦。”歌莉娅原本还渴望着和这头土著神好好玩一场,但因为抱着小人鱼,始终腾不出手全力攻击,好斗的龙血让她开始变得不耐烦。
女战士只能在奔逃过程中,找机会发出几道龙吼雷暴——却都被土著神体表笼罩的抗魔力场给抵御住了。至于龙吼附带掀起的物理攻击,也拿坚韧的史莱姆皮毫无办法。
女战士不由愤怒起来,“不过是只史莱姆而已,太嚣张了!”
“不要瞧不起史莱姆啊!”阿薇尔还在她怀里摆弄着“腐水屠夫”的分裂体,闻言不满地吵闹道,“按照学宫认证的考古成果,史莱姆的祖先,可是由古神之血孕育的,是和龙类一样,从远古繁衍至今的神秘族群——而且历史上就有史莱姆吞噬掉龙,而拥有龙之力的记录!”
“强大的史莱姆个体,不但拥有针对各类攻击的适应性,还能通过变形和巫咒,来灵活多变的战斗。”
“那你告诉我要怎么对付她。”歌莉娅对着怀里的小人鱼恶狠狠道。
谁知人鱼小姐立马取出一枚封闭贝壳打开,向着歌莉娅喷出一脸乳白色的粘液。
“你给我淋了什么?”歌莉娅抹掉黏糊糊的液体,眼角抽搐得电弧直冒。
“这是史莱姆的诱食吸引液,好了,现在它只会攻击你了。”人鱼小姐随即挣脱了野蛮人的怀抱,双脚不知何时已然变回鱼尾巴,在腾空而起的魔素浪花托举下,向着安迦叶那边游去。“阿薇尔去那边想办法,在消灭它之前,麻烦你一直当好诱饵哦。”
歌莉娅刚反应过来,就看到“腐水屠夫”放弃了其他人,向着她气势汹汹地碾压扑来。
“该死。”看女蛮子的表情,简直是在强忍着拔出斧头,追上人鱼小姐把她切成生鱼片的杀意。
阿薇尔牌的“史莱姆专用诱食吸引液”确实效果显著,歌莉娅成功吸引了“腐水屠夫”的全部注意力。
“哈哈哈。”见证这一幕的喵尔莎不禁捧腹大笑,“乖乖当诱饵喵,剩下的战斗交给我们女巫吧。”
拥有了对史莱姆嘲讽功能MAX的肉盾后,三名女巫默契地汇合在一块,选择远离“腐水屠夫”攻击范围的安全距离,作壁上观。
“趁歌莉娅吸引了注意力。”安迦叶做出决定,“现在决定该用哪种大规模的巫咒,消耗掉‘腐水屠夫’的生命力,或者限制它的活动。”
“史莱姆一般不是都怕低温吗?”
小猫眼眸中旋转的黑白魔方,迅速切换为另一面,变成了剔透晶莹的纯白色。
“只要冻僵住,就能敲冰雕一样敲碎掉。”
她向着遭魔方瞳孔锁定的敌人,按下了小猫爪。伴随着一阵呼啸卷起的寒风,史莱姆四面霎时浮现出由多重符文法阵环构成的巫咒陷阱,法阵中仿佛陈列着一座酷寒咆哮的雪景球——不计其数的锋利冰寒结晶,于虚空寒风中凝固现形,似极北的暴风雪飞速旋转刮落,连地面的蕈毯都刹那覆上一层冻裂的冰壳。
暴风雪向着“腐水屠夫”覆盖挤压,又有众多冰刺拔地而起,突破了“腐水屠夫”坚韧的凝胶表皮,陷入体内外漫延起冻结一切的寒霜。
然而鲜红的史莱姆流体,却仍然在霜寒风暴中毫无迟滞地变形延展,刺入史莱姆体内的众多冰棱,也在共鸣融化中被吸收——史莱姆体表覆盖住的一层层坚硬厚重的冰壳,反过来浮空而起,顺带挡住了歌莉娅回头裹挟雷光,劈砍下来的斧刃风暴。
伴随着幽蓝的霜冻光芒闪耀,透过史莱姆厚重的凝胶表皮,清晰得暴露出“腐水屠夫”体内一红一蓝两枚庞大魔素核心勃动的轮廓。
“不行,这家伙的冰冻抗性好强喵。”喵尔莎不爽地挥着小爪子,“它反过来吸收了我的冰霜魔素!”
“是双核心的史莱姆!”阿薇尔更显兴奋了,啪嗒拍打着鱼尾巴,“它还有这么强的冰霜能力吗!”
“估计是吸收了‘天启’血肉的力量。”安迦叶想起在密室中,那只独眼的“天启”寄生怪使用冰霜攻击她的场景。
“如果这样,它的自愈能力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恐怖。”
阿薇尔举手建议道。
“小安,不对哦,对付史莱姆,不一定要消灭掉,只要使它无害化,也就是让其回归分裂状态,夺取核心就行了。
人鱼拿出魔光笔和笔记本,在贝壳打光灯的照耀下,似乎在给“腐水屠夫”做着详细的样本观察记录,只有在涉及到史莱姆的知识领域时,她才像一位经历了学宫专业培养的高材生女巫。
“史莱姆维持族群生态的关键,在于其分裂机制,不管是受损,还是繁殖或维持最低生命消耗,都会分裂,这是不可违抗的本能。”
阿薇尔得意地挺起胸膛,宣告着她的结论。
“得打破它两枚核心间的能量平衡,让它自行分裂,然后趁机把核心夺取掉,腐水屠夫就无法维持这种庞大的个体规模了!”
“问题是怎样让它分裂?”安迦叶认真借魔眼观察着“腐水屠夫”的活动迹象。
“我们的攻击巫咒,很难从外部破防的话,那就只能想办法内部破坏。”
面对身化雷光游曳的歌莉娅,“腐水屠夫”单凭借现在的追猎速度,恐怕一辈子也别想尝到龙裔的味道。
在迫切的食欲引诱下,它本能地开始发动巫咒攻击,体表上密布的各种骷髅脸,在不断颤动共鸣中,凝聚出花里胡哨的巫咒光芒。
诅咒光线、毒水和火球源源不绝向着歌莉娅覆盖——庞大的史莱姆球体,简直成了座移动的魔素反应炮台。
安迦叶高效扫描全场的魔眼,忽然注意到场地上一个重要的痕迹。
“等等?”
凡是“腐水屠夫”这座肉山经过的地方,菌毯都被腐蚀融化了,留下了大片大片的进食缺口痕迹——但腐水屠夫的体型,却似乎反而缩水了不少。
联想起“腐水屠夫”出场时吸收分裂体的景象,以及阿薇尔先前说,大型史莱姆平时为了节省能量消耗,会保持把身体分裂出去的习惯。
“这头史莱姆活动用的能量太大,是一边吃才能一边维持战斗。”
看来当法术炮台也不是没有代价,哪怕是受大源承认的土著神,也还是要遵守能量守恒。
“不是很喜欢吃蘑菇吗?”安迦叶脑海灵光一闪,露出胜券在握的冷笑,“我给你准备一顿可口的美餐。”
少女随即操纵真菌附肢高速跃动,爬向旁边还没被“腐水屠夫”凌虐过的菌毯垃圾山,她顺手抬起心芽之杖,在空中扬起了一阵浓密的孢子烟雾——抽取蕈毯的生命养分,供给飞速生长中的巫咒孢子,用真菌来给真菌提供繁衍的营养苗床。
少女转眼之间飞跃一片垃圾丘陵,她洒下孢子烟的区域,由血蝇迷蕈构建的原生态菌毯,就被另一重斑斓增殖的红色蘑菇森林给取代。
“歌莉娅,把‘腐水屠夫’往这边引!”
女战士收到了信号,引导“腐水屠夫”向好友这边赶来,如安迦叶所料,“腐水屠夫”照样来者不拒地把菌毯给沿途不留分毫地吃光。
“应该吃饱了吧。”
眼见着“腐水屠夫”的体表色泽似乎变得愈加深红光亮。
少女伸手爱抚着肩上的喵尔莎。
“艾尔莎,你不是喜欢烤布丁吗?接下来,把它当布丁来烤就行了。”
(PS:感谢妖怪长者八云紫打赏的的咸鱼和刀片!)
第一百一十二章 摧毁血蝇深坑!安小姐的史莱姆无害化处理。
艾尔莎纵火开心的样子,就是我防备她进蘑菇洞的理由。——《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作为“腐水屠夫”全力捕食的目标,被阿薇尔当做诱饵,故意用“史莱姆诱食吸引液”喷了一脸的歌莉娅,终究是独自一人扛下了所有压力。
迫于腐败光环的威胁,被一堆粘液触手追着屁股咬的她,始终以雷电刺激肉身潜能,保持超高速和安全距离放着风筝,也自然最早感知到“腐水屠夫”在行动上的异常。
“这坨红色大便的动作慢下来了!”
安迦叶发现的BOSS行动规律,得到了歌莉娅的印证。
“腐水屠夫”足以挥舞出幻影鞭笞的粘液触手,犹如蛙类用舌头捕食般动作迅捷,然而此刻触手群的攻势,却开始收缩变慢,还不断拔出大量蘑菇往体内送去。
原本暴躁追猎的“腐水屠夫”,像陷入了精力耗尽的怠惰期。它的行动力肉眼可见的迟缓减弱,暂时放弃了追击歌莉娅,全力啃食起蘑菇森林来,以求快速恢复战斗状态下,急剧耗损的能量和体积。
安迦叶眼见着史莱姆爬行蠕动过的菌毯,在腐败光环作用下,都留下一道被融化吃光的惨烈推进轨迹。
结合阿薇尔的理论,可以说史莱姆的活动模式,不管是平时处于分裂状态,还是现在大量吃蘑菇,简直就是为了维持充足的能量库存而演化的,哪怕是这头土著神也不例外。
在双城港中,也只有被称为“下水道厨房”的血蝇深坑,能够满足得了“腐水屠夫”的饕餮胃口了。
这也导致它最终被“启示录”污染了觅食地,沦为“天启”魔药的实验体。
而安迦叶刚培育出的蘑菇森林,主要菌种为“油脂菇”与“火茸珊瑚菌”,作为她手下履立奇功的菌类,在少女“心芽之杖”中储存的巫咒孢子印,一向处于激活状态。
这两种菌类混杂着大量易燃物质,“腐水屠夫”消化了它们组成的蘑菇森林,也自然摄入了大量引火物。
按“腐水屠夫”暴饮暴食的食量,可以说这只超级史莱姆体内的凝胶成分,就像往布丁里灌满了浓度超标的油脂,只要达到引火点,就会跟炸药桶一样放出灿烂的烟花。
趁着易燃成分还没被消化分解掉,正是艾尔莎发挥她“纵火狂”天赋的好时机。
“起源巫咒·艾尔莎的甜品烤炉!”
收到好友指令的小猫,当然不会错失机会,魔方瞳孔又果断切换回全黑的一面。
对于艾尔莎花样百出的起源巫咒,安迦叶已经是见怪不怪了,这就是备受“大源”钟爱的好处。
虽然“腐水屠夫”四周有坚硬不化的冰盾结界护持,但在庞大史莱姆所处的地面位置,却刹那如熔岩喷涌,地火爆发,巨大的暗影火柱轰隆涌入了冰霜结界的缝隙内,犹如有无数条黑焰之蛇,缠卷着史莱姆光滑的表皮,展开了无死角的焖烧——仿佛把一大块弹软变形的布丁,给投入了密封的烤炉中。
不止体表被暗影烈火给引燃,史莱姆体内流动的凝胶成分,也在瞬间逼近气化点的高温下,开始达到沸点自燃——数不清的沸腾肿泡,在翻滚变色的凝胶质内鼓起又爆裂,构成这只史莱姆的原生质组织,显然正在遭受毁灭性分解。
而艾尔莎——还在乐此不疲地、给她火势猛烈的“烤炉”里继续添加燃料,要把焦黄的史莱姆布丁,给烤成发黑的炉渣!
面对“暗影之焰”渗入体内,剥夺吞噬着赖以为生的魔素能量。
“腐水屠夫”体型骤然收缩,体内疯狂共鸣的魔素核心蓝光大作,盖过了猩红色的腐败核心——在暗影之火冲击下摇摇欲坠的冰霜结界,霎时裂解坠地,释放出了内部压缩焖烧的火浪。
一道低温光环随即由冰蓝魔素核心爆发,压制住史莱姆内部沸腾的高温,“腐水屠夫”同时向前方喷吐出一道冰川吐息,破开了包围它的暗影火海。
在扒着冰面飞速蠕行的触手群帮助下,“腐水屠夫”慌张弹跳着向火场外逃去,一路上流满了因高温沸煮而破裂流淌的猩红组织液。
“还差一点就能分裂了!”阿薇尔挥起小拳头兴奋道,“加把劲啊。”
“可恶,还没烤熟呢。”小猫自然不会让乐子跑了,她挥动毛茸茸的可爱小猫爪,一行行流丽的卢恩印记勾画成形,漫天炸裂的暗影火雾,眨眼塑形成两只巨型的漆黑猫爪扑上去。
符文巫咒·火猫之爪!
在史莱姆借助冰面滑行,逃向被冰川吐息冲开的火场缺口时。
之前一直被它追着咬的歌莉娅,把狩龙大斧愤然插在了冰川之上,导下浩瀚奔涌的雷墙,炸碎冰川,堵住了它的去路。
憋了一肚子怒火的鸣雷战鬼,终于展开全力反击。
连结大源之力的龙吼,经由龙裔千锤百炼的钢筋铁骨蓄积——仿佛一枚鸣雷压缩的炮弹,在呼吸道和铁肺构成的炮膛内旋涌,而后化作撼动大地的斗气炮轰然喷射。
能轻松轰塌城墙的龙雷炮,从正面猛攻,劈了在史莱姆紧急召唤的冰盾上,击碎了厚重冰层,在还冒着火的凝胶表皮上,爆裂为星散蛇行的电网。
与此同时小猫追击的火焰猫爪,也势如雪崩砸在了史莱姆头上。
被雷火之力两面重击的“腐水屠夫”,终于承受不住内外爆发的伤害压力。
在少女们期待的目光中,庞大的轮廓不稳定地战栗抖动变形,随后浑身肿泡炸裂,大量烂泥状的粘液爆出,流星火雨般漫天飞坠的史莱姆水珠疯狂喷射——在黑暗地底留下了无数道混乱溅射的黯淡光轨,把附近的菌毯都给点燃,四处冒起了冲天滚动的漆黑浓烟。
如阿薇尔所言,无脑的史莱姆,无论进食和自保——都由本能支配。
遭受重创的“腐水屠夫”,本能触发了分裂机制,沾着烈火分裂出去的小水珠,虽然也把体内的易燃物成分排出去了,但体积却毫无疑问缩水了一大半。
摆脱了体内填充的易燃物,在魔素核心的帮助下,剩余灼烧的暗影火焰,被风暴似席卷的霜寒魔素压制熄灭,“腐水屠夫”的体表色泽,开始转化为幽蓝和猩红的混合态。
史莱姆土著神冲出了被引燃的蘑菇森林,向血蝇迷蕈的菌毯高高跳去——在空中呈烂泥状变扁的身体,坠地后向四周伸出了众多扭曲变形的触手,爬行在熟悉的血蝇菌毯上,扩大了整体的身体接触面积,只为加速啃食吸收食物营养,对满目疮痍的身体进行快速修复——而它被压榨到极限的消化功能,此时可怕到吃多少长多少,仿佛一只装满超强酸液的古神胃袋。
“不能让它吃下去了,会再度聚合的!”安迦叶决定展开“釜底抽薪”的战术,“艾尔莎,放火烧菌毯!”
“哈哈哈,尽情欣赏我的烟火表演吧!”小猫再度化作人形,手舞暗影之镰掠过她身边,跳着轻盈华美的空中华尔兹升上半空,发出享受似的三段笑。
艾尔莎不愧是让“魔能科”学徒们也佩服不已的纵火狂。
她彻底放开了对暗影之火的限制,在咒力催动下展开的暗黑火焰风暴,在镰刀上汇集膨胀,而后伴随斩击的方向对着地面轰然倒卷,扫过了菌毯覆盖的每一座山头。
仿佛有一只暗影凝聚的太阳,肆无忌惮对地底发射着爆裂的日珥风暴。
暗火风暴顺着引火用的“油脂菇”森林,向着整座大空洞盘踞的血蝇迷蕈菌毯蔓延——安迦叶能感知到,火浪没入了垃圾山内,把被“天启”魔药浸泡的血蝇巢穴,连同腐烂的血蝇尸海全给拖入火海,开始断绝菌丝之网的生机——让“腐水屠夫”的本体,彻底失去了进食补充的渠道。
这座下水道以血蝇迷蕈为温床构建的腐败生态,在艾尔莎之手,遭受了彻底的净化根除!
算了,就放艾尔莎发疯吧。
安迦叶看着这片不知在地底大空洞繁殖了多少年的血蝇迷蕈王国,一朝毁于火海,黯然发出感慨。
遭受“天启魔药”污染的血蝇迷蕈,是重大的灾祸隐患——
清理被人性恶念滥用的蘑菇,也是她义不容辞的责任。
属于自然的,就应该回归自然。
作为受璐迪尔导师熏陶的森林派女巫,安迦叶在理性思维的指引下,通往的道路是“天人合一”,而不是“启示录”幕后的黑巫师,那种追逐超出掌控之力的疯子科学家。
面对烈火把食物烧光的困境,“腐水屠夫”疯狂扭动着烂泥状溃烂的身体,化作一只无定形的肉球冻,想要逃离沦为火海的垃圾山,去寻找能让它恢复的食物。
“别要它逃!”安迦叶发出最后的总攻指令。
歌莉娅仍然是那道最快划破黑暗的雷之闪牙,她追上仓皇逃窜的猎物,凌空劈落狩龙大斧,伴随斧刃风暴而激发的雷光箭雨,汹涌暴击在史莱姆蒸发脱水的扁平表皮上,然而它的形体却还是在冰霜结界的支撑下,顽强抵抗着雷光的撕咬。
“怎么还打不破这层冰壳!”歌莉娅发出了不爽的怒吼。
就在史莱姆再度鼓动魔素核心,要冲破雷霆的包围圈时。
一道暗紫色的纤细激光,从天而降,打穿了动荡的冰层,而后沿着地面笔直划开,把“腐水屠夫”精准切割开两半,就像切开两瓣滑溜的果冻,暴露出内部的两枚异色核心——原本连结维持均衡的双核心结构,遭遇了强行拆解,以致“土著神”的身体构造,刹那陷入不稳定的崩解状态。
土著神蓄积的魔素因失去了凝聚力而消散——暗红冰蓝的粘液,再度散做无数发光水滴溅射向高空,下了一场晶莹剔透的豪雨。
“被打散了!”阿薇尔惊喜地看着空中洒落的史莱姆雨。
“湮灭咒?”安迦叶却皱眉望向大空洞上方,辨认出激光射线的源头。
这不是一般的魔能巫咒,如果说凡娜小姐擅长的“分裂咒”,是给中低阶施法者武装上了RPG,那作为从微观空间上剥离物质构成的恐怖咒术,“湮灭咒”是给高阶施法者武装上了精确制导炸弹。
哪怕在学宫里,也只有同时精通空间与魔能巫咒的高阶女巫,才能熟练自如地运用。
在安迦叶魔眼视界被晶莹暴雨遮挡的黑暗高空,正有两道影影绰绰的身姿,俯瞰着下方激雷烈火奔涌如潮的战斗。
“女士,您不是说只是见证嘛。”
莱恩手持宝剑,一脸冷淡地在苍白火焰喷射中轻盈漂浮着——而他持剑戒备的魔女,也正在“漂浮咒”与风之旋翼加护中,向大空洞下缓步降落。
“抱歉,一时手痒。”知更鸟女士旋转着手中的文明杖。
她背后正有半边华美优雅的光翼在轻轻扇动。
相比此前雄壮玄奥的星环魔爪,这只散发着妖艳魅力的纤细彩翼,犹如附带钩爪展开的蝴蝶之翼。
正是从这只拖着斑斓光带的翼面,那枚邪异华丽的鲜红色眼瞳状斑纹里,射出了数道湮灭之光,打穿了史莱姆的凝胶和冰霜护盾,暴露出内部的魔素核心。
在得到强词夺理的答案后,莱恩也漠然向下方挥振宝剑,圆眼镜中映照着如海潮般茫茫闪耀的白光。
那是一道驱散地底黑暗的苍白剑痕,霎时在暗影之火焚烧的菌毯上,刻下劈裂大地、腾空喷涌的纯白火墙!
炽烈的剑压落到“腐水屠夫”分裂的正中心,想要催动身体再度聚合的两半核心,也被爆发的高压火墙给完全逼开。
安迦叶低头以防魔眼被苍白之火灼伤,她瞬间意识到强援已至,已没什么好怕的了。
“腐败光环被削弱了。”
少女敏锐地发现,原本阻碍她魔眼窥探的土著神灵场,已彻底崩溃
“歌莉娅!看到核心了吗!”安迦叶举起法杖,对准远处坠地的歌莉娅释放出了抗魔力场。“我要完整的!”
“当然!”
女战士再度纵身冲入了猩红魔素飞散的史莱姆凝胶中。
腐败光环已然生效,然而龙裔体表雷光激绕的龙鳞,以及安迦叶的抗魔力场,都在帮女战士抵御着腐败光环的侵袭。
她对准龙瞳锁定的目标,势不可挡地前进,挥动着龙爪砍碎了众多挥舞拦截的粘液触手,一把抓住了被坚韧凝胶所包裹的猩红核心,而后奋力一扯——犹如剜出猎物的心脏!
下水道吞噬众生的“腐水屠夫”,终究遭遇了更凶残的屠夫!
粘液四散爆裂,猩红魔素核心所在的半边身体,霎时失去了维系体型的能量支撑,变成一堆四分五裂的干瘪胶质体。
“两个核心要一起剥离啊。”阿薇尔拍着鱼尾巴跃到半空,兴奋又焦急地呐喊起来。
她话音未落,在空中纵完火的艾尔莎,也身化熊熊燃烧的黑色彗星,掠过了另一半幽蓝核心的上空,超速斩击的哀火之镰,在十多道刀光的重叠劈砍中,切碎了蓝色魔素核心所在的冰霜胶质体——她身上缠绕的影子仆从,也伸出了柔软变长的手臂,探入碎裂的冰层缝隙中,摘取了另一枚幽蓝的魔素核心。
失去了两枚魔素核心牵引,四周暴躁发抖的小水珠们,也彻底平静下来了。所有的史莱姆分裂体,都不再响应聚合的本能,而是钻进四面八方的地底缝隙,缓慢蠕动逃命走了。
“分裂成这么多小水珠,基本无害化了。”阿薇尔用贝雕法杖,戳着身旁一只小史莱姆,除了会喷出粘液外,就没有什么反应了。
“基本无害化了。”安迦叶终于松口气,“看来血蝇深坑,会安静很长一段时间。”
“女巫大人,已经不能叫血蝇深坑了。”魔人丹尼尔畏惧地望着被暗影之火烧光的血蝇迷蕈温床,低声献媚道,“您和您伙伴的力量足以征服冷湖。”
艾尔莎和歌莉娅两个得胜归来的干将,一人带着一枚魔素核心,回到了安迦叶面前。
她们两个针锋相对地把各自的战利品捧给小安,彼此敌视的双眼火花四射。
安迦叶头疼地用真菌附肢接过史莱姆核心,她可不是这两个怪物,用手抓土著神的核心,绝对会遭受魔素污染的。
“你要的史莱姆核心到手了,回去记得按我的要求,把咒具做出来。”安迦叶把那枚猩红色的原生核心施加好封印咒术,交给了阿薇尔,至于可能融入“天启”之力的幽蓝色核心,她是万万不敢交给人鱼的。
“能动用土著神级的史莱姆核心,阿薇尔太高兴了。”人鱼小姐拍着胸脯,右手竖起剪刀手承诺道,“我一定会做出让你满意的心灵通讯网!”
一阵轻快从容的掌声忽然从头顶传来。
安迦叶抬头看去,正好见到知更鸟女士的身影,在风之旋翼托举下优雅飘落。
随后一位燃烧着苍白之火的少年,也从高空疾速下坠,在宝剑对地喷射的火焰反冲中,轻盈无声地减速落地。
“莱恩先生,知更鸟女士。”安迦叶向着两人微微鞠躬,“感谢你们刚才的援手。”
白发少年仍然是冲她平静地点头,沉默地收起宝剑,开始观看四周惨烈的战场痕迹。
“真是群了不起的后辈。”知更鸟足不沾地漂浮着,环视身前四位风姿各异的少女,露出一丝欣慰微笑,“看来,你们对接下来的冒险,也做好准备了。”
“承蒙关照,我已经知道了‘启示录’的据点。”安迦叶点头回应。
吞噬菌毯的暗影之火,此时已渐渐熄灭——
被小猫烧光的地底垃圾山上,暴露出通往地下的黑暗隧道——那些输送“天启”魔药的管道系统,显然就来自更为幽深的地底。
这座貌不起眼的地底工程,显然与打造暗城下水道系统的工艺同出一辙,不知隐藏了何等庞大的秘密。
安迦叶暗自深呼吸一口气。
古法纳帝国时期的藏宝室吗?
她身后两根真菌附肢伸展扭动着,把受暗影之网捆缚的魔人,悬吊起到半空,少女向着一脸讨好的港务官吩咐道。
“现在,带我们去‘受福之窟’吧。”
————————
心芽之杖:
由璐迪尔导师取得其本体的优质枝干,经过牧树者生命滴露培育后,封入起源之力,精心雕琢而成的成长性法杖。
璐迪尔导师曾强调,只有对于世界运转机理拥有独特认知和真诚之心的人,方能发挥出心芽之杖真正的力量,否则只是一根普通的木头法杖而已。
作为使用者的安迦叶,可以通过心念之力,让法杖的起源之力扎根自身——她在多年学习中,学会了借助心芽之杖,与大源和地脉沟通,释放出效果独特的个人蘑菇巫咒。
杖内经过安迦叶常年改造,刻入了难以计数的巫咒孢子印,变成只有她自己清楚如何操纵的奇妙专属咒具。
巫咒孢子印可以代替普通的法术位,以生长起来的蘑菇为媒介,储藏一个法术——孢子印需要耗费相应心力和魔素激活。
对于目前的安迦叶来说,虽然操纵心芽之杖愈发如臂使指,但法杖内藏的潜力,仍然存在难以预测的上限,可见璐迪尔导师本身令人心悦诚服的实力。
对于跛脚的少女而言,这不仅仅是法杖,也是陪伴她行走在人生之路上的伙伴,只要握住心芽之杖,内心就永远与璐迪尔导师的根须相连,是她们师徒俩深厚羁绊的证明。
心芽之杖上经常会响应安迦叶的心情,长出各种各样多姿多彩的蘑菇,除了赏心悦目外,有的蘑菇触感还很好,在思考时,或是压力郁积时,安迦叶有随时捏着玩的习惯。虽然法杖内充满孢子,但法杖本身却始终萦绕着璐迪尔导师芬芳馥郁的木头香气,那是其中流淌的作为森林源流之力精华的牧树者生命滴露的味道。
最后,绝对不要在心芽之杖上长出危险的毒蘑菇时接近,那代表安迦叶心情糟糕到想杀人。
PS:感谢八云十七岁紫亲打赏的胖次,感谢妖怪山的废门番、帕秋莉·诺雷姬、黑衣武神桐谷和人打赏的辣条和刀片。
第一百一十三章 畸变的魔瘾患者,与军团藏宝室
大发横财的冒险不是每天都能遇到。为了以后培养出真正的蘑菇大军,充足的军费十分必要。——《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丹尼尔,告诉我,除了血蝇深坑上方的血瀑下水道,你们平时都是怎么出入‘受福之窟’的。”
在进入隧道连通的地堡前,安迦叶出于谨慎,决定先确保退路。
被她微光流溢的魔眼,给盯住的港务官阁下,原本如鼻涕虫遇盐般融化的粘稠面孔,逐渐恢复了人形的相貌,连被歌莉娅大斧腰斩的伤口,也似乎在长出肉芽缓慢痊愈中。
“女巫大人,我和蒙巴顿一般只通过血瀑下水道出行,但‘受福之窟’内部有很长的密道,连结着港口对面的黑天鹅之岛。”
黑天鹅之岛?
安迦叶脑海中霎时掠过那座让她感到不安的迷雾小岛,假设深埋地底的受福之窟,穿过湖底与岛屿基座相连接——她随即意识到这是一项何等夸张的建造工程。
“你应该清楚欺骗我的下场。”
“小人明白。”港务官似乎为证明自己所言属实,急切补充道,“密道只有‘乌洛波洛斯’才有资格开启,基本是用来运送物资和人力的。所有送进地堡内工作的奴仆,受到‘天启’魔药控制后,就被封锁在受福之窟,再也没出去过。”
“你平时是怎么和‘乌洛波洛斯’交流的。”安迦叶再找了个切入点质问,“他的来历还有行踪,全说出来,别告诉我你不清楚。”
丹尼尔瑟缩着解释道。
“女巫大人,小人只是被‘乌洛波洛斯’盯上,赐予了升魔之力的奴仆,奉命执行他的具体计划。以这个黑巫师的性格,绝不会相信任何人,更没有向我透露过他的来历,恐怕整座双城港,只有市长才清楚他的目的。”
这头魔人在惨遭战败打击后,似乎恢复了身为人类的冷静,再度变得巧舌如簧。
“至于他的行踪,‘乌洛波洛斯’每年有一段时间,会待在黑天鹅之岛上,算算时候,也快到了。那枚落入您手中的入梦笛,能用来启动‘受福之窟’藏宝室内,与岛上据点沟通用的石像。您如果大发慈悲留小人一命,我愿成为誓死效忠的奴仆,带您去找‘乌洛波洛斯’。”
面对魔人卑躬屈膝的乞饶,安迦叶只是捏着蘑菇在脑海中沉思整理情报。
“不管受制于契约,还是歹毒的心肠,魔人的话都不可信。”知更鸟女士饶有兴致打量着丹尼尔,询问安迦叶道,“要不要交给我审问?有的法术比拷问得来的答案要更可靠。”
“抱歉,知更鸟女士,我想尽快进入地堡。”安迦叶委婉拒绝道,“目前手上的线索,需要亲眼所见的事实来验证,就算他隐瞒真相,我们也有足够的底气应付。”
“快点杀进去吧。”歌莉娅也冷笑着扛起斧头,走向隧道下方的台阶,“听说下面有宝藏不是吗?”
“丹尼尔,带路吧。”安迦叶再次警告魔人不要有歪心思,“我在你体内种下了孢子,如果不想体会肚子里长出蘑菇的滋味,就老实点。”
少女随即把蛆虫魔人的残身甩到地面上,在真菌附肢的控制下,宛如用套绳牵着一条狗,任由只剩上半身的蛆虫魔人在隧道台阶上匍匐爬行。
除虫小队一行人,通过螺旋回转的地底隧道,下到了地堡大门所在的前厅。
在由两座身穿古老战甲和披风、头戴狼面的威严战士石像,把守的大石门前,丹尼尔爬到了左侧石像上方,旋转了战士手中的石制矛头——从建成那刻起,就一直封闭着不见天日秘密的厚重石门,在安迦叶眼前缓缓打开。
她在魔人引领下,缓步走入了门后的地堡——进入了一座有数十根壮丽石柱整齐排列支撑的矩形大堂内。
造型古旧的遗迹大堂,经过了一番彻底的改造,变成了启示录的研究大厅,摆放着众多沉重金属铁罐与昂贵的大型炼金器皿,以流淌着各类魔药液体的透明星石管道连结,最终在铁罐中提纯炼出“天启”魔药——简直像陈列着复杂设施的化学工厂。
在大厅中央分布的众多手术台上,堆放着被肢解的生物血肉。
那些触目惊心的器官和断肢切块,被手术器械与探针、输液皮管连结着——不止人类,安迦叶还看到了猪头兽、科尔鳞鳍民、蜥蜴人、半身人等众多亚人的肢体标本。
目睹现场令人发指的亵渎罪行,在场的闯入者,却都不是过于天真的正义之士——除了被血腥景象冲得脸色发白的阿薇尔,跟缺氧的鱼一样喘息想要呕吐外,就连自称“见习勇者”的白发少年,也只是平静地迈步在这充斥人性之恶的地狱边缘中,漠然的眼神毫不动摇,试图从噩梦一样的惨景中搜寻着什么。
“你们生产‘天启’魔药的劳力在哪里?”安迦叶扫视着空无一人的大堂,只有沦为实验体的尸骸在述说着惨烈的线索。
在少女的魔眼透视中,注意到墙角连结的众多暗室内,堆放着成排的铁笼,关押着一只只流淌口水,或痴呆或暴躁嘶吼的怪物,明显是“天启魔药”的受害者。
“负责生产的是被调教好的奴仆,以及部分炼金魔偶。”魔人丹尼尔神色凝重道,“女巫大人,出事了,留在地堡的人手都不见了。”
“看得出来。”安迦叶低头察看地面,石板上甚至残留着不少打碎的器皿和液体痕迹,被扭断肢体、四分五裂的人偶碎块,点缀着斑驳血迹。
大厅内明显出现了恐慌性的逃亡,而诡异地是一片狼藉的现场,却没发现一具工作人员的尸体。
“是内部暴动逃跑,还是有什么鬼玩意把人全吃了。”歌莉娅也蹲下身打量着争斗的痕迹,“我闻到了危险猛兽的臭味。”
“小安,快看!”
完全没有紧张感的艾尔莎,继续往研究大厅通往深处的廊道跑去。
“原来失踪的人在这里。”
跟上去的安迦叶等人,穿越廊道来到了另一座烛火黯淡的暗室,浑浊的“天启”魔药废液顺着管网,被注入暗室内的下水道迟滞流淌。
她们随即目睹了小猫发现的线索——那是一颗颗融化变形的肉球,仿佛鱼卵般粘在暗室墙壁、石柱和水道内,就像被某种怪兽消化反刍吐出来的呕吐物,勉强看得出骨头肉渣。
“你们搜集的祭品在哪里?”安迦叶不安的预感越来越浓烈——前方等待着她们的绝不是什么好惹的东西——就和“蝇巢号”密室中遭遇的寄生怪一样,实在让她担心克拉普茜的安危。
“祭品早已经转交给市长了。他会去黑天鹅之岛,与‘乌洛波洛斯’主持升魔仪式,这儿只留下了‘受福’的牺牲品。”
魔人丹尼尔指向幽邃漆黑的暗室内,脸色怪异:“至于您要找的肯尼,就在里面。”
“你们让肯尼去干了什么?”安迦叶继续追问。
丹尼尔趴在地上艰难地摇头。
“那是乌洛波洛斯的命令,我也不清楚具体情形。他需要一个合适的‘种子’,作为承载某位意志的化身,特地派了肯尼去找。”
安迦叶抓住一个关联盲点。
“为何‘启示录’的首领,会把重要的任务交给一个‘魔瘾患者’去做?”
“因为‘乌洛波洛斯’与他是旧识,在患上魔瘾前,肯尼确实是名眼光独到的施法者。您如果想知道首领的来历,询问他或许能得到线索。”
“你在前面带路。”
安迦叶毫不留情驱使着魔人,沿水道向前方潜藏着未知恐怖的暗室深处走去。
空气中充斥着令人气闷恶心的腥臭味,让她想起儿时接触过的腐烂咸鱼,她很快听见水道沉闷的液体流淌冲刷声中,混杂着一声声单调诡异的撞击声响。
艾尔莎举起了铁棍法杖,用星光术照亮了前方的水道。
纯净幽冷的微光,勾勒出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轮廓,正砰砰撞击着水道旁的石柱,他附近的地面上散落着残缺不全的尸块和肉球。
“肯尼?”
认出了男人的港务官,咬牙呼唤道:“发生了什么事?你杀了我手下吗?”
“肯尼”骤然停止了头部撞击,他茫然转过脸孔,一层层细密幽蓝的鳞片,粘附在那张冒出水泡的肿胀圆脸上。
他僵硬转动着浑浊的眼珠,眼珠上似乎有无数细小如线虫的肉芽,代替了凋零的睫毛在蠕动。
“原来是‘毒鹅膏’小姐,你找上门来了啊。”
“你对克拉普茜做了什么?”安迦叶冷声质问着失去心智的渣滓。
肯尼低头俯视着沾满脏血的双手,用带着神经质的语调道。
“我把翠丝提的神像交给了她。”
“为什么这么做。”安迦叶手指死死捏住心芽之杖,朵朵鲜艳的鹅膏菌和鬼笔伞在杖头上悄然绽放。
“乌洛波洛斯,他过去是我的朋友。”肯尼死鱼般翻白的眼珠中满是迷惘,口齿僵硬道,“我有天在下水道遇到了他,被告知有办法能治好我的魔瘾,只要倾听翠丝提神像的天启,就能重新变回施法者。”
“从他那得到翠丝提的神像后,我进入了湖底一样奇异扭曲的梦境。有个美妙的声音,一直在告诉我,让我找到天选的孩子,把石像转交出去,这是被命运抛弃的我,得以寻回价值的神圣使命。”
“所以你就盯上了克拉普茜。”安迦叶深呼吸,竭力克制住杀意,“告诉我,克拉普茜在哪里。”
“克拉普茜,克拉普茜?”肯尼却蹲下身抱住愈发肿胀的脑袋,不断抠破皮肤上溃烂的水泡,挤出瘆人的沙哑笑声,“你是问我的天使吗?她会去哪里呢。”
“肯尼,如果你知道那女孩的下落,就快告诉她们。”
被安迦叶赶在前头的丹尼尔,突然意识到不对劲,蠕动着上半身缓慢后退。
然而下一瞬,魔人的眼睛中掠过的景象,却是当面扑来的——如嗜血鲨鱼般开裂的利齿大口。
肯尼瞬间撞破了地板上粘附的众多肉球,在血浆喷洒中扑到了丹尼尔来不及躲闪的残躯上,他失去人貌的脑袋上,陡然蠕簇冒出来的柔韧触须和鳍状肢体,让他像一条长出四肢的底栖怪鱼张开巨嘴,按住剧烈扭动的蛆虫魔人,当成饵食般疯狂啃食起来。
“他在吃魔人啊!”阿薇尔指着眼前惨绝人寰的一幕,吓得躲到安迦叶身后发起抖。
“这已经不是魔瘾了。”安迦叶神色冷淡地审视着竭力挣扎求救的港务官——似乎魔人此时的下场是咎由自取。
少女举起心芽之杖,试探性地使出“魔绳束缚”,和艾尔莎的“暗影之手”一起交替射向了肯尼化身的怪异鱼人。
然而正在进食的肯尼身上,却陡然冒出一道浑浊幽蓝的结界,弹开了巫咒袭身的攻势,他随即以肉眼难以捕捉的诡异速度,躲开了歌莉娅劈下的巨斧。
安迦叶趁机抽回真菌附肢,把被袭击的丹尼尔给拉回来,却发现魔人的脑袋被啃掉了一大半,眼看在痉挛抽搐中就要断气。
她摇摇头,用心芽之杖对准了丹尼尔的脑袋,进行了补刀。
菌丝从被啃咬得犹如烂泥的伤口冒出来,魔人的头盖骨很快被菌盖撑破炸裂,溅射出一滩肉糊。港务官残留的身躯,彻底分化成融化的肉脂黏在地板上,还有不少肥大的蛆虫流出来,在蘑菇堆中扭动爬行着。
这位绰号“黑狐”的小人,算计了一辈子阴谋毒计,最后沦为蘑菇的肥料。
一股稀薄无形的暗雾,同时从魔人化作泡沫消融的残骸涌出,被漩涡状的未知力场吸入少女的体内消隐。
安迦叶感应到一股牵连灵魂之弦的悸动感,随着雾气碎片融入体内,而刺激着她的存在,脑海中不时掠过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似乎都是蒙巴顿和丹尼尔在“启示录”中活跃的前因后果的记忆——寄生在她灵体中的恶魔之卵,果然对“魔魂”起反应了。
【吃吧。如果满意,就早点孵化。】
被抢走猎物的肯尼,伸展着四肢上增殖蠕簇的触手,爬到了下水道墙壁上,宛如一只贴壁爬行的多足软体动物,佝偻着腰吃光了嘴里撕扯下的大块血肉。
已经畸变到非人类的魔瘾疯子,双眸中散发出幽冷妖异的蓝光,似乎在野兽本能支配下,意识到眼前的敌人不可力敌后,转头就跃入了废液淤浊的下水道中。
“逃走了?”
“沿着水道追上去。”安迦叶对伙伴强调道,“地堡里可能有机关,小心行事。莱恩先生,要麻烦你和知更鸟女士殿后了。”
女巫们随即向着更深处笔直前进,原本按剑冷眼旁观的白发少年在离开时,忽然低头捡起了一枚掉落在地的小圆片。
“是金翼狮子军章。”歌莉娅冷淡地撇头,也注意到了徽章上的纹路,“有些年头了,勇者小子,你对王炎狮子的军团,也有兴趣吗?”
莱恩只是沉默地捏住徽章放入口袋。
“他消失了。”安迦叶抵达下水道的尽头时,却看见一座碎裂到只剩脚跟部的石像基座。
“是打破石像从这里逃跑了吗?”
整座石像连同坚固墙体,都被蛮力给砸得粉碎,暴露出一座吹来阴冷幽风的空洞。
歌莉娅向洞口内探头,似乎嗅到了什么令她着迷的气味,略显陶醉道。
“这儿就是宝库了,要进去看看吗?”
安迦叶在歌莉娅的掩护下进入了洞窟内。
里面果然是藏宝库,堆积成山的金币和宝箱散落在各个角落。
然而真正吸引少女注意力的,却是一座位于宝库尽头,断臂的鱼人石像残骸。
“储藏在宝库里的黄金,看来被用去许多。”莱恩闪烁着苍白之火的眼睛中,映照出毫无温度的钱币宝石和金块,像要把它们融化在冷漠而炽烈的火焰中。
歌莉娅几乎要把脑袋埋进金币堆中:“哈哈,这么多钱,果然胜利后抢夺战利品的感觉最棒了!”
“是龙血中流淌着贪婪?还是高特的蛮子都穷疯了?才让你这么急不可耐。”艾尔莎闻言发出嘲笑,她抬手召唤出影子仆从,对安迦叶提议道,“小安,只要给我时间,宝藏能够全部搬走。”
“这是我和小安的。”歌莉娅被刺激到的表情,完全和逆鳞受创的龙没差别,向着小猫发出愤怒地狞笑,“你要分钱先得打过我再说。”
“歌莉娅,冷静。”安迦叶立刻放出“凝神之光”,给龙裔快被贪欲蒸熟的脑子降温。
知更鸟女士随手挑起一枚金币,手套轻轻擦拭去沾染的灰尘,观察起铸币上陈旧磨损的狼纹图案。
“是古安东尼王朝中后期铸造的‘金狼头币’,品质非常优异。”
“安东尼王朝?”阿薇尔也捧起了大捧亮闪闪的珠宝,好奇问,“就是那个由法纳帝国远征军团,在大破灭后建立的半岛人类王国吗?”
“对。”安迦叶来到那座鱼人石像前,和她在“蝇巢”号密室里见识过的鱼人石像,属于同一式样,鱼人石像的基座前,还铸造着一座方形的小供奉台。
“按照‘火荆棘’的说法,传说安东尼王朝的护国军团,曾在双城港底下埋藏了大批宝藏,甚至在王朝灭亡后,引来了外来的大贵族入侵,与暗城子民爆发了战争。”
少女在供奉台上拿起了一本印刻了狼徽的兽皮古书,书皮外有施加了咒术的痕迹,在魔眼视界中散发出暗沉的红色幽光——少女翻了开书籍,柔韧发黄的书页,在地底历经千百年而不朽。
“是军团战史没错。没想到代表古法纳光荣远征的宝藏,会被一伙帮派份子给发掘了。”
羊皮纸上书写的古法纳文,牵连着文兰被浩瀚尘烟笼罩于迷雾深处的历史,不管是还原真实,抑或虚饰假象,它都代表着那个时代残留的余晖。
安迦叶注意到供奉台上有一道条形凹槽,原本被书籍遮挡住。
“将石笛放入凹槽,就能与乌洛波洛斯联络吗?”
“艾尔莎。”在安迦叶示意下,艾尔莎的影子仆从,往法阵凹槽内嵌入了夺来的入梦笛。
鱼人石像立即产生了反应,黑洞洞的眼眶射出了混沌的幽光,随即投射形成了模糊的光幕虚影。
一位面目掩盖在巫师黑袍中的高大身影,正从书桌上慢慢抬起头,回身面向黯淡不清的镜头。
“有客人?欢迎来到我的藏宝室。”
PS:感谢千里酒香大佬打赏的胖次。
第一百一十四章 女巫不惧向强敌宣战,与夺宝奇兵安小姐
菇勇者不惧任何挑战。妄言真理和信仰的牛鬼神蛇,终究会是历史车轮下碾碎的尘埃。而我的蘑菇才是未来!——《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不论地下暗城的战火,在今夜燃烧得如何炽盛——地面上的城镇,尚未有余裕坠入安祥梦境中的领民们,仍旧遵循着既往的生活轨迹,为挣得明日果腹的口粮,而投身夜幕中的另一番战斗。
其中绝大多数人,不会意识到在地底烧起的火焰,终将顺着安兰德团结的根须,蔓延到地表上,改变一代人的面貌。
连夜漂浮在冷湖风浪中捕捞的某条渔船,正是这些讨生活大军中的一员。
船头黯淡的灯光吸引了水上飘过的飞虫,被嘈杂虫鸣和叮咬烦扰的渔夫,收起收获寥寥的捞网,咒骂着今晚的运气不佳,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向更深处的湖区航去时——却在不经意间抬起头,见到一艘水鸥似灵活的小帆船,以远超寻常船只的速度劈波斩浪,冲入远方夜幕下——驶向那座犹如蜷翅栖息的黑天鹅般,匍匐于幽暗水面上的雾岛。
“运棺船?”
然而比起帆船甲板上陈放的阴沉棺木,更让渔夫胆战心惊的,是船只周身恍如鬼火环绕的幽光映照下,如梦似幻唱着歌谣的身影。
相隔数十个船身的距离下,翠丝提之歌缥缈如烟的曲调,跨越波涛隐隐钻入耳中,似乎让根植于血脉中的久远记忆复苏。
船夫寒毛直竖地眨眨怔忪的双眼——在波涛与迷雾交融晃漾中,驶向远处岛屿的发光船只,恍惚消失在阴沉的水面上,似乎他只是在疲倦与困顿的侵袭下,陷入了一场夜雾捏造的幻觉。
然而那艘船上在渔夫眼中一晃而过的乘客——雄壮魁梧的老骑士,以及幽灵似美丽的少女,却都是他耳闻目睹过的大人物。
渔夫惊吓得冷汗涔涔,转头敲打起在船舱中昏昏欲睡的小儿子,压低声音催促道。
“快,摇船回码头,得告诉长老——幽澜岭的骑士老爷,带着女巫去那座禁忌之岛了。”
……
在渔夫眼中消失的帆船,不过是隐入了迷雾结界中,临近了浓雾遮盖的岛屿。
密集的水兽阴翳在湖面下飞速涌动,宛如大群饥渴嗜血的鬼魂,游曳聚集在船只周边伺机攻击,却忌惮着船上展开的光辉结界。
屹立船舷边,穿戴着锁甲和板甲战裙的玛奇乌斯骑士,已褪去了老农的打扮全副武装,鹿皮帽下也叠加了一顶眼罩头盔。
他抬起肌肉鼓胀的右臂,壮烈的斗气威压,迫开了溅射到船上的浪花,扬手掷出一柄鱼叉。
鱼叉破浪扎进一头向船只侧面冲撞来的巨兽暗影——霎时水浪翻腾,兽影沉没,徘徊四周的恶兽群,猛地撕咬起同类下沉的尸骸,船只越过两侧血沫沸涌湍急的浪花,继续向岛屿方向昂首迈进。
“玛奇乌斯爷爷。”老人身后坐在甲板上的凡娜,小心翼翼倚靠着棺木道,“登岛后可能会有邪灵袭扰,要拜托您守护好仪式了。”
“真能让他活过来吗?”老玛奇乌斯取下嘴角火星的烟斗,抬手抚摸着孙子的棺盖,坚忍如礁石的神情也不免动容。
“通常意义上的生命逆转,是不可能的,但至少我们能再见到他。”凡娜侧耳倾听着迷雾深处,吞噬了心跳在内一切动静的波涛声,面露悲戚与渴望混合的矛盾神色。
“我让市长搜集了‘死者苏生’仪式的全部材料。而现在埃洛妈妈回来了,兄长坠入冥河的灵魂,一定能够意识完整地被锚定回现世。只要我长期施咒保护,在肉身不腐败的状态下,他能像正常人一样行动。”
少女回首望向船头飘浮的双马尾女孩。
飞鸟法杖正高举在裙裾飞扬的幼小女孩手中,散发出让她目眩神迷的白光。凡娜眼中如背后灵般闭目凝神的金发魔女,白袍飘飘的圣洁虚影,在引领着船只向环绕岛屿的迷雾结界里侧前进。
在小女孩那双异化为翠绿色的纯净双瞳中,一对黑色鸟形印记的光芒,从眸中展翅跃出,破开了恶兽徘徊的迷雾结界,展现出船只前方阴森的小岛轮廓——把一片搁浅着沉船碎片的死寂沙滩,暴露在她们的航向前。
金发魔女回过头,与凡娜微笑相视。
“现在,让我们去面见悲剧的源头吧。”
——————————————
受福之窟深处。
古老的藏宝之地,再度迎来一批新时代的闯入者。
难以计数的财富深埋地底,数目多得就像冲上河滩的贝壳泥沙一样廉价——黄金的光芒如此夺人心魄,每一枚金币正反两面的精工色泽,都曾血染众多身家性命的分量,垢结在历史的尘埃中,与王朝兴衰灭亡的脉络相连。
这价值连城的宝藏,吞下了充满野心的秘密,也把无数觊觎者,葬送在黑暗与腐败之中,化作无法拼凑的枯骨。
而强占宝藏的恶徒,以黑雾环绕的巫师虚影,迎接着他的不速之客。
“欢迎来到我的藏宝室。”
安迦叶拄杖站立,审视着鱼人石像投影出的光幕人形。
即使掩盖于黑袍下的身材高大矫健,也能看得出他年事已高,神姿语态一举一动中,透着阅尽千帆的气质,却也难掩骨子里那份高高在上、蔑视尘俗的狂态。
“让我瞧瞧,学宫的女巫,高特的野蛮人,还有眼神可怕的猛兽,有趣的组合。”黑袍人环视众人的视线,似乎在知更鸟女士和莱恩身上逗留得最久,他发出沙哑老态的笑声,“想必我无能的手下,让你们看笑话了。”
“你的藏宝室?”安迦叶回以冷漠的罪责,“不过是盗取财宝的窃贼。”
黑袍人不置可否道。
“这是建立古安东尼王朝的法纳‘苍狼’军团,征服半岛搜刮得来的宝藏,加上迁移的国库金,用来充当王国后世应对危机的战争经费——可这支大名鼎鼎的军团,后来也在奥加开国‘狂王’里卡多的兵锋下全军覆灭,只留下下落不明的地底黄金河传说。”
“这批宝藏,足以奠定让一个王国兴盛的野心。我挖掘发现了它,作为‘启示录’崛起的经费,正是‘天启’加身的证明。”
黑袍人反过来轻蔑质问少女。
“你说我是窃贼,那费尽心思打进来的你们,准备怎么处理到手的战利品?”
在同伴们神色各异的注视中,安迦叶从容不迫宣示她的大义。
“只有半岛子民有权分享宝藏。以学宫巡礼者之名,我会保证财宝用在正确的地方,作为‘启示录’对双城港市民造成伤害的补偿。”
“哦,不愧是十条盟约的捍卫者。”黑袍人沉声嘲笑道,“第四条,沃土丰田,以饱众生之腹,金银资财,流转兴盛市场。凡遵守盟约之人民,繁星之光,必予恩泽,羔羊若无迷途,则使之生命无价。听听,多么冠冕堂皇的无私说辞啊。”
“财富取之于民,当用之于民。”安迦叶无视了他的嘲弄,以问心无愧的神态道,“这样崇高的统治理念,又岂是只会伤害无辜,啜饮脂血的自私恶徒能理解。”
少女义正言辞的交涉,除了知更鸟女士和莱恩保持沉默,似乎在尝试理解外。艾尔莎和歌莉娅等三个小怪物,都是一头雾水的模样,各自美丽的外表下,实在是充满了历史局限性。
“冒犯学宫,违逆盟约的背德者——现在回答我,你是谁?”面对很可能比魔蛇卡戴珊还高一个层次的敌人,安迦叶在学宫的大旗下狐假虎威质问。
“你们可以称我‘乌洛波洛斯’,‘启示录’的首领——”黑影没有在意少女的咄咄逼人,反而措辞优雅道,“也是‘灵魂之主’的契约者。”
“你和你的恶魔主子,一路上还真是给我们添了不少麻烦。”安迦叶也冷淡地放缓了语调,“‘食骨魔女’卡戴珊也是你一伙的吧。”
“小姑娘,我想你误会了一件事。我和恶魔,只是基于契约合作的对等关系。学宫的女巫能够让恶魔刮目相待,凭什么你们认为其他黑巫师就不能?”
乌洛波洛斯举起书桌上的一本厚重的咒术书宣称。
“还真是自恃正统者典型的傲慢,你以为,谁能把真理与公正握于掌中?”
“你在奥加四处作祟的目的是什么?”安迦叶也无视了他的不满,开门见山问。
“这片大地的前途,我毫不关心。”乌洛波洛斯周身涌动的魔雾,让少女无从窥探他的神貌,可即使相隔遥远,那股势如奔潮的恢弘意志,仍然冲击着安迦叶竭力构建的心防,“我们间的谈判,彼此得到的真相和谎言都不重要。”
“既然都是施法者,想必明白凌驾凡俗的不朽,谁都有资格以自己的方式追逐。”
“上一个向史黛拉的巡礼之路,发起挑战的施法者组织,是‘灵见会’。”安迦叶针锋相对地发出深刻的警告,“而现在,原本主宰半岛的他们,已经衰落了一百多年,十二年前,奥加北境大法师战死于雷克萨山脉后,最后一座灵见会的法师塔,‘虹桥之亚历山德罗’的魔素光也熄灭了。”
“你很勇敢,小姑娘,但你不该小觑一位走在真理之路上的前辈的力量。”黑袍人只是合拢双手,漠然俯视着跛脚的少女,“超凡入圣者的意志,就像你周围价值连城的财富,能造福又能毁灭多少人?王朝兴盛衰颓的苦果,迷雾潮起潮落的真相,可以由这双手执掌的圆规来描画——真正的施法者,只求用真理来证明自身的价值。”
“史黛拉的女巫啊,你们在尘世星空的庇护下,安逸太久了,以为自己就站在真理的天秤上,却忘了这世界会有反抗意志的存在,呐喊着‘我也是真理’。”
“在追逐超越大源的道路上,每个人都会得到‘天命’的启示,而有能者居之。”
乌洛波洛斯身上缠绕的浓厚魔雾,霎时化作沸腾气化的汹汹焰火,让他高大的身影充斥着如渊似海的压迫力。
“所以你们踏上了巡礼之路,现在要接受我的挑战。”
安迦叶内心沉重下来——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张牙舞爪扑向了她,少女意识到巡礼途中第一堵难以跨越的高墙,终于要阻挡在眼前。
“你在双城港最有用的棋子——费尔南多市长会选择公开露面,也意味着他的任务即将完成。”安迦叶郑重其事道,“接下来,是要正式宣战了吗?”
面对少女的诘问,乌洛波洛斯只是不以为意道。
“通往黑天鹅岛的密道大门已经打开了,请别怪本人没提醒贵客。”
“在向‘启示录’下战书前,先想想怎么从受福之窟出去吧。”
他挤出低沉如湖水潮鸣的冰冷笑声。
“费尔南多一向是个心狠手辣的家伙,想必此刻,上方运河的泄洪闸,已经开启了。”
“你们要放水淹没暗城?”安迦叶口吻冷厉道。
少女想起与火荆棘交流时——关于“蝇巢”号在运河里实质搁浅的现状,如果连接冷湖的大坝闸门被打开,以暗城内部此时的低水位,运河蓄积的浩瀚湖水,毫无疑问会倒灌进来。
“即使洪水无法危害暗城,至少会顺着血蝇深坑,淹没这座‘受福之窟’。”乌洛波洛斯再度回头趴伏于书桌上,不再看女巫们一眼,“不赶紧逃走,就和宝藏一起溺死吧。”
“我会找到你的。”安迦叶平静下怦怦跳动的心脏,最后宣告道,“藏头露尾的小人,我会来掐灭你的黑暗天启。”
“学宫的女巫,果然还是一个个如此狂妄呢。”这位神秘的“启示录”首领,带着矢志不渝的高傲,留下了结束的重音,“来吧,让我好好欣赏,你们在冷湖掀起的滔天风浪前,会被怎样吞没。”
光幕消隐,断臂的鱼人石像,随即回归沉寂。只是在宝库深处,一道尘灰扑簌振落的密道大门,在遥远意志的驱使下,缓缓打开了。
“不一般的对手呢。”始终旁观看戏的知更鸟女士,也拄着文明杖别过脸叹息,“你们这一届巡礼者,还真是多灾多难。”
“所以学宫在考评巡礼成果时,能够给我们多加分就好了。”安迦叶故作轻松地半开玩笑。
她当然知道,能一手打造“启示录”,妄图与学宫相斗的幕后黑手的厉害。
魔蛇卡戴珊、费尔南多市长,这些拦路的妖魔鬼怪,都不过是他手中的棋子。
作为那不知名的高阶恶魔的契约者,他不知在暗中潜伏了多久,来壮大自身的实力,无论巫术之道或培植的党羽——都是她这样初出茅庐的小女巫,远远不能企及的对手。
但少女仍向乌洛波洛斯立下了你死我活的挑战,绝不会后退半步。
因为巡礼之路上,她不是一个人。
“小安,接下来怎么办?”艾尔莎操纵着影子仆从,再次把入梦笛从供奉台取下收好。
“先逃出去。”安迦叶看着怀里还在活蹦乱跳的小莴苣,“克拉普茜不在这儿,如果她被游魂附体了,很可能还在城内活动。”
“敌人好像要放水淹我们啊。”双手抓满金币的歌莉娅,气喘如雷道,“小安,该想想怎么把财宝带出去了,不能让这些金子沉水里啊。”
“我们有人鱼。”安迦叶简单地决定了应对措施,“艾尔莎,这些财宝,能装多少就装多少。”
“我就不客气了。”艾尔莎闻言放出了她的影子仆从军队,从少女影子中冒出来的漫天伸长扭动的暗影手臂,把视野所及的宝藏,灵活高效地搜刮进她的阴影空间内,按照小猫的兴趣和审美,展开了一扫而光的大肆洗劫。
“阿薇尔也要!”小人鱼也扑倒在珍宝堆中,以她鉴宝无数的挑剔眼光,也不由映满了心醉神迷的亮闪闪光芒,在搜刮了好几件珍贵的附魔珠宝藏品后,人鱼小姐不由发出苦恼的声音,“可惜我的‘噗噗’国王没下来,装不了多少啊。”
“挑几件回去融化,打造咒具也挺好。”这是知更鸟女士的宣言。果然再强的女人也逃不过珠宝的诱惑。
“等等,这是我的!”眼见女巫们都在争先恐后抢起财宝,歌莉娅也拿起墙角堆积的大收纳袋,往袋里疯狂装起金块宝石来,“可恶,部族的复兴就靠这笔买卖了。小安,我的那一份可不会让出去!”
看来“鸣雷者”赐予的龙血,也把恶龙对财宝的卑劣贪欲,植入了她的骨髓里。
面朝着藏宝室尽头,隐入黑暗向斜上方开启的密道,安迦叶忽然察觉到地面隐隐震动,直到四周的金币宝山垮塌滚落,似乎有力量极为沉重可怕的怪物在碾压过来。
少女断然回头,把半个身子都探到宝箱里的美人鱼给拉出来。
“阿薇尔,做好防水准备,带我们去黑天鹅岛。”
“交给阿薇尔吧。”人鱼小姐屈起纤细的胳膊,洋洋自得地给自己打气,“在夜歌海域所有擅长游泳的生物中,只有阿薇尔我,被称为‘月光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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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人鱼小姐的高光时刻,登陆黑天鹅岛
下水道的美人鱼,就和璐迪尔导师身上长的鹅膏菌一样,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奇景。——《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罗南跟随在“火荆棘”身后,穿过了战火焚烧的甲板,走进了被彻底攻占的船堡内部。
庇护所这方的战士们,正在忙于收押战俘与人质。
昔日穷奢极欲的地下乐园,却是建立在对双城港领民的压迫基础上。
一朝闯进了富丽堂皇的销金窟,让久居暗城的泥腿子们迷花了眼,急于发泄憋屈已久的怒火和疯狂滋生的贪念,就算有长老安排的护火卫队看守着,还是时有混乱现象发生。
即使目之所及敢于反抗的敌人,全变成躺倒在地的尸体,罗南仍警惕地握住饱饮鲜血的大剑。
拜流水灵阿曼达所赐,他的剑刃总是冲洗得很干净,负于身后的琉特琴,偶尔被阿曼达湿哒哒的尾巴撩过琴弦,发出了清泉似叮咚流淌的弦音。
吟游诗人掩盖在老鼠面具后的目光,扫视着船堡内一具具无人收敛、被“豺狼秃鹫”啃噬干净的尸体——不管哪方,这艘船上被卷进乱战的人员,鲜少有无辜者,他们只是迎来了该有的结局而已——这样想来说服自己的次数越来越多,不免让罗南心生凄凉。
自己踏上的正是这条路。
近十六年的岁月,在血腥迷雾中徘徊,却不得不去面对逐渐显现的残酷山路——那将会是白骨尸骸铺成的路,通往他曾逃出来的城堡。
而今天,他遭遇那个凝固在记忆里的苍白身影——俨然如神意在告诉他,一直畏惧而不可改变的宿命,终于要迫近眼前了。
当淹没一切的浪潮退去后,又会留下多少腐烂尸骨,陷入泛滥的泥泞里。
而自己,是否会成为其中的一员呢?
此时“蝇巢”号的镇压已接近尾声,指挥前线战事的码头帮唐尼长老,正和心腹部下在船堡五楼中清理善后工作。罗南等人抵达时,受到了他的热情欢迎——看来战胜“启示录”,让这位主战派长老胸中,长久积压的暴躁痛苦情绪,得到了充分释放。
“罗南阁下,你和浪潮团的小伙子们真帮大忙了,等学宫的女巫们回来,我们就可以好好开庆功宴!”
吟游诗人神情凝重地摇头,告之其目的道。
“唐尼长老,情况有变,我需要您派遣人员,配合黑沼边境伯和学宫的巡礼军队,接管双城港。”
他这番暴言,霎时让“庇护所”在场的人都陷入躁动。
“城防卫队还在市长手里。”唐尼长老皱起眉头,每道皱纹都顽固如铁铸,“学宫要做到打仗的地步吗?”
“形势紧迫,费尔南多市长已经是‘启示录’一伙的了。”罗南严肃陈词道,“我见识过恶魔渣滓们的可怕,必须保证双城港不遭受他们的诡计破坏,危害到市民安全。”
“长老,他说得没错。”火荆棘也口吻凛冽地提出建议,“有学宫的女巫站在我们这边。市长真和恶魔渣滓勾结在一起,就算冷湖伯也会迫不及待舍弃掉他,这是‘庇护所’加强在城内地位的机会。”
“护火者不是我一个人说得算的。”唐尼面带犹豫,以他耿直火爆的性格,也得在传统前屈服,“真要插足台面上的事物,也意味着难以想象的牺牲,得有足够分量的代价,才能说服其他人。”
就在罗南思考着该如何撬动僵持的局面时,意外的噩耗突然来了。
“长老!”一名传令官撞开房间门,连滚带爬跑到众人面前,“刚收到蝙蝠信使的密信,暗城运河的闸门要被打开了!”
唐尼长老和火荆棘神色都勃然变色。
“快把信给我!”
在唐尼长老接过信笺速读时,传令官也焦急补充道。
“城防卫队里卧底的兄弟们,占据了操纵室在抵抗,但他们撑不了多久!”
“全员上船!准备迎接冲击!”唐尼长老不再迟疑,他招呼四周的心腹们,冲下了五楼,一路向着沿途遭遇的部下们大吼,把还急于清点掠夺战利品的小崽子们,都给踹起来。
“别搜刮了,要命就动作快点!”
“宝箱金奇不是也在吗?让他带着聚焦之光那个大嗓门,广播给所有人发生了什么!”
“传令队,快去联系船帮,组织船队,疏散调香窟和根城区的平民!”
这位长老刚平息下来的火爆脾气,被坏消息彻底引炸了。
当罗南跟着码头帮上了那艘长老专用的铁刺猬船时,庇护所的船只,几乎都做好准备,离开将被放弃的“蝇巢号”。
闻风赶来的渔猎长老,也跳到船上,紧跟唐尼长老身侧追问道:“费尔南多发疯了吗?他不怕‘冷湖伯’以此为名铲除他的家族?”
“事实就是这样!我早知道,那群鱼粪杂种重修大坝,占据血蝇深坑,果然不干好事!结果疯到连自己的地盘都不要了!”
罗南来到两位长老面前,直言道:“只有一种可能,市长已经沦为恶魔的走狗了。只要达成主子的目的,就连‘启示录’也可以放弃。这足以说明其中的利益,他们再疯狂也不奇怪。”
“我会按照你说的办,费尔南多敢下这种毒手,光凭我们确实做不到什么。”唐尼长老决断道。
“现在唯一庆幸的是,血蝇深坑的闸门已经打开了,有地下的大空洞帮忙泄洪,水位应该无法彻底淹没暗城。”
“但安小姐她们还在血蝇深坑。”火荆棘按住链剑剑鞘,黯然叹息,“虽然有条人鱼女巫跟她们一起,希望平安无事吧。”
“我相信安小姐的智慧。”吟游诗人摘下了老鼠面具,回头望向即将在洪水冲击下作为第一道防洪堤的蝇巢号,“而且,如果有那个男人,加上万翼魔女出手,难以想象是什么敌人,才能伤害得了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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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好,每人一颗哦。”
“受福之窟”藏宝室内。
被安迦叶指定为“水灾救生员”的阿薇尔,正在分享着她的救场战术。
她打开随身携带的贝壳腰包,把一颗颗淡白色糖豆般圆润的脱水史莱姆核心,洋洋自得地分给了周围的队友们。
“这可是阿薇尔用故乡的‘史莱姆水母’,开发的水栖装甲,各个都拥有水之亲和的天赋。比起水下呼吸术来说,功能上要完全防水,比起用海洋魔药和变形咒长出鱼鳃和鳍的痛苦来,使用上要更方便。”
“别啰嗦,这个该怎么用。”歌莉娅捏着只有她指甲盖大的史莱姆核心,一脸怀疑神色。
“嘿嘿,等阿薇尔施法吧。”人鱼小姐得意洋洋地挥动起贝雕法杖,周身漂浮的咒具贝壳也开始以她为中心展开水生结界。
“我要和小安共用一颗喵。”
几乎搬空了大半个藏宝库的艾尔莎,再度跃起变回了白猫,跳到了安迦叶怀里撒娇。
伴随阿薇尔的咒力和水生结界刺激,众人手上拿着的史莱姆糖豆也骤然共鸣,发生了膨胀延展的变化,如同纤薄透明的的海绵般,顺着手臂向身体各处蔓延。
“不要抵抗哦,让史莱姆沿着肢体轮廓变形,像铠甲覆盖住身体。”
在安迦叶强忍着史莱姆冰凉粘稠的触手爬过衣服,最后膨胀成了一件天衣无缝的柔软铠甲,柔韧而弹软地贴合在皮肤外。脑袋上犹如戴上一顶水母伞似的潜水头盔,最终整件水栖铠甲在小腿处完成紧密闭合。
阿薇尔甩弄着贝雕法杖收工,满意地点头欣赏着自己的作品。
“先展开到这程度吧。”
“喂,水已经渗进来了。”歌莉娅看向宝库被撞塌的入口,污秽鲜红的水浪,正如迫不及待捕食的饿兽,汹涌漫溢进来,淹没了金币散落的石地板。
激流很快没过高大的女战士膝盖,对身形娇小的安迦叶来说,更是快淹没到腿部,幸好有史莱姆装甲防护——真如阿薇尔所说,做到了完全隔水的程度。
知更鸟女士也好奇地捏着史莱姆铠甲的薄皮道:“看来上面果然发洪水了,湖水从下水道灌入了大空洞,‘受福之窟’也难逃一劫。”
“小姐们——”同样被史莱姆装甲覆盖的勇者少年,仍然是面瘫冷漠的表情,他似乎很快适应了带着这幅软绵绵的铠甲行动。
莱恩已然持剑走入了密道内,少年剑士在身前激发的苍白斗气微光,映亮了幽深狭窄的入口轮廓,他回头警告少女们,“密道里同样不安全,我感应到了那个魔瘾患者残留的气息。”
“时间不多了,我们快进密道。”安迦叶郑重地用真菌附肢把自己带出冲力极强的水面,以防滑倒,“麻烦歌莉娅和莱恩先生充当前卫,小心陷阱。
安迦叶进入密道后,借助魔眼透视,留意到其中种种复杂精妙的构造——并非笔直的斜坡结构,不但曲折蜿蜒,而且还有与其它隧道与暗室连结的迹象——显然藏宝库不是密道唯一的入口。
只是漫长时间过去,甚至能看到星石结晶冲破地砖滋生蔓延的景象,实在让人不由忧心走在半途,是否会出现坍塌。
“这儿也有下水道,很可能与藏宝室外的下水道是相连的。肯尼变成的怪物,恐怕也躲藏在密道内。”
安迦叶内心更加警惕。
在莱恩和歌莉娅护卫下,她们迅速往密道深处赶去,沿斜坡向上方爬升,却很快遭遇了远比坍塌更险恶的境遇。
“什么声音?”
“可恶,前面来了洪水!密道就要被淹了。”在前头开道的歌莉娅转身呐喊。
比大空洞渗入的积水,要更为汹涌的激流,瞬间化作咆哮的水蛇把所有人吞噬到污秽的腹中。
“小心,水里还有咬人的怪物!”歌莉娅猛地一斧头,劈向了跃出水中朝她张开大口咬来的黑甲怪鱼,幸好野蛮人足够机灵,没有放电只靠蛮力剁掉了怪鱼狰狞带刺的脑袋。
“阿薇尔,靠你了!”安迦叶当机立断操纵着真菌附肢,化作了绳索,缠住了人鱼小姐的腰。“大家别分散了!”
她其余的真菌附肢,继续卷到身边的同伴身上,把歌莉娅、莱恩连同“知更鸟”女士在内的所有人。都串成珍珠链似的人链——人链串成的瞬间,她们所在的这段密道几乎就被洪水给填满了——好歹在真菌附肢的固定下,没有被马上冲走。
“快,阿薇尔,我坚持不住了。”安迦叶在被水浪冲得剧烈晃动的史莱姆铠甲中徒劳大喊。
“史莱姆水栖装甲,充气准备!”伴随阿薇尔的巫咒刺激。
包裹住众人的史莱姆铠甲再度猛烈鼓胀,形成了一个把人封闭在内的空心透明球。
“抓好了!”
阿薇尔甩动着虹色魔素之光激耀的人鱼尾,竟无视了水流摧枯拉朽的冲击向前推进!
“魔素加速轨迹导引,月光赛道!”
人鱼小姐身前漂浮的巫咒贝壳,凝聚出一道探照灯似的月华色光束,指向她双眼所视之方向。
所有人组成的链条,就这样被人鱼小姐拖拽着,在被湖水淹没、连星石之光都黯淡失色的密道中,继续向着不知在何处的出口进发。
“月光激流,出击!”
伴随人鱼小姐全力强化的唤水咒——尾部喷射出的魔素激流,帮她顺着贝壳照耀出的银白光柱疾速游动,如同一束穿透一切波浪的璀璨月光,在风暴洋流中逆潮而上!
被湖水冲进密道内,沿途追咬她们的水兽群,全都被阿薇尔远远甩到背后。
人鱼小姐沿途灵活躲开了碎石、尸骸和怪物等所有拦路的障碍物,充分展现出何为海洋原生种族的优势——而史莱姆装甲膨胀柔韧的球体外壳,更是帮安迦叶她们弹开了所有垃圾的撞击。
安迦叶很快在半路发现了水灾出现的源头——那是在密道上方坍塌的巨型坑道,仿佛有什么体型离谱的怪物,强行挖掘出方便行动的大洞,最终引入湖水淹没了密道。
“肯定是那个魔瘾疯子。”安迦叶回头仰望着湖水汹涌灌入的大坑,“他变大得连密道都塞不下,于是从这里挖穿了出去,连通了冷湖底。”
“终于出来了!”
阿薇尔拍着虹光闪耀的多彩尾巴,姿势华丽地跃出了水面,再度坠落回浪花里。
众人所在的史莱姆空心球,也被她拖着冒出水面来,像一堆大号球形鱼漂飘到密道出口水面上。
安迦叶急忙环视周围,发现来到了一处垂直的大空洞。
他们眼前正坐落着一座石木制大平台——平台上安装着古老结实的石头升降梯,壮观的金属升降轨道,笔直连通着空洞上方的地面。
“快点上去,不然升降梯也要被淹了!”
安迦叶和同伴们一起爬上了大平台,少女很快找到连结升降梯轨道的操控台,紧急启动了以古法纳文标记的开关。
升降梯底座的星石符文阵,飞速汲取着地脉的能量,很快注满了闪亮的魔素光,终于赶在被洪水完全淹没前启动了。
阿薇尔挥动贝雕法杖,包裹在众人身上的史莱姆水栖装甲,也随之解除了装甲状态,还原成半透明的可爱的水母状果冻,蹦蹦跳跳地围绕着人鱼主人讨要食物。
“好大的升降梯,这儿估计也是安东尼王朝留下的工程。”歌莉娅一屁股坐到轰隆震鸣的石板上,环视着四周恢弘上升所展现的奇景,“不得不承认,文明人有时能发明出各种厉害的玩意。”
安迦叶望着下方摆脱掉的水面,也不由松口气回应道。
“古法纳帝国鼎盛时期,正是炼金学与自然哲学兴盛的年代,他们引以为傲的大军团,不但战力、军制是当时文兰诸陆的巅峰,还都有炼金师和土木法师随军,精于工程系统的筑造——安东尼王朝作为远征军后裔建立的王国,自然沿袭着法纳帝国的旧制,时至今日,半岛仍然遍布着远征军团时期遗留的要塞和公路网,只是迷雾时代的到来,把法纳遗留给半岛的这一切馈赠都给毁了。”
歌莉娅咬牙笑了会,斜视着正仰头望向上空的莱恩一眼,“听说还有少数改建的要塞和古驰道,掌握在奥加手里,每年都要花大价钱维护呢。”
升降梯很快抵达顶部所在的天坑,在轻微震动中停稳。再度踏足地表。
“从这儿上去。”安迦叶招呼同伴们,攀上了升降梯出口旁——连结天坑与一座悬崖的钢梯。
借助真菌附肢的力量攀爬,安迦叶飞速抵达了悬崖顶端。
袒露在少女面前的视野深邃而开阔——夜空下盘踞的迷雾中亦传来星辉闪烁,比起昨日从对岸远眺时,这儿的浓雾似乎要消散了许多。
“离开地底的感觉真好。”喵尔莎也跳出了安迦叶的怀抱,重新变回了白发的小女巫,她伸着懒腰整理衣发,娇声叹息道,“像本小姐这样的淑女,这辈子都不想再跑到下水道了。”
安迦叶来到冷风呼啸的悬崖边,身前就是冷湖浩渺起伏的万丈波涛,少女在此能远远眺望见对岸双城港,在灯火笼罩下凝固的阴沉轮廓。安兰德山底下熊熊的战火,不知是否惊扰到了这座古城的安眠。
黑天鹅岛到了。
“快看,岸上有船。”歌莉娅眼尖地指向悬崖另一侧绵延的沙滩。
那是遍布着众多船只残骸搁浅的泥泞滩岸,甚至徘徊着活尸与骷髅茫然失措的身影,然而这片船骨坟墓中,却分明停泊着一道完整的帆影。
众人从悬崖上加速跳落,赶赴到沙滩的船前方时,发现帆船与沙滩前的陆地间,还连结有一道拖拽的车辙痕迹。
“是板车,从足迹看,是一名穿着重铠,身手了得的骑士,另外的足迹是一名身材轻盈的女士。”歌莉娅蹲下来观察了会痕迹,抬头向着安迦叶露出凌厉的笑意。
“你猜到是谁了吗?”
安迦叶心领神会,转头远望向足迹延伸的方向——那座隐隐露出法师塔顶的山林。
岛上栖息的夜鸦们,正惊惶尖叫着越过黑雾涌动的树林上空,有如被恐怖的预兆所驱赶着,四散逃向了岛屿外的天际——它们为恐怖驱使的翅膀与叫声,撕破了原本死寂苍凉的夜幕。
“这个时间点,难道会是凡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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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黑天鹅之谜;决心满溢的女巫,向雾海化冲击
迷雾豁然而起,灾难缘何而生,或许我寄情于菌类,只是欣赏它们不知世间命运痛苦,而超然生长的姿态,却又在这超然中,与万物息息相关。——《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黑袍人放下了手中字迹流利朴实的羊皮卷轴,温暖烛火映照的握笔之手的粗糙指节,在阅览自身半生成果的沉默中,握成了坚不可摧的拳头。
即使他的双眼,早已无需光明的映照,也能感应到笔墨在纸面上划过淌开的痕迹——可在光暗交界之中,认知事物面貌的方式,自有他认可的平衡。
“生而为人养成的习惯,能约束我身为怪物的事实吗?”
在一声从容的自嘲中,他合上羊皮纸卷,疲惫倚靠在藤椅背上,阖目沉思片刻,手中笔管随即断折。
黑袍人豁然起身离开书桌,高昂雄壮的身躯迈着大步,推开木门来到天台,身前赫然是高塔边缘,夜空之下俯瞰山林的壮丽风景。
他在塔外凭栏远目,扫视着下方雾影结界悄然四散的黑天鹅之岛。
置身狂风烈烈的法师塔顶,他头顶是冰花散溢似的幽蓝光辉——作为灯塔的光芒在今夜亮起,如冷湖本身一般见证着烟云波荡的百年孤独。
黑袍人伸出沾染墨水的右手,轻轻摩挲着粗糙坚硬的指腹。
“连指头上磨出的硬茧,都和以前练剑时截然不同了,一转眼过去这么多年了吗?”
他继而仰天大笑。
“看到了吗?贱女人,你舍弃的冷湖领,变成了这般模样。”
“这座法师塔在过去超然世外,无视了自然风雨与凡俗政权的冲击,反而在最后的背叛与纠葛中,成就了冷湖历史的漩涡中心,为牧羊者和羊群所忌讳——而现在,同样将在我手中,成为点燃纷争的舞台。”
当熟悉的缥缈女性歌声,跨越湖面浪潮传来,导致笼罩岛屿的结界被驱散的这一刻,他就感觉到了——有迷失自我的巨大怪物,在夜色遮掩中蠕行登陆;有贪求血肉升华的卑劣灵魂,正在塔下迫不及待等候着领取赏赐。
还有视他为罪魁祸首的敌人们,以及他亲爱的孩子们——以这座塔为目标,都已经来了。
“很好,让我看看有多少人,被冷湖的漩涡吸引来。”他桀骜冷笑一声,身上法师袍在汹涌魔瘴冲击下,如扬起的战旗鼓荡不休。
这种久违的兴奋感,只有他在早已遗忘的戎马生涯中才能感受,跨越漫长人生,再度于体内燃起,还真挺不适应。
黑袍人抬手揭开了笼罩头颅的罩帽,露出一张胡渣茂密的苍老面孔。
岁月抹去了昔日年轻时英武轮廓的锐气,与眼神中严肃的品性,取而代之的,是如眼前大湖般漠视一切变化的平静。
风暴与暗流皆在这平静的须眉、皱纹中蓄积,等待着吞噬岸上众生的时刻。
“我走过这条漫长的道路,已经多少年了。“
老人神经质自言自语。
“我从可笑的耻辱中超脱了,当初被世人嘲弄的可怜虫已经死去,庸俗的众生也早把我的名字遗忘。”
“现在他们该领教我的厉害了!”
是啊,他曾只是匍匐于凡世的虫豸,哪怕在蝼蚁中力量再大,也不过是强一点的蝼蚁。
只有爬出蚁坑,去成为吞噬天地的怪物,才能见到不一般的风景吧。
“可命运在肆意玩弄我后,又施舍给我的希望,才是如今痛苦的来源啊。”
早已皓首穷经,孤家寡人的他,付出了所有生命的宝贵财富去换取——却仍无法触摸自己想要的东西。
直到遭遇成就“启示录”的契机——
“做得好,乌洛波洛斯。”在亲密的耳语中,灰暗的雾气悄然凝聚,宛如化形成一条湿滑恶毒的蛇,爬绕在他脖颈上。“你心底反抗的叛逆毒火,燃烧得越来越旺盛了,我期待着你把冷湖都烧干。”
蛇的呢喃声带着致命的诱惑力。
“再让灵魂之主,见到更多宝贵的灵魂光辉吧。毕竟我们,也和咬着尾巴的蛇一样,在毁灭与重生中,造就了尘世历史的循环,是值得他铭记和重塑的模样。”
“别把我和你混为一谈。我只是能坦然面对自己的渺小与可悲,豁出去与恶魔交易罢了。”
拥有“乌洛波洛斯”之名的老者冷然道:“倒是你,企图盗取‘沉睡魔女’的力量,就不怕‘罗赛拉’从睡梦中惊醒,破坏了王都的布局吗?”
“她和史黛拉都太傲慢了,而我深知傲慢之毒的厉害,才能在不知不觉中,让你们这一个个大人物沉沦,不是吗?”蛇得意的笑声让人恼火。
“真可惜,卡戴珊也死在了自己的傲慢下。我该感谢她,才能让我窥见守卫王都‘阿隆达’的大魔女的秘密,得以乘虚而入。”
“只要等我夺得蜃气半岛的至宝,敬献给吾主,史黛拉也逃不脱陨落的下场。这世界将化为大蛇的食量,重塑为适合吾等欢笑的模样,而你也能窥见真知之貌,获得比肩神明的永生!”
“不要让我失望,乌洛波洛斯。去挑战你的宿命,取悦主人吧。”
耳边吐舌花言巧语的雾蛇退下消散了,蛊惑之语犹在内心回响,哪怕对此不屑一顾,老者也知道,自己早就中毒了。
“呵呵,永生,比肩神明。谁会相信你的梦话,我只要坐自己的船,在大源的漩涡中挣扎到最后一刻。”
即使中毒了,他仍有资格在傲慢中跨越深渊,毕竟这是真正强者的特权。
老人转头踏上了塔边悬挂的旋梯,拾级而上,来到了塔顶幽蓝冷光绽放的灯室。
他强健沉稳不像是施法者的身躯,没入昏暗的魔素结界内——迎面扑来的噬骨寒气中,拱卫着一尊栩栩如生的女性石像。
那是尊诡异而拥有华美曲线的灰黑色石像——少女合手蜷缩着祈祷,宛如想回到蛋中孵化时的姿态。
石像的下半身被禁锢在正在融化的坚冰中,似天鹅招展的羽毛纤毫毕现的双翼,似乎保持着在临死前挣扎扬起的模样——比起在“启示录”高阶成员手中流行的粗制滥造的石像——要远为美丽精致,仿佛封印着活生生的美人,在漫长的烟云变化蚀刻中,成就了为岁月铭记的化石。
“来吧,诸位。”他向着少女石像高举双手,似乎在对被邀请到岛上的诸位嘉宾宣告,“为翠丝提的回归喝彩!”
一股波动弥漫的幽冷雾气,自少女石像的冰层内分泌扩散,仿佛变化不定的触须,涌出灯光室——膨胀缠绕住了整座法师塔。
“可悲的冷湖公主啊。”
“过往两百多年的怨恨,被遗忘的真相,一定有许多不甘与怨恨,等待着去发泄。”
“我理解你——才会把你的噩梦昭告现实,帮你拉开复仇的序幕!”
石像阖目紧闭的眼眶,刹那睁开了,缓缓留下触目惊心的鲜艳血泪。
泪痕掠过之处,石像脸上坚固如琥珀凝结的硬壳咔嚓碎裂,剥落了原本慈悲柔美的面孔,化作绝望之毒煎熬出的狰狞面貌。
“在命运倾覆一切的浪潮前,让过去埋葬在冷湖底,徒流泪水悔恨的灵魂,迎来新生!”
————————————
安迦叶一行抵达的黑天鹅之岛,正在逐渐向她们展露身为冷湖领禁地的面貌。
堪称船骨坟墓的南侧河滩之上,四处嘶吼徘徊的骷髅和活尸——这些随同沉船冲上岸或贸然闯入岛上冒险的家伙们,显然在岛内隐藏的邪恶诅咒下,遭受了可怕的结局。
它们在感应到活人毫不遮掩的动静后,早已腐朽的大脑,亮起了嗜血饥渴的鬼火——跌跌撞撞成群聚集来,却在艾尔莎轻描淡写抛甩的黑焰之花舔食中,哀嚎着化作了飞灰,解放出众多被诅咒的死魂。
“小莴苣,怎么了?”
刚爬到停泊浅滩的帆船上,安迦叶就发现了衣兜中蔬菜精灵的躁动。
拇指细的娇小精灵,从少女身上滑落,慌忙跑到船头一角,围绕着某个不起眼的物体来回绕圈,叽叽喳喳露出焦急的神色。
“这是小克拉普茜的鞋子?”安迦叶看见了那是双小小朴素的羊皮鞋,湿漉漉的被脱在甲板阴影处。
“小安,快来看!”歌莉娅也在岸上远处打招呼,“我发现了很浅的足迹,是小女孩的。”
安迦叶心弦悚然拂动,懂了小莴苣惊惶的理由。
“克拉普茜也和凡娜她们在一起?”
会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附体在克拉普茜身上的鬼东西,与凡娜存在关联。
而那个东西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安迦叶想起刚来到冷湖驿站时,询问阿薇尔得知的岛屿情报——以及和凡娜昨夜交流时,这位马歇尔家族的继承人,面对与继母生死相关的黑天鹅岛,似乎立下某种决心的姿态。
冷湖领主的秘密、学宫死去的“日蚀”女巫,还有“启示录”的阴谋——多条线索在这座岛上交织起来,化作了比浓雾还要诡异深厚的谜团,扰动着少女极力想要保持理智的思维。
目前唯一能确认的——就是岛上隐藏的秘密,一不下心就会变成在冷湖引爆重大灾难的火药桶,必须抱着利用好一切力量的谨慎心态对待。
而现在最有可能获知详细情报的渠道,就近在咫尺。
安迦叶把视线投向从“蝇巢号”上就一直跟随着她们,却在暗中摸鱼的某位女巫前辈——这位戴着蓝色“知更鸟”面具的巡回女巫,总让她有种熟悉的感觉——身上肯定施加了高明的认知干扰。
学宫中有能力做到这点的不少,但不管她是哪位高阶女巫——现在都不是袖手旁观的时刻了。
“知更鸟女士。”安迦叶回到了沙滩上,逮住了摸鱼中的巡回女巫。她正抓住一头强壮的战士活尸,就像对待拼装而成的骨骼标本,隔空用咒力把活尸肢体,精确拆解成大小不一的部分。
“您是教导室派遣的巡回女巫。既然为调查‘启示录’事件而来,想必了解黑天鹅岛的内幕。”
少女郑重的质询,把知更鸟女士的注意力,从拆积木一般消灭活尸的玩乐中吸引过来。
“据我得知,这座岛在陷入封闭前,曾短暂归属学宫管理。”
“安小姐。”知更鸟将食指尖竖于唇前,做了个“保持轻声”的手势,“你果然把握了事情的关键。”
“我只想了解,法师塔与上一任学宫驻守女巫的关系。”安迦叶无视了她揶揄的神态。
“哦,我刚好知道那位女巫的情报,飞鸟魔女“埃洛·刻莱诺”,她的存在,在学宫里也是个令人不快的话题。”
“埃洛·刻莱诺。”安迦叶补充道,“凡娜·马歇尔小姐的继母,引领其走上施法者之路的‘日蚀’级女巫,这样地位非凡而强大的女士,竟会在岛上意外死亡,学宫就没有半点关注吗?”
“你不清楚。”知更鸟女士总是游刃有余的神情,终于转变为溢于言表的压迫力,“她是一意孤行,追求禁忌理念的傻瓜——本该在教导室的安排中被除名,却最终只是落得个流放的下场。”
“实不相瞒。”意识到“飞鸟魔女”可能牵扯到学宫内部的斗争,为避免麻烦和误会,安迦叶立刻给出解释。
“我们在对抗‘启示录’的爪牙时,曾遭遇了其召唤出的吸魂女妖的投影。假设涉及到一位‘日蚀’女巫,您清楚其中的严重性。”
知更鸟女士陡然陷入沉默,她摘下了脸上的鸟面,仍然是少女陌生的面容——就像摆放在学宫长廊上的历代魔女画像一般美艳而危险,目光中透出偏执而自信的色彩,典型的史黛拉女巫。
不,得小心,这种片面的气质和印象——可能也是认知受到干扰的结果,安迦叶提醒着自己得在前辈面前保持警惕。
少女在知更鸟女士的注视下,感受到浑身不自在,似乎被无所不在的目光窥视着内心的秘密。
“你听过翠丝提之歌吗?”知更鸟女士终于开口。
“听马歇尔小姐唱过。”安迦叶肯定道。
“这座法师塔正是‘翠丝提之歌’传说的来源,名为‘潮灯塔’,是‘灵见会’一位古代巫师遗留,在过去两百多年,一直归属冷湖领主马歇尔家族所有。”
“以下我要说的,是学宫针对‘飞鸟魔女’之死事故的调查结果,为此还付出了一位‘星环级’巡回女巫的牺牲。在过去多年的流放途中,为了继续她的研究,飞鸟魔女选择了与马歇尔家族结盟,下嫁给冷湖领当代边境伯,作为条件之一,马歇尔伯爵开放了‘潮灯塔’,供飞鸟魔女使用。”
“史黛拉女巫为了自己坚信的道路而死,是理所当然的常识。学宫没有谁愿意为了这个离经叛道者惹出的麻烦,进行追究。只是她研究的秘密,也随着其死去,而下落不明。”
“而现在,我们知道了,这份秘密很可能落到了‘启示录’手里,你打算怎么办?”知更鸟女士冷淡而严肃的脸色,似乎在拷问着安迦叶的意志,“像在藏宝室中那样,明知前方有陷阱,也要向幕后黑手发出挑战?”
“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安迦叶感知着怦怦跳动的心脏——打败卡戴珊时醒悟的决心,连同克拉普茜闪耀的笑容,化作力量在心口满溢而出。
“不管敌人是谁,‘启示录’的仪式极可能就在今晚举行,哪怕面对陷阱,也是巡礼者该克服的试炼。”
“你做出的决定,就去执行吧。”知更鸟女士恢复了平静的口吻。
就在她们建立了共识时。
一道撼动小岛的惨烈尖啸,从岛屿另一侧摇曳作响的山林传来——这刺到脑中,像把精神体一块块敲击剥落的尖啸,不同于任何一种凡尘生物本能的叫声,而是噩梦中才会出现的邪魔——迷乱兴奋的狂语。
“哦?看来是个危险的大家伙。”歌莉娅龙鳞尚未退散的手,不自觉落到狩龙大斧的斧柄上。
“肯尼也到这座岛上了。”安迦叶想起来密道中被挖出来的大坑,大胆做出猜测。
现在知更鸟女士搞定了,还有一个人等着解决。
少女转身面向远处——正踩在滩涂中、背对她们眺望对岸的苍白少年,决定开诚布公。
“莱恩先生,抱歉,先前有所隐瞒。”安迦叶手抚胸口,微微行礼道,“我是学宫的女巫,为完成求真巡礼,而被卷入冷湖的这场风波中。”
“您应该清楚了这次事件的危险性。”
“作为外人,您没有义务陪同我们冒险,今晚战斗已经不是我们能掌控的了,您现在就可以拿上应得的那份战利品离开。”
少年没有回头,冲到岸上呜咽碎裂的浅浪,带着随时消逝的泡沫,没过了他的双足。
歌颂黑夜的冷风,吹过缭绕着苍白火花的卷发。像是一头孤独的猛兽,在收敛了獠牙利爪后,平静地注视着它赖以生存的世间。
“我有两个问题。”
少年白光灼烧的眼中,容纳着对岸的万家灯火。
“今晚的战斗,虽然是由你们学宫引发的导火索,却在很多人痛苦的根基上引燃。”
“毒鹅膏小姐,你能感受到他们的痛苦吗?”莱恩平静的语调,却胜似擂鼓一般的质问,“作为手握力量的强者,和自命不凡的真理研究者,史黛拉学派的女巫,也能对凡人的痛苦感同身受吗?”
安迦叶面对着这轮质问,只是如实阐述内心的想法。
“我也只是凡人的一员。只是幸运地能够手握追求真理的钥匙,我从来不会以超出凡人的身份自居。他们的痛苦,也是我会面对的痛苦。”
莱恩继续追问。
“我不需要战利品,你之前说要将军团的宝藏,分享给半岛的人民,打算怎么做?”
安迦叶毫无犹豫道。
“假如在今夜的战斗胜利。我会面见冷湖伯爵,以贯彻‘十条盟约’的名义,逼迫他让步。”
“先从双城港开始,以夺取的军团财宝为本钱,促成一间‘人民商会’的成立——从光城到暗城,从贵族、市民阶层和农民中,选拔出优秀的代表。制定计划,管理财富,让金钱投入到各行业中流转盈利,而获得的收益,每年会拨出对应金额,致力于公众事业的展开,消除饥荒,实行慈善,平抑物价——而学宫也会派遣监督者,确保商会财富的公正使用和盈利,其间将根据运作情况,不断调整策略,直到这种模式,能推广到整座半岛。”
“我明白了。”莱恩拔出鞘中朴实无华的宝剑。
“安小姐,我欣赏你的意志。就算许多事情无法实现,依然是值得珍惜的意志。”
“这把宝剑曾在历代英雄王者手中流传,蒙上了许多光环和名字,可它终归只是一把剑,必须落到明白为何而战的人手里,才能发挥出它的威力。”
“我不是为‘十条盟约’这般高高在上的理念而战,而是为了懂得痛苦、渴望消灭痛苦的意志而战。”
“这只是我一个自私的念头。”
“作为一届武人,手中的剑当遵循内心。所以你不必担心,这场战斗,我会参与到最后。”
“感谢您的信任。”安迦叶露出明媚的笑容,“既然不要金币,我改天请你喝蘑菇汤吧。”
歌莉娅不耐烦地掏着耳朵。
“好了,啰嗦半天,不如直接去找上那个‘乌洛波洛斯’,把他千刀万剐解恨吧。”
女战士捏着沙包大的拳头,发出轻雷爆鸣。
“我只知道,这世上想玩弄人心的家伙,都不会落得好下场,就和当年的‘鸣雷者’凯撒一样。”
“要先找到凡娜吗?”艾尔莎看着好友与两位强者的交流,脸上满足愉悦的表情,宛如欣赏了一出精彩的对手戏,“她的秘密也很让人好奇哦。”
安迦叶摇头道。
“如果没猜错,陪伴凡娜的那位骑士,恐怕是老玛奇乌斯——地上拖拽的车轮痕迹,是他孙子恩萧骑士的棺材,而他会和凡娜带着棺木在深夜来到岛上,不是为了埋葬亲人这么简单。”
“保持警惕吧。我们直捣魔窟。”安迦叶举起了心芽之杖,指向山林之上的法师塔。
被克拉普茜赠予的发带扎成的长马尾,在激荡的夜风中飘拂不休。
法师塔上空,原本如萤火溢散的幽蓝光芒——却陡然发射出笼罩塔身的光环,而后汹涌膨胀的灰蓝迷雾,仿佛触手纠缠结成的茧,把法师塔紧密包裹在内,在心脏般勃动间猛然迸裂,爆发出一阵暗蓝色的雾气冲击潮,碾过战栗伏倒的树林和山麓,向整座岛屿覆盖而来!
“是魔素临界反应,雾海化警告!”阿薇尔看着漂浮在四周的咒具贝壳颜色,猛然由黄色变成鲜红刺目的红色,吓得发出了不逊于之前怪物的刺耳尖叫。
安迦叶没想到异变发生得如此突然——她人生中第一次迎来雾潮,是在这座小岛上!
“要转变成异度空间了!”知更鸟女士高声警告,“大家保护好自己!”
然而分散在河滩各处的众人,随即在吞噬岛屿的雾海中,凝固了行动。
只有近在安迦叶身边的艾尔莎,在瞬间扑倒了好友,黑白色的魔方瞳孔一瞬间疯狂旋转起来,制造出立方体的结界隔绝着雾潮的冲击。
下一刻,岛屿陷入光怪陆离的奇光中,这阵光从梦魇一般变化无常的雾海深处爆发,扭曲了时空——以致改变了整座黑天鹅岛屿的形貌,宛如把这座双城港子民日夜观望的禁忌之地,从冷湖的版图上抹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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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雾海仙踪,飞鸟魔女与万翼魔女
艾尔莎,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像随身带着蘑菇一样,习惯了你的相伴。——《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视野是笼罩世界的茫茫寒雾。
凝固着极寒冰冷气息的大片雪花从灰蓝迷雾中飘来,却在少女抬头仰望时,被黑白魔方格子排布的透明结界所遮挡住。
挣扎起身的安迦叶,低头望向正趴在她身侧的艾尔莎,少女撩拨着纯白如雪蔷薇的长发,向她露出明媚娇俏的笑容。
“太好了,没有和小安分开呢。”
“大家都失散了吗?”安迦叶用心芽之杖触碰着岩土裸露的地面,是黑天鹅岛上的土壤质感没错——只是感觉不到有菌丝之网的存在,似乎一切生机都在这片蓝色的霜冻灾害中泯灭。
艾尔莎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土。眸中诡异拆解的黑白魔方,停止了高速转动,而伴随结界一起闪烁着微光,似乎在恒定着笼罩她们周身的立方体结界。
“小安,接下来全程都不要离开我身边。”艾尔莎边告诫好友,边向她伸出手,“按照雾潮的侵蚀性,别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
安迦叶心情沉重地点头——她知道自己太天真了,只是刚来到岛上,就彻底落入下风,如果不是艾尔莎及时援护,她一个人在雾海中幸存的几率将大幅降低。
跛脚的少女拄起法杖,握住艾尔莎的手用力起身。
她环视四周变幻不定的浓雾,霾尘与灰雪混合弥漫的世界中鬼影幢幢,似乎随时有可怖的邪灵魔物闯出来,都不足为怪。
“我们被异度空间吞没了吧。”
“没错。”艾尔莎平日轻佻的口吻,被慎重认真的严肃感取代。
“小安,你没经历过雾潮吧?”
“没有。”安迦叶想起童年离雾潮最近的一次,老狼也把她安全送到学宫了。在加尔兰提亚高墙大结界的庇护下,几乎一个多世纪,雾潮连沉没树海的边缘都无法跨越,为学徒们提供了温室般安宁的成长环境。
“这儿是文兰诸世的狭间,岛上的空间被拖入其中,扭曲重置了——寰世梦境的曲枝根叶,现实空间的碎片,破损的结界秘境——都能在雾潮冲刷中被带到狭间,像泥石流沉积后一样拼接混合,也由此被称作‘雾海化’现象。因为雾气能映射出内心的人性,甚至连情绪扰乱都将对这里造成影响。”
“那岛上一定有能引发‘雾海’的源头,也就是‘雾灾’级的怪物。
少女抬起心芽之杖,试图让蘑菇在结界外长出来,可孢子刚刚萌发,就随即在冰冷霜雾中凋零。
“对不起,我的菌菇法术用起来很吃力。”安迦叶苦笑道,“如果碰到战斗,还真要麻烦你了。”
“在这种魔素环境混乱密集的地方,只有‘起源巫咒’或符文巫咒一类的法术,才能有效对抗能量混沌态的侵蚀。”艾尔莎提醒道,“雾潮之中如果发生战斗,小安你或许可以试试凭心芽之杖直接连通大源。”
安迦叶叹息一声摇晃着心芽之杖,她珍藏的众多孢子印算是暂时封印了,“希望我的基础法术位还够用。”
“野蛮人她们怎么办?”艾尔莎继而提及另一个当务之急,“小安有汇合的办法吗?”
“让我想想。敌人把我们拉入这个空间,恐怕打着各个击破的主意,确实要赶紧汇合。”
安迦叶抑制住心神不宁的情绪,以防受到雾海漂浮的负面能量影响,“希望大家能按照‘知更鸟’说的,保护好自己。”
“也对。”艾尔莎神秘兮兮微笑,“要小心的也只有野蛮人和那条人鱼。至于另外两位,我敢打赌他们不会出事。”
安迦叶皱着眉头沉思道:“艾尔莎,我一直想问,‘知更鸟’女士虽然隐藏地很好,但你瞧出了她的身份对吗?”
“原来你还没看出她是谁呀?”艾尔莎惊讶反问道。
“隐隐有点熟悉。”安迦叶摸着下颔竭力回想,“但她身上似乎有认知干扰法术的存在,想要看破,我的魔眼级别还不够。”
“提早揭示谜底也怪没趣的。”艾尔莎从影子仆从手上接过铁棍法杖,在手中旋转了好几圈,勾勒出环形的符文阵,似乎在熟悉当前环境下的战斗手感,“放心吧,她是处理恶魔事务的专家,只要先汇合,我们就能稳住阵脚了。”
安迦叶从随身腰包里掏出了咒具指针:“她留给了我一件咒具,希望能管用。”
少女用指头打开盒盖,被封印在指针上的盲眼小劣魔,正扭动着畸形瘦弱的身躯,把鸣动不已的指针,拨向迷雾中的某个方向。
“很好,出发吧。”
在艾尔莎的魔方结界推进下,安迦叶仔细观察着指针在迷雾中的方向变化。罗南留下的这个“知更鸟”女士的联系方式,实在是帮大忙了。只能说两只侏儒小劣魔间存在的强烈感应力,就像一座连结彼此的桥梁,实在让人好奇是什么原理造成的。
“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克拉普茜。”在迷雾中蹒跚穿行了不知多久,她们越过了枯骨散布的山丘,来到了枯树扭曲交叉的密林中。
安迦叶目视着树干上挂着的一具具朽烂尸体和树皮上沾血的人脸,不由更加毛骨悚然。
“如果她被卷入了这场浓雾,必须先想办法解决‘雾灾’的源头,我不知道她能撑多久。”
牵着安迦叶左手领路的艾尔莎,没有回头道。
“就算和大家汇合了,你知道在这浓雾中找到‘源头’的方法吗?”
紧贴着魔方结界表面,扩散燃起的暗影之火,伴随少女一刻不停的步伐推进——所有伸过来想要拦住她们去路的人脸树枝,都在凄惨的哀嚎中沾上无法熄灭的黑色火焰,给漫天飘落的灰色雪雾,添入了黑蔷薇花瓣般华美的余烬。
“星石科的林格伦导师说过,应对雾潮的方法,一是借助星石地脉形成的天然庇护所,或者星石结界,二是通过找出指引方式,消灭源头。”
“这片雾海化的领域,应该来自‘启示录’的仪式,我们得找到与仪式相应力量共鸣的指引。”
“等等。”把引路工作放心交给艾尔莎,一路都在冥思苦想的跛脚少女,脑海中骤然灵光一闪,“我或许知道指引的方法了。”
“艾尔莎,把入梦笛和腐水屠夫的蓝色核心都拿出来吧。”
“这两个都是‘天启’力量的衍生物。”安迦叶仔细观察着被影子仆从握于手中的两件关键线索,“只能尝试下会否出现感应了”
艾尔莎的黑白魔方瞳孔,先后对准两件道具,仿佛伸展中的天文望远镜一样放大了视界,“的确,我能看到上面飘逸的能量流,似乎和我们前进的方向重合。”
“也就是说知更鸟女士也发现了路径吗?我们快赶过去。”
“别着急,小安,雾海中的常驻结界很难维持的,我们看能先找到避难的地方休息吗?”
她们此时已然从噩梦迷宫般复杂的人脸密林中,烧出一条路闯了出来。
密林外是一片狼藉的战场遗址,一具具死相惨烈的尸骨,连同破碎的武器铠甲在内,被封冻在冰棱结晶和暴风雪地中,成为巨大雪墓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为了避免腿脚不便的好友,陷入冰霜中蹒跚行走,艾尔莎一路都向前方喷射着暗影之火,融化掉拦路的厚重冰层与雪丘。
然而威胁到她们前进的不只是暴风雪。
安迦叶一路留意到——兵荒马乱的记忆,正从无数徘徊在风雪中的死魂哀嚎中散发,冲击扩散到保卫她们的结界上,企图将扭曲认知的怨恨诅咒,注入她们脑海中。
眼前所见,不由让安迦叶想起“蝇巢号”密室中,那副窗帘上记录的冷湖传说的壁画式图案。
只有亲身在雾海跋涉,感应到茫茫大雾从四面八方扑来的恐惧,才能知道雾潮对文兰众生的恐怖威慑力——正如面前困扰她们的这场雾,所代表的惨烈时代动乱——众多死魂怨灵的记忆,与诅咒之力相混合,共同造就了浊世间极为混乱的噩梦显现。
“这些怨灵是怎么来的?”
“是瘴气灵和幻影鬼,连入冥河资格都没有的弱小残魂罢了。”艾尔莎自信满满地神态,掩饰着一丝疲惫,“放心吧,它们攻不破我的结界。”
“艾尔莎,从以前我就一直很好奇。”安迦叶斟酌着问,“你到底隐藏了多少实力,巡礼路上好像没有哪个敌人能够为难住你,说实话,如果没有艾尔莎,我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小安怎么现在忽然变柔弱了。”艾尔莎语气变轻快起来,“不过多依靠我一些,本小姐也会很开心哦。”
“只是意识到了和真正强者的差距。”安迦叶拍着麻木喘息的脸,竭力振作精神,“这座岛上的秘密,本不该是我这种低阶女巫能触及的,现在我很清醒了,如果活下来,我会更努力地变强。”
“这种虚假的雪,比起北方严酷而壮美的暴风雪要差多了。”艾尔莎灿烂回眸道,“小安,我说了会带你去看看家乡,在这之前,就努力活下来吧。”
安迦叶凝视着近在咫尺处——牵着她的白发飘扬的绝美背影,在严寒的迷雾中,跨越了被雪埋没的战场——从艾尔莎柔软的手心中,传来令她安心的温暖,融化了心弦上缭绕的惶恐和紧张的音符。
少女忽然自内心涌起一股悸动——能够和艾尔莎成为朋友,真是太好了。
小劣魔盘踞的指针,陡然转了个弯。
少女俩穿越了茫茫雪地,不知何时来到了一座设计精美的绿洲前。
鲜花花园?
这冰天雪地的雾海中,竟然有座花园?
不对。
安迦叶扫视着雕饰华美的花纹铁栏内,那片片修建精巧的花毯和灌木墙中,树立着一座座高低起落的墓碑。
这是长满鲜花的墓园。
入口处的标识牌上,历经风雨侵蚀的字迹,染上锈迹而斑驳脱落,少女发动魔眼,才勉强辨认得出字样。
“XX繁盛之园,建成于地星历8XX年复苏月,马歇尔家族诸位先祖长眠于此,愿XXX保佑冷湖最高贵勇敢的灵魂们安息——XXX马歇尔。”
始终跟随在她们后方,如附骨之疽不放的邪灵,却在墓园之外闪烁的光幕前止步。
似乎在灰暗苍茫的浊世雪灾中,这就是能让生灵摆脱噩梦,得以安息的净土。
艾尔莎毫不犹豫闯入了墓园中。
刚一进入墓园内,缥缈如幻的清丽歌声就从天空中飘来。
“是翠丝提之歌?”
安迦叶听到了耳熟似冷湖潮汐烟云起落的曲调。
她们顺着歌声源头望去,发现了一道贯通天地的白色光柱,似乎有无数飞鸟展翅掠空的虚影从光柱中四散而去。
光柱下方还停留着一副棺椁——正是收敛恩萧骑士的那副棺木。
“那是凡娜?”
马歇尔小姐正在一座摆放着祈灵花束的墓碑前,一脸失魂落魄,跟着空中的歌声木偶般吟唱。
“凡娜?”安迦叶远远招呼道。
光柱中忽然消隐收束,暴露出一道被飞鸟流光围绕的背影——那是无数长着人头的诡异幽魂鸟,正在统合成一只合唱团齐声高歌。
而光柱中现身的双马尾女孩,正微笑着引领着人头鸟玛门歌唱——墓园四处都有人面怪鸟的幽影,加入了这场合唱中。连附近的小湖中也被歌声震荡得波澜兴起,长着精致美人头的怪鱼,都在不停浮出水面,响应着这场合唱。
“克拉普茜?”安迦叶胸口差点沉闷得窒息。
“别接近。”艾尔莎举起法杖,挡在她身前警告道,“凡娜果然被控制了。”
安迦叶也展开了魔眼,不知是受到迷魂咒或傀儡咒控制,金发少女往日碧绿如春日湖泊的双眼,眼神却空洞洞的,茫然注视着半空中飘浮的少女,
“我见过这孩子的记忆。”附身在克拉普茜身上的东西,早已把视线聚焦到闯入合唱的两人身上,“你就是她的表姑,也是陪同凡娜巡礼的同学吧。”
安迦叶知道现在得谨慎应对。
吸魂女妖或怨灵之类,都尤其擅长操弄人心的巫咒,更何况眼前的附体灵——曾经还是一位“日蚀”级恶魔学专精的女巫。
“如果我没猜错,你就是飞鸟魔女埃洛·刻莱诺。”安迦叶以的神态应对道,“重回现世的亡者,能麻烦离开我侄女的身体吗?即使你是学宫的前辈,也没有资格伤害我的亲人。”
“真厉害的后辈。”飞鸟魔女用克拉普茜的脸,露出轻蔑的笑容,“看来我被小瞧了。”
她从容却目中无人的态度,让艾尔莎也警惕起来,举起了铁棍法杖。安迦叶抬手拦在艾尔莎面前,示意小猫别轻举妄动。
对方可是手握两名人质,牢牢占据了主动权,只靠她们两个人,实在难以破局。
“来参加葬礼的宾客,到场了就请出席吧。”
就在双方陷入僵持时,飞鸟魔女蓦然向凡娜所在的墓碑前望去。
安迦叶也随之望去,发现墓碑后,不知何时绕出一道妖异美艳的身影,正轻轻把一束缤纷盛开的鲜花抛到了墓前。
“差点就被你瞒过去了。”飞鸟魔女举起从凡娜手中取回的法杖,直指不速之客道,“你还是这么喜欢吓人呢。”
安迦叶手中的恶魔指针,如磁铁相吸般牢牢对准现身拜祭的身影。
是知更鸟女士,她的文明杖上,也盘绕着一只用尾巴代替指针的侏儒小劣魔,显然正是追踪着安迦叶,在墓园中完成了汇合。
“好久不见了,我的妹妹。”
“确实很久。”占据克拉普茜身体的幽灵,发出漠然叹息,“我的表姐,博德·刻莱诺啊,你还是这么光彩照人。”
安迦叶不禁呆住了。
博德导师?
学宫众位导师中,与天文科教授地位相当的最高阶导师——号称“万翼魔女”的她,在遮掉黑夜面纱后,原来还这么年轻吗?
抛掉所有繁文缛节,其随心所欲的表现,简直就和一位酒瘾深重的朋克御姐没两样。
“我只是来消灭恶魔渣滓,顺便在你忌日时,给你送上一束花。”
“我亲爱的姐姐,你应该连我的葬礼都没参加过吧。”飞鸟魔女不由冷笑道,“这种没诚意的拜祭,也挺让人伤心呢。”
“毕竟,我认识的那个妹妹,太惹人生气了。”博德导师旋转着文明杖指向占据小女孩身躯的背后灵,“现在的你,是埃洛?还是吸魂女妖?”
“我看上去有那么可怕?”飞鸟魔女本体的虚影,在克拉普茜背后逐渐清晰显现,漫天的人面鸟歌声也越发高昂悠扬。
安迦叶注意到是一位拥有着不逊于博德导师美貌的金发佳人,相比魔性美艳的姐姐,她更像是一位纯洁善良的湖中仙女,然而做的事却像是黑暗童话风的恐怖故事。
“很久前你就是个坏孩子。”博德导师口吻也带上了让人不寒而栗的威压,“对姐姐心怀不轨的次数还少吗?”
“而现在——你迷惑继女的行为,又是打的什么坏主意?”
飞鸟魔女没有搭理博德导师的这份诘问,而是回头向着墓园另一侧幽深黑暗的阴影中,高声呼喊。
“先生。连我冷血的姐姐都现身了,你也没必要躲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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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 飞鸟魔女的布局,与魔人乌洛波洛斯
蘑菇的天性,和女人的天性,都值得任何伟大的文学家,用浓墨重彩的方式书写成巨著。——《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雾海墓园之中,少女所视之处,皆是鸟语花香。
然而这儿的似锦繁花,却是盛开在坟墓枯骨之上,而墓碑上聚集高歌的人头鸟们,无视了闯入者的惊扰,奇诡瘆人的合唱仍在继续,它们的歌声宛若安抚亡魂的慰灵曲,模糊了倾听者耳中——对生与死的认知界限。
“克拉普茜”周围冲天而起的光柱,持续环绕着纯白色飞鸟群的虚影——在安迦叶的魔眼凝视中,那一枚枚振翅盘桓的飞鸟,全都是抽象而散发出强大魔素波动的符文印记。
安迦叶心念一动,立即挥动心芽之杖——数朵缤纷多彩的菌盖,在身旁的坟头上破土而出。
很好,这儿至少脱离了灰霜雪雾中混乱能量的侵蚀,可以长出蘑菇来。
既然艾尔莎说雾海之内能映射人心扭曲之力——那这处墓园想必就是飞鸟魔女的心象与地脉能量结合的显现。
“博德导师!”
在知更鸟女士的伪装身份暴露后,安迦叶和艾尔莎也向着恶魔科导师的方向飞速靠拢。
“好久不见了,小迦叶,璐迪尔托我向你问好。”
相比在恶魔科大教室授课时的雍容庄重,博德导师此时摘下面具后,露出微笑的真容,无疑要亲切和随意很多。
“您真是出人意料。”安迦叶叹息着回应,“大教室的导师,竟也陪我们这群小学徒玩假面舞会。”
“抱歉,我也是很久没出学宫了,稍微有些兴奋。”
博德导师冲她眨眨眼,而后抬头继续望向天空——那道魔素爆溢的璀璨光柱。
与小克拉普茜重合的金发魔女的虚影,犹如在群鸟簇拥的闪耀宝座中,傲慢俯瞰着凡尘。
博德导师口吻回归认真道:“现在,看看我这位妹妹,还邀请了什么客人吧。”
在飞鸟魔女的墓园另一侧起伏的坟山,已然被汹涌如海底暗流的魔雾风暴吞噬。
迷雾所过之处,花叶凋零,石碑开裂,大地宛如注入了高温沸腾的剧毒,化为焦灼不毛之土。
踏足龟裂焦土中,裹挟着滔天魔瘴的黑袍人现身了——即使他藏头露尾,高大雄壮的身躯,却依然散发着不怒自威的气势,深陷干涸泥地的足铠,在墓园留下一个个绿火熊熊的脚印。
安迦叶认出了来人的身影,正是地底藏宝室中从幕后暴露的“乌洛波洛斯”。
而现在,这位“启示录”诸多罪行的首恶,令双城港在欲念之火中滋生腐坏的大魔头,终于来到了她们面前。
“很好,埃洛·刻莱诺。”燃烧涌动着魔瘴气的脸孔,迸发出的浩瀚压迫力,让安迦叶难以直视。
“你成功从寰世梦境里出来了。”
他的嗓音老迈而平淡,沧桑却有力,像冲上岸的滚滚大潮,彰显着不为岁月左右的坚定意志。
很危险——安迦叶内心下了判定,这是个和甘比诺一样危险的老头。
“我已经把凡娜带来了。”飞鸟魔女转头指向下方呆如人偶的凡娜。
“现在你该完成约定,帮我转生。”
“当然。”乌洛波洛斯巍然不动道,“我和出尔反尔的女巫不同,一向恪守誓言。”
“你就是‘乌洛波洛斯’?”博德导师捏着下颔,肆无忌惮打量他,“没想到我的妹妹,竟然会放下自尊,和一个快入土的糟老头子勾结。”
飞鸟魔女从容微笑着应对尖锐的讽刺道。
“博德,我已经死了。凡俗的道德和史黛拉的规矩,可没法再束缚我。”
“学宫的女巫,总是喜欢牙尖嘴利来表现自己的与众不同。”乌洛波洛斯冷漠以对道,“别浪费时间了,把凡娜带来吧。”
飞鸟魔女将法杖指向乌洛波洛斯一侧。
凡娜也随之如她手中提动的操线木偶,姿态僵硬地从斑斓翠绿的草地,向着敌人所在的魔瘴焦土走去。
博德导师转身面向着凡娜,豁然挥动了手中的文明杖。
她的举动打破了现场对峙的局势。
一只无形利爪掠过,企图抓向凡娜,却随即遭受一堵由众多飞鸟符文构筑的魔素场阻拦。
魔爪在激烈对抗中撕裂了飞鸟符文之墙,霎时漫天光羽飘散,然而凡娜却已然在这短暂空隙间,飘到了魔人身前。
站在博德导师身边的安迦叶,动用魔眼终于看清楚了。
被飞鸟魔女巫咒阻止住的——是一只闪烁着紫色星辰之光的魔爪,宛如翅膀一般从博德导师背后延展弯曲而出。
魔爪筋肉虬结的粗壮手臂,上下排布着三道巨大的眼睑,其中一颗张开了鲜红的瞳孔,正在咕噜噜翻动,还有另外两只眼睑紧闭,被玄奥流转的符文星环所封印。
“破灭魔之手。”飞鸟魔女及时阻止了表姐抢夺凡娜的举动,从容笑道,“姐姐还是喜欢用这么吓人的玩具。”
“埃洛。”博德导师冷声质问,“过去你精心培养她,就是为了获得一个转生的容器?”
“我从离开学宫起,就已经身患了不治之症。”飞鸟魔女漠然叹息,“我的姐姐,生来荣受命运恩宠的你,又明白什么?”
博德女士美艳照人的面容,被杀意寒霜所覆盖:“你以为我‘万翼魔女’的名号,只是在学宫中当个书呆子,就得来的吗?”
“我当然不会小瞧你。”飞鸟魔女向她微笑着举起了法杖。
“放心吧,我只是想借用凡娜的身体,我可爱的女儿,不会在我体内消亡,相反我们能互相成就,融合升华,就如同恶魔的魔魂之间,彼此吞噬造就了新生的恶魔一般。”
“这就是你死前研究的禁忌知识吗?”博德导师在斑斓魔素之风的旋绕中,背后长出了另一只妖异迷人的蝶翼,身形缓慢漂浮而起,与堕入邪道的表妹凌空对峙。
“不然怎么超越你的恶魔之力呢?而且我研究的东西,可比你想得要多。”飞鸟魔女温柔勾画着法杖,光柱中的飞鸟符文印记也以让安迦叶头皮发麻的效率高速复制,很快遍布了整个墓园上空。
“太令我失望了。”恶魔科导师背后的恶魔之爪,又有数道封印之环悄然破碎,第二只眼睑睫毛颤抖着即将睁开。
两位日蚀女巫的战斗一触即发,凡娜也已经来到乌洛波洛斯面前。
当她距魔人三步之遥时,戛然止步。
“过来吧,孩子。”乌洛波洛斯对着凡娜慈祥招手,“让我好好看看你。”
“凡娜危险了。”艾尔莎紧握铁棍法杖,身上缠绕的影子仆从蠢蠢欲动,“我们怎么办?”
安迦叶右手紧张得用力过度,以致正在探测地脉流动的心芽之杖,杖尖深深陷入草地内。
她想起了昨晚悬崖上凡娜茕茕独立的背影——如果不做点什么,这位遭受命运折磨,仍努力露出微笑的高洁少女,就会如她不祥的预感那样落幕。
难道自己就这样坐视着她牺牲吗?
可在场唯一有底气对抗魔人的博德导师,正在与飞鸟魔女对抗——自己又和其他同伴分散,只靠和艾尔莎两个人就能对付得了深不可测的“乌洛波洛斯”吗?
这是找死。
就在她疯狂压榨着头脑,该怎么对付当前困局时。
变故陡生。
魔人掀开黑袍抬起了覆盖鳞甲的右臂,熄灭瘴气伸向呆滞不动的凡娜,却在即将触碰到少女光洁无瑕的脸时,陡然遭遇了绚烂的魔素波冲击。
如同风暴之翼,从凡娜体内一轮轮节奏迅猛刮出的魔素潮汐——组成复杂几何形状的符文法环,刹那套入镶嵌到乌洛波洛斯的肢体各处,构建了精致立体的符文禁锢结界,也把凡娜向后反冲推去,远离了魔人的爪牙。
“你把‘起源巫咒’注入了她体内。”乌洛波洛斯低头望向身上精密收缩的符文法环,再度把视线投向了空中傲立的飞鸟魔女。
“不然呢?”飞鸟魔女掩口发出了得意的轻笑。
她放弃了与姐姐的对峙,杖头双翼展开的法杖,豁然指向乌洛波洛斯,发出了乘胜追击的指令。
冲入苍穹浓雾中的光柱,不断飞出的飞鸟符文军团——化作群翼掀起的风暴,涌向了光辉耀目的立方体结界中,由多重立方体重叠的结界在浩瀚咒力下压缩——仿佛把魔人围困在一座不断缩小的坚固魔素牢笼内。
形势转变太快。
安迦叶立刻意识过来,飞鸟魔女欺骗了在场所有人!
她真正的目标也是乌洛波洛斯!
以日蚀级女巫的起源巫咒,引导生成的奥妙结界,压迫着滔天的魔焰——乌洛波洛斯周身汹涌的魔瘴,在对抗中节节溃败,可他却在忍受着符文法环的禁锢烧灼时,仍有余力向凡娜扑去,黑袍下的手臂霎时化作了蛇形奔涌的魔瘴洪流,试图缠绕住作为咒力源头的少女。
“就是现在!”
释放完符文禁锢力量的凡娜,眼中随即恢复清明。
面对乌洛波洛斯向她扑来的雄壮魔影,她立刻向后奔逃退去。
而一道撼动大地的剑光,也从地面下潮涌冒出,掀起了如万马奔腾般爆裂翻滚的土石之墙,迫退了追击的魔人。
挡在乌洛波洛斯的魔潮前的,是一道如礁石般屹立不倒的身影——同样威武雄壮,坚韧不拔。
在斗气浪潮中浸淫一生的冷湖大剑,裹挟着岁月沉淀下来的强大意志,向着魔人当头砍去,却与黑袍下掩盖在魔瘴下的未知硬物尖锐相撞,溅射出耀目的火花,照亮了那张胡须浓密飘荡的老脸。
从地下裂土而出救助凡娜的,正是幽澜岭领主——老玛奇乌斯!
这位马歇尔家族的忠勇老将,把未来的家主严密护在身后。
此时某座空墓前陈放的棺椁,也轰然破碎,又一道裹挟着阴沉恐怖气势的黑影,绕到了乌洛波洛斯背后,手持大剑上席卷着暗沉血流激绕似的黑烟。
“恩萧骑士?他复活了?”艾尔莎脸上顿时露出小猫嘴的满足表情,她被好戏连台的演出给惊艳到了,“还真是一个好陷阱啊。”
“看他的脖子。”安迦叶发现了骑士本来分家的头颅与躯干,被一股形态粘稠压抑的黑烟,给强行连结起来了。“是无头黑骑士。”
绰号“割颅者”的他,结果死后又以无头骑士身份活过来,这是什么讽刺笑话吗?
“飞鸟道标。”
在飞鸟魔女的符文印记包裹下,逃出战场边缘的凡娜,随即化作一片发光羽毛飘落,而少女的正体,却刹那转移到飞鸟魔女附近,以一只光之鸟为核心,开始演化成形。
“你的飞鸟领域,还是这么熟练呢。”博德导师也停下了驱使形态各异的恶魔双翼。
两姐妹间原本剑拔弩张的气势,因为飞鸟魔女的骗局揭露而瞬间瓦解。
飞鸟魔女抚摸着幼小的胸口,自信微笑道。
“我已经很温柔了,毕竟怕出力过猛,伤害到这孩子的根基。”
“气息藏得好啊。”乌洛波洛斯漠然观察着一前一后包围他的两名骑士,“我之前就在防备,跟着你们上岛的老家伙,怎么不在墓园里,结果在土里当土拨鼠吗?”
“死掉一次的感觉好难受,复活就更不好受了。”恩萧表情灰暗而僵硬地望向空中的少女们,“凡娜,马歇尔夫人,我该感谢你们吗?”
在半空中重塑身形的凡娜,借着魔素之风托举,缓缓降落在地,她望着兄长情不自禁地摇头,露出喜极而泣的涟涟泪光。
“把你从冥河里拉出来可不容易。”飞鸟魔女借用着小克拉普茜的面容,展露高傲庄严的贵妇姿态,“为你的小姐铲除敌人吧。”
“如您所愿。”恩萧骑士随即挥动着那把被冥河之力洗涤过的大剑,也加入了外祖父对魔人的战斗中。
“爷爷,好久没和您并肩作战了。”
“滚开,要不是你这不肖子孙,被砍断了脑袋,老子现在还在家里好好享受退休生活。”
两把渴望制敌于死命的剑锋,一前一后向魔人夹击。
剑锋每一次斩落挥砍,都在安迦叶这位旁观者的魔眼虹膜中,留下了一道撕裂魔雾浪潮的鲜艳斗气轨迹,令保护乌洛波洛斯的魔瘴震荡四散,暴露出黑袍下的武器真面目。
那是一把犹如蛇躯蠕动变形的触手大剑,坚硬如铁的青色鳞皮中包裹着锯齿密布的白骨剑锋——众多长着恐怖眼珠的鞭毛触手,正从剑柄连结着乌洛波洛斯的手臂。
被禁锢结界压制恶魔之力的他,却仍然举重若轻接下来了骑士们的连携猛攻。
“你都死掉了,还没吸取教训,又要背叛我一次?”乌洛波洛斯甚至有余力质问飞鸟魔女。
“当然。”飞鸟魔女在圣洁光柱中衣发翻飞,蔑视着即将遭受审判的邪徒,“凡娜是我亲爱的女儿,我怎么舍得伤害她,冷湖是她的家园,我为女儿扫除家里的蟑螂,不是理所当然吗?”
“你以为这个结界就能困住我吗?”乌洛波洛斯沉稳而行云流水的圆转姿势,带动着难以预测攻击轨迹的触手剑,把骑士祖孙的如潮斗气与铁刃光炮,都给消解于无形。
他就像一头隐藏于浩瀚潮水中的远古鱼怪,带着杀不死、抓不着的气势和生命力,在浪潮中灵活而老练地穿梭。
“你可以试试挣脱。”飞鸟魔女自信地往封印内注入源源不绝的飞鸟符文印记,如鱼枪猎捕水兽般,牵住一道链接着她与魔人的枷锁,“在把她送去学宫前,为保证凡娜不被你这种邪魔盯上,我送给她最后的生日礼物,除了这根飞鸟法杖,就是封印在她体内的起源巫咒——”
“魔叹的缚魂锁。”博德导师也同时在跟安迦叶一行解释。
“这是一道三重大结界组成的禁锢力场,只要力场维持,就能够强行截断魔人与恶魔主子的契约之力联系,还能封印恶魔核心,甚至把与大源相连的桥梁都给封印,剥夺掉使用魔素能量的资格。”
“她当初可是要号称开发能困住起源恶魔和大魔女的绝招,一直向这个目标努力呢。”
这完全就是针对恶魔系敌人的超特攻绝招嘛。
安迦叶算是知道飞鸟魔女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了。
在史黛拉夫人的学宫内,出身恶魔科的她,投入研究针对起源恶魔与大魔女的禁忌知识——不止是任性妄为的天才能概括得了。
“这个丫头,还是不服输呢。”博德导师不由叹气,“她最早开发这些巫术,可都是针对我这个姐姐来的。”
博德导师虽然话中带刺,语气却明显缓和起来:“不过敢拿女儿冒险,胆大妄为的毛病一点没变。”
飞鸟魔女也针锋相对地嘲讽回去。
“我和凡娜都是勇敢的女巫,不像姐姐你只会躲在恶魔的保护下坐享其成。”
两位日蚀女巫姐妹的斗嘴,让安迦叶大开眼界。
少女不得不感慨,哪怕强如日蚀级女巫,身为女性的天性还是不会怎么改变。
不管如何,强援已至。
“启示录”——
这张笼罩双城港的黑幕,是时候遭受清算了!
(PS:感谢远航巨轮大佬的成吨刀片,555,没有间帖,十月本来是冷湖后篇开始,全书第一个大高潮,得不到认同和反馈已经够难受了,如果没有投票会更伤心的,求大家不要不登录app,求投票和自动订阅喂养作者菌。)
第一百一十九章 魔魂融合,吸魂女妖的再临
蘑菇战术守则第三条,小心无大错。慎重的魔女,才有机会卷土重来。——《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小安,我们要加入战斗吗?”
“再等等,敌人不太对劲。”
正紧张观察战局的安迦叶,全力催动魔眼的动态捕捉功能,导致双瞳在体内魔素之网超频连结下微微发热,才勉强跟上高阶骑士们的战斗动作。
在飞鸟魔女的设局下,乌洛波洛斯遭到起源巫咒的力量禁锢,陷入插翅难逃的围杀中。
正常来讲,就是大BOSS被上了史诗级削弱的DEBUFF,正是痛打弱水狗的好时机,可少女内心终究保持谨慎。
一个不知活了多久的狡诈魔头,会毫无倚仗就冒着被暗算的风险,和恶魔科出身的“日蚀级”女巫打交道吗?
再说他先前与飞鸟魔女的约定又是什么?
“得想办法让博德导师主动加入战斗。”
安迦叶脑海思如电转,想要解决掉两位日蚀女巫间的矛盾,先联手把乌洛波洛斯击败再说。
“艾尔莎,我们去凡娜那里。”少女决定和了解内情的同伴先汇合。
“马歇尔小姐。”安迦叶拉着艾尔莎,向凡娜从半空飘落的方向赶去。
“你下次行动前,希望能和我事先联系。”
“对啊,我们真以为你被飞鸟魔女蛊惑,非常担心哦。”艾尔莎也不怀好意地揶揄道。
“安学姐,露扬小姐。”凡娜面露愧疚道,“抱歉,我也是突然与继母见面,才得知内情。她告诉我,要想铲除腐蚀冷湖领的恶魔渣滓,必须得打败一个盘踞在黑天鹅岛上,企图窃取她研究成果的恶徒,也就是当年害死她的凶手。为了防止恶徒提升警惕心,参与作战的人不能太多,才要我配合演了这出戏。”
安迦叶注视着凡娜坚定而清澈的眼神——这位贵族小姐是真信任她的继母,而飞鸟魔女会为恩萧骑士招魂——恐怕就是拉拢老玛奇乌斯加入作战的条件。
“现在局势还没明朗,乌洛波洛斯没这么容易战败。”安迦叶把视线转回到宛如雪崩地震肆虐的战斗现场,“造成雾灾的源头,也不能判明是什么,这座岛上潜伏着对我们极为危险的东西。”
“两位正骑士也拿他没办法吗?”凡娜也为战局忧心道,“玛奇乌斯爷爷在受伤隐居前,可是冷湖领唯一由王国认证的封号骑士,‘不碎之礁’欧内斯特,而埃洛妈妈有‘飞鸟领域’的加持,加上博德导师也在场,她们联手难道都解决不了被封禁力量的魔人吗?”
凡娜的目光试图锁定在两位家族骑士身上,但过于激烈的战场中,雄浑绮丽的斗气浪峰,伴随挥剑交击,一波波急促不停地爆发激撞——让他们脚下的墓园四分五裂,原本肆意歌唱的人头鸟和游鱼,也受交锋惊扰,四散离去。
冲天席卷的烟尘和破碎的山石墓碑,犹如伴随轰雷潮鸣,飞滚溅射。
三道纠缠死斗的身形,掩盖于花木燃灰的尘风中快如锐电,似乎不是凡娜的感应速度所能跟上。
安迦叶在幽澜岭山庄初见,就觉得不简单的老骑士,在卸下了老农民的伪装后,彻底展现出艺高人胆大的气魄。
能以凡人之躯,近身牵制住乌洛波洛斯这个等级的魔人,确实堪称武艺高超、作战勇猛。
老人手中连绵不断地绽放出裂地碎潮的剑光,不断抓住强敌防守的死角,将粘滑扭动的触手剑震退——那是在冷湖大潮拍打中千锤百炼的剑,剑风宛如潮汐之歌的奏鸣,碰撞在触手剑刃的白骨锯齿上,溅射开一道道近似空间裂痕的斗气激流。
而他刚以死灵身份复活的外孙身上,则渗透出冥河血浪一般阴森瘆人的血色斗气,从残破不堪的铠甲内蜂拥而出,仿佛一群有意志的怨魂,在胸口形成了血光闪烁的鲜红圆环。
那是被“死灵苏生”之术赋予的冥界之环印记,代表着遭受现世排斥的强大游魂烙印。
在善于收割生命的游魂中,无头黑骑士也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高阶狩猎者——充沛的冥河死能,从冥界之环内汹涌迸发,以致他每一剑都能吸收凡世生灵的生命力。
只要被血河剑锋上鼓荡的死气沾染,就如霜寒中凋零的枯枝败叶,生命力脱离躯壳血管的循环流动,刹那被吸走,连魔人与之交击的触手大剑也不例外,饱满粘滑的表皮,都隐隐变得黯淡干瘪起来。
然而被玛奇乌斯祖孙俩默契围攻的魔人,却仍然不坠下风。
那身在魔瘴冲刷下飞舞激扬的破旧黑袍之下,是一身划痕遍布的贴身鳞甲,仿佛栩栩如生的蛇蜕与魔人雄壮伟岸的身躯紧密贴合。
他单手执触手大剑,架下了两面夹击的全部如潮攻势,看似险象环生,却根本游刃有余。
与手臂融为一体的异形魔剑,在魔人运用自如的强大肌力加持下,勾画出一道道返璞归真的弧光线条——白骨刃锋和敌人的黑钢剑锋碰撞在一块,一波波狂暴飞散的扇形魔焰喷溅而出,一浪比一浪要波涛澎湃——如果说玛奇乌斯祖孙的斗气只是江湖之浪潮,那魔人手中波荡推进的斗气,就仿佛风高浪急的海啸,甚至让骑士们的斗气被裹入潮头中反向席卷。
“这种剑术!”老玛奇乌斯怒喝爆气,双足宛如连结着大地,震碎了敌人反冲的气焰攻势,他厉声喝问,“你到底是谁!”
“呵呵,能把我逼到展露剑技,玛奇乌斯你长进了。”乌洛波洛斯脚步在地面上势不可挡推进,触手大剑如蛇扭动,刹那选择了最适合破防断肢的刁钻角度,挥出杀气骇人的四连斩,把难于抵挡的无头骑士给迫退。
“三十年了,冷湖的天才骑士们,在战乱中几乎死光,没想到当初驽钝的你,反而苟延残喘到最后。”
“石湾领边境伯家的秘传斗剑——‘落潮’之技。”欧内斯特表情肃穆,双手持剑摆出严阵以待的招架姿势,“你是‘珊瑚鲨’家族的人?不,就算是现在的弗朗西斯家,也没人有这等剑术。”
乌洛波洛斯举起蠕动不已的触手大剑,抚摸着骨刃上碎裂的锯齿,发出悄然叹息——触手剑上咕噜转动的赤红眼珠,似乎在享受着他的爱抚,舒服得微微眯起,随即从连结剑柄的触手群上涌出一股股魔瘴泡沫,迅速把碎裂的缺口和枯萎的触手皮肉给弥补复原。
“太久没握剑,我还是有些生疏了。”
魔人身上如风暴海潮般漫卷过脚下焦土的魔瘴,试图在冲破收缩到极限的缚魂锁牢笼。
“封印不会松动的,你再反抗也没用。”飞鸟魔女在光云般变幻不定的符文鸟群簇拥中,漂浮行进到乌洛波洛斯上空,挥舞与大源共鸣的展翼法杖,勾画出铺天盖地的飞鸟印记,强化着连结魔人禁锢牢笼的光之锁suo链。
“这儿是我的埋骨之地,陷入雾海化,反而能开辟出我的领域!”
眼见飞鸟魔女即将亲身下场,安迦叶仰头向空中的万翼魔女请求道,“博德导师,我的侄女只是颗尚未萌芽的种子,再这样战斗下去,恐怕会危害到她的安全!”
虽然知道日蚀级女巫的强大,但飞鸟魔女毕竟是使用克拉普茜的身体在战斗,让少女为自家侄女的处境担心不已。
“我这个表妹很顽固,贸然插手战局反而会干扰她的判断。”博德导师无奈地举起文明杖到身前戒备,“安心吧,我会盯紧小女孩的身体。”
眼见陷入战法三角阵型的包围中,大魔头却怡然不惧。
“埃洛,我给了你机会,这就是你的答案吗?”
“你没资格叫我埃洛。”飞鸟魔女冷眼以对,“我可不想被一个恶心的老家伙,叫得这么亲密。”
“很好。”乌洛波洛斯环视包围他的三人,提着大剑轻移踱步,“十四年前,被驱逐出学宫的你,能在冷湖落脚。十一年前,你在名义上嫁给麦克白,获得马歇尔家族的赞助,继续研究,都离不开我的协助——别装得多无辜了,你不过也是个和恶魔渣滓勾结的自私魔女。”
乌洛波洛斯仰天长笑,轻蔑地用触手大剑指向两位冷湖骑士。
“你以为凭他们就能杀死我吗?哦,或许还要加上学宫的女巫?”
“喂,博德。”飞鸟魔女冷淡表明态度,“这是我的战争,你不许插手。”
“亲爱的妹妹,我一向喜欢让你失望。”博德导师背后蕴藏着恐怖威能的恶魔爪翼,似乎伴随着她此刻的心情,从容而沉稳地扇动着,“毕竟他也是学宫的敌人呢。”
飞鸟魔女冷哼一声,向着老玛奇乌斯举起法杖,老骑士周身瞬时被纯白的飞鸟符文层层覆盖,化作一件发光的羽毛大衣,接受了全方位的增益祝福,配合其凝实沉稳的斗气,实力更上一层——
虽说越高级的战士,得到的增益加成,效果也会相对削弱,但学宫出身的日蚀级女巫,能提供的又岂是寻常增益。
毕竟再平凡的法术,在这种等级的高明施法者手中,都能化腐朽为神奇。
“埃洛。”
乌洛波洛斯淡然应对道。
“别忘了黑天鹅之岛,现在是谁的地盘。”
“自从年轻时,在你这样的女巫手里吃过亏后,我就不再迷信单一的力量来源。”乌洛波洛斯空出的左臂扯住胸口的黑袍领口,猛然掀开,“看看我为了见证世界的真貌,都准备了什么。”
他陡然向天空扔出了黑袍,在鳞甲覆盖的壮硕胸口正中央,竟赫然融入一张女人的脸。
那是一张妖异凄美的脸蛋——白玉无瑕的脸颊上,两道触目惊心的血痕,仿佛刻骨的伤口,正从紧闭的眼睑默然滑落。
“吸魂女妖!”
安迦叶骇然认出了脸孔的身份——正是她见过的诡异石像召唤出的女妖面貌!
女妖猛然睁开了双眼,惨白的瞳仁满挟着对世间生灵的诅咒仇恨,落在视界所见的一切事物上——而后张开了漆黑开裂的双唇,爆发出寒气森然的凋零尖啸。
艾尔莎紧急把铁棍法杖竖起,大大小小的星盘结界,在黑白魔方前方散发出绚烂晶莹的魔素涟漪,快速重叠成形。
陪同坚固的黑白魔方结界一同抵御着尖啸冲击!
如果没有艾尔莎,安迦叶毫不怀疑自己第一时间就会在尖啸中暴毙。
不好!
两位冷湖骑士全在尖啸范围下首当其冲。
而克拉普茜也在!
无形无色的灵魂哀嚎,化成震碎墓园空间的诅咒音波,花草尽皆连根凋零枯萎——以致两位斗气精纯的骑士,都被尖啸声压迫得把剑插入地面,半跪住把斗气收缩成弧形墙面,勉强不被尖啸风暴给正面撕碎。
在女妖尖啸瓦解掉包围攻势时,乌洛波洛斯也猛然抓住连结着身上封印监牢的符文锁suo链——构成锁suo链的无数飞鸟印记,蓦然被一道灰白惨淡的光芒侵蚀,直接夺取了缚魂锁的主导权。
从飞鸟法杖连接着魔人的光之锁suo链——竟反向把代表着飞鸟魔女灵魂的虚影,从克拉普茜的身体中拉出来!
“回来吧。”魔人面向天空中挣扎的魔女轻声叹息。
“吸魂魔咒。”安迦叶捏住法杖上蘑菇的手霎时僵硬。
飞鸟魔女竭力挣扎着,却仍然被自身符文印记凝聚成形的锁suo链,给从克拉普茜体内完全拖出来。
即使博德导师第一时间抵御住女妖尖啸,伸出恶魔之爪稳稳抓住了克拉普茜的身体——却仍然晚了一步,眼睁睁见着飞鸟魔女的虚影,被卷入吸魂咒力凝聚的漩涡中。
她就像中箭的高傲天鹅,从天空的自由领地中凄惨的跌落,被吸魂女妖瘦如骨爪的灵魂之手和触须给死死抱住,就要往乌洛波洛斯胸口有若通往深渊的魔瘴漩涡中拖拽拉入。
“五年前,你死后灵魂没有坠入冥河,或是被恶魔吃掉,而是依附翠丝提的石像上,得以潜逃入现实的夹缝中漂泊,以为是谁手下留情的?”乌洛波洛斯低头,温柔抚摸着魔女灵魂虚影上鬓发散乱的脸颊。
“是我,我不计前嫌地让你留在梦境中恢复力量。”
“以为我没有留后手防止你再次背叛吗?”
乌洛波洛斯傲然地宣告着胜利。
“为什么你还能动用巫咒!我的缚魂锁明明生效了!”飞鸟魔女竭力挣扎着,然而顺着锁suo链反向侵蚀她的吸魂咒,不断把她往魔人体内拉去,渐渐只剩下一个头颅。
“因为翠丝提的石像不是恶魔的力量。”乌洛波洛斯周身的魔瘴冲破了构成牢笼的复杂几何体光阵,再度肆无忌惮地在风云变色的天地间狂热涌动。
“我告诉你一个事实吧。它是借用半岛的寰世梦境,所构筑的灵魂之锚!以为逃出来附体在女孩体内就能自由吗?你的凭依根基,仍然在翠丝提的掌控下!”
“谁给你的力量!”飞鸟魔女咬牙憎恨凝视着乌洛波洛斯模糊不清的脸孔,“这是‘沉睡魔女’的权能!半岛的寰世梦境,都在罗赛拉大人的魔藤根植下!”
“慢慢想吧,你的研究,我已经完全掌握了,还帮你完成了最后的拼图。”
“魔魂融合。”乌洛波洛斯苍老的声音,带着一分释然,“现在的我,和翠丝提融为一体了。”
“两百多年来,她积蓄的不甘和怨念,终将得到释放,而现在——你也将和翠丝提融为一体,体会被背叛和怨恨的感受。这是命运循环的因果啊,埃洛。”
“埃洛妈妈!”凡娜双眼发红地想要冲上去,却被安迦叶的菌菇附肢死死扯住胳膊。
“别去,凡娜!”安迦叶继续伸出更多附肢,压制住精神濒临疯狂的少女,“不冷静我们都会死的!”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选中我。”只剩半边脸还暴露在魔瘴漩涡外的飞鸟魔女,似乎发出最后绝望的质问,“我的人生本来就毁了,你为什么还要折磨我!”
“为什么?你曾背叛了我们的盟约,可我仍选择原谅了你,现在又再度让我失望。”乌洛波洛斯只是怜悯的摇头道,“你身上,果然留着和她一样的血啊。”
他俯首压低嗓音,似乎在对着飞鸟魔女悄声耳语,埃洛·刻莱诺碧绿如湖水的瞳孔豁然收缩,随即失去了美丽的光芒,发出了灵魂战栗的绝望嘶鸣。
“不可能!”
可她的声音陡然断掉了,仿佛天鹅沉入沼泽,被吸魂女妖彻底拖入了魔人胸口深处的黑暗漩涡。
那双血泪流淌的凄惨眼眶随即闭上,吸魂女妖再度陷入沉睡,仿佛一张石灰石雕琢的疲倦脸孔,突兀而安祥地融合在魔人胸口上。
乌洛波洛斯抬起手臂,魔瘴沸燃的指爪,轻易捏碎了面前最后一道残破崩溃的封印法环。
在纯白的符文之光在他指间如沙石粉碎消逝时。
魔人背后如海啸滔天的魔瘴中,也传来了劈波斩浪的动静——在浓雾深处浮现了巨大异形的身影。
宛如从海底爬出的异形魔怪,在化为不毛之地的焦土上,留下恶心而壮阔的匍匐粘液痕迹——潮湿的硬鳞皮肤,结实柔软的海葵状腕足,体表密集的鱼鳍和尖刺上沾满了水藻与贝类。
那只畸形硕大的犹如史前怪鱼的邪异头颅,从高空俯视着墓园——透明发白的鱼眼珠中,构成瞳孔的晶状体组织中——封印着肯尼扭曲的脸孔,而这样可怕的人脸,在眼瞳内竟不知有多少张,密密麻麻覆盖着眼珠。
那种种痛苦扭曲到非人的饥渴表情,无疑都在呼唤着一个名字。
“克拉普茜,克拉普茜,我的天使,原谅我吧。”
“很遗憾啊,肯尼。”乌洛波洛斯抬手按住身旁失去神智的寄生肉山,“不过我终究是遵守承诺,恢复了你的施法能力,魔瘾已经不能对你再造成困扰了。”
由肯尼异化为的“天启”魔怪,浑身增殖的每一条触手上冒出的巨型嘴唇,都在呢喃蠢动着——念出模糊不清的诅咒之音。
肯尼地动山摇地越过魔人身边,向着怀抱克拉普茜的万翼魔女蠕行爬去。
“乌洛波洛斯大人,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
一阵夹带着腥臭腐败味的轻风吹入迷雾,墓园上空陡然飞行着一道迅捷而邪异的魅影。
嗡鸣振翅声在轻风中回荡不休,两对透明的虫翼在魅影后高速振动,发出让安迦叶感到厌恶心烦、生理不适的噪音。
“嗯,别让我失望。”
乌洛波洛斯豁然转身,带着飞鸟魔女的灵魂喷涌着魔瘴飞天离开了。
“嗨,毒鹅膏小姐,我们又见面了。”魔瘴之雾轰然四散后,暴露出费尔南多市长双目赤红,化为魔人的邪影,“现在正是将升华的美学,展现给吾辈知己的时候。”
他细长布满尖刺的脖颈之下,覆盖着一身黑红相间、犹如环节生物拼接的活体铠甲,铠甲缝隙间爬动着肥硕粘滑的蛆虫,而周身也飘动旋绕着一阵阵鲜红瘆人的魔瘴——安迦叶仔细观察,那都是由狂躁血蝇组成的虫云。
聚集成云的蝇群,不同于地底被消灭的一般血蝇,而是在疫病光环下,能随意传播瘟疫的渴食血肉的魔化生物。
在费尔南多的铠甲胸口,还印着一张布满尖牙的抽象恶魔之口,口中容纳着一张符号化的恶魔脸庞。
“是魔之印记。”艾尔莎舔了舔唇角道,“很浓厚的恶魔气息。”
“这种感觉,真是很舒服啊。”市长陶醉地抚摸着身上的铠甲,一双充xue血鼓胀的眼球,陡然分裂为众多鲜红密集的复眼。
在安迦叶等人的警惕注目中——伴随粘稠的体液爆溅,市长原本相貌堂堂的脸,蜕变为一颗狰狞丑恶的苍蝇头。尖锐的针官状吻部,在有节奏地蠕簇收缩着。
他原本壮实的手臂异化为刚毛密布的苍蝇脚,胸旁还再度长出一对钩爪,四只钩爪都连结着有若刺剑的坚固异形刀刃。
“凡娜,认得这个魔之印记吗?”安迦叶凝视市长胸口的恶魔标记道。
“恩,苍蝇魔,位于地狱暴食深渊的高阶恶魔。”凡娜脸色惨白道,“它身上的烙印,是‘贪食放纵之口’,属于魔王眷属的痕迹。”
“真是很适合这位食人贵族的身份呢。”安迦叶冷然地握紧绽放出斑斓毒菇的法杖。
比起被恶心到的小女巫们,博德导师的反应却似乎出乎魔人市长意料。
“让人怀念的气息,好像我以前的手下败将,也有苍蝇魔呢。”博德女士食指抵着下颔思索道,“什么时候的事?”
“啊,想起来了,二十年前,我在北方游历时,被骗到一座暴食神殿,那群被我变成恶魔口粮的贪食祭祀团,就召唤出了一只苍蝇魔。”
“别把我和小喽啰相提并论。”费尔南多市长仿佛蒙受了愚昧之徒的耻辱,严厉反驳道。
“过去我的家族,一直收藏有‘暴食之主’留在文兰的契约魔印,只是它的胃口太大,若真要使用,难免得权衡一番利弊。现在有了‘灵魂之主’的担保,我也能放心由契约改造自己。”
“让你们见证吧,地狱美食家‘巴尔’大人——赐予的正统魔人加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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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史黛拉学派“星座女巫”天团传——博德的次元树洞日志
陌生人,这是我打开次元之门投放的传声筒。
没有锚定的信标,也没有渴望抵达的目的。
只是单纯陈述的树洞,是我在倾倒一些见不得光的心里话,如果碰巧被你捡起了——
陌生人,就请当做一个梦中收到的漂流瓶吧。
我叫博德——博德·刻莱诺——家族的姓氏来自文兰北海大名鼎鼎的海妖传说,据说祖上有塞壬海妖的血统,而血统的来源,实在是个在街头酒馆和诗歌传唱中,随处可以听到类似的乏善可陈的爱情故事,无非就是穷小子海员遭遇海难,与海妖意外相遇,被卷入冒险中彼此相爱的老套传说。
记得祖母每次向后辈讲述光辉浪漫的家族起源史时,我都听得昏昏入睡,还不如偷偷逗弄下“次元瓶”里的小相位魔来得开心。
但不可否认我的祖先因为这份血统,而觉醒了女巫之力,带给后代长达四百多年的命运改变。
虽然拥有了罕见的混血海妖血统,但最初以平民身份进入女巫学会的祖先,在太阳塔里只是个寻常的学徒。
兢兢业业为导师们服务了半辈子,学成出师后一身巫术却无用武之地,作为文职人员,继续兢兢业业为女巫学会,服务完余生剩下的岁月。
于是刻莱诺的血脉和家族传统就这样在太阳塔流传了下来。
事实上,在跟随史黛拉夫人南渡前,刻莱诺家族只是在恶魔博物学馆任职的不起眼的小女巫家族,谁知道那时毫不起眼的祖母,竟会一时兴起,带着姐妹们选择加入了史黛拉学派。
其后就是我熟到耳朵都起茧子的巡礼传奇了——直到祖母进入永夜天文台,化为史黛拉星空的晨星后,我才开始偶尔怀念她说的那些故事。
我母亲继承了祖母任职的恶魔学科大教室的专属导师职位,她生下我时年事已高,据说是因为原本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小姨妈,拒绝了担当导师和为家族传承的义务,成为了一名流浪女巫,在游历完半岛后,去了混乱纷争中的北方诸国,就此销声匿迹,而向来除了研究事业之外,几乎对任何事都不感兴趣的老妈,才被迫融合恶魔之血生下了我。
虽说史黛拉学派崇尚选贤举能,但很可惜观星学宫再建一百三十年来,没有哪代恶魔科的学生,能比得上刻莱诺家族,我们的海妖之血已经淡化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与恶魔之血媾和而生的魔女血脉。
我在正经的魔女家族长大,从小到大接触的也都是和恶魔打交道的知识和力量,同龄人向来对冠以刻莱诺之名的我报以敬畏。
于是我也理所当然的,习惯了当一名孤独狡猾的魔女,遵从家族的教诲,培植着严防死守的冷酷心性来对待恶魔,只有某些擅长开玩笑的小劣魔,偶尔能逗我开心。
在我十岁那年,姨妈却从高墙外归来了,除了一身伤病和被魔魂侵蚀得千疮百孔外,还带回来一名比我小两岁的养女。
生下来就待在加尔兰提亚,从没离开过学宫半步的我,喜欢听姨妈讲授那些险恶精彩的冒险故事,也由此和便宜表妹混熟,很快多了个跟屁虫。
可惜姨妈回来后没多久就撒手人寰,
她的女儿——埃洛,有着一头在魔素之光照耀下,灿烂闪耀的金发和翠绿如春水的眸子,与刻莱诺家族偏浅金色的发色不同,是摸上去让人感到很温暖的波浪状金发。
性格也温和沉静,在恶魔学研究之道上更是堪称罕见的天才。
我这人天性其实相当散漫,除了刻莱诺家族一脉相承的偏执和无畏外,性格就和循规蹈矩的老妈没半点不同。
而埃洛在温柔可亲的表象下,却意外地更倔强顽固。
埃洛比我更适合当个学者,她从思维模式到行为习惯,都更接近纯粹严谨的学院派女巫,而不是我这种骨子向往自由、天性凉薄的狂徒——可是唯独一点,我和她都活得非常自私自我,我是想过随心所欲的生活,而她却在证明自我的渴望上离经叛道,总想在学术之路上另辟蹊径,攀登前人未曾抵达的高峰。
我未曾预料到这种个性的差异,会是今后我与她分道扬镳的源头。
我们这对宛如硬币正反两面相连的姐妹,就这样被被命运之手抛上天空,在短暂的升腾与下坠过程中,最后逃不脱坠落到地上的结果——
有天母亲突然宣布,下一任大教室继承人会在我和埃洛之间竞争。
我见过孪生恶魔成长过程中彼此打压吞噬的模样。
从那之后我和埃洛的关系就变得微妙起来,我本来不想输,那个曾依赖我的埃洛,怎么能够赢我。
只是被姨妈临死前潇洒无悔的样子给迷住的我,不想按照家族传统的条条框框来限制自己的活法,却又想不到除了继承大教室外,该做什么才好。
直到我十五岁那年参与了求真巡礼。
巡礼路线向来由教导室规划,也就是史黛拉夫人的副手和代言人——“灵猫”拉蜜尔一手操办,是个我从小到大就没见过她改变——态度随和,行事风格却滴水不漏的恐怖老女人。
那年我们的巡礼路线有两条路,向北和向南。我选择了前往北方,而北方来的埃洛,反而选择南下。
那年北陆恰好遭遇了雾灾和人心阴谋引发的恶魔之祸。
体内流淌着刻莱诺的恶魔之血,我天生习惯应付恶魔——那年被我宰杀掉的恶魔,日后都成为了大教室引以为傲的收藏,至于挫骨扬灰没资格当收藏品的家伙就更多了。
按照姨妈给的地图,我甚至脱离了巡礼队伍,远游到更北方的女巫学会地盘和混沌废土,还与星教教区的崇星者和铁罐头们发生过冲突,合作过也对抗过,闯出了“万翼魔女”的名号。
经过那段岁月的洗礼,我才知道抛弃了学院派女巫循规蹈矩和繁文缛节的生活,跟萍水相逢、患难与共的朋友,痛饮狂歌的日子,多么让人陶醉。
我几乎忘记了自己的使命和家族的责任,过了好几年浪迹天涯的生活。
放纵的时光总是如同醉后的美梦,和梦魔体液一样容易蒸发在现实的温度中。
当我终于收到学宫的来信,得到了必须回归的命令,赶回加尔兰提亚时,面对的却是恶魔科教室即将遭遇的命运转折。
在我以灭魔女巫的身份飞扬跋扈时,埃洛却在学宫内撺掇母亲,进行了禁忌课题的研究,然而她们最终失败了,破灭的实验,反倒让母亲遭受了致命的伤害。
埃洛没有吸取掉害死我母亲的教训,仍然执意要争夺恶魔学科的导师之位,继续证明自己的研究方向是正确的。
可要成为恶魔科执掌者,必须明白与恶魔为伍的危险性,这是我巡礼路上和恶魔渣滓以血还血得来的宝贵教训。
我得让她清醒清醒。
结果当然是我赢了,她只是个没经受过多少大风大浪的学术派女巫。
事后我突然接受到大教室导师的任命,晋升为“日蚀级”女巫,按照拉蜜尔女士的说法,是史黛拉夫人亲自做的决定。
我不得不放弃了过往的生活方式,继承了“天船座”称号,而埃洛却遭到了流放到外的命运。
明明埃洛才是最想成为恶魔科导师的家伙,而我只想当一个自由自在的巡回女巫,把神秘除魔专家“知更鸟”的大名,变成享誉诸国市井的传说。
当上导师的我,起初不过是在拙劣地模仿祖母和母亲,假装严肃与宽容的教导那些嗷嗷待哺的小菜鸟们,免得她们哪天成了恶魔的食粮。
内心我对自己传道受业的生涯,其实并未报以热爱。
加尔兰提亚的十二间大教室,已然有五间失去了主人。
就像当初深受恩宠的“白银魔链”回归了北方女巫学会后,炼金教室就此式微,
恶魔科到底会在刻莱诺家族手上坚持多久呢?
它得在另一个不同于我的出色女巫手上得到改变。
我期待着这个时刻早日到来。
说到担纲导师,其实我对学宫总体的教学理念还是颇为认可。
作为博采众长的伟大魔女,史黛拉夫人横压当世的实力,确实来自于其对文兰当今现状举世无双的认知力。
除了“星空学者”一脉的传承外,引发史黛拉夫人南渡的导火索——继承自大魔女“独眼的尤利娅”的恶魔学知识,与她和“壁炉贤者”沃丽塔丝互相成就的炼金学知识。共同构成了史黛拉学派的三驾马车。
史黛拉的女巫们,手握力量来探求真理,没人能夺取我们决定自我道路的自由,这比起当初沦为政治家的女巫学会要务实得多。
我带领着好几批弟子,潜心研究统合扩充着大教室的恶魔学知识储备,慢慢也习惯了过去不太当回事的学院派路线,日子就在让人舒爽热情和提不起劲的季节间循环着。
实在很羡慕璐迪尔,有个能把炼金大教室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弟子。
直到凡娜·马歇尔小姐,就像当年的埃洛,来到了我面前时,我才再次从她几乎如出一辙的碧绿眼眸和金发中,感受到一丝命运的悸动。
倔强的埃洛·刻莱诺,直到死前我们都没再见面。
她埋骨在遥远的异国他乡,而我注定会留在学宫中,直到成为史黛拉的星辰。
可埃洛死后依然给我带来了变化。
凡娜小姐拿着继承自埃洛的飞鸟法杖,基础也是埃洛打下的,很是努力地在见习魔女之路上扎实前进。
我等待会是这个人吗?
时过境迁,从凡娜到来一晃五年了,如代代有志追随史黛拉夫人的女巫一样,她选择踏上巡礼的道路。
偏偏今年的巡礼,让幽闭已久的老家伙们都惊动了。
拉蜜尔那个老女人,还特地找我出山——我本想着来一盘棋局赌约,让她就此欠我个人情,结果却落得悔棋逃跑,还真是狼狈啊。
我没有找其他巡回女巫领路,轻装上阵,万翼魔女的翅膀不再受束缚,冒着风险飞跃过迷雾笼罩的大地。
前往埃洛所在的冷湖的旅程——即使对我来说,也是趟未曾经历过冒险。
当喝到久违的民间劣酒时,我才恍然感受到自己的变化。
与二十年前相比,世间酒的味道可有什么变化呢。
代代酿造的酒,与酿酒匠之间的精神联系,和女巫与女巫间传承知识和心智的精神联系,是否能找到共通之处?
人们称我为“万翼魔女”,至少意味着我在这世上留下了痕迹。
人们会传颂“博德·刻莱诺”的名字,胜过我在真理中刻下虚无的烙印。
我喜欢这种感觉。
或许某天,家族遗留的恶魔之血,会继续在我的胎宫中孕育出下一代“天船座”女巫,也可能然刻莱诺家族的传承在我这代就此断绝。
无论如何,先享受久违的自由吧。
双城港众多藏身暗巷与街角的美妙酒馆,实在是个好去处。
“好了,接下来,谁想和我去大闹一场。”
当我此刻喝得醉醺醺的,对着翅膀连结的魔魂们发出邀约时,立即让那些沉寂太久的怪物躁动起来。
“我愿意当博德女士的狗。”
“我才是魔女大人的狗。”
“啊啊,又来了。”放弃了尊严而投身谄媚的恶魔们,实在让人提不起兴趣。
我偏偏更喜欢支配桀骜不驯的恶魔。
那种朋友和敌人齐聚一身的感觉,一旦调教起来,实在让人欲罢不能。
我并非习惯躲在恶魔背后,只是喜欢奴役恶魔的感觉罢了。
这是我藏在心底的秘密。
天色已晚,明天还得赶路去下水道捉老鼠,就先说到这儿吧。
陌生人,请记住,这是阅后即焚、梦后即忘的漂流信,假如你醒来后,脑海仍有信息残留而耿耿于怀,说不定要小心哪天入夜时,在床头发现我的恶魔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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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迦叶的文兰小百科·观星学宫篇
恶魔科大教室。
史黛拉学派继承并发扬了历史上诸多降服强大恶魔的魔女流传下来的经验、理论和知识,将恶魔学打造成为一门庞大详实的法术知识系统,并仍在不断扩充中,彻底改变了魔女们与恶魔间的契约生态。
因为史黛拉夫人传闻中支配的神秘起源恶魔,以及沉睡魔女的契约恶魔造就的世人耳熟能详的种种伟业,(半岛两大传奇魔女的威名,很大一部分来自她们的恶魔。)加上恶魔契约能够伴随家族的延续而代代传承。自然让恶魔学科成为期望加入学宫的权贵阶层中,最为炙手可热的学科。但魔女之路何等危险艰辛,真正能通过心智与力量考验之人,寥寥无几。
对于那些迷失在恶魔力量诱惑下的迷途者,自有裁决之刃等待着她们。
灭魔女巫:归属教导室的专属武装之一,由一群精通恶魔学知识与拥有强大咒术破坏力及高效猎杀手段的魔女,组成的巡回女巫队伍。
在迷雾时代,每当大规模雾潮来临时,被各个异界渗透成筛子的文兰诸陆时空,总有高阶恶魔自神秘未知的地狱现界搞事——这时就是轮到灭魔女巫上场的时候了。
只有能同时执掌恶魔学大典与灭魔之刃,心怀支配恶魔的坚定立场和稳固认知的强大魔女,方有资格引领恶魔科大教室堂堂正正地走在求真之道上。
PS:博德导师人物形象,可参考西尔莎·罗南。
七周年悬赏结果公告!又欠巨债了。
悬赏结束时,现有月票数5137,推荐票44054,猫饼干打赏115.15万,2086刀片。
悬赏发出时数据是3723月票,38479推荐票,89.02万打赏,1265刀片。
期间合计获得月票1414张,推荐票5575张,打赏猫饼干26.13万,刀片821张。
以及莲台野宇佐见大佬再次打赏的黄金宝箱一个!
感谢所有读者菌的支持!
负债合计共74000字正文,番外5000字。加上9月20号后至今还剩下的旧债0.9万(番外已还)。
负债8.3万,贴贴番外5000字。
十月因为维护无法评论,所以每天继续平稳节奏还,解禁后开始爆更,中旬展开冷湖后篇,也就是全文第一个大高潮,加上月底会放小安人设插画,恳请家人们一如既往支持我!
国庆快乐!今天休息一日,调整一天不再做死线战士,明天开始认真写冷湖上篇末尾的一系列故事。
第一百二十章 血蝇之魔的飨宴,女巫誓要铲除腐败之根
凡娜小姐的恶魔学,需要得到实战的检验了。希望她能够帮我的蘑菇找到用武之地。——《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安迦叶抬起头,环视着如猩红风暴卷过的吸血巨虫们,振翅躁鸣着,密密麻麻覆盖了四面八方的视野。
原本照耀墓园的闪耀魔素光柱,彻底溃散解体,漫天舞动云集的飞鸟印记也消失无踪。
代表冥河之途领路者的人面歌唱鸟,再度化为朽烂的不知名生物的枯骨,到处散落在花草枯萎凋零的墓园内。
眨眼之间,失去主人的飞鸟绿洲,就已然沦为雾海炼狱的一部分。
爆发在黑天鹅之岛墓园的混战,在乌洛波洛斯揭示出杀手锏的那一刻,就打破了实力平衡。
现场局势的发展,可以说超出学宫一方人员的掌控了。
安迦叶对自己被卷入的事件漩涡的险恶程度,有了更清晰的判断。
飞鸟魔女还是不够谨慎,她特意设下的围杀陷阱,被乌洛波洛斯翻手之间破解,而其本人也沦为吸魂咒的第一个牺牲品。
其中固然有这位“日蚀”女巫还魂后、力量并非全盛期的缘故——但也在安迦叶眼前,真正验证了吸魂女妖的可怕。
乌洛波罗准备了这张牌对付飞鸟魔女,一定还有更深层的目的,他的后手会是什么呢?
“这下窗外的火,烧得让猫都着急了。”艾尔莎难得用一句应景的女巫谚语,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小猫似乎也放弃了看戏的心态,手持铁棍法杖牢牢守护在安迦叶身前,更是分化出数条扭曲凝实的影子,护卫在安迦叶身边。
“小安,你这回可不能再冒险行动了,上次能打败卡戴珊可是有很多侥幸哦。”
“我知道。”安迦叶示意好友放心,“我们低估了敌人的手段,吸魂女妖竟会以这种形式被召唤出来。”
飞鸟魔女并非吸魂女妖的源头,而是另有其人——
不管真身是否是冷湖歌谣中传颂的那位数百年前的古老女巫,都不是她这个小学徒能抗衡得了的。
没有对付吸魂女妖的有效途径,就不能贸然从正面挑战乌洛波洛斯。
现在值得庆幸的——是乌洛波洛斯退出了战场,虽然留下了两头危险凶恶的魔怪,挡住了她们的去路,但总比应付吸魂女妖这个“女巫天敌”的压力要小。
“现在必须一边暗中防备乌洛波洛斯再回来,一边先配合博德导师,把两只敌人解决掉。”
心芽之杖在安迦叶脚下散发出黯淡的魔素光,细密不起眼的菌丝网已通过杖尖在草地下的土层扎根扩散。
在新敌人登场的时刻,少女就已经开始构建战术,得准备好一个万无一失的捕虫陷阱才行。
“还差一点就能通过地脉与幽界沟通了。”安迦叶安抚着肩膀上瑟瑟发抖的蔬菜精灵,边观察着结界外铺天盖地的血蝇群。
这群拱卫着苍蝇魔人的怪虫,不知是从哪处的血蝇巢穴长出来的,还在穿透墓园上空潮涌的迷雾海,源源不绝聚集过来。
每一只血蝇的个头比寻常林雀还要巨大,正在疯狂撞击着黑白魔方结界,艾尔莎似乎为了节省魔素,没有再放出滔天的暗影烈焰去烧虫子,而是集中精力在巩固结界上,甚至连地面下方都被她游走扩散的影子所覆盖。
而苍蝇市长在放出狂言后,也借助血蝇掩护消失在狂躁起来的迷雾中。
双方都处于对峙状态,进入彼此试探的前期作战阶段。
“克拉普茜!”
然而战场之上,却还有一头丧失理智的怪物在发疯。
肯尼蠕动碾压过坟山的粘滑鱼形巨体上,一张张遍布触须的大嘴,在发出音色浑浊阴森的哀嚎。硕大眼珠里塞满的人脸,满怀着渴望之情的视线,追逐着被万翼魔女抱在手中的小女孩。
它犹如一只被海葵寄生的史前深海巨鱼,围绕鱼体增殖的大小不一的触手腕足上,都逐渐闪耀发出灰暗的混沌光芒。
怪鱼爬过的路线,开始有霜冻冰层蔓延——在安迦叶的魔眼视界中,它的力量源头,不同于魔素和魔瘴,而是更原始沉重的——像天地未开时就已在大地深处沉淀的某种邪能。
“小安,它好像是冲着小克拉普茜去的。”艾尔莎试探着放出一只影子仆从,在焦土地面上游走爬行到“肯尼”附近,随后高举手臂挥动暗影之矛,刺穿烧融了一只大触手。
影子仆从随即遭遇了附近触手群的反击——那些依附在触手上的嘴唇,刹那念出含混不清的巫咒,却召唤出诸如分裂咒、火蛇术、冰风暴、岩刺猬等咒文组成的覆盖式无死角炮击。
影子仆从顿时被打得千疮百孔,迅速分解流入地面下,回到了主人的身边。
“他的魔瘾症解决了,这是压抑了十多年的施法欲望爆发吗?”艾尔莎抚摸着瑟瑟抖动的影子仆从,不由吐槽道。
“昨天还只是个无法施法的废物,‘天启’到底有什么力量,让他变成这样?”
安迦叶虽然对肯尼变成怪物后,都不放过侄女的丑恶行为感到愤怒,以致脚下绚烂多姿的荧光毒菇,纷纷围绕心芽之杖簇拥丛生——但少女的理智,还在尝试找寻着“肯尼”异常现状的线索。
她脑海中掠过那本在“蝇巢”号密室中搜刮来的,印制着“天启”魔药记录的笔记副本,这本书里能找到线索吗?还是另一个陷阱?
乌洛波洛斯拥有众多力量的恐怖之处,让她想搜集到更详尽全面的情报,否则凭自己这点人,根本找不到打败他的可能性。
另一边,借着恶魔之翼,翱翔在雾海中的博德导师,就像一位稳坐钓鱼台的钓客。
只不过钓饵是她自己而已。
肯尼化身的恐怖怪鱼,开始搅荡着雾流邪风,撼天动地人立而起,浑身狂舞扭动的触手,继续向着天空伸长延展,就像是在浮出水面捕捉鸟类的深海水怪。
面对着危险腾空的触手群,博德导师加速升入更高空,如天空徜徉躲避箭雨的雾海女妖,在触手群释放的巫咒弹幕中灵活自如的穿梭。
“用这种恶心的方式纠缠淑女,可不是一般的变态,你会遭受可怕的惩罚哦。”
博德导师犹如长着众多斑斓大眼的蝶翼,每次拍打都会发射出一轮湮灭咒打击。
追踪她捕食的触手群,被震裂空间中一切物质的湮灭咒力抹除——然而却有邪能覆盖的幽蓝冰雾,化作柔韧无形的雾甲,保护住肯尼的本体,抵挡住了恶魔之翼的狂轰乱炸,所有攻击落到雾甲中,都如同沉入烂泥被冰雾所吞噬消解。
先前从女妖尖啸中振作过来的老玛奇乌斯,此时正提剑赶到战场上最显眼的大怪物身旁。
这位宝刀不老的骑士,向着触手群拔剑挥出无坚不摧的剑压之浪,霎时血肉乱溅,只见断裂抽dong动的触手,更剧痛翻滚的虫子一样到处蹦跳,鱼怪坚如磐石的鳞片,以及浓厚的护体冰雾都无法阻止骑士的进击。
老玛奇乌斯身上爆发的斗气,已从平静深邃的流水质感,变成激发昂扬的巨浪,配合剑锋震开四面不断侵袭来的触手和巫咒——他边抵御着寒霜之气沾上铠甲的侵袭,边踩着触手群疾速穿梭爬行,想要爬到鱼头上攻击那只巨大的人脸构成的眼珠,却随即遭到众多念咒怪口的集火攻击。
犹如冰川崩塌一般的霜冻巫咒淹没了他,在冰尘腾空飞射中,老骑士的身形破冰而出,却又被粗大的触手群正面砸中,给狠狠击飞,伴随着砂石浪冲天而起,陷入一座坟山中不知下落。
“这怪物根本不能近身,只能靠大威力的咒术远程轰炸,穿透冰雾攻击本体,慢慢消耗它的生命力。”安迦叶捏着蘑菇抬头,望向还在上空使用巫咒打击触手群的魔女,“博德导师打算怎么对付它?”
这时一道低沉魅惑的声线,通过扩音咒跨越墓园天空,回响到少女们耳中。
“安迦叶,凡娜,这头畸变怪就交给我引走,苍蝇魔由你们对付——作为恶魔科的毕业考核,我在评判时,会给你们会加分的!”
博德导师从克拉普茜手中接过的飞鸟法杖,随即被她给猛力扔了出去,从高空旋转着飞跃坠落,斜斜陷入了凡娜面前的草地上。
“凡娜,战斗吧!拿起法杖!”
金发少女抹掉眼角发红溢出的泪水,单薄的身躯颤抖着,拔起继母的遗物。
“马歇尔小姐,振作起来。”安迦叶也给归队的同伴打气道,“我们还有希望解救飞鸟魔女。”
眼见凡娜转过头惶恐而暴露期待的目光,少女再接再厉引导道。
“想想吧,乌洛波洛斯他为何要逃跑?配合两只怪物,把我们杀掉不是更好吗?”
“他在禁锢飞鸟魔女时,提到了‘魔魂融合’,我想使用这种能力后,是不是需要时间来巩固——他与吸魂女妖合为一体,很可能也是雾海化的时候,不可能没付出代价,所以目前还是脆弱期。”
眼见凡娜的神情不再动摇,愈发认真稳定,安迦叶换了更亲近的称呼。
“凡娜,乌洛波洛斯的布局蓄谋已久。他从‘飞鸟魔女’处,肯定还有什么要得到的东西,才会选择与‘飞鸟魔女’合作——所以在合作破裂后,又优先束缚并带走她的灵魂,而不是毁灭她——这样才说得通。”
安迦叶做出斩钉截铁的结论道。
“我们打败眼前的敌人,追上去,还有希望救出飞鸟魔女!”
凡娜小姐显然得到了鼓舞。
“我知道了,安学姐,我会战斗的!”
少女紧握飞鸟法杖的双手,迸发出清澈燃起的魔素之火,如同点燃一支白色的大号蜡烛,再度映亮了杖头翩翩欲飞的羽毛双翼。
“法杖上还有埃洛妈妈的温度,我不会辜负她的!”
“好了,现在大家想想该怎么消灭这群讨厌的苍蝇吧。”安迦叶再度搜寻着苍蝇魔人的踪迹。
魔化血蝇群在整座墓园内肆虐横行,却唯独不见了苍蝇魔张狂的气息。
“注意,费尔南多行动了!”艾尔莎转动着魔方瞳孔提醒道。
一道赤红轨迹在迷雾中快若风暴地转弯穿梭着,霎时绕到了正在升空躲避肯尼巫咒的博德导师身后,向着她高高举起了四把布满狰狞尖刺的异形弯刃——环绕博德导师周身的力场和净化结界,随即落入魔瘴之刃神速刺击卷起的血色风暴中,被猛烈砍出碎裂的痕迹,却顽强支撑着被一道新的结界覆盖取代。
“是超音速飞行!”魔人掠过迷雾的猩红轨迹,在天空掀起了魔瘴翻卷的爆鸣。
博德导师第一时间展开了反击,恶魔蝶翼带动着魔女的身姿优美翻转间,由湮灭光线组成的华丽切割网,顿时交织掠过了血蝇群,把迷雾中声势浩大混入的虫云,一只只破坏成从世上消失的尘埃。
然而苍蝇市长那双纤薄透明的膜质虫翼,经过后翅的调节平衡,却在空气中划开有若利刃切割的音爆之声,躲过了湮灭光线的搜捕。
而在魔人的背后,竟还融合增长出一只臃肿的苍蝇肚,喷射出激烈的魔瘴气流加速,以至于安迦叶动态视力全开的魔眼,都只能勉强捕捉到苍蝇魔的行动模式。
那竟然是如同醉酒般,完全辨认不出规律的乱飞,却躲过了博德导师背后的蝶翼魔眼,连续发射出的湮灭咒光线。
就连博德导师抬起文明杖,释放出缓速结界,要配合恶魔之翼的攻势进行绞杀,了在触碰到陷阱笼罩的空域前,苍蝇魔就随即转向躲开了。
费尔南多裹挟的血蝇群,不断降低了虫群密度,分散堵住了博德导师四周的空域——他似乎没指望靠血蝇杀伤敌人,而是靠这群生命力顽强、行动迅捷的虫子,用来刺探魔咒陷阱和力场盾的方位范围,想要判断出魔女的防守死角。
“糟糕,费尔南多知道博德导师是最大的威胁,他想配合肯尼,牵制住导师。”安迦叶口吻凝重道,“现在不宜久战——我们必须把它们分开,让博德导师能顺利施展大威力的咒术,速战速决奠定胜局。”
面对下方巨大魔鱼,不知疲倦挥洒的巫咒之光,如同一波波升空的绚丽炮弹撕碎天幕,博德导师眸中发光的六芒星开始微微旋转。
伴随着六芒星中间浮现出一枚微小的恶魔印记。她背后再度展开一只发光花蕊般的彩色触须,从星环围绕的破灭魔之爪中,温柔地接过了克拉普茜。
被解放出来的破灭魔之爪,终于不用再承担小女孩保姆的职责,而手臂上睁开的那只长满重瞳的血色眼珠,也诡异地在手臂表面流淌着,向着魔爪掌心移动过去,然后魔爪五指大张开,血色重瞳冷酷威严的目光,开始寻找并对准苍蝇魔的踪影。
“啊,看上去好危险。”苍蝇魔人似乎想要摆脱魔爪的隔空注视,加速隐入蝇群之中,只留下他缥缈不定的声音在天空各处回响。
“不愧是观星学宫新生代女巫第一人,即使在半岛,万翼魔女之名也经由北方的同行之口,传到了我们耳中,今日见识到,果然名不虚传。”
“安心,我没兴趣装上你的翅膀。”博德导师眉头低垂,流露出妖异而冷漠的微笑,“太恶心了。”
破灭魔之爪的眼睛已然锁定了苍蝇魔,豁然捏下,然后空间中刹那巨浪推进般,一阵连绵不绝的无形震爆撕碎天空,把去路之上的血蝇群尽数灭绝,尸骸无存,连掩藏在虫云里的苍蝇魔,都在暴露出来的刹那被震波吞噬。
可这股淹没宽广空域的毁灭震荡波,击中的却是一道虚影。
恶魔幻身!
安迦叶悚然一惊,竟然连魔眼都没能察觉它的幻术。
苍蝇魔的真身去了哪里!
然而下一个遭受攻击的目标,却是从肯尼的巫咒轰炸中,跌跌撞撞爬起来的老玛奇乌斯。
魔影闪现,血花爆发。
老骑士全力催发的护身斗气,被恶魔钩爪凌厉地割破了——他咬牙持剑在身前和侧方格挡,及时招架住了向心脏和脖子要害招呼的斩击,却无可避免的暴露出其它肢体部位。
铠甲上的甲片碎裂溅落,道道血痕伤口,在剑风高压之下崩裂,喷涌而出的血花,甚至溅射上了他炯炯有神的眼睛。
“知道吗?老家伙,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一击得手的费尔南多,飘浮在老骑士上空,四爪刀刃上淌满了鲜血。
他搓动着四条腿钩爪连结的异形刀刃,还真是连苍蝇的习性都沾上了。
“不过血很美味,成为我升华的食粮吧!”
苍蝇魔先前的一轮猛攻,无法拿下博德导师,显然产生退让之意,估计他想要让肯尼这只打不死的畸变邪怪,来试探出博德导师的更多底牌,自己借机去干掉其他有威胁的目标。
“安学姐,我们能帮帮玛奇乌斯爷爷吗?”凡娜面露担忧道。
“现在这情况,我们不能离开结界。”安迦叶盯着在魔方结界外疯狂撞击的血蝇群,它们的虫肚在发出耀眼的血色光芒,“看这些血蝇的个头和魔化程度,恐怕连阿薇尔的歌声都不能完全消灭掉,而且墓园失去了净化之力,涌入的迷雾会变得更危险。”
“得针对性的想个办法。”安迦叶皱眉思索问。
“凡娜,你应该接触过博德导师的恶魔笔记,关于苍蝇魔的生理特征是什么?”
“苍蝇魔拥有支配一切蝇类的权能——这种利用魔瘴孵化的血蝇,估计足以把整个冷湖领吃成无人区。苍蝇魔能靠腿部钩爪上的器官,来辨识猎物的味道。”凡娜急促总结道,“它的刀刃,蓄积着疫病之力,被割开一点口子,都会中毒难以愈合,而且还能给猎物定下标记,让支配的蝇群攻击受伤的猎物到死为止。”
凡娜继续补充苍蝇魔的信息。
“对付苍蝇魔有两大重点,第一必须切断它支配苍蝇的手段,否则它就能源源不绝从蝇群汲取生命力,并得到蝇群的掩护作战。第二必须限制其飞行能力,降低它的速度才有斩杀的可能,不然只要它选择逃跑,就会立于不败之地。”
“决不能让这头食人恶魔逃跑。”安迦叶断然道。
“苍蝇魔如果是靠腿上的刀刃,来标记猎物,那我怀疑费尔南多实际上,是在用它的脚,释放一种特殊的血蝇信息素,用来指挥蝇群——现在血蝇群在发光,就是最为危险的攻击状态。”
老玛奇乌斯骑士此刻正被发光狂暴的血蝇群给不留死角地围攻。
费尔南多似乎在享受慢慢给老骑士放血的感觉——而老骑士全力催生的斗气,却无法造成有效反击。
就在苍蝇魔振翅游走,准备再度加入战局偷袭时,它后脑部的一只单眼稍微偏转,发现了背后召集的蝇群在死气巨浪吞噬下,大片大片从空中跌落。
随后苍蝇魔再次发动了超音速飞行,躲过了身后仿佛血河奔涌一样碾过的暗红剑压。把蝇云一扫而空的剑锋,只砍中了苍蝇魔的虚影。
无头黑骑士挥舞着大剑,冲破了血蝇群的包围,为遭受蝇群密集狂攻的外祖父解了围。
“爷爷,你没事吧。”
恩萧搀扶起外祖父,刚从冥河归来的他,灵魂尚未稳定依附在尸体上,正面遭受女妖哀嚎的冲击,显然也不好受。
他剑压扫荡下散溢的冥河死气,让接触到的蝇群不断凋零枯萎,然而血蝇的数目却似乎有增无减,众多苍蝇冲破了冥河死气,钻进了铠甲缝隙,悍不畏死地叮咬着无头骑士的血肉。
“起源巫咒·卡娜尔的疾风之镰!”
凡娜高举起飞鸟法杖,隔着远远的,向结界外释放出拿手绝技——苍青色的风神巨鹰挥振着双翼,在蝇海中刮起风之利刃席卷的风暴,为兄长开辟出一条生路。
“恩萧,快过来,玛奇乌斯爷爷中毒了!”
被艾尔莎标记为友军的两位骑士,顺着风神巨鹰扫荡的路线,向结界这边赶来,小猫这时才召唤出暗影龙息,帮他们阻绝苍蝇魔的追击。
恩萧骑士很快带着外祖父穿过魔方结界,退回了小女巫们面前,连身上沾着的血蝇都在穿过结界之壁时,被强行排除烧为灰烬。
在艾尔莎固若金汤的结界庇护下,众人牢牢抱团,得以抵御住巨大龙卷风般围绕四周狂卷的魔化血蝇群。
凡娜在给老玛奇乌斯治伤后,看着他和兄长遍体鳞伤的惨样,不由愤怒得想找凶手算账,却发现自己连苍蝇魔的动向都捕捉不到。
“安学姐,它飞得太快了,你有对付的办法吗?”少女已然将信赖全给了学姐。
“我勉强观察到了它的一点行为模式。”
安迦叶没有让她失望。
“转化成魔人是需要适应期的——与人类形态时的战斗方式截然不同。费尔南多贵为双城港市长,一定缺乏魔人之身的实战经验。”安迦叶述说出作战的理由,“加上升魔化带来的后遗症,性格上也会出现破绽——之前遭遇的魔人会输给我们的原因,大都是如此。”
少女感应着地脉之力和心芽之杖的连结,她从腰包中顺手掏出标本瓶,拿出了血蝇迷蕈的样本,开始施法令血蝇迷蕈的菌丝与心芽之杖内部连接生长,制作融入法杖的巫咒孢子印。
“我有个作战设想,但是需要时间准备。凡娜,乌洛波洛斯会特意让飞鸟魔女把你带到岛上,一定是有原因的,费尔南多说不定也了解其中原因,你能用语言拖住这只苍蝇吗?”
“我明白了。”
凡娜郑重地点头,随即给自己施加了扩音咒,呼喊声穿透了群蝇风暴重重包围的噪音,向着雾海深处扩散去。
“维克托·费尔南多!”少女用于歌唱时,柔媚悠扬如溪流鸣泉的嗓音,在此刻质问魔人时,却迸发出浪潮拍岸一般的愤怒气魄,“回答我!你的家族世代蒙受冷湖领荫庇,到底是为什么野心,才堕落到和恶魔勾结!”
“啊哈哈哈!”下一刻苍蝇魔人果然现身了。
它在蝇群迷雾中模糊飘动的身影,像是在用四只钩爪捧腹大笑,“谁叫你的父亲,‘岩穴鱼’麦克白太懦弱了!”
“你在侮辱领主!”看凡娜的表情,一看这就不是什么好绰号。
“大家都这样叫,难道都错了吗!香料战争的失败,吓破了当时还是毛孩子的他。他这些年的忍气吞声,换来了什么?领民造反,亚人逃亡,高特人入侵,冷湖领也不复过往荣光,就连我想在双城港把地下清理干净,都不给支持,还暗中支持那帮下水道的老鼠,想制衡我家族的影响力!”
“这也不是你勾结恶魔、祸害领民的理由,父亲只是考虑到民生的艰苦,不愿轻启战端。”凡娜的嗓音愤怒又悲伤,“再这样任由‘乌洛波洛斯’为非作歹,冷湖会变成恶魔横行的地狱,你要把所有人民都当做祭品吗!”
“哈哈,小姐,你弄错了一件事。”费尔南多傲然道,“的确许多恶魔的目的,是把人间变成混乱的血腥祭坛。”
“但我不是,我只是想把当今混乱丑恶的世道重整,让冷湖变成尊卑有序的牧场。”
“你难道不想想你的祖先,为何能成为冷湖的领主吗?真因为他是骑士的道德楷模吗!”
“哈哈,不是!岁月史书写得好而已!”
“我们的统治,都是建立在力量与美学上的秩序!”
“就像人类用餐,泥腿子在田间用手抓着腐烂生虫的黑面包啃,而我们使用餐巾、刀叉,遵循品酒的礼仪,这些充满美学的事物,就和力量一样,是把上等人,同低贱的亚人、贱民区分开的界限,仰仗强大的力量与靠山,能够让我们在世上生存的根基变得更为稳固。”
费尔南多市长嗡鸣不已的苍蝇脑袋,充满狂热之情晃动着:“我只是选择了强大睿智的领袖,获得了升华的力量!”
“这就是你的真面目?没有被恶魔威逼,而是出于可耻的欲望主动背叛,原来你昔日公正可靠的样子,都是伪装的。”凡娜超离愤怒了,神情反而如今夜冷湖暗沉的湖面一般平静下来,“不用多久,我们今晚就会铲除你腐败的根基。”
“哈哈,小姐,你不知道自己反抗的是谁。”
苍蝇魔高高抬起钩爪自得其意。
“乌洛波洛斯大人,会是冷湖与石湾的天命共主,费尔南多家族一直擅长下赌注,才从一介走私犯,成为今日双城港的不倒翁!而我,选择把夺取半岛的赌注下到他身上。”
苍蝇魔满溢邪念和贪欲的复眼中,颗颗眼珠都映照着金发少女端丽的姿容,像在欣赏最高级美味的食材。
“马歇尔小姐,你也会加入我们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 冲破迷雾的火炬,与安小姐的蘑菇捕蝇陷阱
蘑菇知道苍蝇的天性,苍蝇会成为蘑菇的食物,完美的食物链逻辑。不知道费尔南多市长接受这种美学吗?——《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少年漂浮在微波荡漾的水面上,修长健美的肢体,如诞生于神之手中的完美灵魂,发着微光赤裸裸展开着——是任何追求人体美的艺术家,都梦寐以求地渴望留下记录的形态。
在浓浓迷雾来回弥漫的世界,他苍白得仿佛褪去了全身的色彩,而只残余石雕般立体流丽的轮廓线条。
少年脸上泛光的小圆镜片中,陡然映出一只金色人面狮的幻象,背上宛若霞光烈烈的火焰之翼,斜指向天空壮丽地招展——这头气派孤高傲岸的万兽之王,似乎是苍白世界中唯一鲜亮的色彩轮廓。
“你太疲惫了。”狮子低下头,额头上高耸的火焰独角令人生畏——獠牙威严整齐的高鼻面容贴近,却只温柔地吐出舌头,舔舐着少年的脸孔。
“你不是在沉眠吗?伤好了?”少年不为所动道。
“血灵诅咒的伤,还没痊愈,但你不能在这儿浪费时间,交给我吧。”人面狮面容沉静地注视着他的眼眸。
“别出来,这是我的战斗。”莱恩漠然仰视着苍白天穹上无数游曳扭曲的虚影,它们与这浓雾融合为一块,承载着土地上所有灾难动乱的记忆。
“呵呵,可你不会感受到为人的‘痛苦’,也明明没有战斗的‘意志’,还要沉迷于勇者的游戏吗?”
“说好的,剑交给我来挥动。”
“那就醒来吧,做太久噩梦不好。”人面狮接受了他的理由,缓缓从他眼中退下了。
在那烈火缭绕的鬃毛,刹那化作流萤漫天似的光斑消散后——
少年猛地睁开眼。
梦中苍白散发着微光的幻世,陡然变动为鬼蜮横行的雾海。
他仍然漂浮在冷湖浩瀚起伏的夜潮水面上,湿漉漉的白色卷发在阴沉水波中散开,灵魂轻浮得仿佛被沉重重力拉扯出躯壳,就要向无底漩涡中坠去。
不远处就是灰蓝雾海汹涌的黑天鹅之岛——然而少年扭过头,却看见众多死相狰狞可怖的怨魂,在浪花中沉浮徘徊——死者们沉默枯萎的面孔,如大串干瘪畸形的烂葡萄,一张张骷髅脸密集挤压在他身下的黑暗水面下,似乎想将少年扯入水里,却又在畏惧着他身上忽然散发出的苍白微光,而陷入僵持和忌惮的局面。
少年没有反抗死灵漩涡的吞噬,而是像感受着其中凝聚的巨大黑暗情绪,淹没了他的微光——任由死魂群的爪子,仿佛扼杀游泳者的水草,渐渐纠缠覆盖上他的肢体和脸颊,拖拽住那头美丽柔软的苍白卷发。
“你们闻到我体内的气息了?”
宝剑剑鞘仍然紧握在他手中。
环绕少年哀嚎的群鬼哭泣声,无法扰乱到火炬般安静燃烧的心绪。
他早就习惯了。
而这座岛上盘踞的死魂,全都不及他一个人身上的多。
“你们在痛苦吗?”
似乎感受够了黑暗情绪对整个身体的浸泡,少年随手摘下了眼镜,两道苍白火环连结的光轮,俨然如日蚀一般黯淡的细小太阳,取代了他的瞳孔。
“安息吧。”
既然迷雾茫茫,世人在痛苦而麻木的争斗中,失去希望死去,那我就来成为不会熄灭的火炬——
以火焰熔铸的躯壳,来承载你们的痛苦,烧净一切不甘产生的祸根。
一道耀目的苍白光柱豁然破开了雾海,在黑天鹅之岛边光芒万丈的沸腾,恍如为所有迷失在雾气中茫然的眼睛,开辟出前行的道标。
雾潮恍如怪兽巨口不断张开、扑来的湖岸上,歌莉娅环视着四周化作瘴气漩涡惨叫着包围她的死灵,高举雷霆激绕的巨斧,劈下了一颗颗邪祟退散的庞大炸雷,炸裂成漫天尖牙利爪似的电火花,在漩涡瘴气之壁上疾走扩散。
可被闪电之牙咬碎的死灵群,很快就在迷雾连结中重聚形体,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又冒出来——就像在野外入睡前,发起骚扰的蚊子般杀之不尽,让野蛮人头昏脑涨。
“哥布林屎!这些鬼魂真难缠,斧头砍不到,连雷都轰不死它们!”
还有无数浴血残身的幽灵战士,从湖岸起伏的雾潮中不断走来,重复着横死前无止无休的杀伐战斗——连阿薇尔用巫咒贝壳布下的虹光结界,都被煞气执念凝聚的刀兵,冲击得摇摇欲坠。
“人鱼,你不是通灵女巫吗?快点想办法啊。”
“这都是被雾海拖入夹缝空间中的怨魂,早就变成了瘴气灵。”
正在举起贝雕法杖拼命维持结界不被冲散的阿薇尔,和她身上那群瑟瑟发抖的史莱姆一样,简直都要哭出来了。
“可以说它们就是雾海的一部分,另外还有幻影鬼在施法,它们的本体藏得更深,阿薇尔今天被小安指使得太累了,守住结界就已经够吃力啦!”
“再不想点办法,你就留在沙滩上变鱼干吧,别怪我没保护你!”
歌莉娅抛下狠话后,向天迸发出一声龙吼,击溃了一群架着划桨战船冲来的水鬼——而后在空中分裂溅射的雷电光柱,形成一道网状牢笼,护持在即将碎裂的虹光结界之外。
“呜呜呜,阿薇尔办不到,阿薇尔再也不敢在冷湖底游泳了!”
该死,小安是怎么指挥得动这条蠢鱼的。
野蛮人在心底权衡着破局办法。
如果要把笼罩湖岸的整片迷雾都轰散,现在就得用上底牌——可不说管不管用,要是耗尽力量,在接下来的战斗她就派不上用场了。
就在歌莉娅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时,却猛然见到水鬼出没的湖面上,一道苍白刺目的火柱冲天而起——而后浩瀚的光芒贴着汹汹压来的潮水,化作滔天的浪峰,向湖岸席卷漫延——连遍布湖面的茫茫迷雾,也在这份纯净的斗气之光灼烧下蒸腾殆尽。
凄惶逃散的鬼魂们,落入火焰巨浪的照耀中,原本面目可憎的形体,陡然像得到内心解脱般,停下了逃窜,而后化作烧融的黄油般轮廓模糊,彻底丧失了亡者的执念,消融在火光中。
“谁把这片雾海冲散了!”阿薇尔瞠目结舌地指着光柱,和史莱姆一起惊得跳起来,“好厉害!我们族中的风暴武士长都办不到!”
“这个火焰。”歌莉娅咬牙切齿道——少女银月色的华美发丝,在雷霆怒火上涌的冲击中漂浮而起,“让我想起的场面啊。
苍白光潮迎头扑来,困住她们的幻境转眼间散去。
“这个方向,我们应该被雾海化时的空间扭曲,给转移到了小岛西北侧。”阿薇尔看向远处笼罩在浓雾中的法师塔,判断出了目前所在的区域。
少女们仍然置身黑天鹅之岛阴沉压抑的湖岸线。
只是一艘体型庞大的帆船炮舰,犹如失事已久的幽灵船,倾泻搁浅在沙滩边——而失事的原因,也毫无遮掩地显露在两人眼中——在船壳和那一面面没来得及收起的厚重船帆上,都覆盖蠕动着血浪一样密集的鲜红虫子。
还有不少从船上逃亡的水手和士兵,倒在沙滩上死去,只留下肮脏衣甲覆盖的干瘪尸骸,爬满了贪婪吸食的血蝇和蛆虫。
“怎么还有这么多血蝇!”要不是精疲力竭,阿薇尔差点被吓到又要唱起歌。
“我认得这艘船,是费尔南多的旗舰。”歌莉娅嫌恶地扇着鼻子道,“好浓厚的魔瘴气。”
船上轰鸣冒出的血蝇群,正如龙卷风般旋转腾空,向着岛内迷雾深处,源源不绝地飞去。
“船员们的尸体,都变成血蝇孵化的巢穴了。”阿薇尔不由担心起城里的人来,“女巫驿站应该没事吧,哦,巴巴罗萨先生,希望风暴洋流之神能保护你。”
“整条船都是血蝇的巢穴嘛。”歌莉娅挥出右臂,飞速穿过雷电之笼,掐住了一只血蝇,足有拳头大小的虫子,在她指间奋力挣扎着。
“哈,还是魔化的苍蝇,看来恶魔主子在呼唤它们。”歌莉娅观察了会,随手捏爆,粘稠的虫浆液在她掌中流下。
“这种恶心的虫巢,就该马上毁掉,说不定正在给小安添麻烦呢。”
歌莉娅抬起狩龙大斧,斧刃上刚腾起一条条雷霆凝聚的龙形气流,等待劈落时。
一枚从湖面上破浪袭来的苍白光球,仿佛巨大的除虫炮弹,轰隆炸烂了船体,把狂暴飞舞的血蝇群,全吞噬在卷起炽热暴风的火浪中焚烧。
猛烈的斗气冲击波把船体四分五裂,血蝇们冒着烟疯狂抽搐扭动着,从天空密密麻麻坠落,被抛上天空、破碎燃烧的船体残骸火雨中——
一位白发少年的身影,正踏浪而来。苍白流转的斗气光焰,把他烘托得如若史诗中走出的英雄。
“哎呀,装成小白脸的怪物,终于暴露出你的爪牙了吗?”歌莉娅见面就发出嘲笑。
“看到血蝇群的去向了吗?”莱恩只是冷淡瞥了少女们一眼,“跟我来。”
少年说完就越过歌莉娅,向光焰冲击下步步退散的迷雾走去——他凛然照耀天地的背影,气势汹汹压迫着歌莉娅的双眼,让女战士收缩到极限的瞳孔,止不住地异化为龙瞳的形状。
一股撕裂四肢百骸的触电感,从歌莉娅战栗的脊椎骨扩散——被这支人形的苍白火炬照耀着,大片大片的龙鳞钻破肌肤,带来滚在针毯上般剧烈的刺痛感。
她知道这种感觉,无论是童年初次在高特人的祭祀场,面见大猪神,抑或排除千难万险,爬上天神时顶,与鸣雷者的本尊接触,都感受到这种发自本能的战栗。
是恐惧。
恐惧在刺激着年幼的龙裔,被龙雷活化的每一个细胞,告诉她眼前是绝对无法战胜的强敌——不要动手,不要拿起武器,快转身逃走,好逃离死神的威胁。
“厉害啊。”歌莉娅却仍然死死握住雷鸣躁动的大斧,“我果然没看错。”
“就让我见证到最后——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
黑天鹅岛墓园。
对空炮击阵地一般,密密麻麻发射着巫咒的触手群,也不断被从天而降的湮灭射线给摧毁——连保护巨怪本体的邪异冰雾,都在破灭魔之爪震裂空间的魔眼冲击下,开始如阳光暴晒下的坚冰,渐渐出现了溶解变淡的迹象。
万翼魔女驱使着形态各异的恶魔之翼,灵活翱翔在覆盖天空的巫咒弹幕缝隙中——她就像吊在棍子上的红鼻萝卜,吊着马儿一路狂奔,把满脑子“克拉普茜”执念的畸变怪,给引向了墓园之外。
“博德导师已经把肯尼引走了。”全程在维持魔方结界的艾尔莎,忍不住提醒好友道,“小安,你能想个办法,让我腾出手来,专心对付这只苍蝇吗?”
“别着急,如果你不觉得恶心,接下来会有机会打苍蝇。”
在凡娜和魔人市长交流争取时间时,安迦叶也在筹划着精密大胆的作战计划。
“玛奇乌斯阁下,接下来我会创造出一个困住苍蝇魔的陷阱,他的速度会被这个陷阱限制,到时就需要您和恩萧骑士去牵制魔人,给我的同伴制造偷袭机会。”
“抱歉,我这把老骨头刚才添麻烦了。”接受了紧急治愈的玛奇乌斯领主,撑起剑接受了少女的请求,“不用你说,我都会找费尔南多算账的。这世道到底怎么了,以前可没这么多邪门玩意儿。”
“爷爷你隐居了快十多年,当然不知道和女巫沾上边,会碰到什么。”
哪怕死了一次,恩萧骑士仍然还是那副喜欢说风凉话的德行。他向着结界外的血蝇群伸手握拳,凝聚出死气构成的巨爪,正是高阶亡者的天赋之力“凋零之握”——不断抽取血蝇的生命之气,来治愈被叮咬出的细小伤口,以防止伤口扩大,冥河死气大量外泄。
“你自己不也变成无头骑士了吗?”艾尔莎笑眯眯地反口嘲讽他,“看样子还挺适应这份力量的。”
“女巫小姐们,你们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办吗?”血蝇魔人这时似乎对僵持的局面也不太满意,提出建议,“要不我们来谈个交易?”
“你觉得史黛拉的门徒,会堕落到和苍蝇打交道吗?”在安迦叶印象中,从未以言语伤人的凡娜,此刻也表现出露骨的唾弃和厌恶感,“费尔南多阁下,现在的你,无疑比下水道的蛆虫还要让人作呕。”
“真可惜,原本我还想着退让一步。”血蝇魔人冷声回应,“毕竟乌洛波洛斯大人,还需要马歇尔家成为他的仆从。”
“做梦!”凡娜斩钉截铁地举起法杖,就要忍不住发动攻击。
“够了,凡娜。”安迦叶适时劝阻道,“不用再理会他了。”
“市长先生。”黑发少女捋顺散乱的马尾辫,向魔人发出挑衅的宣言,“你不是口口声声要验证美学吗?现在我就让你欣赏我的美学吧。”
“既然这儿是文兰的夹缝,那我要干这件事,就简单多了。”安迦叶手握法杖头部,从心灵净土萌发的感知根须,向着地脉深处相连——伴随牵引着壮丽发光的魔素洪流,在颤动共鸣的大地脉与菌丝之网中奔流。
少女轻盈扬起的发丝和衣襟,顺着幽界倾泻流溢的绚烂风潮而猎猎飘舞,落在身旁的艾尔莎异彩涟涟的眼眸中,优美动人得如同一副被光影定格描摹而成的画作。
“起源巫咒·菇界降临!”
原本笼罩墓园的飞鸟领域在瓦解之后,仍然残留着大量无主魔素,而现在这些源自日蚀女巫的浑厚力量,都被幽界的洪流给带动起来。
魔方结界笼罩下的众人,仰头看到四周有难以计数的菌盖,气势磅礴地裂土而出,很快交织成参天蔽日的蘑菇之森,覆盖住整座被魔瘴摧残的墓园,连漂浮在空中的血蝇虫云,也给笼罩在蘑菇菌盖的庞大阴影下。
而几乎所有巨型的菌菇子实体上,都覆盖着一层鲜红粘稠的蕈毯——是血蝇迷蕈。
密集簇生的菌菇丛阴影深处,忽然传来了缥缈尖细的孩子窃笑声,让附近的蘑菇菌盖都随着笑声不停摇动颤抖起来。
“伙计们,帮忙把血蝇迷蕈扩散出去。”安迦叶招呼着不知躲藏在何处的幽界小精灵们。
这些喜好恶作剧的无形灵体生命,顺应着好朋友的邀请,开始大展拳脚,让蘑菇森林长得更高更密,而寄生在众多蘑菇之上的血蝇迷蕈也大量蔓延繁衍。
跟随魔人的铺天盖地的血蝇群,在陷入蘑菇之森后,陡然停止了狂暴的集体躁动,连虫腹上瘆人的光斑都黯淡下来。
它们纷纷降落在了勃动的厚重菌毯上,开始吸食着血蝇迷蕈的汁液。
“该死,你做了什么。”眼见虫云失去控制,魔人费尔南多急忙扩大魔瘴覆盖的范围,想把血蝇强行留在身边,“为什么它们会不听我的支配!”
“因为它们也饿了。”安迦叶冷眼指出苍蝇魔的软肋,“才转生的魔人都胃口很大——你是在通过魔瘴,不断抽取血蝇的能量,才能维持超高速飞行的状态吧。”
“血蝇迷蕈在生长繁衍时,会分泌出对虫类有强烈吸引力的浓密气味,引诱血蝇来筑巢,借助会飞的血蝇,来扩散孢子的分布——而你带来的这批血蝇,可是刚离开了巢穴,不安又饥饿呢。”
“不可能,一群肮脏恶心的蘑菇,怎么能让蝇群摆脱我的控制!”费尔南多发出不肯接受现实的抱怨。
“血蝇与血蝇迷蕈的共生生态,可是在不知多么漫长的岁月演化中,建立的紧密联系,不是刚受到魔化,就能马上扭转的。”眼见魔人言语中竟然贬低蘑菇,安迦叶本就冷淡的神色,变得更加寒气四溢。
“给我回来。”苍蝇魔还在不信邪地强行支配着血蝇。
然而他的支配命令却徒劳无功——沉迷进食的血蝇们,全都在不知不觉中,被身下的菌毯给粘住,就像陷入凝固糖浆中难以脱身,越挣扎被黏住的肢体和翅膀也陷得更深,直到被菌毯和蘑菇菌盖分泌的粘液完全包裹。
“可惜啊,费尔南多市长,感谢你之前请我欣赏的琥珀,给我带来了启发。”
“我在血蝇迷蕈的菌毯里,还加入了大量擅长捕虫为食的菌类,它们会喷吐分泌出大量的有毒粘液,来捕捉虫子,甚至在硬化后,能形成类似琥珀的结晶。”
“确实很美不是吗?”少女嘲讽的声音,高高回响在蘑菇之森。
面对着女巫的诛心之言,血蝇魔人明显被气得失去理智,“该死,只有我承认的才算美学!”
“小安,干得漂亮!”艾尔莎兴奋得鼓起手来。
“做好准备,出击的机会很快就到了。”安迦叶按上好友肩膀,轻声耳语。
“把这只虫子给我踩扁吧。”
第一百二十二章 魔女的苍蝇拍,与剑斩迷雾的狮子
苍蝇变成恶魔,也还是苍蝇。蘑菇长成森林,也还是蘑菇。万物天性相生相克,自在女巫掌控之中。——《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尝尝我的腐败炸弹!”
当安迦叶把血蝇魔人困入犹如堕落仙境的蘑菇森林后,被彻底激怒的苍蝇魔,竟也使出小女巫们难以接受的方式以毒攻毒。
它不但开始狂喷出魔瘴气,一边飞行一边劈砍挡路的蘑菇菌盖,还真像一只遵从本能的、不知廉耻的苍蝇——闪烁着赤红光芒的蝇粪块,从它背后臃肿的虫肚子排泄口不断挤压出来。
苍蝇魔就像在进行恶臭熏人的高空轰炸,混杂着剧毒酸液和浓郁魔瘴的生化炸弹,飞流直下落到保护众人的结界上,连代表腐败的真菌子实体——都被这极具腐蚀性、到处飞溅的蝇粪,给腐化得千疮百孔,一座座巨大菌盖仿佛遭受轰炸的大楼一般倾斜倒塌。
“哇,这也太恶心了。”艾尔莎看着魔方结界在烈性蝇粪炸弹冲击下,糊满一层层粘稠浑浊的不明液体,露出了快要反胃的难受表情。
“不要烧,会腾起更多毒气的。”安迦叶制止了小猫想用暗影之火烧掉蝇粪的举动。
“我知道小安你为什么讨厌他了!连他的主子暴食王,都欣赏不来这种恶臭美学吧!”
“让这家伙跑到城里传播疫病,几天内双城港就会变成一座死城,它竟然还妄想继续统治冷湖的子民。”凡娜也愤怒到痛心疾首,“冷湖领怎么会培养出这种贵族!”
“不要低估恶魔渣滓的下限。”安迦叶也没想到费尔南多市长在堕落为魔人后,竟然无耻到这个程度——只能说苍蝇就是苍蝇,升魔化的形态,也反映着其生理行为和灵魂的扭曲程度。
即使苍蝇魔企图用蝇粪攻势,来破坏掉围困它的陷阱,夺回战局的主动权——但被捕虫菌毯分泌的粘液,所覆盖吞没的血蝇群,仍不可避免地陷入大批窒息死亡的境地。
仿佛史莱姆凝胶般黏稠透明的毒液,很快变成硬化凝固的状态,把包裹其中的血蝇变成了逐渐分解溃烂的新鲜肥料,而最终它们会被菌毯给覆盖侵蚀,作为滋养出更多子实体的营养苗床。
“快给我出来!老玛奇乌斯!身为冷湖骑士,你要一直躲在女巫裙子底下吗?”
苍蝇魔的粪便攻势终于停歇,费尔南多眼见蘑菇森林仍在气势汹汹的生长,很快填补了蝇粪轰炸的缺口,只能无能狂怒地叫嚣着。
菌盖形成密闭的穹顶,遮盖住了天空,还在不断挤压围拢苍蝇魔的活动空间,。
恩萧骑士试探着走出魔方结界外,对着被黏在菌毯上的蝇群,劈砍出大范围剑压——遭受攻击的血蝇,没有再狂暴地腾空而起,只是一动不动地任由冥河死气屠杀被吸干生命力。
“安小姐,你的计划成功了。”比起生前的心如死灰,化身无头骑士的恩萧,从冥河里浸泡过的精神状态,显得更嗜血压抑。
附近徘徊的几只漏网之蝇,疾速向他飞来,却在无头骑士抬手释放的线状死气下,僵硬停滞在半空。
他似乎正在迅速学会更精妙地控制体内的冥河死气——生机凋零死亡的血蝇,在放射出去的死气之线操纵下,竟也在随其手指的动作而僵硬起舞。
“安学姐,你的蘑菇领域到底是什么原理?”凡娜看着在腐败炸弹和魔瘴侵袭下,依旧生机蓬勃的蘑菇林,满是惊叹。
安迦叶此刻已然对凡娜报以战友间的信任,认真解释道。
“这是与璐迪尔导师同源的起源之力,牧树者能操纵森林树海,作为弟子的我,继承了她的意志,当然能操控蘑菇。”
“我操控下的蘑菇菌丝,通过地脉之力与幽界相连接,形成了一定范围的‘小精灵飞地’——我称之为‘菇界’。”
“而在‘菇界’领域里长大的蘑菇,可都是相当于同步施加了‘快速生长’和‘巨大生长术’——万物有灵,蘑菇也是有心情的,我用心芽之杖和‘起源巫咒’引发的共鸣,加上幽界小精灵们的附身,能够让菌丝聚合网,化身为由群体意志影响的活体结界。”
“类似德鲁伊教派,能与自然万象沟通的狂野之心吗?”身为学霸的凡娜,很快明白了其中的原理,“安学姐能以凡人之躯,接受牧树者的传承,也太厉害了。”
“凡娜,我理解你对继母的感情,正如我对璐迪尔导师的爱戴一样。”安迦叶真挚地凝视着凡娜碧绿的双眸,“一起把‘飞鸟魔女’大人救回来吧。”
“安学姐!”凡娜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神,重新振奋起来。
艾尔莎在旁边撇撇嘴不爽道:“真好啊,凡娜,小安难得对一个人敞开心扉呢。”
眼见小猫又要吃醋的模样,安迦叶赶紧转移话题。
“我维持‘菇界’期间,雾潮暂时无法闯入进来,大家可以全力以赴作战。”
“凡娜,你留在我身边帮忙维持结界,只要使用能共鸣地脉的符文阵,把魔素合流到我身上就够了。”
“现在,行动开始。”安迦叶判断魔人已经消耗了大量能量,是打苍蝇的时候了。
凡娜点点头,向着骑士祖孙请求道。
“玛奇乌斯爷爷,得麻烦你们牵制住费尔南多。”
安迦叶也着重提醒负伤在身的老骑士:“玛奇乌斯阁下,魔人已经尝到了你的血,务必小心它的猎食行为。”
“对的。”凡娜补充道,“苍蝇魔会用口器注入麻痹毒素,来让猎物失去反抗之力。”
“明白,小姐。”老玛奇乌斯放弃了头盔,改为戴上了一张迷雾时代标配的鸟嘴防毒面具。
两位重整旗鼓的冷湖骑士,大步踏出了魔方结界,挥舞大剑扫除空中残余的零星血蝇——再度冲向了蘑菇林上空乱飞的魔人。
铠甲重力在他们全力催发的斗气支持下不值一提,两位重甲骑士在菌盖间飞速跳跃,密集剑压化身无坚不摧的滔天巨浪,向着空中高速穿梭的苍蝇魔飞射而去。
“毒鹅膏,你确实有一套。”哪怕活动空间被蘑菇森林给限制住——魔人依然用那无法判断飞行规律的可怕机动性,在剑压交叉合击的狭窄破绽间,游刃有余闪躲着,“但封住了蝇群又如何,你们仍然追不上我的速度。”
费尔南多似乎从狂怒中逐渐冷静下来,开始执行对付骑士的战斗策略——伴随它的飞行轨迹,空中霎时分化出多重恶魔幻身,它们在蘑菇森林缝隙间来回闪现,发出重叠回响的嘲讽,作为诱饵来迷惑骑士的攻势。
“只要有这幅魔人的肉体,这超过任何鸟类飞行速度的翅膀,你们就无法杀死我。维持蘑菇森林也有极限吧,只要等到你撑不住了,我就能随时撤退,城里的食物可多得很呢。”
“但我会拿你们一两个人头再走,不然乌洛波洛斯大人会小看我的。”
面对恶魔幻身无死角的袭扰,两位骑士站立在一只大毒蝇伞的菌盖上,背靠背转攻为守。
“费尔南多,你从小就是这样!表面上遵从着虚伪的礼节,内心却喜欢歪门邪道,长大后还以为改变了,不过是堕落得更深而已!把整个家族往臭水沟里带——你死去的父亲会气得从坟墓里蹦出来!”
“轮不到你来说教!我走的才是费尔南多家该走的正道!”苍蝇魔再次暴露真身,掠过骑士上空投放出腐败炸弹,大团蝇粪还没落到菌盖上就当空爆炸,逼得两位骑士纵身离开。
比起死灵化的恩萧,还是血肉之躯的老玛奇乌斯,明显更招苍蝇魔的喜欢,以致老骑士刚跃向旁边的蘑菇时,就有好几只恶魔幻身向他冲来,难以判断其中是否藏有血蝇魔人的真身。
“幻象终究是幻象。”面对半空中视野难以捕捉的复数苍蝇魔,老骑士却闭目冥思,“你以为我会看错嘛!”
恶魔幻象在外放的斗气浪潮冲刷下很快扭曲,老骑士如巍然不动的礁石,面对着四方八方涌来的魔瘴冲击沉稳应战。
“数十年战场生涯磨炼出的直觉,以及感应潮汐练出来的心眼,可不会输给你的苍蝇眼!”
由魔瘴凝聚成的恶魔幻身,只要剑压掠过就能驱散,老骑士提防的是藏在蘑菇阴影中,随时可能发动偷袭的魔人真身。
但老骑士也知道,对付这种速度夸张的敌人,只有在它主动攻击的瞬间产生了破绽,才有击中的可能。
“你飞得变慢了!”
当同时遭受三个方向的魔人身影多重夹击时,老玛奇乌斯浑身爆发的斗气,却霎时收回凝聚在剑刃上,剑刃放过了正面和后背即将抵达的魔人身影,向着左侧略慢的苍蝇魔横扫去。
剑锋随即招架住了四只钩爪刀刃的快速斩击,如果被切中,绝对是凌迟剐碎的下场。
面对有备而来的魔人,老骑士凭借心眼的感应,举重若轻挥下了大剑,任凭狂风巨浪当面袭来,防守得滴水不漏。
钩爪与剑刃碰撞的气焰溅射中,魔人的攻势全被抵挡住了,但它拼着一只钩爪被斩断,绕到了老骑士背后,钳制住老骑士的肩背——血蝇魔人的针形口器,一下扎入了骑士的脖颈,就在即将注入麻痹毒素时。
从赶来支援的恩萧骑士手中,喷涌而出的冥河死气,仿佛操纵傀儡的丝线,束缚在苍蝇魔的翅膀和肢体上,把魔人的脑袋往后方猛然拉扯。
这是高阶亡灵才能操纵自如的能力——能将冥河死气凝练塑形释放——禁锢抽取目标的生命力,并反过来刺激控制目标的身体。
哪怕恩萧骑士刚适应这种能力——竟也让魔人一瞬间失去了行动力。
“该死!”哪怕费尔南多奋力爆发出魔瘴,挣脱了死气之线的束缚,却仍然晚了一步。
老玛奇乌斯抬手抓住了它快没入自己脖子的针管,握拳猛力扭断。
被一记过肩摔倒甩出去的魔人,紧急扇动膜翅,恢复了平衡,躲开了疾速追击的斗气剑,飞回了高空上。
少数残余的血蝇群,立即分出一部分聚集在魔人的断肢伤口上,在魔瘴膨胀同化下,融化成一堆黏糊的血肉泡沫,复原重塑成肢体。
“可恶,老家伙,你这辈子给费尔南多家添了多少麻烦!我要把你吃得一点不剩!”
魔人按住自己断裂的口器,属实是恼羞成怒——从它虫肚子后的排泄口,再度喷射出魔瘴反冲的高压尾焰,眼见就要进入超音速飞行状态,却陡然失去飞行平衡,跟泄气的气球般晃悠扭动起来。
安迦叶的魔眼,顿时捕捉到这一场景,少女挤出一丝冷笑道。
“艾尔莎,可以准备偷袭了。”
“小安你做了什么?”艾尔莎闻言向着蘑菇森林里放出了分裂的影子仆从,嘴上还在好奇问。
“他发现自己的翅膀已经慢下来,开始急躁了。因为我之前刻意诱导了他,市长先生恐怕以为是失去了血蝇群,没有了补充能量的食物才会慢下来——所以这个食人成性的家伙,才迫不及待想吸收骑士的生命力,来维持能量消耗。”
“可实际上,我的蘑菇森林中,布满了特殊的粘性孢子粉。只要飞得越久,就有越多孢子粉沾在他的翅膀上,影响到翅膀的平衡性。”
安迦叶给同伴们详细阐述这番心理战的内在逻辑。
“如果是寻常速度可能还没什么,但只要启动超音速状态,失去精细控制力的翅膀,就会干扰到飞行了吧。”
“安学姐,这也在你的预料之中吗?”凡娜露出了的敬佩之色——她这才理解安迦叶战术的独到之处,堪称是针对苍蝇魔人特征和性格缺陷布下的教科书式陷阱。
“怎么回事!”
原本在魔瘴喷射下,轻松突入超音速领域的血蝇魔人,在半路失控后,根本无法躲避蘑菇林形成的天然飞行障碍,在壮观坚硬的菌盖和菌柄,无头苍蝇般连续碰撞——撞得昏头转向的它,急忙停下魔瘴喷射减速,慌张地转着圈重新向高空飞去,然而任凭它如何扑腾摆弄着在碰撞中扭曲变形的膜翅,都难以恢复平衡。
“女巫,你干了什么!”
“恩萧!”老骑士当然不会放过追打落水狗的机会,呼喊着孙子联手,趁它病要它命。
“受死吧,费尔南多!”
骑士祖孙俩的剑压和斗气光炮,向着仓皇躲闪的魔人笔直飞去。
然而这轮声势浩大的攻击,只是为同伴争取绝杀的佯攻。
艾尔莎派出去的影子,顺着平面的路线,在蘑菇森林的阴影边缘游走,转眼爬上了高高的菌盖,不断接近半空中摇摇欲坠的苍蝇魔,而后影子脱离平面,飞跃到半空中,仿佛铺满天幕的焰火一样,在晃晃悠悠的费尔南多背后轰然展开。
“就是现在!”
安迦叶身边的艾尔莎骤然消融为黑泥,沉没入了脚下的影子中,而后在魔人背后炸开的暗影火浪里——骤然冲出了白发少女快若鬼魅的身形,向着费尔南多的背影,挥动起割裂苍穹的哀火之镰。
即使魔人的复眼灵活转动,发现了来自背后的突袭,可艾尔莎近在咫尺的爆气加速,却也不是失去了机动力的苍蝇魔能躲避得了的。
血蝇魔人只能勉强转身,抬起了魔瘴散溢的钩爪,想要招架住艾尔莎的致命攻势。
可化作大朵漆黑火焰蔷薇,闪烁盛开的刀光,势不可挡斩断了它的四肢臂爪和苍蝇翅膀——被艾尔莎眨眼甩到背后的魔人,在高空中爆裂出凄艳燃烧的血花。
成功了!
安迦叶松了口气,她的残余精力,已经难以维持继续生长的菇界了。
她布置下菇界降临,大规模控场,就是让迷雾和血蝇群,无法再对自己造成威胁。
除了限制住苍蝇魔的优势外——最核心的目的,就是为了解放艾尔莎这个战斗力。
只有她才能对苍蝇魔执行斩首!
而结果也如其所料。
因为傲慢无知而落入圈套的血蝇魔人,被削弱掉了堪称核心能力的机动力后,遭到了小猫的突然偷袭,瞬间翻船。
魔人哀嚎着掉到了一只巨大的毒蝇伞菌盖上,肢体被捕虫菌毯分泌的粘液给牢牢黏住。
它挣扎着想要从糖浆沼泽一样的蘑菇“粘虫纸”中爬出来——脸上分布的所有复眼和单眼都在疯狂转动——却只绝望地看到上空飘浮的可爱小女巫,手中高举的火焰镰刀,发生了恐怖的变形,巨化延展为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焰平面。
白发少女就像挥舞着一把举世无双的苍蝇拍,对着魔人从天拍落!
“再见!”
蘑菇捕虫陷阱,大功告成!
……
艾尔莎的超级苍蝇拍,为这场除虫战斗画上了句号。
被暗影之火烧回原型的血蝇魔人,原本精壮有力的战士身躯,跟饥荒折磨下的平民般,浑身干瘪、奄奄一息。
“就不杀死你了。”艾尔莎打个响指,熄灭了魔人周身残余灼烧的暗影之火,“交给博德导师拷问应该更有趣吧。”
失去贵族老爷体面的费尔南多,被影子给捆绑束缚在坍塌的菌盖上,俨然如被钉在相框中毫无美感的昆虫标本。
安迦叶这才松了口气,从地面拔出了心芽之杖。
哪怕昨日顿悟后,来自大源的支持更强有力——维持大规模的个人起源领域,对少女来说仍然是个沉重的负担。
伴随着蘑菇森林大快大块的瓦解凋零,被拖入扭曲的空间缝隙中——众人再度回归了一片狼藉的墓园。
远处迷雾翻涌的坟山后,仍然层出不穷闪烁着博德导师与肯尼的巫咒弹幕光辉。
“雾海变淡了。”安迦叶却皱眉发现了岛屿上骇人的变化。
“不,是被更可怕的力量冲走了。”艾尔莎掉头看向西北方向。
原本盘踞整座岛屿的雾海内,涌现出一道格格不入的璀璨光柱。
就像从地底裂土而出,牢牢钉在岛上的巨大光剑——爆发出的苍白光潮,以地震扩散般的速度,从远处模糊的湖岸边向墓园斩落,把迷雾一分为二。
炽白光潮的源头,俨然如迷雾中升起的日轮笼罩下的身影,一步步向着墓园逼近。
落在安迦叶难以直视这份光芒的魔眼中——
散发出虚无得不该存在于人间的威严和圣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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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苍白的太阳,无法照耀灵魂之暗
命运吊诡之处,犹如你不知道雨后的森林,会遇到什么蘑菇。毒菇,食用菌,或者形同鸡肋的蘑菇,再经验丰富的采菇人,吃下去都是等待着命运的裁判。——《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十二年前。
雷克萨群山——莱顿河战场。
自古徘徊在山野之上的浓厚云雾,都被战火的余烬染得暗红,给响彻群山的野性诗歌,融入了更惨烈悲壮的篇章。
似乎在河流两岸栖息的所有食腐生物,都嗅着垢腻的血腥臭云集而来,盘踞在尸横遍野的勇士和战兽残骸上,埋头撕咬啃食唾手可得的美味,享受着这辈子都未曾经历过的饕餮盛宴。
一只正在啄食人脸的秃鹫,却猛然被尸首下冒出的断裂矛头捅入鸟腹,洒着血花和羽毛,哀嚎着飞上天空,随即又被一枚爆裂的火球击坠——崩裂烧焦的肉块沉重坠落,成了扭曲尸堆中新增的一员。
男人推开被秃鹫啃食得惨不忍睹的残骸,从尸坑中蹒跚爬起来。
他抬手按住头痛欲裂的脑袋,望向四面尸骨堆积成山的战场。
石刺贯穿在高空、或藤蔓缠绕、水淹火烤雷殛的尸体触目可见。
被砍得四分五裂、内脏洞穿的蛮子,铠甲破裂的步兵,与战马共赴黄泉、遍身箭矢的骑士——连身边战友昔日华丽光鲜的法师袍,也失去了符文玄奥柔美的光辉,成了一件肮脏的裹尸布。
死了,都死了。
高山深峡一道道起伏蜿蜒的褶皱,被决战后横流的血河淌满。
刀兵喊杀声,一度震动亘古凄凉的荒野,而随后仍会是茂密再生的植被,沉默地统治着荒野,在浩瀚云雾雨水的生命循环中,掩埋战场上的一切。
男人撑着染满血污的法杖,眺望着远处迷雾汹涌的大河。
只有河对岸那直冲天际的火焰与雷暴,在宣示着战争仍未完结。
王子还在战斗吗……
我该怎么办?
男人回想着丧失意识前的事。
自己和其他战团法师,为了抵御住高特巫师们的灵魂献祭,而施展出联合法术,却最终被击溃了。
恐怕同僚们都在高特邪术的侵蚀下,遭受了灵魂剥离。
现在战况如何?
双方的主力,看样子都全军覆没。
王子和握雷者的战斗谁也无法插手。
追击高特残部的骑士团成功了吗?我要不要去找他们汇合?
就在男人犹豫不决时,他看到了圣洁流金的火焰,从远处崩溃的河道如大潮决堤漫延过来。
男人对这火焰异常熟悉,也曾以施法者的角度分析,却一无所获。
那是奥加的护国圣火——“王者之炎”,过去数年来,他们就沐浴在这火焰的祝福中南征北战。
可现在,火焰不再是祝福。
作为施法者的他,能看见铺天盖地的残魂,被迫卷入火焰中灰飞烟灭。
如同在烈日灼烧下融化的油膏蜡烛——
原本沐浴在黄金之火中,骁勇善战的英雄壮士们——在变成尸体后,都仿佛成了那黄金火焰的燃料,升华成光芒的一部分。
从头到脚都被恐惧主宰了的男人,隐隐感受到了这火焰的本质。
我得逃。
不然也会变燃料的。
在大潮般漫溢的火焰之浪,即将覆盖过面前的尸山时,男人掉头迈动着战栗的步伐,在法术支持下,抢过幸存的战马逃跑了。
————记忆画面切换———————
男人衣衫褴褛地坐在牛车上,蜷缩在货物颤动的阴影间,掩盖着自己的虚弱。
牛车在流民的营地停下来了,他想要下车去找水喝时,却听到了附近聚集在篝火旁的流民们在交谈。
“听说了吗?北境大法师死了。”
“对,跟着王子殿下,闯入雷克萨的军团都全军覆没了。”
“但‘王炎狮子’取得了胜利。”
“王子殿下铲除了高特人!以后雷克萨山以北的地盘,都会是我们奥加的了。”
“王国军损失惨重,我们现在就可以去参军,为王子殿下而战——半岛北部那些肮脏恶臭的捕鱼佬,迟早会为和我们作对付出代价! ”
“波菲里奥王子,当之无愧的第一勇士!遵守美德,从不享乐,为守护国土而英勇奋战,这样的大英雄,就算学宫的女巫们,也没理由插手这次战争吧。”
“哈哈,为奥加的未来干杯!”
男人不知何时,沉默站在这群盲目的羔羊身后,他望着熊熊燃烧的篝火,鬼使神差地把心底的恐惧宣泄出来。
“不,你们不会知道,你们口中的第一勇士,到底是什么东西。”
男人牙关战栗着,蹦出惶恐之语。
“那是吃人的怪物啊。”
“谁在诋毁王子殿下!”
“你是逃兵,还是间谍!大伙把他抓去领赏!”
一阵闹剧似的厮杀后,流民在法术的威胁下,仓皇逃走了,只留下几具作为威慑代价的尸体。
男人在篝火旁蹲下,捡起流民们剩下的食物果腹。
“真可悲,无知的羔羊,想着拿自己去喂狮子。”
男人再次踏上漫漫归乡的旅途。
他把战场上见到的真相吞入肚子中,再没和任何人说过。
可远离了“王者之炎”的照耀,加上超负荷施展战争巫术的后遗症出来了,原本魔素饱满的身躯,像被截断了源流的小湖,在世事炎凉的暴晒中干涸。
他抗拒着过往的荣誉与力量远去的事实,逃到下水沟阴影中生活,直到彻底沦为魔瘾折磨下的行尸走肉。
只有对那金色火焰的畏惧,时至今日仍然是挥之不去的噩梦。
直到有天在下水道,混在垃圾堆中,慢慢等待发霉腐烂时,遇到了昔日老友的邀请。
一直靠醉生梦死来逃避恐惧的他,终于带着惶惶不安的心,堕入梦境的深渊中,寻求天启之音的抚慰。
只有在黑暗深处的水波浸泡下,他才能逃避掉关于“火焰”的恐惧。
——————————————
那些相隔遥远的日子——被碾入尘埃中、赤烈残酷的记忆片段,仿佛混入眼前晦暗的雾气的画面,变幻汹涌地流入脑海。
巨大的怪物在超脱了过去折磨身心的苦痛,翻腾扭曲着壮硕粘滑的血肉组织,不可避免地陷入狂喜中。
乌洛波洛斯他没骗我。
我果然变回了施法者!
甚至是过去拥有的咒力,也无法媲美的强大。
可喜悦之外,人生拥有过的所有情绪,折磨得他形销骨立的经历,也在同一刻顺着记忆涌入脑海,让他产生了难以抑制的狂躁混乱。
果然不对劲。
天上那个长着怪异翅膀的女人,是学宫的女巫吗?
为什么无法打下她?
明明自己一个人,就拥有了近乎一整个战团法师的咒力。
明明有这么多足以施法的器官,每张嘴都能念出咒语,每条触手都相当于法杖,每颗眼珠都能认识到魔素被赋予巫咒之形的流动。
连被切断的魔素源流,也被见证真知之眼所连结——如柴灰般燃烧殆尽的身心,重新注入了活力。
有什么亲密的声音,在和他不断分裂增殖的灵魂耳语着——只要明白了这话语,力量就会源源不绝涌来。
在暗沉的深渊中,在永不愿醒来的、和恢弘“视线”对视的迷梦中。
他无数支离破碎的感官,被那个声音统合起来。
已经要再度触摸到真理的奥秘了!
可为什么还要被这个女人压制!
克拉普茜!
得把克拉普茜抢回来。
这个在肮脏尘世中,耀眼得胜过天使的女孩,能填补他灵魂中麻木的空洞。
可是好痛,好痛啊。
本来活力澎湃的血肉,在敌人源源不绝的攻击下再度感受到痛苦。
不止是身体,还有精神也感受到痛苦的威胁。
这痛苦从他体内带走了注入的活力,化作漆黑冰蓝的粘液,仿佛条条血泪,从无数张扭曲人脸构成的眼珠中滑落下来。
克拉普茜!
男人就这样在痛苦和执念的纠缠中,不断熟悉这具新身体战斗的方式。
直至一道光耀迷雾的白光,有如劈裂夜幕的利剑,驱散开茫茫雾色,照在他的眼珠里,连血泪也似乎要眨眼蒸发。
那道光芒好耀眼。
炽热得像要融化灵魂,苍白得近乎虚无的光芒——让他无比熟悉。
不行,得逃!
得逃!
快从这光芒下逃开,不然所有人都逃不过一死!
这具好不容易获得的‘天启’之躯,和他再度感受到真理之美的灵魂,也会迎来燃烧殆尽的毁灭。
乌洛波洛斯在哪里!
为什么那个家伙会找上来!
蜷缩在异形之躯里的灵魂,发出恐惧浑浊的嘶吼,可没谁能再听懂他的声音。
“克拉普茜,快逃!”
肯尼不忍地转过脑袋——甩动着众多触手和粗壮的鱼尾,支撑着庞大的粘滑肉山,向着山林顶端的法师塔爬去。
那座仿佛普照冷湖的灯塔,正在诡魅变淡的迷雾中,暴露出幽蓝壮丽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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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尼在往法师塔的方向逃!”注意到远处战场异常的安迦叶,停止了运转魔眼,以防受到白光刺激,“他是被那道光吓跑了吗?”
白光和雾海仿佛一对角斗士,各自割据擂台一方对抗,然而陷入战栗状态的迷雾,正被苍白的光潮逼迫得节节后退。
“是谁来了?”凡娜也不由自主脸色惨白,“这种力量不像是巫术。”
“莱恩。”安迦叶微不可觉地吞了口唾沫,“应该是他。”
“莱恩是谁?”老玛奇乌斯把双手剑插在身前,神色肃穆道,“你们真不知道哪个家伙来了吗?”
眼见少女们面面相觑,老骑士感应着脚下震动烈度不断增幅的地面,望向正在急剧逼急的苍白光柱。
“在整个奥加,会用这种夸张的方式宣泄斗气,还能做到这个地步的,老夫活了一辈子,只见过一个。”
老玛奇乌斯对着孙儿侧目道。
“恩萧,还记得吧。”
无头骑士此刻也一脸阴沉吃力的表情,他似乎在竭力收敛周身散溢的冥河死气,应对着苍白光潮的冲击。
“嗯,十三年前,高特人大举寇边时,那个人就路过冷湖。”
恩萧骑士勉强吐出完整的句子,向着安迦叶她们露出讽刺的冷笑:“祈祷吧,这回他不是来找你们算账。”
“真可怕啊。”艾尔莎故作惊惶道,“小安,我们在路上,竟然随便就捡来个大麻烦。”
“恩萧,你们说的到底是谁?”只有凡娜小姐仍在困惑中。
“王炎狮子,波菲里奥。”
凡娜瞬时悚然望向安迦叶——说出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的,并非两位冷湖骑士,而是她身边的学姐。
黑发少女死死握住心芽之杖,连杖头的蘑菇们都被压扁了,她脱力似的叹息一声。
“我早该猜到是他的。”
凡娜单薄纤瘦的身躯,也像风暴中落水的鸭子般,惊惶发抖起来。
她似乎终于把眼前发生的奇景,与雷克萨群山那道撼动风暴的火柱联系起来:“不可能,王炎之火不是金色的吗!”
“斗气火焰,的确映照着本人的意志,但这种意志是能变化自如的,而更厉害的,就是映照灵魂起源的色彩。”老玛奇乌斯摇头慨叹,“我一辈子是摸不到这个境界了,而王炎狮子,谁也不知道,他是否踏过了那道大门。”
“我有个疑问。”安迦叶用力拍了拍脸蛋,想让自己保持清醒,“和我们来岛上的那个人,始终是白发少年的模样,也不像有法术伪装的痕迹,而‘王炎狮子’,今年应该有三十多岁了吧。”
老玛奇乌斯似乎恢复了礁石般的镇定,口吻淡漠地谈论着某个惊人的猜测。
“传说奥加的开国之祖——‘狂王’里卡多·阿泰拉,直到晚年下落不明前,都是正当盛年的模样,或许有资格拥抱‘圣火’的王族,能永葆青春也说不定。”
“而波菲里奥是在十多年前,继承的护国圣火,那时他就是个孩子。”
“因为禁忌的出身,在继承圣火前,波菲里奥的存在从未在世人面前暴露。就算长着和王族截然不同的白发头,只要圣火在身,他就是阿泰拉王室当之无愧的继承人。”
安迦叶点头,彻底认清了大敌潜伏在身边的事实。
他隐瞒身份,是来干嘛?
真就是单枪匹马,用自己的双眼,来鉴别军情和敌人?
“小安,很不妙啊。”艾尔莎旋转了几圈铁棍法杖,难得露出无奈的微笑,“如果这家伙要翻脸,我只勉强有信心带你逃走哦。”
“现在他要演戏,就陪他演吧。”
这情况还能怎样呢?安迦叶知道躲是躲不过去了,只能让自己放宽心。
“博德导师回来了。”凡娜像是寻求安慰般,提醒安迦叶道,“她有什么办法吗?”
“干得漂亮。”同样被光柱吸引来的博德导师,降落在安迦叶等人面前,扫视着被影子仆从五花大绑在蘑菇菌盖上的市长,“这次实战课题的成绩,我给你们优秀,你们对战的这只魔人,会是一件有收藏价值的标本。”
“可是博德导师——”凡娜握住飞鸟法杖的双手,止不住战栗,“王炎狮子来了。”
“放心吧,他暂时对我们没敌意。”博德导师背后形如花蕊似的恶魔之翼,将克拉普茜温柔托举到安迦叶面前,“女孩还给你,我先去追乌洛波洛斯了,总不能放任他大摇大摆逃走吧。”
眼见博德导师转身鼓动着恶魔之翼,再度浮上高空,向着迷雾范围被压缩后,暴露出真身的法师塔方向飞去。
安迦叶只好操纵真菌附肢,把娇小轻盈的克拉普茜放到一只菌盖,先给侄女检查身体。
她似乎只是寄魂状态下,意识被迫陷入沉睡——飞鸟魔女占据她的身体,反而刺激了魔素器官的活性化,只是透支了精力,需要好好调养。
小莴苣泪眼汪汪地蹦出来,跑到主人身上揪住了马尾辫不放。
“别担心,小莴苣,她会好起来的。”
总之小侄女平安归来。安迦叶也大大松了口气。
剩下的任务,就是解决掉这次双城港事件的黑幕。
然而比起罪魁祸首的乌洛波洛斯和吸魂女妖——还有一个要担心的大麻烦,已经近在眼前。
“莱恩先生。”安迦叶起身撑着法杖,表面上风平浪静,可内里却在克服着让头皮发麻的紧张——就像是一只骤然失去了大树阴影,遭受阳光暴晒的蘑菇,注视着身前数十步之遥仍显得光芒刺目的少年。
由不得她不紧张。毕竟这是头次和敌对阵营的英雄单位面对面啊。
能一剑劈开下击暴流的怪物,把黑天鹅岛整个弄沉掉都不奇怪。
老狼那家伙,跑去雷克萨山偷偷下战书,结果把正主给惹来了。
而自己一出城,吃着苹果、唱着歌的半道上,不但和正主狭路相逢,还被他盯上了——这种运气,真不知是幸运还是倒霉。
在拔剑驻足的苍白少年,相隔遥远地凝视下,小女巫们和玛奇乌斯骑士俩,面对这位威震半岛的勇士,都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宛如战场进行谈判的代表,面容肃穆地相对而视。
“小安!”
然而白发少年身后传来的呼唤,很快打破了这种单方面剑拔弩张的紧迫感。
歌莉娅正单手夹着人鱼小姐的腰从浩瀚的白光中跑过来。
“你们没出事就好。”安迦叶也随即从近乎窒息的压迫感中解脱——被雾海化强迫分散的小队成员,终于全员无事重聚了。
“毒鹅膏小姐。”莱恩此时发声了,仍然是那副冷淡空灵的少年口吻,“恕在下来迟,战况如何?”
“我们已经找到了造成雾灾的源头。”安迦叶如实说道,“我们暂时没能力留下他,乌洛波洛斯已经退回法师塔,魔瘾患者化身的怪物,也跑了过去,现在迷雾已散,不知道他们会不会选择逃走。”
“我明白了。”白发少年再次踏步向着少女走去。
见安迦叶僵硬得一动不动,这团人形的火焰,似乎瞧出了少女内心的紧张。
“吓到了吗?抱歉,我只要认真,就会变成这样子。放心吧,这火焰只会伤害我眼中的敌人。”
安迦叶手扶额头,悄声叹息:“那我可真庆幸,没被你判定为敌人。”
“剩下的交给我吧。”白发少年伸出左掌心,展示出那枚肯尼掉落的金翼狮子军章,“如果逃跑的那头怪物,在为人时曾担任过王国的战团法师,那我就有为他赎清罪孽的职责。”
“处理逃兵的职责吗?”歌莉娅出声阴阳怪气道,“那个魔瘾病人还真可怜啊,都逃到下水道里当老鼠了,还要被正义之名揪出来处刑。”
少年无视了这番垃圾话讽刺,双眼中灿烂的光轮,直视着山顶的法师塔轮廓。
他从安迦叶一行身边擦肩而过,落在地面的每一步,都像是重若千钧,宛如一位孤独巡行的王者,检阅着他水深火热的领地——目光所向,皆是王土,誓要把一切笼罩国家的黑暗用火炬驱逐。
“玛奇乌斯阁下。”安迦叶抱起克拉普茜,向着老骑士发出请求,“能拜托您留下,照顾下这女孩吗?”
“既然有那位大人来了,我这把老骨头也就歇口气吧。我会带她划船离开。”老骑士点头应承道,“恩萧,你跟过去,守护好小姐。”
“阿薇尔,你也留下,看好克拉普茜,顺便跟着玛奇乌斯阁下,回城里的女巫驿站报信。”安迦叶扫视了在场同伴一眼,被逼无奈把任务交给了不靠谱的人鱼小姐。
“放心吧,阿薇尔见势不妙会带着她逃走的。”人鱼小姐把昏迷不醒的女孩儿,放到了史莱姆组成的软垫上,拍着胸口大言不惭。
“小安,如果只有我一个人,肯定会去参与接下来的战斗。”歌莉娅这时出声提醒道,“但现在你得考虑全局,去找甘比诺也是个选择。”
“博德导师也在岛上,我想她会保证我们的安全。”安迦叶摇头心意已决,“而且,凡娜还要去找埃洛·刻莱诺大人,这时退缩,可不符合巡礼者的精神。”
“走吧。”安迦叶斜挥右臂,心芽之杖豁然指向地面,簇簇斑斓蓬勃的蘑菇丛,正取代了被魔瘴侵蚀凋败的花草,在墓园中蔓延盛放。
“这会是今夜最后一战,去揭开黑天鹅之岛的真相。”
第一百二十四章 潮灯塔决战与破灭魔的叹息
如果我有朝一日抵达日蚀女巫的领域,是否操纵的蘑菇人,也会像博德导师的高阶恶魔那样强力呢?——《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潮灯”法师塔。
灯塔室下方的环形书房,已在魔瘴沸动中冒起烈烈浓烟,焦灼暗绿色的瘴气涌向塔外,魔人行走间掀起的冲击,弄得塔内一片狼藉。
那些曾熬过漫长岁月的流逝,保存下来的珍贵书籍,连同陈旧的家具、装饰一道归于腐坏,终被埋葬在历史的尘烟中。
乌洛波洛斯一层层巡视完了如指掌的法师塔,再度来到了塔顶。
“潜伏在岛上的生活已经结束了,而我也要告别三十年的蛰伏时光。”
魔人温柔抚摸着身前翠丝提的石像,抬手拭去那张裂痕遍布的脸上,残留的血泪——原本诡异如活人凝固的石像,徒留下灰暗开裂的空壳。
“这座塔已经没什么好留恋的了,埃洛,我们回家吧。”
乌洛波洛斯于叹息中回头,身上宛若蛇蜕的鳞甲,被外泄的魔瘴冲击,发出沉重坚硬的摩擦声——他血光流溢的右眼上,隐隐透出飞鸟魔女凄惶呐喊的灵魂之影。
“忍耐吧,你会习惯的,很快会有更多人来陪你。”
他身后的石像下方依稀闪烁起法阵的光辉,魔人高大雄壮的身影回到窗台外,孤独俯瞰着过往平淡岁月中——被众多人性颠覆的景象,血管中冰冷凝滞的体液,也彻底沸腾起来。
“让我们一起终结冷湖欺瞒统治的根基,复仇的浪潮会淹没一切衰朽之物。了断翠丝提的诅咒后,人们的噩梦将带来新生!”
此时一头长满臃肿增生组织的怪鱼,挥舞着粘滑蠕行的触须,灵活攀爬上了山麓的险崖,茂密树木在这头变异巨物碾压下,纷纷摧折成粉末,硬生生开辟出一条流满霜蓝粘液的山路痕迹。
乌洛波洛斯低垂目光,平静面对着人立而起向高塔张望的鱼怪。
“肯尼,不用着急。”
在魔人额头中间,悄然裂开一道缝隙,仿佛镶嵌着一枚苍白眼珠似的浑浊宝石——亮起形如衔尾之蛇的烙印。
烙印中散溢的光芒,化作一道惨白刺目的光柱,投射入鱼怪的硕大眼眸中——那一张张相互挤压扭曲的人脸瞳孔,皆映照出衔尾之蛇的烙印。
“你还有力量没挖掘出来,见证‘灵魂之主’的印记,完成升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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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迦叶全力催动着真菌附肢,跟随肯尼暴走开辟出的山路痕迹,终于带领小队爬上潮灯法师塔所在的台地。
少女看见漂浮在空中的博德导师,以及早已站立在悬崖边的“勇者”——与盘踞在高塔前蠢蠢欲动的变异鱼怪陷入对峙——层出不穷的防御结界,漂浮环绕在法师塔周边。
而她们追捕的目标“乌洛波洛斯”,正站在魔焰滔天闪烁的塔顶上方,傲慢扫视着己方。
魔人深不可测的目光,与塔下少年霸道的剑锋交汇。
苍白光焰缠绕凝聚于“勇者”手握宝剑的剑身之上,成为了驱散魔瘴的圣洁火炬。
“穿透狮心剑。”魔人冷笑高呼道,“恕鄙人的眼睛没擦亮,没想到竟是波菲里奥殿下,亲自上门讨伐!”
“恶魔,你在冷湖的图谋暴露了。在造成更大的损害前,我有职责斩灭你。”
莱恩冷淡清澈的少年声,远比他的剑光要低调,却在身份揭示后,透露着让安迦叶觉得不容小觑的威严。
“那又如何?殿下——”魔人高举双臂张狂道,“就算你和学宫联手,把爪子伸进冷湖,你难道不清楚这群女巫的秉性吗?你们终究也会撕破脸皮。我的微小野心,对半岛造成的危害,比起奥加王的宏图霸业,恐怕也不值一提!”
“我现在并非王族,只为身为勇者的信念而战。”莱恩把宝剑端举面前,“以这把剑发誓,我为扫除人民的诸多‘痛苦根源’挥剑,而你这样的邪魔外道,没有得到宽恕的理由。”
乌洛波洛斯胸口——如灰白细腻的石膏像、闭目沉睡的吸魂女妖面庞,似乎也感受到了剑锋的斗气威压,一双妖异魅人的眼睑微微蠕动。
“喂,老鬼,在你发动吸魂咒前,我就会把这座塔拆了。”博德导师此时平举破灭魔之爪,对准塔顶——那道血色狰狞的恶魔目光,凶暴得像要穿透重重结界洞穿魔人。
“埃洛只是幽体,才会被你偷袭成功,而我可不同。”
“呵呵,万翼魔女,听说你是埃洛没有血缘关系的表姐?”乌洛波洛斯忽然挤出诡异瘆人的狞笑,“很像啊,你果然很像上一代的‘飞鸟魔女’巴泽莱尔·刻莱诺。”
“看来你认识我的姨妈呢。”博德导师冷淡地举起文明杖,杖尖和恶魔之爪一起直指敌人脸庞,“如果你盯上埃洛,是上一辈的恩怨,我可以代替她来了结。”
“很可惜,你的对手是他。”魔人猛挥触手大剑,指向塔下方的肯尼。
博德导师侧目望向身下蛰伏的鱼怪,相比此前狂暴发射法术的模样,此刻的肯尼平静得令人压抑,犹如潜伏在冰层下缓慢卷动的硕大血肉漩涡。
博德导师的破灭魔之爪,突地打了个响指——被符文星环封闭的第二只眼睑,悄然撑开束缚得最紧的一道光环,张开微小的缝隙,瞄向下方安静潜伏的鱼怪。
那是一只看不见瞳孔的幽黑眼珠,不安分地在手臂皮肤上滑动着,似乎也渴望完全挣脱封印,滑向手掌心。
“原来如此,它体内不止有所谓的‘天启’之力。”与恶魔之眼共享视界的博德导师,露出了然的微笑,“灵魂还扭曲为魔了。”
乌洛波洛斯扬手魔火腾起,傲然宣示。
“当然,肯尼升华的姿态,既暗藏着‘天启’的奥秘,也是‘灵魂之主’孵化出来的眷属,是我满意的作品。”
“埃洛的研究我有所耳闻。”博德导师蹙眉叹息,说出一番结论,“她被流放后,遭遇你的唆使,达成肮脏的合作,继续完善‘魔魂融合’的研究——但在这过程中你们因故产生了裂隙,埃洛死了,死后成果都被你接收,而来冷湖暗中调查的巡回女巫,也是被你害死的吗?”
“或许你可以亲口问问她。”魔人抬起一根手指,笑声残酷地指向胸口的女妖面孔,“到我的体内来。”
博德导师的表情并未被激怒,可她取下黑夜面纱的美丽脸庞上,保持的那种冷酷理智,让多次上过她课的安迦叶,感觉到一种陌生的恐惧感。
“乌洛波洛斯,你到底要创造什么?”
“我只是想帮助被人性折磨的苦命人罢了——不管是翠丝提,还是肯尼,我都想满足他们的愿望。”
“那埃洛呢?”博德导师眯起眼,周身的魔素气流宛如急剧抬升的风暴,“她有愿望吗?”
“想要知道,先打败肯尼吧。”乌洛波洛斯豁然转身,向着光芒大作的灯塔室而去。
他背后被幽蓝符文笼罩的翠丝提石像,在绽放出的漩涡状光辉下逐渐扭曲,打开了一道瑰伟的光门。
“他一直在拖延时间,为了启动传送装置!”安迦叶猜测出了魔人的目的。
“我要走了。”乌洛波洛斯头也不回道,“祝各位客人今夜愉快。”
“乌洛波洛斯!”凡娜终于撑不住内心的煎熬,在安迦叶的真菌附肢阻挠下,向着魔人声嘶力竭地呐喊。
“我发过誓!你敢伤害埃洛妈妈,我会让你承受永世苦难的磔罚,死无葬身之地!”
“很好。”魔人高高举起触手大剑,他的身影连同石像,已然在漩涡状的奇诡蓝光中扭曲消隐。
“那就回帕欧丽萨德找我。如果你能平息席卷冷湖的滔天巨浪,我就放了埃洛。”
莱恩宝剑向天横挥,一刹那闪现的炽烈剑痕,贯穿了阻挡在塔前的肯尼,把巨大鱼怪的触手群和脑袋,砍成了一滩飞溅的烂泥。
然而浩瀚奔涌的剑光,却在命中塔顶时,被一重漆黑流动的雾态结界蚕食。
结界上仿佛游曳着无数张面孔模糊的饿鬼,贪婪吞食着激耀白炽的剑气,直到与燃烧爆裂的光芒同归于尽。
“是噬魂领域,吸魂女妖的又一个招牌天赋。”安迦叶毛骨悚然地想起书上的记述,“如果是激发灵魂之力的剑气,打不穿也正常。”
结界消散,魔人已随传送之门离开了塔顶。他在消失前,留下酣畅淋漓的大笑。
“王子殿下,我也欢迎你的到来!”
“乌洛波洛斯逃了,小安,看来后面还有险恶的战斗要打呢。”艾尔莎放下了手里的铁棍,似乎对今晚好戏连台的演出意犹未尽。
“至少今夜,只剩肯尼了。”安迦叶死死撑住心芽之杖,把凡娜拉回身边。
“交给他们吧。”歌莉娅按住安迦叶的肩膀,难得没莽撞地杀上去。“看看咱们离这些顶尖的强者,到底有多少差距。”
被莱恩剑气轻而易举击碎的鱼怪躯壳,再次开裂蜕变了。
扭曲分裂的血肉伤口内——挤出了长颈海蛇似的脖子,托举着巨大的淌满粘液的肯尼脸孔。
他长着勉强排布成人脸的扭曲五官,下巴上还挂着一堆囊肿般密密麻麻的人脸。
肯尼的右爪中从胸口肋骨爆裂的伤口里,拔出一根骨节构成、长满肠子般的触须和眼珠的畸形粗壮法杖,猛然插入地面下。
井喷的冰冻寒气,霎时从被触手法杖插入的地脉下急剧漫延。
“我见到了什么?这就是乌洛波洛斯想追求的东西吗?”肯尼长长覆盖鳞片的脖子,扭曲晃动着,发出了含糊的大笑。
“让我见证更多‘天启’!冻结的水花啊,会留下万物永恒的躯壳,让灵魂拥抱凝结吧!”
天空中响应他的呼声,呼啸的寒风从周边刮来,飘满了锋利纤薄的冰花。
霜冻之色的结界,覆盖上肯尼的血肉和法师塔。
地面上仿佛流淌封冻着无穷混沌魔气的冰川,向着整座岛屿覆盖滑落。
只有被莱恩剑气光潮抵挡的扇形区域——仍然保持着干净,整座岛屿表曾就像个缺了一角的冰雪披萨。
“这些冰很奇怪,它对能量和幽体似乎也会造成冻伤。”在冰霜法术上颇有造诣的艾尔莎,迅速给出了判断,“看,我的影子仆从都开始结霜了。”
“真是畸形的魔性啊。”博德导师感应着天地间被污染的魔素之潮,向着持剑踏步向前的白发少年招呼道,“殿下,给我们点燃一堆炽热的火,向你的逃兵展现仁慈的制裁如何?”
眼见勇者阁下又要抬起那把吹卷起火焰风暴的宝剑,安迦叶急忙提醒道。
“博德导师,莱恩阁下,请你们别对法师塔造成太大程度破坏,塔上可能还留着有用的线索。”
“放心吧,小迦叶。”博德导师背后的恶魔之爪优雅地竖起大拇指,“我不会弄塌的。”
勇者的穿透狮心剑再次挥落了。
不知挥动过多少次、葬送过多少生命的剑技,在千锤百炼中回归为最朴实的劈砍,由剑锋迸发的苍白之光,化作一头飞翼狮子势不可挡地扑食。
剑压碾碎了厚重层叠的冰霜结界,正面击中魔化肯尼的身体,让他血肉四溅地翻倒后,重重撞在法师塔的结界上。
博德导师向着地动山摇倒地的巨大魔人,从高空发动了蓄势已久的突袭。
肯尼体表紧急蠕动的触手群,覆盖起坚硬凸起的鳞形冰棱,化作一只只粗糙锋利的冰爪,向着半空翩然飘落的魔女组成拦截之网。
空中游曳着难以计数的冰霜鱼影,全是一枚枚锋利旋转的极寒刀刃,却被博德导师挥动的恶魔之爪,轻描淡写地隔空震碎。
“凡娜,博德导师召唤的那只紫色的恶魔之爪,到底是什么存在?”安迦叶看着万翼魔女威风凛凛的样子,不由有些憧憬,她转而询问在场的恶魔科优等生,“为何普通巫咒无法击破的结界,那只爪子能够轻易撕碎。”
“是破灭魔。”
凡娜似乎终于整理好悲愤的心情,为同伴解释道。
“它在文兰至今现世的记录只出现过两次,第一次被星教的狩魔团驱逐,而第二次就是由博德导师带领一支冒险小队完成封印。”
“按照博德导师个人笔记的记载,‘破灭魔’之爪上的三颗眼珠,分别是粉碎形体的‘空灭眼’,抹除灵魂的‘裂魂眼’,以及传说中破坏力最大的‘终焉眼’,第三只眼的原理,还没公开过,然而每多开启一只眼睛,需要支付的代价都更为巨大。”
凡娜心悦诚服道。
“只是博德导师的代价,一般是拿敌人支付的。”
安迦叶想起自家还没拟定完善条款的恶魔契约,羡慕之情更加浓厚。
这就是史黛拉学派的平等契约的重要之处,面对恶魔贪婪的胃口和无下限的欲望——魔女却能通过契约讨价还价,甚至反过来支配实力不足的恶魔,用恶魔之力来夺取制造更多祭品,雇佣更多恶魔,空手套白狼达成自己的目的——博德导师这样的存在,简直就是白白压榨恶魔的劳动力养肥自己。
“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观察‘日蚀女巫’的实战呢。”安迦叶睁开魔眼,试图从博德导师的行动中看出门道,“三只翅膀,分别代表三只恶魔吗?”
“对,除了‘破灭魔’,还有‘地狱告死蝶’,而剩下那条花蕊形的恶魔组织,我也没见过。”凡娜由衷憧憬的口吻,透出几分迷惘,“这是我一直渴望接近的力量啊,但我现在却连自己想契约什么恶魔都没想好。”
“普通魔女能支配的低阶恶魔数目,都有限制,博德导师能同时支配三只高阶恶魔的力量, 真是超出人想象。”
“小安大概不清楚吧。”艾尔莎终于找回了看戏的乐趣,兴致盎然道,“博德女士会被称为‘万翼魔女’,就是因为她的起源巫咒——‘万魔哀叹之翼’,把自己改造成了封印诸多恶魔的活体结界,通过把魔魂或恶魔肉身的一部分,以翅膀的形式显现,来同时支配千奇百怪的恶魔能力,谣传她甚至曾寻找到一扇活化的地狱之门,深入其中与恶魔领主做过交易呢。”
“艾尔莎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安迦叶充满疑窦的视线盯住小猫,她总是会透露出一些独门消息。
“当然知道啦,博德女士当年可是从半岛一路北上,行程遍布大半个北境,对各国兴风作浪的恶魔与邪教徒,格杀勿论,是史黛拉学派——不,是整个文兰诸陆当今最出名的灭魔女巫。”
“因为那段行事高调的经历,她在北方也颇有人脉,女巫学会欠了她人情的家伙也不少——不然为何教导室会派遣恶魔科的助教,去太阳塔当特使呢。”
“难怪学宫会派博德导师出来,给巡礼保驾护航。”安迦叶不由思索道,“是判断事态升级,敌人的尾巴也露馅了,值得主动出击了吗?”
不论如何,现在也只能抱紧万翼魔女的大腿了,看上去连在旁边打气助威都没必要。
魔女已然撕碎了冰棱触手的包围网,即将直面魔人的本体。
破灭魔之爪上的星环封印,再次道道破碎——第二只眼珠完全睁开了。
那是只漆黑如无星之夜、瞳孔缺失的盲眼,滑落到魔爪掌心,直视着下方畸变的魔人,冒出了浑浊沸腾的泪水,紫色的缥缈火焰瞬间燃起,缠绕在尖锐指尖上。
高空散溢的华丽符文流光中,紫色的魔爪宛如受到高昂情绪的指引,而激情四射的指挥家之手,挥洒下遍布空气中的毁灭音符。
“啊,博德,又有一件独一无二的事物,要不可挽回消逝了。”万翼魔女的耳边,此时回响着恶魔之爪中传来的低沉咏叹声。
“南希,你还是这么多愁善感。”
“当然啊,越是毁灭珍惜的事物,越让内心充满遗憾,可那令我心醉的破灭之刻,才是值得追逐的美啊。”
“撕裂魔魂吧。”博德导师干净利落地给以指令。
由魔爪指尖震动传递的毁灭震波,冲破了漫天冰爪、霜鱼的包围,重重深邃蠕动的冰雾也被魔爪行云流水的震碎。
而魔女背后第三只花蕊似的翅膀,竟然开始吸收这些来历不明的邪异能量,只能说这只翅膀背后的恶魔,真有一副消化力良好的肠胃。
冰雾消散溃败中,万翼魔女疾速飞行的身影,从高空笔直坠落,对着下方仰头望向她的硕大多面头颅,挥下渴求毁灭的恶魔之爪。
仿佛蜻蜓点水,破灭魔燃烧着紫色火焰的指尖,轻轻穿透肯尼巨大头颅的眼珠。
那是比震荡空间的毁灭波纹更为无可阻挡的破坏。
透过破灭魔的第二只眼睛,锁定灵魂的结构状态——只要瞬间的接触,就能传递眼珠内至死的能量。
从灵魂层面上对目标进行抹除。
触之即死。
即使外表已久完好如初,可宛若冷冬的北风刮来,吹去花木内蕴的精魂,躯壳只能安静等待着腐朽和凋零。
犹如鳄鱼的眼泪——遗憾毁灭,而欣赏毁灭的这一心情。
被称为“破灭魔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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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肯尼的魔魂碎片,恶魔之卵再次胎动
在他人的记忆之深处,我想用蘑菇,来为那些昏黄陈旧的岁月,妆点出更多珍贵色彩。——《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妖娆凛冽的紫色火焰,伴随撕破头皮的锋利爪尖,注入魔人肯尼的庞大颅体内。
博德导师轻挥文明杖,杖尖释放的数十条弯曲抽动的湮灭射线之光,形如一朵郁金香盛放的茂密花丝,击穿了四面来袭的冰棱触手,把众多即将念出咒语的人脸囊肿,给切割成裂解破碎的血肉之花。
完成优雅而致命的一击,博德导师身后的恶魔之翼招展,仿佛一只夜幕下鬼魅滑行的魔蛾,于狂风缭绕中急剧抬升。
魔女掠过寒霜咆哮的夜空,冲破了高塔四分五裂的结界,翩然伫立于塔顶灯室外的围栏上。
笼罩头脸的黑纱斗篷,被飞行气流掀开,露出浅金色的尾羽形发辫。
在绚丽盘绕的魔素狂风吹动下,几只漆黑袖珍的恶魔颅骨,被固定在发环上,随着魔女的华丽发辫一同肆意飘扬。
她背后高举的破灭魔之爪掌心中,那只泪流不止的盲眼——名为“裂魂”的恶魔眼,随即阖闭,紫色透明的灼魂毒火,宛如夜风中消散的恶魔呢喃。
“孱弱的家伙。”博德导师鸟瞰着下方猛然陷入呆滞的魔人,“但能增殖出如此大规模的魔魂,是感染了某种灵魂瘟疫吗?”
破灭魔的耳语,叹息着回响在魔女耳侧。
“它的魔魂溃散,只剩下衰朽的灵魂核心,还躲藏在本体内,这具畸变的肉身,几乎是一副空壳了。”
“做得好,南希。”
恶魔陶醉的呻吟声,带着意犹未尽的贪婪欲念:“度过了一个久违的杀戮长夜,稍微有些疲累。博德,我要睡了,记住——代价不能少。”
“晚安。”博德导师微笑着与恶魔之爪上的眼珠道别,“下次醒来,你会更开心的。”
破灭魔之爪掌心一红一黑的两只眼瞳,滑动回归到手臂背面上,和第三只眼睑上下排列,陷入沉睡,封印眼睑的神秘符文星环,于清脆的魔素激流旋转声中,再次浮现环绕在紫色的恶魔之爪上。
破灭魔之爪缩回消失在博德导师背部,取代的是告死蝶的另一只蝶翼。
失去灵魂之力的维系,肯尼畸变巨体内,汹涌如冰川迁移的混沌魔瘴,瞬时失控爆发。
庞大扭曲的魔人之躯,被来自冰寒深渊的霜冻之邪力,给整个冻结为异形冰雕——脸上扭曲的痛苦和狂态,都惟妙惟肖凝固在厚厚冰壳中——随后在莱恩破空斩击的光剑冲击下,如混合着怪异肉体拼成的雪人,在烈日暴晒中崩解蒸发,消融为满地冒烟的浑浊液体。
魔人轮廓解体后四散的血肉碎块中,有一个浑身赤裸、苍老衰竭的男人,正匍匐在粘液中喘息着。
博德女士再次于高塔顶端降落,诡异悬浮于人形的肯尼本体上方,背后扭动伸长的花蕊形恶魔之翼,眼看就要插进男人的脑袋。
“且慢,女士。”
博德导师转过头,发现莱恩手中火焰激绕的宝剑正对准自己。
“殿下,您这是要抢走我的战利品吗?”
被足以劈断雾海、冰澜的滔天剑压锁定,博德导师仍旧流露出美艳而从容的微笑,“奥加的骑士精神呢?”
白发少年傲岸挺拔的身姿,在光潮照耀烘衬下,圣洁得如一副不真实的宗教画。
“抱歉,女士。他是奥加的罪人,需要公正的审判,我不能任由你用恶魔的手段折磨他。”
“哦,那就让我看看,殿下打算如何审判罪人?”魔女扇动蝶翼,翩然让开道路。
“这枚金翼狮子章,是你的吗?”莱恩踏步上前,汹涌光焰逼开了地上横流的污秽,少年伸出右手,递过那枚捡起的军章。
“没错。”肯尼艰难爬起身,抬头望向那张光芒四射中——英武又冷峻的少年脸庞,“王子,原来这就是你的真容吗?”
在焚风拂动下轻盈飘动的苍白卷发,似乎与他印象中远远见证的黄金狮子的鬃毛重叠起来。
时隔多年,那份高洁闪耀的光芒,仍然令他目眩神迷。
“真是命运的讽刺啊。我逃离了军团,最后还是你来送我走。”
“告诉我,你的名字。”莱恩口吻淡漠而庄重。
“萨缪尔·肯尼,北境大法师‘虹塔隐者’陶德门下弟子。”肯尼衰弱无力地叹息道,“王子啊,我们见过面。”
“我记得你。”莱恩握紧金翼狮子章,烧融的铁水正从他指间缓缓流落,“为奥加而战的法师,为何你会沦落至此。”
“我在金翼狮子旗下,为抵抗‘握雷者’,参加过从冷湖到黑沼的全部边境战役,直到反攻雷克萨山,是莱顿河之战中——王家战团法师的唯一幸存者。”
肯尼痛苦地目视着少年,哪怕双眼几乎被光芒刺瞎,也没有挪开视线。
“我过去为奥加而战,最终却厌倦了战乱强加的命运,放弃战斗,罹患魔瘾,失去大源的庇护与施法者的荣耀,如你所见,堕落为魔,”
“王子啊,你把我当可耻的懦夫吗?”
男人挣扎着向少年的脚下爬去。
“看看我现在这幅鼻涕虫都不如的低贱模样。确实不如战死在莱顿河边。”
“可那一刻我确实害怕了,看到你和握雷者的战斗,害怕成为‘王炎’的燃料。”
“无论拥抱它或离开它,终究是要支付代价,你也一样不是吗?”肯尼挤出一丝扭曲的惨笑质问,“连灵魂都燃烧得苍白虚无的王子啊。”
莱恩沉默着拄剑而立,任由肯尼骨瘦如柴的手,抓上他的脚踝。
“好温暖,虽然颜色变了,可这正是过去我所沐浴的火焰。”
男人的声音恍如临死前的悔恨哽咽。
安迦叶拄着法杖蹒跚上前,忌惮着苍白火浪迎面扑来的压迫力。出乎少女意料,这份火焰近距离接触,并没想象中那么炽热,却在刺激着她体内负载到极限的魔素器官。
“肯尼,你认得‘乌洛波洛斯’吧。告诉我,他是谁。”安迦叶按捺着内心的紧迫感。
“是啊,还有那个家伙。”肯尼黯然埋头,如快冻死的虫子蜷缩成一团,“乌洛波洛斯是我的朋友和战友,我们曾一起在陶德大法师门下学艺,而他……也暗中参与了冷湖领针对高特部落与北边雇佣军的一系列反击战。只是有天突然失去音讯,我还以为他在战场上死了。”
“直到我再次在双城港见到他,乌洛波洛斯……已经成了‘启示录’的首领。”
“除此之外,他的出身,他的经历,都是一团谜,陶德老师也死了,没有谁再清楚他的身份——只是他和冷湖领、石湾领的贵族派系,一定存在……联系。”
“阻止他吧。乌洛波洛斯和背后的恶魔,隐忍数十年,要干的事,绝对是你们无法想象的疯狂。”肯尼猛然咳嗽起来,呕吐出一块块蠕动的血肉碎片。
“女巫,代我——向克拉普茜说对不起。”
肯尼侧翻躺倒在地,竭力张开怀抱。
“好冷啊,我要沉入又黑又冷的深渊中了。王子,拜托你帮我了结痛苦。”
白发少年淡漠如初的双眼,注视着曾经的部下,剑尖对准肯尼凹陷下去的胸膛,高高举起。
“安息吧。”
缭绕着苍白火焰的英雄之剑,没入魔人的心脏。
“这是——沐浴在太阳中的感觉吗?”
肯尼仿佛见到了前所未有的美梦。
安迦叶目视着那张麻木扭曲的脸庞,最后带着一丝解脱的微笑融化,只剩下漆黑余灰的残影,被火焰深深烙印在融化的地面,代表着这个人存在于文兰的最后刻痕。
被命运碾碎的渣滓,最后一个念头会是什么呢?
安迦叶叹息一声,面对着在漫天苍白火浪中飘散飞舞的光斑。
这些从魔人化为灰烬的躯壳中,喷涌出的灰暗光影,依稀看得出肯尼曾经的样貌,却又随即散作炽白热光中未燃烧完全的灵魂碎片,飞翔涌向了少女胸前。
“这是肯尼的恶魔之魂?”安迦叶内心惊疑不定。
肯尼原来在变成这个怪物时,灵魂也已堕化成魔人了?
这就是乌洛波洛斯口中,“灵魂之主”的孵化吗?
好庞大的魔魂,不像是一个人的分量。
安迦叶倏然惊觉——体内的恶魔之卵又胎动了。
它似乎在和苍白飞舞的火焰争抢着魔魂碎片,嗷嗷待哺吸食着残魂的营养。
伴随魔卵的迷之胎动,头脑蓦然昏沉的少女,未曾注意到——身侧的博德导师,沉默以对的表情——犹如凝固的阴暗肖像画。
安迦叶原本被白光映照的视野,陷入一片光影朦胧组成的昏暗幻视中。
到处都是拥挤书墙的房间内,稀疏冷丽的魔素烛火,映照着埋头在书桌前、手持笔记的高大男人。
她的魔眼,正在透过某人的灵魂视界,观看到不知多久前的记忆残响。
“乌洛波洛斯,你刚回法师塔,就要借我的笔记看,一点休息时间都不给自己留吗?”
随着灵魂视界的逼近,身穿漆黑法袍、面孔模糊的中年男人,把目光从桌上的笔记抬起。
自己代入的,果然是肯尼的视角吗——这就是他与乌洛波洛斯相识的过去?
“毕竟我是半路当法师的野路子,比不得你们这些学院派出身,得随时补充牢固基础才行,而且——”
“你在课堂上写的诗歌,读起来也不错。”
“你看到了?那不是我写的,是陶德老师传授的灵见会的历史歌谣。”
“原来如此。”男人正要继续翻页,却被肯尼信手夺过笔记本合上。
“晚点再看吧,我请你喝一杯。”
伴随银质酒杯漂浮落到书桌上,萦绕着殷红迷雾的酒液逐渐倒满杯内。
“酒精会让法师的思维有所疏忽,你对陶德大师的训导懈怠了。”
“偶尔喝一杯嘛,不用这么正经。这可是老师从暮影城采购的梦境陈酿,听说来自某位风流巫师的香艳美梦。”
“那就喝一杯,我对巫术产物都挺感兴趣——其实我这趟回来,从双城港也带来了美酒,看样子用不上了。”
“太好了,快拿出来尝尝,我都快八年没尝过家乡的酒了!”
伴随美酒入喉,男人们谈论的话题也逐渐变动。
“我外出的这段时间,你似乎有所进步。”
“别讲得这么委婉,乌洛波洛斯,看看这枚徽章——”肯尼似乎洋洋自得,“货真价实的真理三棱镜徽章,我们的分级,可和女巫学会那些花里胡哨的阶层不同,都是讲究真正的实力——我很快就能晋升成高阶法师了。”
“恭喜。”乌洛波洛斯仍旧端正着坐姿,翻看着一本大部头书。
“外面有什么变化吗?”
“新继位的‘握雷者’,统合了山南和山北的高特人部落。他与黑沼边境伯刚发生了边境摩擦,经过风笛手姐妹会的调解,勉强把争端按下来了。”
“这不是要打仗了吗?统一的高特人,迟早会受不了山里的饥寒,到王国境内‘狩猎’,加上王国的贸易封锁,那个‘握雷者’的野心,估计按捺不住了”
“不止高特人,北部的几个城邦国,都暗中支援了蛮族,他们的舰队可是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对奥加的内陆河网入侵。黑沼边境伯也在修建新的舰队对抗了。”
“那暮影城的炼金大工坊又能大赚一笔了。不过我们虹塔也能从中发战争财吧,只是陶德导师每次都太谨慎,弄得利润都被那帮女巫赚去了。对了,你说王室这次会打破十条盟约的束缚,参与到对高特人的战争中吗?”
“国王陛下已经迎回了大王子,继承了‘护国圣火’的波菲里奥,肯定让阿泰拉王室再次燃起重振奥加国威的野心,看着吧,再过几年,很快会从边境小摩擦,演变成全面战争。”
“阿泰拉八世会邀请我们虹塔,为未来的战争做准备吗?毕竟女巫学宫可不会帮他打仗。”
“这要看陶德大法师的意思了。”
“比起扯后腿的女巫,国王陛下难道不该请求虹塔参战吗?老师答应出山,将会是灵见会复兴的大好机会。”
相比肯尼醉意熏然的模样,中年男人只是保持着克制的平静。
“乌洛波洛斯,我们认识这么久,一直都没说过彼此的事吧。”
“我一直很好奇,你在当法师前,是做什么的?”
“我在冷湖帮家族照看产业,意外获得了某位野法师的传承,对法术研究产生了兴趣,于是选择回故乡深造。剩下的事你也知道了。这几年多亏有你关照,如果说求知是一条大河,其他法师门徒,都习惯了孤僻地待在独木舟上,真的很难相处。”
“乌洛波洛斯,你很厉害了,短短几年就追上了我们很多人,陶德大师对你青睐有加,才会让其他人嫉妒吧。”
“我也告诉你,我是冷湖的一个末流骑士家庭出身,家里有大哥继承家业,要不是被发掘了法师天赋,能来石湾求学,恐怕我还不知道未来靠什么维生。虹塔培育了我,我也想用自己的力量,证明灵见会一脉的传承,不比学宫差。”
“难怪你骨子里不像个法师,倒像个骑士呢。”乌洛波洛斯冷淡叹息,“希望用力量来证明自己,挣得荣耀,正统的武人思想。”
“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在家乡建立一座法师塔。”肯尼似乎在自得其乐,“现在史黛拉的女巫在半岛呼风唤雨,我们其他流派传承的施法者,都被压得喘不过气,我偏偏要建一座自己的法师塔,来告诉女巫,这是我的地盘!”
“乌洛波洛斯,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会去参加奥加的王家法师团遴选,获得为国王开疆拓土的荣耀,来争取修建法师塔的资格。”
“祝你成功,肯尼,相比大法师阁下,我们还年轻不是吗?”
“是我年轻,你都四十多岁了吧,哈哈哈!”肯尼再度高举酒杯,“为了灵见会的荣耀。”
乌洛波洛斯的视线,深深望向肯尼的视角,即使明知是记忆,安迦叶仍然绷紧心弦,被那模糊雾气缭绕下的威势,死死压迫着灵魂。
“如果哪天你有麻烦,可以来冷湖找我。”
“一言为定。”
在酒酣耳热中,肯尼的视野愈发模糊了。
乌洛波洛斯似乎有感而发,念起记录在笔记上的诗歌。
“深渊忽从脚下迸裂。”
“漫步在孤独黑暗之路上的求道者啊。”
“低头见证启示的光芒吧。”
“须知真理不止行于天上,亦在灵魂蜕变的裂隙中。”
————————
陷入久远记忆流转的夹缝中,安迦叶内心产生一种梦境与尘世遥遥隔开般的疏离感。
比起吸收卡戴珊的魔魂时,见到的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
没想到这回竟会看到如此清晰的记忆片段。
这记忆久远到‘乌洛波洛斯’尚是为人的时候——这个披着神秘伪装的男人,究竟是走了怎样黑暗曲折的路,才成就了如今的他呢。
少女被渴望知晓真相的紧迫感驱使着,恍惚淡忘了其他事物。
乌洛波洛斯,你到底是谁?
“是你无法打败的强敌。”
一个稚嫩清脆的声音,忽然勾起灵魂心脏的共振般,诡异响起在身后。
安迦叶悚然一惊
这才发现自己已然脱离了肯尼的灵魂视界,四周仍然是书房内停滞的画面,盛年时的肯尼与乌洛波洛斯的身影,也如时光刻下的剪影蜡像般凝固不动。
少女回过头来,发现一个恍如小女孩形态的微黄虚影,坐在厚重凌乱的书堆上,摇晃着小腿部位的娇柔轮廓,悠闲面朝着她。
“惊讶吗?这是我故意让你看到的。”
女孩缥缈轻灵的童声,透着曾在梦境中听过的——高踞云端的威严。
“初次见面,我是与你灵魂相系的恶魔。”
(PS:推一位猫娘的书
白娅穿越了,成为了一只被封印的黑龙。
虽然无奈,但也只能为了破解封印而进行修炼。
但不远的村子居然将她当成了守护神?-
当就当吧,好歹村民会给她贡献一些好吃的,她顺手打一下野兽也不费什么力气。
直到,他们把一个女孩当做祭品献给了她.....
“你为什么要穿着婚纱?”
“因为我是黑龙大人的祭品,穿着婚纱是传统。”
“行了,你走吧,我没有吃人的习惯。”
“不行!我既然来了,就是做好了准备,大人完全可以按照自己喜欢的欺负我,我不会反抗的,只要大人喜欢,随便怎么对待我都可以忍受!”
望着话里透露着坚强,脸上却边笑边流口水的少女。
白娅悟了。
妈的智障,这怕不是个有害小说中毒太深的女人。
第一百二十六章 灵魂相系的恶魔,安小姐不会为力量蛊惑
比起那些吹上天的宏大叙事,泥土里小小的蘑菇没有什么不好,蘑菇之中也藏着宇宙。——《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初次见面,我是与你灵魂相系的恶魔。”
终于来了。
少女内心犹如奏响《命运交响曲》的黑白琴键一般激烈跳动。
从记忆残响的沉浸状态中脱离,安迦叶发现自己在这宛如古老蜡像馆的昏黄画面中,已能恢复正常的自由行动和思考模式。
她转身的过程内,甚至能感受到跛足带来的行动滞涩感。
自己的残疾仍然存在,而且无法随意识改变。
现实中摘下的眼镜也在戴着。
稍微盯了右脚踝一会,安迦叶摸着眼镜框和心芽之杖上蘑菇的触感。
少女初步判定,自己此刻并非一般陷入深度冥想的幽体形态——更接近现实世界的反应,来自更析理入微的“存在境界”的映射。
按照史黛拉学派通灵科的“境界漫步”理论。
这是被拉入了涉及“灵魂本质”的上位者的感知领域。
此处时空概念与现实大概截然不同,还是得确认一番。
少女想到这儿,随本能提起的警惕心放松下去——她知道与其患得患失,不如舒缓心理负担,来面对接下来的“交易谈判”。
唯一能解答她疑惑的,只有盘踞在这里的主人。
“初次见面。”安迦叶面对小女孩形状的发光虚影,双手倚拄心芽之杖,挺直身姿坦然问,“我该怎么称呼你?”
“我还没有名字。”恶魔之影停止了晃动小脚,优雅地并拢两腿,将手心手背重叠置于膝头,一副端庄而居高临下的姿态,“等契约结成,地狱的本源意志,自会赋予我真名。”
跛脚的少女,与端坐书堆上的女童相对而视。
安迦叶能隐隐感觉到,一道以灵魂契约熔铸的无形锁链,将她们牢牢联系在一起。
而对方的表现,似乎也是如此感受。
即使契约还没填上彼此的名字,可她们明白这是早已注定的命运。
对这次突如其来的见面,安迦叶已经调整好心理阵线。
她体内的恶魔,似乎仍然只是个尚未成长的雏形。
没有想象中千奇百怪、难以名状的模样,虽然不清楚还没孵化出的本体是什么东西——至少能以符合她一贯审美观的人类幼崽形态交流,还是会让心情轻松许多。
不愧是起源恶魔,知晓人性的弱点,会通过这种方式,来拉近彼此认知上的差距。
“我们在哪儿?”安迦叶继续以从容稳重的态度追问,“现在的我,不会在现实中失去意识了吧。”
现实世界的肉身处境很危险,虽然战胜了盘踞双城港的魔人团伙——但假借“勇者”之名,从半路杀出来的王炎狮子,仍然是个大麻烦。
“不用担心外面时间的流逝。”恶魔之影拍拍手。
原本光阴定格的书房背景,仿佛迅速瓦解扭曲的像素画,肯尼的记忆残响转眼消散,在模糊旋转的光影变化中,重组成一座造型独特的露天花园。
她们伫立于一座规模恢弘浩大的白色天空塔顶上。
安迦叶环视,四面是繁盛秀美的花圃树林,搭配壮美的喷泉和叠水,以及徒留基座的沧桑石雕,似乎分布排列成某种对称的几何形状,苗圃修建组成的迷宫中,还分布着不少材质形式各异的封闭大门,在花丛树影簇拥中若隐若现——若从高空俯瞰,想必是将简洁与繁复之美融合得完美无缺的色块线条,不知被赋予了何种神秘学和符号上的意义。
在这座由混融一体的洁白石块打造的云端高庭中——她们宛如俯瞰着尘世领土的尊贵神明。
女童端坐的书堆,也化形为一张气派庄严的金刚石宝座,坐落于纯白的阶梯上。
雕刻这张宝座的珍贵矿石原体,本应被镶嵌在造物真神的权杖上——然而它此刻却是一张巧夺天工的巨大王座,其所承载的恶魔之影实在太过娇小,以至于她身旁有大片空出的位置,上面还摆放着一顶蒙尘的古朴水晶王冠。
“这是我的谒见大厅,在我们交流期间,你位于文兰的肉体,所经历的因果流动,近乎停滞。”
恶魔之影摆出好整以暇地神态,向宝座下方的少女骄傲地解释。
“用你前世的知识来理解,我与你之间的灵魂链接,是一条信息高速通道,大规模资讯的高速输入交换,拥有凡人无法领悟到的效率。用史黛拉学派的‘境界理念’阐述,也正是唯心的灵魂共鸣,产生了更抽象敏锐的个人观测认知,扭曲了部分时空的形貌,让我们置身于超现实的境界。”
“我穿越到文兰,是因为你的缘故吗。”安迦叶道出了一直想确认的事实,口吻温和得就像在问候一个神交已久的笔友。
“不错。”恶魔之影果断直白的回答,似乎不屑于像其他同类般,鬼鬼祟祟地隐藏秘密,或者当憋着一肚子坏心思的谜语人,“同是背井离乡的漂流者,却有这么一片广阔的世界,等待着我们去征服。安迦叶,庆幸你被我选中吧。”
“十五年了。”安迦叶手扶胸口慨叹道,“我融合这个身体,扎根文兰,已经十五年了,连对时间历法的认知,都已适应了文兰的环境。”
“遭遇你远离了故乡,是飞来横祸。”少女真挚地袒露心声,“但拥有这条生命,重建起现在的认知和社会关系,还不坏。”
“契约者啊,这就是手握力量,追逐自我美梦的感觉。但要切断前方命运施加的枷锁,凭你现在的这点程度,还远远不够。”
恶魔之影如同暗金色星辰之砂融化浇注的华丽脸部,也裂开一道虚无诡异的缝隙,仿佛是她嘴角微笑的弧度。
“但我还是得夸夸你——干得不错。我原以为至少得再过十个文兰年以上,熬到你成长为优秀的女巫,我们才能像现在这样交流。”
“但开始巡礼后,短短一个月内,祭品就这么丰盛,实在出乎我意料。” 女童满意地颔首宣布,“我可是很慷慨的。作为奖励,我召你来觐见,准你说出所有的疑问。”
“我千辛万苦打倒的魔人,都被你吃掉了吗?”安迦叶掐着一朵蘑菇叹息,“也太浪费了吧。”
“才没浪费。像刚才那样你看到的记忆,我都整理消化掉了,能随时给你提供可靠的线索。而且我确实成长了,摄入的每一分营养,都会回哺为改天换地的权能。”
恶魔之影极其自信地挺起小胸膛,端坐在宝座上的她,还真有几分威严小女王的模样。
安迦叶内心不由感觉滑稽——说到底是恶魔的新生儿,被挑拨下果然就把持不住了。
“你到底是什么恶魔?”
少女平静下自得的心情,再接再厉追问。
“想知道我的威能吗?”恶魔之影勾起的嘴角,变成狡黠得意的弧度,“期待着我能赋予你何种力量?”
她扬手指向花圃迷宫中错落分布的各色大门,那些锈迹斑驳的雕花铁门,古朴庄重的刻像石门,黯淡失色的朽烂木门,都仿佛凝固封印着一个引人入胜的秘密。
“看到四周封闭的大门吗?那都是我掌管的权能分支,需要特定钥匙来开启,只要获得一扇门中潜藏的力量,都足以能让凡人成为青史留名的英雄。”
恶魔手上不知何时举起几枚类似钥匙模具的石板,得意地像在炫耀自己珍贵的玩具。
“我的契约很公平。”
安迦叶看到她抬手颐指气使地指向自己,觉得这个小家伙可能需要教育下什么叫礼貌。
“安迦叶,你的魔眼,其实已经在进化了。不然普通的咒术眼,会成长得如此快捷而实用吗?”
“只要达成契约,确定交易方式,给我带来符合的贡品,我会允许你打开这些大门。”
“你还没回答我,你是什么恶魔?”
安迦叶不为所动强调道。
“只有签订契约,你才有资格聆听吾的名讳。”似乎只有这点问题上,恶魔之影仍然保持着傲慢不肯让步。
才说要回答所有疑问的。
安迦叶颇感愉悦地撇嘴,这只起源恶魔,说到底还是有点任性的小孩子脾气。
她的性格和思维方式,似乎受到了人性的影响,是很好的迹象。
“据我说知,地狱本源每孕育出一只新的起源恶魔,都是独一无二的。从卵开始孵化到成熟,起源恶魔成长需要的养分——也就是我需要支付的契约代价,换算成宝贵的灵魂之力,恐怕也是难以想象的天文数字。”
“文兰是少数存在大源的位面,会引发无数域外天魔的贪婪窥探也正常。”
“你这种刚孕育的起源恶魔,恰好可以兵行险着,和我一起穿越到养料丰富的世界。但作为遵守规则的文明人,我可不希望自己培养出一个灭世的魔王。”
“人类的道德底线通常不是很灵活吗?”恶魔之影不怀好意地试图刺探少女的心意,“你只是对我抱持不信任的心态,害怕得不偿失。”
“但你大可不必如此担心。感恩吧,你是地狱本源和我选中的寄养者。只要等你支付足够的代价,完成对契约的解答,你就会明白这点。”
“我们灵魂相系,我即是你,你即是我——我们会一起成就伟大。”
“说到底凡人的浅陋思想,需要我这样睿智的恶魔来引领。”
面对这只骄傲得不同凡响的小家伙,安迦叶决定投其所好。
“告诉我,除了遵从本能的成长外,你作为恶魔,存在的价值是什么?要想成就伟大,自身也得拥有真正伟大的信念吧。”
“好吧。契约者。”恶魔之影摇摇头,貌似不耐烦地抬起一只小手。
“就像文兰的施法者沟通大源,我也需要获得地狱本源的认可。”
“不同于一般贪食享乐的混乱恶魔,起源恶魔的存在,也是依托于地狱本源赋予的规则诞生的——凡是规则,必有平衡。我们的力量源泉,与不断壮大运转的概念规则息息相关——为了保证自身完美存在的逻辑,我们会用种种手段确保这种意志的平衡——甚至在很多位面,有人以此视我们为天使。”
“地狱是和宇宙本身一样古老的位面,作为地狱起源之力概念化而生的我们,无论成为天使和恶魔,都在人性的映射中。也就是说,如何运用我的力量,成为毁灭世界的暴君,或者拯救世界的贤王,由你自己来决定。”
安迦叶听起源恶魔的口吻,似乎她对这种状况颇有些不情愿。
“那我如何认清你提供的力量,是我所需要的呢?”安迦叶继续以退为进道,“毕竟我只是个凡人,我也害怕受到力量的诱惑而失控,反过来毁掉当前所拥有的一切——像你这样生来是上位者的存在,大概也不清楚我们下位物种,对自身立足之地的珍惜吧。”
“来疏通下你被蘑菇堵满的思维河道吧。”
恶魔之影似乎对安迦叶言语中看不上她恶魔之力的态度而赌气了。
“这宇宙中繁盛的力量之星,汇成的泛滥星河,处处是浩瀚而神妙的水域——”
“每个物质世界,凡人都如蝼蚁鱼苗,在力量之河里竭力挣扎求生,或干脆只是单纯浪费精力在游动,却一无所获。”
“别把自己困在会被轻易淹没的凡人思维洼地上。只要学会俯瞰,像我这样实力强大的上位者一般看待事物——你可以造就融汇地球与文兰这两个世界的认知体系的桥梁,而且不止于此,你不能只被固定在这座桥梁的基座上。”
“接受我的赐予——你将攀登到更高的位置,见证三千世界纳入掌中的风光。”
恶魔之影张开双臂,似乎在感受天空之塔上刮过的凌驾万象万物的风。
“就连乌洛波洛斯这个土著的小魔人都明白,要打通不同力量之间的渠道。”
“而我的权能,会让你成为万王之王!能支配统合种种力量,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恶魔之影猛然住嘴,似乎意识到开始说漏嘴了。
安迦叶隐隐感受到恶魔的底细了,她就像一位只拥有一个客户的推销员,发自内心地迫切地想要自己使用她的力量,却又矜持于自身上位者的立场。
看来两人的命运,确实被那张契约捆绑在一块——而恶魔能说出上辈子地球相关的语言和知识,自己在她面前也没有多少秘密可以保留。
“你很傲慢。”安迦叶决定抓住时机,继续试探对方的心理防线,“既然我们是一体的。那你就没资格在我面前说,从实力的地位出发,施舍给我力量。”
“我有自己要走的道路。你难道能否定——我就不能用蘑菇,开拓出你难以想象的世界吗?”
恶魔之影似乎闹别扭了,拍起手故作讽刺道。
“好吧,不愧是我看中的王者之姿,真正的王,确实不该向任何存在低头。”
“那就加油吧,你不会知道,有了我的帮助,这个梦想才会实现得更为恢宏壮大。”
她拍着身旁宝座上孤独陈放的王冠。
“那么,代价是什么?”
安迦叶回到了关键的问题。
恶魔之影似乎像耐心被消磨干净的小孩子,在宝座上躁动起来。
“你认为我需要一个小女巫支付她承受不起的代价吗?我说过,我们是灵魂相系的契约者。”
“你说得对。”安迦叶故意不识抬举道,“我是史黛拉的女巫,你是恶魔,我无法忍受灵魂成为奴隶的一丝可能。”
“我需要一个契机,来真正认识你。假如我们无法培养信任,我宁愿靠自己的力量,在求真之路上走下去。”
“你不孵化我,终将无法面对接下来的战斗。”恶魔之影赌气反驳。
“你用来蛊惑的事物都太宏大了。”安迦叶举起手中的蘑菇法杖,真心实意道,“我对称王称霸没什么兴趣,我小小的野心,恐怕无法满足你的胃口。”
“用你们的话,是独善其身吗?”恶魔之影似乎在强行按捺下内心的不愉快,身躯剪影宛如暗金星砂流转的美丽光芒,都在气鼓鼓地加速流动,“但我在你身上,也看到了兼济天下的胸怀。”
“你难道就不愿直面内心的愿望吗?像史黛拉成为星空的代名词一样,成就文兰人心目中无法磨灭的某种符号,实现至仁至圣的‘三不朽’吗?”
安迦叶越来越觉得这只恶魔有点对胃口起来。
她虽然幼小又傲慢,但对自己的性格确实很了解——甚至懂得拿她文化中根植的信念,来进行劝诱。
“我不会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太高。”安迦叶放缓语速道,“比起在王座上俯瞰云端和渺远的大地,我更愿意深入森林中,闻着土壤中冒出的蘑菇的气味。”
“我时刻提醒着自己,我只是个普通的女巫,探求自己想要知道的事物。”
“随便吧,反正你注定不会平庸。”
恶魔之影显然拿她这种躺平的心态,没太多办法。
“只是有一点得提醒你,我吃掉的魔人,虽然只有一丝灵魂印记的交染,但我却能感觉到——”
“按照恶魔间的标准衡量,乌洛波洛斯背后的家伙,是全盛时期,无疑能对整个文兰造成威胁的存在。”
“但他似乎对这份恶魔的力量抱持不信赖,往灵体内塞入了其它杂质,这是他的优势,却也是你致胜的机会。”
“你必须弄懂其中的秘密,才有击败他的可能。”
安迦叶点头回应:“他的魔魂融合,以及‘天启’之秘,我也很感兴趣。”
恶魔之影似乎心累了,靠着宝座宽大的靠背,抱腿蜷缩起来,小女孩形态的轮廓,再度融化凝聚为一只暗金色的闪光之卵,仿佛孕育着缓慢旋转的星云,紧紧黏连在宝座上——仿佛这就是它的摇篮。
“你们攻下的这座法师塔里,可能有什么线索。”
“拿到它,我们可以再找机会谈谈。”
“好了,亲爱的契约者,交涉结束,维持谒见也需要宝贵的代价的。”
“今天就先告别吧,我期待着早日引导你,登上为王的道路。”
安迦叶温柔地凝视着在摇篮中陷入沉睡的卵。
“再见,我灵魂相系的恶魔。”
“下次见面,我会给你取个好名字的。”
PS:读者菌们求票票求支持,最近没有多少数据增长,也没有间帖反馈,幸好小安的草稿已经出来了,安慰了我的心,我好期待成品图啊。
第一百二十七章 离去的勇者,与生者的思念,如墓园的鲜花开放
为恶徒送上蘑菇为葬礼,为死者献上蘑菇为墓碑。——《安迦叶的闲谈笔记·浅谈仁慈》
“小安?”
壮丽的“天空塔”灵视景象,只是眼睑的一次眨动后,便化作现实的梦幻泡影。
安迦叶在亲切的呼唤声中惊醒,发现艾尔莎泛着微光的脸庞近在咫尺。
雪白发丝间洋溢出的芬芳,让少女怦怦跳动的心脏瞬时安定下来。
无论是左眼妖异的金色猫瞳,抑或右眼中熟悉的黑白魔方,都映照着自己略显迷惑的面容。
“抱歉,我走神了。”安迦叶扶住艾尔莎纤柔的肩膀,稍微躲开她呼吸可闻的脸。
“没事就好。”小猫意味深长地眨眨眼,回到了安迦叶身侧,紧贴着她不放。
体会着自己退出了恶魔的谒见大厅后,身心回归现世的踏实感。
少女保持平静地看向四周。
围绕肯尼印在地面的灰烬之影,各人的站位几乎没有变化。
自己在与恶魔交流的这段漫长经历期间——文兰的时空确实是近乎停滞的。
可惜恶魔提到了需要支付代价,不能够随意出入“谒见之厅”——不然这就是一项强大的能力了。
博德导师扇动着恶魔之翼,微微浮空挡在了少女们面前。
此前持剑送葬的苍白少年,已经结束了对昔日部下的悼念默哀。
虽然走了首恶“乌洛波洛斯”——但盘踞在安兰德港的“启示录”魔人集团,几乎全军覆没。
决定双城港前途的战斗,可以说尘埃落定。
安迦叶知道,“勇者”与女巫临时组成的共同战线,走到了尽头。
接下来的局面,主动权把握在这位所向披靡的剑士手里。
“毒鹅膏小姐,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少年却收起了宝剑,他身上滔天的苍白光焰,在悄然吹起的晨风中渐渐熄灭。
“勇者的短暂冒险已经结束,我该回去了。”
少年转过身,白发飘卷的英武背影,举起了修长的右手告别。
“我们会再见的,毒鹅膏小姐,愿那时——你能继续贯彻内心的意志。”
“莱恩先生。”安迦叶也轻轻深呼吸,试图平息压抑的心情,向那道有如火炬——寂寥燃烧于黑夜的背影道别,“感谢你的帮助,下次见面,我会请你喝蘑菇汤的。”
女巫一行人保持着气氛沉重的场面,目送着少年大步流星走下法师塔遍布疮痍的高地。
如同萍水相逢时一般突兀,又俨然如史诗故事中功成身退的英雄一般,潇洒而形单影只的离去。
莱恩这个名字,她大概是不会再听到了。
下次见面,就是“王炎狮子”波菲里奥。
这位威震半岛的勇士,短短两天,确实向安迦叶展示出了名副其实的强大。
和传闻中的英雄气概又稍微有点不同。
少女无法判断他是胸怀高洁理想的王者,还是为个人野心而驰骋天下的武夫。
能铸就某种信念的人性,是极为复杂的——而背负着奥加王国重量的英雄,无疑由更为复杂、多角度的立场,来支撑着他,组成了“王炎狮子”这个符号。
唯一能肯定的,是他敢于向任何敌人挥剑的意志。
这位对众生一视同仁的苍白太阳,终究会挡在巡礼的道路上,用那耀眼而酷烈的光辉,化作宝剑,照耀着脆弱如雪人的小女巫们——如果稍有应对失误,就是融化烧尽的下场。
“王者是随心所欲地贯彻自己的意志,还是被其他人的意志,捆绑在他的宝座上呢。”安迦叶想起恶魔之影,蛊惑她称王时的话语——如果自己拥有足以支撑野心、改天换地的力量,也会迫切地走上那条荆棘遍布的道路吗?
“穿透狮心剑。”歌莉娅扛着狩龙大斧,双手青筋暴露死死握着斧柄,雷霆喷涌的目光,咬在下山逐渐微小的背影上,“就是这把剑,杀死了我的父亲、兄弟,还有格鲁爷爷。”
龙裔声如金石发誓。
“我的雷牙,会咬断它。”
安迦叶能感受到歌莉娅心头如山洪蓄积的怒潮,她尽量温柔地警告好友。
“歌莉娅,你要做的,是想办法打赢他,而不是蛮干送死。”
“放心,小安,我会忍耐。野兽没长得足够强壮前,会一直忍耐下去。我是高特未来的王,总有一天会亲手夺回部族失去的荣耀。”
安迦叶黯然叹息一声。
暴力与杀戮结下的仇恨疑惧之种,必由暴力与杀戮奉还。
肯尼和歌莉娅的悲剧,无疑是这个时代常态的缩影。
一将功成万骨枯,就连当初铸造十条盟约的两位传奇魔女,她们手下到底又送葬了多少亡魂呢。
或许在王炎狮子看来,他要挑战和铲除的现状,也是必要的正义。
而对于歌莉娅来说,面对有血亲之仇、灭族之恨的“王炎狮子”,谁也阻止不了她亲身寻仇的渴望。
安迦叶与歌莉娅重逢后就清楚。
她桀骜不驯的朋友,已在迷雾中长成了食人为生的怪物。
战胜部族之敌、报仇雪恨的信念,化作了她的力量之源——哪怕失去人类之身,付出性命,也要用手中的战刃证明这份力量——证明她作为“战士”奋战至今的意义。
但自己既然承诺了斧杖之盟,绝不会让歌莉娅成为老狼的同类。
挑战宿命,能找到更好的方法。
至少她的恶魔在这点上说得很对。
有必要保持俯瞰全局的视角,才能化作扎根文兰的坚实桥梁。
安迦叶内心的决心同样不可动摇。
哪怕承受不来拯救世界的宏愿。
至少得把自己的伙伴,从命运的浪潮中保下来。
“话说他打算怎么离开岛?”艾尔莎的魔方眼瞳,锁定着莱恩来到湖边举目四眺的身影,忽然露出恶意的微笑。
“毕竟是一个人横渡冷湖的强者,总有办法吧。”安迦叶也有点好奇波菲里奥接下来的举动,她想着这位王子潇洒离去的时候是很帅,但不会甩帅过头,反而陷入尴尬的地步吧。
少女施加了个鹰眼术,随即看见了王子的应对方式。
他在湖岸搁浅的船体残骸中,找到一块完好的船板,用宝剑砍下来——而后不失风度地趴在船板上,竟把那柄奥加传国宝剑放入水中——剑身斗气激涌环绕,反向推动着船板,如同加装了涡轮引擎的喷气船,向着远方的湖岸上飞速驶去。
“好吧,还真是有个人特色的划船方式。”
安迦叶脸部忽然有种抽筋的冲动,觉得这位王子身上笼罩的光环,陡然淡去了几分耀眼之色。
失去了王炎光潮的照耀,黑天鹅之岛的沿岸,重新被稀薄的雾色侵吞覆盖。
长夜破晓,黯淡的黎明之光穿透云影斑斑驳驳洒落——光芒的源头虽被迷雾隔绝,却仍宣示着太阳高居苍穹之上,并未抛弃文兰。
远处湖岸上连绵遍布的星石,也响应着黎明的光辉,将从混乱夜色中苏醒的双城港轮廓,送入少女的眼帘。
雾海散去的岛屿上,只见遍地冰霜、寒气四溢的山麓密林——那冰霜中凝结着一个丧家之人死前的全部人性,不知何时会在湖风吹拂中完全融化。
或许这过程要过很久。
安迦叶低头向着肯尼被王炎烧尽残余的灰烬之影伸出法杖——随着藤蔓涌动生长,被掀起裂开的土层,堆积掩埋了人影,形成一座藤蔓缭绕的简陋坟冢,缤纷的蘑菇丛在坟土上盛开着,作为告慰已逝灵魂的墓碑。
“可惜记忆贝壳不在啊。”艾尔莎双手手指在眼前合成矩形,仿佛一副画框围住了眼前的风景,“难得一见的美景,明明是最好的战利品来着。”
“我们会记在心底的。”安迦叶抬手伸了个懒腰,她跟随璐迪尔导师长年修行,被魔素和精华药滋养过的体魄,虽算不上强壮,但实际上生命力异常坚韧旺盛——但就算这样,持续了夜以继日的高强度战斗后,也像是被药磨碾碎的蘑菇干般,全身骨骼都要散架了,只想躺在软软的蘑菇床上。
好怀念比尔、兰斯的菌盖啊。
“就要进入冷雾月了,真不容易呢。”安迦叶望着天色叹息一声,对同伴们提醒道,“听到乌洛波洛斯临走前说的吗?下一站是冷湖首府——帕欧丽萨德,也是老狼选择的战场。”
“莱恩,不——波菲里奥已经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了——我们即将面对的,除了魔人,还有金翼狮子军。”
“小安,我相信你哦。”艾尔莎伸出手抚摸过安迦叶的脸庞,手心柔软得如同初雪的粉末,却又萦绕着冬日壁炉似的温暖,让安迦叶觉得心头积蓄的压力,瞬间像猫舌头舔舐的奶油般融化掉了。
小猫的微笑更为灿烂,给好友鼓劲,“大家都相信着你。”
“一路走来遭遇的敌人,都很强不是吗?结果都输给了我们。”小猫另一手举起铁棍法杖,自信满满道,“我们会越来越强的。”
“对,我们会一直走下去的。”安迦叶也知道这时候只要微笑就好了。
“安学姐。”凡娜带着恩萧骑士走近问,“博德导师去墓园了,我们要跟上去吗?”
凡娜仰望着外墙被冰封、剑压冲击,却仍巍峨屹立的法师塔,面露忧心建议道。
“而且下一步该怎么办?潮灯法师塔内,肯定还留有众多隐患和秘密,我们也必须做好探索准备。”
“有很多善后工作要做呢。”艾尔莎法杖指向另一边,被影子仆从牢牢束缚的奄奄一息的魔人,“那只苍蝇魔该怎么处置,博德导师对他挺感兴趣,我们要不要见识一下恶魔科特有的审讯手段?”
安迦叶观察了会潮灯法师塔,摇摇头。
“大家肚子饿了吗?先吃早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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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歌莉娅去砍柴生火后。
安迦叶跟随凡娜下山,回到了满目疮痍的墓园。
因为正好位于王炎之火守护的后方——这儿侥幸没有被肯尼爆发的大规模冰冻咒力危害——可沉睡亡者的安眠,终究被今夜发生的死斗,不留情面打破了,连那些风吹雨打中保存下来的墓碑,也没有多少幸存。
但对这座数十年来没有多少人踏足的墓园来说——这些墓碑的消失,终究要晚于凡尘思念的消散。
“这是我家族管理的墓园。”凡娜为学姐介绍道,“过去两百年为冷湖而献身的英雄,都埋葬在这儿。”
“但自从三十年前家族下令后,墓园就不再接纳新的死者,连我的母亲梅丽莎夫人,也被埋葬在首府的新墓。但有一个例外,那就是埃洛妈妈。”
“凡娜,请恕我冒犯,假设乌洛波洛斯的话是真的,当初是由他刻意安排飞鸟魔女与马歇尔家族交易,你有听说过什么内情吗?”
“安学姐。”凡娜从进入墓园后,就始终保持着冷漠平静的神情,却依然无法掩饰内心的惶恐动摇,“马歇尔家族近百年来,出现了一个诅咒,几乎每任家族领袖,都会死于非命,没有人得到过善终,我父亲会迎娶埃洛妈妈,恐怕也是希望解除掉这个诅咒吧,毕竟他今年已经四十二岁了,死亡的威胁越是迟来,对未来的恐惧亦越深。”
安迦叶霎时意识到这是条重要的线索。
难怪凡娜对成为继承人如此抗拒。
除了对后母启蒙的巫咒之路的追求,还有排斥诅咒的缘故吗?
“诅咒的源头,你有什么头绪吗?”
安迦叶继续询问道
“那说起来,恩萧骑士也是因为诅咒的原因横死吗?”艾尔莎这时却突然插嘴。
她近乎挑衅的言论,顿时让护卫凡娜的无头骑士感到不快。
“这个诅咒,是跟女巫相关的。”恩萧骑士冷漠以对,“越和女巫扯上关系,越会带来不幸。”
“恩萧。”凡娜微微蹙眉,口吻责怪似地呼唤着兄长的名字。
“好吧,你也是女巫了,希望诅咒能避开你。”无头骑士冷淡回了妹妹一句,就变回了沉默寡言的灰心状态。
“以前我只对这个诅咒抱有未知的恐惧怀疑心。”凡娜苦笑着继续向学姐道,“但现在想来,诅咒的源头,如果和翠丝提化身的吸魂女妖有关,也逃不开乌洛波洛斯涉及的阴谋吧。”
“看来有相当复杂的内情呢。”安迦叶对于马歇尔家族内流传的秘密,越发报以警惕了。
“凡娜,请原谅我,如果想解开这次席卷冷湖的危机,救回飞鸟魔女大人,我得告诫你,此次前往帕欧丽萨德——马歇尔家族的任何人,都不可信,尤其是你的父亲。”
凡娜脸色阴郁地点头。“我明白的,安学姐。”
金发少女伸出飞鸟法杖,指示前路。
“埃洛妈妈的墓到了。”
安迦叶也早已看到博德导师身姿优美的侧影,正站在一座星石参差的小湖边,向着被纯白结界之光笼罩的湖石墓碑,献上了一捧清丽秀雅的斑斓花束。
鲜花是刚采下的。
博德导师的侧脸沉静而柔美得令人陶醉——让安迦叶几乎遗忘了她驱使魔翼翱翔于空的妖异张扬。
擅长以恶魔之爪毁灭敌人的魔女,也擅长用双手来编织鲜花。
翠绿欲滴的草叶与纯白、淡黄的花朵,由冷湖波澜烘托的迷雾中生来,常伴在墓碑间,花瓣凝聚着世间的哀思悄然盛放。
坟墓上只简单铭刻着飞鸟魔女的名字,以及她长眠于此的悼词。
“竟然没有用马歇尔家的姓氏吗?”
安迦叶发现了异常之处。
“父亲说是出于对埃洛妈妈和学宫的尊敬,希望她能单纯以女巫的身份下葬。”凡娜也面露愁容,“如今想来,确实只是敷衍的借口。他根本没把埃洛妈妈当做妻子对待。”
“我来用魔眼鉴别下吧。”安迦叶对着墓碑深深鞠躬。
“埃洛·刻莱诺大人,请原谅。”
在凡娜和博德女士的见证下,安迦叶和艾尔莎一同施法,解除了保护坟墓的结界后,用魔眼对着坟墓内展开了透视。
“棺材是空的。”安迦叶结束鉴定,向着满脸紧张的凡娜给出结论,“连骨灰的痕迹也没发现。”
“看来没有扫墓的必要了。”博德导师也微微露出一丝怅惘的笑容。
“这是你家侄女身上携带的石像。”博德导师随手划开一道空间锚点,从中拿出了一枚翠丝提的石像,“我感应到了熟悉的气息,顺手收起来了。”
艾尔莎的影子仆从,接过了翠丝提石像,安迦叶等人一次凑过去观察,发现石像上已然失去了巫咒术式,回归成普通的石头,却仍然残留着浓厚的魔素气场。
“这种炼金手法,是系魂之物。”安迦叶把这枚曾有飞鸟魔女附体的石像,与自己手中夺来的石笛做出对比,“两枚石像材质不同,克拉普茜这枚更接近烧制的混合瓷土——里面恐怕掺杂着人的骨灰,很可能——就是飞鸟魔女的遗骸。”
“博德导师,安学姐,我能收下这个吗?”凡娜喉咙蠕动着,声音近乎哽咽。
“当然。”博德导师深呼吸一口,伸手温柔安抚着凡娜的脑袋,“我那个不争气的妹妹,这辈子做的好事,便是把你从种子培育成了美丽的花朵。”
就在凡娜把石像抱在怀中,埋头跪靠在墓碑前,陷入无声的哭泣时。
“快看。”艾尔莎拉着安迦叶来到墓园的高处悬崖边,远远指向岛西方的湖面。
安迦叶看到了淡薄冷雾中,隐隐鼓起的船帆,正冲破水天交接中的风浪,遍布湖面,纵横交织。
黑沼伯的舰队在接管港口了。
船队中还分出了部分熟悉的船只,向黑天鹅岛方向驶来。
安迦叶知道阿薇尔完成了她的任务。
再过会,援军就会抵达岛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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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潮灯塔往事与通往黑暗真相的谜题
比起人类竭力隐藏秘密的方式,蘑菇在自然中展露的谜题,要丰富奇妙得多。——《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举起胜利旗帜挥舞的红色蘑菇人笑脸,鲜艳地绽放于黑天鹅岛上空。
这是事先约定的信号,标志着巡礼者小队,对敌人老巢的镇压任务完成。
欣赏完颜文字烟花的光辉,在高空云雾中稀释消散。安迦叶把心芽之杖夹在胳膊下,用力拍拍被湖风吹得有些冻僵的脸孔,试图借略带麻木的刺痛感,来驱散身心涌上的疲惫。
少女望向对岸乘风破浪的帆影逐渐接近——转头拄着法杖,蹒跚穿过堆满沉船残骸、破木桶和浮游垃圾的滩涂。
饭食的香味和烟气正从沙滩上方飘来。
她们在面对着双城港方向的浅滩上风处扎营,原本在湖岸徘徊的零散活尸,也早被莱恩临走前爆发的王炎之火清理干净,可以放心修整。
有魔素烟花定位,来支援的船队,会第一时间发现临时营地。
少女来到众人围坐的篝火前,搭在土灶上的烹饪锅内,飘着蘑菇碎块的浓汤正嘟嘟冒出气泡。
食材是让艾尔莎携带的肉肠干粮,搭配安迦叶催生的精力菇,加入适当剂量的魔药,炖煮成一大锅有助于恢复体力和魔素的杂烩汤。
歌莉娅倒是想下湖里抓鱼捡湖贝,但除了她可没谁愿意吃在雾海化中生存过的生物。
毕竟那些盘踞在岛屿附近浑浊的水波中,形似黑鱼和鲶鱼的鱼怪,体积大到可以掀翻独木舟,看上去就像遭受了生化污染的变异物种。
湖贝也不是渔民们常吃的食用贝类,而是比科尔人养的那种可爱的魔灵贝,都要差不多大、长满肮脏水藻的硬壳贝,一砸开就冒出污浊发黑的胶质粘液。
被迫放弃猎食湖怪的龙裔,仍然射出雷枪打下一串归巢的大胆乌鸦,拔毛除去内脏后,烤得外焦里嫩,用来填补饥肠辘辘的胃口——但安迦叶觉得岛上的乌鸦,估计平日都没少啄食活尸和冲上岸的腐尸,她宁愿规规矩矩喝蘑菇汤。
恶劣的用餐环境下,在场只有歌莉娅这个野蛮人吃得大快朵颐,众位女巫看上去都食不甘味,特别是小猫,连手里的蜂蜜水都舔得不香了。
“小安,你等会还要爬法师塔,多吃点才有精力干活。”歌莉娅还把啃了几口的烤乌鸦串,硬塞到安迦叶手中。少女看着鸦翅膀上,犹如猛兽留下的牙印,感觉整个肠胃都在抽搐。
“歌莉娅,你得清楚,不是人人都像龙裔,有一副矿石都能消化的铅肚皮。”安迦叶冷漠地拒绝了这份好意,把乌鸦串塞回歌莉娅嘴里。
“在下水道待了一晚上,史莱姆和苍蝇的臭味,还没影响到你的食欲吗?”艾尔莎也撇嘴嘲讽,“果然是没开化的原始生物。”
“食谱上只有甜品的猫,又是什么发育不完全的缺陷动物。”歌莉娅轻蔑地一口吞下整只乌鸦,鼓起腮帮子咀嚼着。
眼见两只猛兽又要针尖麦芒争吵起来,安迦叶试图分散她们的注意力。
“黑沼伯的船队靠岸了。”
以少女们乘坐过的“灰伯劳”号为主,两艘武装商船行驶到附近的水域沉锚后,放下了数艘载满士兵的小艇进行登陆。
领头的是全身披甲的甘比诺,他执剑带领灰狼近卫踏上了浅滩,很快率队来到营地前,比起两天来没日没夜折腾的巡礼女巫们——这头老狼似乎在城外当甩手掌柜,安心修养了一阵,更显神完气足。
安迦叶撑住法杖缓慢起身,与老狼隔着篝火相对而立。
“摘下眼镜后,你的眼神漂亮了许多。”
摘下狼面盔的甘比诺,冷淡打量着少女的魔眼。
被他仿佛事不关己的神态给刺激到,安迦叶手握的法杖瞬时冒出几朵微小的毒蘑菇。
她忍住心底如泥浆泛起的些许恼怒之意,保持克制道。
“你安排的试炼,我已经办到了。”
“比武大会的当地主办方,欠我个人情,冠军也败在我们手中,我想决赛的门票已经到手了,而盘踞在双城港的魔人组织,也已被击溃,不会再有人打着学宫的旗号胡作非为。”
安迦叶简短汇报完。
“干得不错。”老狼拍拍手,转而对凡娜问候道。
“马歇尔小姐,你也看到冷湖的烂摊子了,如果发生在双城港的风波,都不能把冷湖伯从城堡里惊醒,我们可就要去白帆之城‘帕欧丽萨德’兴师问罪了。”
凡娜沉默得像失去了呼吸,她阴郁的视线与老狼目光相碰撞,随后神色僵硬道:“我会履行马歇尔家族成员的义务。”
老狼不置可否,偏头对守护在凡娜身侧、本该死去的骑士冷笑一声。
“恩萧·兰道尔·玛奇乌斯骑士,看来你的名字不用刻在墓碑上了。”
“承蒙关心,我估计能活到参加阁下葬礼的时候。”恩萧骑士沉闷冷笑着,竟当着老狼的面,把脑袋从脖子上摘下来。
“瞧,这回我可不怕被砍头了。”
“厉害。”老狼面不改色地盯着恩桥骑士又把头接回去,“割颅者可别再弄丢自己的脑袋。”
最后,甘比诺向着博德导师欠身行礼。
“万翼魔女阁下,久疏问候。”
“灰狼阁下,看来我教室的小凡娜,有劳你关照了。”博德女士露出让气温都瞬间下降的温和微笑。
“学宫能派出阁下援助巡礼,鄙人深感荣幸。”老狼却泰然自若。
“做好你的分内之事吧,灰狼。”博德导师拄起文明杖,头也不回向山上走去,“拉蜜尔女士信任你的理由,在我这儿可不值一提。”
老狼斜视向被五花大绑封印在一只蘑菇菌盖上的市长,星石鳞片覆盖的半边脸,挤出一丝残酷冷笑:“阁下愿意把费尔南多交给我吗?他在城内还有大批党羽等着清算。”
“他是安迦叶的战利品。”博德导师只是强调一句,就展开告死蝶的双翼飞向法师塔。
眼见老狼的视线转回来,安迦叶低头思索道:“费尔南多可以交给你,但得答应我两个条件。”
“你说。”老狼口吻间提起几分兴趣。
“第一,下一站帕欧丽萨德的行动,巡礼女巫仍然由我单独指挥。”安迦叶仰视着对方凌厉如刀的目光,毫不退让,“第二,费尔南多的命要给我留着。”
“可以。”老狼没有讨价还价,他摸着下巴,饶有兴致直视着硬气起来的小女巫,“小安,我说了,你眼神果然变漂亮了。”
“我们要搜查法师塔,之后黑天鹅岛需要完全封锁,防止岛上可能遗留的灾害再次扩散。”
“放心吧,我已经习惯给女巫善后了。”老狼豁然转身,一剑划破了捆缚魔人的封印巫咒,亲手提起奄奄一息的市长原路返回。
“歌莉娅,跟我来,有的事黑沼伯不方便办。”
“臭老头,老规矩,赚来的得分我一份。”龙裔眼神顿时锐利起来,扛起狩龙大斧大步跟上去。
安迦叶无奈目送着歌莉娅离队,这俩臭味相投的家伙,估计又要趁火打劫了。
但台面下的事,交给老狼去办确实最靠谱。
结束了与甘比诺的接头后,少女们再次来到了潮灯法师塔正门。
按照吃饭前拟定的探索计划,博德导师先行探路,飞到了塔顶,从塔内为她们开启大门。
缺失主人支持运转的防御结界,已经被博德导师强行攻破。
“进来吧。”
伴随绘有天鹅之舞纹路的石雕大门轰隆洞开,博德导师仰头环视塔内景象的侧影,在黯淡邪异的微光中显现。
“根据学宫的情报,埃洛从十四年前抵达冷湖后,这座法师塔就被马歇尔伯爵交付给她,按照埃洛的要求进行修缮改造。”
暗绿魔瘴之气被博德导师背后蠕动发光的花蕊形翅膀给不断吸收。
“乌洛波洛斯逃得匆忙,或许能找到有用的线索。”
法师塔底层的大厅,坐落着一尊雄壮威武的斑驳铜像,貌似被强大的结界机关给保护着。
铜像主体是一位手持宝剑、赤身踏浪的男子,他肌肉结实健美的身躯,仿佛由惊涛骇浪托起。
而在汹涌破碎的水浪下,卷起一条畸形粗壮的鱼尾,水面下似乎潜伏着极为凶暴巨大的怪物,而男人的宝剑则插入水下,显然在与湖怪生死相搏。
“这是谁?”艾尔莎好奇地环绕铜像半圈。
凡娜向着雕像深深鞠躬道。
“我家族的祖先,两百多年前挽救冷湖的众英雄之首——‘湖之骑士’,初代冷湖领主‘于连·罗德里戈·马歇尔’。”
结界散发的庄重光芒,映照着凡娜白皙秀丽的面容,少女似乎在缅怀着那段波澜壮阔的史诗。
“这座雕像,是为了纪念他铲除恶神的传说而建。而刺杀湖神的那把宝剑,便是由天鹅座陨石打造的‘冷湖之心’,受到‘帕欧丽尔’诸族承认和祝福的领主之剑——此后冷湖骑士,世世代代都在剑柄上雕刻鱼尾纹饰,纪念其诛杀恶神的功绩——只可惜‘冷湖之心’也随着恶神的尸骨,消失在湖底了。”
“有结界的话,或许隐藏着什么秘密。”安迦叶发现魔眼也难以穿透铜像的结界。她随即望向艾尔莎,见到小猫眼中的黑白魔方也在茫然旋转着。
艾尔莎向她耸耸肩,安迦叶随即意识到——看来是与法师塔咒术基盘和地脉相连接的强力结界,不可贸然破解。
“先去塔顶看看吧。”博德导师示意女孩们跟上。
塔底大厅通往第二层的渠道,是一座巫咒驱动的碟形升级梯,升降梯上镶嵌的星石符文阵,仍能自由运转。
其后从二层往上,都有造型优美的螺旋天梯连结。
二层与四层间,分布着复杂的环形楼道,以及厨房、杂役间、以及课室、实验台等场所,处处可见朽烂蒙尘的家具,地板上还倒着损坏破碎的炼金魔仆。
随着升降梯向塔顶深入,安迦叶感知到四周残留的魔瘴也越发浓厚,当升降梯在第五层停下时,魔瘴浓度肉眼可见得浑浊暴躁,能明显感知到魔人在此处徘徊过。
博德导师的花蕊形恶魔之翼,一路上都在清理着魔瘴,少女们很快就不必再维持高强度的结界。
安迦叶推开一扇敞开门缝的木门,里面分布着一间装饰典雅的卧房,与下层灰尘遍布的众多房间相比,卧房要干净整洁许多。
“是女士居住的房间。”
安迦叶见到天鹅绒大床上被瘴气腐蚀的轻纱,木桌上摆放的古董花瓶中,甚至还插入着因魔瘴而枯萎的花束,房间中陈列的一切,都仿佛曾精心展现出焕然一新的面貌,维持着离主人生活过的时日不远的幻觉,却也终究在魔瘴的冲击下毁灭。
“或许飞鸟魔女就在这儿居住过。”
她们出了卧房,继续拾级而上,六层是一间书架古籍堆叠密布的宽大书房。
“这里就是法师塔的主要工作室了。”博德导师淡然陈述道,“乌洛波洛斯销毁了他留下的痕迹。”
“大部分书籍都被魔瘴烧毁了。”安迦叶用法杖掀起几本封页残缺成灰的书,“并非刻意破坏,乌洛波洛斯在进行魔魂融合后,他体内混乱的能量,应该处于极度的不稳定状态。”
“可惜了这些珍贵的书籍。”少女悄声叹息,“要想还原是件大工程,得找咒言科的修书匠来看。”
“不过我在蝇巢号内,获得了他有关天启魔药研制的笔记,希望能找到一些线索。”
“会是那家伙故意留的吗?用来误导我们。”艾尔莎背着双手察看着书桌上一副残缺不全的画布,“这幅画如果是乌洛波洛斯的,那他的艺术审美,比起那只苍蝇魔还是高多了。”
安迦叶也注意到那副画作,竟然是飞鸟魔女的肖像画,只是她背后似乎还倚靠着一位金发女子的背影,哪怕被魔瘴腐蚀得千疮百孔,也看得出画的笔触优雅细腻,意境深邃且晦暗,透着极为悲伤凝重的氛围。
凡娜在见到那副飞鸟魔女的肖像画后,也恍惚陷入出神的状态。
“虽然是一个无恶不作的阴谋家,但他好像不屑去干销毁证据的事。”
安迦叶推断着自己对乌洛波洛斯为人的看法。
“我觉得他对‘天启’之力的秘密是否会暴露,根本漠不关心——或者说他想要自己的研究,被更多人知晓认可。”
“去灯塔室吧。”博德导师在端详了一会画后,转头走向书房外环列的天台,她出言提醒道,“我在塔顶发现了有趣的线索。”
少女们沿着塔外寒霜凝结的天梯,扶着围栏小心攀爬,来到了被两排魔素探照灯呈环形围绕的灯塔室——探照灯都被统一固定在可移动的条形金属灯架上。
博德导师来到空旷的灯塔室中央,用文明杖敲打着乌洛波洛斯传送留下的痕迹。
“这里原本应该是某座雕像的基座,跟随传送法阵一起转移了。凡娜,过来看看吧。”
凡娜神态压抑不安地端着飞鸟法杖上前,看到了文明杖指着的一串刻痕。
“这是埃洛妈妈的字迹!”
少女随即大声念出这条线索。
“潮灯指引天鹅归航之刻,背叛者看守的监狱,即将开启。”
“她还是喜欢玩这些谜题啊。”博德导师倏然望向四周的探照灯,怀念地叹息。
在听到谜题的瞬间,安迦叶脑筋立刻快速转动起来。
“潮灯就是指灯塔的灯光,是要打开这些探照灯,移动到正确的位置,照耀某条航线吗?”
博德导师左右环视灯光架,很快发现了控制灯光系统的一块符文石板:“让我瞧瞧,要启动这些魔素灯需要钥匙。”
安迦叶也发现了符文石板上,果然有个形同钥匙孔的凹槽。
“这个形状,或许和宝库一样,是用翠丝提石像开启的。”安迦叶想起从港务官那儿夺来的入梦笛,“我看看能不能拆掉入梦笛上的石像。”
虽然凡娜手里就拿着翠丝提的雕像,可要让她用继母骨灰制作的石像来当钥匙,就太不近人情了。
“没必要拆掉。”博德导师端起文明杖,流利划开三角形的空间锚点,再度掏出一枚漆黑的石像,“我在蝇巢号上时,还取得了一枚石像哦,破灭魔还说那只怪物挺难吃的。”
安迦叶顿时心下了然:“是那只天启寄生怪吗?”
伴随翠丝提石像嵌入符文石板的凹槽,幽蓝耀眼的魔素灯光瞬间启动,如同众多绚烂溟茫的大眼珠,跨越漫长的时空,漠然俯瞰着浩渺苍茫的水域——等待着为启航和归乡的人们指引道路。
“看来这批石像,最早也是出自埃洛之手,她与乌洛波洛斯的合作,到底干了些什么。”博德导师遗憾地摇摇头,“结果连自己的遗骨也被做成了石像,我妹妹真是太蠢了。”
“我们来调整灯光方向吧。”眼见凡娜失魂落魄的模样,安迦叶赶紧转移话题,“可是天鹅归航又是指的什么路线呢?”
“我来。”恩萧骑士突然迈步来到灯架旁,包下了这件活,“外祖父和我讲过,所谓天鹅归航,指的是冷湖上的秋季信风吹起的风浪,会破开迷雾形成一道安全的航道。”
“每年都会有天鹅借助这股风浪,回到黑天鹅岛定居,冷湖上迷路的船只,只要见到天鹅贴着湖面飞翔的身影,就能找到归家的航路,而为了指引天鹅顺利回家,潮灯塔会打出特殊的信号灯,只是很多年都没见到灯打开了,天鹅也早已不知去向。”
难得话痨起来的无头骑士,用力调整着有些锈蚀的探照灯卡座。
“让我看看方向对不对。”
伴随两排探照灯上下分布的角度和位置不断调整组合,交织射出的十多道灯光光柱,最终从岛屿北面水波茫茫的湖面,一路抵达岛屿中心,形成一道绚烂有规律的光轨。
安迦叶远眺着雾气渺渺中光轨形成的航道,幻想着遥远岁月中,从远方归来的天鹅,成群振翅降落到岛屿上过冬的美丽景象。
只可惜它们的家园不再,但冷湖的子民们,仍然世世代代在此顽强地生活。
巨大而沉重的机关响动声,陡然从底部大厅攀升传达到塔顶,安迦叶脚下隐隐摇晃震动起来,把她从物哀似的遐思中惊醒。
“成功了。”安迦叶的手再度被艾尔莎握住了,小猫牵着她往阶梯下走去,“塔底下有动静。”
安迦叶和同伴们乘坐升降梯回到了大厅,发现原来笼罩“湖之骑士”雕像的坚固结界已然消失。
而铜像也从厚重的大理石地板下沉,暴露出一座黑沉沉的方形地窟。
“背叛者看守的监狱。”安迦叶回味着飞鸟魔女留下的那行谜题,“湖之骑士被称为‘背叛者’,有意思。”
凡娜和恩萧骑士这两位马歇尔家的血脉,则沉默对视一眼,相比恩萧一贯心灰意冷的表情,凡娜显然更为迷茫。
艾尔莎率先跳下深深的地窟,随后张开怀抱接住了施加了浮空术跃下的安迦叶。
少女们举起法杖在半空环绕一圈,星光术斑驳绚丽的光影,速记映亮了阴沉黑暗的地窟。
安迦叶抬头看向“湖之骑士”,原本雄壮威严的铜像轮廓,在地底阴沉的光影侵蚀下,也笼罩上一层灰暗凝重的沧桑氛围感,哪怕是星光术的辉耀,也难以驱散骑士面容五官间凝聚的不祥杀气。
地窟狭窄的空间,开凿出一道通往更深处的暗门阶梯,而在踏入岛屿下方幽深黑暗的台阶上,摇曳飘落的魔素星光,照耀出一道法纳语组成的优美刻痕。
“踏入此秘窟者,将知晓冷湖往事的真相。”
“也是埃洛刻下的留言。”跟随跳下来的博德导师,当先向通往黑暗的台阶迈步而下。
凡娜也合十祈祷道:“埃洛妈妈,希望你的指引,能助我们找到关键的线索吧。”
第一百二十九章 被封印的巫师遗骨,与冷湖传说的遗秘
如果说万物可在人性深渊中蜕变,我很好奇“灵见会”的先贤们,对蘑菇有过什么研究。——《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斑斓菌菇簇生的心芽之杖,敲打在青苔覆盖的湿滑台阶上,分担着少女脚步起落的单薄力道。
安迦叶抚摸着通道右侧的墙壁,顺着陡峭的旋梯小心翼翼下行,指尖触碰到的湿冷粗糙的砖石质感,还附带着迭代累积的苔藓和黏连土块——让她感应到这座隐秘的隧道,似乎通往一个藏了好几百年的谜题。
女巫们轻浅的脚步声,化作一串低沉而节奏舒缓的音符,融入地窟连绵不断的滴水声中。
只有殿后的无头骑士,穿着毁损严重的冷锻铠甲,在通道内传播着反复碰撞摩擦的噪音,远远地就惊扰了在砖石缝隙间潜伏的鼠虫和蜥蜴。
艾尔莎几只分化出的影子仆从,诡异扭动着越过少女们脚下,如同飞速游走的扁平爬行生物,混入黑暗中高效探索着前方隧道,是否隐藏着触发式陷阱。
安迦叶眼前轻盈飘落的魔素星光,不仅照亮了她秀雅清瘦的脸庞,还让法杖上洒落的蘑菇孢子烟,也萦绕着一种如梦似幻的美感。
前方开路的博德导师,更是于星光中勾勒出优美魅惑的身姿轮廓——花蕊形的纤长恶魔之翼,扭曲缠绕在她身上,蕊丝内流淌的绮丽荧光,富有规律地闪烁着,让魔女的背影越发显得冶艳而神秘。
有这样一位日蚀级女巫领队,无疑让安迦叶吃下了定心丸。
相比恶魔科大教室上课时的庄重温和——回归冒险者状态的博德导师,一举一动都蕴藏着从容又的可靠气质。
就像前方不管埋伏着何种陷阱,都能轻而易举化解掉的强大。
伴随通往地底的深度,寒冷的潮气也刺激着安迦叶的肌肤。
“下面湿气很重,水灵之力也非常充沛。”凡娜注视着飞鸟法杖上一颗不断变大的旋转水泡,做出判断,“这座秘窟的水源,很可能连结着冷湖。”
隧道中的漫步终于告一段落,少女们穿过矩形石块整齐搭建的石门,抵达了一处微光浮曳的宽阔洞穴。
安迦叶观察着洞穴的构造——心芽之杖能感应到此处浓郁升腾的地脉之力,在洞穴内蔓延簇生的星石结晶有人工培养的痕迹,加上洞壁之上遍布着精致的符文法阵,显然法师塔的主人曾在此苦心经营。
“是在天然岩溶石窟的基础上修建的,和‘小精灵飞地’一样,是个能轻松连结‘幽界’的‘冥想池’。”
“人类喜欢挖洞的习惯,还真是从远古时就传承至今啊。”
艾尔莎背着手跟在安迦叶身后,仰头看向洞顶闪亮斑斓的石笋,星象符号在她纯白如雪的发丝附近漂浮明灭,让小猫的笑容更显神秘魅惑。
“潮灯塔过去属于‘灵见会’,这一脉施法者认为大地黑暗深处,隐藏着连结大源的捷径——即万灵于人性深渊中可见,而人性深渊又隐喻着与大地相连,喜欢挖洞也就不足为奇了——从‘加尔兰提亚’的旧王朝覆灭后,四散流离的‘灵见会’法师,就把这种传统带到了整个半岛。”
博德导师发扬职业习惯,详细解释了一番,顺着星石指引之光,望向洞窟尽头高耸的构筑物阴影,优雅地敲着文明杖走去。
“看来我们找到其他‘祭品’的下落了。”
安迦叶在艾尔莎守护下,也蹒跚着跟上去,少女看清了前方洞壁处,伫立着一座塔型的圆锥状祭坛,被衔尾盘绕的粗糙蛇魔雕像给缠绕。
“与卡戴珊进行‘蛇蜕转生’的祭坛类似。”安迦叶据此猜测道,“他们口中的‘灵魂之主’,是地狱里和蛇有关的恶魔吗?想要找到相关记载,得仰仗博德导师了。”
“这些祭品的下场真惨。”艾尔莎驱使着影子仆从,伸出手去触碰着祭坛下一具肌肤硬化开裂的尸体。“躯壳都干涸得与石像差不多了。”
女巫们提高着警惕心,分散来查看祭坛周边,围绕衔尾蛇雕像匍匐在地的众多尸骸。
“没有活口。” 安迦叶看着这些残留着生前绝望神情的可怜人,少女由衷感到侥幸,自己和克拉普茜都没成为其中的一员。
“除了衔尾蛇的雕像,没发现诸如‘恶魔印记’的线索。”博德导师在祭坛周边环视一圈,仿佛在敲着黑板给学生们上课般,用文明杖敲打着石蛇,“这个祭坛是个空壳,就算发现了什么线索,反向追踪高阶恶魔的存在,也是很危险的行为。”
安迦叶在一具受极度痛苦侵袭而蜷缩的怪异尸体前,弯腰蹲下检查:“蛆人?乌洛波洛斯还献祭了魔人吗?”
在尸体残破的法袍下摆,露出畸形肥状的蛆虫下身,蛆虫獠牙参差的口器大张着,似乎在宣泄着恐惧不甘。
“我认得他。”恩萧骑士抬起足铠,把蛆人的正脸掀过来,“是艾瑞克·费尔南多。”
他挤出一分僵硬的冷笑。
“费尔南多这家伙,连自己的儿子都被乌洛波洛斯当祭品了。”
博德导师漠然宣布着“启示录”大魔头的罪证。
“死因是灵魂与血肉剥离,生命精华全被某种妖术摄取,导致躯体石化——不是恶魔献祭,是吸魂咒。”
安迦叶轻声叹息:“看来乌洛波洛斯搜集的祭品,除了用于‘天启’魔药的升华实验,剩下的便是举行魔魂融合仪式,喂给复苏的吸魂女妖。”
“小安,我的影子发现了一个入口哦。”艾尔莎把安迦叶温柔拉起来,走向祭坛后方。
在祭坛掩盖的后方石墙上,竟还陷进去一条蜿蜒狭窄的天然缝隙。
艾尔莎的影子已经从缝隙爬过去,小猫右眼中晃动的黑白魔方,似乎在与影子使魔共享视野。
“小安推断得没错,墙对面是一座天然溶洞。”
“这个宽度,我们可以钻过去。”安迦叶伸手判断着石缝的宽度——某个穿成铁罐头的无头骑士除外。
“恩萧,拜托你把守后路了。”凡娜对兄长请求道。
在星光术的映照下,女巫们宛如穿越一线天,侧身在溶洞缝隙间缓慢蹭过去。
“艾尔莎,别乱挤我。”安迦叶脸红着警告小猫不要趁机犯病。
相比纤瘦的安迦叶和流体的艾尔莎,博德导师与凡娜过于丰盈的身材,可以说是过去得非常艰难。
石墙后方的溶洞内,星石晶簇生长得越发茂盛,只是幽蓝晶莹的色泽内,还掺杂着令人心悸的深暗浑浊,仿佛封印吸收着某种古老的人性怨念。
溶洞尽头分布着一座幽深宁静的水潭,水潭前方伫立着一块刻有巫咒符文的黑色石碑,而石碑下方,则瘫倒倚靠着一具披覆残缺黑袍的骷髅,化为枯骨的手脚,死后仍受连结着石碑的坚固锁链捆缚——连颚骨处,都残留着一张刻印着神秘符文的金属面罩,显然生前嘴部都被堵住了。
“镇灵石碑?”安迦叶来到骷髅面前,露出同情的神色,“非常古老的封印咒式,已经停止运转了,历史恐怕超过上百年。”
“是一位死去的巫师。”博德导师也做出判断,“即使沦为囚人死去,我仍然能感受到他遗骨中残留的不朽魔素场。”
凡娜注视着巫师怀抱中一块近乎朽烂的暗绿龟壳,上面刻画着模糊不清的细密痕迹,金发少女在骷髅前拄着飞鸟法杖蹲下,小心地把龟壳给取过来。
“如果我没猜错,他就是‘翠丝提之歌’的传说中,那位曾囚禁‘湖之仙女’的灵见会黑巫师——‘溟濛掌灯者’菲德尔。”
“这位巫师,也是被凡娜你的祖先干掉的吗?”艾尔莎也饶有兴致地凑到骷髅面前,与那双黑洞洞的眼窝对视,“现在看来是活活封印到死,好惨啊。”
安迦叶也召唤出几条真菌附肢,谨慎在骷髅周身探索着。
“身体从背部遭受过穿透伤,但这还杀不死他,确实是被封印到死的,难以想象这位大巫师,究竟经历过怎样的绝望,按道理会产生怨灵才对。”
博德导师身后的花蕊形恶魔之翼,在蠕动吸收着空气中残留的魔素痕迹,她闭目感应道。
“没有发现怨魂与诅咒之力盘踞,巫师的灵体已经被拉入冥河,应该是埃洛净化过的。她对于通灵巫术也颇有研究,抱着同情心,让一位巫师怨念退散,像是那家伙会做的事。”
凡娜此时也在用唤水咒和净化咒,仔细清洗着那枚暗绿色的乌龟壳。
遍布甲壳的细密刻痕内,淤积的血垢,早已和灰尘混合一体,经过少女的多番清洗,才暴露出隐藏的秘密。
“是半岛本地的古艾德温文字,像是用指甲刻下来的。”安迦叶也凑过来察看,光是看这些粗糙凌乱的刻字,她已经能想象到指头磨损的剧痛了。
“看来这份执念非常可怕呢。”
“安学姐,你看看吧。”凡娜把龟壳递给感兴趣的学姐。
少女借助法杖上长出的发光蘑菇,翻译着刻在龟壳上的遗言,在脑内觉得语序词义没问题后,一字一句后念给同伴们。
“翠丝提会后悔的,她背叛了我,也终将迎来背叛。”
“就让我在深渊里等她吧,让所有仇怨融化在人性的潮汐中。”
“溟海神嗣将回游故乡,把大家的灵魂作为食粮,迎来升华。”
遗言没有想象中的深仇大恨,却也沉淀着比冷湖湖水还要幽深不祥的怨念。
安迦叶抬起头,再度注视着死去的黑巫师,骷髅脸黑洞洞的双眼窟窿——让安迦叶身心不寒而栗。
“深渊忽从脚下迸裂。”
“漫步在孤独黑暗之路上的求道者啊。”
“低头见证启示的光芒吧。”
“须知真理不止行于天上,亦在灵魂蜕变的裂隙中。”
安迦叶忽然想起在肯尼的记忆残响中,由过去的“乌洛波洛斯”吟诵的那首短诗。
乌洛波洛斯也必定见证过这具遗骨,同为灵见会的巫师,他肯定从中获得了重要的启示。
“艾尔莎,收好吧。”安迦叶把龟壳仍给小猫脚下的影子,乌龟壳被细长的影子手臂抱住,沉入无底沼泽似的暗影空间。
“翠丝提背叛了他吗?”凡娜不敢置信地捂住脸,似乎某种既定的认知被颠覆,而神情崩坏。
“天鹅与游鱼的公主——以‘闪光之湖’为姓的‘湖之仙女’,翠丝提·帕欧丽尔,她与我祖先平定冷湖诅咒的往事背后,难道藏着不能被世人知晓的秘密?”
“按照传说和民谣的推测,翠丝提估计是一位得到大源与地脉加护的仙灵女巫。”
安迦叶保持冷静分析道。
“璐迪尔导师告诉过我,上古时代最伟大的起源女巫们,几乎都是从仙灵女巫出身,可从迷雾时代后,这种女巫几乎绝迹,翠丝提恐怕便是半岛最后一位仙灵女巫了。”
“不管冷湖流传的故事如何凄美高尚——”安迦叶想起凡娜在船上虔诚高歌时的景象,残忍地戳破了一个色彩缤纷的泡沫,“菲德尔的遗言,都揭示着两百多年前,铲除冷湖恶神的内幕,另有真相。”
“你们过来看看吧。”博德导师此时绕到了镇灵石碑后,示意学徒们跟上来。
“这是埃洛妈妈留下的?”凡娜神色更显疑惑。
镇灵石碑背后雕琢的符号,看痕迹比石碑正面的封印巫咒要新得多。
“没错,是飞鸟印记。”
博德导师凝视着碑面上振翅欲飞的巨大抽象符文,淡然问。
“凡娜,埃洛她有教过你解开印记的方式吗?”
“有教过。”凡娜犹豫着抬起飞鸟法杖,开始对着继母遗留的符文施咒。
“我们小时候捉迷藏或寻宝时,她就总喜欢用封印咒术,来玩解密游戏。”博德导师忽然露出一丝缅怀的笑容,微微抱怨, “都这么大人了,还是有这个爱好。”
伴随巨大的飞鸟印记在凡娜传递的咒力光晕中闪烁消隐,一行行荧光组成的优美文字也浮现在石碑之上。
“不管是凡娜,还是姐姐,请知晓。”
“我的时间不多了,已经无法继续探索湖底埋藏的真相——我期盼着你肯帮我完成最后的心愿,去寻找真正的翠丝提之歌。”
“我把一切从冷湖发掘的宝藏,都留在飞鸟歌唱的庭院,当传说的真相,与背叛的旋律吻合之时,只有天鹅的双翼,才能引领坠水的孤魂,抵达救赎的彼岸。”
“傻妹妹。”博德导师黯然抚摸着这段魔素之光书写的遗言,眼见着它们化作一只只轻灵的飞鸟符文,脱离了石碑从指间掠过,飞散作朦胧的光斑消失。
而凡娜,更是怀抱着飞鸟法杖无力地跪下。
安迦叶见证这哀伤的一幕,内心不忍地转头走向水潭边。
艾尔莎的影子仆从,此时也探索完溶洞,继续爬入水潭之下。
“这座水潭,果然有洞窟连结着冷湖。”小猫告知好友探索到的情报,“洞窟很宽大,像是要容纳某种大体型的生物,从这儿出入。”
凡娜悚然抬头:“是菲德尔口中的‘溟海神嗣’吗?”
“很可能是你祖先退治过的湖神。”安迦叶俯瞰着波平如镜的水面,思绪似乎化入那些让冷湖烟云更加扑朔迷离的久远传说中。
“按照目前的线索,最大的可能是——菲德尔过去曾在这儿研究过‘天启’之力,最终导致湖神成为恶神。而关于天启的研究,也被乌洛波洛斯继承。”
“乌洛波洛斯没有摧毁秘窟,他允许我们了解这段线索,或许这就是他说的,宣示复仇的理由。”
“而化为吸魂女妖的翠丝提,会甘愿与他进行魔魂融合,也一定事出有因。”
“两百多年前的冷湖传说,翠丝提之歌的真相,才是如今这一系列事件的源头。”
“关键是马歇尔家族的先祖,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安迦叶回头走到于石碑旁跪倒的凡娜面前。
“凡娜,你家族这一百年间的诅咒,必然与此息息相关,而埃洛·刻莱诺大人曾与你生活过多年时光,她生前在你体内留下了‘缚魂锁’,估计也是担忧某种藏在马歇尔家族内部的存在,伤害到你。”
“你认真回想下吧,身边是否有疏漏的线索。”
“埃洛妈妈——”凡娜的眼神似乎陷入岁月沉积的浓厚泥沼中,为那些点点滴滴浮上心头的记忆而窒息,“她留给我的东西,都保管在我们共同生活过的家。”
金发少女用力撑着飞鸟法杖,从痛苦的泥沼中艰难站起身。
那双碧绿如翡翠湖面的双眸中,映照着安迦叶的脸庞——恍如有光芒招展的双翼,破开狂澜巨浪,涌现出摆脱沉沦的决心。
“安学姐,要麻烦您,和我一起前往‘白帆之城’了——”
“去我的领地——画澜山庄。”
(冷湖上篇正式结束,即将开始冷湖下篇——我一直想写出魔幻史诗版的呼啸山庄,希望我能全力以赴,写出让大家满意的故事。然后小安的成品图已经快出来了,我好喜欢啊啊啊!)
第一百三十章 扬帆双城港,激流勇进的巡礼!
蘑菇选择了我,而我会开创蘑菇的时代。——《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围绕巡礼者与魔人集团爆发的彻夜动乱,在双城港漫长的历史中,也是场值得著书立碑的导火索事件。
在过江猛龙与地头蛇的联手努力下,这场灾难并未浮于表面,可以说把城市遭受的损失,降低到了可控的程度——却也如同夜间兴起的暗潮,悄悄浸泡过城市的根基,只有少数明眼人才会意识到即将发生的改变。
至少对冷湖领未来的主人马歇尔小姐来说,她倾向于这根导火索在自己手里点燃。
“安学姐,善后工作要麻烦你了。”凡娜在船头眺望着风高浪急中接近的港口轮廓,“黑沼伯和甘比诺都是外人。只有代表学宫的巡礼者,与马歇尔本家继承人的我联手,才能让民众们恢复安定生活的信心——我将全力支持你的行动。”
“你下定决心就好。”安迦叶重新戴上了黑框眼镜,把眼神掩盖于低调的镜片下。
她们此时乘坐老狼留下的“灰伯劳”号,离开了被后续组织的舰队封锁的黑天鹅岛。
黑沼边境伯统辖的“鳄群”,已经彻底接管了这片水域,一路航行经过诸多风帆巨舰身边,安迦叶见到的是层层甲板上擦得光亮的炮口,被水手们推出射击孔,气势汹汹对准城内。
原本该随天亮而繁忙运转起来的港口,此刻也受到了“忍耐者卡隆”手下的黑甲军看管,不得不陷入静默状态。
管制港口的黑沼领水军,与码头帮工人们达成了合作,给刚抵港的“灰伯劳”号,腾出了一个优质的泊位,与黑沼舰队的旗舰“黑曜石鳄鱼号”并排相对。
先行登陆的老玛奇乌斯骑士,已经派人把凡娜的咒具马车送了过来。
安迦叶在前来迎接的人员中,远远就发现了某个熟悉的鸟窝头——嘉娜摘下了尖顶帽激动地挥舞着,还情不自禁吹起风笛,用胜利的旋律,欢迎同伴们归来。
上岸后,博德导师随即与小女巫们告别。
“小姐们。”万翼魔女再度戴上了“知更鸟”面具,变回平平无奇的灭魔女巫,“我要先去喝一杯了,听说城里有家叫‘火焰美人’的店,拥有让人一醉方休的美酒——我们晚上驿站再见吧。”
“希望老板娘恢复营业了。”安迦叶目送着兴致勃勃的魔女变身成一只阴影乌鸦,遁入码头上空。
少女们随即登上铁蹄踏动的咒具马车,由凡娜的亲卫部队护送向港口外戒严的长街——只是这群忠心耿耿的骑士,已经难得到凡娜的全部信任,所幸能重新交给她的兄长来统帅。
护卫们第一眼见到复活的恩萧时,各个确实都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队长?”两个正骑士面面相觑,似乎本能地要拔剑,来试试眼前的亡灵能不能物理退治掉。
“不要多问。”无头骑士对部下们挤出阴沉的冷笑,抢过一匹马,“不然我不介意让你们变成我现在的模样。”
咒具马车在街道上缓缓徐行,铁铸的马蹄落在青石板上,在空寂的街头巷尾哒哒回响。
安迦叶张望着窗外热闹不再的景象,边听嘉娜汇报最新的进展。
“安学姐,老何塞的军队,已经对城市进行了治安管制,歌莉娅小姐则带着她的高特佣兵,刚配合甘比诺,对市政官邸和贵族区完成了镇压。”
风笛少女的水晶球,连结着遍布城市的小动物眼线,能够为她提供即时情报。
“马歇尔小姐,抱歉了。”嘉娜摸着鸟窝头,向凡娜露出不好意思的苦笑,“昨晚我们为了避免老何塞与城防卫队交战,抢先出手,攻占了安兰德的西城墙,不过放心,没造成死伤哦。”
嘉娜有点吞吞吐吐道。
“只是邦蒂和阿德莉,不小心把城门给炸了。”
“没有升级成攻城战就好。”凡娜叹息一声,“你们也辛苦了。”
“那就好。”嘉娜尴尬又庆幸地笑道,“我们几个可赔不起重建的金币呢。”
安迦叶摇摇头:“不用担心,会有人协助重建工作的。”
“安学姐。”凡娜继而深呼吸,似乎在缓解着内在的痛心道,“冷湖领这次爆发的魔人事件,让我深刻体会到家族治下的腐败,为了解决掉腐化的根源,能告诉我,你初步的筹划是什么吗?”
“暗城的‘护火者’是值得拉拢的对象。”安迦叶凝视着凡娜睫毛战栗下,泪光隐现的双眼,知道这位大贵族出身的小姐,迫切需要得到信念重铸的指导。
“市民们刚经历这场动乱,他们不知内情,只会由祖辈们过去生活的经验推导,而担惊受怕,我了解他们的想法——既畏惧进一步升级的暴力,也不会信任统治者的承诺。现在城市要维持稳定,需要让市民看见实实在在、能安稳人心的东西——”
安迦叶露出庆幸的笑容:“幸好我们刚得到了宝藏不是吗?”
“宝藏?”凡娜小姐顿时脸露困惑。
“小安可是找到了古安东尼王朝埋藏的国库金哦!”小猫得意地拍拍手,她的影子仆从,立刻捧着一堆闪闪发光的金币珠宝冒出来炫耀。
默然旁观的嘉娜,霎时被闪花了眼,激动得差点撞到车厢顶:“安学姐,你们昨晚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回驿站后,会告诉大家的。”
安迦叶风轻云淡地从影子小手上接过几枚狼头金币。
“重建城市,赈济灾民,抚恤伤者,都需要钱,而这笔钱该怎么用,关键在于让贵族、商人、手工业者和农民手中的资源,统统流转起来,造成城市复兴的气象。”
“安学姐,你要用钱来收买人心吗?”凡娜小姐有些抵触和不解道,“确实市民们的生活非常艰难,可这不会造成其他经济问题和腐败现象吗?”
“请听我的详细计划。”安迦叶推了推眼镜架,镜片上闪过睿智的光芒。
好吧,看来凡娜小姐多年来学巫术,脑子里没塞进去一点施政概念呢。
不过这也是她的单纯之处吧。
以往还真是误解她了,明明看上去就是一副精于心计的大小姐人设呢。
安迦叶回想着自己对波菲里奥的承诺,把计划阐述给同伴们:“我并不是打算单纯发钱,而是预备成立一家专门促进城市复兴的公益性商会。”
“我们可以先拿出一部分钱作为表率,同时让其他想分一杯羹的家伙们出资——特别是费尔南多的党羽和合伙人,如果想活命,就把这些年吃的肉吐出来。我想这点上,老狼和‘庇护所’都会乐于去做。如果他们不愿意‘体面’,我们就帮他们‘体面’。”
“同时这笔钱需要得到监管,商会内必须有类似市民议会体系、拥有各阶层代表的机构,同时主导权必须掌握在最可靠的人手中。”
安迦叶早已拟定了人选。
“老玛奇乌斯领主在当地德高望重,如果由他牵头干这件事,不管是当地贵族,还是市民与‘庇护所’的行会,都会服气合作的。”
“我也认为玛奇乌斯爷爷出面比较合适。”凡娜认真的表情,显然也在思索着计划的可能性。“双城港确实存在市民治理的传统,当地行会与帮派的势力根深蒂固,连费尔南多家族也是帮派出身——”
“可安学姐,效仿城邦国的体制,组建类似市民议会的机构,恐怕会招致我家族的反对,你有相应的对策吗?”
“当然——学宫会成为缓解矛盾的纽带。”安迦叶胸有成菇道,“凡娜,玛奇乌斯领主代表着你,而你又代表着学宫,这就是一个能让冷湖贵族们接受的妥协手段,也能弥补马歇尔家族,因为飞鸟魔女的事件而与学宫产生的裂隙。”
少女的目的,就是要打着学宫的大旗,来为双城港的变革背书。
“长久以来,双城港出于一种人为的割裂状态——所谓光城与暗城,贵族的传统与庇护所的传统,相互对立,却都是建立在剥削市民的基础上——这种种传统,总会蓄积人民内心对现状的不满和怒火,继而引发出剧烈的矛盾及反抗。要成为英明的统治者,就不能让火焰顺着城市的根基盲目燃烧,必须把火焰引导到地面上,成为照耀整座城市的灯光。”
“安学姐,没想到短短几天,你就看穿了我无法看清的事实——可你为何要做到这个地步?”凡娜小姐似乎受到极大的冲击,神情复杂地凝视着学姐。“如此艰难繁杂的世俗事业,对想要追寻大源真理的巡礼者来说,反而是种负担吧。”
安迦叶坦荡地道出了她的私心。
“不,恰恰相反。这是我们展现抱负的时机。毕竟巡礼之路的成果,不是光靠打倒几个怪物和魔人,就能交出让学宫满意的答卷。”
“安学姐你对自己的要求,还真严格呢。”凡娜摇头愁眉不展。
“毕竟小安是独一无二的嘛。”艾尔莎一把抱住安迦叶的胳膊,把脸埋在她胸口紧贴着,若有深意地用那双魅惑的猫眼,仰视着好友的脸庞,“我们所经历的巡礼,是只属于我们的故事。”
安迦叶忍受着小猫的骚扰,摇摇头,继续对凡娜动之以理道。
“与波菲里奥遭遇后,我就在思考一个问题。如果真与这样一个高洁傲岸的英雄为敌,我们怎样打败他?不止是战斗上的打败——他是奥加的英雄,人民崇拜并追随着他——学宫即使能摧毁他,可如何能让奥加的人民信服,而不是对反过来,对史黛拉的十条盟约产生怀疑呢?”
“毕竟恶魔的目的不可知,要是因为这场战争,导致奥加民众的信念崩塌和混乱,在半岛造就更多水深火热的痛苦,因此被恶魔利用,我们不就是战犯吗?”
“世道炎凉,毁灭信念易如反掌,但点燃信念之火却更为困难。”
少女连连抛出振聋发聩的质问。
“与弱肉强食的恶魔和怪物们相比,我们所具有的优势,能照亮迷雾时代的灯火是什么呢?”
“学院派的施法者,归根结底是渴求真理的知识分子阶层,那我们在通往真理之桥的路上又能做些什么?”
安迦叶抬起自己摊开的小手,凝视着手心刚摘下的斑斓菌菇。
“多年苦学掌握的知识和巫咒体系,以及维系半岛的十条盟约,这一切背后都源于我们学派的信念——是史黛拉的巡礼之道,在造就真正的强者。”
安迦叶继而向凡娜投射出如箭目光,仿佛要穿透少女泪光闪闪的双眼,贯穿那颗怔忪不安的心。
“我就此得出一个结论。”
“强者的巡礼并不只是见证世界、体察自我的一段路途,也是改造世界的过程。”
“巡礼不会在我们这一代手中成为绝响,而是将继续延续,薪火相传,正如学术上不断开拓和推陈出新。”
“凡娜,双城港需要新的灯塔了,你难道不希望所有人,能亲手参与铸造它吗?”
安迦叶在力图叩问眼前贵族少女的灵魂。
而她的武器,是一种根植史黛拉女巫们认知土壤中的信念,是“翠曜树廷”加尔兰提亚围绕“巡礼”打造的核心文化,也是安迦叶前世理解的“道”。
作为整个半岛最为强大的特权阶层——少女在观星学宫的运转中,看到了女巫们内部一种深刻的文化认同,基于史黛拉学派的知识、制度和力量等种种因素培育的文化认同。
由星空与尘世的巡礼间得到启发——力图参破历史规律而庞杂升华的信念。
在天空塔与自家恶魔的交流,确实点醒了安迦叶——即使不冀求凌驾于众生,可她终究想看看仰观宇宙之大、俯查品类之盛的风景。
【对的。】少女同时也在坚定着自我,【我还想看看更多——让老狼、歌莉娅、王炎狮子这些脑子被血与火涂满的家伙,都见识见识——夺取渴望之物的梦,不是光凭武力、荣耀与权谋就能实现的。】
或许是不服气吧。少女拥有了认知和力量,就对压迫她的东西产生了反抗心。
光靠个别超凡者手握的力量,可救不了文兰,迷雾时代衰微的文明——越发需要人性之光的普照,她不会辜负璐迪尔导师的栽培,不会辜负一身所学。
而这份光芒需要传递给更多志同道合的人——安迦叶相信着同为史黛拉门徒的伙伴们。
天秤两端已然放上了可供选择的砝码,剩下的便是考验凡娜真正的决心了。
沉默思索间,安迦叶视线再度转向窗外——那些躲藏在家里、透过门窗孔隙偷看大街上的一张张面孔,正在煎熬着他们的心情——自己也曾深有体会啊。
“安学姐。”凡娜终于松开了紧握法杖的双手,擦拭着双眼,破颜微笑道,“学宫的大教室,未来一定有你的一席之地。”
“太高看我了,我也只是努力在前人开拓的道路上攀爬。”安迦叶撇撇嘴,文兰可不乏明智之士。
“实际这番内容,我在航程中也有和‘萨德的玫瑰’讨论一二,那位公主殿下援引古法纳以及萨德先贤的理论,给了我不少启发,我确实想要实践其中一些观点。”
“小安放心吧。”艾尔莎挺起小胸膛自信道,“就算学宫的大教室,摆不下你的画像,我在壁炉谷,也早就想好该给你建一座法师塔了。”
眼见着艾尔莎一副无条件支持的样子,安迦叶不由有些好笑,真不知她是为了看乐子,还是单纯相信着自己。
“凡娜,从开创咒法黄金时代的古圣们,向大源谋求不朽时开始,世界就一直在变动,古圣们也并不知晓,迷雾时代的到来,让传承他们智慧之火的施法者们,在面对着什么——即使我们现在能继续依赖大源,可如果它有天,不再选择庇护我们——能够维系时代的基石,就是人民积累的世俗力量。”
安迦叶把一朵绚丽的橙盖鹅膏菌递向了凡娜。
“凡娜,我选择了蘑菇,蘑菇也选择了我,你选择人民,人民也将选择你。”
金发少女接过了安迦叶手里的蘑菇,死死握住,迷惘不再的美丽脸庞,仿佛立下了一个誓言。
“我明白了,安学姐,从今日起,凡娜·马歇尔,将成为你的追随者。”
安迦叶纤细的眉头顿时凝固了。
怎么回事?大小姐就这样白给了吗?
安迦叶连忙解释道。
“不必要的,凡娜,我们是伙伴。作为一个平民出身的瘸子,我没有什么想当领袖的愿望,只是希望大家都能追求信念的航道上激流勇进。在迷雾中开辟未来,注定是漫长而艰难的过程,凡娜,我相信你能靠自己去面对这一切。”
“对啊,凡娜,相信学宫的实力,还有小安的头脑吧,而且,我们还有黄金铺路不是吗?”艾尔莎虎视眈眈地凝视着凡娜小姐,“你以后当好冷湖的领主,就是对小安最好的报答了。”
“安学姐,我会去说服玛奇乌斯爷爷的。”凡娜抹着眼泪,笑颜如花盛放,“希望双城港的各个阶层,都能够理解你的苦心,让这番计划能顺利开展。”
安迦叶望着在一旁似乎也感动得不行的嘉娜,忽然点亮灵感的火花。
“现在金钱、力量和权势,这些条件我们都具备了,想要在冷湖搞一场安定人心的社会实验,还需要一些有趣的东西。”
见到同伴们好奇的目光钉在自己脸上,安迦叶有些心虚。毕竟这算是她个人的恶趣味。
“我们还要娱乐和包装,来缓解市民们的压力,增加亲和力。”
“是魔斗牌吗?”嘉娜好奇地举起手。
“那也算一个办法吧。不过不是有现成的演出吗?”安迦叶郑重其事,“边境比武大会,将是我们凝聚人心的一个最佳舞台。”
“嘉娜。”安迦叶对着风笛小姐露出饶有兴致的笑容,“你要不要回味下待在马戏团的时光?”
“马戏团?”嘉娜睁大双眼,“听上去很有趣耶。”
第一百三十一章 蘑菇与玫瑰,不向命运屈服的美
鹅膏有毒,玫瑰有刺,因为觊觎它们而受到痛苦的人,反而才要检讨自身的问题。——《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承载安迦叶等人的咒具马车,在通过商业大街上时,遇到军队沿途增设的岗哨,也受到了形式上的检查。
哪怕军士们几乎都认得这架隶属巡礼者的女巫马车,也只能抱着警惕心例行公事,在嘉娜出示通行证后才放行。
“凡娜,看来他们还在惦记着你和老何塞的冲突呢。”艾尔莎见到老狼的部下们,与冷湖的几位骑士老爷横眉冷目地对峙,不忘拱火找乐子。
“我和甘比诺的问题,将由安学姐判断如何解决。”凡娜郑重其事道,“我会约束恩萧。只要冷湖领不在接下来的风浪中遭到重大创伤,马歇尔家族的妥协不算什么。”
“凡娜,辛苦你了。”安迦叶边观察着城内戒严的形势,边回应凡娜的觉悟,“老狼那边我会想办法的。”
安迦叶一路注意到——城内的市民们并非都禁足在家,反而不时能看到被征调的民夫、马车,以及获得通行证的商贩与医生,而诸如铁匠铺、木工皮匠铺、医馆、粮店等店铺,都在士兵的护卫下被允许开张。
老狼的军队似乎还在维持着城市基本运转的功能,这对军队令行禁止的要求极为严格。
“旧城区的居民区,由‘庇护所’的民兵维护秩序,而新城区则由老何塞和罗南配合接管。”嘉娜介绍道,“老何塞以‘危害城市安全’、‘勾结恶魔’的罪名,把城防卫队缴械后,占领了他们的堡垒作为指挥部,”
“我们在血蝇深坑被淹,就是城防卫队搞得鬼啊。”艾尔莎露出记仇的不爽表情,“里面估计藏着不少害虫呢。”
“老何塞治军很有一套。”安迦叶捏着蘑菇思索道,“讲究得不像个佣兵头子。”
“据说甘比诺先生的卫队和奴兵,全是老何塞训练的。”嘉娜再次发挥她情报通的优势,“甘比诺先生会放心把军队交给他,一定有着患难与共的交情吧。”
“虽然甘比诺很难信任人。”安迦叶摇摇头感叹道,“但他和老何塞认识的时间确实不知多久了。老狼多年来耗尽资财,在半岛北部的城邦国,维持着规模庞大的军队,连暮影城都有他的据点——现在看来,我们的这趟巡礼,与其说学宫有意对奥加发动清洗,不如说他对奥加怀有某种野心。”
“如果想要巡礼顺利继续下去,是时候摸清老狼他们的底细了。”
安迦叶述说着下一步的计划,跃出窗外的视线,也见到了女巫驿站熟悉的“女巫和马车”招牌。
“终于到了。”早就显得无聊的艾尔莎,大大伸个懒腰,迫不及待打开了车门。
咒具马车停在驿站外墙的大门附近,相比巡礼队伍前阵子刚来时的冷清,此刻的女巫驿站,简直堪称门庭若市。
一支黑衣黑甲、带着狼头披风的灰狼近卫,正把守在驿站外戒严巡逻,把众多华贵马车和看上去就非富即贵的人士,给拦在警戒线外等候。
而蒂妮公主的贴身护卫,拉费尔男爵——这个讲究优雅的萨德老头拿回了他的武器装备,正操着生硬的半岛语,在和背着长弓的邦蒂以及灰狼近卫沟通。
见到咒具马车抵达,邦蒂兴奋地挥手跑过来,让近卫们赶紧放行。
“看来老狼和男爵交流的还挺愉快,连卫队都借给他了。”安迦叶法杖拄地,缓慢地走下车门。
“毕竟都是老男人,挺有共同语言的。”先下车的艾尔莎,挽起安迦叶的胳膊,望着被灰狼近卫拦截的车流,故作惊讶,“好热闹哦,小安,这是赶着来向学宫投诚的吗?”
安迦叶扫了眼那一张张竭力隐藏焦躁恐慌的富贵面孔,撇撇嘴向着大门口走去。
人鱼小姐和她的大群史莱姆,正得意洋洋地守在驿站入口。
还有符文科的坎贝拉,把一张书桌摆到了门外,对来客逐一进行登记。
“都是双城港的权贵名流,坎贝拉在接待吗?”凡娜点头道,“她确实很适合这项工作。”
“毕竟双城港刚刚变天,能拿到通行证,说明老狼从他们手里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安迦叶虽然知道这帮人中大多是趋炎附势之徒,但也确实对接下来的计划有用。
阿薇尔亲切地带着漫天蹦跳的史莱姆扑上来。
“小安,你总算回来了!看看外面都多少人,等着向我们献殷勤呢!”
安迦叶撑开一把蘑菇伞,把她和史莱姆雨给推开。
“克拉普茜醒了吗?”
被弹性十足的蘑菇伞给撞到地上的人鱼小姐,顿时委屈巴巴:“在楼上和巴巴罗萨阁下他们待在一块呢。”
“这里就不麻烦你了,赶紧去把记忆贝壳通讯网做出来吧。”安迦叶随手将“橡树”徽章扔回给了人鱼小姐。
“嘉娜,把大家召集起来,今天准备开庆功会。同时,我会宣布本次事件的结果,以及下一步的行动方针。”
坎贝拉这时也起身将一叠写满名字和来历的笔记,恭敬地递给安迦叶。
“安学姐,马歇尔小姐,请求拜访的人员,我们都登记好了,你可以决定接见名单。”
“谢谢。”
安迦叶接过了鹅毛笔,稍微浏览了一遍,很快勾选了一个名字。
“我先见这个人,其他人下午统一安排时间。”
她优先接见的代表,是“闪亮潮流”商会的“宝箱金奇”。
然而被灰狼近卫放行到花园里的胖商人,进来第一句话就让少女有点愕然。
“毒鹅膏小姐,你在挑战者之墙上的画像,被人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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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发少年顺着弯曲断续的残旧牧道,穿行在湖岸草木逐渐枯黄的丘陵边。
面前咩咩涌来的大股羊群,如同发黄模糊的云朵,掠过了遥远的记忆之海。
他扶着剑鞘,于温和听话的羊群之间逆行,手不时摸过某只绵羊的厚毛——少年英俊挺拔的身姿,让牧羊人年轻的女儿,也忍不住害羞地多看了几眼。
少年忽然在牧道旁散落的砖石间,发现了几朵鲜艳的蘑菇冒出头,连路过的羊群也没去吃。
他脑海忽然掠过一道拄着法杖、柔弱而坚强的身影,于是低头从腰带间翻出一张折起来的画像展开,上面的小女巫挂着冷淡阴沉的表情——
想象着这幅表情,因为得知画像被自己取走时的变化。
他原本面无表情的苍白脸颊,也不禁挤出一丝僵硬的微笑。
“虽然只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但也希望你明白,如果战场上兵戎相见,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比起自己虚无空荡的内心,那个女孩的神情,是明白何为痛苦根源的智者的表现。
而她的人生经历,也与遭受憎恨苦难折磨,而麻木不仁的许多民众不同。
可能是有点羡慕,自己才会跟着她,想要见证不一样的生存方式吧。
但身份立场截然不同的两人,所要走的道路,终究只有短暂的交汇。
这双手和体内的血脉,为自己夺来太多庸俗的头衔。
狮吼丘陵领主,雷克萨群山的征服者,蜃气半岛第一勇士,阿隆达的金王子,王国最强最年轻的封号骑士。
但再多辉煌壮阔的胜利,也比不上“勇者游戏”随心所欲的快乐。
“趁着养伤期间,懈怠的日子也结束了。”
唯一遗憾的是,终究没能在比武大赛场找到那个人,明明王国的密探,打探到他还活着的消息。
内心久违出现一丝松动的少年,随即扼杀了自己灵魂的叹息。
他听到远处传来熟悉的马蹄和嘶鸣,随即登上一座丘陵顶端远望。
少年看见一匹神骏的高头白马,正乘着云耀之光奔腾而来。
还有两位纵马驰骋的骑士,紧紧跟随在白马身后。
“阿加斯,你带着他们找来了吗?”神驹冲上丘陵顶端,扬蹄止步,它低下目光温和沉静的美丽马头,任由少年抚摸上那如火花般浓厚飞散的鬃毛。
“殿下!”两位骑士也终于赶过来,隔着数十步翻身下马,牵着马恭敬地上前。
虽然他们穿戴的只是经过伪装的普通铠甲,但这两位骑士却无疑是整个奥加王国也声名显赫的强者,少年引以为豪的部下。
“兰尼,我出来散心时,有什么麻烦事吗?”
被他呼唤姓名的高大男人,摘下一顶猪面盔,露出长满胡渣的帅气光头,声音从容而轻快。
“殿下,星教的枢机主教阁下,派使者请求再次会见,都被副团长搪塞过去了。”
“那位大人的提议,我并不感兴趣,让他去阿隆达和父王谈吧。”少年对另一位摘下猪面盔的棕色短发女骑士点头道。
“阿米莉亚,辛苦你帮我照看阿加斯了。”
“殿下,您知道副团长翻到那张不辞而别的信后,我们有多着急吗?”女骑士被刀疤横贯的英武面庞上,隐隐露出愤怒之色,“王国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胁,您深入敌阵,是要弃吾等于不顾吗?”
“着急的只有你一个人吧,半岛谁能够伤到殿下。”兰尼骑士挤出揶揄的微笑,“殿下,这次散心,遇见了什么开心的事吗?”
“对,我找到敌人了。”白发少年手中腾起了一朵金黄的火花,让那张女巫画像在风中飘散为绚丽的灰烬,“我已经下了挑战书。”
“看来是个不错的家伙。”兰尼骑士摸着胡渣颇感兴趣。
“兰尼!你怎么也在纵容殿下!”
“我是殿下手中的剑,殿下找到了值得挥剑的敌人,当然是可喜之事。”
女骑士恶狠狠盯了同伴一眼,随即单膝跪地,向着主君严肃规劝道。
“微臣必须死谏!殿下,您是王国柱石,未来要统领整座半岛的王者,吾等当时刻随侍王身,恪尽职守,请不要让骑士的荣耀受到轻慢。”
“阿米莉亚,原谅我最后的任性吧。”少年轻抬剑鞘,将女骑士搀扶而起。
他随即翻身上马,在风中飘然蓬松的卷发,原本苍白缥缈的色泽,缠绕上金黄色的火焰,有如威严太阳中一道道闪耀腾燃的日珥。
金黄耀眼的烈火,从全身飞扬蔓延,严丝合缝附着在少年英武的身躯上,甚至向着身下的战马覆盖,形成黄金之光凝聚的纤薄盔甲——
这位跃马扬蹄,有如天神下凡的骑士,向着迷雾笼罩的苍穹高举穿透狮心剑,圣洁的火焰最终漫过脸部,形成了光辉耀眼的狮面盔,遮住了少年嘴角消逝的微笑。
“再愉快的冒险,也只是过去的回光返照。”
那个曾想浪迹天涯的勇者少年,已然与世诀别了。
从此挥舞这把宝剑的,只有奥加的护国英雄——“王炎狮子”波菲里奥。
“传令骑士团,护卫星教使团南下,跟我前往冷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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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迦叶穿过驿站内遍布史莱姆的花园,来到石堡下方的外梯入口,发现兰斯和比尔正毫无警惕心地打着魔斗牌,连大木槌和法杖都放到一边。
“不要偷懒。”少女举起心芽之杖,在两只菇勇者的菌盖上各自敲打了两下,“下次再犯错,把你们的魔斗牌都没收了。”
两只蘑菇人顿时装出一副委屈巴巴的颜文字表情。
安迦叶没再搭理两只大蘑菇人,随即带着小猫爬到了石堡的三楼。
她发现一位独臂男人,正倚靠在楼道间沉睡。
安迦叶稍微驻足,打量着表哥科泰罗的模样。
似乎找回了克拉普茜,让他彻底释放了体内的积劳和压力,安下心来酣睡,以至于少女们路过身旁时,都没受到半点惊动。
明明是三十岁的盛年,却被多年历经的动乱和生活重压,给磨成如今未老先衰的落魄相,头发和胡须都花白了。
少女把身上斗篷解下来,怕自己的动作大,打扰到表哥的睡眠,她把斗篷递给艾尔莎,让小猫的影子仆从偷偷给他披上。
“小安真温柔呢。”照做的艾尔莎难得露出了好意的微笑。
安迦叶进入三楼装饰典雅的客厅后,就发现克拉普茜摇晃的双马尾,女孩已经恢复了活泼满满的姿态。
而蒂妮殿下,正带着莉莉安女官,围在木桌前,教克拉普茜打魔斗牌。
“安小姐,这孩子是你的侄女吗?”公主殿下也发现了安迦叶的归来,向少女打招呼,“真是个让人喜爱的姑娘。”
“姑妈。”克拉普茜也轻声欢呼着跑来,扑到安迦叶怀里,随即换上可怜巴巴的神情,“谢谢你救了我。”
安迦叶凝视着她泪水打转的晶莹眼睛。
围绕小侄女引发的风波结束了,能够挽回这只小兔子真是太好了。
少女摸着柔软的发丝,感受着小脑袋上传来的温暖,由衷感到庆幸。
“精神恢复得很好呢。”
趴在克拉普茜头上的小莴苣,也在开心地和女巫打招呼。
“克拉普茜,接下来你就好好待在驿站,剩下的事我会安排好的,你先自己玩吧,我有些事要和谈。”
“嗯,姑妈先忙。我去楼下找爸爸了。”女孩擦擦眼睛,对着安迦叶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后,懂事地退出房间。
“科泰罗还在休息。”安迦叶向着跟在身边的小猫拜托道,“艾尔莎,帮我照看克拉普茜好吗?”
“既然是小安拜托的,那就没办法咯。”小猫若有深意地看了公主一眼,“不要趁着我不在,就聊得忘记了时间哦。”
“殿下,请移步。”安迦叶向着蒂妮殿下发出邀请。
少女俩来到房间外视野开阔的窗台上,下方双城港因戒严而氛围紧张的景象一览无余。
“我见到王炎狮子了。”安迦叶凭栏望向远方浓雾消散的湖面,冷风吹过少女的发丝,带着硝烟血火的气味。
“他是个怎样的人。”蒂妮殿下平静问。
“强大英勇,有如苍白太阳一样,能劈开迷雾的勇士。”安迦叶也坦然陈述道,“比我认识的任何男人,都要孤傲正直。”
“看来这场风波的解决,也离不开他的助力。”蒂妮殿下面露怅惘道,“那波菲里奥殿下现在在哪儿呢。 。”
“已经回去了,他已经知晓学宫的立场,下次见面,可能就是战场上拔剑相向了。”
“果然他并不在意我这个联姻的道具。”公主挤出一丝苦涩而凄艳的笑容,若这笑容被烙印在画像之上流传出去,不知会让多少人肝肠寸断,连安迦叶也心怀不忍。
“殿下,波菲里奥没有以奥加王子的身份来和我们交涉,正式的谈判也还没展开。”安迦叶温言劝慰道。“你在巡礼者中,始终会得到礼遇。”
蒂妮公主摇摇头,柔美高贵的眸光中,恍如烧起了愤懑不甘的火焰。
“和你分享一个秘密吧。”
“安小姐,所谓玫瑰娇美,引人攀折。”
“因为我的家室和美貌,从小不知引发了多少饱含欲望与野心的争端,为此我习惯了深居简出。父亲说过,我注定要嫁给一个能保护得了我的英雄。”
“在帝国皇帝视我为囊中之物前,我答应了父亲远嫁半岛。”
“我想象着那群害我不得不过着‘笼中雀’人生的家伙,为求而不得的欲望所折磨,就感到一种复仇似的快慰。”
蒂妮殿下仿佛要往心脏中捅入匕首般,狠狠按住胸口。
“可我想要的复仇不止这些,如果成为‘交易工具’的命运不可避免,我至少要靠着波菲里奥的力量,报复回去,哪怕在陌生的国度,终有天我也会回到萨德,只要波菲里奥手握扫平半岛的力量,我甚至愿意帮他实现这一切。”
公主俊美无双的脸庞,落在安迦叶眼中,沾染上一丝惊心动魄的美——那酒红色的发丝,鲜艳得仿佛浸泡着血液的花瓣,充满了催人一亲芳泽的魅力。
“安小姐,你认为,我的愿望有错吗?”
安迦叶感同身受地摇摇头。
“不,玫瑰生来,就注定带着尖刺盛开,正因为不会任人攀折,才不是虚假的花朵。”
“现在看来,波菲里奥也不需要我。”公主殿下的冷笑化为释然,“我也早已预料,自己如果任凭他人摆弄命运,终究逃不脱‘笼中鸟’的下场。”
“就在我待在驿站的两天,这座城市吹来了不平静的风,我闻到了纷争的气味。”公主的灼灼目光逼向安迦叶,“请原谅我找其他人打听了消息。”
“安小姐,踏上巡礼之道以来,你一定经历了我这深闺之人,难以想象的冒险吧。”
“我有个请求。”
“学宫的女巫能以‘求真巡礼’来成就自身,那我身为狮鹫家族的女儿,圣骑士安东尼奥的后裔,又为何不能参与到改变世界的伟业中呢?”
在引以为知己的魔女面前,公主殿下撕下了长久以来困扰她的伪装,袒露了一个长满棘刺的美丽灵魂的野心。
“从此以后没有蒂妮,只有巴巴罗萨。”
“请让我加入你们,把半岛闹得天翻地覆吧。”
第一百三十二章 安小姐的事业蓝图与菇友基金会
人类改造蘑菇,还是蘑菇改造人类?这是个值得深思的自然哲学问题。——《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作为坚定的自然哲学派女巫,安迦叶不是相信乌托邦的空想家。
她知道要想推动一项近乎理想主义的事业,由规划好的宏大蓝图,在因地制宜中走向落实,注定是充满动荡与牺牲的社会改造工程。
哪怕在个人伟力足以颠覆王国的魔幻世界——除了力量威权的保障,也需要塑造和凝聚庞大的利益共同体,来作为建立工程的基石,而用于执行工程、精于内政实业的人才,更不可或缺。
她在双城港展开的社会实验,方方面面都必须经过辨证分析考量,光靠她一个人的精力,可是捉襟见肘。
除了从当地选贤举能外,安迦叶身边还要有一个能统揽大局的助手。
而远在异国他乡,又无依无靠的公主殿下,恰恰是个合适的人选。
所谓“奇货可居”,既然自己被迫拐跑了公主,那就要承担起责任来——
把这位眼界才智都卓尔不群的大贵族,给打上史黛拉学派的烙印,培养成真正名副其实的开明派领袖。
在她承诺加入蒲公英小队后,安迦叶就将重整双城港的计划和盘托出。
相比受限专业认知,而对安迦叶计划的看法流于表面的凡娜小姐,蒂妮殿下捕捉核心问题,与分析立场矛盾的眼光,无疑要深刻独到得多。
安迦叶没看错,在这朵萨德玫瑰娇柔美艳的外表下,隐藏着坚定而雷厉风行的自我意志,她只是欠缺足以支撑这份意志践行的力量。
而力量——自己可以给她。
有的人,哪怕在漫长人生之桥的初识中,亦是倾盖如故。
纵使蒂妮殿下才十六岁,也展露出让安迦叶惺惺相惜的潜质。
安迦叶始终坚信——历史的浪潮到来时,犹如烘炉中滚沸的铁水,将把每个人真金火炼,而身为“笼中鸟”的蒂妮殿下,选择主动走出金丝笼,直面这个时代的风暴——让这样蒙尘受辱的真金,挑战她渴望掌控的命运,不是乐见其成吗?
“我从前钻研的为政理念与帝王术,都只是华而不实的空中楼阁,连自己领地的经营权,也难以插手。”蒂妮公主在袒露野心后的灿烂微笑,让人怦然心动,“安小姐,感谢你的信任。”
安迦叶也有如一位导师般,坦荡鼓励道:“殿下,我们要开拓的路,是走向新时代的巡礼,必须要见证尘世土壤下种种详实客观的变化——”
“蘑菇会繁衍成林,也是因为地底长出了庞大的菌丝网,而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引导和发掘它们,长成顺应‘天理’的模样。”
“所谓天理,是‘星空学者’一派有关星盘占卜和历史规律结合的概念吧。”公主殿下若有深思道,“我有幸听萨德的大占星师布雷达先生阐述过。”
安迦叶颔首认同道。
“对,所以争取学宫在理念上的支持,也是当务之急。”
两位风姿卓绝的少女,此刻正待在驿站内的书房,一边交流,一边各据书桌两侧,上了“迅捷术”的纤手紧握鹅毛笔,刷刷刷伏案书写。
没错,她们正在撰写给观星学宫的报告书。由安迦叶草拟大纲和细则,蒂妮殿下负责引经据典,进行书面编辑修缮和给出具体性意见。
这份“双城港‘启示录’事件善后计划”,将作为整个巡礼报告的一环提交给训导室,相当于在双城港进行的社会实验的纲领性文件,其中有些举措可以当场展开,而有些则需要取得学宫的首肯才方便推广,强调政治大义上的正确性。
安迦叶已经弄明白了学宫上层,组织“巡礼”的整套规则和看法——虽然偏向放任主义,巡礼过程中,学徒们只要能为自己的命运负责,就拥有较大的自主行动权,但作为巡礼者,主动参与到对世俗事物的干涉中,背后毕竟代表着整个史黛拉学派的门面,有些规矩还是得遵守。
在不违背十条盟约的前提下,安迦叶相信以开明著称的训导主任拉蜜尔女士,会看在巡礼者们联名申请的份上,召集导师们,对报告书中的意见进行宽松考量。
蒂妮殿下郑重分析道:“计划具体执行的关键,是这个“基金会”管理机关的框架构建——虽然北方城邦的自治现状,能给予一定参考,但要确保基金会运营的方向,掌握在安小姐手中,需要可靠的监管力量以及谍报机构。”
安迦叶将手中新写出来的一沓草稿,又交给公主殿下,拄着心芽之杖缓缓起身,来到窗台前放松思绪道:“学宫的情报工作,一直交由女巫驿站和巡回女巫负责开展,相关资源都掌握在训导室手中,我们可以向训导室申请指导合作,更要创建自己的根基。”
少女打开雕花木窗,看向下方逐渐热闹起来的花园,不知不觉天色就暗下来了——全神贯注投入钻研中的时光,总是如指间沙般飞逝,让人珍视而遗憾——久违的书案工作,也让少女怀念起了在蘑菇洞和炼金教室做研究时的日子。
“所幸这座驿站还是一片空白,阿薇尔给我们留下了打基础的空间。”
书房外忽然响起轻微有节奏的敲门声,随即传来莉莉安女官的通知。
“殿下,安小姐,庆功宴已经准备好了。”
“放下笔吧,殿下,我们先去放松下。”安迦叶回头向忙了一下午的男装丽人伸出手。
————————————
“小安你总算忙完了。”堵在石堡门口的艾尔莎,立刻撒娇地扑上来。
小猫舔着湿润嘴唇上沾满的奶油,一脸开心地把餐盘端到安迦叶面前。
“快来尝尝这个羊奶戚风蛋糕和水果焦糖布丁吧,我和克拉普茜一起做的哦。”
“谢谢。”安迦叶接过艾尔莎用过的餐叉。
用脑过度后来点甜食,确实会让身体分泌出幸福的滋味。
少女眼前不再是文字与恢弘蓝图构建的画面,而是回归到更普通快乐的生活中。
一张张原木长桌拼接摆放在花园里,桌上摆满了让人眼花缭乱的特色美食——庆功宴由“火焰美人”独家供应食材和厨师,加上露可与莉莉安的加入,让为宴会忙活了半天的小女巫们,吃得非常尽兴。
这是一场让安迦叶疲惫的心情,变得轻松愉悦起来的露天自助宴会。
烧烤与美酒诱人的香气飘过鼻尖——眼前不断有小女巫围绕着长桌,向感兴趣的食物跑来跑去。
在靠自己的努力取得试炼的阶段性胜利后,她们明显释放了连日的压抑,各个笑容间都绽放出更加自信振奋的神采——
阿薇尔的使魔底栖星石鱼“佩佩”小姐,正在驱使着水银史莱姆仆从们,为乱成一团的宴会操着心。
比起当撒手掌柜的阿薇尔,可以说“佩佩”小姐才是驿站真正的管理员,让安迦叶想起自家两个怠惰的蘑菇人,就不由得叹气——它们最近闲得好像更胖了。
魔素烟花从小女巫们巫杖中不时冒出,飞上天空变幻为斑斓多姿的图案炸开,成了寂静夜幕降临下,最引人入胜的风景——绚丽而虚幻的烟火,想必为这座城市行将入冬而萧瑟的回忆中,添加了美好的入梦素材吧。
“安学姐,快看我的箭法!”
邦蒂在拉着阿德莉一起,和别人玩头顶苹果射箭的胆大游戏,连喝醉酒的恩萧骑士,不小心滚到地下的脑袋,都被她抱去玩了——看来无头骑士对于自身脑袋的安危都漠不关心,无头的身躯还在发起酒疯,和附近的兰斯、比尔玩起摔跤来。
嘉娜的大群使魔鸽子,在花园上空仿佛跳芭蕾舞的舞团般,跟随风笛少女的旋律分散组合,飞舞出华丽的阵型——自从安迦叶提出马戏团的想法后,风笛少女就立即发挥她的人脉优势,开始筹备起演出来。
宴会上聚集的人员,除了巡礼者和玛奇乌斯领主等参与了战斗的盟友外。
还有安迦叶选择接见的各行各业相关人士,其中就有“闪亮潮流”商会的“宝箱金奇”,以及他引荐的可靠人士。更包括“庇护所”的唐尼长老、火荆棘希雅,以及安迦叶的表哥科泰罗,他们可都是安迦叶接下来要安插到“基金会”的盟友。
“安学姐!”
摘下女巫尖顶帽,戴上了高高大厨帽的露可,忽然把一把亮光闪闪的大餐刀塞进了安迦叶手中。
“你终于来了,这可是庆祝胜利的馅饼哦,在我家乡叫做‘勇士之饼’,只要吃下它,就意味着让勇士们饱到拥有战无不胜的力量来源,你来给我们分馅饼吧!”
安迦叶被一群热情的小女巫簇拥着,被迫握着刀来到一块大如车轮的肉馅饼前——塞满蘑菇、蔬菜块,烤得冒肉汁的厚厚馅饼,显然是宴会上备受食客期待的主食,如今正等待着安迦叶切下第一刀。
少女虽然不习惯被众人如此热烈地包围着,但还是盛情难却地执刀切起馅饼来。
“小安真是受爱戴啊。”艾尔莎死死贴在她身边,一脸找乐子的表情,“不行,你得多给我分大一点。”
“安学姐。”在安迦叶忙于为学妹们分馅饼时,凡娜小姐也端着餐盘过来打招呼,“我已经和玛奇乌斯爷爷商议过了,城内有不少志向高洁之人,愿意为学宫服务。”
“很好,分馅饼的刀子,始终得掌握在我们手中。”安迦叶精准地切下馅饼,分给凡娜和公主殿下。
“安学姐。”凡娜面露愧疚和感激道,“真是辛苦你,为冷湖子民的未来殚精竭虑了。”
少女们随后坐在同一张花园长椅上,开始品尝餐盘中的美食。
“大家都很开心呢。但要让人民幸福,必然要承担难以想象的王冠之重。”公主殿下边优雅品味着食物,边心有所感问:“我很好奇,安小姐,你到底是怀着怎样的觉悟,才要走这样一条艰难高远的道路呢。”
安迦叶低头注视着餐盘,默默感受着食材浸润在舌尖上的滋味。
“得承认,我没那么无私,愿意付出重大代价,去换取不可能实现的白日梦。”
“我想着,至少在这世界上的种种斗争失败,所奋斗的事业分崩离析时,我还可以回到森林中采蘑菇。”
“至少我拥有了选择的余裕和退路。若是曾经的我,和那些在‘菇洞乡’卖蘑菇给我的小孩一样,也是无法靠蘑菇独自生存下来的吧。”
“既然如此,我想为大家做一点力能所及的事。”安迦叶面对着身边的同伴们,露出夜凉如水的浅笑,“史黛拉的巡礼之道,也是我的巡礼之道。”
“如果这世上真有神明。”公主殿下也露出释然的笑颜,“我会为安小姐祈祷的。”
安迦叶吃完馅饼后,又找上结束表演的嘉娜。
“嘉娜,我需要的人手,你有消息了吗?”
风笛少女竖起大拇指雀跃道:“放心吧,安学姐。我已经和波利巫师打过招呼了,他会找熟悉的朋友过来。”
“那个半身人吗?”艾尔莎也合手赞成,“把他从黑沼伯的舰队挖过来也不错哦,应该能找到些靠谱的家伙吧。”
“很好,不管是风笛手,还是德鲁伊都行,先从菌业协会开始——”安迦叶鼓掌道,“把种田事业发展起来。”
“小安果然要把蘑菇的种植推广了。”艾尔莎捂着小猫嘴偷笑。
“谁让冷湖周边的环境适合种蘑菇。”安迦叶理所当然道。
“姑妈!你看这只史莱姆多有趣,还长满蘑菇呢。”克拉普茜忽然抱着一大团软弹弹的果冻跑过来。
安迦叶盯着小侄女怀里那只凝胶与菌毯完美融合的斑斓史莱姆,忍住了眉头间的抽搐。
蔬菜精灵小莴苣也正好奇地趴在真菌史莱姆球上,为找到新的游乐场而兴高采烈。
“阿薇尔女巫说它叫小小安,是当初受到蘑菇的启发,而灵感迸发的产物,送给我当宠物了。”
“你喜欢就好。”被侄女灿烂的笑容迷惑,安迦叶决定无视掉史莱姆的名字,“克拉普茜,你就留在女巫驿站帮忙吧,到时我会给你找一个好老师,先学习文字和法术常识,为成为女巫打下基础,会很辛苦的哦。”
“知道了,姑妈。”克拉普茜懂事地抓住安迦叶的袖子,“你还要继续巡礼对吧,克拉普茜会乖乖听话学习,等你回来的。”
安迦叶拍拍小侄女的脑袋,觉得手感真是好极了,都比得上最喜欢的鹅膏菌。
“带我去找阿薇尔吧。”安迦叶让小侄女带路。
“多吃点哦。”阿薇尔正在花园里给她的史莱姆国王喂食,这头长着星石的大果冻从下水道自个游回家后,一路上不知吸收了多少脏东西,被阿薇尔强迫脱水后又再度喂成了丰满莹润的身材。
“记忆贝壳改造得如何?”安迦叶对人鱼小姐的工作进度非常不放心。
“试做品就要出来了哦,效果比想象得好。”阿薇尔洋洋自得地拍着胸脯道,“等阿薇尔的独家通讯咒具完成后,就可以在巡礼者中推广了。虽然比不上你们提供的魔灵珍珠,但我可以用人鱼泪,把其他学徒们的记忆贝壳,也统一施法改造加入通讯网络。”
“很好,只要通讯网络完成,我们就能实行远程联络和管理。”
安迦叶拿起一根烤香菇肉串啃着,边询问道。
“阿薇尔,你来双城港有多久了?怎么驿站还是只有你一条鱼。”
“大概有两个月吧。”人鱼小姐顿时一脸苦相,“明明说好会补充人手的,结果我寄出去的求援信,都石沉大海了,幸好人家的史莱姆是万能的,不然驿站可维持不下去了!”
“高兴吧。”安迦叶平淡的口吻,掩饰了内心的鄙视。一定是这条人鱼恶名在外,女巫们都不愿意到她手下来工作,“为了从不靠谱的你手下保护学宫的财产,我会招募人员,把驿站功能都完善起来的。”
“太好了吧,我就知道小安你最靠得住了!”阿薇尔激动得合手蹦起来,感动到涕泗横流,“这下我终于有大把时间研究史莱姆了!”
“作为报酬,我要租用女巫驿站的房间,设立办事处。”
安迦叶本来嫌弃得想把蹭上来的人鱼小姐推开,却还是忍不住收集起她由衷滴落的珍珠泪来。
现在百废待兴,这可是珍贵的资源啊。
安迦叶看向旁边大橡树上挂着的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史莱姆饲养处的字样,还用粉笔画着乱七八糟的史莱姆简笔画。
“之后这块招牌会挂在驿站内的。”
少女掏出心芽之杖指向木牌,原本的画面与文字,顿时被召唤出的魔光笔给抹去了,随着少女隔空勾画的动作,再度浮现出一行优美显眼的字迹。
“蘑菇之友基金互助振兴委员会。”
安迦叶满意地为木牌加上蘑菇人的可爱颜文字。
冷湖前篇总结公告
读者菌们大家好,冷湖前篇的剧情已经基本完结了,我想来个总结。
因为冷湖前篇的高潮剧情,没有间帖和评论的反馈,我个人确实也缺失了部分动力,竭力克服提不起劲的精神状态下,终于还是把想象中的剧情尽量写出来了。(另外对于需要追更的大家不断刷新正文感到抱歉。我最近在详细整理冷湖后篇的细纲,所以更新有些慢,解禁后挥加快更新还债的)
巡礼路上的第一个大魔头乌洛波洛斯,带着冷湖传说的谜题,挡在了安迦叶等人面前。
因为博德导师和王炎狮子等意外强援的加入,算是轻松地把乌洛波洛斯在双城港的势力连根拔起了,但真正艰难的挑战还在后面。
凡娜大小姐与蒂妮公主因为各自的原因,正式加入蒲公英小队,之后的故事,将开始完善补充她们的内容篇幅。
安迦叶家的恶魔也终于将在冷湖后篇上线。
可喜可贺,虽然前路挑战艰难,但小安的团队也在不断壮大不是吗?虽然嘉娜、邦蒂和阿德莉她们在双城港,有些打酱油,但后续都会有相应的故事线。
王炎狮子与乌洛波洛斯,终究是小安必须跨越的高墙,壮烈的战斗正要拉开序幕。
敬请期待冷湖后篇。
另外偷偷告诉大家,安神的人设插图已经完成了,感谢栖太太塑造得如此符合我心意,小安将在25日评论解禁当天与大家见面。希望读者菌到时能补上这个月缺失的间帖,作者菌在此深深鞠躬致礼,感谢大家的陪伴。
第一百三十三章 酒馆阴谋,与安小姐的魔女巡游
魔女巡游?不,是蘑菇巡游!——《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双城港闻名遐迩的“火焰美人”酒馆,自从清场以来,终于迎来了寥寥两位客人,但整座酒馆,却连酒保和厨师都不在场。
“罗南。”
上午与安迦叶告别的博德导师,此刻正趴在吧台上,面前已经摆满乱七八糟的酒杯与空瓶。
“再来一杯。”她举起手里空空如也的鸡尾酒杯,知更鸟面具遮掩的面容上,嫣然醉意为她更添上蛊惑人心的魔性美。
“感谢这儿的老板娘,允许我们包场。博德大人,你再喝下去,窖藏的珍品都要没了。”
客串酒保的吟游诗人,为魔女再度递上一杯色彩分层绚丽的鸡尾酒,他提起用于调酒的基酒空瓶,摇头发出一声叹息。
“反正要恢复正常生意,还得好些天,不如让我喝个痛快。”博德导师不以为然道,“账单就记在安迦叶她们身上了,毕竟那么大一笔宝藏,也有我出力的份。”
罗南摇摇头,顺便给自家的流水灵端上一大杯蜜酒。
“阿曼达,多喝点吧。”
眼看着流水灵喝得太多,抱着膨胀了一大圈的肚子,泡在酒杯里昏昏醉倒,诗人目光中流露出几分阴郁。
他故意让流水灵喝醉,就是不想让单纯的它见证接下来的密谈。
店门被豁然推开,一道压迫气场沉重如黑色漩涡的魁梧身影,穿越了门外布下的雾影结界。
甘比诺径直走向吧台,老人石鳞增生的脸庞和铁面上,还溅射着点点干涸的血斑。
他掀起破旧的漆黑披风,坐上与博德导师隔开三张高脚椅的位置,态度散漫地倚靠吧台边,往台面上叩指要酒。
接过罗南递来的酒杯,老狼抬头灌下一大口酒,然后从领口内掏出他珍贵的兽爪星石吊坠。
“开始吧。”
伴随幽深的暗金色光芒投射到酒馆中央——由银白光线连结的灵猫座星光符文,以光幕的形式,展露于现场三人眼前,扩散为一道庄重优雅的女性虚影。
相比举止随意的老狼与博德导师,以后辈身份参会的罗南,向着打扮更接近修女的蒙眼女巫鞠躬行礼。
“诸位看来都旅途愉快。”
观星学宫一人之下的稀世智者,从史黛拉学派南下起,就一直为“星空学者”服务的大女巫,学宫实际的掌权者——“灵猫座”拉蜜尔女士,在此召集了三位巡礼引路人。
“博德,你的任务进展如何。”拉蜜尔女士首先点名了貌似懈怠的万翼魔女。
“我见到了波菲里奥。”博德导师脸上殷红的醉意,似乎并未影响到她的思考,“就和传闻中一样,像个明晃晃的火把,喜欢毫不遮掩地晃花人的眼睛呢。”
万翼魔女的背后,倏然伸出那条犹如斑斓花蕊的发光恶魔之翼。
“利用‘噬灵魔’的花丝,我保留了一朵圣火,大家看看吧。”
博德导师抬手打起响指,一根轻盈撩动的花丝,忽然飘动到她身前,尖端如同花药的晶莹红宝石,喷吐出一丝苍白的火焰。
博德导师继而动指虚画符文——无形之手开启空间锚点,捏出一只外貌丑萌的迷你小劣魔,提着这可怜小怪物的尖尾巴,处刑一般放到了火焰之上烘烤。
原本战栗挣扎的小劣魔,在接触到苍白火花的刹那,躯壳轮廓就从实体融解崩溃,而后只剩烙印在火光之中的灵魂虚影,成为一根烛芯般静静飘浮燃烧着。
老狼目睹这诡异的画面,脸上却不动声色地把大杯酒灌进喉咙,抬手蹭去沾满胡须的酒沫。
博德导师为众人解释道。
“看到了吗?这只小劣魔,不是被圣火净化了,而是被同化了。”
“你的猜想是什么?”拉蜜尔女士口吻缥缈的询问。
万翼魔女再次打个响指,“噬灵魔”的花丝随即吸收掉苍白的圣火,缩回消失在她肩胛内。
“脱离了王炎狮子的控制,这团火焰就在本能同化它能接触到的生灵。这不像圣火,反而更接近一种恶魔进食的能力。”
“这不可能!”罗南焦急失态道,“圣火是王国的立国之本,奥加享有国祚两百年,一直在遵从着贤明之道治理国家,王室先祖们——不可能与恶魔勾结。”
“谁知道内幕呢?你了解的奥加圣火,归根结底只是个传说。从‘狂王’里卡多失踪后,就此消隐在历史烟尘中,跨越了两百多年,才重新在波菲里奥身上现世,也许是他拥有了继承恶魔契约的资格也说不定。”
博德导师冷漠无情的目光,仿佛化作刺穿罗南身心的酷刑。
“阿泰拉八世的野心,已经不再隐藏了。他希望把自己的儿子送上祭坛,以圣火的信仰,来引导迷茫的羔羊们,在半岛上再造霸业。而恶魔——也可以造神。”
罗南咬牙闷声,手握的酒瓶猛然崩裂成碎片。
“罗南,我知道你的心情。”原本冷眼旁观的甘比诺,出言提醒同伙,“可无论如何,王炎狮子是我们的敌人,不管体内容纳着什么力量,他终究会光明磊落前来应战。”
甘比诺一字一顿质问。
“你——准备好面对穿透狮心剑了吗。”
“对付他,光靠武力不够。”罗南似乎竭力平复了心情,闭目漠然道,“得摧毁奥加子民对护国圣火的信仰。”
“要想摧毁虚伪的信仰,不如让羔羊盲目的眼睛,见证凄惨的真相。”聆听三人争论的拉蜜尔女士,忽然提出了关键的问题,“博德,你打算如何证明波菲里奥被恶魔的力量奴役。”
“只有一个办法。”博德导师口吻凝重,“我申请动用‘狂人之血’。”
“狂人之血?没听说过。”甘比诺饶有兴致问。
拉蜜尔女士向万翼魔女点头首肯道:“为他们两位解释下吧。”
博德导师从容随意的坐姿,变成了正襟危坐,她手拄文明杖道。
“如果说史黛拉学派完善的恶魔契约体系,是一道相对安全的门,隔绝着恶魔对人心的窥伺操纵——那被恶魔奴役的倒霉鬼,则要承受被随意玩弄心灵的代价,恶魔会把魔毒注入其身心,享受着灵魂腐蚀变质的美味。”
“但也有少数例外,魔毒扎根于人的欲求,倘若拥有圣人般坚定的信念,或者纯洁如赤子无欲无求,多少能抵御这种侵蚀。”
“可无论是谁,只要饮下狂人之血,配合我的升魔仪式,被魔毒污染的灵魂,终会失去理智,沦为魔性主宰的怪物。”
“你是要把王炎狮子,钉上十字架给奥加人审判吗?”老狼僵硬如铁石的脸,挤出残忍微笑。
博德导师斜视向脸色铁青的罗南。
“很公平不是吗?如果圣火并非恶魔之力,那就能证明波菲里奥是无辜的。”
“好了。”甘比诺眯缝的眼眶中,仿佛冒出冷厉如刀的锋芒,“谁能让狮子乖乖喝下这杯美酒。”
“显而易见不是吗?”博德导师面目后的眼睛,勾起诅咒似的笑容,“雷欧·阿泰拉殿下。”
位于三人视线聚焦中心的罗南,保持着难堪的沉默。
“博德,我会送来‘狂人之血’,具体事务就交给你了。”拉蜜尔女士做出一锤定音的决定。
“比起王炎狮子——拉蜜尔女士,我对另一个人更感兴趣。”博德导师恢复了漫不经心的神情,“安迦叶那边已经胎动了。”
拉蜜尔蒙眼的银质宝石环下,始终无悲无喜的神态,也似乎发生了一丝轻微波动。
“夫人的双眼,早已预料到‘星盘’的命理流转,域外之子扎根后,已是文兰未来的一部分。巡礼之道,理当如此。不要干涉,让她寻求自己的未来吧。”
“行吧。”博德导师掩嘴轻笑,“她孕育的力量,需要更多养料。我也想下个注,赌她能跨越这道壁垒。”
“甘比诺阁下,你意下如何?”博德导师右手心中不断旋转着文明杖的杖头,向着老狼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马歇尔家的问题,就交给她去解决吧。”
“放心。”老狼手按腰间直剑,“我会为她提供最好的舞台。”
“诸位谨记。”拉蜜尔女士轻轻颔首,“遵照史黛拉之意志,冷湖之战,务必不得惊扰圣人骨。”
“遵命。”
三人向着逐渐消逝的女巫虚影鞠躬。
“罗南,走吧。”
老狼豁然起身,招呼同伙离去。
吟游诗人从酒杯中轻轻捞出还在呼呼大睡的流水灵,低头紧跟着甘比诺,把万翼魔女如芒在背的视线抛在脑后。
这间普通酒馆内的密谈,终将奥加王国的命运,推向烈火熊熊的舞台。
男人走出门外,发现守候在黑雾结界前,仰头靠着酒馆门墙的歌莉娅,正斜过脸,向他挤出和老狼如出一辙的残酷冷笑。
“饮下背叛的毒酒,对奥加人是很熟的事吧。两百年前,你们阿泰拉的祖先,就是这样夺取了安东尼王朝的基业,时至今日,还要在背叛中书写着国家的历史吗?”
罗南冷漠回应道:“歌莉娅小姐,你不会懂的。”
“随你们折腾,反正对我也有利。”歌莉娅收回了讽刺的目光,“我得赶去参加庆功宴了。比起酒,还是小安的蘑菇汤更好喝。”
———————————两日后——————————
“妈咪,我们什么时候能出门啊。”
没有烛光照耀,门窗紧闭的狭窄房间中,幼小的孩童扒住妈妈的腿,带着不安和期待摇晃着母亲。
“乖,再忍忍吧,街道上有很可怕的人。”
年轻的母亲心疼地把孩子抱在怀里安慰了好一阵,随后把他松开,放他自己去角落呆着。
只盼望着能再度跑到街上和小伙伴们玩耍、找食物的男孩,不会理解母亲内心的恐惧,就藏在隐隐战栗的手臂下。
女人在黑暗中摸索着缝补衣物的手,又不小心被骨针刺着了。
她茫然吸着疼痛的指头。
从城市被外来的军队占领,已经过去三天了,据说市长勾结了恶魔信徒,妄图在城里举行黑巫术仪式。
可事情的真相谁清楚呢?这世道,就算换了女巫或其他老爷们统治,她们这些老百姓不还是照样食不果腹,被包税商和酷吏压榨得口袋里都不剩几个铜子。
家里已经没什么财产了,如果还要为城市的新主人做“贡献”,该怎么应付啊。
因刺痛手指头而涌出的热泪,被内心的担忧刺激得持续流淌。
“妈妈你怎么了?”孩子似乎听到了母亲的哭声。
“没什么。”女人慌张地抹着眼泪。
至少老公还允许出去做工,希望今晚能带回更软一点的面包给孩子吃吧。
就在母亲继续摩挲着缝补衣服时,她忽然察觉到一股微弱的光亮从窗户边照来。
女人立即触电般扔下东西,跑过去抓住孩子,小声责怪。
“让你不要开窗户。”
“妈咪,只是不想你被扎到手。”孩子怯怯地被从窗沿上扒下来,可随即街道上传来了引人注目的大动静。
下一瞬,母子两人都被窗外见所未见的奇妙景象震住了。
街头巷尾原本为恐惧闭锁的民居,也不断有邻居从门窗冒出头来。
相比起孩童天马行空的小脑袋,女人被常年操劳与贫穷,压榨得极度匮乏的想象力,很久未曾设想过如此惊喜的梦境了,以至于捂住嘴激动得心脏要蹦出胸膛。
“我的神啊!”
孩子抬起瘦弱的小手,指向街道上的景象,又蹦又叫地兴奋大笑。
“快看,妈咪,好漂亮!是魔法!是女巫!”
————————————————————
女巫驿站。
安迦叶正坐在花园长椅上,审查着公主刚交给她的采购账目。
公主殿下还罗列了相关的物资转运计划——从城市重建工程到赈灾粮食,众多项目条款都囊括在内,需要安迦叶过目和补充。
“幸好有很多善良人士乐于‘捐献’呢。”安迦叶舒口气,对长椅另一侧端坐的蒂妮公主说道。
就这花钱如流水的速度,光靠她从地底搬走的宝藏,也总有天会坐吃山空。
“前期投入太大,宝藏变现也得花功夫。要让钱和物资以冷湖为中心,高效流转起来,才能达到复兴的目的。关键还在于今后统合王国市场,给基金会创造各个领域的盈利渠道。”
“小安不要担心啦。你已经摆脱从前入不敷出的经济状况,成为半岛最有钱的人之一了。”艾尔莎一脸惬意地躺在安迦叶腿上,享受着好友的膝枕,“就和冬天滚雪球一样,钱只会越来越多的哦。”
“希望如此。”安迦叶强调道,“这可不是我的钱,我只是帮大家保管而已。”
“安学姐,一切准备就绪了。”符文科的坎贝拉,忽然来到安迦叶面前,她拨着淡紫色的秀发,一脸自信报告。
“准备出发吧。”安迦叶拍拍小猫的脑袋,把厚厚一叠账目交给了蒂妮公主身旁等候的莉莉安女官收好。
“小安,在学宫时你总爱独来独往。”艾尔莎顿时满脸期待地爬起来,“没想到也精通这种取悦大众的把戏呢。”
“我不讨厌让所有人开心的热闹。”
安迦叶拄起心芽之杖起身:“孤僻有孤僻的好处,但世界热闹点会更好。”
安迦叶带着艾尔莎和公主等人,前呼后拥来到了驿站门口,正看见凡娜在倾听着恩萧骑士的耳语。
马歇尔小姐今天换上了纯白绣花的雍容盛装,灿烂飘拂的金发间,也戴着天鹅羽毛编织的华美发冠——她在与恩萧交流完毕后,转身向安迦叶走来,神情凝重通告道。
“安学姐,我父亲收到消息后,派出了大舰队,护送新任命的代理市长‘布兰’荣誉骑士赶来双城港,按出发时间预计,今晚就会抵达。”
凡娜微微蹙眉:“那是个手腕严厉的酷吏,恐怕我父亲也想在费尔南多倒台后,从双城港搜刮更多财富,来支持他在白帆城的建设。”
“安心吧,凡娜,明天就让他的使者见识下,这座城市焕然一新的面貌。”
安迦叶平淡微笑着,凝视凡娜的双眼。
“会是一个在马歇尔小姐领导下,更稳定繁荣的双城港,我们不就是为此而努力的吗?”
安迦叶带着玩笑又真挚的话语,顿时让凡娜安下心来,
她跟随在学姐拄杖缓缓前行的身影后,走出了氛围清冷庄重的驿站——
而大门之外,瞬时就给她视界带来了似锦繁花的绚烂!
经过用心清扫的宽阔大道上,前后共停泊着十辆花车,全是双城港最豪华的剧场“热情”赞助的。
在小女巫们带着聘请来的木工铁匠们,进行一番精心改造后,每辆花车都拥有了让人耳目一新的“主题”。
加上“飞线虾”裁缝铺提供的化妆道具,打扮各异的小女巫们,正站在各自选定的主题花车上,等待着领袖的巡视。
“姑妈,我已经准备好了!”扮成兔玩偶的克拉普茜,抱着蘑菇史莱姆快乐蹦跳着迎上来。
“走吧,克拉普茜。”安迦叶牵着早就迫不及待的小侄女的手,登上了一辆承载着鲜艳蘑菇屋的花车。
安迦叶站在高高隆起的红白蘑菇菌盖上,举起心芽之杖,在天空炸响了灿烂微笑的“菇勇者”魔素烟花。
她向着四周期待兴奋值拉满的小女巫们高声宣布。
“姐妹们,魔女巡游开始!这也是巡礼的一部分,给大家带来快乐吧。”
“安学姐,我们出发了!”抱着风笛的嘉娜,画着小丑妆在最前方的‘动物园花车’上开路。
作为巡游演出的总导演,风笛少女兴奋难抑的姿态——仿佛这是她女巫生涯中最为高光的时刻了。
“开始吧!‘蒲公英’马戏团的首次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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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相信的心,就是我的蘑法!
艾尔莎,你知道吗?一菇一世界,蘑菇中藏有宇宙,而宇宙的星光中,有你的笑容。——《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魔女主题的花车巡游会,是双城港历史上从未有过的盛事。
在精心装扮的骏马与土偶的拖拽下,前后相隔三个马身的十架大花车,把空旷畅通的城市大道,妆点成了绚丽狂欢的童话街巷。
“大家记住了,今天是魔女巡游日!”
新上任的马戏团团长嘉娜小姐,顶着一只滑稽的红鼻子,小丑帽角上挂着的鲜花风铃一路洒下活泼清脆的韵律,与少女内心欢快的节奏触动共鸣。
“让音乐、鲜花、烟火和巫术,成为这座城市最美丽的风景吧!”
随着她在一帮猫狗松鼠和小鹿的围绕下,在花车上跳起舞,边吹奏风笛,大群衔着香草、花枝和彩带的鸽子,也云集飞跃过她的头顶,在花车队伍和街巷民居的上空盘绕,变化出丰富多姿的阵型。
按照嘉娜带着使魔跑遍全城,精心规划的巡游路线,花车从女巫驿站出发,经过商业街,绕着城市盘山而上的多层大道,抵达高处的市政厅堡垒前,而后再下山绕到山脚的旧城区。
安迦叶在执行魔女巡游的计划前,经过了全方位考虑。
实际上这几天,在黑沼舰队的炮口为后盾下,巡礼者通过联合“庇护所”,按照规矩对残留的“害虫”执行清算,以及老狼与歌莉娅热情的“上门服务”,“启示录”的势力已经被连根铲除——
往日趾高气扬的腐化份子和帮派大佬,已经塞满了城市监狱的老鼠房,除了审判受死的首恶被一个个吊在城头,等着接受老百姓们的唾沫和臭鸡蛋,剩下的估计下半辈子都要待在山洞里种蘑菇了。
至于费尔南多掌管的市政厅,这位苍蝇市长平日伪装得还挺好,以至于他手下的官僚们,根本不知道顶头上司是位以吃人为乐的变态,受到魔毒腐蚀的也几乎没有。
经过一番大换血,市政厅的重要职位,都被玛奇乌斯领主和“宝箱金奇”联络的贤人们顶替——得到提拔之恩的他们,纷纷向凡娜小姐当面宣誓效忠,而原官僚中少数得以留下来的幸运儿,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被法杖顶着脑门审问的滋味了。
可以说被强制戒严的双城港,已经彻底掌握在巡礼者手中,即将迎来再度开放的日程。
安迦叶想为缩在家里惴惴不安的市民们,提供点惊喜,作为恢复城市运转,提振信心的信号。
而要获取民心支持,令大众对新统治者的警戒心放松——给予娱乐和食物,自然是最快捷高效的方式。
安小姐决定双管齐下。
赈灾粮食方面,将在巡礼者监督下,由凡娜小姐接管的市政厅,给登记在册的市民们,提供一周分量的食物,作为误工补偿。
后续还将根据登记情况,陆续对生活困难的居民,根据个人情况安排工作——这一福利举措,实际上也是在鼓励部分暗城居民们走出下水道,堂堂正正生活。
少女等于把从费尔南多党羽和黑帮手上夺回的民脂民膏,先偿还一部分给民众。剩下的部分,将交由市政厅以及‘菇友基金会’支配,用于应急储备和平抑物价时使用。
按照安迦叶操盘的复兴计划,赈灾只是应急之需,后续还有一系列扩大生产和改善分配的措施,从农商业政策到税制的调整,将在她与凡娜小姐的强硬手腕下推行。
这注定是一个长期繁杂的工程,将交由新挂牌成立的“菇友基金会”,作为影子政府参与执行,而种种恩威并施的具体举措,由身为安迦叶代言人的蒂妮公主殿下,来负责摸索拟定。
安迦叶明白,要想减少一项改革计划的阻力,首先要获得城市广大阶层的支持——当然也要站在市民的角度上,让他们了解到女巫们的到来,对双城港带来的好处。
为此安小姐与地头蛇们接头,准备了一系列宣传包装措施。
首先是娱乐方面的宣传,让民众们了解到巡礼女巫们富有亲和力的一面,以极具冲击性的表演画面,在民众内心中牢牢刻下“女巫大人=公正、善良、美丽、愉快”的挂钩印象。
在魔女巡游开始前,安迦叶就与老何塞进行了充分沟通,巡礼的秩序也得到了保障——除了由老何塞的军队守住关键要点外,大街小巷也有“庇护所”领导下的民兵们来维持秩序,以防民众们失控冲出街上时无人引导。
连对“魔女巡游”最早夹道欢呼的民众,都是交给“闪亮潮流”商会和“庇护所”下属行会帮派安排的——提供给每人一条长面包和一包蘑菇,作为“参演”的车马费,以至于他们个个直呼“马歇尔小姐慷慨、安小姐仁慈”。
作为总导演的嘉娜小姐,在巡游演出的形式与风格上,接受了安迦叶的不少意见——以至于魔女巡游的整体风格,简直就是一个文兰版的魔幻“万圣节”。
除了少数充当护卫的小女巫,二十多名巡礼者们,几乎把法术位全换上了能玩出花来的精通咒式。
“哈哈,看阿薇尔的‘史莱姆魔术’!”戴着高筒魔术师帽的人鱼小姐,坐在超级大果冻似的史莱姆国王身上,把贝雕法杖当作魔术棒般花里胡哨地甩动——而她所在的花车,理所当然是史莱姆主题。
从阿薇尔摘下的高筒帽口,倒糖豆般,源源不断倒出了斑斓多色的史莱姆,史莱姆们就像搭积木,在主人的玩闹指挥下,融合变形成珊瑚、游鱼、城堡等一件件奇葩可爱的事物,甚至还变成线条简约的人形,跟随着旋律扭曲舞动。
阿薇尔本来想高歌一曲,但为了不让魔女巡游变成“死神巡游”,她的呼声被安迦叶严厉镇压了,于是人鱼小姐只能和凡娜小姐,携手表演“水形”巫咒。
浓厚朦胧的水汽,被从迷雾中大片大片聚集而来,形成一团团透明变幻的水泡,漂浮在花车队伍上空,在阿德莉等小女巫们的努力下,变成了光影幻术的舞台。
于是巡游经过的街道上,都仿佛有一条瑰丽梦幻的河流在空中流过,里面斑斓游鱼和水母、走兽的幻象,不时从河流中涌现浮动,仿佛街道位于晶莹剔透的水底下——人鱼小姐到了忘乎所以的高兴劲头,甚至变回了原形,飘到空中化作月光激流畅泳。
从花车上飘动的无数魔素泡泡,在大街上空游荡,甚至顺着风飘入了居民们开启的窗户中。
孩子们都兴奋地伸出手想去触摸气泡中幻化的光影符号,夫妇情侣们也在游入家中的彩鱼幻象包围下,感受到人生中从未领略过的浪漫。
“大家不要忘记鸽子们送来的礼物哦,幸运的观众,能在其中找到惊喜!”嘉娜发出中气十足的呐喊,向着趴在窗户上露头的孩子们挤眉弄眼,小丑妆的滑稽表演,逗得一张张小脸蛋开怀大笑。
嘉娜准备的礼物非常奢侈——在鸽子使魔们沿途抛下的蘑菇与花朵中,混入了斑斓多色的糖果块——除了采购、收缴的普通糖果,还有阿薇尔开发出的史莱姆凝胶制作的新型糖果,几乎把全市的糖果零食库存都清空了。
“太开心了!阿德莉,多来一点,我要炸个痛快。”
打扮成某个森林侠盗模样的邦蒂,向着天空射出一支支特制的魔素箭,缤纷多彩的火舌与雷光,冲上云端交织炸开的图案,呈现出小山猫内心满满的豪情壮志。
“不行啊,还有好多个城区要走呢。”阿德莉抱着她的咒法书,不断编织着光影变化的咒言,为魔素烟花表演增添更多的奇思妙想,“得按照流程来使用。”
在街道屋宇上空交相辉映的魔能烟花,把奇异美景送入了每一扇闻风打开的窗户内,原本只敢透过窗缝墙洞小心窥探的市民们,纷纷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直到抛下所有恐惧怀疑和不安,彻底沉浸在女巫们营造的梦幻景象中。
平日怯弱怕生的三股辫少女,为了准备这场烟火盛会,和同伴们连夜赶制烟花箭,实在累得够呛——可眼见换来了满城笑容,阿德莉也不由得挺直腰杆,发自内心为一身本领自豪。
在邦蒂她们身后的花车上,是罗南与“火荆棘”希雅的绚烂剑舞。
两位魔剑士在令人眼花缭乱的特效打斗中,展现着水火不容的危险演出。
虽然只是表演性质,但剑术也足够精彩凌厉,烈火飞射的杀人舞蹈,搭配着华丽甩动的链剑,与罗南大开大合的激流斩相碰撞——波涛、火浪升腾激发,水龙、炎蛇变形缠绕,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进行生死决斗。
“火荆棘”甚至借助链剑,跳到了街道房屋的天台上,又眨眼旋转荡回花车,如同一道流丽回环的火虹在街道上艳丽舞动——可以说整座双城港,都没有比她技艺高超的舞娘了。
“多亏罗南先生他们乐意来帮忙。”
安迦叶挥动着心芽之杖,不断给两旁民居的窗户上,送上惊喜绽放的蘑菇花束。
她所在的花车,当然是蘑菇主题的,在红白蘑菇屋外——跟插花艺术般,长满了少女精心挑选的观赏蘑菇。
兰斯与比尔身上绑着拉车用的缰绳,一边拖着蘑菇花车行进,一边拿出“大喷菇”掷弹筒,对着空中发射出一枚枚无害的彩色孢子烟花弹。
“小安,太精彩了!我以后一定要把这个魔女巡游带到北方去,学会的那些老古董,一定会目瞪口呆吧!”艾尔莎抱着肚子笑得乐不可支。
“你喜欢就好。”安迦叶也闭目感受起轻松愉悦的氛围。
少女脑海中,忽然冒出恶魔之影的疑问。
“你就满足于用手上的力量,来进行这种花哨的表演吗?人心的欲望,难道可以靠肤浅的快乐来满足?”
“当然。相信的心,就是我的蘑法。”
安迦叶没有和恶魔辩论的欲望。
少女此刻只想尽情享受着这种放下一切包袱的狂欢,脑子里也有点理性蒸发——她可是永远记得《小魔女学园》里的惊艳演出,如今得到了机会,怎能不大展拳脚?
魔术狂欢可是拉近女巫和民众距离的好方法——连戴安娜那样的大小姐,都与亚可一同沉浸在闪光夏莉欧的魔法表演中。
更别说文兰平时几乎没有像样娱乐方式的平民百姓了,他们被迷雾侵蚀的灰暗生命,如今却因为少女们的法术,而头一次染上了彩虹似的色彩。
虽然半岛上在民间流浪的女巫们,为赚取旅行费用,也会耍些小把戏来取悦民众——但学宫象牙塔里高高在上、衣食无忧的女巫们,又何曾组织过如此规模盛大的演出?
这届巡礼者的三十名女巫,可以说是精英中的精英,各个名为学徒,实际上都只差一枚正式阶位徽章的认证——她们欠缺的只是在磨炼中走出自己道路的经验。
安迦叶想在她们攀登上直入云端的高峰前,记得有这么一天,她们曾站在花车上,单纯为了民众的笑容而施法。
如果巫术要在她安迦叶手中走向世俗化,就要进行更平易近人的包装,好方便未来融入市民们的生活中。
“安小姐,我一直有个疑问,听说北方女巫学会在太阳塔,都流行用飞天扫把。为何你们在巡礼中不使用呢。”蒂妮殿下看着好几个小女巫,在唤风咒与漂浮咒的作用下跃上天空,或者乘坐“水形咒”塑造的水之幻兽与折纸魔偶短暂飞行。
“因为迷雾存在的缘故,类似飞天扫把一样的高速魔导工具,很容易不小心闯入危险的区域,或者因为地脉之力紊乱而掉下来。而且史黛拉夫人在进行巡礼时,就是一步一个脚印抵达终点,这是求真巡礼的传统。”
安迦叶也遗憾地想着要是能来几把飞天扫把,演出或许会更精彩。
“不使用特定的魔导具,像我们这种小女巫,想要借助魔素风或变成鸟兽飞行,实在太过费事,因为飞行技巧不过关的缘故,也很容易变成靶子,所以空中行动是部分高阶女巫的专利。”
“原来如此。”蒂妮殿下了然道,“但现在来看,用于表演性质,或许恰到好处。我一直以为学院派的女巫们,都是视巫咒为个人特权的威权主义者——但安小姐却别具一格,希望把巫术的妙处,与民众分享呢。”
安迦叶摇摇头认真道。
“巫咒的奥秘,本质在于对世界的交染与改造。”
“由大源得到的启发,系统化钻研的知识,错综复杂的巫术技艺,都是我们苦心磨炼的通往真理之桥的工具。”
“比起慎用巫术的均衡之道,我更希望,在我们手中,巫术能发挥丰富的创造力,积极地引导和改造世界。”
安迦叶一手紧握心芽之杖,另一只手按住胸口的三叶初芽徽章。
“从普世派的先贤开始,到我的导师璐迪尔,就一直想证明,巫术不止是成就个人的工具,也是大源能让所有生灵都和谐生存的馈赠。”
少女由衷认为。
史黛拉学派的精神,是包容而开明,百无禁忌的。
即使学宫中不乏保守之辈,但也同样有反抗传统的探索者。
就像“白银魔链”离开学宫,飞鸟魔女被流放在外,她们的离经叛道,安迦叶不知道个中缘由而难以评判。
但少女却觉得,只要在十条盟约的规定下,能为自己选择的道路负责,就算做到问心无愧。
当车队抵达旧城区时,按照演出流程,魔女巡游的高潮即将展开了。
在车队中央,被蘑菇花车和史莱姆花车夹在中间的——是天鹅与冷湖民俗传说的主题。
凡娜小姐正站在天鹅形的花车上,在蔚蓝与翠色交织、众多游鱼环绕的幻象中,华丽长裙上装饰的羽毛花饰,随着她倾情演唱的翠丝提之歌而招展拂动。
或许是因为黑天鹅岛上生离死别的经历,又或许是对未知前途鼓起的勇气——相比刚回冷湖时的迷惘惆怅,凡娜此刻的歌声,盈满了湖水似漫溢的决心。
“小安,该轮到我了。”
艾尔莎举起铁棍法杖跳上了蘑菇屋顶,围绕她手中高举的法杖,周身霎时浮起展开了重重绚丽闪烁的星象符文。
压轴表演,是由凡娜和艾尔莎共同负责的。
向来热衷前排看戏的乐子猫,竟然也难得给大家创造了乐子。
配合凡娜响彻云端的美妙歌唱——笼罩全城上空的盛大演出开始了。
天文科的星象仪祭,向来讲究声势华丽,如果不用于攻击,只是单纯进行幻术表演,会是多么壮观呢?
小猫周身所有符文调动的大源之力,都被抽取到苍穹之上。
灰暗的天幕发生异变了——万千幽蓝淡紫的星环,沿着安兰德山城层层扩展,千万层华丽重叠的星象符印,不断旋转变幻——交织成由星光雕琢的万花筒之境,照射着每一双仰望这片巫术星空的眼睛。
星屑如雨,漫天洒落,一个个神话中抽象的星座活了过来,在无数双叹为观止的眼眸中,上演着天体运行与神话史诗的二重唱。
这是来自人心中宇宙的协奏曲!
“小安,看看吧,我为你献上的礼物。”
艾尔莎微微歪过头,向着眼中唯一的人儿嫣然微笑。
安迦叶霎时呆住了。
在那双仿佛隐藏着此世奥妙的黑白眼睛中——光影交奏的旋律,展现着一个少女绮丽的梦境,和宇宙融合的奇景。
此刻在安迦叶心目中,纯白如雪的少女,美丽得不可方物。
全部封闭的门窗都打开了,整座城市压抑的人性,都在充满花瓣与星光的愉快中生机复苏。
不止是光城的市民,连长久以来生存在暗城的居民,也顺着下水道和暗门爬出来,来到了久违的地面上,共同仰望着双城港上空。
屋顶、大桥、码头、船只上——所有亲眼见证这场绚烂多姿的白日梦境的灵魂,时隔多年后,仍然记忆犹新。
坐落于连绵起伏的商业大街屋顶上,一座钟塔顶端,某位戴着知更鸟面具的魔女,倚靠着风向鸟的柱子,陶醉地饮下瓶中最后一滴红酒,向天高举文明杖。
“姑娘们玩的真开心,我也来帮你们加把劲吧。”
博德导师豁然浮空,展开了千变万化的恶魔之翼。
恶魔的幻术,加入了演出。
地星历1002年,冷雾月之初。
为纪念城市从恶魔的爪牙奴役下解放,双城港安兰德举办了文兰诸陆首届“魔女巡游会”,该节日由后来闻名于世的“蒲公英马戏团”首创——此后成为该城市的新传统,一直延续上百年,直到成为民众向往的传说。
第一百三十五章 倒霉的代理市长与安小姐的“待客之道”
不是每个人都有蘑菇般沉稳安定的耐心。——《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赐福!这是女巫们的赐福!”
魔女巡游会的高潮,让双城港的大街小巷彻底沸腾了。
环绕苍穹壮美旋涌的星盘,成了居民眼中神圣而辉煌的奇迹,这些美轮美奂的星座光影,掺杂着令人心醉神迷的幻术,将成为双城港居民永生难忘的名画,刻印在城市的历史中。
被突如其来的节日喜庆冲昏头脑,陆续有涌出家门的人流,追逐着女巫花车在街道上狂欢奔走,直到恋恋不舍地望着车队,消失在军队管制的女巫驿站附近。
巡游结束后——几乎每条街巷和码头、广场等重要地域,甚至深入暗城的“滑虫角”,都有安迦叶的盟友,在各自管辖的地盘,派部下配合市政厅的人员,来向云集而来的民众们,宣传马歇尔小姐联名学宫颁布的仁慈政策。
“聚焦之光”范·多米尼克的宏亮嗓门,更是通过阿薇尔在城内各处高地事先布置的海螺传声系统,响起在市民们的耳侧。
“想要看更多神秘莫测的巫术技艺吗?”
“想要一睹女巫小姐们的芳容吗?”
“那就来扬帆竞技场吧!”
“明天我们将上演双城港边境比武大会的落幕仪式!”
“由我们冷湖未来的领袖——马歇尔小姐,和她的女巫伙伴们一起,为大家带来幸运的赐福,只要一枚银塔兰特,就能购得一张门票,‘闪亮潮流商会’承诺,所得钱财,将用作重建城市的善款!”
“门票有限,先到先得!”
“感谢女巫,让我们的明天更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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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市政厅堡垒可以俯瞰全城的环形露天阳台上。
底下城区传来的喧哗躁动,以及光影巫术闹出的华丽动静,如漫天飞舞的雪片涌来。
“姑娘们真有趣。”黑沼边境伯坐在露台边的单人沙发上,灌下一口酒,拍着他铁腿感慨道,“缩在乌龟壳里的麦克白·马歇尔,要是知道他的领地被恶魔和女巫同时盯上,会是什么表情?”
“民众们的心,已经被巫术夺走了。”坐在黑沼伯对面和他对饮的甘比诺,一张冷脸犹如铁石,哪怕饮下再多烈酒也不会变色,“你们奥加的贵族,不是一百多年前就经历过一次吗?”
“你说得对。”黑沼边境伯摇摇头,给酒杯再度倒满烈酒,“我太爷爷还是小孩子时,有幸见过史黛拉夫人一面。之后他就成为十条盟约的忠实拥护者——这回的巡礼,和以往的小打小闹不同,我这把老骨头熬过无数风浪,终于要在临死前,和太爷爷一样见证吞噬尘世的浪潮了吗?”
“淹死的,都是喜欢游泳的。”甘比诺从黑沼伯手里接过酒瓶,“老鳄鱼,你要比我早死,就等着在棺材里听我的嘲笑吧。”
“哈哈哈,灰狼,你才是,别半路沉到水里——浪费了我准备刻在你这颗石头上的悼词!”
老狼和他四目相对,挤出一丝肝胆相照的笑容。
“知道吗?老伙计——和过去我服务过的女巫相比,她们确实不一样,特别是安迦叶,鬼主意真多。”
“她让我想起了大破灭之前,在黄金时代生活的人们,那时人们的思想还未僵化,如泛滥富有生机的神泪河洪水,远比现在更包容。”
“你依然在追溯过去先祖遗留的荣光吗?”黑沼伯斜眼打量着从未卸下过盔甲的老友,手中端着的酒杯忽然感到沉重。
“老伙计,我就是过去的沉渣。”老狼冷漠以对。
黑沼伯摇摇头:“让我们为新时代的风潮干杯吧。”
两人手中酒杯重重相碰,溅射出的水花,仿佛为眼前在苍茫雾色中瑰丽转动的星盘,献上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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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前,双城港迎来了一批不速之客。
从港口远远望去,形如白鸟展翼的风帆在湖面上,如朦胧波光中飞跃的鸟群快速浮现。
十多艘舰炮齐整的灰白大船,乘着轻盈的魔素风,划破今日平静的冷湖风浪,与黑沼舰队遥遥对峙。
大船船尾下方深入水面下的涡轮,在星石机关的发动下,帮助这些庞然大物破浪推进,在冷湖上留下一道道幽蓝壮丽的发光航迹。
这就是冷湖领内湖舰队,被称为“马歇尔的血腥白鸟”,掌握在当代冷湖伯手中的强大战力,也是马歇尔家族称霸冷湖的底气——自从舰队创立以来,沿岸抢劫的野生水匪,几乎就绝迹了。
在桅杆林立的巨大旗舰船头,一位身着蓝色气派军服的将军,将精致的单筒望远镜从眼前放下。
“老鳄鱼起码把他三分之二的舰队全拉出来了。”
“传令舰队,减速到四节,航行到城市东北岸外深水区域,保持在炮距外,单横队布阵,派出巡逻船,依托黑天鹅岛四周巡弋,释放交流信号。”
在蓝衣将军身后,一位在甲板上也一丝不苟穿着贵族礼服、神态冷峻的精瘦中年男子,闻言不满道。
“奥布拉克司令官阁下,不把舰队开近点吗?港口可是我们的地盘。”
“布兰阁下,我的任务只是护卫你抵达双城港,以及封锁通往‘帕欧丽萨德’的水路。”
船队将军一副公事公办的生硬口吻。
“做为舰队指挥官,我不会冒着和黑沼边境伯开战的风险,去为了市长阁下的上任充当牌面。”
“双城港的富庶,是维系冷湖领统治的重要支柱。”名为“布兰”的贵族横眉以对,“司令官阁下,马歇尔大人授权你指挥舰队,是为了守护他的领土而战,难道你要放任黑沼伯的泥腿子们,在我们的地盘上耀武扬威?”
“现在费尔南多倒台了,伯爵大人需要这座城市积累多年的财富,你也想给舰队多添几艘新船的话,就不能坐视城市被那帮女巫强占!”
“这就需要布兰阁下你出马不是吗?”舰队司令依然油盐不进。
“现在城里连一只送信的鸽子都飞不出来,作为马歇尔大人看重的使者,还请布兰阁下在城中查探好情报。我将根据你的经历,将真实情况上报给边境伯,舰队只会遵照他的下一步命令行事。”
“给我一艘船。”布兰愤愤不平地背身离去。
他的要求得到了满足,很快冷湖伯任命的双城港代理市长阁下,带着他的大批随从,挤到了一艘一点也不气派的小船上。
感觉到自己受到侮辱轻慢的市长,不由恼羞成怒。
“该死,这群只会在水上扑腾的胆小鸭子。要分钱就积极,真碰到硬茬子就贪生怕死了。”
“我要是能掌握双城港的钱袋子,休想从我手上捞到一点油水。”
作为一名荣誉骑士,代理市长阁下认为拥有骑士精神的自己,可和只会躲在船上放炮的怯懦水军不同。
哪怕单骑赴会,也要见识下城里盘踞的女巫们,到底有什么三头六臂。
尊贵的代理市长阁下,在收到码头上回应的谈判信号后,就这样内心打着鼓,乘着一炮就能被掀翻的小船,越过了黑沼伯舰队森森炮口封闭的水域,抵达了戒备森严的港口。
“布兰阁下。”迎接他的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幽澜岭领主玛奇乌斯。
“马歇尔小姐和学宫的巡礼使者,将在市政厅接待你。”
原本想要摆一通威风的代理市长阁下,顿时在冷湖领唯一的封号骑士前低下头来。
“玛奇乌斯大人,劳烦您引路了。”
他毫不怀疑,这位以顽固耿直著称的老骑士手里的大剑,能轻松砍下自己脑袋,和那些往日作威作福的双城港大佬们一个下场,装饰在道旁飞虫遍布的路灯上。
在带来双城港的随从,也被老骑士手下的士兵们,给友善的“请走”后。代理市长乖得像只受训好的恶犬,和老骑士挤在一架老马拉的破旧车厢内,一身华丽体面的仪式礼服,都被脏兮兮充满油腻的车厢给弄脏了。
面对沉默得如礁石般不会回答问题的老骑士,代理市长只好一路观察窗外景象。
和他想象中尸横遍野、兵痞横行的恐怖画面不同,街道上的氛围甚至有点宁静而轻松,偶尔见到抱着食物回家的民众们,脸上还挂着傻子似的笑脸。
代理市长阁下就这样满腹狐疑地,抵达了位于山城顶端的市政大厅。
即使快到了用晚餐的时间,厅内各层依然充满着繁忙工作的气氛,众多陌生精干的面孔抱着工具、卷宗到处穿梭,他们身上朴实干练的穿着,让打扮华丽得像只孔雀的代理市长,感受到一股无法掌控局势的烦闷。
在市政厅的事务官表示向上级禀报后,布兰阁下被引导到待客室,好不容易才得来了消息。
“马歇尔小姐在和学宫的女巫们忙于商讨政务,还请您稍等片刻。”
该死,我是新市长,商讨政务不带上我,这是赤裸裸的下马威。
在会客室被晾了半天,连肚子也饿得闹出响声后,却没有仆人来伺候,期间只有老玛奇乌斯骑士来逛了一圈。
“城里像样的食物都拿去赈灾和筹备宴会了,我这边留了几块麦饼,布兰阁下要不要尝尝。”
“不用了。”代理市长阁下看着老骑士津津有味地吃着泥腿子才会吃的食物,顿时觉得自己在品味上占据的优势,“我在船上已经吃过了。”
直到会客室的烛台都要烧完,代理市长阁下才终于见到了正主。
他迫不及待跟随侍从来到顶楼的市长办公室,随后在紧闭的大门前整理好仪表,才要侍从敲门而入。
在一切奢华饰物皆已撤去,变回朴实庄重环境的市长办公室内。
最为显眼的无疑是那张象征双城港权力的大办公桌,两位气质婉约秀美的女巫,正和一位风度翩翩的红发美男子,在桌前的沙发上落座。
而马歇尔小姐,正端坐于大办公桌后,与三人细声商讨着。
耐心几乎耗尽的市长阁下,不得不强压着内心的不满,清清嗓子向着宣示办公室主权的金发少女鞠躬致礼。
“马歇尔小姐,祝您一切安好。一别五年,您的风采,犹如昔日莎拉·马歇尔女伯爵再现,相信伯爵大人见到了,会甚感欣慰。”
“布兰阁下安好。”凡娜不为所动道,“我父亲想必已得知双城港发生的事件,为何他不亲自前来关心领民们的安危。”
“边境伯阁下为筹备‘解冻日’大祭典和边境比武大会,而日夜忙碌,不便亲临双城港,特任命鄙人加西亚·布兰为市长,代理双城港事务,还请小姐知晓。”
在凡娜与冷湖伯的使者寒暄时——坐在沙发上旁听的安迦叶,也抚摸着心芽之杖上摇晃的蘑菇,观察着这条马歇尔家族派来投石问路的走狗。
布兰代理市长背后虽有一支舰队作为后盾,但安小姐早看穿了这群冷湖旧贵族色厉内荏的本事。
双城港已经是她拿来种蘑菇的地盘了,可轮不到什么“接收大员”之类来指手画脚。
少女轻轻举起法杖往地毯上敲击了两下,一直在等着学姐信号的凡娜,随即会意,顺势介绍道。
“我来向阁下引荐,这位是观星学宫巡礼者的领队——安迦叶小姐,也是我的学姐,一位强大而睿智的自然哲学派女巫。”
“幸会,安小姐。”
在和这位旧贵族假惺惺的见礼后,安迦叶直接开始抢占谈判的主导权。
“布兰阁下久居白帆之城,恐怕对双城港的现状有所不知。”
“作为冷湖伯任命的前任市长,维克托·费尔南多在这里干的勾当,已经达到鬼憎神厌的地步,他和恶魔相勾结,几乎毁了整座城市,我们一致认为,冷湖伯需要给出解释。”
在布兰气势为之一弱时,安迦叶继续步步紧逼道。
“基于十条盟约,我们和凡娜·马歇尔小姐领导下的冷湖人民联手,把恶魔的势力从城里铲除。”
“我们的巡礼导师,‘万翼魔女’博德阁下,已经封印了魔人费尔南多。”
“哦,流水之神在上,感谢史黛拉的使者,击败了蒙骗世人的费尔南多,学宫的正义之行,将令所有半岛子民再次沐浴到巡礼的光辉。”
布兰面对女巫直视的眼神,隐隐闪烁。
安迦叶看出了他的言不由衷,可少女不会在乎一位狗腿子的意见。
他有办法吗?
没有。
凡娜背后有学宫撑腰。
外有黑沼伯舰队,内有老狼和他的数千精兵悍将,加上一位“日蚀”级女巫虎视眈眈。
形势比人强,就算布兰身怀着麦克白·马歇尔伯爵的使命,可他用来对付一帮兵痞和泥腿子的强硬手腕,又能在学宫的眼皮子底下掀起什么风浪?
接下来,得让他好好明白,安心当一个傀儡的必要性。
第一百三十六章 代理市长的屈服,与安小姐的假赛堂堂开幕
人类的社会没有公平,蘑菇的生态,也没有公平,前者是相对的,后者是绝对的。——《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双城港市长办公室——刚刚走马上任的布兰阁下,屁股还没挨上市长的座位,就即将面临女巫的彻底拿捏。
“布兰阁下,虽然魔人组织被肃清了,但魔人为何会诞生在冷湖领,壮大到连前市长都能腐蚀的地步,还是个值得商榷的问题——”
安迦叶拄杖端坐于沙发,措辞从容平和,却摆明了阵仗道。
“基于十条盟约,为避免恶魔余毒死灰复燃,巡礼队伍有责任对双城港进行大扫除,你意下如何?”
面对强势到目中无人的女巫,代理市长似乎意识到自己应对不慎,很可能会变成弃子,冷汗顿时渗出额头。
他不由松了松扎得过于讲究的领口后,才谨慎道。
“安小姐,在城市的下水道里,实在盘踞着太多狡猾又卑微的臭虫。他们才是这座城市腐坏的土壤,和臭虫打交道,会玷污学宫的威名,并耽搁女巫大人们的巡礼。”
“基于十条盟约,我愿代表马歇尔边境伯,以奥加王国的十二铜钟法,对城市展开公正的审判。”
他稍微加重语气:“安小姐,双城港乃冷湖边境伯的封地,既然解决了恶魔,冷湖人的事,还是交给冷湖人来处置吧。马歇尔大人对学宫的援手甚为感激,愿意向巡礼队伍提供真挚的谢意。”
代理市长话里的软刀子,已经在指责学宫干涉内政了,最后甚至明摆着要用贿赂来打发女巫。
安迦叶对此早有预料。
“很可惜,虽然魔人组织被铲除,但事件的幕后黑手,一名强大的魔人,因畏惧学宫的责罚而逃亡,他走前扬言要前往白帆之城,等着和我等决战,此事为诸多人所见证。”
安迦叶进一步施加的压力,令布兰表情僵硬的脸上冷汗涔涔。
“也就是说,恶魔污染的源头,判断躲藏在冷湖边境伯脚下。”
“在彻底清除掉邪恶势力的威胁前,双城港将由巡礼者认可的冷湖贵族接管,她将在学宫的监督下,对恶魔灾害和城市重建的善后工作,进行规划处理。”
“以史黛拉之名,可有人对十条盟约有异议?”
安迦叶咄咄逼人道。
“还是说代理市长阁下,你要见见费尔南多?亲眼见证魔人被正义‘感化’后吐露的事实?”
“吾以马歇尔家族继承人身份承诺,愿遵照十条盟约之名,治理双城港。”和她唱着双簧的凡娜小姐,立即响应道。
眼见未来主君都率先臣服,布兰代理不禁回头望望门口,发现老玛奇乌斯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手放在剑柄上,漠然观望着墙上的一副决斗画作。
形势比人强,布兰代理市长哪怕内心再腹诽,也只能单膝下跪道。
“尊敬的女巫大人,我愿遵从凡娜·马歇尔小姐号召,为履行十条盟约而尽职。”
“很好,布兰阁下,我们预计休整三日,即将出发前往‘白帆之城’,要麻烦你通知马歇尔边境伯大人,准备好迎接巡礼队伍的到来了。”
“我这就派人回去,将详细情况告之伯爵。”布兰恭敬起身道。
见到这名所谓“酷吏”见风使舵的屈服,安迦叶不得不承认,学宫的大旗真好用,只要有力量,一切解释权尽在女巫——而布兰不过是冷湖伯用来探路的一枚棋子。
这根本称不上谈判。
冷湖伯对领地的掌控力太弱了,难怪内部会被魔人腐蚀得千疮百孔。
或许真如黑沼伯所言,现任马歇尔当家是个怯弱无能的败家子。在处理好凡娜的事情前,她一个铜子都不会让这帮旧贵族拿走。
安迦叶向另一侧沙发端坐的巴巴罗萨阁下轻轻颔首。
布兰阁下随即见到——女巫身旁那位大方端坐的红发美男子,带着令他这种老男人为之嫉妒的风采翩然起身。
“这位是学宫特聘的事务顾问,巴巴罗萨阁下,将全权负责双城港的重建工作。”
在巫术伪装下,变身成俊美男士的蒂妮公主殿下,向着代理市长优雅行礼。
“布兰阁下,请多指教了。”
该死,这小白脸一定是女巫的面首。
知道自己即将沦为傀儡,代理市长面子上却不得不做出回应。
“巴巴罗萨阁下多礼了,今后我们将共同为双城港的未来服务,愿史黛拉的星光能庇佑你。”
凡娜也出声赞同道:“布兰阁下,巴巴罗萨阁下的任职,也有我的授权,希望你今后与他合作愉快。另外,我们明天将要举办冷湖比武大会,还请你抽出时间来赏光。”
“微臣明白了。”布兰代理市长此时已恢复了冷静,在迅速地接受事实后,摆出一副鞍前马后表忠心的走狗模样。
“既然已经达成协定。”安迦叶拄着法杖起身宣布,“我想明天,双城港可以解除戒严了。”
——————————
以扬帆竞技场的再度开放为标志,双城港持续大半周的戒严终于结束了。
老何塞的巡逻部队,牢牢掌控着城内的大街小巷,足以保障台面上的秩序。
虽然冷湖伯的主力舰队依然在交战距离外的水域徘徊,但城市内却再度迎来了轻松欢快的气氛,到处都是民众吹嘘谈论着那场魔女巡游会的种种细节和花边新闻。
被有心人炒热的热度,加上确实辉煌精彩的演出,让巡礼者们从不受欢迎的瘟神,一跃而成为风靡城市的明星。
在等待使者带回冷湖伯的回信时,安迦叶在双城港准备的谢幕演出如期开始了。
有点闲钱和时间的市民们,当然不愿放过这样一个见证大场面的机会。
寻常就够热闹的竞技场内,足以容纳3万多人的场地从大早上就开始爆满。
巡礼者们占据了视野最佳的席位,准备为学姐呐喊助威。
一朵朵变化多彩的魔素烟花和巫术光,从她们的法杖拐着弯射向天空,把竞技场上空妆点成让在场数万人眼花缭乱的光幕,引发着观众们热情如潮的狂呼。
此刻安迦叶正带着变回白猫的艾尔莎,和戴上老鼠面具、一身刺客打扮的罗南,站在竞技场挑战墙下,观看着一场负责炒热气氛的对战。
“罗南先生,知道吗?”安迦叶随口交谈道,“‘宝箱金奇’告诉我,在你把我的画像撕毁后,他本来又贴上一张,还安排了手下准备帮我再凑齐两场胜利,可是半路忽然冒出一个人,在众目睽睽下,把我的画像拿走。”
“听上去挺有趣。”罗南耸肩道,“这个倒霉家伙,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长着白色卷发的剑客,自称勇者,他的确很厉害。”安迦叶叹息道,“明明一把年纪了,还长得跟个少年似的。我对和他打没什么兴趣,但歌莉娅不同,就连他的参赛费都是歌莉娅出的。”
罗南藏在面具下的脸,沉默了一会。
“你和他认识吗?”
“去克拉普茜家的半路上捡到的,你消息这么灵通,应该知道,他打魔人时帮我们出了不少力。”
“他有说为何来参赛吗?”
安迦叶微微斜视了罗南一眼。
“说了,他想找一个曾约定共同参加比武大会的人,但没找到。”
罗南转动着手里涂黑的放血匕首,以唱诗般的悠然语调道。
“安小姐,我和你说一个故事吧。”
“很久前,有一对兄弟。”
“兄弟俩出身高贵,同父异母,却感情很好。生性顽劣平庸的弟弟,对完美强大的哥哥,怀有崇拜之情,他们生活在牢笼一般的高墙下,共同练剑读书,学习足以继承家业的全部本领。”
就像所有老套故事的开场,大概又是个兄弟反目成仇的无聊故事吧——但安迦叶却听得出罗南语调中的怀念悲凉,想必如果鲁特琴在怀,这位吟游诗人也会弹琴助兴吧。
“可兄弟俩的感情再好,仍然改变不了大人们围绕他们争斗的事实。”
“因为从小失去了母亲,加上弟弟母系亲族的迫害,哥哥最终被迫从家里离开,开始了自食其力的流浪之旅。”
“轻易得到了家业继承权的弟弟,内心一直怀有痛苦愧疚之情,而在失去榜样的哥哥后,独自承受所有压力的他,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质疑。为弥补内心日益扩大的裂隙,弟弟终于忍不住去寻找哥哥,却发现他生活得很好。”
“就算是放羊打猎,哥哥也赢得了牧民们的爱戴,安然享受着自由轻松的生活。”
“弟弟一直渴望的自由,在哥哥眼中同样是宝贵的事物,对继承权被弟弟夺走的事毫不在意。”
“一番争执后,误会得以解开,弟弟才知道哥哥始终是那个坦然包容他的兄长。他们用剑立下约定,有天一定要携手去见识更广阔的世界,成为以手中剑铲除邪恶不公的勇者,向世上最强的宝座攀登。”
“然而弟弟不知道,哪怕是沦落到放羊的哥哥,因为那份完美和强大,仍然是许多人眼中的威胁。”
就在罗南的声音,似乎为那对兄弟命运的转折而感伤时,他的故事被打断了。
聚焦之光范·多米尼克的大嗓门,与烟花一起响彻竞技场上空。
“先生们,女士们!今天的重头好戏开始了!”
“本届比武大会唯一参赛的施法者,我们的‘蘑菇女巫’毒鹅膏小姐,将继续迎来她的挑战赛,在前两轮对战中,她机智华丽的蘑菇戏法,一定让大家印象深刻——面对身上长出蘑菇的威胁,仍然有两位英勇的战士,撕下了她的画报!”
解说员的大光头在这一刻聚焦着全场视线,他拎着扩音号角,慷慨热烈地招手道。
“让我们欢迎——毒鹅膏小姐!”
“轮到你上场了。”罗南舒口气,故作微笑道,“故事之后再说吧。”
迎接着数万人的期盼注目,安迦叶借助菌菇附肢的飞跃,扬起披风腾空而起,带着她的蘑菇和猫,以高调的姿势闪亮登台了。
今天可是欢快的表演时光!
“现在,让我们宣布她的第一位对手——来自暮影城的‘见习勇者’,莱恩·奥斯本!”
“一拳击毙装甲巨熊,犹如苍白火炬一样划破黑暗的勇者,他的剑光,会为我们带来什么享受呢!”
安迦叶拄着心芽之杖,施施然站在鳄群环绕的水上高台间,从容等候着。
可备受观众们期待的另一位挑战者,却迟迟没有登台,现场狂欢入云的气氛,渐渐冷场了。
“看来我们自称勇者的莱恩选手,出了点状况,不能赴约。”
范·多米尼克貌似遗憾地摇头,而后果断抬手宣布!
“获胜者,是毒鹅膏小姐!”
安迦叶淡定地抬手接受了胜利,似乎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
已经离开双城港的莱恩,不会到场,她自然不战而胜。
这是安迦叶的回应,既然敢当着众人面撕她的画像下战书——她也要给王炎狮子知道,自己可不会逃避,这场未开始的战斗还没完。
人山人海的坐席上,顿时传来大片“胆小鬼”、“懦夫”的辱骂浪潮,有些目睹莱恩战斗过的市民,也对这场注定无法开打的比赛一头雾水,甚至有人高喊:“这是黑幕!一定是女巫使用了卑鄙的伎俩!”、“打倒假赛!”
“小安这方面还是挺小心眼喵。”喵尔莎扒在她肩膀上评价道,“这下王炎狮子的风评被迫受害了。”
在一片兴致败坏的嘘声中,只有小女巫们兴奋地为学姐的轻松获胜呐喊。天上的烟花放得是此起彼伏,连和公主一起来看戏的兰斯和比尔,也兴奋得加入了放蘑菇烟花的队伍。
安迦叶向着观众席高举心芽之杖,响应着巡礼者们的欢呼。
已经没有演出的必要了,主办方、解说员、裁判、对手,全是她的人。
通往“白帆之城”决赛的门票,已然是囊中之物。
至于观众口吐芬芳的骂声,她只会当做冲进下水道的排泄物,毫不在意。
“观众们,不要着急,我们还有另一位敢于挑战蘑菇巫术的勇士。”
多米尼克急忙圆场道。
“他是潜伏阴影的刺客,毒药与潜行的大师,没有城堡与机关能拦住他,血迹斑斑的匕首与短剑,擅长在敌人喉咙上跳舞,不知送走了多少麻痹的灵魂。”
“让我们欢迎下一位挑战者——穿山鼠保罗!”
第一百三十七 流水剑舞与菌菇魔术,诗人不为人知的故事
真正优秀的演员,会如松茸一样朴实低调,会如白毒伞一样学会欺骗世人的伪装,会如橙盖鹅膏一样姿态壮丽而绚烂。——《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伪装成刺客“穿山鼠”的罗南,在阿曼达召唤的魔素激流环绕中,漫步过水面登场了。
为提高这场比武的表演效果,至少值回观众们的票价——安迦叶事先选择的斗技场机关地形,正是为鳄鱼池包围的水上高台——可惜池子里的鳄鱼,今天大概没办法加餐,除非它们愿意改换食谱去啃蘑菇。
“两位选手已然登台,这注定会是一场凶险的厮杀,落下水中即为失败,施法者与刺客间的交锋,在这个斗技场上,考验的可不是蛮力!”
“保罗先生。”
“毒鹅膏小姐。”
“为观众们献上精彩的战斗吧。”
两个“演员”正面相对,各自举起手中武器,行决斗礼。
流水灵今日似乎也为主人波荡起伏的心情感召——她环绕罗南游曳的形体,发出兴奋而空灵的笑声,可爱的外貌彻底溶解,变化为瑰丽的流水之甲,覆盖在罗南的斗篷周身,形成一道变化无常的水花护盾。
“匕首和短剑用起来不太习惯呢。”
罗南左右两手紧握的匕首和短剑轻轻抬起,在男人手中如有生命转动——他的武器逐渐为极其细薄的超高压水流缠绕,在刃锋之外,汇聚成一把高速流转的水刀。
“流水剑——涤荡之舞。”
化身双刀流的吟游诗人,露出狡黠的微笑。
“安小姐,小心了,被这两把水剑擦中,不但魔素盾会破碎,体内的血肉可是都会被卷出来的。”
“你认真的吗?”安迦叶也在艾尔莎的辅助下,周身笼罩上厚厚的力场护盾。
“不认真,观众怎么看得到精彩的演出?”罗南跳脱如溪流的嗓音,转为漩涡一般深沉凝重的口吻。“而且,保罗是个棒小伙子,为了我和家乡,死在下水道里,连尸骨都找不到——我想让他的名号,至少被某些人记住。”
安迦叶也郑重点头:“那就开始吧。”
她加持了迅捷术的手臂,轻巧挥动心芽之杖,从菌菇上喷出的孢子烟雾,很快在唤风咒激发下,向整座高台汹涌扩散。
真菌触手在少女周身缭绕起舞,塑形为一件件坚硬刀剑和盾牌,在少女面前再度布下一道以攻代守的阵线。
罗南面对两条真菌附肢凶猛的抢攻,率先腾空而起,躲开了触手上弹开的众多利刃鞭笞。
男人在半空中高速旋舞,流水之剑荡开了触手利刃的追击,正如罗南所言,疾速旋转的高压水刀,锋利到连安迦叶特意加固的真菌组织都被切成了碎块。
伴随流水灵的施法,高台之下的池水,形成一堵高耸抬升的环形浪墙。
罗南脚踏水浪形成的王座,在波涛千重簇拥中,冲浪般向着安迦叶挥动着剑光斩来。
浪墙眨眼炸裂崩塌,连水里的锯齿鳄鱼也被冲上高台。
圆润卷曲的水花剑弧,借助浪墙倾泻的掩护,迸发出隐蔽而险恶的杀机——
光靠肉眼可分不清哪些水流具有威胁,安迦叶已经睁开魔眼,观察着激流中魔素之光的澎湃流动——湛蓝色的朦胧水波中,充斥着众多耀眼的弧光与斑点,这都是在流水灵加持下而无坚不摧的水之斗气。
“巨大的水浪淹没了看台,是女巫召来的吗?不对,是穿山鼠!他竟然也能施法!”
罗南飞旋飒爽的剑舞,仿佛要将拦路之物涤荡干净的水龙风暴——光是溅射的水花,就在被土木巫术无数次修补的坚固石板上,切割出碎石乱飞的剑痕。
从能攻能守的流水之甲上,不时射出一串串水弹与疾速的水压刀,打在安迦叶的魔素护盾上,这些流水中被压缩到极致的斗气,极具贯穿力,连喵尔莎布下的魔素盾也能瞬间击穿,连小猫的第二重力场盾也在冲击下摇摇欲坠。
“太精彩了,‘穿山鼠’选手展现出从未暴露过的水之魔剑,他本人除刺客外,竟还是一位流水之神的剑歌者!”
相比如鱼得水的对手,安迦叶的表现就令看台上的女巫姐妹们捏一把汗了。
她的真菌触手不但拿游鱼一样滑溜溜的罗南没办法,连她锁定目标射出的麻痹咒与缴械咒,都在一面面魔素水镜下被折射。
艾尔莎被真菌触手缠住安稳地看戏,身上浮曳的妖异影子蠢蠢欲动:“小安,真不用帮忙吗?”
“这回我自己来。”安迦叶决定正面迎接罗南的挑战。
少女释放的大部分孢子烟雾,还没来得及变成蘑菇,就被雪崩一样恢弘的水浪冲刷一空,而已催生成形的蘑菇,也被罗南的流水剑气穿透,转眼间干瘪枯萎。
“安小姐,你的蘑菇好像十分怕冷和被抽取水分。”罗南酣畅大笑,“阿曼达可也会吸收蘑菇里的水分呢。”
“别得意。”安迦叶谨慎地进入守备状态——罗南的攻势迅猛而源源不绝,明显在干扰她积蓄精力释放起源巫咒。
“时间快到了。”安迦叶感应着脚下隐约变大的震动。
他们置身的高台,随着剧烈的摇晃,石砖拼接的间距不断拉大——整座矩形高台,竟然缓慢解体为九块粗大的石柱,向着水池中各个方向移动。
“高台机关启动了!”解说员似乎也看得目眩神迷,激情澎湃,“变成了浮动的水上跳台!他们接下来必须适应变化的场地,比起精通水之巫咒的刺客,毒鹅膏小姐显然陷入困境。”
安迦叶此刻借助跃动的真菌附肢,在不同石柱间跳跃,和精通冲浪的罗南玩着水上躲猫猫。
按照少女的战术分析——两人脚下的落脚点都会变得狭窄,比起占据地利的罗南,自己得想办法破坏掉罗南的地利。
罗南的剑舞变得更加流丽,甚至浪花中出现了好几个罗南的身影,同时发动了加倍攻势,可惜这瞒不了安迦叶的魔眼。
少女立刻分辨出这是“水镜术”创造的分身。
流水灵阿曼达的实力,并非一般魔素灵可以比拟,就算是流水化形成的分身,也同样具备不可小觑的攻击力。
安迦叶在分心操纵触手躲避时,也终于在心芽之杖上搓出了一些咒术菇。
她随手把融入魔爆术咒印的蘑菇,扔向了四周包围来的水墙,剧烈光爆产生的冲击,仿佛瞬间丢下一串深水炸弹,把附近罗南的分身炸散,整个斗技场都霎时腾起浓厚缥缈的水雾。
被炸塌的重重水浪,继续向上空汇聚,变形成一条气势磅礴的水龙,向着安迦叶扭动扑来。
罗南的身影消失了,他本人潜入了水龙的头部,化作要将一切猎物拦腰斩断的獠牙。
少女立足的石柱,瞬间被咆哮扑来的水龙摧毁。
然而安迦叶早已操纵施加了“弹簧腿杰克”咒术的真菌附肢,纵身一跃,高高跳入天空,躲开了水龙的冲击,而后借助漂浮咒,降低下落速度。
少女周身不知不觉飘动着众多黄色带电水母般,在大气中随风游曳的轻薄菌类。
“蓄电菇终于长好了。”
可不只有歌莉娅一个人会玩电!
她早就在天空布下了反击的陷阱。
安迦叶挥动心芽之杖,默念着古老晦涩的咒文,大气中逐渐浮现激耀的雷电魔素灵,响应着少女的呼唤。
高特巫术·云耀之翼!
虽然不能像野兽大巫师一样操纵遮蔽天空的雷云,但召唤出一道劈裂苍穹的云耀已不在话下!
电光如鹰展翅,在心芽之杖引导下,劈向朝安迦叶腾空咬来的凶猛水龙,并与被卷入水龙中的蓄电菇发生了反应。
超高温的震电,瞬间在浓雾缭绕的水龙身躯中炸开。
水雾闪蒸!
随之而来是汹涌的蒸汽爆炸,轰隆掀起破裂的砖石,令斗技场的地基为之一晃。
高耸水面上的机关石柱,全在震撼大气的剧烈爆破中炸碎。
安迦叶已经撑开一朵橙盖鹅膏伞,在伴随冲击波腾起的蘑菇云中,像只轻飘飘的气球再度升空浮起,而她早就给自己安排好了退路。
少女缓慢落下时,顺手把鹅膏伞倒立扔到水面,施展了一个巨大生长术,转眼把鹅膏伞变成漂浮于水波之上的蘑菇船。
安迦叶倚靠着如桅杆耸立的粗壮菌柄,身上的真菌附肢变形成船桨的模样,带她乘着蘑菇船在肚皮翻白的鳄鱼群中悠然穿梭。
罗南斗篷头发散乱的身影,在雾气掩盖中踩着水花,有些狼狈地跳到安迦叶的船上。
“安小姐,真有你的啊。”
然而他没有发动攻击,而是举起双手,示意武器上缠绕的流水之力已然消散。
少女制造的闪蒸爆破,已然让水雾蒸汽弥漫的范围进一步扩大,她们两人的身影彻底在浓雾中销声匿迹。
“他们隐形了,还在雾气中战斗吗!”解说员高声惊叹道,“视野太糟糕了!我根本看不清雾里的情况,这就像是两位盲眼战士间的战斗,肯定极为凶险,会是继续纠缠,还是一击毙命呢?”
“阿曼达,去吧。”
罗南随手挥剑指向天空,围绕他的流水之甲,重新变回了阿曼达的可爱身影。
而后和他心意相通的流水灵,听话地点点头,再次施法塑造出两个分身。
安迦叶定睛细看。
发现不仅是罗南,连她的分身都创造出来了,在流水灵的操纵下,两个水镜之术伪装的身影,再次冲出了迷雾,在高空中乘着浪花舞动战斗。
“罗南先生,你不打了吗?”安迦叶明白了吟游诗人的意思。
“够了,安小姐,就让阿曼达代替我们,为观众表演下吧。”
安迦叶点点头赞同道:“艾尔莎,也帮我们来点光影幻术,让观众看得开心点。”
“喵~”白猫也愉悦地挥动小爪子,捏造出绚丽的闪光和魔素烟花,为阿曼达的水偶戏添上更多背景特效。
结束了真刀真枪的对决,罗南放下武器,干脆盘腿坐到菌褶甲板上,摘下老鼠面具,和安迦叶相对而视。
“安小姐,我们继续讲讲那对兄弟的故事吧。”
刚才酣畅淋漓的战斗,似乎让吟游诗人内心压抑的某些心结解开了。
“哥哥流放后居住的村落,位于一处宁静而美丽的海湾,兄弟俩相遇后,经过了一系列冲突,终于坦诚面对彼此的心意。”
“然而就在他们在海边安享着美好的重逢时,神秘的袭击者,毁灭了哥哥居住的村落,并用人质把兄弟俩引到了悬崖边的古代遗址。”
“弟弟以为杀手全是冲着哥哥来的,甚至是他亲族雇佣的,而满怀悔恨想去阻止这一切。”
“但谁知杀手之中,竟还隐藏着好几个身份不明的家伙。弟弟被偷袭重创了,跌入了海水中,之后发生的事情,就不清楚了。”
“弟弟幸运地碰到了善良的流水灵,活了下来,并最终被流水之神的祭祀所拯救,度过了一段自由平静的生活。”
“直到他听到哥哥成为家族的继承人,成为举世闻名的英雄后,终于思索出自己为何会被刺杀的真相,而万念俱灰,在与一位美丽坚强的少女交往后,放弃了曾经向往的一切,成为一名平凡的丈夫。”
追溯似的口吻,戛然而止,罗南结束了他全神贯注的分享。
“故事就到这儿了,安小姐,感谢你陪我胡闹一场。”吟游诗人拍拍大腿起身,“该我退场了。”
安迦叶也从故事哀愁而残酷的氛围中脱离,举目望向蘑菇船四周。
铺天盖地的水雾渐渐散去了。
在阿曼达结束了天空中的惊艳演出后,两个分身瞬间坠落回水雾下重新散作水花。
罗南握住匕首,反手刺破了小腹,暗红色的液体,瞬间顺着匕首放血槽汩汩流出,染湿了他的斗篷。
见安迦叶皱眉呆住的模样,捅了自己一刀的罗南,却恢复了平日轻浮的神情,再度戴上老鼠面具。
“这是羊的血包,败者就该给表现得更光荣一点。”
他随即捂住肚子,倒在蘑菇船上打滚。
“啊,我的肚子好痛,你到底让我中了什么邪!”
安迦叶摇摇头,为吟游诗人偶尔的脱线而感到哭笑不得——但她还是举起法杖,配合罗南的表演,让他身上沾满鲜血的皮甲,长出了一簇簇斑斓的蘑菇。
“我感觉到了,我的五脏六腑在长蘑菇。”
“啊,女巫,是你获胜了,带着战胜我的荣光,驶向胜利的彼岸吧。”
“愿流水之神庇护你。”
唱着咏叹调似倒下的罗南先生,演技精湛而浮夸,可现场的观众偏偏就吃这一套。
在万众疯狂的喝彩声包围中,安迦叶划着蘑菇船抵达了鳄鱼池边,把假装昏死的罗南给带上岸。
“比武结束了!”
“毒鹅膏小姐,仁慈地终结了她的对手!”
“光荣战败”的“穿山鼠”,很快被工作人员抬了下去。
魔剑士与女巫欺瞒世人的表演,终告落幕,现在不过是宣布早已注定的比赛结果。
“本该潜行于暗影的刺客,选择堂堂正正挑战女巫,纯净的水流,洗刷了阴谋与鲜血的污秽,令战士恢复了澄澈的斗志,而蘑菇也在滔天巨浪的冲击下傲然挺立!”
“让我们为获胜的‘毒鹅膏’小姐,献上掌声!”
番外 公主,女官与魔女,攀向命运树梢吧
(间帖将解封,结束修养,明天开始疯狂码字,先把占坑的全填上)
说起蒂妮·蕾切尔·冯·施陶芬·安东尼奥殿下。
她的美名,从星之圣树到蜃气半岛,那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身为萨德帝国七大选帝侯之一,“狮鹫公”安东尼奥家的公主,蒂妮殿下可谓蒙受神之恩宠而降诞于世的瑰宝。
而我——蒂妮殿下的贴身女官,莉莉安·维恩·佩特鲁,银松露家的女儿,作为世代侍奉安东尼奥家族的封臣族裔,在出生之时,便已注定与公主殿下的命运紧密相系。
我初次觐见公主,是在六岁时——
时至今日,犹记得那一幕,无忧宫繁花锦簇的花园中,在缓缓升起又壮丽散开的喷泉水幕下,一位明明是小女孩,却穿着男式宫廷华服的娇小身影,犹如含苞待放的稚嫩红玫瑰向我问好——华美动人的红发马尾,正是热情洋溢的安东尼奥家的象征。
“你好,佩特鲁小姐,我可以叫你莉莉安吗?”
殿下安然落座于画架边,小小年纪,却已经有了惊艳世人的气度。
她手握画笔在超过自身个头的大画布上涂抹着——相比富丽堂皇的无忧宫中,藏着的无数财富,她本人无疑才是至为珍贵的宝物。
公主殿下的亲近,真是让那时的我受宠若惊,在殿下这样的天潢贵胄面前,我无疑只是一个乡下贵族领来的野丫头,大家都是小孩子,但殿下第一次让我感觉到——有的人生来,就注定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别动,让我替你画副肖像画。”
于是我们的初次见面,就在我紧张地站了半个下午中度过。
而我也收到了人生中除家人的馈赠外,第一件珍贵的礼物——蒂妮殿下为我作的画像,时至今日,仍然收藏在我老家的卧房中。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天,在大公、父亲和勃兰登堡副主教的见证下,作为安东尼奥家的守护者,我向殿下宣誓效忠。
我和殿下在无忧宫度过了一个难以忘怀的夏天,随后分别就不可避免地到来了。
遵照公国的传统——为了成为有资格辅佐殿下在信仰与世俗之道上端正行走的忠实仆人,我被星教修道院的圣礼嬷嬷,带到了远离家乡的繁星圣城——于星降大树下的神树祭坛,接受了圣树甘露的洗礼,成为了彼得·丽兹大修道院的见习修女,踏上苦修士之道,以参悟神明的旨意,为主人的未来祈福。
枯燥乏味的修道院生活,一晃就是十年。
十年来,我也偶尔和公主互通书信,更不时找外出归来的教士们,打听着任何和公主相关的消息。
相比整日投身祈祷,钻研教义和礼仪,学习经文与武术的我。
蒂妮殿下已然在人生最美好的芳华之龄盛放,被称为“萨德的玫瑰”。
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商贾农民,在无数萨德人眼中,她是活生生的国宝——其美名,不止在于令神明也会为之惊叹的美貌,还在于其不逊男子的胸怀与智慧,得到众多明师倾囊相授的她,身上也传承了萨德有史以来积累的宝贵知识与美德。
传闻她在学术沙龙上,只是倾听学者们之间的交流,便能提出独到犀利的见解,甚至在勃兰登堡遇到难解的困局时,通过一番精心谋划的谏言,为大公提供灵感,扫除了国内的障碍。
于是怀着思慕盼望的心情,我终于熬到了从修道院学业修成的典礼,踏上了归乡之路。
一年前,我回到勃兰登堡,与殿下再度相见了。
果然如传闻一般——但即使再多想象,也比不上她真出现在我眼中时,娉婷生辉的闪耀。
相比童年时的男生打扮,殿下换上了合乎她身份的华美长裙,是整个萨德帝国最美艳高贵的花朵。
这份令我自惭形秽的美丽,一定是由星神的恩惠浇灌、由圣树的光辉幻化而成的吧。
然而相比童年时的相识,殿下却未曾在我眼前再放开过心扉。
风景如画、堪比仙境的无忧宫,囚禁了一只忧愁满腹的鸟儿。
作为安东尼奥家的女儿,殿下面对的命运,并非靠自身的聪明才智来开创国泰民安的伟业,而是和众多待字闺中的小姐一样,成为笼中等候着人来抓取的金丝雀。
自她芳名远播后,提亲之人便络绎不绝,连选帝侯中最富权势者——萨克森国王迪德里希四世,在登临帝位后,也对公主殿下青睐有加。
但我明白,殿下温柔可亲的外表下,是如玫瑰一般骄傲长满刺的灵魂,她绝不甘心任人摘取,以交易工具的身份,成为某个大人物的附属物。
可她这样聪慧果决的人,连自己的封地“施陶芬领”都不能掌控在手,就像一朵靠智慧与野心为养分,艳压群芳的玫瑰,却随时可能在主人的剪刀下,离开供她骄傲盛放的土壤而枯萎。
她受到钳制的困境背后,无疑有着无法违抗的力量授意,而那个人——正是她的父亲,安东尼奥大公。
“莉莉安,你愿意离开家乡,陪我一起去半岛吗?”直到有天,在众多丑恶欲望窥伺中,日渐消沉的殿下,忽然这样问我。
“殿下,我愿意陪您去任何地方。”我意识到这是一个再度与殿下交心的机会,“只是您为何突然做此决定?”
“父亲不会让我嫁给迪德里希,如果我成为帝国皇后,那便意味着勃兰登堡对萨克森的臣服,父亲也害怕我将来会站在迪德里希那边。”蒂妮殿下轻蔑的神态令我过目难忘,“而且我也讨厌那个志大才疏的男人。”
迪德里希陛下,绰号“萨克森铁锤”,他的滔天权势在公主眼中,不过如此——或许在殿下内心中,根本不屑于与世间任何一个男子相提并论,她就是蒂妮,萨德的玫瑰。
正如她本人坚信的那样,我也认为公主如果掌握男人们手中的权势,也足以成为历史留名的英杰。
“护送圣人骨归乡的艾诺奇枢机主教阁下,向我父亲提议,让我与奥加王国的‘王炎狮子’波菲里奥联姻。”
“或许去半岛,就是我最好的归宿了。”
“既可避免让我嫁给迪德里希,阿尔伯特公国也可以与奥加联盟,对付南边的那些城邦国,减缓父亲的压力,好应对国内的暴风雨。同时有我这件礼物在,也能帮助星教在奥加传播圣树枝叶的光辉,这是大义——哪怕是迪德里希,也无法向我父亲问罪。”
公主殿下早有觉悟的笑容中掺杂着悲伤。
于是我们跟随着朝圣车队启程了,旅途实在艰险而漫长,可就在即将抵达目的地前,朝圣车队却遭遇了难以预料的偷袭——如公主判断的那样,幕后黑手,是在暗中掌控整座半岛局势的“翠曜树廷”加尔兰提亚。
我和公主,落入了观星学宫的史黛拉女巫们的魔爪。
成为阶下囚的我们,起初警惕着这帮女巫的目的。
然而在旅途中,公主为了改善自身处境,与女巫们展开了交流。
那些在恶魔、巫咒的蛊惑中长大的女孩,却并未如我想象中那样阴险而淫邪,相反她们身上拥有着和公主一样理性而果敢的气质,虽为异端,却并未堕入黑暗——身为同龄人,女巫们在巡礼之道上自由选择的权利,或许刺激了殿下。
在我们跟着女巫们的船队,抵达了冷湖领的双城港后,被困在女巫驿站石堡的两天中,殿下从打探到的蛛丝马迹中,推断了女巫们下一步的计划。
她似乎下定了某个决心。
“殿下,您真的要与史黛拉的魔女们合作吗?”
“莉莉安,你认为我不该这么做吗?”
我从未见过殿下如此斩钉截铁的想去做一件事,就像是那些女巫给她施了法,让某些被压抑在黑暗土壤下的种子萌芽了。
“我不甘心,莉莉安。”
“你知道出发前,父亲对我说过什么吗?”
“蒂妮,如果你是男子该多好啊。”
殿下哀怨的美丽脸庞上,随即流露出愤怒之色——以致她的红发都似乎燃烧起鲜艳的火光。
“难道我生来就无法做主?所谓女儿身,就不该与男人们一起建功立业——那历史上为何又有如此多女人如群星般闪耀,我为何不能同她们一样?”
“大哥平庸,二哥善妒。”殿下咬牙道,“勃兰登堡落到他们手中,没有前途的,可父亲不愿我与他们争,只因为我是女儿!”
“一切只是我未曾拥有力量,”殿下看着纤细的双手,连学会握剑也无法掌控命运的双手,“我只能以自己为代价,成为筹码,来向某个大英雄换取余生的太平。”
“莉莉安,你说有谁会来拯救我的命运呢?”
“可我不愿意!我无法侍奉任何人,哪怕是神,我的命运只能交由我自己把握。”
“自怨自艾没用的,祈祷也不会改变我的处境,哪怕是圣人在世也不能救我。”
公主殿下的倾诉,令我心中震动,我恍然想起朝圣路上,信徒们向着收敛圣人骨的圣棺祈祷时的景象。
“伟大的乔尔巴里雅啊,愿您能庇佑软弱无力的我们,指引我们走出迷雾,获得应有的救赎吧。”
圣人去世后,他渴望攀登树顶的精神,却未曾被盲目的信徒们理解。
他奋斗一生的命运,结果倒头来只成就了空虚的偶像。
归乡是否是他本身的心愿已无足轻重,攀树派被彻底赶出了圣城,“裸足的乔尔巴里雅”的门徒们受辱了,星教三柱圣人于千年前奠定的均衡已然打破。
这种时候能指望有谁来传承神树的光辉呢?
“父亲大人从没给过我机会,而现在,我要自己创造一个机会。”
“倘若这是神给予我们的试炼,那么与魔女为伍也是他的指引,我不会再软弱了。”
“莉莉安,你愿拿起流星锤为我而战吗?”
虽然很不甘心承认,但那个瘸腿的女巫,确实有着和此刻的殿下一样令人害怕的眼神。
我忽然想起在船上时,那个女巫和殿下一番有关英雄的谈话。
女巫说。
“殿下应知晓,我流着东方人海商的血脉——那是在珍宝海外,跨越无尽迷雾汪洋,才能抵达的古老土地,在战火纷争的时代,流传着一个英雄故事。”
“有两个生逢乱世的将军,他们一个高居摄政王之位,一个是落魄的皇族后代,在一起谈论真正能夺取四分五裂的国家的英雄是谁。”
“落魄皇族为了避免内心争夺天下的野望,被摄政王给看穿,而不断示弱,罗列出一些举世闻名的豪杰名字。”
“但摄政王却对那些人都不屑一顾,只对皇族说出了一句话。”
“世上的英雄,只有他们两个!”
这个故事充满了令人向往的史诗氛围,确实令公主很感兴趣,
女巫继续告诉殿下。
“那位摄政王曾拿龙比喻真正的英雄。”
“相比在文兰诸陆横行的恶龙,东方人崇拜着他们的龙,视之为神一样的精神图腾,而统治者也往往以‘真龙天子’自称。”
“东方谚语有言——‘潜龙在渊。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也就是说英雄贤者在面对命运的低谷时,要如同龙一样耐心潜藏在河海里,磨砺爪牙,培植自身的理想才华,等候着风暴浪潮席卷的时机,来展现内心的抱负。”
“迷雾已经困扰文兰数百年了,殿下您认为,当今有哪位英雄,能将文兰诸族,从迷雾之灾中拯救呢?”
殿下的回答就像是喝醉了酒,骄傲而放纵,一点也不在意这是惊世骇俗之言:“萨德皇帝迪德里希,志大而才疏,玛门大帝阿历克斯,刚愎而暴戾,北方女巫学会内部保守斗争严重,星教以拯救世人为口号,却徒然崇拜偶像——他们都无法冲破迷雾,拯救所有人。”
“即使殿下受制于人。”女巫也认同道,“我也看得出,您和那位落魄皇族一样,有天鹅高飞之志,史黛拉的信念,欢迎您这样的人。”
女巫的话语,对殿下来说,无异于永生对将死之人的诱惑。
即使我再规劝也无济于事吧。
我也不想见到熠熠生辉的殿下,变成他人书中干花般缺乏灵魂的收藏品。
既然我们陪同圣人来到半岛,那此刻面临的选择,也一定是星降大树枝叶的指引。
圣人乔尔巴里雅有言:“凡大树所予,不要抗拒,沿着树枝攀爬吧,那上面一定有你渴望的光辉。”
殿下,攀向你的命运吧。
倘若要下地狱,我也会陪你一同向神明赎罪。
番外 星与菇的选择——安小姐的蘑菇之路
番外——安小姐的蘑菇之路(一)
此系列番外,将讲述小安内心对蘑菇的种种看法,以及当初走上蘑菇巫术的心路历程,填补书中对安小姐十二年学宫生涯的内容空白,有助于大家更进一步了解蘑菇女巫的成长史和熟悉学宫日常,番外中也会穿插一些本篇角色的昔日故事。
蘑菇洞非一日建成。
哪怕在强调顿悟与灵魂升华,唯心主义大行其道的文兰诸陆,安小姐在成为独辟蹊径的魔菇女巫前,也是经历了一段踏实而刻苦的基础修行生涯。
未来大展神威的“仁慈菌母”,最早却是以卑微的学仆之身,在“加尔兰提亚”度过漫长的求学时光这一点,恐怕在大众认知中,是难以想象的经历。
毕竟同时代的星辰中,她也是最为耀眼的那一颗。
现在,就让我们跟着安小姐口述整理的回忆录,追溯一下她成长史中一个小小的片段吧。
……
说到学仆,就不得不提起观星学宫的管理机构。
作为史黛拉夫人的代言人,掌管训导室的拉蜜尔夫人,以及七位大教室主人组成的星座女巫议会,可谓是学宫的最高职能机构。
而在议会之下,还有一系列为贯彻史黛拉夫人意志,而成立的女巫机关——其中有两大重要机构,负责学宫主体业务的运营,那便是教务院与巡礼院。
教务院中有一个隶属后勤科的小部门“修正室”,负责管理和培养学仆,把这些粗糙拙劣的原石,打磨成可堪一用的工具。
可以说安迦叶进学宫的头几年,都是在与“修正室”打交道。
不同于得到各大教室导师认可,经正式招录后,就被赋予“见习女巫”身份的学徒们,被搜罗卖到加尔兰提亚档学仆的女孩们,基本上是一无所有的出身,就连想要在巫术之路上有所成就,也需要靠服务正式的女巫阶层来换取。
一个史黛拉女巫的诞生,需要超出众人之上的天赋,与系统性的严格教育,来打上史黛拉学派思想源流的烙印。
首先学仆们要经受的“修正”,便是种种基础性教育,从一个个大字不识的野丫头,变成知书达理、精通打杂的仆从。
而后她们才有资格学习巫咒常识课程,参悟冥想,沟通大源——这个阶段,备受大源恩宠者,自能脱颖而出,在咒法之道上日益精进。
需要学仆提供服务的正式女巫——通常是各个教室的导师与助教,偶尔也有身世显赫的学徒,她们会将需要帮助的任务,整理发布给“修正室”,由“修正室”统一安排分配给学仆们完成。
学仆们每顺利完成一项工作任务,就可以获得“修正室”配发的一定面额的“求知门票”,不管是申请浏览大书库的珍贵书籍,借用冥想场地,或者额外购买便宜的魔药与巫咒道具,都可以用相应价格的“求知门票”换取。
作为学宫内地位最为低下的边缘群体,学仆们只有熬过辛苦而压抑的“打磨期“,通过教务院每年统一安排的晋升考试后,才能升格为正式的学徒。
谁也不愿被清退,被发配到学宫下属机构当女巫们的仆人,每个人都想成为真正的女巫。
但每年被迫离开“加尔兰提亚”的小丫头们都不少,能晋升为正式学徒的学仆,可以说寥寥无几。
历经五年的钻研教育,安迦叶在此身将近十一岁时,终于被授予了初芽徽章,虽然只是一枚叶子的“一阶生”,但她终于可以搬出六人间的学仆宿舍,来到玫瑰宫的学徒寝室,享受两人间的美好生活。
“孩子们,你们安然无恙地从种子萌芽,从此女巫之道的大门,向你们敞开。愿大源祝福你们。”
胸口佩戴上初芽徽章的新晋学徒们,激动地迎来自身“命盘”再度攀升的时刻。
“赞美伟大的史黛拉夫人,赞美星空学者的光辉,照耀浅薄无知的我们。”
“跟我宣誓吧。”
“以史黛拉门徒之名发誓,迷雾蔽日,长夜未明。我将谨守十条盟约,于雾海迷世中,永逐史黛拉之星的光芒。需知巡礼在脚下,真知如繁星,若无苍穹大地之饲育,便无万物万灵之星辉。此身与文兰同源,命理与星轨相系,大源在上,我当守护大源,正如大源庇护我们。”
“记住,这是你们与史黛拉签订的契约,必将背负一生的誓言。”
混在一帮面相兴奋、心潮澎湃的天真小丫头中,安迦叶也感受到内心迸发出久违的庄重感。
“现在,你们有三天时间决定,选择未来加入哪间大教室。佩戴上初芽徽章,只是开始,你们得撑过至少一年的考核期,才能在晋升为‘二阶生’时,正式成为该大教室的一员。”
“三天后,来向我递交申请,记住,学宫培育打磨你们——无论未来命运如何,都希望你们能在巫术之道上坚定而长远地走下去。解散! ”
安迦叶拖着跛脚想要离开,却被刚引导她们宣誓的“修正室”管理员劳尔夫人叫住了。
“安迦叶,你和我过来下。”
被点名了。
在其他学仆或好奇或嫉妒的注视中,安迦叶忐忑地跟随着劳尔夫人往办公室方向走去。
会在这时候叫她,是什么事呢?
女孩努力跟上劳尔女巫笔直而优雅的背影,敏锐地感觉到,或许和刚才提过的教室选择有关。
如果说成为学仆,是第一次命运的转折点。
那么决定未来归属的大教室,便是第二次关键的命运转折点。
少女内心也盘算过未来的出路,因为自身素质的欠缺,她的选择面还是窄了。
安迦叶觉得能稳定接收自己,而且也有较大几率通过正式考核的,只有不那么讲究“共鸣天赋”的炼金科与咒言科了。
其中炼金科,作为曾经由星座女巫执掌的十二大教室之一,虽然已经衰微,但仍然积累着深厚的底蕴——只是比起大源恩赐的天选女巫的光辉,太过借用外力和工具的炼金科,缺陷也相当明显。
不但费钱、费体力,成天要做各种稀奇古怪的实验,埋头种植作物、打造咒具和炼制魔药,失败概率还很高,不但会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不修边幅,冥想的时间也欠缺。
代理炼金科导师职能的“牧树者”璐迪尔导师,更是一个常年深居简出的森林派女巫,从不参与到学宫的俗务管理中,也很少给门下弟子引导,所以学徒们都不愿加入炼金科——被分配到炼金教室的学徒们,在其他大教室修行的见习女巫眼中形同发配——几乎各个都是不受待见的淘汰者和怪咖。
但为了炼金科丰厚的报酬和求知门票,安迦叶有很长一段时间也参与到炼金科的工作中。
她也接触过璐迪尔导师,机缘巧合下,帮了她不少忙,而作为回报,璐迪尔导师也给她解决了不少大麻烦,就连少女脸上的眼镜,都是在炼金科打造而成的。
“安迦叶,你有考虑好未来的教室吗?”来到劳尔夫人的办公室,如安迦叶所料,找她商谈的果然是这个问题。
“感谢劳尔夫人关心,我的话,或许是炼金科或咒言科才适合我吧。”
劳尔夫人面容平静盯着她。
“听说你绘图与制作咒具的技巧都非常不错,天文科有一个席位,卢基娅导师需要一个擅长绘图的助手,来帮助她的学徒们制作星图和调整观星工具。”
“以你的资质,很难同其他渴望加入天文科的学徒竞争,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你是靠自己的努力和才能取得认可的。”劳尔夫人注视她的目光专注而深邃,“虽然过去会很辛苦,但相比去炼金教室的前程,好好考虑下吧。”
安迦叶是心神恍惚离开劳尔夫人的办公室的。
她当然知道这个提议的诱惑性,劳尔夫人完全称得上是一番好意。
天文科的导师——“苍穹圆规”卢基娅女士,史黛拉夫人的亲传门徒,自然在学宫内地位显赫。
手握星辰力量的她,所拥有的知识是无价的,近水楼台先得月,不知道多少女巫,挖空心思只为换取在她身边工作的机会。
想要更进一步改变自身在女巫之路上探索的困境,加入天文科无疑是一个好选择,哪怕只是进去打杂,她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
除此外,就连咒言科的芙莉莲导师,也以关爱学生、慷慨多智著称,是学术派和武斗派的完美结合,特别是对她这样努力的学生青睐有加。
加入咒言科也是极好的选择。
可这些道路,真的适合自己吗?
安迦叶在转生文兰的这些年来,从相对文明的现代科学社会,掉入了吃人的魔幻封建社会,为了弥补自我认知上的割裂感,只有全神贯注学习文兰和女巫的种种知识时,才能忘记缠绕灵魂的孤独和烦恼。
安迦叶确认自己来到了一个高魔世界。
在迷雾与魔素统治的纹路大地上,生命几乎都具有魔素器官。
魔素器官是一种近似概念法则的产物——是大源所连结的小源,也是普通生灵蜕变为超凡物种的关键——文兰人生活在魔素充盈的环境下,演化出与魔素共鸣的身心机能,但只有超过一定阈值,才能作为施法者的种子被发掘。
作为文兰诸陆当之无愧的高级知识分子,史黛拉门下的学院派女巫们,在培育后继施法者开创的道路上,无疑是各个学派中的佼佼者——由教务院制定和执行的“三阶”教育计划挑选出来的学徒,都相当于世俗意义上的法师了。
安迦叶有幸来到这样一座施法者的最高学府,好不容易要熬出头,爬到探索真理之道的三岔口,当然会对决定未来的关键选择感到迷惘。
“璐迪尔导师,您今天来教室有事吗?”少女来到了日常打杂的炼金教室时,意外发现向来不见踪影的教室代管人,难得出现在学宫城堡一回。
就像是从壮丽而古老的神话中走出来的森林仙女,拥有高大身材和非人类的奇异美貌的璐迪尔导师,正在手执一根魔素光辉熠熠闪烁的树枝,搅拌着刚熄火的炼金大釜里散发出诡异暗紫色泽的魔药。
作为牧树者,她是一棵当之无愧的木头,搅拌魔药的动作,也和她的性子一样慢悠悠的,可就是这颗木头,年龄比史黛拉夫人还要大,是观星学宫内见证了众多世事沧桑的长生种之一。
“小安,来的正好。”璐迪尔导师缓缓转过头,构成她头发的碧翠藤蔓,正在举起银勺,把大釜中的魔药倒进木杯里,“快把这瓶魔药趁热喝下去吧。”
“这是什么药啊?”安迦叶看着炼金大釜里的诡异液体,药水中还残留着浓稠的残渣,让少女不由露出抗拒的小眼神。
“很好奇吗?” 璐迪尔导师温柔笑道,“加了我的树皮,树跳蚤的壳,沼泽魔蛙的舌头与猎魂蛛的脚毛和大颚。”
“真要喝吗?”安迦叶眉毛抽搐看着璐迪尔导师递过来的木杯。
“好了,快喝下去。”璐迪尔导师慈爱而温柔的目光实在令她难以拒绝。
安迦叶苦着脸喝下,在让安迦叶怀疑人生意义的味觉,洗刷掉她大脑中的胡思乱想后,少女感觉到眼睛发热起来,本来脑海中映照的昏沉视界,也开始变得清明透亮起来,魔药开始奏效了。
“璐迪尔导师,现在能告诉我这是什么了吧。”
“孩子,你的魔眼很快就发育完全了,这种药,能帮助你更精密地操纵它,减轻魔眼对身体的负担。”
“谢谢。”安迦叶不由感动地低下头,“璐迪尔导师,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说实话,她这种小学仆,一般可没机会喝到高品质的魔药,对于魔素器官发育缓慢、还有魔眼这个吸收大量养分的累赘存在的自己来说,璐迪尔导师的关照,可以说是大恩大德了。
“嗯,我从很久前,就对捡来的小动物无法置之不理呢。在我的橡树林里,动物们也不知不觉就变多了。对了,你还没参观过我的橡树林吧,不过树林种在危险的地方,不是普通的学徒能去的。”
安迦叶内心忽然有些好笑,在牧树者眼里,恐怕众生平等,她也只是一只引起注意的小动物。
但对少女来说,璐迪尔导师的关照,却是清冷的学宫中,难得的温暖人情味。
“今天你有什么工作要做吗?”璐迪尔导师关心地问道。
“我准备好帮学姐们布置完炼金仪式后,去蘑菇洞。”
“小安,你已经很习惯照顾蘑菇了呢。”
“是您让我学到了许多。”安迦叶认真感谢道,“如果不是学会蘑菇巫术,我现在还没几个擅长的法术。”
“的确呢,在森林派女巫传承中,蘑菇巫术也是一门老掉牙到没人学的巫术,你能感兴趣真是太好了。”
只是太多人不清楚其中的价值罢了。
安迦叶不由撇撇嘴。
作为自然巫术的一个细分领域,蘑菇巫术通常被归类到植物类巫术和炼金学的辅助学问中,长久以来,遭埋没了内在的光彩。
少女可知道前世历史上,各个帝国在开疆拓土时,他们的博物学家,也将无数植物动物的标本,作为珍贵的资源带回国内,发展出一门门兴盛的产业经济和学问,促进了帝国的强大,而种类繁多的蘑菇正是其中之一。
触类旁通,安迦叶隐隐意识到以操纵真菌为本质的蘑菇巫术,在促进社会和巫术文明发展方面的巨大潜力。
“其实,史黛拉夫人的盟友——沉睡魔女罗赛拉大人,也是擅长蘑菇巫术的一员,但比起她的梦境魔法以及史黛拉夫人的星象仪祭,平凡而随处可见的蘑菇,不那么讨人喜欢吧。”
“时代变了,或许缩在洞里,就无法抬头仰望星辰了。”
璐迪尔导师轻声叹息道。
“孩子,我的蘑菇洞里,有些事物你还没见过,今天正好去看看吧。”
番外 星与菇的选择(下)——安小姐的蘑菇之路
这是蘑菇人尚小,而安小姐尚弱时的故事。
在璐迪尔导师的带领下,安迦叶来到了位于学宫后山的岚光苗圃。
隶属炼金科管辖的大块魔药田,在平缓起伏的丘陵线上迤逦蔓延。
少女连日忙碌的迷惘心情,随着扑鼻而来的大地芬芳浸入心脾,逐渐变得放松。
迷迭香开花的苦涩香气,眼泪石榴散溢的清甜风味,拂过摇曳生姿的星铃草尖,把铃铛花内沉静矜持的香味,也顺带**走——连风中闻香而至的蜜蜂,都办起舞会来,沉醉在天然的香气博物馆开放中。
因为有“牧树者”的永驻赐福,这片星石之光折射映照的魔药仙境,连结着深处的奔腾地脉,四季风调雨顺,远离迷雾侵扰。
田中草药生长茂盛,此刻正是成熟待采摘的时节。
今天似乎是公开课,安迦叶看见有各学科的学徒们,在花妖和石精的引领下,辨识着魔药往篮子里采摘,她们虽然大多是炼金学的门外汉,但多认得几种应急魔药,在未来的巡礼之路上总能应付不时之需。
所有人在看到璐迪尔导师伸展着脚下的树根,经过田垄时,都停下手中的动作微微鞠躬。
还有不认识的女巫在呢。
安迦叶发现了带领学仆们的一位中年女巫,胸前徽章是犹如玄奥星盘运转的符号。
这竟是一位“星环级”女巫——会来主持炼金科的公开课,应该是从暮影城新来上任的大前辈了。
璐迪尔导师在炼金科的地位,更接近于精神领袖。她几乎不负责具体的授课事宜,炼金科的日常运转,全是由学宫建立于暮影城的炼金大工坊负责——每年会有大工坊的女巫赶来学宫轮值,让炼金科保持着传承不断绝。
另外花田里工作的花妖精,作为璐迪尔导师的眷属和仰慕者,她们在长久的时光传承中,也精通各类炼金知识——哪怕个头小得和拇指姑娘一样,智慧却不亚于人类。
安迦叶有时很羡慕这些无忧无虑的小家伙,或许操纵田野间自由活动的巫术稻草人,驱赶来偷吃草药的蛮横魔兽和鸟雀,就是她们平和日常中最大的烦恼和争斗了。
璐迪尔导师领着安迦叶,慢悠悠来到一座位于翠绿丘陵下挖出的山洞前——这是通往神秘蘑菇洞的出入口之一,璐迪尔导师似乎挖了很多隐蔽的出口,通往岚光苗圃各处,得以保持蘑菇洞良好的通风状况。
翠色女巫长裙下,长有青苔与斑斓菌菇的树根,灵活蠕动着打开了洞外坚固的木板门。
门洞开得很大,方便用推车来运输采摘的蘑菇,冷色的魔素灯火犹如附着在洞壁上的虚幻发光生物,在一闪一闪帮少女的眼睛适应黑暗——进去山洞,就能看见堆积着众多木桶和摆放的工作台,安迦叶目光越过璐迪尔导师高大的背影,看到动作沉稳的石精们,正一如往常般,向一辆大推车上倒入装满木桶的蘑菇。
安迦叶举起学宫配发的法杖,一种约有她小臂长的学徒制式魔棒,点起了星光术加大照明,围绕少女周身旋转的幽蓝星屑,与璐迪尔导师身上翠绿欲滴的魔素光辉前后映照。
在安迦叶来到工作台前,戴上空气净化用的鸟嘴面具时,璐迪尔导师也注意到工作台上陈列的纸笔草稿和采样工具,想起什么道。
“小安,你上次给蘑菇编类的画集我看了,画得很漂亮,我已经舍不得还给你了呢。”
“导师您喜欢就好。”受到大女巫的夸赞,安迦叶内心也感觉到一股如沐春风的满足。
研究蘑菇确实是一件很解压而快乐的事情,除了正式学名外,少女喜欢给蘑菇们取有趣的绰号,记录各种鲜明的特征、用途和成长状况,再配上每个成长阶段的插图。
虽然帮璐迪尔导师照顾蘑菇洞的时日尚短,洞里很多区域也还没探索过,但认真起来的少女,编写的个人蘑菇图鉴已经初具规模了。
在璐迪尔导师管理下,整座洞窟内更接近原生态的蘑菇领地——到处是野蛮生长的菌体群落,在石精找来的树桩和堆肥上,簇生成厚厚的菌毯。
朦胧星屑辉映下,少女满眼都是斑斓错杂的色块,却又隐含规律地形成一个个梦幻唯美的蘑菇圈。
虽然这种童话氛围也不错,但有点强迫症的安迦叶,时常想着要是让自己来管理蘑菇洞,应该能以科学化种植的理念,开辟出更多洞窟,种上菌棒与菌草,打造出一座不失美感、高效而井然有序的蘑菇生态工厂。
至少别跟现在的迷宫一样——每个洞窟前得安装个指路牌吧,好知道该通往哪类菌田。
昏暗的洞窟内千疮百孔,充盈着浓郁的魔素气息,不时见到石精们从各个洞窟的岔口抱着一桶桶蘑菇出来,以及往菌毯上施肥。
璐迪尔导师带着她深入的区域,已经超出少女平时的活动范围了,在那些岔道口千回百转的更深处,存在她未曾踏足的禁区。
刚开始下蘑菇洞时,少女其实一直挺害怕的。
她还以为和前世看过的矿坑早期血泪史般,只有身材瘦小的孩童和女人,才方便在狭窄危险的地洞里活动,所以叫了她这种小丫头来做事。
幸好璐迪尔导师是个温柔的人,只是让她从事一些新品种菌菇的记录和炼金相关的工作,真正干体力活的是石精们。
“我看看,好像是这里。”璐迪尔导师脚下的一条树根尖端,轻轻摇晃着指向某块狭窄的洞壁,洞壁下方有一朵红白伞盖的大蘑菇,似乎是指路用的标记。
随着树根轻轻触碰洞壁,伴随一阵氤氲散溢的魔素涟漪,洞壁竟然随之消失,袒露出一座黑幽幽的大山洞。
原来是幻术。
安迦叶想起她偶尔在蘑菇洞中巡视时,经常听到令人发毛的轻微动静,起初还以为是老鼠蛇之类的,但很快发现不对劲。
她一个小学徒,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也不敢和璐迪尔导师提——现在想来,应该就是这洞穴深处潜伏的居民。
“你只在蘑菇洞外围工作过,但更底层没去过吧。”如今终于到璐迪尔导师为她解密的时刻了,“应该很好奇我在里面种的是什么?”
“是挺好奇的。”安迦叶鼓起勇气。
“今天你会见识到了。”璐迪尔导师露出了慈爱温厚的微笑。
跟在牧树者身后,安迦叶在山洞内密集丛生的蘑菇林间的小径中艰难穿行。
包围她的阴暗蘑菇林的任何风吹草动,都让少女有种被无数视线窥伺的发毛感,要不是璐迪尔导师在,安迦叶都想要落荒而逃了。
就这样穿过菌网密布的隧道,她们终于来到洞穴尽头的大空洞,一只巨大的伞形蘑菇前。
就像是深埋在地底的史前化石,整只蘑菇足足比三个安迦叶还高,仿佛风化干枯的巨大僧人遗骨,背靠着流水“哗啦”下落的地下深潭坐化——萎缩遍布褶皱的菌盖,就是僧人头上的斗笠,伴随体内的生机消失,浑身斑驳的色块也早已褪色。
然而在它身上滋生黏连的触手状菌丝下,却挂着一颗颗虫茧似的晶莹卵状物,在魔素星光照耀下散发出夺人心魄的生命感。
“这是菌幕?”安迦叶小心翼翼打量着发光卵——就像被一层多孔状的海绵网,包裹着未发育完全的伞状子实体。
安迦叶忽然发现伞盖下,竟然浮现着一张诡异而沉静的面孔——要形容的话,就是颜文字形的简化五官。
“璐迪尔导师,它怎么长了一张脸啊?”安迦叶心下顿时毛骨悚然,生怕这只大蘑菇忽然活过来。
难道这也是什么奇怪的亚人种吗?她在通灵科编写的亚人常识教材上,可没见过类似的生物啊。
璐迪尔导师的回答,印证了少女内心的猜测。
“它是菇人,和我一样是半岛的土著,非常非常珍贵的物种呢。”
“而我的眷属中,恰好就有一个菇人部族。它们本来生活在沉没树海外围,是在战乱中,被迫向更深处的危险区域迁徙的,在学宫组织净化后山遗迹的沼泽时,被我发现了。”
”
“我当初为给后辈们培育更丰富的炼金药材,开辟了这个蘑菇洞,但一直没时间来照料,过去的学徒们,也不太喜欢在地底和蘑菇相处,所以就请了菇人来照顾。”
“这是我在蘑菇部族里很喜欢的一个孩子,它原本是部族的守护者,帮我精心照看了半个世纪的药田呢。”
璐迪尔导师走上前,带着缅怀的神色抚摸着菇人遗体的面容。
“知道吗?强大的菇人,在寿终正寝前,会选择一个安全的地方扎根,身上长出的菌丝,会让它的遗体,转化为一座菌丝母巢。用自己的身体为巢穴和温床,繁衍出属于它的部族。”
安迦叶望着犹如老僧坐定一般去世的菇人木乃伊,忽然有种身心浸泡在生命源潮中,目睹世界生生不息的感动。
“无性生殖吗?这一颗颗菌幕包裹的子实体,原来都是它的孩子?未来都会变成小蘑菇人?”
“对,其实已经生出不少孩子了,它们通常很怕生,会躲着人,所以我只叫石精负责照顾。”
璐迪尔导师抬起宽大的袖口,伸出一根绿叶环绕的晶莹树藤,藤蔓尖端勾着一枚巫咒铃铛。
“出来吧,虹伞菌族的后裔们。”
随着清亮铃铛声在山洞内的回响传播,安迦叶恍然发现,脚下的一只蘑菇菌盖,小心翼翼从土里钻出来,甩动着一双小腿从她的布鞋旁跑过。
而在四周的蘑菇森林里,竟摸出了无数大大小小的身影,就像安迦叶前世喜欢的龙猫,这些藏身蘑菇世界的精灵,瞬间以斑斓多彩的身姿占据了少女的视野。
好多!安迦叶震惊了——难怪在蘑菇洞里都没发现多少老鼠、蛇之类的生物,原来这儿是蘑菇人的领地。
璐迪尔导师用树藤托起触碰着一只发光的蘑菇卵。
“有一批孩子要出生了呢。小安,要不要来帮它们诞生在世上?”
“可以吗?”安迦叶小心绕开脚下乱跑的蘑菇人们,来到璐迪尔导师身边。
“嗯,拖着根部,从菌丝连结处小心摘下来就好了。”
少女内心欢喜地挑选了两枚个头饱满、微微勃动的菌幕卵摘下,珍视地托稳在手心。
“好了,摘下来后,和我一起念诵祝福吧。”
牧树者缥缈而动听的自然圣音,穿越了远古白衣苍狗的岁月,不知有多少人类未曾了解的种族,倾听过它们的祝福而传承至今。
“生命之种,源流之泪,伴神之爱,佑汝魂生。”
璐迪尔导师伸出两根藤蔓,藤蔓尖端宛如晶莹树脂凝聚的透明露珠,分别滴落在两颗蘑菇卵上。
“聆听躯壳降世的涟漪之声,投身万灵交汇的洪流吧。”
彩光涟漪溅射中,在安迦叶眼中,璐迪尔导师此刻柔美的面容,仿佛与浩瀚庄严的自然气象连结,绮丽泛动的灵光充盈了视界——安迦叶手上忽然传来一阵触电似的颤动,带着菌丝的黏糊糊卵状物随即裂开了。
宛如雏鸟和幼虫孵化,从中爬出了小小的生灵。
它们尖尖的小菌盖还未张开,但也看得出一红一蓝的鲜亮色彩。
菌盖下睁开了豆子似的小眼珠和小嘴缝,正伸展着细瘦如豆芽的小胳膊短腿,向安迦叶哇哇叫唤着。
“哇,蘑菇人出生时是长这样吗?好可爱。”安迦叶伸出指尖,欣喜地逗弄着手心似乎还站不稳在打滚的生灵。
小小的蘑菇人,就像是她上辈子听过的人参娃娃,伸出了胖乎乎还没分化出五指的小手,与她的指尖轻轻相触。
一种心灵相通的连结仿佛在两个灵魂间建立。
“愿自然之光赐福于你。”璐迪尔导师垂首,温柔注视着少女手心的两只小蘑菇人,“它们得到了我的生命滴露祝福,将来一定会成长得健康而美丽。”
“小安,从你手上诞生的两个孩子,很亲近你,虽然不知道蘑菇有没有母亲这个概念,但照料它们的责任,就交给你了。“
“真的吗?我能拥有这样的小可爱吗?”安迦叶难得激动起来——这难道就是眷属?她也有资格拥有眷属了?
“当然,今天不是个好日子吗?你成为见习女巫,而它们诞生于世,你们会是彼此最好的礼物——首先,给它们取个名字吧。”
少女打量着两只小蘑菇顶着的袖珍红蓝菌盖。
“比尔、兰斯。”少女脱口而出道。
“这是两个勇者的名字,他们历经百折不挠而战胜一切,你们也要成长为这样勇敢强壮的强者哦。”
两只小蘑菇人不断发出“哇哇、噗叽”的可爱叫声,脸上的抽象颜文字,露出了菇生第一个热情洋溢的笑容。
“你们也喜欢吗?”安迦叶也不由流露出和璐迪尔导师如出一辙的慈爱微笑。
如此可爱的生灵,轻盈而实在的生命重量,就在自己手上。
母爱泛滥的少女立刻决定,要把它们养成两个大胖儿子。
在天文台仰望到的群星,和这可爱的颜文字脸相比,也不算什么了。
安迦叶在内心中下定决心。
“导师,我想种蘑菇。”
在星辰与菌菇间,少女最终选择了菇。
“比起把双眼投向夜空寻找无数年前缥缈的星辰之光,我还是想和老师您一起种蘑菇。”
璐迪尔导师的表情,木头般微微呆住了,而后也露出生机盎然的灿烂笑容。
“好的,小安,以后蘑菇洞就交给你了。”
就在戴上初芽徽章的这天,少女决定了自己的命运。
不抬头仰望星空又如何。
总有天,她会让蘑菇,升华为天空中的星座!
番外 菇女巫、白猫与幽界小精灵的一日冒险(上)
(今天会把136章内容补上)
穿过魔素涟漪荡漾的天幕结界,视界从晦暗昏沉的沼泽所淹没的古代遗迹,切换为晓雾迷蒙、苍翠葱茏的橡木林。
身形纤瘦的小女巫,将手中娇小菌菇丛生的法杖当做支撑,蹒跚漫步到流水潺潺的碧绿丘陵上。
她抬手摘下式样老土的黑框眼镜和头上皱巴巴的大尖帽子,闭目感受着贴面拂来的轻风,送来了属于春日的迷人气息,四周沐浴魔素光辉而生机蓬勃的高大树墙中,有天籁之声奏响着万物和谐的生命序曲。
“比尔、兰斯,你们自己去玩吧。”
女孩身后跟着两只比她要高不少的蘑菇人,基色一红一蓝两个长满斑斓色块的厚菌盖,是蘑菇人身上最显眼的特征,就像是充满弹性的蹦床一般吸引人想跳上去。
安迦叶回头看着两只大蘑菇人四肢大张欢呼:(^▽^)/,轱辘辘滚下了丘陵,掉到溪中溅起漫天水花扑水玩耍,还有飞鸟停在它们冒出水面的菌盖上休憩啄动,不由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比起刚出生时不到巴掌大的体型——经过这几年的精心喂养,她的两只菇儿子,成长得相当茁壮,性格虽然和族人一样悠闲懒散,但还是挺活泼外向的,在普遍怕生畏光的族群中堪称异类。
再长下去,比尔、兰斯的个头可都要比得上成年的食人魔了。
安迦叶对自己的教养策略有点骄傲。
不止是个头,比尔、兰斯的实力也在飞速攀升。
能轻松护卫她抵达璐迪尔导师隐居的这片橡树林,就是最好的证明。
“牧树者”体内提炼出的能量精华滴露“生命树脂”,加上自己调配的成长魔药,果然是一等一的营养剂。
按照平素的习惯,璐迪尔导师现在还在密林深处举办“黎明仪式”吧。
虽然离不开星石结晶的庇佑,但这片树林内生长的橡树、灌木和小动物族群,因为特意营造出的水土光照环境,形貌和习性上更接近迷雾时代到来前的原生态。
束束冲破迷雾照入橡木林的阳光射线,来自扎根于此的“牧树者”的伟力引导,让橡木生长的大地暂时回归往日的明媚天光抚慰——璐迪尔导师每日忙碌的工作,便是为橡树林引来雾外光照,共鸣调整地脉,让这片橡木林进一步焕发足以逼退迷雾的生机。
安迦叶相信凭璐迪尔导师的努力,橡木林内迟早有天会满浴阳光。
“作为自然之长,‘牧树者’真是让人惊叹的种族啊,希望璐迪尔导师的同类能早日诞生吧。”
安迦叶环视着四面枝叶葳蕤的橡木,拄杖走进了高大的密林树影下。
脚下柔软泥泞的草地,留下了少女一深一浅的脚印,春日温暖、湿润的空气,充盈着生机盎然鼓动的肺泡。
小小的女巫,融入这群壮实伟岸的生灵荫蔽中,构成一副光影和谐秀丽、气魄开阔的构图。
林间还有不少斑斓簇生的菌菇,在树根、枝干、灌木上伴生着,只需一场雨,就能为采蘑菇的人带来随处可见的惊喜。
离安迦叶决定加入璐迪尔导师的炼金科,已经快过去四年了。
她胸口佩戴的初芽徽章,也伴随通过考核,解锁了内部的认证封印,从一叶成长为两叶,正式升格为二阶学徒生,成为学宫认可的炼金大教室一员。
十四岁的安迦叶,正在褪去孩童之躯的青涩,向豆蔻年华的美好生命形态成长。
但伴随再次经历青春期,少女最近也有着些许烦恼。
不知道为啥,自从前些天不小心在室友的床上昏睡一晚后,她近期看到那位来历举止一切成谜的室友,就有些腿软脚麻,心脏跳动得吸了过量精力菇孢子一样。
以致少女最近都在躲着她不想回寝室了。
甩头抛开脑海羞于启齿的秘密。
安迦叶抬起手里的心芽之杖叹息一声。
还是先干正事吧。
伴随心芽之杖的勾画施法,少女身上开始覆盖生长出一层结实细密的菌体组织,环绕紧扣着少女的腰肢,并向四肢肩部蔓延,就像是穿了一件生物体性质的装甲外骨骼,几条似乎由坚韧几丁质构成的触手状肢体,正从菌体外骨骼各处蠕动生长出来。
这是安迦叶为解决行动不便的缺陷,在实战和移动中提高自身机动性,而开发出的蘑菇巫术。
她研究蘑菇人的身体结构时发现,构成它们的真菌组织,拥有类似肌肉和神经传导的系统,不论是硬度、弹性韧性都维持在绝妙的均衡强度,真是非常神奇的物种。
安迦叶也曾由此迸发灵感——通过培育这种真菌组织,对右脚踝和小腿连接处进行改造手术,或许能治好她的残疾——但终究还是作罢,毕竟光前期的活体实验和解决排异反应,就是一项巨大的工程,而她在没有靠谱的助手前,可不能对自己动刀。
通过心芽之杖的连结,少女能够感知到身上这件“真菌装甲”内蕴的强大活性。
而在念动咒控制下,每条真菌附肢都随她心意行动,从最开始操纵一两条都费劲,到现在同时如臂使指地操控七八条,可是经过了刻苦而艰险的锻炼。
她前世就听闻古代有一位知名忍者,在险峻山林中通过追逐猴子来修行,少女也效仿了类似方法,她选择的锻炼地点和对象,正是在这片橡木林中。
璐迪尔导师慈悲为怀,在她的领地内收留了不少灵活机敏的小动物。它们贪恋着这儿丰美的水土和充足的食物,进来后就不再离开,自顾自圈地划分地盘,多年来生存栖息于此——而璐迪尔导师也默许了这群小家伙们的繁衍壮大。
向来不招小动物喜欢的安迦叶,刚来橡木林时可是被几个主要的动物群落,统一视为入侵者,招致了不少骚扰袭击。
性格在某方面好强的少女,自然不会找璐迪尔导师告状,而是选择了独自面对,誓要好好教训一下这群野性顽劣的畜生们。
为此她吃过不少苦头,但操控真菌附肢的水平,也飞速进步,加上蘑菇巫咒的日渐精通,成为了新晋的橡木林霸主,常常让小动物们有苦难言。
在与少女的斗智斗勇中,动物们也变得越来越狡猾。
而今天陪她训练的,正是一群擅长在林间穿行的飞鼠。
面对满天飞的橡实壳和石头,以及配合默契,在茂盛枝叶间时而分散,时而合击的飞鼠群,安迦叶操纵着真菌附肢,冷静地追逐试图放她风筝的飞鼠首领。
这帮飞鼠掷弹兵借助着小巧敏捷的身形,在不同橡木间滑翔躲避,同时各种挑衅,掩护着首领撤退。
但少女游刃有余地躲开了其它飞鼠的骚扰攻势,只用心芽之杖给首领标记上发光印记,然后死追不放,借助变化自如的真菌触手,在橡木林间攀附跳跃,少女享受着飞猿般滑翔于空的快感,就在她马上要擒拿住飞鼠部落的首领时——
一道迅如闪电的白影,突然越过了茂密树丛,踩在少女头上为跳板,提前扑住了那只飞鼠。
“猫?”
安迦叶认得这只金色瞳孔的白猫,这些天在玫瑰宫到处神出鬼没,不知是哪位高阶女巫的使魔。
是跟踪我来的橡木林吗?
安迦叶内心顿时警惕起来。
她的行动轨迹相当单调,都是在学宫偏僻的地区,而半路偶尔瞧见这只白猫的身影,也是近几天的事,这样一想,肯定有女巫对她感兴趣了。
在白猫脚下瑟瑟发抖的大飞鼠,似乎在使劲求饶不想变成猫罐头。
但白猫只是不屑一顾地放开爪子,而后转身大尾巴一扫,把飞鼠远远击飞撞到橡木上。
猫再度向前一跃,落到安迦叶眼前的树梢上,回头勾起一个妖异阴森的微笑,优雅地抬起尾巴摇摆着。
“是在向我挑衅吗?很好,今天的猎物就决定是你了。”
安迦叶明白了白猫的眼神。
既然撞破了她的秘密,还向她挑衅,好歹得先抓起来审问了再说。
于是安迦叶开始了新一轮抓猫行动。
可这只毛发蓬松漂亮的大白猫,比起飞鼠还要难抓,她在树梢间表演霹雳舞般不断弹跳,甚至还能各种二段、三段跳,躲开真菌附肢的伸长抓取。
安迦叶清楚地看见猫脚下踩的星光符文阵,帮助她在半空中改变行动轨迹,还不时放缓速度,回头向安迦叶露出挤眉弄眼的嚣张笑容。
这是谁家的猫?都会用天文巫术了?
不行,单靠速度绝对追不上,得设下陷阱。
安迦叶在判断出白猫的行动模式后,立刻改变了策略。
这可是她的主场。
少女开始装出体力不支的模样,于是白猫也故意吊在她眼前,得意地调戏着少女。
它正面着安迦叶,脚下不断生出一闪而逝的星光符文阵,向后方弹跳。
“就是现在。”安迦叶举起心芽之杖,指向白猫四周。
在白猫躲开真菌触手又一轮包围网,跃向一条树枝时,却猛然撞到不该存在的障碍。
树梢附近天然生长的各类寄生菌菇,忽然变大膨胀,变成一顶顶弹软厚实的巨大蘑菇伞,堵住了白猫的去路,其中有一顶刚好把白猫给弹开了。
紧跟在后的安迦叶,在白猫失去平衡的一刹那,把握住机会。
“抓到你了!”
伸展延长的真菌触手,在空中缠住了白猫的四肢尾巴,而后闪电缩回安迦叶怀里。
白猫还在安迦叶怀里挣扎,却随即被更多真菌触手五花大绑。
少女抱着猫在树林中失去平衡坠下,
她把法杖点向坠落的地面,地上顿时冒出一大堆缤纷多彩的蘑菇菌盖,形成了厚厚的菌毯缓冲垫,让少女像“砰”地陷入泡沫堆中。
安迦叶顺利着陆,怀里大白猫毛茸茸的手感也非常柔软舒适。
她把猫举起来,嘴角勾起得意的表情,这回总给我逮住了吧。
“你到底是谁的使魔啊?为什么要跟踪我?”
少女对着猫自言自语,可谁知这只面相优雅高贵的白猫,竟挥着肉球的小爪子,口吐人言。
“你好喵,安迦叶。”
会开口说话的猫,不会让安迦叶惊讶,令她吃惊的是这个声音。
“虽然我很欣赏你的热情,但这样抱住一个淑女也太失礼了喵。”
安迦叶表情略微僵硬。
原来这只白猫是艾尔莎?
她的室友变成猫了?
自曝身份后,白猫右眼眶中的金色瞳孔,随即异化为瘆人的黑白魔方。
比起寻常清冷孤高的姿态,艾尔莎此时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轻佻。
安迦叶怀里的猫眨眼变化了形状,溶解成一滩触感柔滑暖和的黑泥,摆脱了真菌触手的捆缚。
而后在安迦叶微微紧张失色的注视中——
黑泥眨眼塑形为纤美娇柔的女性轮廓,伴随闪亮色彩于黑泥轮廓上浮现,一位美好如白蔷薇盛开的少女,压在了安迦叶身上——似纤薄花瓣和初雪凝聚的束束发丝,流溢在安迦叶胸口脸颊上,散发出清冷馥郁的芳香。
明明是寒意料峭的春天,可艾尔莎身上穿的粉白纱裙却薄如蝉翼,肌肤相贴的亲密触感,让习惯和他人保持距离感的安迦叶,浑身发痒似地感到不适应。
“能先别压住我吗?”安迦叶感觉到自己肋骨下被压住的心跳,豁然加速起来。
“那你能把缠住我的蘑菇触手给松开吗?”艾尔莎饶有兴致地贴着她耳朵呢喃。
安迦叶随心而动的触手,竟然又不知不觉缠住了少女的腰。
尴尬的呼吸中,安迦叶松开了变得绵软无力的真菌附肢——艾尔莎撩着鬓间的发丝,妖娆坐起身,那双魅惑妖异的眼睛始终死盯着安迦叶——而后她终于站起来。
让胸口窒息的压迫感远去了,安迦叶暗自松了口气。
面对艾尔莎弯腰伸出的小手,她犹豫着伸出手指,被用力拉起来。
撑着法杖站稳后,安迦叶面对面沉默打量着跟踪她的神秘室友。
比起学宫配发的女巫袍,艾尔莎不上课时,总喜欢穿华丽的小裙子,她似乎还会些奇奇怪怪的巫术。
自身能任意在异形与人体间变换,这种水平的巫咒可不常见。
看来传言是真的,这位北方来的小女巫,实力不逊于一般的前辈,是货真价实的高阶女巫。
魔幻世界,人与人的差距果然更大啊。安小姐内心腹诽着——如果不是另辟蹊径,面对这些变态的天才,自己一辈子都难以望其项背。
“艾尔莎同学,请问你跟着我有何贵干?”
“最近不是太无聊了吗?作为室友,你有这么有趣的好地方玩,不分享给我也太狡猾了吧。”
艾尔莎跳到一块林间空地的大石块上,仰起头来,少女雪白魅惑的面庞,在树影缝隙间照射的光芒下熠熠生辉,“能晒到太阳耶。”
“艾尔莎同学。”安迦叶皱着眉,不想让她转移话题。
“嘘。”艾尔莎忽然将手指竖于粉唇前,“安静,听。”
安迦叶也狐疑地观察起四周——她们在之前的追逐战中,已经深入了树林过往未曾踏足的某个角落,可是此处的氛围,好像不太寻常。
橡木林各处,都似乎传来了某些尖细声音,汇聚成鬼鬼祟祟的窃笑声。
“谁在搞鬼?”
安迦叶转头望向四处摇晃的树影,刚要挪动脚步,然后突然发现自己踩到了某个软绵绵的东西。
蘑菇圈?
少女低头发现。
她所在的空地,竟然不知不觉被一圈棕灰色的有毒蕈类围住了。
“是幽界小精灵。”安迦叶内心悚然一惊,想起通灵女巫记录在书上的传说。
作为由牧树者巫术改造过的土地,橡树林里隐藏的秘密实在太多。
艾尔莎悠悠提醒道:“我们好像误入‘狭缝’了,幽界内无形无影的事物,会在狭缝间受到人性的认知而成形。”
她歪头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我说,安迦叶,我们来抓幽界小精灵玩吧。”
番外 菇女巫、白猫与幽界小精灵的一日冒险(下)
安迦叶拄着心芽之杖,在愈发阴气森森的密林内蹒跚前进,身上缠绕的真菌附肢,降低了活性程度,只是偶尔帮她拨开拦路的灌木,迈过地上密集的树根和嶙峋怪石。
原本高大笔直的橡木,在少女视界中,都扭曲成另一类病态枯萎的树干,璐迪尔导师庇佑下茁壮成长的美好树林——俨然变成了臆想症患者创造的癫狂拼贴画。
橡树林中出现了异常,这种时候不是该赶回璐迪尔导师身边吗?
为何她非要被艾尔莎强拉着去冒险啊。
安迦叶对目前的状况有点茫然,但看到前方少女兴致勃勃的脸孔,她也鬼迷心窍地跟上去了。
不过这也是对神秘室友增进了解的好机会——真发现什么问题解决掉了,或许璐迪尔导师会对她刮目相看呢,就先陪这只好奇心旺盛的猫玩一会吧。
少女扭头看见一阵赤红色的浓厚孢子风吹上高空——反正自己也向璐迪尔导师放出信号了。
按照艾尔莎的想法,她们要去抓幽界小精灵,对一般的小学徒来说,当然是不自量力的行为,可艺高猫胆大,或许这只猫真有办法?
伴随追逐着不断移动的窃笑声源头,深入扭曲的树林,原本间距宽广的树道,也变得不自然逼仄——众多形态诡异的树枝树根,蠕动蔓延着伸过来,想要绊倒少女,或者刮破她们的衣服。
相比安迦叶给自己上的“诸邪退避咒”,艾尔莎则是抬手释放出一道漆黑扭动的火焰光芒,这些受幽界小精灵教唆的怪树,立刻就畏缩地退下了。
很诡异的巫术火焰。
安迦叶放慢了跟上艾尔莎的速度,生怕这些黑色巫火烤焦了自己的真菌触手。
当她们穿过扭曲的树道,抵在一片开阔的蘑菇台地时,恶作剧的笑声已近在咫尺——艾尔莎忽然停下脚步,背着手张望四周。
“这个小调皮鬼很厉害嘛。不过玩捉迷藏,就得和有活力的孩子玩。”
“艾尔莎同学,我们这样散步,恐怕一辈子都抓不住幽界小精灵,你认真的吗?”
安迦叶觉得再绕下去,肯定要迷路了。
艾尔莎回头露出邪异的微笑,安迦叶这才发现——她右眼中那只魔方形瞳孔,不知何时拆解成众多小小的黑白方块,在眼眶中漂浮旋转。
“我已经在抓了哦。”
艾尔莎抬手勾画出星光符文法阵,将符文推至上空,从法阵中如雪飘散的星屑,瞬间照亮了安迦叶周围阴森的视界。
被纯净星光照耀得觉得刺眼,好不容易眯眼适应的安迦叶,这才骇然发现,艾尔莎脚下的影子,冒出了无数如蛇扭动的细长漆黑手臂,犹如从影子里长出的茂密根须,辐射占据了整个台地,蜿蜒伸展向树林深处,而幽界小精灵的笑声也顿时变成凄惶的尖叫。
“抓到你了。”
相比安迦叶的真菌附肢,这些影子手臂,有着无视物理规律的速度和弹性,瞬间收缩回来,艾尔莎的影子再度变回正常,只是仍然有一只长着眼珠的黑色小手,脱离了阴影的平面,谄媚地把一样东西献给主人。
“这是我的暗影巫术喵。”见到安迦叶好奇的眼神,艾尔莎得意道,“它们同样是无形无影的存在,挺适合用来对付幽界生物。”
捏成拳头的影子小手中,似乎握住了一只透明隐形的小家伙,正发出刺耳的惨叫。
艾尔莎对着影子小手,弹指洒下一片星屑——顿时映射出被捕获的隐形生物轮廓。
第一次见到幽界小精灵真面目的安迦叶,觉得那就像只拇指大小的发光蜻蜓,扭动着纤长瘦小的人形手臂,头顶蛾子一样长满绒毛的触须,还在焦急抖动着,原本尖细的惨叫,很快变成了一连串细碎急促的杂音。
“它在说什么?”安迦叶觉得这家伙一副求生欲很强,想要说话的样子,于是试探着问艾尔莎。
“你有事要我们帮忙,才把我们引过来吗?”艾尔莎把小手贴在耳侧,凑过去听,她似乎还真能和幽界小精灵交流。“哦?你愿给我们报酬?”
艾尔莎满意地点头松开暗影小手:“那就给我看看你的诚意吧。”
那只透明无形的小影子,在摆脱了暗影之手的束缚后,随即钻进地下一簇田头菇里,伴随一团烟雾和蘑菇的剧烈抖动,最大的一枚菌盖上,很快冒出一张蠕动的小嘴。
作为幽界居民,这些无形无影的怪诞生物,往往需要降临仪式,才能与常人进行交流。
在变出嘴巴的瞬间,一串顺口溜就冒了出来:“十个小精灵七个呆八个懒九个坏,只有善良的诺姆诺姆,愿为女巫服务。”
“亲爱的小姐们,如果愿意帮我,我会请你们吃大餐,哄你们开心的!”
又是一团奇异烟雾炸开,田头菇附近的石头上,“砰”的变化出一大堆由宽阔树叶承载的精美食物,光靠色相和香气,就能勾起普通人肚子里的馋虫。
但安迦叶可没受到香气吸引——谁会笨到吃小精灵的食物,才是真正的傻瓜。
“不要吃哦。”艾尔莎的影子小手拿起食物,用力一握,那些看上去香甜可口的水果和撒了香料的烤肉,竟然变成一团蚯蚓泥巴汤滴答淌落。
“臭小子,不要再玩你的恶作剧法术了。”
影子小手一把掐住了田头菇摇晃。
“快告诉我,这片橡木林发生了什么。”
“小姐,请停手!”名叫诺姆诺姆的幽界小精灵求饶道,“你们一定要注意脚下,这片森林的土地已经被一只邪恶的怪物入侵了。”
“怪物?也是幽界生物吗?”安迦叶不禁扣紧心弦,有璐迪尔导师的结界在,幽界狭间还会扩大到这种程度,果然有怪物兴风作浪。
艾尔莎则面带着微笑的笑容:“说清楚点哦,是什么怪物。”
“它就在这片树林里,贪婪得想要吃掉全部的魔素源流!帮助诺姆诺姆,也是保护你们的领地!”
“听上去,像是一只幽纹怪呢。”艾尔莎的指尖抵住嘴唇道。
“这是什么生物?”安迦叶觉得自己对幽界还是太不了解了。
“一种以吞噬魔素灵为生的幽界掠食者,它们变化不定的身躯,通常潜伏在一个平面下,就像映照在水面上的怪鱼影子,游走在幽界大海里觅食,能顺着思念波和魔素激流的引导,潜入现实,很多法术都对它们不起作用。”
安迦叶顿时有点头疼,魔抗高的幽界怪物,听上去就很难对付。
艾尔莎蹲下身,用指尖弹了弹“诺姆诺姆”附体的田头菇。
“这只幽界小精灵,一定是被幽纹怪追杀了,才误打误撞逃到现实夹缝来避难。”
“艾尔莎同学,这么危险的生物——”安迦叶深呼吸,尽力冷静道,“你打算怎么解决?我还年轻,不想变成怪物的口粮。”
“小家伙,我们会救你。”艾尔莎却信心满满对着田头菇道,“但作为报酬,你要和这位安迦叶小姐签订契约。”
幽界小精灵顿时和安迦叶面面相觑。
艾尔莎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好了,既然有幽纹怪,那就快点引来解决吧。”艾尔莎抬手向树林上空发出了一股纯粹的星光激流。
“你在做什么?”安迦叶不解地看向室友,“要把自己当诱饵吗?我们还没制定作战计划吧。”
“不用计划哦。”艾尔莎笑眯眯的脸孔,被绚烂的星光激流,映衬出惊心动魄的美丽,“钓鱼就这么简单啊。”
就在安迦叶握着法杖,警惕四周不祥的风吹草动时——小精灵附体的蘑菇,忽然发出不逊于尖叫菇的警告!
“幽纹怪来了!”
长着嘴的田头菇随即焉下来——幽界小精灵逃出了附体的事物,安迦叶感到自己脑袋边,一只小虫子似的东西如风掠过。
“该死,它逃跑了!”
艾尔莎没有理会后头的骚动,已经开始准备应战了,她脚下冒出的影子小手,将一根铁棍法杖恭敬地递给了少女。
头顶转动的星光符文法阵,将密林内照亮得如同白昼。
安迦叶看见树林边缘的地面上,陡然裂开一道形如巨嘴的裂隙,就像通往幽深莫测的海底,散发着游离的混沌迷光,而后一只形状仿佛变异鱿鱼的扁平怪物,贴着地面爬出来了。
艾尔莎对着地面用力劈下法杖,一股暗影火焰凝聚的激流,随即划开地面,如分开海水——那只幽纹怪刚冒出头就被劈成了两半,可随即裂开的幽体中间,长出了无数牙齿,鱿鱼裂开了一张大嘴,眼见这张形同剪刀的大嘴,从地面对着两位少女的身影咬来。
艾尔莎像玩着恐怖的手影游戏,身下无数影子小手遍地交织,变形成一只柴郡猫咧嘴诡笑的可怕脸孔。
柴郡猫的大脸,张开了利齿遍布的血盆大口,脱离了地面的束缚,对着幽纹怪一口咬下去,仿佛咬住了一条鱿鱼干,甩着头嗦进喉咙。
安迦叶骇然发现,在亮眼的光照之下,艾尔莎竟然没有影子,直到吃掉猎物的柴郡猫消失,这位神秘的小女巫,才重新拥有了影子。
秒杀了?幽纹怪被她秒杀了?
要不是幽界小精灵的存在——安迦叶真觉得这就是一场艾尔莎自导自演的幻影魔术。
在幽纹怪被艾尔莎的柴郡猫一口吞吃后,橡木林随即恢复了寂静。
只剩下不知躲在哪里的幽界小精灵疯狂鼓掌的声音。
“没事了。”艾尔莎得意地转头竖起剪刀手。
“艾尔莎同学,幽纹怪好像不止一只。”
安迦叶伸手指向还在不断扩大的混沌裂缝,里面似乎亮起了无数血红暗紫的眼睛。
“啊,诱饵好像放得太多了。”艾尔莎吐着小舌头装可爱道,“这群幽纹怪都是冲着我来的。”
安迦叶不由嘴角抽搐。
“安迦叶,帮我争取一点时间哦,我会召唤个大东西,来解决这些麻烦。”
“我撑不了太久。”安迦叶咽着口水,望向那一大团幽界特产的张牙舞爪的海鲜。
少女猛地把心芽之杖扎向地面。
“起源巫咒,菇界降临!”
破土而出的斑斓菌类,转眼形成重重挤压的菌墙,蘑菇墙最外围——是少女用心芽之杖注入了结界咒印的蘑菇。
在这个起源巫咒对蘑菇咒术的复刻效应作用下——结界菇不断滋生,最后形成一只笼罩高地的巨大蘑菇圈,把两位小女巫保护在其中。
天衣无缝的蘑菇结界,组成一堵坚固的环形城墙,在抵御着幽纹怪们对高地发起的冲击。
每朵大蘑菇上膨胀的力场光罩,都在把无孔不入的幽纹怪们给倒推回去。
“快点,我要撑不住了。”安迦叶感觉体内魔素都要被榨干了——幸好幽界夹缝更有利于施展起源巫咒。
初次投入实战的效果还不错,只是作为一个范围控场巫术,实在太耗费小女巫的魔素储备。
艾尔莎背后正有一大团怪异心脏似的影子蠕动膨胀,似乎有什么极为巨大的怪物要破茧而出,让近在咫尺的安迦叶本能感受到一种恐惧。
就在艾尔莎嘴角勾起邪异危险的冷笑,要释放背后隆起的影子时。
一股温和浩大的翠曜魔素洪流,骤然蔓延过蘑菇森林,冲向了密密麻麻的幽纹怪大军。
在刺目光之洪流的驱逐下——仿佛遇盐融化的蛞蝓,魔抗极高的幽纹怪却纷纷发出惨叫,体表大块大块凝聚的形体冒烟溃败,连滚带爬融入幽界裂缝中逃脱。
“璐迪尔导师!”
安迦叶回过头,在不断倾泻的温暖翠曜洪流中心,正露出了牧树者慈爱的面容。
藤叶散溢的翠色长发,在清新绚丽的魔素之光中飞舞激荡——此刻的璐迪尔导师衣袍鼓荡,俨然威严如自然神明的化身。
“小安,没事了。”
璐迪尔导师转而向艾尔莎道。
“你是小安的朋友吗?记住,不要在我的树林,使用会破坏平衡的力量。”
艾尔莎立刻摊开双手,装出一副无辜的善良宝宝模样。
她背后的影子心脏,随即塌陷软化恢复了平静——只是还是伸出了一条怪异的暗影手臂,把没来得及逃跑的某只幽纹怪给拖入了影子下,随即传来满意的含混咀嚼声。
璐迪尔导师摇摇头,向着混沌能量洋溢的裂缝走去。
在牧树者脚下盘绕的众多根须,就是她的法杖——此刻正连结着地脉,以自然之心共鸣引导着树林内浩瀚的生命能量,封印了渗透现实的幽界裂隙。
裹挟着幽纹怪入侵的能量黑潮,在翠曜之光的驱逐下,眨眼被打回了原来的领地。
璐迪尔导师抬手扬起飘散的藤蔓发丝,她头发上晶莹如翠玉的树叶,随即飘向树林上空,融解连结为一道翠绿流淌的光幕,净化了随幽界狭缝扩大而造成的混沌魔素污染。
安迦叶眼中仿佛癫狂拼贴画的阴森视界,重新变回了生机葱茏的橡木林。
少女把对艾尔莎影子的恐惧抛在脑后,沉浸在璐迪尔导师释放的魔素潮汐浸泡中,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导师出手。
“多亏你们及时发现了渗透树林的恶意,我已经加固橡树林的结界,魔素污染也被净化了。”
安迦叶犹带心悸地注视着逐渐消失的幽界缺口:“璐迪尔导师,为何您精心布置了结界,幽界狭缝还是会诞生呢?”
“小安,只要存在能量的对流交染,不论何处,都会有混沌与阴暗的产生,它们同样是这世界构成的一部分。”
“我们扎根幽界的根须,要学会适应与它们相处,你与心芽之杖相连的意志,拥有这个潜力。”
完成环境修复的牧树者,向安迦叶轻轻招手。
“我准备了下午茶,咱们回去再说吧。”
于是师徒俩,加上一只乐子猫,离开了这短暂存在的冒险之地。
安迦叶并未注意到,她以起源巫咒召唤的菇界森林,本该很快枯萎归于尘土,可伴随幽界夹缝的关闭,部分蘑菇森林也被带到了幽界之中,异化适应了幽界的环境,成为了名叫“诺姆诺姆”的幽界小精灵的新家。
它在幽界散播了关于强大女巫们的传说,吸引了更多喜欢蘑菇的幽界小精灵来定居——可喜可贺,只是等安小姐发现这个惊喜,需要再过一段时间了。
番外 安小姐的魔斗牌被盗版了?
在双城港实质上换了新统治者后,阿薇尔的女巫驿站,也从昔日的门可罗雀,变成了门庭若市,让实际的管理者“佩佩小姐”都要操心得口吐白沫了。
而作为双城港社会实验的总工程师——在比武大会结束后,安迦叶还要在正式奔赴“帕欧丽萨德”前,利用好有限的时间,解决掉一些总体规划问题。
为了刚挂牌成立的菇友基金会,安迦叶可是忙得到连艾尔莎的猫爪子都拿来用了。
“安学姐,不好了!”
就在安迦叶正和临时担任小秘书的艾尔莎商议着明天的安排时,邦蒂熟悉的清亮嗓门穿门而入。
安迦叶刚循声抬头,就看到山猫少女晃着她的麻花辫,风风火火闯进办公室,之后是阿德莉喘着气小跑跟进来,随后抱着史莱姆的克拉普茜,也从门边冒出来兔子一样的小脑袋,往办公室里小心翼翼窥探。
“邦蒂,没什么急事的话——”安迦叶奋笔疾书道,“等我我批阅完这叠文件再说。”
“安学姐,别看文件了,出大事了,你快看看这个!”
邦蒂冲到安迦叶的办公桌前,把一叠巴掌大的彩色小卡片“啪”地拍在桌面上。
“魔斗牌?”
安迦叶扶着眼镜框看向那叠卡片玩意儿,辨认出是副魔斗牌卡组。
少女随手把有些散乱的卡拿起来浏览,身旁的艾尔莎也凑过脸来观看。
少女俩发现其中一张牌赫然能与她们伪装后的形象挂钩。
“是‘毒鹅膏’耶。”艾尔莎睁大眼睛掩口窃笑。
卡面上以细腻厚重的色彩和光影对比,画出一位表情阴郁悲悯的跛脚女巫。
她拄着法杖的身形略显佝偻,浑身散发着黑烟和诡异的巫咒光,脚下跟着一只姿态邪异、嘴角沾着血迹的白猫,背景则是众多长满蘑菇的路人尸体——狠毒邪恶的形象跃然纸上。
这是一张3攻4生命力的四星银卡,特殊技能为“孢子阴谋”,当此卡牌在场上时,所有孢子陷阱立即触发。
安迦叶翻翻背面,竟还写了一句贴合氛围的台词:“毒蘑菇不会讲究仁慈,只有敌人变成肥料,才会令女巫感到高兴。”
谁写的台词,我可是非常仁慈好吗?
安迦叶不由眯上眼睛,危险的眼神,让一旁的邦蒂和阿德莉都感到房间内涌现的寒气。
“小安,竟然只把你做成四星银卡,太过分了!”
艾尔莎也顿时装模作样,加入愤愤不平的反对声。
安迦叶摇摇头,房间内的寒气如幻觉消散,她对邦蒂平静询问道。
“邦蒂,这张牌不是我们制作的吧。有人开始仿制了吗?”
少女之所以如此判断,是因为前期卡面都是小女巫们手绘的——在俨然变成卡牌狂热者的阿德莉安利下,对魔斗牌感兴趣的巡礼者们,几乎都参与到卡面绘制中。
她们使用的颜料和卡纸,都是学宫专供的高级货,每张卡都由阿德莉统一打上了“咒言科”专属认证的符文烙印,颜料高档到甚至还掺杂着一些炼金材料能帮助辨伪。
可眼前这副卡牌,看得出采用了低级廉价的印刷工艺,画风上虽然看得出模仿安迦叶的痕迹,整体却带着冷峻的写实风格,而且为节省成本,纸张与颜料都散发出一种粗劣的味道。
邦蒂顿时邀功回答。
“这些天,双城港不是形成女巫热了吗?立刻就有人嗅到了商机,开始售卖各种相关商品,其中就有打着女巫旗号的魔斗牌,被克拉普茜给发现了。”
“我们立刻就带着她开始查仿冒品的源头——原来前几天我们开宴会时,‘火焰美人’的老板娘希雅,从我们这学会了魔斗牌的玩法,她甚至还赢了一副魔斗牌卡组回去,转眼就在酒馆里风靡起来,很多人都排队等着打。”邦蒂进一步解释道,“因为这些天驿站人太多,我们不少姐妹在城里巡逻之余,也会跑到她那儿去打牌,估计就是那时候被有心人盯上了。”
“不得不说,这组仿冒品设计得不错。”安迦叶快速浏览着牌组,“甚至还拓展了双城港的卡包。”
艾尔莎也兴趣十足点评道。
“有很多冷湖本地人呢。‘不碎之礁’老玛奇乌斯,连‘血肉碾压者’蒙巴顿都有,哦,还有‘启示录清道夫’,‘城防军’与‘护火卫队’,小兵也设计得不错。”
“安学姐,这可是侵权啊!”邦蒂大声嚷嚷,“没有经过你这个发明者同意,就生产劣质卡牌去卖,这是一群小偷!”
“我找希雅老板娘打听了,滑虫角和城里的各处黑市,都开始流通起仿制的魔斗牌了,再放任不管,马上就会大规模扩散的。”
安迦叶点点头,把卡牌叠好放在眼前,双手合十思索着。
盗版之风确实不可助长——她还指望未来靠这项专利版权,来作为菇友基金会的副业呢。
不过,这次盗版事件,或许能创造个好机会。
“我明天晚上就要出发去冷湖了,现在忙得脱不开身,邦蒂,这件事就交给你和阿德莉去处理了,记住,人要完整带回来。”
安迦叶把目光瞄向一脸跃跃欲试的克拉普茜。
“嗯,把克拉普茜也带去吧,她以后要成为女巫,也得学会巡礼者的行事风格才行。”
这些天克拉普茜都是交给阿德莉来教学,作为咒言科的高材生,这方面阿德莉还是非常靠谱的。
“好耶,姑妈。”克拉普茜顿时和小莴苣一起兴奋得蹦起来,“我已经是‘火焰美人’最厉害的魔斗牌高手了!为了姑妈的名誉,我会加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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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蒂姐姐,阿德莉小姐,快看,我们到了。”
暗城“滑虫角”,克拉普茜指着一家位置隐蔽的地下商社道。
“听希雅阿姨说,贩卖假魔斗牌的人,是我们双城港知名的书商呢,里面可能会有很多打手,靠我们几个没问题吗?”
“没问题。”邦蒂用力拍着发育良好的胸脯,“今天就让你看看我们魔能科的厉害!”
“还真是‘智慧之威’出版社啊。”阿德莉看着门口的招牌,不由兴奋起来。
“阿德莉你认识吗?”邦蒂从背后取下了她的大弓。
“当然,这家出版社的老板叫做埃肯森,善于从民间发掘出优秀的作家,他在全奥加境内都有发行渠道,旗下作品甚至远销半岛北部城邦与萨德帝国。而且他胆子大到连禁书和魔导书都敢卖,从《白狼人与女术士的二三情事》,到《元气满满的半龙人女仆》,无一不是民间大热的精品。”
作为书籍狂热份子的她如数家珍道。
“芙莉莲导师的珍藏里,就有不少是这家书商出品的呢。”
“原来是大猎物啊,很好,我有些猜到安学姐的想法了。”邦蒂露出了狡猾的捕食者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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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间堆满颜料和画布的工作室内。
一位穿着考究优雅的商人,正与和一位戴着羊皮软帽、绑着沾满油彩的围裙的小胡子男人,打着魔斗牌。
“哥布林屎!不准用毒鹅膏卡组!” 被对手逼入绝境的商人,顿时抱着脑袋失智叫嚷起来,“知道吗?都怪这个‘毒鹅膏’,比武大会上对战那个‘懦夫勇者’不战而胜。害我输了一大笔钱!”
“你今后靠卖卡牌,不是能大赚一笔吗?”画师打扮的男人捏着小胡子不屑道。
“可恶,你要是再用蘑菇卡组,别怪我赶你走了!薪水也不会给你发的!”
“埃肯森!愿赌服输,可没谁敢拖欠我‘魔笔’理查德的薪水!”
别看这两个打牌上头的家伙,彼此吹胡子瞪眼,但实际上却是多年相识的好友。
作为“智慧之威”出版社的老板,商业嗅觉敏锐的埃肯森,向来善于挖掘商机,在这位资深书商兼赌徒的努力下,在双城港的聪明人之间,已经开始流行起了打魔斗牌的时髦赌博游戏——而他找来绘制魔斗牌的人,便是整个奥加最有名的大画家之一。
就在埃肯森气不过,又要重来一局时,室外随即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让画室内的不少颜料桶都震翻了——就在两人吓得蹦起来时,埃肯森雇佣的打手头子,头发都被烧焦了恐慌跑进来。
“老板!不好了!女巫们打来了!”
“什么!”
……
一阵鸡飞狗跳后,埃肯森和他的好朋友,中了阿德莉的麻痹咒,瘫痪在用于逃跑的暗道内。
“你就是仿制魔斗牌的老板?”邦蒂把一大堆刚收缴来的卡牌和印刷板,扔到了两人眼前,“我很喜欢打魔斗牌,你们设计的牌组很不错。”
“女巫大人,你一看就一脸魔斗牌大师的风姿。”埃肯森谄媚道。
“是嘛?”邦蒂发出冷笑,“小偷,别拿女巫的智慧不当钱,你在窃取我们的财产——跟我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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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后,被“魔绳束缚”五花大绑的书商和他雇佣的画师,被逮到了安迦叶眼前。
在看到安迦叶的第一眼,埃肯森就全身一抖,随后跟被阉掉的丧家犬一般垂下头。
“这张牌是你设计的?”安迦叶没有理会他,拿起那张“毒鹅膏小姐”的牌直接对画师问。
“对,这可是小人的得意之作。”
“画得不错。”安迦叶冷淡评价,“就是眼光太差了。”
大画家憋屈的表情,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人格侮辱,却迫于女巫的淫威,不得不低声下气。
“尊敬的女巫大人,我是一个专业的怪物画爱好者和服装设计专家,大家都叫我‘魔笔理查德’。”
“如果说您是施展咒法的专家——那我在奥加的绘画领域,就等于施法者中擅长咒术吟唱的大师,对于鄙人眼光的评价,私以为有失偏颇。”
安迦叶挑起秀气的眉毛微笑道。
“那比起你自己绘制的卡面,你认为原版魔斗牌的画风如何?”
这位貌似眼高于顶的艺术家思索一阵后道:“不得不说,开发这种画风的一定是位独具慧眼的大师,没有深厚的艺术审美累积和绘画经验,是难以设计出这种风格和构图的。”
“告诉你们吧。”安迦叶靠回椅背上,云淡风轻道,“我就是魔斗牌体系的发明者和首席画师。”
“怎么可能!”号称魔笔的画师,充满怀疑的心里话,刚脱口而出,顿时感到尴尬道,“按照您的年龄,那可真是太厉害了。”
“我认真看了你们制作的‘魔斗牌’赝品。”安迦叶不置可否,把视线转向埃肯森,“我得承认,要使用学宫的材料,来制作牌组的成本很高,要想盈利只能拓展高端拥护路线,可我个人希望魔斗牌能在民间风靡起来,被更多人所接受,在这点上,你们廉价高效的印刷方式,确实具有优势。”
“女巫大人高见啊!”埃肯森立刻热情地奉承道,“我在刚接触魔斗牌时,就喜欢上您的作品呢,我本人也是一位忠诚的魔斗牌玩家,非常希望这种兼具娱乐和深度的智慧游戏,在文兰流行起来,才迫不及待地开始推广魔斗牌。”
“知识是珍贵的,金钱也是珍贵的,你们未经过我的允许,盗用学宫女巫的名头,私自制作和发售魔斗牌,就是在窃取我的财产,哪怕按照奥加的律法来处理,惩罚可不算轻。”
安迦叶的这番话,让两个因畏惧女巫审判的家伙面如土灰,但少女话锋一转道。
“不过你们确实很有眼光,埃肯森先生在艺术从业者间的风评也不错,经常肯出资资助陷入困境的创作者——出于对慈善家和艺术家的尊重,我决定免除对你们的责任追究。”
眼见两人面面相觑,安迦叶进一步敲打道。
“你们甚至可以继续制作魔斗牌,只是要想把生意做下去,得同意一件事。”
少女停顿片刻,她随意冷淡的视线,却让埃肯森忍不住吞着口水,畏缩道:“您说,只要鄙人有能力办到。”
安迦叶摊牌道。
“我要出资参股你的出版社和印刷厂,作为交换,你会成为‘魔斗牌’和我一些专利书籍的分销商。”
“至于你,‘魔笔理查德’先生对吧。”安迦叶提议道,“我特聘你为‘魔斗牌’的专属美术设计师,意下如何?”
“小人感谢女巫大人赏识。”画师还能反对什么呢,为女巫打工和为老黑心商打工没啥区别,至少女巫们要更符合他的审美。
见目的达成,安小姐很满意。
虽然是空手套白狼的巧取豪夺,但安小姐好歹还是以菇友基金会的名义,出资了十枚金塔兰特,购入了“智慧之威”的四分之一股份,并和埃肯森联手成立了魔斗牌的专属发行商社,这一切都是为了正义的大业。
除了魔斗牌的印制发行,以后总得建立诸如报社之类更多的宣传渠道,在奥加境内先掌控一家门宽路广的书商,办事也方便得多。
“对于魔斗牌,我有一系列后续推广经营计划。”当场签订契约、成为大股东的安迦叶,提议道,“之后我会去暮影城实地考察,希望埃肯森会长能全力支持。”
“当然!”埃肯森立刻赞同道,“我在暮影城也有一些老朋友,我想他们也会喜欢上魔斗牌的。”
“文兰牌友是一家,希望今后合作愉快。”安迦叶挥手示意阿德莉给两人解开束缚,“好了,我们来一局魔斗牌吧。”
受宠若惊的两人,在输光身上所有钱后,被放了回去。
回家的路上,埃肯森对输得精神恍惚的老朋友,下达了关于制作正版魔斗牌的第一个指令。
“理查德,回去后马上重新设计一张卡牌,就按照那位巡礼者首领的模板来,越美越强越好!另外原来的‘毒鹅膏’我要废弃掉,已经流通到市面上的,要不计代价收回。”
“为什么?这张毒鹅膏可是我的自信之作!”
“你瞎子吗?”埃肯森一脸痛心疾首警告道,“虽然戴着眼镜,但那位巡礼者的首领,就是‘毒鹅膏’啊!”
“你说什么!”‘魔笔’理查德不由大惊失色。
“你以为谁都有钱和你一样坐贵宾席吗?还能拿‘千里眼’镜筒看比武!”大画家随即表露不满道,“我当时可是坐得远远的,看不太清!”
不管如何,得到安迦叶正式授权的“智慧之威”出版社,旗下商品从此光明正大地加入了魔斗牌体系,只是此后发售的“双城港卡包”中,名为“毒鹅膏”的四星银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后续面世的“巡礼者”卡牌包中,冠以“仁慈菌母”之名的六星金卡,仅次于传说卡牌,为广大魔斗牌爱好者趋之若鹜的初代人权卡之一。
市面上仍在流通的初版“毒鹅膏”卡牌,从此后所剩无几,导致在后来知晓内情的狂热者眼中,堪称被炒到天价仍有价无市的梦幻珍藏卡牌。
(今日会补上137章的坑)
第一百三十八章 最后的演出,与结束的双城港之旅
我不奢望世界能迎来翻天覆地的剧变,我不追求登上方舟,航行于洪波之上,只希望我所路过的地方,能有层出不穷的蘑菇,一点点装饰美好的风景。——《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罗南为纪念战死的部下,而与安迦叶认真交手的落幕赛结束了。
少女能感觉到他内心的自卑和愧疚,不仅来自那些为他付出性命的人,也源于与兄长的关系——这个男人渴求填补的心理残缺,虽然得不到弥补,却暂时得到了缓解。
当获胜归来的安迦叶,回到巡礼者们所在的看台上时,她精心安排的演出计划,正在有条不紊地引导着现场观众的情绪推进。
“亲爱的观众们,我要宣布一个重磅消息。”
在解说员高塔上俯瞰全场的“聚焦之光”多米尼克,不断用他激情洋溢的大嗓门,勾起观众们的期待。
“有请我们新的斗技场之星——鸣雷小姐登场!”
歌莉娅左肩扛着“鸣雷之咬”,右手则拖着半把扭曲碎裂的船锚,一步步踩着沉重的脚印,踏上赛场中央。
金属锚体在地面石砖上划过粗糙的裂痕,点点火星伴着摩擦挤压声迸出。
“大家见到这把船锚残骸了吗?”
“这是比武大会承办方——闪亮潮流商会,从巡礼者消灭恶魔的战场上,回收的战利品。”
“而它的原主人,属于‘血肉碾压者’——蒙巴顿!”
“如大家所猜测,我们双城港的斗技冠军,是一位恐怖的魔人!”
“聚焦之光”曝光的真相,顿时令全场人山人海哗然。
“在无数双眼睛见证下,鸣雷小姐也参与了那场拯救城市的正义之战!她在地下的血瀑斗技场,挑战蒙巴顿,并靠着她的无双武勇,杀死了魔人!”
“来自雷克萨山的风暴,已经取代了双城港的冠军,成为新的传说!”
“经过一个月激烈的角逐,见证众多勇士赌上命运的拼杀,共有五人,荣获通往决赛的门票,我代表大会举办方,在此宣布比武结果!”
“毒鹅膏小姐!”
“鸣雷战鬼!”
……
一个个裹挟着腥风血雨的外号,从他嘴里念出来——打响了竞技场上空烟花引爆的发令枪。
“以上勇士,将代表双城港赛区,前往白帆之城‘帕欧丽萨德’,参与由三大边境伯联合主办的边境比武大会总决赛!”
“欢呼吧!为奥加的明日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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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万众狂欢中,双城港的比武赛程,圆满结束,然而今日的压轴好戏,却刚开幕。
“有请我们冷湖领的继承者,美丽而聪慧的冷湖明珠——凡娜·马歇尔小姐,为我们发言!”
吸引着民众们仰慕的目光——在绚烂魔素之光的映衬下,金发白衣的少女,乘着漂浮咒召来的魔素之风,踩着一朵朵腾空而起的喷泉水花,衣裙翻飞有如翩翩而落的白天鹅,降临到了斗技场中央的高台。
“诸位驾临双城港的贵客,我亲爱的冷湖市民们——长久以来,大家为了生存,而在迷雾和战火侵蚀下,努力地守护着家园——我们马歇尔家族秉承先祖的光辉意志,为了捍卫冷湖领的繁荣与和平,艰难维系了两百年的统治,然而这块土地上仍然充满压迫与割裂,令身为史黛拉门徒的我深感痛心,腐败罪恶的土壤,也最终催生出企图毁灭城市的恶魔。”
数万观众身心不安引发的躁鸣,在凡娜视野中如潮涌动。
“然而魔人的阴谋,被巡礼者和英勇的冷湖领民们挫败了。”
少女向天高举飞鸟法杖。
“史黛拉的女巫们,逮捕了罪魁祸首——费尔南多!”
无数市民们本该一辈子都不会见证的恐怖传说,那足以于不知不觉中毁灭他们的恶魔——呈现在世人眼前。
伴随斗技场地底机关的变化,凡娜面前大片的石砖下沉,暴露出一座深邃的矩形通道,随后升起一座升降台——台上竖立的十字架,正绑着被咒缚封印的苍蝇魔。
费尔南多长满蘑菇的干瘪残缺身躯,此刻保持着苍蝇魔的升魔真身——却唯独留下他的人头没有变化,好叫观众们看清他的真面目。
身临其境感受邪恶之物的观众们——在恐惧与尖叫之中,更混杂着愤怒憎恶的讨伐声,点燃了他们内心积蓄已久的炸药桶。
“市长是真的恶魔!”
“我的弟弟,亲眼见到朋友被他做成了肉馅!”
“我的孩子差点被这怪物吃了!多亏女巫大人救了他。”
“费尔南多害得我家破人亡!让这恶魔千刀万剐吧!”
“杀死真正的恶魔!”
观众席上,不断有受害者激烈地站出来控诉。
这些人自然都是安迦叶安排的——其中确实有被救回的孩子们的父母亲属,包括费尔南多的厨子和奴隶在内,都可以为其食人的罪孽作证。
“维克托·费尔南多!这便是盘踞于双城港的黑暗源头!今日,我以冷湖领继承者的身份,遵照十条盟约之名,亲手使其伏诛!”
凡娜宣告魔人罪行的凛然之声,在扩音咒支持下,响应着市民们对正义和报仇雪恨的渴望。
这是安迦叶特意为她安排的一场仪式——今日真正盛大的表演秀。
高高在上的前统治者,作为贪婪愚蠢的反派,被英明而美丽的少女,从他的宝座上掀翻——还有什么戏码,比这样壮烈的仪式更打动人心?
隐藏于狂热怒吼的人群中,博德导师也正安静地观看着这一幕。
“来吧,凡娜,让我见识你的决心。”
群众们的声音渐渐安静下来,他们屏息凝神地注视着凡娜来到费尔南多面前。
这头坏得流脓的恶魔,将迎来毁灭的命运。
在被剥夺了体内魔魂的力量后,此刻的魔人,也只是快速衰老下去的垃圾残渣。
他凝视着眼前已无一丝迷惘和恐惧的金发少女,转而把闪烁着阴森血光的视线,投向黑压压的观众席,发出衰弱而绝望的狂笑声。
“我等着,女巫,我在地狱等着你们……”
在冷湖权贵云集的贵宾席上。
“布兰市长先生。”‘巴巴罗萨’殿下嫣然一笑,“看看民众们多开心啊。”
“是啊,恶魔要被处死了,大快人心。”被刻意安排观看这场行刑的代理市长,死死捏着拳头,冷汗止不住冒下。
不止是他,贵宾席上所有被拉拢的地头蛇,都深刻明白自己的处境——对费尔南多市长的审判处刑,释放了一个信号,双城港的老爷和行会领袖们,身上都有着无法洗刷的原罪,他们只是侥幸被从死亡名单上划了出来,如果还想维持体面,那就要按照史黛拉女巫们定下的规则来。
审判台上。
凡娜对着马歇尔家纵容下诞生的罪人,展开了背负因果的行刑。
“费尔南多,即使你犯下无法原谅的大罪,我也会一视同仁,让你没有痛苦的死去。”
少女手中光芒耀目的飞鸟法杖,勾画出令魔人为之哀嚎挣扎的复杂符文。
由恶魔科传授的灭魔巫咒,笼罩了断罪的十字架,化作熊熊燃烧的光柱——这份光芒炽白而纯净地直冲云霄,一如她力图斩断罪孽连锁的决心。
被寄生蘑菇抽走生命力的怪物,又遭受了剥夺魔魂的终结之刑——作为人性丑恶所凝聚升华的象征——这只大苍蝇就此成为一堆凋零崩塌的灰烬,落入尘埃,被风吹尽。
坐在看台上的安迦叶,紧握颤动共鸣的心芽之杖,闭目施咒中——通过连结魔人身上种植的蘑菇,她吸收了被凡娜释放的魔魂。
好旺盛的魂力。
相比肯尼被“王炎”燃烧殆尽的灵魂残片,费尔南多的魔魂,无疑要完整也优质得多。
“暴食之王的印记。”安迦叶感应着魔魂被体内的恶魔之卵吸收前,那张代表着暴食之口的鲜红烙印在脑海中一闪而逝。
这位自封“美食家”、追求着变态美学的魔人,在死后也成为了别人的食粮。
真是讽刺啊,以人性之恶为食,也不知自己会喂出个什么东西来。
她精心策划的演出要落幕了——少女掩藏在镜片下的眼神,幽深地环视着四周民众的反应——也确实达到了她想要的效果。
在安迦叶熟悉的人类史中,曾举办过一次又一次“女巫狩猎”,但真正蚕食人心的恶魔,却始终高踞在金字塔顶端,一代代从难以铲除的人性之恶土壤上诞生。
主导了这场审判的她,没有感到半点希望与快慰。
“艾尔莎,我很惭愧。”
安迦叶注视着似乎大仇得报的民众们,向身旁的同伴由衷倾诉。
“我利用了他们内心的善恶,渴望抵达超脱的彼岸。”
小猫安静倾听着好友的心声,那双玩世不恭的妖异瞳孔中,始终用心地装着安迦叶的身影。
“有个渴望人人成为太阳的贤者,告诉过我,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将回以凝视——”
“希望我不会被人性的洪流所吞没。”
“小安。无论如何,我会陪你一起的。”艾尔莎温柔地握住好友的手。
——————————
双城港有史以来最盛大的一场狂欢结束了。
汇聚成潮的民众们,在难以抑制的兴奋与不安中被引导出了斗技场。
禁锢他们内心的某些坚硬却腐朽的东西,似乎因今日遭受的冲击而松动了。
当凡娜要回归巡礼者们所在的看台时,正看见安迦叶在通道上等待着她。
安迦叶手拄心芽之杖,和艾尔莎坐在空无一人的石阶上,静静凝视着迷雾笼罩的天空。
“凡娜,染上费尔南多的鲜血,我们就是共犯了。”
安迦叶认真注视着被她所蛊惑的少女。
“如你所愿,安学姐,我们会创造光城与暗城的合流。”凡娜平静而真诚道,“这只是开始。”
“凡娜,作为大源所庇佑的超凡者,我时常思考,该用手中的力量做什么。”
“在以十条盟约之名,发誓成为史黛拉的女巫时,我就想过——若要真理行于地上,如行于天上,浅薄而无知的我们,该在历史的洪流中,如何挣扎开拓道路。”
“迷雾困惑了这世界太久,每个沉沦之人的痛苦都难以开解——或许我只想看见火焰在灰烬中复燃,熔岩于压抑中喷发,照亮这灰暗的世界。”
“凡娜,明白自己在做什么,然后强大起来吧。我们能够改变的事物有限,至少别太过打压——”安迦叶声音渐弱,“至少别让自己的力量,剥夺大多数人的希望。”
“安学姐。”凡娜注视着少女圣洁中透出脆弱的脸,不由盈眶热泪,“我会的。 ”
安迦叶轻轻颔首,少女忽然疲倦地垂下头,闭上了眼睛。
“学姐?”凡娜放缓声音,悄悄上前。
“她只是累了,让她休息会吧。”艾尔莎温柔地把好友的头按上自己肩膀。
从推动双城港的重建工程以来,安迦叶都三天没合过眼了。
在昏沉的睡梦中,少女再度听到了内心扎根的恶魔,发出心满意足的宣言。
“契约者,这回的贡品也很美味。”
那个小女孩般稚嫩却傲慢的嗓音,带着几分欣赏之意道。
“现在我们彻底是一条船上的囚徒呢。剥夺地狱魔王的烙印,也会让它盯上你。如果我们不强大起来,未来连下地狱的机会都没有。”
“我等着呢。”安迦叶从容地回应内心的恶魔之影,“过去派出爪牙,入侵文兰的魔王,并非没有被打退过。”
“我看了你的演出。”恶魔似乎在兴致盎然地审视着她,“这种操纵人心的表演,你是否享受权力在握的感觉?”
安迦叶摇摇头:“我会警惕自己。”
“基于盟友们的向心力,我掌握了巡礼的自由裁量权——如果连这点权力都会反过来奴役我,那又谈何与你做交易?”
“我走在巡礼之道上,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相信我的大家。”
在少女内心浩瀚无垠的天空云端。
盘踞高塔王座之上,犹如暗金色星云,神秘转动的魔卵,悄然裂开一道裂隙。
安迦叶啊,你恐怕还没意识到。
这片风景,正是以你灵魂的土壤为基石的。
“契约者,这正是为王的资格。”
(冷湖上篇,彻底结束。不容易也要迎来评论解封了,安小姐很快会和大家见面)
第一百三十九章 抵达白帆之城,冷湖的白珍珠!
我不需要打造奇观,蘑菇就是大自然最壮美奥妙的生命奇观。——《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昏暗的房间不断晃动着,仿佛置身封闭而清冷的摇篮,而晃着摇篮的人心情不太好。
安迦叶摇摇头放下笔记,哪怕给桌面施加了代表“平稳”的符文力场,面前堆放的厚重书籍,仍有些晃歪了。
今天的风浪似乎稍微大了些。
少女所在的狭窄房间,摆放着两张双层木床和一张小书桌,这是“灰伯劳”号的巡礼者客房内。
在墙壁上固定的魔素灯,洒下橙黄色的缱绻柔光,不但照亮了书上斑驳古老的文字,也贴着安迦叶光影交织的轮廓,勾勒出令人屏息凝神的深邃魅力。
灯焰中不时浮现出烛火小精灵的轮廓,似乎也在偷偷窥看少女秀美的面庞。
它们是庇护“灰伯劳”号的船灵之一,最初被随船的半身人巫师波利先生带上船,在与小女巫们混熟后,害羞的船灵们,也经常来巡礼者的房间串门玩耍。
少女在旅途中,正在抽空研读着“蝇巢号”秘密书房内搜集到的“天启魔药”研究笔记。
为提高效率和减少谬误——擅长解读古文字和民俗学的阿德莉,也被安迦叶拉来帮忙,此刻正坐在安迦叶附近的下床板,埋头捧着书津津有味读着。
乌洛波洛斯留下的笔记副本上,不仅详实阐述了天启魔药的制作思路与研制步骤,甚至还巨细靡遗记录着每一项实验过程。
从目前推导验证的部分来看,安迦叶大致了解各种魔药成分与诱发物的作用,但最核心的有关“天启之力”的来源与原理,就语焉不详了,笔记上只是详细记录了“天启”对各种实验体造成的阶段性影响。
单从这本笔记蕴含的炼金经验与认知逻辑方面判断——就可以看出“乌洛波洛斯”严谨的思维与深厚的研究功底。
这个大魔头甚至还有闲心,把他的某些人生心得感悟,都写在书上了,就像早期的自然哲学家,透出一股对人类庄重悲悯的幽思。
如果这位“灵见会”一脉的黑巫师,没有堕落为魔人,安迦叶还真觉得他足以称得上意志坚定、善于自省的智者。
可惜一行行冰冷严谨的字体,全是那些实验体的血泪凝聚而成,记录着其残酷无情的本质。
“按照‘掌灯者’遗留的线索,天启之力的来源,最早可能与‘溟海神嗣’相关,可他提到的‘溟海神嗣’又是什么?”
她和阿德莉为此翻找了不少资料,却一无所获,
哪怕安迦叶就此询问过阿薇尔,这个海族出身的通灵科女巫,也表示没有头绪。
“安学姐,这些天,我专门研究了你给我的军团战史,苍狼军团作为古安东尼王朝的开创者,也是最后一支纯正的法纳人军团,相比后来招募组建的半岛人军队,从传统到组织上,全员仍然保持着对狼血的忠贞信仰,才会在灭国之战中以身殉国。”
阿德莉似乎沉浸于那个波澜壮阔的时代,深有感触地叹息,小心合上兽皮古书,抚摸着沧桑斑驳的封皮道。
“令我感兴趣的,是统帅该军团的末代将军卢修斯的身份。”
就在安迦叶想要对“军团战史”展开交流时,忽然传来轻微的敲门声,嘉娜推门而入道:“安学姐,我们就要到港了。”
“稍等,我就上甲板。”
安迦叶扶着书桌起身,用法杖敲了敲双层床上铺,“艾尔莎,起床了。”
“喵呜~睡得真香。”
躺在上层蒙头睡懒觉的喵尔莎,被从香甜的梦乡中唤醒。只见她盖着的天鹅绒被中,霎时隆起一团蠕簇拱动的怪东西,随即又扁下来。
从懒猫变回了人形的少女,从天鹅绒被中冒出头,舒展着不着寸缕的胳膊,袒露出妖娆雪白的胸肩曲线,向叫她起床的好友撒娇:“小安,抱抱我。”
“快穿衣服,我们要靠岸了。”
安迦叶没有理会小猫暗藏诱惑的微笑。她知道艾尔莎还要再磨蹭一阵,转头抛下好友不管,戴上女巫帽出门,在晃晃悠悠中登上了顶层甲板。
经过一天一夜的航程,巡礼者的队伍,抵达了半岛地图标记的下一站目的地。
在附上安迦叶与凡娜的联名信后——冷湖领舰队派出使者,带着布兰代理市长“精心”拟定的报告,奔赴回“帕欧丽萨德”。
在等待了两天多后,一艘慢悠悠的军舰,才带着冷湖边境伯的答复姗姗来迟。
他代表马歇尔家族和冷湖诸贵族,“真诚邀请”尊贵的巡礼者们,前往白帆之城做客,但被允许通过舰队封锁线的——只有黑沼边境伯与“巡礼者”的队伍,提醒连同随从在内,总人数不得超过两百人。
收到“邀请函”的黑沼边境伯,只是微笑着把信撕成碎纸,随后就坐上他的旗舰“黑曜石鳄鱼”号,带上巡礼者的专用座驾“灰伯劳”号,在号称“血腥白天鹅”的马歇尔内湖舰队护航下,一路东行。
光是“黑曜石鳄鱼号”上的船员就超过两百人了,内湖舰队的司令,也只是睁只眼闭只眼,双方就在局势微妙的彼此漠视中,完成了这场外交上的妥协。
安迦叶来到了船头,发现原本湖上汹涌起伏的风浪——在船只沿着岸边,接近远处伫立的巨大城镇轮廓时,逐渐风平浪静了。
少女将菌盖舒展的心芽之杖举到空中,闭目冥想,感应到前方逐渐稀疏的雾气中,存在着一道巨大而神圣的奇迹力量,将外湖与城市隔绝开。
安迦叶思索了会,从胸口掏出记忆贝壳的项链,打开贝壳输入咒力,眼前随即浮现出一道魔素光幕。
经过了短暂的符文咒式连结,模糊的人体投影,很快在光幕上清晰成形。
“公主殿下,是我。”安迦叶以心声共鸣道。
“安小姐,不是该叫我‘巴巴罗萨’吗?”投影呈现的画面上,红发的翩翩丽人,正在伏案书写,面前是堆积成山却罗列整齐的文件。
“巴巴罗萨阁下。”安迦叶改口满足了公主的小要求,“我们已经抵达了‘帕欧丽萨德’的水域。”
“很好,祝安小姐远征胜利,今天要解决的事务,我稍后就会发送给你,请尽快阅览哦。”相比此前的抑郁不得志,公主殿下此刻的心情,已然意气风发。
“巴巴罗萨阁下,你的效率还真是让人放心呢。”安迦叶一想到又要加班批文件,不由脑神经疼起来。
结束了心念通讯,安迦叶捏住精致的记忆贝壳反复把玩着,对这件咒具改造后的效果,颇为满意:“看来这道‘奇迹’结界,也阻止不了远程交流。”
很好,人鱼小姐虽然性格上很残念,但至少她这回的项目大获成功。
她们还在学宫当室友时,跟着安迦叶混的阿薇尔,也兼修炼金术,研究了如何制作咒具,结合人鱼一族的知识传承,成长为独当一面的珠宝大师。
她按照安迦叶提供的要求和概念,把“腐水屠夫”这只史莱姆领主的核心分解后,与魔灵珍珠粉、星石晶粉等原料按一定配比混合,辅以对各种精妙的通讯咒式研究组合,升级出了作为“信号收放器”的符文阵“月光海豚”。
阿薇尔把该符文阵刻入“记忆贝壳”这个基础终端内,就此建立了信号连结网,打造出了跨空间距离的心念通讯咒具——“史莱姆念话贝”。
念话贝已正式配发给了蒲公英小队的成员。
因为魔灵珍珠数量有限,阿薇尔使用了自己的人鱼眼泪作为替代品,其他小女巫们,也因此得到了次一级的念话贝壳,整个巡礼者团队间,已经建立起完善的信息内网。
学宫内并非没有类似的通讯咒具,但念话贝壳却堪称各种通讯咒具的升级豪华版。
因为依托“记忆贝壳”为终端的缘故,使用者甚至能将重要信息和文件,以记忆压缩包的方式,传输给对方——而打开压缩包,需要使用事先约定的卢恩符文作为秘钥。
安迦叶已经决定让基金会雇佣靠谱的专员,去与冷湖周边的科尔人部落联系,推进以“魔灵珍珠”为核心的长期贸易关系了。
现在内政有“巴巴罗萨”阁下管理,加上老何塞领导的巡礼者大军,继续驻守双城港,等待甘比诺的下一步指示,也为安迦叶推进双城港的基金会事业,提供了足够的武力威慑。
少女拟定提交给学宫的报告,也拜托了博德导师转交给训导室下属的“巡礼院”。
虽然还没得到“巡礼院”的具体回复,但为了处理双城港的善后事宜,至少在冷湖周边巡回的学宫女巫们,以及菇友基金会招聘的可靠施法者,将会陆续入驻阿薇尔的女巫驿站,为安迦叶管理的基金会提供后盾。
拥有了“史莱姆念话贝壳”这件异常方便的通讯道具后,安迦叶在外出远征时,也可以对双城港的事务运营进行遥控指挥。
“安学姐。”
就在安迦叶看着航船冲破结界前堆积的雾潮时,凡娜也来到了她身边打招呼,随后少女俩一同眺望向前方视野豁然开朗——展露出壮丽面貌的白色城市。
“终于回来了——白帆之城,闪光的白珍珠,我的家乡。”
幽蓝莹白的灵光充盈眼帘,仿佛云端有巨大的梦幻生命,体内流淌循环的激流,化作笼罩整片穹庐的雨幕纷飞而下。
一派风和天青的光照中,安迦叶也为眼前恢弘的景色而心怀舒畅。
“难怪冷湖领会被誉为奥加最为富庶的土地之一。”
在喷泉似吹落的光雨之下,大片漂亮、风格统一的白色建筑,连绵成一座规划齐整的城池,坐落于长长的湖岸岬角上——仿佛一条闪光大鱼正要跃入水波中,又俨然似一艘恢弘洁白的帆船,即将驶入入气象万千的航道。
而城市上空密集耸立的众多白砖高塔,就是闪耀舒张的船帆——“白帆之城”美名的来源。
“哇!安学姐,看到那座大得吓人的跨湖大桥吗?”嘉娜也冲到船舷边,指着岬角前横跨湖面的白色大桥,满脸激动雀跃。
“凡娜,抱歉,我想请教——以冷湖一地之力,如此大兴土木,马歇尔家族的财政状况不容乐观吧。”
在为这座艺术画般线条优雅而流丽的纯白之城征服前,安迦叶也注意到白帆之城外围,存在铁锈带般凌乱破败的城区——结合双城港得到的情况,少女指出了城市光鲜外衣背后的问题。
“安学姐你说得没错。”凡娜勾起指尖,不自在地挑弄着发丝,神色羞耻道。
“我父亲与其说是一位领主,不如说是一位杰出的建筑师和画家,他继承了我已故祖母莎拉·马歇尔女伯爵的天赋,是整个王国最负盛名的艺术家和工程师,却也因花钱如流水,被人嘲讽成不知经营领地的败家子。”
“从我生母去世后,他就常年驻守在水上要塞内,不再踏足帕欧丽萨德之外的领地,甚至没为领民出征过一次,被冠上了‘岩穴鱼’的污名,那是一种从出生就钻在洞里生活的胆小鱼类。”
“如果他只是不承担领主的责任还好。”凡娜的口吻逐渐带上郁怒和不满。
“父亲埋头沉迷于设计战舰和建筑图纸,除了督促部下建造他关心的城池外,就不再理政,只要旗下的舰队和官僚们能把税收上来就行——为此他放纵手下们四处掠夺财富和奴隶,以致领地的百姓们,不但要承担沉重的税赋压榨,还要充当劳工修建他理想中的城市。”
“不知领民疾苦,沉沦于自我的世界中,他追逐的艺术,给冷湖带来了美丽,却也造就了人民的灾难。”
“我一直在纠结,到底是什么造就了今日的他。”
少女面露苦涩地摇摇头。
“安学姐,你已经知道我家族的诅咒了,这份不祥的恐惧,一直笼罩在家族传承人的头上,我想父亲是不是因为对一朝横死的畏惧,而迫切地追求在世上留下永恒的证明呢?”
听完凡娜的倾诉,安迦叶也只能遗憾地低下头,拍拍她瘦弱的肩膀,温声安慰道。
“别担心,包括马歇尔家族的诅咒在内,我们就是要来解决这个问题的。”
安迦叶确实为凡娜的处境感到同情。
有这样一位沉迷打造奇观的领主,难怪冷湖领内危机四伏、怨声载道。
而对于正直善良,堪称贵族美德典范的马歇尔小姐来说,拥有这样一位父亲简直就是耻辱,难怪她不乐意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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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大神殿奇观与巡礼者的观光动员
对人生地不熟的巡礼者来说,要想顺利攻克难关,先开启世界地图,也是个重要任务。
当地图都种上蘑菇,战争迷雾就无法再困扰我。——《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无视了领航的冷湖战舰打出的旗语。
“灰伯劳”号的掌舵手,为了满足小女巫们的好奇心和观光欲望,稍稍偏离了航线。
巡礼者们趴在船舷边上,看着自己的船乘风破浪,近距离顺着水车、宅院林立的湖岸,越过了白城坐落的岬角——直接加入了如织游船中,向那座恢弘白桥的彼端航去。
如果说抵达“白帆之城”前的冷湖,是蒙着烟波编织的神秘面纱,内心浩渺而善变的沼泽仙女。
那么在穿越“奇迹”结界后所见的冷湖,便是打扮穿着风情万种,姿态秀雅而娴静的舞会贵妇。
这片光彩照人的湖面,氛围之宁静梦幻,让原本警惕的安迦叶,瞬间也起了度假的心思。
可想到不知潜伏在何处的魔人,以及堆积如山等待处理的文件。
她赶紧压制住心底松懈的念头,只是心芽之杖上大大小小的蘑菇,也不自觉开得缤纷雀跃了。
“我真是天生操劳的命。”少女扶着黑框眼镜,看着周围兴高采烈的伙伴们,微笑着叹了口气。
波平如镜的水世界,处处映照着绮丽云天,无视了时令和节气的变换,犹如神灵庇护下与世无争的仙境。
天鹅、白鸬鹚、阔嘴鹬……大片大片壮观的水鸟群,环绕着极尽奢华的游船群飞舞聚散,而这些游船,就如同一只只装饰绚丽多姿的大号水鸟,载着欢声笑语的贵人们,享受着靡靡之乐与美食假日。
除了驾船出游的权贵外,安迦叶早就注意到,有不少富裕市民阶层打扮的人群,在洁白的湖滩之上玩耍,而来自光幕外的陌生船只,似乎也引起了他们大惊小怪的注意。
相比迷雾时代普遍生存艰难的众生,他们的生活方式太惬意了。
“凡娜,‘白帆城’很久没遭遇战火了吧。”安迦叶仰视着城市上空,纯白的高塔顶部,众多造型优美的风车,在平静安宁的湖风中悠悠转动。
凡娜斟酌一会,认真回应道。
“对,‘帕欧丽萨德’的外围各隘口,修建着数十座重兵把守的营寨,西北部有双城港为壁垒,加上冷湖地利与白帆舰队的护卫,连‘雾灾’也极少能深入冷湖腹地。”
“哪怕十二年前的大边境战争,由亚德里亚城邦的名将‘血帆杰西’,统帅他臭名昭著的‘铁骷髅’舰队,冲破了黑沼领的防线,带着高特人跨湖而来,也在双城港之外,被波菲里奥王子率领的援军挫败,从那之后,大边境战争就进入反攻阶段,更是威胁不到我父亲的领地了。”
“我父亲在位期间,只亲身打过一场战争,就是与石湾边境领因贸易摩擦而引发的‘香料战争’,他那会还很年轻,因误判形势而轻启战端,又因轻信他人而招致惨败,最终一蹶不振。”
“可以说从‘香料战争’后,冷湖领的大小贵族们,已承平近三十年。”
凡娜对父亲的批判非常严厉,更昭显出少女对故乡如今局势的痛心。
安迦叶捏着蘑菇思索道:“你父亲或许能力欠缺,但冷湖领在马歇尔家族手里,仍然是王国最为富庶的领地。他真如外界传闻那样,是个不知经营的败家子吗?毕竟能建设起这样一座辉煌的城市,没有足够强硬的手腕,是难以想象的。”
凡娜摇摇头,目光闪烁道。
“冷湖领之所以富庶,除了得天独厚的水土外,都是历代贤明先祖的功劳——特别是我祖父希斯·马歇尔,他从小作为我曾祖父的养子,被抚养长大,后来入赘马歇尔家,辅佐我祖母莎拉女伯爵治理领地。为人正直仁厚,勤政爱民,凭借他的励精图治,冷湖领才成为奥加北境最富庶的明珠。”
“经历过他那个时代的冷湖领民,无人不赞誉其为贵族之典范。“
“可惜他和祖母都英年早逝,我只能通过画像瞻仰其风采。”凡娜似乎在压抑着伤心,“而父亲辜负了希斯祖父的在天之灵。”
在凡娜与安迦叶深入交流时——
伴随“灰伯劳”号加入游船们的航路,不断靠近大桥彼端连结的、那片笼罩于绚丽光幕内的水上建筑群,在甲板四处走动的小女巫们也越聚越多。
面前迤逦展开的壮丽奇观,让她们兴奋得议论纷纷。
光看外表,这座珍珠般闪烁的城市,实在太过美好,让人忍不住想尽快投身其中,探索每一处街角巷陌的风情。
但总会有大煞风景的人在。
在“灰伯劳”号左侧——形同水怪漆黑厚重的脊背,破开湖面航行的“黑曜石鳄鱼号”,直接向天空发射了轰鸣如雷的礼炮,引起了附近游船上此起彼伏的惊呼,连游曳在湖面的鸟群,也被吓得大面积窜上高空。
“黑沼伯在提前给冷湖伯放信号呢。”
安迦叶觉得巡礼者也有必要壮壮声势。
“我们也来个先声夺人吧。”
她高举心芽之杖,一朵巫术光瞬间越过饱满的船帆,冲入穹庐光幕中,绽放为一串瑰丽多彩的蘑菇烟花。
有领队的她带头——小女巫们也纷纷有样学样,跟着向天空放起了魔素烟花。
自从魔女巡游以来,她们就喜欢上了“放烟花”这种娱乐活动,放开想象力打造的巫咒烟花,也极富表现力。
于是“灰伯劳”号一路航行中,留下了烟花四射的轨迹,以这种高调的方式,宣告着巡礼队伍的到来。
魔素烟火不光照耀了天空,还在湖面折射出极夜流星雨坠落般的光影——湖水之下,似乎存在着一座瑰伟朦胧的神殿。
只是在一片辉煌灿烂的事象中,安迦叶也注意到一些不太和谐的事件。
冷湖的物产确实极为丰富,航船卷起的波浪下,不时掠过大群游鱼的影子,众多渔夫们驾着各式简陋的船,正在追逐着鱼群,钓鱼和布下捞网。
他们偶尔从辛勤劳作中抬头,向巡礼者们投来麻木的视线。
这些以渔船为家的劳动者,比起双城港风吹雨淋的同行们,看上去要健康干净些,却也好不到哪去。
在运载货物的商船与游船间,众多沉默的小渔船,小心避让着大船的航向,还有载着体面的绅士和士兵的缉私船,趾高气昂地从渔船间穿过,不时有士兵逼着渔民向他们献上鱼。
“是税务官。”
凡娜也注意到这一幕,蹙眉解释道。
“他们每周都会安排巡逻,判断渔夫们的大概收成,好编制出收税清单,从鱼的种类、数目、重量都有规定。”凡娜的表情渐变得嫌恶,“渔民们只要下水捕鱼,每天都要按清单和税务官的私人规矩,缴纳相应数量的渔获,或等额的钱币。”
“私自捕鱼的渔夫,若遭到检举揭发,会遭到严酷的处罚,而渔夫们的渔获,也被贵族把持的商会垄断,根本卖不上好价钱。”
“明明坐拥冷湖充沛的资源,却过不上好日子吗?”安迦叶摇摇头,面对这光景也没啥好说的。
哪怕不用直面迷雾和战乱的威胁,也有“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的困境,囚禁着冷湖的领民们。
就像这些渔夫,世代便被束缚在一座座肮脏的小孤岛上,从冷湖内辛劳汲取着养分,而后又供养着岸上蝇营狗苟的寄生虫。
渔民们会吃不饱饭,只是因为这块土地,属于马歇尔家族为首的旧贵族把持。
而渔民阶层,还只是整个白帆之城下层的缩影。
她远望岸边漂亮的主城外——那些有如铁锈带分布的破败城区,里面肯定潜伏着恶念萌发的灾祸。
“看来很有必要去贫民窟看看。”
“小安!”
正当安迦叶思索作战计划时,忽然被人从身后拦腰抱住,熟悉的清甜香气混入鼻息。
“艾尔莎,你抱得太紧了。”可惜安迦叶也无法挣脱小猫舒服的怀抱,只好放任艾尔莎搂着她的腰,一起立在船头。
不好,我怎么想起某个名场面了——这可不太吉利。
“哇,小安快看!”艾尔莎把下巴亲昵地埋在她肩上,少女俩柔滑光亮的脸颊,仿佛加了香精与蜜糖的香皂,紧紧贴在一块,“好漂亮的水上建筑!”
“灰伯劳”号穿过湖面上模糊多彩的光晕,跨湖大桥连结的水上建筑群的真面目,也随之壮丽地在巡礼者们眼中呈现。
万千精致对称的叠水瀑布,从宫殿式外墙装饰的各类华美浮雕口中,气势波澜壮阔地倾泻而下——原来环绕建筑产生的光晕,都是瀑布被魔素光折射出来的彩虹!
“凡娜。”安迦叶对向导确认道,“那就是最要注意的地方吗?”
“对,安学姐。”凡娜郑重颔首,“如果魔人要施展阴谋,绝不会放过这里。”
在抵达白帆之城前,安迦叶就已经了解过该城市的现状。
可亲眼目睹眼前这座重点标记的奇观,少女还是为文兰发展出的绚烂文明,而啧啧称奇。
“不愧是奥加的艺术之都呢。”
凡娜也挥手为姐妹们介绍道。
“这正是即将举办‘冷湖祭’大典与比武大会的场地,也是王国北境用于祭祀‘流水之神’的圣地——‘湖之御座’帕欧丽尔大神殿。”
“流水神的大神殿吗?难怪这儿如此风平浪静。”
安迦叶和艾尔莎一起沉迷地观察着笼罩湖面的“奇迹”源头,魔眼所见——来自冷湖各处的浩瀚灵脉,都以这座神殿为枢纽汇聚,塑造出风调雨顺的气象。
“虽然比不上‘加尔兰提亚’的大结界,但冷湖的灵脉之充沛,确实令人惊叹,可惜这是一座不欢迎女巫的城市。”
“最早这儿只是一座小岛,上面的神殿也很破旧。”凡娜心怀感慨道,“我祖母是忠实的流水神信徒,为了向神明祈求解除诅咒,从继任家主之位起,就开始为神殿进行修缮——父亲继承了她的遗志,用了二十多年把神殿扩大成如今的规模,并修建了跨湖大桥——‘白天鹅之桥’来与城市连接。”
少女们看见在大神殿面朝湖心的一侧,坐落着一尊面孔模糊、高入云雾的女性半身雕像,她背展双翼,在虔诚祈祷着,下身泡入绚丽的湖水波涛中。
而天鹅群正盘绕着少女雕像高歌飞舞,数十条晶莹瀑布,从雕像周围的出水孔飞流直下,场面壮美而绮丽。
“翠丝提的雕像吗?”安迦叶认出了雕像的原型。
凡娜补充道:“不止翠丝提,还有我的先祖,以及共同打败恶神的冷湖六英杰的雕像。”
安迦叶也看到在神殿另一端,还有另一位骑士举剑的雕像,面对着大桥对面的白帆之城,正是马歇尔家族的先祖,初代湖之骑士。
除此外还有两座规模较小的雕像,甚至其中一座是科尔鳞鳍人的祭祀——按照凡娜的说法是“六英杰”,也就是另一侧还有两侧雕像。
这座大神殿与其说是一座建筑,不如说是一座金钱物力堆砌的人工岛,加上连结神殿与主城的大桥,修建耗费的资材,实在难以估量。
若非有魔幻世界的伟力加持,光靠中世纪等级的生产力,造一千年也造不出来,放到蜃气半岛,也是史诗般的工程了——只能说冷湖领实在是得天独厚的宝地。
“奥加人还真是虚伪,把异族的雕像刻在自己的神殿上,当做英雄崇拜,背地里却干着压迫屠杀异族的勾当。”
小女巫们回过头,看见说出这番阴阳怪气话语的,正是扛着大斧头走来的高特蛮子。
“我很久前来时,这座大祭祀场还没修好。”歌莉娅耸耸肩道,“能造这么大,你们冷湖人确实挺厉害的。”
龙裔随即挤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当初我的老爹,可也一直想打进冷湖,毕竟有这么多肥猪的城市,抢起来也一定带劲。”
“歌莉娅,你要是当强盗,被就地正法,我可不管。”安迦叶给贪婪的龙裔泼冷水道。
“小安,你不是也抢了双城港吗?大小姐有我们的支持,从她父亲手上把城市抢过来也很容易吧。”歌莉娅陶醉地深呼吸口气,似乎嗅到了空气中浓厚的金币气味,“按照高特人的传统,强壮的后辈,从无能的老大手上,把领袖的位子抢过来可是美德哦。”
“歌莉娅小姐,我无意质疑高特人的传统。”凡娜蹙眉驳斥道,“可冷湖子民的财富,当属于冷湖子民,我会跟随安学姐的领导,让巡礼之光照耀半岛——高特人如果想在半岛立足,就不能再用你们的传统来冒犯别人。”
“歌莉娅,我不会强求你按照文明人的规矩办事。”安迦叶也暗自提醒自己,要想办法驯化下这头恶龙了,“但十条盟约还是得遵守,上一次高特人违背十条盟约,哪怕你的先祖与史黛拉夫人有交情,学宫也没出面阻止奥加反攻雷克萨山脉,你别不吸取教训。”
“知道啦,知道啦。”歌莉娅抬手告饶道,“小安你就是老这么正经。上次我的那一份宝藏,都交给你保管了,还不满足嘛。”
“我不会让你吃亏的。”对于同伴,安迦叶可是争取一碗水端平。
“嘉娜,把姐妹们召集过来吧。”
伴随嘉娜吹响了风笛,巡礼者们也在船头列队集合,端端正正戴着的女巫帽下,是一张张士气高昂的青春脸孔。
“邪恶扎根冷湖,风暴正在孕育,真正严酷的试炼,将在‘白帆之城’展开。”
“帕欧丽萨德不欢迎女巫,而我们要做的——就是让这座城市变得欢迎我们。”
“本次行动,将以马歇尔小姐的私人领地——‘画澜山庄’为据点展开。”
“嘉娜,由你带着姐妹们去城里进行马戏团演出,把情报和人脉拓展好。”
安迦叶鼓舞士气道。
“再次确认,我们的前期任务,第一是搜寻‘翠丝提挽歌’的真相。”
“第二是找出‘乌洛波洛斯’的下落。”
“姐妹们,这平静绚丽的湖面下,潜伏着危险的漩涡。”
“而我们必将跨越它,为了巡礼!”
“为了巡礼!”小女巫们举起手中的法杖,齐声高呼。
(今晚凌晨,放小安插画)
第一百四十一章 白天鹅之桥与涌潮堡见闻,凡娜大小姐的归家路
(终于有间帖了,憋死了,求大家多多发言!)
蘑菇用来造小屋是够了,可我得承认自己的欲望,还想看到更壮观的蘑菇宫殿。——《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当小女巫们沉迷于对“湖之御座”的恢弘气象进行观礼时。
从天鹅之桥上方,忽然传来一声声如鼓点重击的礼炮鸣响。
侍奉在凡娜身后的无头骑士恩萧,抬头望向船帆上空炸响的彩烟,辨认着礼炮的节奏声,转而冷淡警告着巡礼者们。
“小姐们,守备军要求我们的船只不得偏航。”
安迦叶回头观察着“黑曜石鳄鱼”号的反应:“看黑沼伯那边的动向,他似乎也耍够威风了,我们就跟着领航船,去拜见马歇尔边境伯大人吧。”
绕着大神殿航行小半周后,“灰伯劳”号掉头转向大桥下方,跟随领航的白色风帆舰,穿过大桥中间某座巨大的弯弧桥洞。
承载桥体重量的一座座雄伟桥墩,四面都雕刻有栩栩如生的盔甲守卫石像,仿佛这座通往流水神御座、护送信徒朝圣的天鹅展翅之桥,正是由他们这群巨人所托起背负。
遁入桥洞阴影内,安迦叶注意到连石柱周边也散发出幽蓝晶莹的奇光,在石雕守卫身上的盔甲装饰间,竟然镶嵌着星罗棋布的魔灵珍珠贝。
“歌莉娅,我忽然有些理解你想抢劫的心情了。”安迦叶脸色保持着冷淡,却难得向龙裔开了个玩笑。
“好烦恼啊。”歌莉娅抱着斧柄,靠在船舷边坐下,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唾手可得的财宝。“我就不信没人抢这座城市。大小姐,如果我帮你家族击退外敌,应该不会缺报酬吧。”
“歌莉娅小姐,黑沼伯已经雇佣了你的部族,要谈生意,我觉得你应该先请示下雇主。”凡娜委婉拒绝了龙裔意在敲竹杠的提议。
“神殿里的珍宝应该更多,如果王炎狮子打来,你可以趁火打劫哦,野蛮人。”艾尔莎找茬讽刺道。
“傻猫,你以为我会去渎神吗?”
安迦叶没加入同伴们的斗嘴,少女撑着船舷回过头,望见黑沼伯亲手掌舵的黑色巨舰,也跟随“灰伯劳”号的航迹在桥洞穿行,主桅杆风帆尚未触顶——可见桥体的壮观程度。
在船上四散的小女巫们,几乎都被惊喜连连的观光给迷住了,各个拿着改造后的记忆贝壳,对震撼人心的大桥景象展开记录。
特别是艾尔莎,自从记忆贝壳回到手里后,她就找回了打卡达人的乐趣,一路不停记忆留念——安迦叶都觉得她是不是要和阿德莉联手写一本《半岛巡礼游记》了。
“灰伯劳”号很快安稳地穿过了桥洞,原本被大桥遮挡住的城市另一侧景象,也落入巡礼者们眼中。
凡娜原本压抑的心情,在身临其境体会到“奇观”所带来的神圣感后,似乎也恢复了平静,为同伴们鼓起笑容介绍。
“白天鹅之桥全长超过2.5个托普森施法矩,是一座文兰罕见的双层桥,桥体内部也是能让多架战车并排齐行的通道,可以说它就是一座高悬湖上的水上要塞。”
安迦叶也留意到大桥的整体布局:“看桥体延伸向湖面的角度,与城市形成一个大夹角,不但占据着制高点,两面都能部署炮击,防备外来的舰队对城市港口进攻,是座实用价值非常强的防御工事呢。”
“确实有点厉害。”艾尔莎也附和道,“桥上那些浮雕,都依附着‘奇迹’之力吧。”
小猫转动着眼里的黑白魔方,向凡娜询问:“每座桥墩上都刻有碑文和名字,是纪念碑吗?”
她轻声念出一段祷告词:“愿流水鸣泉女士,永远庇护冷湖领民。尘世洪流中挣扎的疲惫者啊,跨越此桥,寻求‘娜伊阿德丝’慈悲之泪的救赎吧——莎拉·奥森·马歇尔。”
出神倾听完艾尔莎念出的祷告词,凡娜也悠然唏嘘道。
“据说是我祖母的遗言。这座大桥最早由她设计,直到她去世后才开始动工。先代冷湖伯设计这座大桥的灵感与初衷,是希望侍奉‘流水神’的眷属们,能不分族类,效仿史黛拉夫人跨越‘神圣巡礼之桥’、平乱半岛的典故,牢牢团结在冷湖领周围。”
“不错的理念。”安迦叶也轻轻拍手赞叹。
船只逐渐驶出了大桥投下的绚烂光影,安迦叶发现越过白帆城所在的岬角尖端,即是一处向内凹陷的峡湾,形成一座天然的良港。密密麻麻的码头栈桥之上千帆竞发,相比双城港的规模也不遑多让。
但领航白色军舰的目的地,并非这座民用港口,而是直接向着湖心中航去。
“安学姐,我们要到一座水上城堡去了!”学着水手爬到桅杆上极目远眺的邦蒂,向甲板上的同伴们使劲招手。
在峡湾东北侧的深湖区,漂浮着星罗棋布的岛屿,其中水域最为开阔的某座大岛屿上,矗立着宏大的白垩色堡垒群,除去灯塔外,依托山势修建的重重箭塔炮楼,也环绕着下方戒备森严的军港。
军港内停泊着大大小小的军舰,除去马歇尔家的“血腥的白天鹅”,也不乏挂着五花八门贵族旗帜的大船。
安迦叶估计和黑沼伯一样,都是其他边境贵族,派来参加盛典的船只。
“这就是我家族的水上要塞‘涌潮堡’。”凡娜仰望着堡垒上修着钟塔的恢弘主楼,面露纠结神色,“它与‘湖之御座’、‘白帆主城’间,形成了一座稳固的三角形,是马歇尔家族的常备军驻守总部。”
安迦叶也从随身腰包里掏出了笔记本,开始勾画起城市布局的平面草图,好作为接下来安排行动的参考。
经过这轮观光,少女对“帕欧丽萨德”的基本情况已经有了大致了解。
如今看来,冷湖伯还真是家大业大,凡娜小姐坐拥如此规模惊人的财产等待继承,若非家族诅咒的存在,恐怕当初也没必要走上魔女的路子。
“比起双城港的攻略,‘帕欧丽萨德’局势要更复杂,跑的地方也会更多,看来得啃更多精力菇了。”哪怕安迦叶在鼓舞同伴们时信心满满,此时也有点头痛。
凡娜闻言提醒道:“安学姐,此番大比武和‘冷湖祭’同步召开的盛事,将边境上下、乃至王国内陆的权贵,全都召集来了,我们的行动可不能再向双城港那样张扬了。”
安迦叶扶好眼镜架,在笔记本上随手画出几个极具特色的抽象头像。
分别是她自己、魔人、波菲里奥和几个边境伯,代表着目前浮上台面的各方势力。
少女边画边思忖道:“凡娜,按你说的这种情况,换位思考下,我们的敌人图谋肯定也更大。”
艾尔莎好奇地凑过脸:“哇,小安,你画的好可爱啊。”
安迦叶把艾尔莎压住她胳膊的脑袋推开:“就像波菲里奥,如果他要对边境领动手,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吧。”
凡娜神色略显僵硬道:“内有魔人潜伏,外有王炎狮子虎视眈眈。安学姐,只要不让冷湖领全面卷入战火,我会竭尽一切努力。”
“先找些靠谱的盟友吧。”安迦叶合上笔记,抬头看向乘风破浪间,已近在咫尺的水上要塞。
作为一座环岛而建的巍峨要塞,涌潮堡壮丽的灰白色城墙,屹立在冷湖的潮水风雨冲刷中,透露出洗尽铅华后,坚毅而优雅的气质。
城堡是经过合理设计、充满几何形美感的棱堡,城墙各处安置着令攻城方见之胆寒的守城利器,营造这道防御措施的人,显然在军事经验上极为老道。
硬要攻打这座要塞,不但要在水上迎战马歇尔家的舰队,还要承受着堡垒方向的炮火,得强行攻下码头,才有足够大的区域展开军队阵型,对堡垒发动下一步进攻。
按照军事常识来看,涌潮堡可以说是固若金汤的防线,从水上牢牢把守着白帆之城的大门。
“黑曜石鳄鱼号”与“灰伯劳”号,在冷湖军舰的引导下入港了。
安迦叶在停泊期间等待下船时,观察着港口其他贵族所有的船只,其中一艘灰蓝色的气派战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在主帆之上飘扬的贵族旗帜,于蓝黑相间的盾牌徽记上,描绘着一条头顶珊瑚宝冠的铁锈色鲨鱼,气魄凶横而霸道地张开血盆大口,像要冲出旗帜向敌人咬下满口獠牙。
“是珊瑚鲨家族的船。”老狼靠在“黑曜石鳄鱼号”的船舷上,向安迦叶挥手打招呼,“你们去城堡里玩吧,我在船上等着,记得给我带点好吃的回来。”
“弗朗西斯家族吗?”安迦叶打量着旗帜上的鲨鱼,想起在她们临行前,老玛奇乌斯领主曾经提醒过——乌洛波洛斯很可能与石湾边境伯的家族存在联系。
在黑天鹅岛上的交战中,魔人所使用的斗剑术虽然灵活多变,老骑士仍认出了其所习流派的影子——正是珊瑚鲨家族的不传之秘“落潮”剑术。
“听说除了边境比武大会,还有领主们的狩猎大会吧。”艾尔莎兴致十足道,“小安,这回得让那群人看看我们的厉害哦。”
“奥加三大边境伯齐聚一堂,的确是场让人热血沸腾的盛会。”歌莉娅也冷笑着握拳砸在掌心,指缝间雷光隐现,“如果再加上那头狮子,就更热闹了。”
“好了,去拜见冷湖领之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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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泊着诸多战舰的军港内,还挖出了一条运河,连结着通往涌潮堡内部的入口,运河口停放着不少造型华丽而雅致的小型航船,正在搭载着从奥加各地觐见冷湖伯的宾客们,向城堡内不断开去。
换乘小船的巡礼者们,顺着规整的水道,通过一道道向上打开的钢铁船闸,进入了守备森严的要塞内部。
要塞内到处可见壮观旋转的白风车与水车设施。
运河两边的空地上,还搭起了一座座砖石高炉,冶炼金属、烧制石灰的黑烟从砖炉上方的烟囱滚滚冒出。
沿途还分布着众多锻造盔甲刀剑的工匠铺、铸铁铺以及皮革手工厂,热闹得简直就是一座繁盛兴旺的手工业集市。
“我父亲对手工艺人的厚待闻名半岛,要塞内云集着王国知名的名匠、学者,如果说暮影城是半岛的炼金技术中心,那涌潮堡就是半岛的工艺中心。”
凡娜站在船舷边,不断向着两岸鞠躬行礼的士兵和工匠们招手。
巡礼者们的小船在一座水力驱使的船舶升降台上停下,最终在沉重作响的机关转动中,被升降台带到了堡垒的上层。
彬彬有礼的中年管家,带领仆人们,在升降机入口迎接了她们。
“尊贵的巡礼者,史黛拉之星的光辉照耀半岛,学宫使者驾临冷湖,令吾等深感荣幸。”
“勇武的黑沼之主,亚德里亚人的屠杀者,阿戈斯大人,您的武名响彻王国——马歇尔主人连续数日,与顾问团队为召开冷湖大祭而操劳,身体抱恙,稍后才会露面会客。”
“旅途劳顿,还请巡礼使者和阿戈斯大人稍事歇息,我们已经为诸位准备了美酒佳肴以及客房,如有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我早就知道他怕见我了。”
面对诚恳致歉的管家,黑沼伯倒没表现出一副被轻慢对待的姿态:“就让我瞧瞧麦克白的待客之道吧。”
在管家带领下,她们穿过奇花异草如童话绘卷展开的天台花园,抵达了那座修有钟楼的主堡。
安迦叶拄着心芽之杖,沿着雪白的大理石台阶,拾级而上,穿过有天鹅少女雕像守护的气派门堂,就是富丽堂皇的宴会大厅。
此时大厅内已陈设好长桌盛宴,众多打扮光鲜的男女仆从,如穿花蝴蝶般,正在为宾客们服务。
“不错嘛,看来能见到不少老朋友。”气度轩昂的老舰队司令,迈着假腿自顾自带着五大三粗的随从们,在一张摆满琳琅食物的大桌前落下,胡吃海喝起来。
“我也去吃些东西了,船上吃的鱼一下就消化了,身手都饿得有些迟钝。”歌莉娅也拍拍安迦叶肩膀,随后就迫不及待冲过去和黑沼伯比拼起食量来。
管家先生在从容应付完黑沼伯后,这才向凡娜低头行礼。
“小姐,主人请您和玛奇乌斯阁下先行前往钟楼,等待觐见。”
恩萧骑士冷不防提醒妹妹:“凡娜,想好怎么应付了吗?”
凡娜沉稳点头,对管家漠然道:“安德先生,麻烦引路了。”
“安学姐,诸位姐妹,失礼了。”凡娜转而向同伴们告别,“我要先离开一会。”
“毕竟是久违的父女重逢。”安迦叶点头表示理解,“我们会等你回来的。”
目送着凡娜纤细而坚定的背影,跟随着管家,踏上通往大厅上层的红毯旋梯,就像奔赴命定的战场。
安迦叶也不禁感慨。
阔别五年的女儿,怀有反叛之心归来,加上私生子出去一趟就变成了无头骑士。
为人父母,哪怕自私如冷湖边境伯,也会感到头痛吧。
就在安迦叶决定和同伴们一起挑点东西吃时,少女在大厅内众多穿着华服、缭乱穿梭的宾客间,偏偏一眼瞧见了某个眼熟的西瓜头。
想起艾尔莎的影子空间内,还躺着一套昂贵的铠甲。
恶作剧的微笑,悄悄爬上了安迦叶的嘴角。
这不是她的手下败将吗?
(PS:小安插图在这章后放出,大家快来欣赏蘑菇女巫的风采吧!)
安小姐的插图!快来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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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围绕凡娜小姐的漩涡
就连比尔、兰斯在成长期间,也有过小小的叛逆期。而叛逆起来的凡娜大小姐,更有成为孝女的潜质。——《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涌潮堡主楼的宴会大厅内,早就收到巡礼者到来消息的管家,为巡礼者们特地预留了两张宴会长桌。
小女巫们在侍者引导下,陆续落座,相比船上阴潮沉闷的环境,大厅内炉火熊熊,气氛开朗而热闹。
近冬微寒的湖风,被厚重白墙与温暖的人气隔绝在外,天鹅形状的星石吊灯,自由奔放地悬挂于穹顶,色彩强烈明媚的浮雕壁画,为来宾讲述着一个个动人故事。
主堡内金碧辉煌的装饰,让安迦叶联想起巴洛克风格的建筑。
单从审美上,冷湖伯无疑懂得如何让人沉浸于欢欣享乐中,而精致暖胃的食物,被仆人们一道道端上来,更是令人食指大动,心情愉悦。
安迦叶边啜饮着开胃的红酒,边不动声色观察着周边同样在观察她们的人群。
在满大厅的粗豪男人和佳人美妇间,随意扔一根骨头,就能砸到几个贵族和骑士。
和其他远道而来的客人相比,作为蜃气半岛最为特殊的超凡阶层,小女巫们所在的餐桌,无疑吸引了在座绝大多数人的暗中注意。
觥筹交错的人群间默契展开的话题,估计十有八九都离不开学宫的巡礼者们。
安迦叶的视线,偶尔与某些人的目光相交,留意到其中浓浓的猜疑忌惮和厌恶,似乎他们杯中喝下的美酒,都随时可能被女巫下咒。
“马歇尔伯爵家过的还真是大贵族的日子呢。”坐在对面的邦蒂,抓住大只烤孔雀腿,啃得正欢,“哪像我们金南瓜领的乡下贵族,每天能喝杯新鲜的牛奶,搭配奶酪培根,就是最大的享受了。”
冷湖领的饮食习惯,从调味和口感上偏向浓醇鲜辣,不但食材本身鲜美,珍贵的香辛料更是不要钱一样洒。
各式特产湖鱼制作的佳肴,是餐桌上当之无愧的主角,珍珠鲈、虹鳟,翠眼鲷和宝石湖蟹等生活于魔素丰盈环境下的鱼蟹,肉质甘甜而清爽,入口即化的美味,甚至有效缓解了旅途带来的身心疲乏。
至于羊排、禽肉更是堆积如山,歌莉娅这头人形母龙,和黑沼边境伯一桌大快朵颐的场面,导致需要好几个仆人不停地侍候上菜。
安迦叶也在众多肉类和面食中,找到了特色蘑菇煎炸的馅饼,沾上一点鹅肝酱,入口的美味度简直都让心芽之杖上的菌类放出孢子了。
“天鹅肉?”嘉娜疑惑地用叉子插起一块禽肉,装饰精美的摆盘上,那条长脖子的鸟头,明显属于一只成年的大天鹅,连被宰掉当菜端上来的姿势,都格外凄婉而优雅。
“按照纪念翠丝提的传统,冷湖人不是不该吃天鹅吗?这可是仙灵女巫的眷属啊。”
“传统败坏,说明他们不在乎。冷湖已经不是两百多年前,需要翠丝提来拯救的时候了。”安迦叶锐评这群荤腥不忌的贵族道,“不如说他们更相信手中的权力与刀剑。”
“无论刚从泥地里挖出来的鼠根果和蘑菇,还是强弓下折翼的天鹅,只要能满足他们的大胃口,对食物的来源,没这么多忌讳。”
“安学姐,你好像话里有话哦。”嘉娜摇摇头,把天鹅肉小心地放回餐盘上,对着被塞满填料蒸熟的天鹅合十告罪。
安迦叶收回观察大厅的视线,开始一口口认真吃完盘中的食物。
这群奥加的旧贵族中,有牙尖爪利的猛兽,也有脑满肠肥的寄生虫。
少女并不在意和他们同席,会不会败胃口,至少现在别浪费热腾腾的食物。
仁慈的安小姐,可是能心安理得地吃着他们桌上的东西,顺便构思掀桌子的办法。
“小安,你刚才看了一圈——”
艾尔莎微笑着舔掉嘴边的奶油,把头枕在安迦叶肩上说悄悄话。侍女专门为她端上的小蛋糕与水果冰激凌,显然满足了她的味蕾。“找到什么好玩的吗?”
“看那个人。”安迦叶的勺子指向靠近厚厚窗帘遮挡的一座窗台,“很眼熟对吧。”
艾尔莎也转眼观察起被安迦叶盯上的猎物——正在拉住一位女仆,似乎在吹牛调情。
“原来是他啊。”小猫眼珠机灵地转动,也认出了这个西瓜头。
那正是号称“破法之盾”的安德鲁·比特,也就是在“扬帆斗技场”比武中,被“菇影众”一顿狠揍后,又被当众剥下抗魔盔甲的倒霉骑士。
作为“毒鹅膏”手下的第一位受害者,这位游历骑士当时可说是颜面尽失,没想到又在冷湖伯的堡垒中撞上了。
他此刻没穿盔甲,而是换上了一身灰蓝色条纹的华贵宫廷礼服,画着厚厚的粉底浓妆,脸上鼻青脸肿的伤痕,倒是显得消退了不少。
“他是石湾领出身,估计也是陪侍某位‘珊瑚鲨’的贵族来的。”安迦叶想起停在军港的那艘挂着‘珊瑚鲨’旗帜的战舰,“或许我能找他打听点事。”
“艾尔莎,等会记得给我打包些食物,比尔、兰斯还在船上饿肚子呢。”
“甘比诺要给他带吃的吗?”艾尔莎狡黠一笑。
“他?看歌莉娅会给他留几根骨头吗。”
安迦叶起身撑着法杖,穿过心怀叵测的人群,眼见那位公牛骑士正搂着女佣,找了个隐蔽的隔间往里面钻去。
安迦叶跟上去,很快撞破了他的好事。
女佣惊呼一声,迅速打理好裙子低头离开。
“安德鲁·比特先生。”面对强压不满的骑士,安迦叶随手摘下黑框眼镜。
“是你?”怒气值很快转变成惊惶指数,眼见少女手里的心芽之杖上长出的蘑菇,骑士更加手足无措,想去摸剑又不敢的样子。
“放心吧。”安迦叶摇晃着法杖,弹动一下杖头斑斓的菌盖,向他露出平静而难以捉摸的笑容。“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女巫大人,有何贵干。”安迦叶玩蘑菇的举动,反而令安德鲁更加警惕。
“阁下在石湾领,应该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安迦叶转而表现出她的平易近人。
“作为尊重,我不会把你战败的事迹到处宣扬,那场比赛说实话,还挺有趣。”
骑士脸上瞬间露出肉疼之色,他可是因为眼前狡猾的女巫,损失了一副贵得要命的抗魔铠甲。
面对葫芦里不知卖什么药的安迦叶,骑士却只能尴尬地赔笑,自我介绍道。
“我是石湾领使团的成员。公牛家族的安德鲁·比特,也是石湾领主弗朗西斯边境伯的表侄。此行作为石湾领的先行代表之一,来觐见冷湖伯。”
听到对方自曝身份,安迦叶知道钓到一条不错的鱼了。
少女也简单介绍道。
“安迦叶,观星学宫‘巡礼者’领队。”
“你果然不是一般的流浪女巫。”公牛比特松口气,随即抚胸行礼道,“与学宫的巡礼者交手,是本人的荣幸。”
“你看上去好像不太生我气。”安迦叶淡然试探问。
“当然,那是场公平的竞技。”公牛比尔貌似豁达的挥手,“骑士就该坦荡接受自己的失败,而且用学宫生产的咒具,来对付学宫的女巫,我也算输得理所当然。”
“毕竟我们当时都在以冒险者身份游历中。”安迦叶点头应和道,“这也是不打不相识吧。”
“不打不相识?”公牛骑士笑得脸上厚厚的粉底都在掉,“女巫大人说得是。”
“既然您贵为学宫的使者,想必本人的那套附魔铠甲,也对您没多大用处了。”比起斗技场上的粗豪,这个男人此时倒显得颇为精明,“作为冒犯的代价,我愿支付赎金,从您手中交换回我的铠甲。”
“我听说石湾领的骑士老爷们,擅长做买卖,果然名不虚传。”安迦叶也不置可否道,这个男人被当众扒下铠甲沦为笑柄,现在倒是能屈能伸。
“毕竟那件铠甲,可是我作为游历骑士的证明。”公牛比利财大气粗地挥手道,“赎金方面,我会让您满意的。”
面对这个冤大头,安迦叶怕吓走他,打定主意,先释放出诱饵道。
“关于铠甲的事,可以找机会再谈。而且我出身炼金科,甚至能向‘铸星大工坊’的旧识们打招呼,帮你将铠甲改造得更好。”
“那真是多谢了。”公牛比特似乎松了口气,“您果然是一名通情达理的女巫。”
他见四下无人,随即神秘兮兮地探头询问道。
“您应该取得大比武的决赛资格了吧。”
“没错。”安迦叶接住他的话题,倒要看看这位骑士老爷卖什么关子。
“那您可要小心了。”公牛比尔压低他粗犷的嗓门道,“接下来的决赛,可是盛况空前,王国内的天才高手们,都为了这次大比武鼓足了干劲。”
“是有什么好处吗?”安迦叶瞧出了公牛比尔意有所指。
“您应该听说过了吧。凡娜·马歇尔小姐,这次会作为‘巡礼者’返回老家——对于马歇尔家族接下来的大事,学宫也有支持的对象了吧。”
“阁下请直言。”安迦叶平淡直视的目光,让公牛比尔有些眼神闪烁。
“哈哈。”他立即揭开谜题道,“当然是凡娜·马歇尔小姐的婚事啊。”
果然。
安迦叶早有预感。
按照大贵族对血统传承的重视,以及马歇尔家族存在的诅咒,以凡娜的年纪,边境伯自然会考虑为她安排婚事,好早点留下继承人。
凡娜先前和恩萧骑士之间的谈话,恐怕也与此相关。
“你是说,这满大厅的人,都是为冷湖伯未来夫婿的事而来吗?”
安迦叶深入追问这个话题道。
“当然,凡娜小姐可是冷湖最为瑰丽的明珠,谁摘下了她,谁就拥有了冷湖领。”公牛比特冷笑一声道,“他们中间除了边境贵族,也不乏阿泰拉王室的支持者。”
“这回边境大比武的胜利者,不但能受赐流水之神的祝福,还能挟王国冠军与神佑骑士之名,向凡娜小姐求婚,试问冷湖伯会不答应吗?”
公牛比特遗憾地叹息一声。
“我虽然失去了资格,但石湾领可还有不少人摩拳擦掌,等着拿下冠军呢。”
“比如我们弗朗西斯大人的的次子,作为这回的夺冠热门,武艺上颇具盛名的李昂大人,就有意与凡娜小姐联姻。”
安迦叶也露出会心的笑容。
“难怪你之前会跑到冷湖来参赛,是不愿对上自己的本家人吗?”
她稍微意识到公牛比特的小算盘了,这家伙一定和那个“李昂”有矛盾,才特意当着自己的面,提起所谓的“夺冠热门”。
对巡礼者而言,确实不太方便掺和进这些奥加贵族间的破事。
他们内部勾心斗角,成分极为复杂。
现在宴会上就有很多人,碍于小女巫们的身份,不敢贸然攀谈,但其中嗅觉灵敏的贵族,却不时来到黑沼伯的身边,向他交流打听。
少女察觉到其中某些敌视的视线。
既然敌友莫辨,把精力太过耗费在这帮山头林立的旧贵族身上,就不太明智了,她必须要另辟蹊径。
“比特先生,听说你们石湾领的贵族,与马歇尔家族爆发过‘香料战争’?”安迦叶假装疑惑道:“马歇尔边境伯会愿意与仇人联姻吗?”
“我们石湾领流行一句话。上了同一条船,面对风暴,昨日之敌,亦是今日之友。更别说石湾领的现任当家,安格尔·弗朗西斯大人,与马歇尔边境伯可是远房表兄弟关系呢。”
公牛比特眨眨眼,涂着眼影浓妆的脸上,挤出满是褶子的微笑,让安迦叶有点恶心。“其实我觉得,凡娜小姐个人的意愿,恐怕都比香料战争的恩怨更重要。”
“这中间有什么关系吗?”安迦叶制止了想用唤水咒帮他洗脸的冲动,“因为凡娜是个女巫?”
“愿意为安小姐解惑。”公牛比特小心翼翼道。
“其实她当女巫,甚至不担当贵族的责任都不算什么。毕竟有莎拉·马歇尔女伯爵的先例在,当初她也是沉迷绘画和工程图纸,全靠丈夫希斯阁下才让领地欣欣向荣,而今再多一个沉迷巫术的凡娜·马歇尔女伯爵,也不过旧事重演,只要领地实际上有人管事就行。凡娜小姐只要接受拥有一个丈夫的事实就好。”
安迦叶冷淡反问道。
“可你们就没想过,石湾领与冷湖领的联合,会让阿泰拉王室感到威胁。”
“当然,凡娜小姐本身的处境一定很凶险,所以她需要强有力的保护,学宫的巡礼队,难道不也是为此才来到冷湖吗?”
安迦叶知道安德鲁也想试探自己的态度,她转而换了个话题道。
“给我讲些马歇尔边境伯的事吧,据说他被称为‘岩穴鱼’,多年来没出过涌潮堡,对政务也完全放手不管,那么冷湖领的实际权力,都掌握在哪些人手里?”
“实际管事的,是伯爵大人的顾问团,他们中间很多人,都来自当年希斯大人临终托孤的老友。”
“顾问团?”
“对,由大学者、建筑师、灵见会法师、流水之神祭祀、知名工匠、军事家等组成的顾问团,共有十二人,由大学者鲁本斯领导,直接向马歇尔伯爵负责。”
公牛比特耸耸肩聊道:“据说‘湖之御座’和白帆之城的建设工程,都是由鲁本斯主导完成,现在他本人估计还在大神殿,忙着筹备冷湖祭大典呢。”
公牛比特抬手指向隔间外的掩护大厅。
“不过宴会上,已经有些顾问团成员露面了,需要我帮您介绍吗?他们肯定会乐意和您这样聪慧又强大的小姐交流。”
“不必了。”安迦叶摇摇头回绝,“安德鲁阁下,有劳你的解释了。”
“哈哈,我的铠甲可还要劳烦女巫大人帮忙呢。”
“我会处理的。”安迦叶拄着法杖转身离开隔间。
“我就下榻在白帆城的‘湖光酒店’,女巫大人有空,可以上门找我。”
扔下了变得有些讨好的安德鲁,安迦叶回到了巡礼者的餐桌。
公牛比特的话可信度很高。
综合刚得到的情报,少女意识到围绕整座冷湖产生的漩涡,或许不止于魔人的阴谋,在凡娜小姐身边,也浮现出足以把人拖到深水下、粉身碎骨的暗流。
安迦叶与仍在往嘴里塞苹果派、满脸机灵的嘉娜对视一眼——风笛少女的占卜结果,看来还挺准的。
此时宴会大厅也正好要迎来他的主人。
“诸位尊贵的客人们,冷湖家族的忠实盟友和支持者们,下面我们有请——”管家如同报幕一般高声吟唱道,“冷湖之主,白帆之城的守护者,流水神的虔诚追随者,湖之骑士,‘麦克白·桑曦·马歇尔’边境伯大人。”
PS:读者菌中研究AI绘画,升格为咒术师的人应该不少了吧。就本文的蘑菇主题和女巫,群里已经有不少玩AI的读者,开始相关炼丹了。如果大家如果有兴趣,也可以进群露一手,我会找个机会发出来的,评选最佳蘑菇咒术师。
第一百四十三章 魔女凡娜的抗争声明,与尘封的“画澜山庄”
令人羡慕的凡娜小姐,也有其烦恼的命运,但她还是会令绝大多数人羡慕嫉妒恨。
所幸凡娜小姐,开始超脱其自怨自哀的局限了,这也是蘑菇的指引吧。——《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涌潮堡宴会大厅。
一连串热烈张扬的掌声,欢呼着冷湖之主的登场。
安迦叶抬头看向万众瞩目的麦克白·桑曦·马歇尔边境伯阁下。
他正从大厅上层的升降梯廊道中招摇露面。
这位传闻中昏庸胆怯的败家子,同样拥有着传闻里奢华而时髦的品味。
他穿着白色绣花的羽毛高领贴身礼装,外套以华丽饰带装点的深色呢绒罩衫,紧身的珍珠色丝绸长裤上,刺绣着精细繁复的水波和游鱼花纹——安迦叶能察觉到伯爵衣物上隐约散发出的咒具魔素光辉。
相比剑斩恶神的先祖雕像,当代冷湖伯看上去瘦削而病态,腰间只别着一把镶金嵌玉的仪典用花剑,身材高大却气质阴柔,完全没有出身自武人世家一往无前的气魄。
不过凡娜小姐的美貌和风姿,倒果然是家族遗传的。
边境伯苍白的脸颊,似经名匠之手雕琢刮刻的大理石,五官线条深邃而俊朗。
如金丝般流涌微卷的长发,扎成流丽优雅的马尾,哪怕失去了年轻时的容光焕发,也是个风度翩翩的大帅哥。
他就像文豪笔下的小说名篇里,擅长夺走女性芳心的风流浪子。一身忧郁高雅的气质,正适合坐在钢琴前演奏,或拿起笔成为描绘美的画家——至少现场不少花枝招展的贵妇,被他深沉如湖波的碧眼扫过,也以含情脉脉的目光,回馈着这位丧偶多年的鳏夫。
安迦叶甚至听到桌子上,许多小女巫在窃窃私语,讨论着凡娜小姐和她父亲的八卦。
这对父女,天生都属于吸引人眼球的类型。
看面相倒像个“唐璜”似的虚荣浮华的贵公子,但安迦叶不觉得冷湖伯容易对付。
能够二十多年潜心投身造城事业,营造出冷湖诸多宏伟兼具实用的“奇观”,骨子里一定存在某种不为人知的坚韧和偏执个性。
他艺术家的表象下,必有不容小觑的深暗根基,汲取着丰沛的人性养料。
毕竟前世某个曾郁郁不得志的小胡子画家,最终也在全体国民的“人性养料”加持下,成长为祸乱世界的魔王。
“冷湖伯身上闻不到恶魔的臭味,大厅里也没有。”艾尔莎举起银餐叉,挑起一块妆点着鲜润莓果的香草蛋糕,喂给安迦叶,边借机说悄悄话。“啊,小安,张嘴。”
她贴得太近,以至安迦叶闻到她的呢喃中,混杂着十多道甜品的诱人香味。
“他没有中魔毒最好,不然凡娜小姐也太可怜了。”安迦叶微微后仰,无奈咬了口蛋糕,随后又皱眉看着艾尔莎把被咬掉一块的蛋糕,塞回自己嘴里甜蜜地品味着。
“喵呜,好甜。”
嗅觉灵敏的小猫,找乐子之余,也在帮安迦叶辨认现场有没有危险的异类。
两人凭借各自超人的感知,就像在种类繁多、色彩艳丽的水果店里,辨别有没有腐坏的水果。
好歹这群涌潮堡内聚集的奥加贵族们,明面上还看不出有啥问题。
“冷湖领的形势太过复杂,除了乌洛波洛斯外,难以判定是否有其它魔人潜伏,我们只能先稳住阵脚,等到博德导师赶来再说。”
安迦叶接下来的注意力,放到仍是女巫打扮的凡娜身上。
金发少女正跟随在冷湖伯身后,如一只提线木偶,步伐僵硬地绕过旋梯下楼。
她态度冷淡地回应着下方的注目,只有在与安迦叶视线交汇时,眸光中才闪过明亮的生气。
马歇尔家父女的到来,宣告着在场宾客期待的“正餐”端上来。
来自欲念与恶意发酵的热情,终究让安迦叶觉得格格不入,她有点欣赏从小就生活在这种环境下,仍然保有高洁之心的凡娜小姐。
现场欢愉氛围之下,口蜜腹剑的宾客们中间,或许没一个对凡娜小姐怀有好意的。
他们就像等待着分食飨宴的豺狼,而冷湖领,正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大餐。
凡娜能够信赖的,只有同为巡礼者的女巫们。
马歇尔伯爵在与宾客们寒暄握手中,抵达了主座前,他环视大厅一周,面带庄重微笑,抬手示意宾客们安静下来。
“看见这么多老朋友,为冷湖祭典而来,有这么多声震半岛的英雄勇士,云集‘涌潮堡’,实在令本人甚感欣慰。”
“从吾之先祖受神恩庇佑,消灭恶神‘白风暴西瓦托’开始,冷湖就一直沐浴在流水之神的荣光中。”
“历经两百余年,吾族领地风调雨顺,民众生活安稳而和乐,为感恩流水之神的庇佑,向浴血奋战的先祖致以崇高敬意,从我母亲莎拉·马歇尔女伯爵开始,就一直在修葺岛上的流水神殿,而今马歇尔家的夙愿,终于要在‘湖之御座’的开放中实现了。”
“在座各位半岛的豪杰们,无论你们是否是‘娜伊阿德丝’女士的信徒,‘流水鸣泉女士’的赐福,将毫不吝啬地赐予所有人!”
在如雷掌声中,马歇尔边境伯刻意放缓了语气,挤出含蓄的奉承神色。
“而在今天的客人中,我很高兴多了不少新面孔。”
“让我们欢迎‘星空学者’史黛拉的门徒,‘巡礼者’的到来!”马歇尔伯爵向小女巫们落座的长桌挥手道。
在安迦叶带领下,巡礼者们也统一起身,向主座微微施礼。
围绕她们起此彼伏的掌声,仿佛一阵阵刺激得人心脏不安的鼓点。
“有个好消息,要和诸位大人们分享。”
“我的女儿,冷湖领的继承人——凡娜·马歇尔,也从‘加尔兰提亚’回家了。她已经成年,未来需要一位英勇贤明、武艺绝伦的夫婿辅佐,延续吾‘湖之骑士’一脉的荣光。”
马歇尔伯爵目光扫视着大厅中跃跃欲试的年轻贵族们。
“今日为边境比武大会的召开,王国英才齐聚一堂,各家族如有未婚的栋梁之才,都可以与小女多加交流,希望能有幸运儿杀出重围,赢得凡娜的芳心。”
面对众贵族的起哄喝彩声,凡娜往日如春水和煦的神采,覆盖上一层冷淡的冰霜不为所动。
安迦叶看着餐桌上那只被烤熟肢解的天鹅,不禁暗自遗憾。
以凡娜的姿容家世,不提这群轻浮的狂蜂浪蝶,暗地里还有不知多少猛兽,也渴望着把她作为献给风暴的祭品。
“凡娜,也为大家说两句吧。”马歇尔伯爵稍微侧身,想请出自己的掌上明珠。
面对满堂关注的视线,金发少女姿态沉静而从容的上前,任凭那些炽热或心怀叵测的目光,化作欲念的暗潮漫溢而来,都无法动摇她日益坚定的心防。
“吾乃史黛拉的女巫。”凡娜小姐手握飞鸟法杖,横执身前,少女展现给众人看的,是她凛然高洁的意志。
“此身为使役恶魔、牵引星辰的魔女,凡俗之爱,非吾所求——冷湖巡礼期间,吾将暂居画澜山庄,唯能击败吾之守护者,方有资格踏足山庄内。”
凡娜强硬的宣言,令原本气氛喧哗的大厅冷场了。
其中也不乏津津有味的看戏者。
“我的女儿,已经成长为一名优秀的施法者了。”马歇尔伯爵僵硬苍白的面容,很快恢复了笑意,“如果有勇士想通过她的考验,要多多努力了。”
无视了脸色在一瞬间有些苦涩的老父亲,凡娜昂首挺胸,越过分开的人群,戴上她的尖顶帽,回到了同伴们身边。
“安学姐,我们回画澜山庄吧。”
面对叛逆而风华绝代的大小姐。
安迦叶只是微笑着点头。
巡礼者们放下了手中的餐叉,统一起身,带上女巫帽和法杖,跟随在领袖身后离开大厅。
同甘苦,共进退。
这是巡礼者的骄傲。
她们头也不回地把涌潮堡的男人们抛在脑后,要走着自己的路,踏上宇宙的高峰。
——————————
巡礼者们很快告别“黑曜石鳄鱼”号,从喧闹的涌潮堡独自离开。
“灰伯劳”号载着一船小女巫们,沿着迤逦闪光的星石湖岸,向峡湾内航行,最终抵达白帆之城的郊外。
帆船在一座屡经修补的陈旧渔村码头旁停靠。
在村民们好奇又不安的围观中下船后,安迦叶爬上比尔的菌盖,透过掩映着村舍民房的薄雾,一眼就眺望到前方的目的地。
远处雾色朦胧的花毯丘陵间,坐落着一座若隐若现的庄园,白墙红顶的美丽城堡,仿佛封印在古老绘画中的少女之梦。
一条风光秀丽的小河,在村庄中蜿蜒流过,不时能看见妇人们来到河边洗衣提水,还有不少乡下小孩在河道中抓鱼摸虾,当女巫们经过时,像遇到索命的水鬼般,吓得一哄而散。
当嘉娜放出几个小把戏后,才被迷人眼的巫术表演给安抚好。
“离城堡还有段距离,这也是凡娜你的领地吗?”艾尔莎打量着在制作腌鱼、修补渔网和打磨贝雕的村民们,除去运货码头和几座商栈、哨所外,几乎都是简陋的茅草屋。
村庄被爬着藤蔓的矮石墙和木栅栏包围,扛着长矛战戟的几个守卫,脸上甚至还带着酒色,居民们似乎生活得和平而无趣。
“是座挺穷的村庄呢。”
安迦叶想起自己转生后的小渔村,也不禁心有戚戚。
“这里是珠光园,我采邑下的小村庄之一,附近原本也有科尔人的聚落。”凡娜面色怅惘地用飞鸟法杖指向远处的红顶城堡,“前方便是画澜山庄,由我继承的祖产。”
凡娜在和闻讯而来的村庄长者交流一阵后,就带着同伴们向计划中的落脚地出发了。
“灰伯劳”号将停留于“珠光园”,包括船长和半身人巫师在内的船员们,也将留守在渔村居住,随时准备和小女巫们呼应。
在星石之光的辉映下,清澈闪烁的河流仿佛一串洒落的珍珠,延伸向远处的城堡。
河流两岸草丘上繁盛蔓延的野花,也吸引了小女巫们的注意。
低头摇曳的蓝铃花,色彩缤纷的羽扇豆,浪花中浮动的铜钱草——仿佛护卫在河岸边,斑斓多姿的仪仗队,欢迎着旅人们的到来,其中还混杂着斑斑点点的菌菇,让安小姐打起了精神来。
“夏天的花还在开吗?”安迦叶回头望向远方湖面上瑰伟耸立的“湖之御座”。
的确如马歇尔边境伯所言,在流水之神的庇护下,这儿四季长春,风调雨顺,实在是迷雾时代不可多得的宝地。
凡娜带着露可、坎贝拉等朋友坐在游魂马车上,在前方引路。
安迦叶和艾尔莎坐在比尔的菌盖上,指挥着大蘑菇人,不紧不慢跟在马车旁。
后面还跟着骑马的邦蒂和阿德莉,用奶牛拉着大篷车的嘉娜,其他小女巫也坐着各自的使魔和交通工具跟随成一条长队。
河道旁的草丘泥地上,很快留下一大串模样各异的足印,包管让经验丰富的猎人都觉得奇怪。
她们就这样享受着祥和静美的风光,穿越了薄雾缭绕的丘陵。
在雾色笼罩中的画澜山庄,伴随着旅人们不断接近,反而失去了远处观望的仙境气息——落入安迦叶视野中,变得像一所阴沉死寂的大鬼屋,让接近的小女巫们都开始紧张起来。
山庄外没有另外修建高墙,只是用篱笆圈住了马房、园丁小屋等配套建筑。
在星石晶簇包围中,耸立着一座矩形的花园式城堡。
据安迦叶目测下,城堡占地规模大概比一个正规足球场还大不少。
由白墙构筑的典雅城堡主体外,围着一座造型优美规整的人工湖——恍如经过精密的计算,湖面构成了几何对称图形,呈现出玄奥的星象美感——水波里不时露出几道轻灵游曳的波纹,似乎是观赏用鱼类翻腾透气的痕迹。
簇生的星石结晶与造型神秘的湖面,共同形成一座华丽繁复的符文法阵,暗中守护着山庄。
“是学宫一脉的星空仪祭法阵呢。”艾尔莎左右观察点评道。
“画澜山庄,最早是作为我祖母莎拉女伯爵的成年礼物,由曾祖父出资修建。整座山庄由我祖母亲自设计,她在此度过了人生大多数时光,在她不幸去世后,山庄也就此封闭。”
安迦叶跟在下了游魂马车的凡娜身后,来到人工湖连结城堡大门的石桥前。
石桥尽头尘封的大门,迎来了久违的访客。
少女们一同抬头仰望城堡外墙上,似乎在以华丽石刻讲述着一幕幕古老传说的浮雕。
论整体外观,这是一座如她的历代女主人般,美丽秀雅而坚挺的城堡。
“直到我父亲续弦后,重新修缮了画澜山庄,送给了埃洛妈妈,她带着我搬进了山庄内,并以巫术精心改造了城堡内部。”
“从此画澜山庄作为女巫的居所,而为领民们避讳。”
“埃洛妈妈去世后,由我继承了山庄,但父亲遣散了仆人,我也在不久奔赴学宫,缺乏人力和金钱的维护,估计城堡内也荒废了。”
伴随小女巫们来到城堡大门前,两个看上去不知羞耻的赤裸勇士雕像,正拿起三叉戟守候在铁门旁,漆黑的眼珠中闪烁起诡异阴沉的幽蓝魔素光。
“石像鬼吗?”安迦叶看出了这两尊雕像的本质,虽然裸男型的石像鬼还挺罕见的。
凡娜轻颂动听咒语,用飞鸟法杖勾勒出绚丽的符文之光。
伴随符文同步映照在大门之上,两扇门板上以魔素灵光勾连的抽象星座,于星芒闪烁中呈现出缥缈的天鹅起舞之貌。
天鹅梦幻灵动的展翼之舞,牵引着壮观的魔法大门缓缓开启,石像鬼眼中的赤光,也就此沉寂下来。
凡娜抬手梳理着随魔素风绚丽飘扬的金发,倏然回头,向安迦叶温柔微笑。
“欢迎来到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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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魔女的往日花园,与意料之外的寄居者
记忆之泉,随心枯竭,故园风雨,菌菇渐生,蜗牛漫步其间,啃食葱茏花叶。——《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尘封多年的画澜山庄,终于迎回了她的主人。
按照事先商量好的探索计划。
安迦叶把巡礼者分成三队,一队跟随她和凡娜进入山庄内,一队由星石科的露可带着,到山庄周边巡查,侦测星石、符文阵和地脉环境有无异常。
另一队和嘉娜负责留守,在山庄外设立一个小营地,加上两个蘑菇人与一大帮土偶、石精,守在桥头门口,帮大家看管座驾和行李,准备等探索完山庄内部后再做安排。
“这儿毕竟是一座‘日蚀’级女巫居住过的城堡,请跟紧凡娜,不要掉队。”
在安迦叶强调过纪律后,小女巫们就跟随凡娜小姐,从大门鱼贯而入。
“很惭愧,要在荒废已久的宅邸招待大家。”凡娜引领着同伴们穿过大门后方的花园。
少女们活力十足的脚步声,散落在幽深而空旷的花园里,打破了城堡内阴森森的死寂气氛。
安迦叶举目四望,园林内除了丛生的林木与花坛,连雀鸟、蝙蝠和老鼠等活物的踪迹都看不到。
点缀在花园各处的星石结晶从,如同一座座天然雕饰的精致路灯,辉映着女巫们踏足的鹅卵石小径。
“在埃洛妈妈去世后,画澜山庄就一直处于无主状态,连作为继承人的我,也没取得庄园的控制权。分布在建筑内的巫咒机关,随时可能失控,伤害到普通人——这也是父亲解散仆从,封闭城堡的考量之一。”
“要想安心居住,我们得先前往主堡地下,找到符文管理中枢,获得埃洛妈妈留下的‘城堡之心’认可,然后我就能掌控整栋宅邸,巫咒机关也就对大家无害了。”
凡娜小姐强调了第一步任务。
安迦叶跟在大小姐身后,打量着这座飞鸟魔女往日生活过的山庄。
城堡内是宽阔的院落结构,在华美的复合式建筑群围绕间,坐落着精心布置的阶梯型园林。
园林入门第一重大阶梯,就屹立着壮观的喷泉雕塑池,连接着数十道干涸、水草枯败的叠水。
池中天鹅、游鱼围绕翠丝提而戏水的大理石雕,早已如明珠蒙尘,停止了为花园降下流水潺潺的赐福。池内只剩下一点淤积的雨水和杂草,飘零着肮脏的尘土、落叶杂物。
凡娜波光闪烁的双眸,似乎一瞬间映射出往日少女在此碧山叠水间徜徉的美好残梦,而再度闭上眼睁开,眸中只剩冰消瓦解的破败之景。
鹅卵石小径的尽头,连结着两旁有石像守卫的台阶,在曲折蜿蜒中,通往一片坐拥奇异造景的灌木迷宫,而在迷宫之后,矗立着一座从城堡建筑群间凸出的精致小要塞。
安迦叶大致能想象出宅邸昔日的风光了。
看得出仍有人想要维持庄园的体面,却已是有心无力。
“凡娜,你这座城堡里,真的很久没人居住了吗?”安迦叶向主人举出了疑点,“很奇怪,园林里的杂草,比想象的要少,没看见有动物肆虐的痕迹,甚至都没长多少蘑菇。”
“我在涌潮堡打探了,父亲应该遣散了所有仆人才对。”
凡娜神色也谨慎起来。
艾尔莎踩着魔素之光凝聚的符文力场,跳到半空中俯瞰了几眼灌木迷宫后,轻飘飘落下。
“是史黛拉星盘吗?飞鸟魔女虽然出身恶魔科,但也挺精通星象绘图呢。”
“对,这座以史黛拉星盘为原型的灌木迷宫,在白帆之城可是大名鼎鼎,埃洛妈妈小时候,经常带着我在里面玩。”
“迷宫没有启动防卫措施,可以过去。”凡娜在举起飞鸟法杖感知迷宫的状态后,带头走向灌木墙的入口,她神色怅惘地打量着四面齐整的翠绿高墙,“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竟然还保持着原样。”
作为史黛拉的门徒,安迦叶她们当然不会在徒留表象的星盘内迷路。
穿过重重弧环与星座标志交织的灌木迷宫,少女们越过了第二重大阶梯,来到了花园最上层。
这儿建设着一座透明雅致的玻璃温室,吊饰着星石之灯的玻璃穹顶,为温室中长势葳蕤的观赏植物,洒下一片柔和绮丽的光影,而在温室旁绵延的草地,则被开垦成栽培着茂盛农作物的苗圃。
“小安,你看好大的蘑菇,还有茄子和南瓜,个头也不一般啊。”艾尔莎蹦跳到苗圃冒出来的棕色牛肝菌旁,凳子形状的蘑菇,成长得异常粗壮肥美,光个头都有她半人高。
安迦叶撑着法杖,蹒跚走到了多彩作物环绕的苗圃内,少女的双脚微微陷入湿润而松软的土壤中,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有趣,是精心栽培的食用菌,而且这些花和作物,都是能调配魔药的植物,土壤还有翻新的痕迹。”
“哇,这是什么?”
艾尔莎又发现了一只巨大的怪东西,不过这就和植物沾不上边了:“田里怎么还能种螺类的?”
“云影花螺?”凡娜也惊疑不定地上前打量,“是冷湖里的某种魔力螺类,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那是一只长着斑斓云朵形和雾状斑纹的硕大螺壳,似乎已经在苗圃里埋了很久了,螺体上还覆盖了鲜绿的青苔和蘑菇菌丝。
“不会是寄居蟹吧。”艾尔莎控制着脚下冒出来的影子仆从,抬起细长的小手敲打着螺壳,随即又从螺壳的开口里钻进去,随后向安迦叶报告。
“空心的哦,好像蜕下来很久了。”
凡娜神色紧张地举起飞鸟法杖。
“宅邸里难怪有怪物入侵了?”
“小心点,种这些魔法作物的怪物,应该就在附近。”安迦叶打量着似乎刚刚浇过水的湿润作物,转而对同伴们提醒道。
“大家注意不要分散了,我们一个个区域,搜寻怪物的踪迹。”
安迦叶可还记得在探索鬼宅的这类恐怖片里,一群女生分散开来,可是大忌。
等等——她赶紧环视着四周同伴们的面孔,发现果然少了一个。
“安学姐,邦蒂已经先跑到温室里去了。”阿德莉指着身旁被晃晃悠悠的爬山虎掩盖的玻璃门入口,告状道。
“那个惹祸精。”正在小心抚摸着螺壳外寄生的蘑菇丛的安迦叶,立即向温室内走去,“都警告过她了。”
隔着温室的玻璃墙,很快传来小山猫的尖叫声:“安学姐,这边!”
“快过去!”
撑开魔素盾的小女巫们,陆续穿过玻璃门往温室深处赶去。
她们正好撞到在魔药田里兴奋雀跃的邦蒂。
“我还以为闹鬼啦,结果有怪物!”
小山猫夸张地伸手比划着。
“一只好大的蜗牛,还有趴在蜗牛壳上的小蜗牛。”
“我向大的蜗牛发射了一发麻痹术,结果还被蜗牛壳上的力场盾给反弹了。”
“随后它们就像车轮一样,轱辘滚着逃进去了!”
“蜗牛怪吗?”安迦叶看着药田被碾压过的印记,一直延伸向温室里茂密的观赏植物树丛。
“艾尔莎,轮到你的影子上场了,顺着痕迹就能追踪到怪物。”
小猫脚底扭动的影子,很快分化出一只只长着眼珠的细长手臂,顺着植物枝叶的表面蔓延进去。
“找到了,有两只小家伙在莴苣田里发抖呢。”
“温室里的玻璃墙,都用巫术加固过,很难打破,这个方向除了天窗外,也没有其它出口,它们被堵在死角了。”凡娜也告诉同伴们温室内的情况。
少女们跟着带路的艾尔莎,拨开叶面宽阔浓密的树丛,来到一面混种着很多莴苣的魔药田里。
她们发现魔药田边缘的温室底座附近,一只小南瓜个头大的多彩螺壳,正贴在玻璃墙上,缓慢蠕动着,试图爬向穹顶上方打开的天窗。
而还待在田里,被莴苣叶包围的更大一只的白色浅纹螺壳内,则爬出一个瑟瑟发抖的娇小身影。
“你们是女巫吗?”
与想象中的软体怪物或寄居蟹不同,螺壳中怪物的真面目,竟然是一个有着水银色短发的小女孩。
她长着乖巧可爱的中性面孔,从茂密的刘海前,还探出两条光滑晶莹的触须,在微微颤抖扭动着。
小女孩伸出软软滑嫩的小手,拔出几颗翡翠般晶莹水灵的莴苣,给小女巫们看。
“我和妹妹只是寄住在花园里,没有财宝,我们种的食物都很好吃,可以随便拿,请不要伤害我和妹妹好吗?”
她的眼珠就像是闪闪发亮的钻石,说话温吞而有礼貌。
“蜗牛灵?”阿德莉恍然地从邦蒂身后冒出头。
“原来是蜗牛灵。”安迦叶也想起温室外长了蘑菇的空螺壳,“难怪花园里有那么大的螺壳。”
“什么是蜗牛灵啊?”艾尔莎露出一脸感兴趣的柴郡猫笑,“还有蜗牛种类的亚人吗?”
“艾尔莎学姐,她们不是亚人。”阿德莉神情激动地捂着心口解释道,“蜗牛灵只是习惯上的误称,她们实际上是变形怪的亚种之一,半岛很稀有的流浪种族呢。”
“魔剑士克莉丝汀,就在她的冒险笔记里,记载了和蜗牛灵一起短暂游历的旅程。”
“她们拥有生活在魔力蜗壳中的习俗,把蜗壳改造成移动的居所和盔甲,拥有聪慧谨慎的头脑和强大的法术能力。因为一生会经过好几个阶段的发育,需要多次搬家,为寻找适合寄居的新螺壳,而不断踏上旅途。”
“听上去挺浪漫呢。”瞧艾尔莎的表情,肯定在打着如何诱拐无辜蜗牛灵的鬼主意。
“但流浪的生涯,也意味着危险。”安迦叶叹息着望向蜗牛灵姐姐那双楚楚可怜的大眼睛,“正因为居无定所,所以才数量稀少。”
小女巫们也纷纷解除临战状态,围观起眼前稀奇的生物来。
“蜗牛灵性格温和而忠实,富有家庭责任感,是一种能够帮忙顾家的变形怪。据说和她们成为彼此信赖的朋友,让她们收获安全感的话,就会褪去蜗牛壳,像人一样相伴终身,用巫术和智慧,守护朋友的家庭和房子。从前在半岛的很多法师塔里,都饲养着蜗牛灵当仆人。”
在阿德莉一口气介绍完眼前的小可爱后,安迦叶也补充道:“通灵科管理的‘苏生地窟’里,据说也生活着蜗牛灵,只是地窟平时不向学徒们开放。”
“女巫大人,你们是要抓仆人去帮忙看家吗?”还粘在墙上的蜗牛灵妹妹,也停止了爬行,从螺壳里探出只有拳头大的小脑袋。
她留着比姐姐更长的水银色散发,精致得就像是会被幼女珍视着抱在怀中入睡的袖珍娃娃。
蜗牛灵妹妹奶声奶气道:“卡洛琳还小,干活还需要学习,不过卡洛琳吃得很少,也比姐姐听话,如果要抓就抓卡洛琳吧。”
“怎么好像我们变坏人了?”艾尔莎看着两只弱气的小不点,笑容诡异地抬起双手,慢慢走到蜗牛灵姐姐身边,“放心,姐姐不会伤害你们的。”
“你们不是冒险者吗?”蜗牛灵姐姐不相信地缩回壳道,“我听妈妈说,冒险者都是很凶恶的人,会闯进别人家里,搜刮食物,抢走值钱的东西。”
“别担心,我们是正义的伙伴。”邦蒂也爽朗笑着走过去,把小不点的蜗牛灵妹妹,从玻璃墙上小心翼翼扯下来。“你真可爱,别沾着这么紧,让我好好抱抱。”
“呜呜呜。”结果她吓得蜗牛灵妹妹,也泪汪汪地缩回螺壳里了。
“你刚才向姐姐发射法术,卡洛琳不相信你。”
“对不起对不起。”一向流氓作风的小山猫,也难得面露愧色,连忙道歉起来。
“凡娜,你家里以前养过蜗牛灵吗?”安迦叶觉得真是白紧张一场。
大小姐也一头雾水:“我没见过,埃洛妈妈也从没和我提过。”
“乖,你们有家长吗?”艾尔莎接过影子掏出来的一块水果小蛋糕,试图诱惑蜗牛灵姐姐,“从哪儿来的?”
就在她们挖空心思逗弄着小蜗牛灵姐妹,想把她们从壳里忽悠出来时,背后忽然传来轻微的杂物坠地声,警惕的小女巫们纷纷回头。
“女巫大人们,求求放了我的孙女。”一阵惶恐的女性哀求声随即响起,“她们还小,如果你们有什么要求,我会尽力满足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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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飞鸟魔女的仆人,与令安小姐感动的画像
以大地山林为画布,以斑斓菌菇为颜料,也是一门需要灵感迸发的艺术。——《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伴随女人的哀求声回响,一股扰乱人感知的灵压场逐渐溢出,从小女巫们头顶笼罩下来。
少女们疑神疑鬼扫视着温室上下。
在茂盛植被摇晃中,第一眼并没看到蜗牛灵螺体的踪影,莴苣田边缘却滚落有一把空花洒。
安迦叶倏然抬起头,锁定了玻璃穹顶的天窗附近,那儿正粘附着一大团水银色雾气包裹的诡异生物。
它从天窗探入的上半身,是一位穿着朴素黑白女仆装的秀美妇人,有着非人类的光滑半透明脸孔,扎成精致麻花辫的水银色长发,轻轻晃悠着向下垂落。
她右手正变形成一把金属色泽的花剪,显然是这间温室的园丁。
“家长找来了吗?”安迦叶斜视着两只还躲在螺体内的小蜗牛灵。
作为变形怪来说,这只蜗牛灵母体散发出的灵压场可算相当浓郁,但身上没有魔力螺壳保护,想对付严阵以待的巡礼者们,根本没有胜算。
自己这边可是有十个“穷凶极恶”的女巫,手里还抓着她的子嗣,无论如何都占据主动权。
“这位‘蜗牛灵’女士,能下来谈话吗?”安迦叶拄着心芽之杖,好整以暇打招呼。
蜗牛灵母体犹疑不定地打量着小女巫们。
她慌神的视线,在注意到凡娜的脸孔时,忽然从疑惑,逐渐变得惊喜。身体顿时犹如火烤下融解的冰淇淋,惊悚地滴落在苗圃里,眨眼间又再次凝聚成形。
“小姐,是您吗?”她落地后,不敢置信地向凡娜伸出手,“马歇尔小姐!您回来了?”
“且慢。”凡娜伸出飞鸟法杖质问,“我确实是画澜山庄的主人,你又是谁?”
妇人上身虽然呈人形,可下半身仍保持史莱姆一样的软体形态,在地面上蛞蝓般拉长蠕动。
“啊,对不起。”她抬手抚摸揉搓着脸孔,原本秀丽透明的面容,很快变成另一张微显老态的慈祥妇人脸。水银色的晶莹长发,也染上人类发丝质感的浅褐色,下半身的软体,收拢塑形成人形双腿,被女仆装长裙所覆盖。
蜗牛灵的模样,转眼变化成了一位优雅而健朗的老妇人。
而在老妇人皱纹微刻的额头上,正有一团闪亮发光的印记,形成飞鸟展翅的符号。
凡娜凝视着她额头浮现的飞鸟印记,不太确定问。
“你是迪安嬷嬷?”
“小姐。”蜗牛灵家长松口气,“您总算认出我了。”
“抱歉,小姐,您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吧。”名叫迪安的蜗牛灵母体,带着歉疚鞠躬道,“自从埃洛主人收留我一家后,就一直让我伪装人类的身份,服侍在身旁。”
“我大致理解了。”凡娜摇摇头,原本严厉的神情,也变回温柔之色,“ 我竟一直没发现呢。迪安嬷嬷,多年不见,你还安好,真是让我开心。”
“托夫人与您的福。”妇人颤巍巍摸出块手绢,擦拭着止不住的热泪:“欢迎您回家,请原谅我一时激动,误以为你们是入侵者。”
“不,辛苦你照看山庄了。”
金发少女转头为同伴们介绍。
“这位是迪安嬷嬷,埃洛妈妈的契约仆从,也是画澜山庄从前的女管家,”
“迪安嬷嬷,她们是和我一同参加‘求真巡礼’的学宫同伴,这位是我敬重的前辈,安迦叶小姐。”
“尊敬的女巫大人,有失远迎,感谢你们陪小姐回来。”蜗牛灵管家合手向安迦叶她们行礼。
安迦叶带着大家回礼道:“我们来画澜山庄做客,打扰你一家的生活了。”
少女望着两只还躲在螺壳里的小家伙,略感抱歉道。
“还差点吓到你家的孩子。”
“不要怕了,卡蕾,卡洛琳。”蜗牛灵家长温柔呼唤道,“奶奶在这儿,可以出来了。”
泛动着魔素光辉的漂亮螺壳微微抖动,两只小变形怪也缓缓探出娇小柔软的上半身。
被小女巫们炽热的视线围观着,蜗牛灵姐姐边慢慢向祖母爬去,边回头好奇问。
“大姐姐,你们是善良的女巫吗?”
蜗牛灵妹妹则更大胆一点,她直接从邦蒂怀里滚落下来,完全爬出了螺壳,就像一只会动的可爱雏人偶,迈动着小腿跑到安迦叶面前,小脑袋上很快变化出一顶同款的尖顶巫师帽。
“卡洛琳想跟真正的女巫交朋友,姐姐你们有法师塔吗?”
安迦叶也面带和煦微笑,缓慢蹲下:“对,姐姐很友好的,我们来自一个叫翠曜树廷的地方,那儿比普通的法师塔更厉害。”
“这是给你们的见面礼,很好吃的蘑菇哦。”她从心芽之杖上,摘下两只肉质饱满多汁的林间香蘑,分别递给蜗牛灵姐妹。
原本爬向祖母的蜗牛灵姐姐,也被蘑菇馥郁的香气诱惑爬过来。
她伸着额头上的光滑触须,触碰着蘑菇各个部位,就像在闻香味一样,晶莹双眼随即变得更闪亮欣喜,一口咬下半只菌盖。
“呜呜,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蘑菇。”
比起蘑菇,妹妹显然对安迦叶本人更感兴趣,在与少女的彼此注视中,妹妹的脸颊不稳定的蠕动,竟然变成了安迦叶的模样,连右眼下的泪痣都恰到好处。
唯一不同的,就是肤色略微呈现出透明的珍珠色。
安迦叶不由扶正歪斜的眼镜框,而蜗牛灵妹妹,竟也学着安迦叶扶了下眼镜框。
“戴眼镜的女巫姐姐,卡洛琳学得像吗?”小可爱露出安迦叶不曾拥有的灿烂笑容,“卡洛琳长大后,也能去当女巫吗?”
“当然可以。”安迦叶拍拍蜗牛灵妹妹变出的帽子,变形怪的天赋真让人刮目相看,触感和真帽子都差不多。
要是被阿薇儿那条蠢鱼看到了,恐怕一定会当场拐走,拿去给自家史莱姆的变形,做参考实验了吧。
“哇,变成好娇小的小安了!”艾尔莎跟得到心仪洋娃娃的小女孩一样,激动得打起激灵,想要一把抱住蜗牛灵妹妹,却被小家伙害羞地躲过去,钻回了魔力螺壳里。
凡娜继续和管家交流道。
“迪安嬷嬷,我刚从涌潮堡过来,那儿的仆人告诉我,山庄内已经封闭多年,你一家留在这儿,是有什么原因吗?”
“小姐——”迪安嬷嬷抹着眼泪道。
“您被带去学宫后,边境伯大人就把画澜山庄的仆人们都遣散了,只留下了园丁老柯利夫,照看山庄,还放出消息说城堡里闹鬼,警告附近的村民们,严禁他们靠近。”
“我女儿一家原本待在潮灯塔,我赶去和她们汇合后,结果黑天鹅之岛也被封闭了,继续待在塔里很可能有危险,所以我们就逃走了。”
“可我女儿刚生完孩子,卡蕾她们还小,外面世道越来越乱,我们实在舍不得让她们再过上四海为家的日子,又偷偷溜回了山庄,瞒着老柯利夫住进了花园里。”迪安嬷嬷神色略显不安,“您不会怪我们吧。”
“怎么会呢。”凡娜摇头真挚地道,“您能留在我身边,真是太好了。”
女管家以一种上了年纪的妇人,特有的伤感和寂寞心情絮叨着。
“后来老柯利夫也走了,据说是被伯爵调去修剪‘大神殿’的园林。我们一家开始接手维护工作,好歹没让花园太破败,不然怎么对得住您和已故的埃洛女主人啊。”
她面露感动道:“如今总算盼到小姐您回来了,画澜山庄也有新主人了。”
凡娜笑容微微黯然:“迪安嬷嬷,以后山庄还需要你一家来操心。现在我要先取得山庄的掌控权,以你对埃洛妈妈的了解,对‘城堡之心’的位置有线索吗?”
迪安嬷嬷摇头道:“城堡之心的位置,只有埃洛主人才清楚,但您小时候,她就曾告诉我,在主宅留下了线索,等待着您长大后来寻找答案。”
“是这样吗?”凡娜的微笑更显苦涩,“埃洛妈妈还真是给我留下了一个好谜题啊。”
“埃洛主人布置的防卫机关还在运作,现在山庄内很多区域,都自行封闭了,线索应该留在开放的区域。”女管家安慰主人道,“我先带您进主宅里吧。”
一行人告别了还要干活的小蜗牛灵两姐妹,离开了魔药温室,来到雕刻着女巫与星象浮雕的小要塞大门前。
在蜗牛灵女管家的飞鸟咒印解封下,主宅对访客们开启了。
多年缺乏生气的城堡内部,即使有巫咒机关保持着基本的洁净,氛围仍然阴森而诡谲,似乎蔓延其中的家具阴影间,都藏着幽魂们无孔不入的视线。
小女巫们跟随着女管家踏入了昏暗空寂的大厅。
凡娜举起飞鸟法杖,顺手挥洒下一片萤火虫似鲜亮的光斑。
魔素化作的萤火虫群,轻灵地越过小女巫们头顶,飞向遍布厅堂的魔素灯与烛台。
昔时照耀此间繁华的万千灯火,宛如栖息在古堡内的群星睡醒了。
大家心头的压抑,顿时被四面温暖绮丽的光照所驱散。
“大厅、厨房、二楼的客房和三楼的主人卧室,都还是开放的。”迪安嬷嬷介绍道,“就算今天无法找到‘城堡之心’,至少在主宅过夜,还是没问题。”
迪安嬷嬷向凡娜鞠躬,似乎找回了曾经女管家的心态。
“我这就去通知女儿,来拜见主人,一起帮客人们整理客房,筹备晚宴。”
“辛苦你了,迪安嬷嬷。”凡娜提醒道,“我还有很多同伴在城堡外,需要安置。”
她回头向着身后的朋友拜托道:“坎贝拉,麻烦你帮迪安嬷嬷一起,把其他同伴叫过来。”
坎贝拉也会心地带着两个同伴,跟着女管家离开了。
凡娜顺着大厅尽头的木制扶梯,绕上二楼,安迦叶拄着法杖跟在金发少女身后。
她抬头仰望向灯火如繁星罗列的穹顶。
灯火辉映下,照亮了两幅气派的大幅肖像画。
画框中分别定格了一男一女的上身。
他们悬挂在对称的双旋梯顶端的白墙上,隐隐呼应,却泾渭分明,让登门的宾客,第一眼就能看见高高在上俯瞰着大厅的眼神。
其中有着铁灰色浓密短发的英武男子,手举出鞘的长剑,剑锋笔直地分开严肃冷峻的脸庞,将两边脸颊映上钢铁的冷光。
他目光如炬,锋利得像要射出画框,神态庄重中透出阴郁,仿佛航行于海上的暴风雨中不为所动,彰显着宅邸主人的威严。
而侧目抚弄竖琴的女性,则拥有马歇尔家一脉相承的金发碧眼,神色温婉而端丽,她一侧脸庞在微光中闪烁,另一侧脸庞,没入幽深的紫阳花丛背景中若隐若现。
她轻歌抒情的视线,似乎游离于画面外,带着哀愁而迷离的神采,在油彩凝固的躯壳上浮漾,让观者难以捕捉其灵魂之光。
安迦叶光是欣赏这两幅肖像,内心就浮现出伤怀的感受。
哪怕岁月令画像上的油彩,变得蒙尘黯淡,也不曾剥夺一道道笔触中烙印的灵魂。
他们就像本该位于同一副画面中命运相系,却被利剑强行劈开,不能同框,那种痛彻心扉的伤痕,来自画者波涛诡谲的内心。
“这两幅画,都是那个人亲笔所作,为了纪念我的祖父母——先代冷湖伯夫妇。”
“画得让我叹为观止呢。”安迦叶仔细端详着木制画框上铭刻的一行精致字迹,“地星历1171年,作于三十多年前吗?你父亲真是奇才。”
作为施法者,通感与共鸣是很重要的,安迦叶很难不为肖像中融入的厚重情绪而触动。
麦克白边境伯内心一定怀有某种心结,才会赋予画中人以如此感染力。
他在年纪轻轻时所画的肖像,就已抵达能触动施法者心弦的境界,不愧为奥加当今大名鼎鼎的艺术家。
艾尔莎也插嘴评价道:“凡娜,学宫十二座大教室中废弃的诗艺科,如果还尚在,说不定比恶魔科更适合你哦。”
“艾尔莎学姐,别取笑我了。”凡娜摇头叹息,“我可没打算继承那个人的事业。”
金发少女仰视着画像上故去的先人,手抚心口,沉浸于遗憾而哀伤的缅怀中。
“希斯祖父,莎拉祖母,正是在他们的经营下,马歇尔家族的领地才蒸蒸日上,积累了宝贵的财富,令冷湖领在历经‘香料战争’的打击,与二十多年大兴土木的耗费后,仍能维持如今的体面。”
少女幽声哀叹道。
“可现在如你们所见,领地内日渐腐化,如果不能从父亲手下挽救冷湖领,祖父母在天之灵,也会为之痛苦吧。”
安迦叶想起在涌潮堡中所打探到的消息,顺口询问道:“凡娜,我听闻冷湖领的实际经营,是由马歇尔家族的顾问团负责的吗?”
“没错。”凡娜肯定道,“顾问团由希斯祖父生前设立,他病重时,特地重组了顾问团,好为那个人服务。”
“其中有什么你觉得要注意的人吗?”安迦叶追问道。
“顾问团虽有十二人,但最核心的成员,分别是大学士鲁本斯、冷湖歌剧院的主人艾米夫人,掌管冷湖领守备的舰队司令奥布拉克阁下,以及我的外祖父,白帆城市长瓦伦汀男爵。”
安迦叶决定道:“看来我们得找机会逐一拜访了。”
“凡娜你可是这回行动的主角哦。”艾尔莎也在搭腔拱火道,“既然下定了决心,就该大闹一场。”
“我会努力的。”面对同伴的亲切鼓励,大小姐忧愤的神色好看了一些。
“在那之前。”安迦叶摘下旅行手套,在扶梯上轻轻抚过。
少女出神看着指尖沾上的灰尘。
这座庄园,不知承载着冷湖伯三代多少珍贵的回忆。
飞鸟魔女,乃至整个马歇尔家族掩埋的秘密,也可能就藏在不起眼的灰尘角落中。
“你不是说,这儿被冷湖人当做女巫的居所吗?”安迦叶轻轻坏笑道。
“既然如此,我们就让画澜山庄,成为真正的魔女之家吧。”
少女倚靠着护栏,面对大厅内闲逛的同伴拍拍手。
“姐妹们,我们来大扫除吧。”
第一百四十六章 变形怪的习俗奇谈,与飞鸟庭院的秘密钥匙
其实,我也有添加蘑菇成分来自制香水,只是当试用客户的小动物们和艾尔莎都不喜欢。——《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凡娜大人,初次见面,我是艾丽卡。”
驱散了鬼宅气氛,而重新热闹起来的大厅内,陈放着华丽茶几与皮艺沙发的会客区一角。
安迦叶和同伴们,放松地坐在刚刚用“除尘咒”清理完的休闲沙发上。
而身为主人的凡娜,则站在不远处通往大厅东侧的廊道上,面对一座视野开阔的落地窗,她身旁侍立着一位有着湛蓝大眼睛的金发波波头女孩。
女孩笑容甜美而开朗,看上去和安迦叶等人差不多大。
然而她却是蜗牛灵姐妹“卡蕾与卡洛琳”的母亲。
相比迪安嬷嬷和女儿们,她一开始就是以人形的姿态出现,穿着缀饰典雅天鹅绒花边的碧绿色荷叶连身裙,仪态大方而端庄,毫无画皮的矫揉伪饰感,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是变形怪,安迦叶觉得自己还真会被这位“淑女”一时蒙骗。
“艾丽卡夫人。”凡娜手拄飞鸟法杖,温和询问道,“你和丈夫,一直在黑天鹅岛的潮灯法师塔工作吗?”
“是的,凡娜小姐。我还是幼体时,就跟随母亲在冷湖周边流浪,多亏埃洛主人的收容和教导,才能过上安稳的生活。”
和迪安嬷嬷一样,在回话时,艾丽卡的额头上,也隐约闪烁起纯白的飞鸟印记。
面对继承了飞鸟法杖的凡娜,作为被飞鸟印记束缚的契约仆从,“蜗牛灵”艾丽卡对待新主人的问题,都得要诚实回答。
“我听说变形怪要想完全变成一样事物,必须贴身模仿不少时间,艾丽卡你现在,就是完全变化的形态吗?”
“小姐,我和丈夫已经适应了人类的生活,抛弃‘魔力螺壳’的掩护很多年了。若非要养育孩子,我们都打算舍弃‘蜗牛灵’的身份,完全融入人类社会中。”
“你丈夫平时不在大宅里吗?”
“比起母亲和我,我丈夫梅格仍然习惯以变形怪的身份,生活在城镇里,靠打探来的情报,赚取金钱,保护我们。”
在寒暄了解完仆人的基本情况后,凡娜转过头,神情真挚而平静地直视着“蜗牛灵”女士。
“艾丽卡夫人,我想详细询问一些事。是关乎埃洛妈妈生前的事,也许会勾起你不好的回忆,还请见谅。”
“凡娜小姐,请不用担心艾丽卡。”蜗牛灵体贴地回应,“希望我的回答,不会冒犯到您。”
凡娜舒缓地深呼吸一口,保持着平静的笑容。
是啊,要深入探究继母的死因,最为伤心的恐怕就是她了。
但少女早就下决心,不会再瞻前顾后而踌躇。
当凡娜在与继母的仆人展开交流时,安迦叶也在仔细关注着蜗牛灵。
哪怕隔着一段距离,从“蜗牛灵”女士身上,仍然弥漫来一股清淡微苦的水仙花、橙花精油和麝香味,有别于她母亲迪安嬷嬷身上浓厚的泥土和新鲜植物味,萦绕着钻进安迦叶的鼻子里。
身为变形怪,看她素雅而鲜明的外貌、妆容和气味,倒是位喜欢打扮的姑娘,不知模仿的原型又是哪位女性。
“很好闻的香水味呢。”艾尔莎也留意到了这点。
事实上巡礼队伍里,除了艾尔莎这种自带天然芬芳的怪咖外,长途跋涉的学徒们,可没有喷香水的习惯。毕竟冒险中身上沾着不自然的香气,很可能会成为隐患。
自从踏上巡礼路后,她们平时打交道的,也大都是风里来雨里去的糙汉子们,香水这种轻浮的奢侈品,反倒很少接触了。
上次安迦叶还是潜入“蝇巢”号内时,才闻得多了点。
相比那些权贵身上浓艳馥郁的香水,艾丽卡的香水品味更得她的欣赏。清淡隽永的芬芳,似轻风下飘满花瓣微微起伏的波浪,漫溢过少女长满蘑菇的味觉沙滩,把冷湖美人的静谧神秘感烘托得恰到好处。
这款香水的价格估计很感人。
阿德莉也在和邦蒂、嘉娜咬耳朵说着悄悄话。
“艾丽卡夫人一定对人类的事物很欣赏。克莉丝汀在冒险记里说过,对嗅觉灵敏的变形怪来说,精炼好的香水香油,都刺激得跟毒药一样呢。
安迦叶接口解释道:“变形怪本身几乎没有体味,确实需要香水来提供味道,才好混入人群中不被发现,这也是适应人类社会的代价吧。”
嘉娜有点羡慕地挠着鸟窝头:“不过冷湖领不愧是香料香精的流行之地,连变形怪都会用这么高级的香水。”
“毕竟是在大城市混了很久的淑女嘛,哪像我们出身在鸟不拉屎的乡下,我和妈妈偶尔收到过的香水,还是大哥去上级领主的城镇时,才有机会买到的廉价货。”邦蒂大大咧咧用手甩着麻花辫。
“我还以为邦蒂你和香水这类充满女孩子梦想的东西完全无缘呢。”嘉娜惊讶道。
“我也是正常的女孩子好吧。”邦蒂急忙辩驳道,“要不是老爸非要把我当战士培养,谁愿意从小在泥地、大山里打滚啊。我每年只有在丰收季的舞会上,才有机会喷点香水,你们能想象我的童年,是在粪堆一样高的麻烦臭事里度过的吗?”
伙伴们纷纷报以同情的眼神。
近墨者黑,所以你也成了麻烦制造机——安迦叶暗自吐槽道。
阿德莉这时神秘兮兮补充道:“你们知道吗?虽然我们看到的迪安嬷嬷一家,外表都是女性,但变形怪可是雌雄同体哦。”
艾尔莎揶揄问。
“那问题来了,卡蕾和卡洛琳为何该叫艾丽卡‘妈妈’,对变形怪来说,父母之间有区别吗?”
阿德莉略微思索后道:“变形怪的家庭观念,一般也是向人类学习的,可能妈妈只是个分配到的角色,单纯的称呼而已吧。”
“雌雄同体?她们是怎么生下孩子的?这点我很好奇。”邦蒂摸着下巴,装出一副下流大叔的怪笑。
眼见话题有向不健全的方向发展,安迦叶连忙咳嗽一声,打断了同伴们的闲聊。
“继续听凡娜她们谈话。”
“艾丽卡,你对埃洛妈妈的研究有所了解吗?”此时凡娜已经开始涉及到她关心的问题。
“我们只是负责服侍主人的生活起居,以及维护法师塔的基本功能运转,从未插手过主人的研究领域,而且潮灯法师塔内,有太多禁止入内的区域,我们作为仆从,都谨遵着本分,不敢多问。”
“那埃洛妈妈有和奇怪的人打交道吗?”
“主人确实有和一个疑似施法者的人打过交道,他非常高大,全身笼罩在迷雾遮蔽的黑袍里,每次都是突然造访。”
“你了解过他的身份吗?”凡娜神态保持克制,追问道。
艾丽卡面露惧色地摇摇头。
“我只见过几面,埃洛主人也没有提过他的来历,但那个人身上却散发着令我们很害怕的气息,变形怪的本能,让我感受到危险,甚至连模仿他的想法都不敢有。”
“埃洛妈妈去世前,你还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事?请把能想起来的线索,都告诉我。”
“在主人去世半年前,身体和精神状态就越来越不好了,可她拒绝使用任何药物治疗,也没提过自己有什么病症。”
“直到她一天夜里,什么原因都没解释,突然要我们一家离开,说不再需要任何人的服侍了,赠予我一笔不菲的财产,让艾丽卡一家去寻找自己的生活。然后就把潮灯塔封闭,传送回白帆城。”
变形怪回忆着细碎的往事,也流露出与人类并无二致的悲戚面容。
“我那时还在怀孕,不知该何去何从,于是和丈夫变成其他东西,先潜伏在岛上的秘密藏身地。”
“当我们再得知主人的下落时,就是马歇尔边境伯为她举办葬礼时了。妈妈也赶了过来汇合,我们害怕在外人前露面,只敢在葬礼结束、人群散尽后,暗中去祭奠主人。”
凡娜口吻似乎难以抑制内心的迫切。
“艾丽卡,岛上当时应该有巡回女巫,来调查埃洛妈妈的死因吧。”
“我们确实见过一位学宫的女巫,可她在无法突破法师塔内部的封印后,没多久就离开了。”
凡娜追问道。
“你不清楚巡回女巫在塔里干了什么吗?”
艾丽卡摇摇头:“抱歉,凡娜小姐,我们胆怯而弱小,连埃洛主人这样强大的日蚀女巫,都会不明不白地去世。我们根本不敢被牵扯进去,只好和蜗牛一样躲在阴暗处,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混入来封锁岛屿的船只上离开。”
凡娜理解地点点头。“之后你们就跟着迪安嬷嬷,来到画澜山庄生活了吗。”
“是的,小姐。”艾丽卡庆幸地拍拍胸脯,“多亏山庄没有完全封锁,飞鸟印记守护的结界,还向我们仆人开放。”
“艾丽卡,听迪安嬷嬷说,这些年主宅内部的清理维护,包括巫咒机关在内,都是你在负责吗?”凡娜失望地换了个话题。
“是的。”艾丽卡解释道,“包括客房、主卧,主宅东侧的画室在内,城堡内有少部分区域的封印,能够临时打开。”
凡娜远眺窗外,平复心情后道:“那就劳烦请你带我们去看看了。”
她们选择先去较近的画室,就在大厅东侧的廊道尽头。
安迦叶一行跟随凡娜的脚步,看着艾丽卡伸指勾勒出对应的符文组合,解开廊道大门上封闭的星石符文锁。
“艾丽卡夫人解除封印的手法很熟练呢。”安迦叶随口评价道。
“我跟随埃洛主人学习过一段时间的巫咒技艺,但相比您这样真正的史黛拉女巫,不值一提。”
艾丽卡回头谦逊微笑着,边推开大门,她引导着少女们来到一座布置陈设风雅端丽,三面如瀑布般垂落壮观窗帘的宽敞房间。
艾丽卡抬指打响魔素灯,随后利落地去拉开两侧紧闭的窗帘,伴随天光透过壮观的玻璃窗映入房间,照亮了阴暗庄重的画室。
在某扇窗帘幕布的后方,甚至隐藏着一座透明精巧的植物阳光房,面向着外围秀美的花园。
“这个窗帘?”安迦叶踩着沾染斑驳油彩、隐隐散发着松油和木香味的地板上,抬头打量着眼熟的浅蓝色窗帘。
窗帘布面上刺绣的各种古朴典雅的图案,似乎都是围绕冷湖发生的各种民俗和征战故事,天衣无缝地糅合在一起,有如另类的图腾花纹,于壮丽的波涛起伏中,传唱着沧桑变迁的诗歌。
同款窗帘,她在“蝇巢号”的秘密书房内也见过。
冷湖领内难道流行过这种风格吗?
凡娜也在神情虔诚地环视着画室四周——被盖上厚布尘封的画具和杂物,墙上画框中展示的各色风景与人物,都曾一一记录着画澜山庄内发生的风流往事。
“诶,这是凡娜小时候的画像吗?”
四处张望漫步、观赏画作的艾尔莎,注意到一副显眼的女童画像。
那是一个临水照影的金发小女孩,正提着沾湿的纯白花裙,戴着水仙花冠,在浪花四溅、水草葱茏的叠水喷泉中踩水玩耍。整副画面斑驳交错的光影,似乎折射着闪光的水珠溅入眼中,有如昨日鲜明在目的回忆。
凡娜有些害羞地点头,举起飞鸟法杖注入咒力。
“和莎拉祖母一样,埃洛妈妈也喜欢画画。”
伴随一阵魔素涟漪扩散到整间画室,从法杖上跃起的众多飞鸟印记,很快在画室内缭绕飞舞,寻找能够与之共鸣的事物。
“运气真好,一下就找到了。”凡娜松口气道。
画室内最终被一片闪耀的飞鸟印记包围,共鸣散发出同源魔素光芒的物品,是一只造型精巧古朴、镶嵌有宝石和天鹅浮雕的银质八音盒。
八音盒表层高速环绕的飞鸟印记,最终融入其中,整只八音盒也随之嗡鸣绽放耀眼白光,一直守护它的强大隐蔽的封印结界正在解体。
“是咒具。”安迦叶凑过去,端详着解除封印的八音盒道,“需要上特定的发条才能开启。”
凡娜把八音盒挪到眼前,正对着侧面的锁孔:“我以前总好奇,这个发条孔的形状为什么是这样,现在总算想明白了。”
少女抬手握住飞鸟法杖杖头的一只纯白羽翼,然后默念咒语,竟给摘下来了。
“原来法杖上的翅膀还能拆下来吗?”艾尔莎也好奇凑过脑袋。
飞鸟法杖的杖头,是可装嵌式的复合构造,而躺在凡娜掌中的那枚栩栩如生的袖珍羽翼,底部竟然连结着一把隐藏的精金钥匙齿。
凡娜将羽翼钥匙探入发条锁孔中,正好能严丝合缝的吻合。
“没错。”
凡娜开始拧紧发条,伴随发条上到极限后松手,八音盒的盒盖清脆地弹开了。
一座以翠丝提为主体的水晶雕像,恍如华丽升起的舞台,在八音盒启动的机关支撑下悠游旋转。
安迦叶第一时间注意到,八音盒机关弹出来的雕像,是与山庄庭院喷泉内的翠丝提雕像一模一样的微缩模型,宛如天籁唱响的翠丝提之歌,也瞬时在画室内化作升腾漫溢的旋律波涛回响。
盒盖内上刻着一行浪花点染般银色闪耀的字迹:“献给我最亲爱的朋友,莎拉·马歇尔,愿流水之神的波涛,涤清你无瑕的魂灵——卡尔洛塔·J·艾米。”
“安学姐,我很奇怪——这是我祖母的遗物,为何能用飞鸟法杖的秘密钥匙当发条?”凡娜神色怪异地和安迦叶对视一眼。
“卡尔洛塔·艾米。这位又是谁?”安迦叶意识到马歇尔家族上一辈牵扯到的人际关系,恐怕是解开眼前谜团的关键。
“就是我说过的冷湖顾问团的核心成员,艾米夫人,我祖母相伴一生的密友,冷湖六英杰中,女诗人菲奥涅与大建筑师劳埃德的后代,也是冷湖领当今赫赫有名的音乐家与机关大师。”
凡娜把八音盒小心翼翼捧在手中——被精密机关留存了数十年之久的神妙音符,一朝冲破尘封的枷锁,就源源不绝流淌入少女们认真倾听的心扉中。
“这首翠丝提之歌,正是由她原音演唱,而画澜山庄,也有她参与设计的部分。”
发条终于不再转动,凡娜轻轻闭上盒盖,结束了八音盒的旧梦回响,把羽翼钥匙装回了飞鸟法杖上。
“现在关键的钥匙找到了,我们该去寻找埃洛妈妈留下的遗产了。安学姐,还记得她在潮灯塔留下的线索吗?埃洛妈妈最后的心愿,是去寻找真正的翠丝提之歌。”
安迦叶点点头,念出了那条刻在封印石碑上的关键线索。
“我把一切从冷湖发掘的宝藏,都留在飞鸟歌唱的庭院。当传说的真相,与背叛的旋律吻合之时,只有天鹅的双翼,才能引领坠水的孤魂,抵达救赎的彼岸。”
“安学姐,提示已经很明显了。”凡娜凝视着那副记录她童年戏水之景的油画,“飞鸟歌唱的庭院,我们进来时就见到了。”
“你是说花园中那座喷泉吗?”安迦叶也早有预料。
“对,那也是我学会翠丝提之歌的地方。”
凡娜不再犹豫,在艾丽卡的鞠躬目送中,带着伙伴们再度回到了花园。
她抬脚迈入干涸已久的喷泉池中,缓步来到了翠丝提的雕像前。
少女仰视着那张由最高明的雕刻家日夜雕琢打磨成的悲悯面孔。
对凡娜小姐来说,这张脸代表着昔日美丽而珍贵的回忆,如今却成了她的痛苦源头。
美丽、强大而慈爱,被冷湖子民们世代敬仰传唱的仙灵女巫,而今却已是堕入炼狱的吸魂魔物。
少女摇摇头,提起长袍绕到了雕塑的后方。
“果然。”
跟在凡娜身后的安迦叶,也在雕像底座后方,发现了一个空空的方形凹槽。
凡娜把八音盒嵌入其中,宛如为空心的石雕装入心脏。
清澈奔流的水浪,缓缓从喷泉各处和叠水台阶难以计数的出水口涌出,化作壮丽闪烁的水幕,在少女们的力场盾外飞溅。
凡娜回到雕像正面,宛如举办崇高的仪式,高举飞鸟法杖。
少女记忆里的美丽景象复苏了。
整座喷泉如同一座大型的水色八音盒,上满了发条重新运转。
天籁之音在少女们耳边回绕,宛如升腾高涌的浪墙,把演唱者的缥缈之音送入云端。
数不清的飞鸟印记,从法杖上被解放,环绕着喷泉水幕而云集高飞,天鹅和游鱼的幻影,也在绚丽绽放的水幕中招摇游曳。
“竟然是音乐喷泉?”
安迦叶为眼前独具匠心的梦幻一幕而目眩神迷。
如此巧夺天工的设计,她对那位“机关大师”艾米夫人,提起了浓厚的兴趣。
在喷泉后方犹如瀑布落下的假山叠水的水幕下,浮现出一枚声势神圣浩大的瀑布状符文印记。
“是流水鸣泉女士的神徽。”
神徽旋转闪烁中,假山水幕后方,通往一座幽深洞窟的入口,缓缓开启了。
PS:最近在构思更精彩的剧情线,加上一些琐事,终于搞好了,恢复正常更新。
第一百四十七章 马歇尔的诅咒之秘,魔女的遗产与试炼
有时人类彼此纠葛的命运,比蘑菇交染的生态环境还要复杂。凡娜大小姐就是一个典型。——《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因为整理山庄内外,还有不少工作要忙,嘉娜和阿德莉将作为留守人员,配合其他小女巫们稳定住局面。
最终只有安迦叶、艾尔莎和邦蒂,跟随凡娜前往了喷泉下方的隐藏区域内,探索飞鸟魔女遗留的谜题。
少女们穿过流水神徽浮现的朦胧水幕,顺着解封的密道,抵达了一座结构精巧的符文地宫。
安迦叶睁开魔眼,沿途观察着地宫内的景象。
地宫的深度和空间规模并不算惊人,但从材质到结构,都被恒定的巫咒强化过,加上坚固耐用的隐蔽和防护结界,单从造价来看,都不知道能够挖多少个她在学宫的蘑菇洞了。
事实上能够承建一座相当于大型法师塔的城堡,来用作女主人的行宫,马歇尔家族当年的财大气粗就可见一斑。
“符文管理中枢到了。”凡娜当先踏入被玄奥法阵铺满的环形大殿,每一块拼接天衣无缝的地砖和墙面,都刻印出神妙而华丽的符文组合,重重叠叠又井然有序展开着,在少女们眼中呈现出一个完美集散的拓扑结构。
这些形式繁杂的符文法阵组合,分别代表着支撑城堡运转的各项咒具机关和功能,然而此时符文阵基本都处于黯淡无光的状态。
“以天体运转的意象,为核心搭建的符文组合网格,是典型的史黛拉学派风格呢。”艾尔莎右眼中的黑白魔方,也在解析着符文法阵的构成,“不过地面上的巫咒基盘,却结合了半岛自古流传的神性卢恩,对这方面研究深刻的,基本是灵见会的法师吧。”
“看来艾尔莎你还是有认真上课。”安迦叶没想到喜欢逃课的好友,还有这方面的见识。
“小安别小瞧我哦,本小姐在符文学方面一直是优等生。”
“毕竟‘城堡之心’采购自铸星大工坊,最早负责工程建设的艾米夫人,既是冷湖本土炼金世家的后代,也曾向学宫的女巫们请教过天体学知识。”凡娜解释道,“而且埃洛妈妈后来也进行过改进,这样在符文网格的架构上,兼容了两种学派的风格也不足为奇。”
“如果说涌潮堡主要采用了传统建筑工艺,那么画澜山庄在建设理念上,完全是按照高标准法师塔打造的炼金工艺结晶。”凡娜颇为推崇道,“艾米夫人当初没有辜负我祖母的信任,打造出一座如此完美的城堡。作为六英杰的后代,她在顾问团里的话语权,也不容小觑。如果能争取到艾米家族的支持,我们在白帆城的行动,也会方便许多了。”
“希望她也值得凡娜你信任吧。”
“其实我早就想说了,这得花多少金币啊。”邦蒂这种乡下来的小贵族,彻底感受到了身价等级上的压制,“相比画澜山庄,我老家的小庄园简直就是个乌鸦窝!”
“其实我也在头疼呢,只靠我自己的小金库和领地收入,光是画澜山庄全面启用后的维护资金,就足够破产好几回了。”可凡娜大小姐也表示有点承受不起,“我还真想学宫接管山庄,帮我承担大部分费用呢。”
大小姐你有点凡尔塞啊。安迦叶不禁暗自嘀咕。
出生就拥有这种让人羡慕的大城堡,凡娜小姐作为马歇尔家族的唯一继承人,才是冷湖领最令人觊觎的宝物啊。
现在云集冷湖的勇士们,绝大多数都是冲着她的财产和地位来的。
虽然凡娜大小姐的婚嫁权,估计已经被某些大贵族给幕后操作了,但面对一群想要巧取豪夺的恶狼和苍蝇们,不愿同流合污的大小姐,肯定也不胜其扰,才会在宴会上公开反抗父亲的安排吧。
凡娜有决心背负冷湖领的未来是好事。
既然她安迦叶带着巡礼者们来了,情况就不一样了。
这种挖学宫墙角的行为,她坚决不允许!
少女们开始解析地砖上遍布的符文网格连结构造,确认了符文管理中枢的核心位置。
“城堡之心不在这儿。”安迦叶看着原本理论上该封印着“城堡之心”的符文网格核心,却空无一物。
“埃洛妈妈把它藏在哪儿了?”凡娜也有点茫然问,“安学姐你有头绪吗?”
“城堡之心是‘铸星大工坊’自行开发的招牌商品之一,炼金科只是工坊名义上的管理者,也没有相关的构造图纸。”安迦叶摇头遗憾道,“我本人没见过真正的城堡之心,所以对它相当好奇。”
一座布下了大量恒定符文和巫咒的堡垒,所有符文体系的控制中枢,就是“城堡之心”。
古代的炼金术士和巫师们,为了换取世俗政权的财富和支持,会把造法师塔的技术,用在帮贵族老爷们建造城堡上。
在学宫入驻蜃气半岛前,拥有魔导城堡的大贵族也寥寥无几。
作为铸星大工坊承建的大型魔导咒具,“城堡之心”是统合学宫各大教室研究成果的技术结晶,放眼文兰也属于性价比极高的珍宝。
它相当于一个忠实的个人管家,只向拥有特定源流力量的主人效力,只要凡娜掌控‘城堡之心’,就能随心所欲动用“画澜山庄”内部的各项功能,要想安心在画澜山庄落脚,必须得确认“城堡之心”的下落才行。
“那儿不是还隐藏着一扇传送门吗?”
艾尔莎转动着魔方瞳孔四处搜查着,忽然指向大殿内一根刻画着翠丝提浮雕的方形支柱。
“是这儿吗?”得到确认的凡娜,举起飞鸟法杖,对着支柱使出了“破形显真咒。”
伴随咒术命中生效,一座遍布龟裂的古旧木门,突兀现形在石柱上,连同门框在内,外形残破而灰暗——似乎被烈火烤焦,只要稍微一推就会垮掉。
而在被熏黑的银质门把手上,正挂着一枚闪烁着虹光的白色贝壳项链。
“这是记忆贝壳?”凡娜惊讶地取下贝壳项链,“埃洛妈妈留下的吗?”
安迦叶提议道:“凡娜,释放贝壳里的回忆吧。”
金发少女点点头,有些期待又畏怯地伸出手,打开了记忆贝壳。
伴随少女们熟悉的光影变幻,记忆贝壳打开后闪烁的彩色珍珠上,投射出一道纤盈朦胧的虚影。
飞鸟魔女的记忆体,跨越了漫长时光的封印,现身于她们眼前。
“亲爱的凡娜,能找到这里,你一定成长为真正的女巫了吧。”
金发白衣的魔女,倚靠于一艘小巧的游船舷边,似乎在波澜起伏中,远望着烟波浩渺的湖面。
“现在你想必有很多疑惑和不安,我们就来聊一聊吧。
“这是身为女巫之间的交流,所以对于接下来我述说的事情,都希望你抱着史黛拉女巫的视角来看待。”
凡娜面对着脸色迷蒙——如记忆本身一般扑朔迷离的飞鸟魔女,情不自禁地点点头。
“我从小就跟着养母在文兰北方漂泊,直到跟随她回到学宫,才过上安稳的日子。”
“在学宫中我成长为一名合格的恶魔科女巫,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日蚀’女巫之一,应该算是值得称道的天才了吧。”飞鸟魔女的叹息声似乎牵连着万千心绪。
“我的养母,上一任‘飞鸟魔女’乌妮女士,直到她死前,才告诉我,她曾经在画澜山庄做客,与莎拉女伯爵相交莫逆,还说那座宅邸里,留下了一个秘密,对我来说,会是最重要的宝物。”
上一任飞鸟魔女和莎拉女伯爵相识吗?
安迦叶联想起之前凡娜的疑惑,难怪飞鸟法杖能打开凡娜祖母遗留的八音盒。
“然而那时的我,对宝物、身世等世俗问题,并不感兴趣,有什么能比得上对真知的追求过瘾呢?我着迷于恶魔学的研究,与当时恶魔科大教室的主人,我养母的姐姐,蕾诺阿导师,一起开创了名为‘魔魂融合’的技术。”
“很惭愧,我们的研究方向确实是开创性的,但也造成了严重的后果,甚至连亲身试验这项技术的蕾诺阿导师,都因此身亡,灵魂沦为恶魔分食的食粮。”
“蕾诺阿导师的失败,给我留下了宝贵的经验,但我要继承她的事业却被阻止了,被我名义上的表姐——博德·刻莱诺所阻止。”
“我不甘心放弃——在这条道路走下去,史黛拉学派的恶魔研究,必将造就新的高峰。”
“在与博德争夺谁是恶魔科大教室的主人失败后,我自知不容于学宫,选择了自我流放的道路。我对自身的失败耿耿于怀,想找个地方继续实验,直到证明我的路线比博德更强。”
“那时我想着——要不就跑去冷湖看看吧,还能顺便寻找自己的身世。”
“可是抵达冷湖后,我就感受到自己与这片土地,存在一种神秘古老的联系,它在试图吸取我的灵魂与起源之力,比恶魔的契约还要可怕,我意识到自己被这块土地诅咒了。”
“我很好奇诅咒的源头是什么,于是开始了麻烦的溯源之旅——”
“从潮灯塔到白帆之城,我离诅咒的源头越来越近,可诅咒的效力也不断加深,连结着我的血脉无法摆脱——如果继续放任诅咒蔓延下去,恐怕我会命不久矣。”
“就在我决定离开,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压制诅咒时,一个装神弄鬼的讨厌家伙找上门来了,他自称‘乌洛波洛斯’,是灵见会的传人。”
“他告诉了我关于马歇尔家族的诅咒,和我身上的情况如出一辙。”
飞鸟魔女脸上流露的古怪笑意,似乎在嘲讽着命运弄人。
“你该猜到了吧,凡娜。”
站在凡娜身边的安迦叶,都仿佛听到少女紧张的心跳声,她把身体的重量支撑在飞鸟法杖上,似乎有些站立不稳。
“没错,我正是马歇尔家族流落在外的血脉,是你的亲姑姑——莎拉·马歇尔女伯爵的女儿,被‘飞鸟魔女’乌妮秘密带走的孩子。”
“乌洛波洛斯告诉我,一切诅咒的源头,来源于翠丝提。”
“冷湖久远传说中,和恶神‘白风暴’同归于尽的女巫。”
“被封印在冷湖底的翠丝提,竟然被他发掘了出来。”
“这位仙灵女巫并未死去,翠丝提身上很可能流着远古流水神裔的血脉,而她的肉体和灵魂,仍然在渴望着复活,为此不断汲取着冷湖地脉之力。”
“传说中马歇尔家族的先祖,与她订下了歃血为盟的契约。”
“所以翠丝提才能借助冷湖的地脉,来吸取马歇尔家族后人的力量,作为复活的食粮。 ”
“只要诅咒触发,不管逃到多远,都摆脱不了翠丝提的蚕食——害死我生母莎拉女伯爵的,也正是这种诅咒。”
“唯一解决诅咒的办法,只有铲除诅咒的源头——唤醒或者消灭翠丝提。”
“乌洛波洛斯希望借助我的研究,让作为神裔的翠丝提重获新生,让冷湖领再次拥有强大的守护者,从学宫与王国的影响下独立,成为真正的人间仙境。而麦克白也希望解除马歇尔家族的诅咒,让家族以流水神裔为后盾,世代兴盛繁荣下去,于是我们三方一拍即合。”
“在乌洛波洛斯牵线下,我嫁给了麦克白。”
“凡娜,我知道你心情肯定很混乱。”飞鸟魔女露出一个恶作剧似的笑容。
“不过你也明白,我和麦克白的那场婚姻,只是形式上的,被乌洛波洛斯蒙蔽的他,更不知道我是他血缘上的妹妹,而作为女巫,我对于世俗的道德观也毫不在意。我当初满脑子都是想着如何光明正大插足马歇尔家族的事情。”
“因为成为马歇尔家的主母,我顺理成章地拥有了潮灯法师塔与画澜山庄,借助结界来抵御土地诅咒的影响,还得到了马歇尔家族的全力支持,有资源继续‘魔魂融合’的研究。”
飞鸟魔女突然自曝的大秘密,让安迦叶三个看戏的局外人面面相觑。
这番内情太过震撼,以至于凡娜小姐的表情也变得不知所措,就像被巨浪打懵的水鸟,连扇翅膀的本能都忘记了,只是呆呆地沉沦在汹涌的湖水中。
“乌洛波洛斯认同了我的‘魔魂融合’技术,希望让翠丝提拥有融合恶魔之魂的力量,成为神魔混合的超魔生物——不止是文兰的大源,还能够与地狱本源进行共鸣,从而加快复活的速度。”
飞鸟魔女说到这儿,脸上的表情略显懊悔,低头叹息道。
“至于麦克白那个家伙,自私而懦弱,我很看不起他。整个马歇尔家族,唯一让我快乐的事,是作为你的母亲,抚养你长大了。”
“凡娜,你大概不记得了,你曾被我带到过黑天鹅之岛。”
“我在你身上研究过诅咒与血脉的联系——马歇尔家族的后代在发育成熟后,就会被诅咒影响,以至于即使有结界保护,也很难活过四十岁,而这份联系,来源于我们家族体内,也流淌着翠丝提赐福的神血。”
“其实我早就猜到乌洛波洛斯的真正目的,他是个魔人,而我很擅长和恶魔打交道,他要的不是让翠丝提复活,而是在翠丝提复活后,夺取她的力量。”
“为此他需要一个马歇尔家族的纯正血脉,来作为唤醒翠丝提的祭品。”
飞鸟魔女幽幽叹息着,她悲凉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记忆的限制,落到了长大成人的凡娜身上。
“可如果需要亲爱的你做祭品,我怎么忍心呢。”
“我最终拒绝了乌洛波洛斯的要求,在战斗中击退了他,那个家伙心怀顾忌,也不敢继续和我纠缠下去。”
“然后我赶回了画澜山庄,剩下的事你都知道了,我把飞鸟法杖留给了你,隐瞒着所有人,想办法把你送到了学宫——而我在和乌洛波洛斯的战斗中受的伤,加深了诅咒对生命的吞噬,只能安静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多亏乌洛波洛斯当初合作时展现的诚意,让我的灵魂,能够在死前想办法逃进寰世梦境休养,总有天能找到机会,重新回到世间吧。”
凡娜的眼中无声无息浸满了泪水。
她此刻的心情又是如何波涛汹涌呢?
原来自己的出身,自己成长的处境,所面临的困局——都只是一个充满算计的阴谋,来自一个被诅咒的家族的可悲命运。
飞鸟魔女的倾诉仍然在冲击着她的心防。
“凡娜,我的乖孩子啊。作为不择手段的魔女,我很怀疑自己对你的感情,是否值得付出性命和理想来交换——或许我不愿意牺牲你的原因,也在于对翠丝提复活的担忧吧。”
“她为何会降诅咒于马歇尔家族?”
“我在黑天鹅之岛上,净化了曾经的潮灯塔主人——‘溟濛掌灯者’的残魂。从他留下的线索看,如今冷湖领歌功颂德的传说,都只是矫饰的谎言。”
“马歇尔家族当初肯定背叛了翠丝提,才招致了如今的下场,至于被埋在冷湖底支离破碎的真相,我也还在挖掘中。”
“解开诅咒的关键,恐怕就在于化解翠丝提的怨念。”
“如果不救赎翠丝提的灵魂,重获新生的她,也只会是一头为怨恨扭曲的怪物而已。”
“我对乌洛波洛斯隐瞒了魔魂融合的关键技术——那正是用蕾诺阿导师身亡为代价取得的成果,但他也是个厉害的法师,想必不会善罢甘休吧。”
“不管是乌洛波洛斯还是翠丝提,谁在‘魔魂融合’中获胜,都只会给冷湖召来毁灭。”
“我曾经想,要么你在学宫待一辈子,要么总有天,要面对自己作为马歇尔家族传人的命运,既然你找来了这儿,想必已做出选择了吧。”
“你的敌人非常强大。”
“包括你父亲在内,冷湖领很多当权者,都是‘乌洛波洛斯’的傀儡。”
“但别担心,我为你留下了对抗他的遗产,如果你够聪明,学宫也会成为你的后盾。”
飞鸟魔女的虚影,伸手指向身后残损的木门。
“在这扇门后面,有一个我的老朋友,是个骄傲而强大的家伙。”
“他守护着我的遗产,如果你有非生即死的觉悟,那就踏入此门,挑战这场试炼吧。”
“去取得我的认可,证明你是画澜山庄的主人,有资格继承‘飞鸟魔女’的名号。”
“然后,去赢得未来的命运!”
PS:我有罪,主要是这两天通关猎天使魔女3去了,好为冷湖领接下来的系列战斗,疯狂汲取战斗场景方面的灵感。
话说贝姐3里的蛤蟆歌姬,与阿薇尔的海啸剧场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都可以深情对唱了,这波我和神谷大光头英雄所见略同。
第一百四十八章 跨越地狱门,安小姐的鸦哭岭之旅!
我培育的蘑菇,应该接受更多样性的生态环境考验,不管是地狱还是宇宙,都长给你看。——《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去赢得未来的命运!”
就在少女们眼前,飞鸟魔女乘船游湖的虚影,陡然化作闪耀的魔素狂澜倾泻。
伴随魔素之潮向四面冲过,环形殿堂内的大片符文法阵,以那扇残损的木门为中心,霎时点亮运转——门板上恍惚浮现出鲜红刺目的图案,似乎在发出开门邀请。
一枚振翼而来的飞鸟印记,越过了记忆体瓦解的惊涛骇浪,飞入了凡娜眼中。
“埃洛——”
少女徒然伸出的指尖,碰到的只是魔女消散的光辉——记忆触不可及,溯源的幻影尽头,只存在海市蜃楼般的思念。
“姑妈吗?”凡娜的手悄然放下。
“凡娜?”安迦叶来到她身边,轻轻呼唤。
“安学姐,我没事的。”
金发少女微微摇头,合上了记忆贝壳,珍视地戴上这条似乎仍沾染着亲人体温的项链。
“这扇门上面,附加着很强大的规则力量,不像是文兰的产物呢。”艾尔莎在认真观察着“试炼之门”的形貌。
就在安迦叶也在思索辨别“试炼之门”的风险度时,内心的恶魔之影忽然出声。
“安迦叶,你眼前可是有一扇地狱门哦。”
“你能确认通往哪里吗?”安迦叶联想起恶魔学中有关“地狱门”的相关知识。
与魔女需要献祭的“恶魔召唤”存在较大区别——作为恶魔在不同时空中穿梭,会主动使用到的“概念法术”,“地狱门”是由地狱本源赐予每一只源生恶魔的共享权能。
为了贴合不同时空和文明的规则——“地狱门”在外在的表象具现上也千奇百怪。
按照安迦叶的个人理解——
不说她们眼前这扇看上去烧坏的木门,对于很多走投无路下,寻求恶魔契约的人来说,他们在满足契约条件后,开启的“地狱门”往往就是身边不起眼的事物——甚至可以是一个老鼠洞,一张厕所门,一个电话亭,然后门里到底会钻出个什么东西来,就看运气了。
“无法确认是否连结地狱界,但门后确实有古老恶魔的气息。安迦叶,真正的王者,面对挑战可不会犹豫,去打开它吧。”
恶魔之影笃定的回答,让安迦叶微微蹙眉——门后有她想要的东西吗?
会用到上位恶魔来保护,飞鸟魔女留下的遗产,肯定相当贵重,也只有凡娜这种骨子里彼此信任的亲人,才有胆量迈入眼前的“地狱门”吧。
安迦叶转头对凡娜道。
“凡娜,看到门上的印记了吗?”
少女们仔细观察着木门之上闪现出的鲜红印记,此时印记的纹路,已完全勾画成形,犹如一只滴血的怪异抽象鸦头,散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沉重灵压。
“这是枚恶魔印记,姑姑留下了一道‘地狱门’吗?”凡娜也认出了木门的本质,“和乌鸦相关的恶魔,看来确实是她的老朋友呢。”
“应该是个强大的地狱贵族。”艾尔莎的黑白魔方瞳孔,转得更愉悦了。
所谓“恶魔印记”,是指获得地狱本源认可的上位源生恶魔,才能孕育的力量象征。
借助“恶魔印记”,源生恶魔能够跨越遥远的时空,与契约者进行联系,也能借此汲取地狱本源的能量——相当于文兰的超凡者用来扎根大源的“起源卢恩”。
安迦叶确认凡娜的意图问。
“符文控制中枢已经暂时激活了,估计能量全用来维持‘地狱门’的稳定,‘城堡之心’很可能就藏在门后的世界——‘地狱门’的持续时间有限,凡娜,你要打开它吗?”
“我没有退路了。”凡娜凛丽的身影,如站在船头直面风暴的船首像,双手死握住飞鸟法杖,“安学姐,我要去门后挑战这场试炼。”
“去地狱挑战恶魔吗?”邦蒂也跃跃欲试道,“确实是史黛拉女巫会做的事。”
“飞鸟魔女真是胆大妄为的人啊。”艾尔莎却忽然来到凡娜面前,背着手,不怀好意地斜视着少女,“你也如此,还是说你们马歇尔家族,都流着疯狂的血脉呢?”
“露扬小姐。”凡娜直视着艾尔莎,以冷静的神情抗议,“请不要有辱我姑妈的名誉。”
“难道不是吗?”艾尔莎充满恶意的眼神,在凡娜大小姐周身上下打量。
“从事危险的研究,以致被学宫流放;胆敢与魔人做交易,又互相背叛;会用黑魔咒,把死者的灵魂从冥河强行拉出来,甚至拿自己的亲侄女做诱饵。”
艾尔莎一一数落着飞鸟魔女的手段:“她的行事风格无所顾忌,连博德导师都受不了。你现在毕竟是小安的盟友,更是冷湖领试炼中不容闪失的关键,与其冒着被恶魔吃掉的风险,去继承‘飞鸟魔女’的遗产,不如把一切交给我们处理如何?”
“露扬小姐,很感谢你的提议。”面对艾尔莎的步步迫近,凡娜平静的神情毫不动摇,“确实,相比起你,我只是个弱小的女巫。埃洛姑妈当初意识到,只有学宫的庇护,才能保证我的安全,为此不惜在我体内封入起源巫咒,把我送到加尔兰提亚。”
“可她仍信任着我能够来到这里,才安排了这场试炼。现在轮到我去保护她了,只有我自己变强,才有资格扭转马歇尔家族的命运。”
安迦叶伸手按住小猫的肩膀,阻止了好友的刻意挑衅。
“艾尔莎,别说了,我会陪凡娜进去。”
“小安,你确定要去冒险吗?”艾尔莎难得反对她道,“飞鸟魔女与乌洛波洛斯的关系疑点重重,其本人的研究,甚至涉及到上任恶魔科导师的死亡——这么危险而强大的东西,说不定门后的恶魔,早就心怀不轨,设下陷阱等猎物上门了——而且门后的环境,不一定有你的蘑菇巫术发挥的余地。”
“这是我的试炼。”凡娜决然道,“安学姐,露扬小姐,我不会置同伴于险境,让我自己去吧。”
“艾尔莎。”安迦叶来到两个人中间,认真述说道,“凡娜是我们的同伴,大家一路战胜强敌,同甘共苦,我不会坐视任何一个队友孤菌奋战。”
“凡娜,我也相信你的决心——可飞鸟魔女安排的是试炼,不是让你去送死,她也说了可以借助学宫的力量不是吗?而且我对门后的世界,也有探索的兴趣,就当满足我的求知欲吧。”
“既然小安决定了,我也没意见。”艾尔莎瞬间变脸,微笑着搂住好友的脖子,“这扇门后一定有好玩的家伙,跟恶魔打交道,可从来都不无聊。”
小猫把脸贴在安迦叶的肩上,向凡娜露出危险的笑容。
“只是凡娜小姐,你得明白,我们不是无偿做这件事哦。小安是想让冷湖成为她理想中的样子,希望你别辜负她的信赖。”
“我明白。”凡娜毫不退让道,“这也是我相信安学姐的理由。”
“邦蒂,你的意见呢?”安迦叶转头询问小山猫。
“当然是奉陪到底啦。”邦蒂取下长弓,帅气地弹了一下弓弦,“能跑去恶魔的地盘狩猎,还是头一回呢。我好想试试自己的箭,能不能射穿恶魔的皮。”
“那么接下来,小安有计划吗?”艾尔莎松开搂着好友脖子的胳膊,反手握住了影子仆从献上的铁棍法杖。
“我们得先确保退路。”安迦叶开始环绕“地狱门”所在的立柱行走,“凡娜,帮我一起设下反向召唤锚点吧,这样就算地狱门关闭了,也能想办法回来。”
就在安迦叶叫上艾尔莎和凡娜,在地面整齐摆上一堆炼金材料,忙着布置反向传送法阵时。
“安学姐,我们要不多叫些人手?”邦蒂举手提议道。
“就我们四个。”安迦叶拿起量尺仔细规划图阵,随口决定道,“飞鸟魔女的试炼,毕竟还是存在一定风险,不是人越多越好。邦蒂,这儿的事,也希望你能保密。”
小山猫拍拍胸脯。
“放心吧,安学姐,我的口风很严的。”
“凡娜。”安迦叶边刻画着法阵边问,“出发前,我还要确定几个问题。”
“安学姐请说。”
“你当初如何前往学宫的情况,能告诉我吗?”
“安学姐,其实当初我也一头雾水。但结合艾丽卡夫人说的和埃洛妈妈的留言,现在对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大致清楚了。”
“那晚埃洛姑姑把飞鸟法杖交给我,然后让一只强大的契约恶魔,偷偷把我带出了冷湖领。”
“是什么契约恶魔?”安迦叶敏锐捕捉到这个疑点。
“我那时对恶魔的认知,还停留在肤浅的表面层次。只记得自己趴在一只巨大的黑鸟身上,没见过它的真面目。”凡娜神色严肃地回答。
“在那只恶魔的传送巫术与飞行下,我昏昏沉沉跨越了冷湖和荒野。”
“当在我沉没树海外醒来时,才从那头恶魔口中,得知了她去世的消息。”
“恶魔履行了与埃洛妈妈最后的契约,得到了自由,而我则被问讯赶来的博德导师,引导入了学宫。”
“这样想,那只恶魔与博德导师也相识呢。”安迦叶闻言思索道,“飞鸟魔女的老朋友吗?魔女会信任恶魔是很少见的现象,这样想恶魔和刻莱诺家族之间,或许建立了长久的合作关系。。”
安迦叶勾画完法阵,确认准备无误后,缓缓起身向队友们宣布。
“现在,要想探明画澜山庄隐藏的秘密,仍有最后一道锁要解开。”
“凡娜,去吧,我们和你站在一起。”
“安学姐,大家——”凡娜深呼吸保持平静,转身面向灵压澎湃的地狱之门,“我会不负所托。”
少女举起飞鸟法杖勾画符文,口颂歌唱般动听的魔咒,在同伴们周身布下了一道飞鸟印记环绕的纯白结界。
随后她按住门把手,义无反顾推开了木门,犹如展翅跃入风暴的水鸟,迈入了门后汹涌变幻的光影隧道。
“小安,抓紧我哦。”艾尔莎伸出娇柔有力的小手,握住安迦叶,带着好友紧随凡娜,跃入视野中闪耀展开的空间漩涡。
“等等我啊,安学姐!”邦蒂也迫不及待地跳入了门内。
当安迦叶睁开魔眼,恢复正常思考的意识时。
赫然发现人生跨越的第一道地狱门,竟然是开在半空中,而下方就是枯萎荒芜的苍黄大地。
木门横向漂浮在上空,在她们自由下坠的加速中,疾速远离而去。
“啊啊啊!”邦蒂的叫喊声随之从头顶传来。
伴随急剧下落,少女们的发辫衣袍在空中烈烈飘飞。
安迦叶一手抬起心芽之杖,淡定地调整下落姿势,撑开一顶鹅膏蘑菇伞。
很好,蘑菇巫术还能够用。
“空气成分也和文兰差不多。”
少女发现法杖上用于侦测环境的变色蘑菇,没多少异常反应,于是从容地和艾尔莎一起环视起四周。
下方在唤风咒抬升中,缓慢滑翔的凡娜,也给邦蒂上了一个漂浮咒。
相比迷雾弥漫的文兰,此处的天空中,遍布着众多形同黑色血管涌动的云霞,似乎从白骨累累的大地之上抽取的养分——汇聚向一座阴沉山脉的顶端。
她们降落的地点,正位于这座山脉的山脚上。
上方山腰遍布着荆棘状黑压压的山林,一股浩大的死亡与腐败混合的气息,正如雾岚漫延过荆棘组成的山林,其中不知徘徊潜伏着什么恐怖畸形的东西。
“这儿魔瘴的密度,已经浓到普通人呼吸,都会中毒化为血肉温床的程度了。”
凡娜仰头观察着山脉顶端:“大家请确保结界的完整。”
以防万一,少女们都顺手戴上了学宫的鸟嘴防毒面具。
“不是地狱界。”恶魔之影突如其来的提醒,让安迦叶稍稍松了口气。
“飞鸟魔女大概以曾经夺取的某扇“地狱门”为媒介,连结了一条文兰位面的混沌狭缝,只不过某个恶魔在这儿占山为王而已。”
“你对飞鸟魔女的遗产也感兴趣吗?”安迦叶暗中试探问。
“那要看你会不会使用了。”恶魔之影的笑声,似乎一切尽在掌控中。
凡娜晃动了好几圈法杖,释放出的飞鸟印记,都指向了山顶上。
“前方的城堡,就是我们的目的地。”
众人目视着荆棘森林上空的险峰,那儿以压倒性的存在感,伫立着一座阴森壮阔的石砌堡垒。鸦群在堡垒上空笼罩的黑云中徘徊,魔瘴的源头毫无疑问就在那儿。
伴随一阵刺耳诡异的钟声回响,在半空飞舞的红黑色云霞间,落下一只右眼瞎掉的大乌鸦,扑腾着翅膀,降落在少女们附近的乱石堆上。
它鸟喙之中冒出了参差不齐的尖牙,鸟头上的羽毛大块脱落,长满了溃烂流脓的皮癣。
乌鸦的体型足有一人高,翅膀上挂满了生锈的小巧铜钟,由细长骨鞭构成的尾羽,如同腐烂的白骨蛇群一样蠕动起舞。
乌鸦血红的独眼死死盯着少女们,却没有发动攻击。
“哇~哇!欢迎欢迎。”这只丑陋恶心的乌鸦,竟然口吐沙哑的人语,还是安迦叶她们听得懂的地道法纳语。“我看见了什么?有四个小魔女来到了鸦哭岭?”
“是丧钟鸦。”凡娜充满戒备地警告同伴,“臭名昭著的地狱鸦族群之一,一种以诱骗和幸灾乐祸为特征的小恶魔。它们通常会成为上位恶魔的使者,因此丧钟鸦聚集的地方,极有可能发生灾祸。”
安迦叶点头补充道:“这只丧钟鸦会说法纳语,意味着吞噬了文兰来的灵魂,它背后的大恶魔,肯定对文兰不陌生。”
“你们是埃洛·刻莱诺的门徒吗? ”丧钟鸦的口吻,带着装腔作势的尖酸意味,“看来终于有不怕死的,来参加主人的试炼了,不想成为乌鸦的晚餐,就努力吧——当然今晚能啃到你们的骨头,我也会很高兴~哇。”
“喂,臭乌鸦。”邦蒂抬手取下背负的长弓,从箭壶里摸出一只附魔箭,“不想被拔掉毛,架上烤架,就嘴巴干净点。”
“哇哇,好可怕。”丧钟鸦再次拍打着翅膀升上天空,带动着小铜钟乱晃着,发出令人烦躁的杂音,“我在你们身上看到了恶兆,最好对我这个指路的使者好一点,不然报丧之钟就会敲响~哇。”
“你背后的主子是谁?”安迦叶冷淡质问着在头顶绕圈的小恶魔。
丧钟鸦发出猖狂的冷笑:“你们还没资格知道——在这之前,试炼已经开始了,准备解决眼前的小麻烦了吗?”
伴随轻微的山石震动,一只巨大的畸形生物,跳上了附近的断崖,它伸着硕大的鸟脑袋,打量着少女们的样子,就像在贪婪地盯着美味的虫子。
“鸦头魔。”即使有防毒面具隔绝,安迦叶还是嗅到了恶心的腐臭味。
“可恶,是你引来的吗?”邦蒂差点就忍不住一箭射向丧钟鸦了。
出现在安迦叶等人面前的第一个敌人,体型足有三楼多高。
长着畸形臃肿的乌鸦脑袋,呱噪鸣叫的大嘴边,沾满熏人作呕的血污。
然而它肌肉虬结的四肢,却和退毛的猿猴一样,是异常精壮粗长的手臂和大腿,脚掌则是和乌鸦一样锋锐的爪子。
凡娜在恶魔科大教室的召唤仪式上,召唤的就是这种恶魔。
鸦头魔没有第一时间冲上来,而是癫狂地用左右脚来回跳动,扑腾着小翅膀和手臂,向天发出刺耳尖啸,似乎在吃了幻觉蘑菇般,表演独特的种族歌舞。
“它在通知同伴。”安迦叶立刻召唤出一只巨大的蘑菇口球,堵住了鸦头魔噪音污染的鸟嘴,随后蘑菇轰然炸裂,把噎住喉咙的鸦头魔炸下断崖。
安迦叶知道,在恶魔掌控的原生态环境下,会出现一只鸦头魔,也就意味着大群嗜血的鸦头魔在路上。
被炸翻的鸦头魔,很快头破血流地爬上悬崖,更加凶性大发地闹腾起来。
伴随刺耳的鸦鸣向天际传播,山脚下也很快腾起一阵气势汹汹的浓烟。
“要迎战吗?”艾尔莎手握暗影烈焰蔓延的铁棍,凌空猫跃,来了一记猛烈的横扫命中鸟头,又一次把扑上来的鸦头魔给打下断崖。
安迦叶转头望向远在天边的城堡。
“撤退吧,没必要在一群喜欢死缠烂打的魔物身上浪费力气。”
“明智之举。”凡娜赞同道,“埃洛妈妈的老朋友,才是我们要集中精力应付的强敌。”
邦蒂也闻言收回了长弓,开始给自己双脚上迅捷术:“我的箭也数目有限呢,得找更有价值的猎物才行。”
“快跑吧!小姑娘们!”丧钟鸦开心地在她们头顶盘绕几圈,翱翔向前方血气弥漫的密林,“哇~哇,穿过死棘森林,去魔鸦堡,主人在那儿等你们!”
第一百四十九章 安小姐勇闯魔鸦猎场,与死棘森林的乌鸦巢
无论在神秘学中,容纳了多少神性与魔性的象征意义,乌鸦都是一种讨人厌的生物,我会选择在它们聒噪的嘴里堵满蘑菇。——《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各位,恶魔学考点其一,在面对大群鸦头魔时,该采取什么应对措施?”
“它们畏火,但是火魔素抗性很高啊!”
邦蒂回头引弓射出的火焰箭,对准一头蛙跳扑来的鸦头魔脑袋呼啸飞去。
在箭尖转瞬要洞穿那颗狂躁猩红的眼珠时,却被恶魔及时收回的利爪挡住。
一团爆裂火球在鸦头魔爪子上猛烈炸开,可起到作用的基本只有声光效果,被惊吓到的鸦头魔,霎时仓皇嘶叫着失去平衡,撞倒在崩塌的廊柱废墟上,地动山摇地滚下山坡。
眼神敏锐的邦蒂,可一清二楚地看见,溅射到鸦头魔周身的魔素火焰,在触碰到它体表分泌的浓烈魔瘴气时,连羽毛都没烧掉几根,就冒着黑烟熄灭了。
“安学姐,博德导师是教了怎么处理鸦头魔,但我们面对的可是一大群。”
把精力投入结界加固中的凡娜,苦笑着看向从四周围堵涌来的庞然大物,发现她们真是捅到恶魔窝了。
“这充分证明了,课堂上教的东西确实有用,但也不全管用。”
逃课选手艾尔莎随口说着风凉话,顺手好几棍附加了偏斜力场的重击,敲在从左侧张开血盆大口扑咬来的鸦头魔脖子上——俨然一副巧用杠杆的兵击高手风范,把恐怖的大块头恶魔,给打成了滚地葫芦。
面对飞鸟魔女设下的试炼,安迦叶她们正上演着一场勇闯魔境的好戏。
在鸦头魔群的穷追不舍下,安迦叶操纵着真菌附肢,把凡娜和邦蒂牢牢卷住,仿佛化身一只风驰电掣的浮空水母,翻过了众多奇形怪状的岩石与建筑废墟,在陡峭的山地上如履平地攀爬着。
艾尔莎则踩着神速滑行的影子,就像在山脊上玩着冲浪板,轻松跟在安迦叶身边,护卫着右翼。
她们落入的这条由地狱门连结的混沌狭缝,是在文兰漫长历史变迁中,从庞大的位面晶壁体系中剥离分化出的一角——空间构成不稳定,生态环境早已异化——可安迦叶仍然注意到山岭周围,有星石晶簇的点点光芒,从废墟中冒出来,意味着至少数百年来,此处与文兰诸陆仍存在大规模的能量交染,所以飞鸟魔女才能找到这条混沌狭缝。
这也代表只要她们找到能量交换口,回去并不困难,前提是先从恶魔的眼皮子底下活下来。
狭缝内的地势主体,是一条险峻蛇行的山岭,不知埋葬堆积着多少历史悠久的遗迹残渣,如今却被外来的地狱生物所占据,成为凡人止步的禁地。
山顶坐落的神秘古堡,上空被血色渲染的乌云笼罩,云端凄厉瘆人的鸦鸣连绵不绝,是极为醒目的地标——加上天上乱飞、遍地乱跑的地狱鸦族群,不愧其“鸦哭岭”的恶名。
相比巡礼路上对付过的转生魔人,此时追杀她们的原生地狱物种,在个性上要更为狂暴嗜血,虽然个体实力对安迦叶一行无法造成致命威胁,但喜好群居和睚眦必报的特性,导致它们也非常难缠。
这些弹跳力与脚力、韧性都远超寻常猛兽的恶魔,不只是追着她们屁股咬,还不断喷吐出准头奇高的魔瘴弹与酸液吐息,交织成一张张腐蚀性极强的腥臭弹幕,试图堵截住少女们的去路。
幸亏艾尔莎和凡娜设下的多重结界足够坚固,安迦叶才能硬抗着魔瘴冲击,穿越鸦头魔群的围猎。
她左侧的一条真菌触手卷起了凡娜,身后的一条触手,则稳稳抓住了邦蒂,把两位同伴当做移动炮台,防御住不同方向的鸦头魔一波波攻势。
小山猫箭术过硬,加上意念力锁定的精确瞄准,在高速移动颠簸间,也能拦截好身后大批动作迅捷凶猛的鸦头魔,帮负责开路的艾尔莎减轻压力。
“哥布林屎!这些鬼玩意怎么越来越多了,我的箭都要不够用了!”
“邦蒂小姐,换回魔杖吧,你可是魔能科的学员!”凡娜劝同伴改变战术思路。
邦蒂也只好选择保留箭矢,反手掏出法杖,从兴趣使然的魔弓手转回本职。
“这儿的魔素能量极不稳定,使用魔能巫术的威力也会上一个档次,但这些鸦头魔也太耐打了吧!”
考虑到无法有效杀伤敌人,邦蒂决定换成控场战术:“我多用陷阱算了。”
小山猫动作流利地挥动法杖,在沿途留下众多隐蔽的触发式巫咒。
拥挤成一团追上来的鸦头魔,根本无法避开地上埋雷一般的小符文,只要踩到瞬间就引爆了一圈圈闪耀的抗拒火环,在超高压的气浪冲击中被掀翻。
火环继续卷起犹如骑兵冲锋的火墙,阻截着鸦头魔的追击,把它们暂时逼下陡峭的山崖。
加上穿插在火环中,容易造成塌方的重力陷阱和岩墙,邦蒂把鸦头魔们拖入了一场单方面的危险障碍跑中,让这帮智商低下的魔物们更加气急败坏。
“干得不错嘛,邦蒂。”艾尔莎难得夸奖同伴,她脚下涌动的暗影巨浪中也变出一只大手,对着小山猫竖起大拇指。
因为要保留实力应付幕后的恶魔领主——艾尔莎此刻没有使用得心应手的暗影镰刀,只是挥舞着附加了震击力场和偏斜力场的铁棍。
然而每有一只鸦头魔挡在安迦叶前方,张牙舞爪扑上来,都被乘着暗影之浪滑行空翻的艾尔莎给精彩击飞。
少女飞扬跳脱的白发,与汹涌激射的暗影火花,在空中光影交错,往往间不容发地荡开鸦头魔的一次次扑咬,仿佛跳着足不沾地的优美华尔兹,为安迦叶在前方引路。
一连串绚丽激昂的连击,在安迦叶看来,真是行云流水一样的高分操作,艾尔莎甚至还有闲心回头,向她调皮可爱地眨眨眼。
不管面前被食欲主宰脑袋的鸦头魔,有多么庞大狰狞,多么迫不及待流着涎水想要吃掉渺小的魔女——却根本无法逾越艾尔莎手舞长棍划出的界限,以至于安迦叶可以毫不费心地向着死棘森林笔直前进。
而构成暗影之浪的影子仆从们,也不时飞掷出细小的暗影投矛和刀剑,为主人的攻势加油助威。
只是可惜小猫能够轻易粉碎花岗岩的力场重击,对皮糙肉厚的鸦头魔来说,却难以造成致命伤势,往往是灰头土脸地摔倒后,就喷着魔血更加暴怒地追上来。
伴随天上不时敲响的丧钟,死咬在她们身后的鸦头魔也越聚越多,从十几只到上百只,规模声势浩大到山腰废墟间,全攀爬着鸦头魔暴虐的身影,连邦蒂的巫术陷阱都不够用了。
艾尔莎见势减缓滑行速度,飞跃到空中回旋转向,手中长棍挥洒出一道暗影之浪爆燃的轨迹,在半空中拟化成威严的龙头,向着身后黑压压的恶魔群,摇晃喷吐出猛烈的暗影龙息。
被龙息术正面喷中的家伙,纷纷哀嚎着滚下山——却仍然有形态癫狂的鸦头魔,冲破暗影龙息术在地面燃起的火墙,超越了对火焰的本能恐惧,悍不畏死地扑上来。
“那只丧钟鸦的钟声,在刺激鸦头魔。”安迦叶意识到天上那只恶心的独眼乌鸦在搞鬼,“有办法把它打下来吗?”
“它飞得太高太快了,超出我的射界。”邦蒂在试图瞄准一阵后,懊恼地放下长弓。
“只能赶紧跑到森林里了。”安迦叶从随身腰包里,摸出一只“饮光小黑瓶”灌下,选择了再次加速。
丧钟鸦还在她们头顶呱噪叫嚣着。
“小姑娘们,再快一点,主人在山顶欣赏你们的死亡赛跑呢!给他的晚餐多添点乐子吧!最近找的小丑都不能逗主人开心,我很期待你们的精彩表演,能让他满意!”
“安学姐,往浮游废墟跑!”
邦蒂转头指向前方山腰上空,犹如星环般漂浮着众多碎石和建筑残骸的废墟带。
因为混沌狭缝在空间上的特殊性,有些地段扭曲形成了超乎常理的重力场。
安迦叶给真菌附肢上了弹簧咒,飞射向一座座浮空的建筑残骸,凭借触手对石块的缠绕借力,在废墟带间疾速弹跳攀越。
邦蒂将凝聚已久的咒力注入一枚箭矢中。
箭矢随即抛射向苍穹,在深邃紫色的符文显现爆裂中,释放出一道震荡废墟带的魔能力场。
形如涟漪扩散的暗影之光,仿佛片片精密绽放的花瓣,笼罩了浮空废墟带——在重力之网的沉重覆盖下,无序漂浮的空中碎石和残骸都纷纷猛烈摇晃起来。
小山猫牵引着失去漂流能力的岩石和残垣断壁,化作一场从天而降的石雨,向着成片追来的鸦头魔群砸去。
滚石最终引发为一场山崩,把身后追逐的众多鸦头魔吞没,被砸中的倒霉鬼,跟被卷入泥石流的猴子般惨叫着滚落下去。
在邦蒂利用地势,大幅延缓了鸦头魔族群的追击时,安迦叶趁机加速拉开了距离,从废墟带跃入山脊上的死棘森林边缘,黑压压的密林也在少女们身下显露了它的恐怖面貌。
就像难以计数的章鱼触须的化石,扭曲缠绕在一起,形成一个锋利黑暗的漩涡,漩涡上每一朵凝固的浪花,都覆盖着豪猪般密集坚硬的勾刺,让陷入其中的生物,无法挣脱,只能痛苦地流干血液,变成一堆堆枯萎腐烂的肥料。
面对这片拒绝任何外来者的死寂林地,安迦叶举起心芽之杖,指向眼看就要撞上的荆棘墙。
“荆棘避让!”
作为牧树者的本体一部分,心芽之杖对于植物有天然的沟通加成——加上法术作用,长满尖刺的怪异植物,软化了它们锋利的攻击性,纷纷匍匐扭动着避开入侵者,为少女们让开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
然而鸦头魔追击的动静,隐隐在森林外围响起,似乎在想办法闯入这片能让它们头破血流的危险林地内。
安迦叶减缓速度,用真菌附肢拨开荆棘,在逼仄而危险的林间小道里穿行,少女边警惕着森林内鬼影森森的环境,边顺手在开辟出的道路洒下大片孢子,眨眼在她们所路过的荆棘森林外围,就开始长出一片喷射着浓密孢子的蘑菇林,填补了荆棘间开辟出的空缺。
“希望这些致幻菇,能让鸦头魔更加亢奋,失去判断力,在荆棘迷宫里暂时被困住。”
“你们这群蠢鸟脑袋,快追啊!”
透过荆棘林上空的缝隙,少女们发现阴魂不散的丧钟鸦,还在头顶叫唤着,它对鸦头魔停止了追杀非常不满,还在加大钟声的煽动力度。
“真恶心。”邦蒂眼见丧钟鸦降低了高度,在给鸦头魔报点,顺手摸出一支箭矢张弓射去。
“哇哇!你的箭准头太差了,就连犬魔尿得都比你准。”说着垃圾话嘲讽的丧钟鸦,轻松地展翅闪避开箭矢前进的轨迹。
然而还没等它得意够——邦蒂就露出计谋得逞的笑容,随手甩动法杖。
那根即将下落的箭矢竟拐着弯,又加速飞回来,丧钟鸦急忙挥动翅膀,试图震开箭矢,却随即被电光闪现的魔爆给炸得晃晃悠悠,一头栽倒在荆棘森林里去了。
“希望这支魔爆箭能让它脱一层毛。”小山猫撩动着大麻花辫,大大出了口恶气。
“别管它了,先穿过这片森林吧。”安迦叶用心芽之杖开道,带着队友们向前方小心翼翼走去。
她的巫术影响能力有限,伴随一步步深入死亡森林,眼前密布的荆棘越来越粗壮,枝杈在上空形如牢笼般遮盖着视野,让少女感觉有迷失方向的危险性。
她还发现四周荆棘上穿插着的风干尸骨也开始变多了。
艾尔莎好奇地打量着这些被开膛破肚的尸骨,有鸦头魔也有不知名的野兽,甚至还能看见套着残破盔甲的类人生物。
“有的尸体还很新鲜啊,好像有什么怪物,把这里当做食物储存库了。”
“这些植物有古怪。”安迦叶的警惕心进一步拉起来,“它们把我们引到危险生物的地盘了。”
“安学姐别吓我啊。”邦蒂紧张得四处张望,向来胆大的她,对这片沉寂惊悚的死亡荆棘丛,都提心吊胆起来。
少女们只能继续顺着森林自行开辟的阴暗道路前进,直到视野突然开阔,眼前陡然出现一片被刻意扫荡出的环形空地。
由丛生荆棘环绕的高台上,竟然以枯木和巨大兽类的肋骨骨架,搭建着一座规模庞大的杂乱巢穴。
“到底是什么怪物在这里筑巢?”邦蒂环视着头顶透着阴森血腥气的荆棘巢,“好像是个鸟窝啊。”
“怪物不在家。”安迦叶扫视着周围散落的连皮带肉的尸骸,“有很多没吃干净的尸骨。”
凡娜小心翼翼走到巢边,捡起一根比她手臂还要长的漆黑羽毛仔细端详着。
巢穴里却忽然掉出一具血肉模糊的尸骨,挂在荆棘刺上摇摇晃晃。
“窝里有什么鬼东西。”邦蒂警惕地注视着巢穴,见没有下一步动静,她随即轻灵地跳跃上高台,爬上巢穴边缘,随即传来少女的惊叫声。
“安学姐,好大的蛋,还没出生呢!”
“是惊怖魔鸦的窝。”凡娜此时也得出结论,“它们的家长估计去捕食了,为快出生的雏鸟准备食物。”
“惊怖魔鸦有什么特点吗?”安迦叶内心顿时涌起不祥的预感。
“在地狱鸦里以不挑食的残忍和体型庞大著称。”凡娜简洁解释道,“地狱的恶魔贵族们,很喜欢驯化这种大魔鸦来当座驾,它们的卵作为恶魔献祭的祭品,具有昂贵的价值。”
“真的很值钱吗?”邦蒂跃跃欲试地滑进巢里,“趁家长不在,这也算意外收获吧。”
“邦蒂,你以为还是在乡下摸鸟蛋吗?”安迦叶再次为小山猫的多动症而头疼,“快下来。”
“安学姐,正好四只蛋,我们一人一只!”小山猫欣喜地招呼着。
然而她脚下的巢穴陡然晃动起来,
“不好,有只蛋已经要孵化了!”
安迦叶闻言伸长真菌附肢,攀上了荆棘高台,把自己垫高,好俯瞰清巢穴内的动态。
她发现邦蒂身前大概足有半人高、分散着血红色斑纹的魔鸦蛋中,正有一枚裂开的卵在剧烈晃动——很快蛋壳被啄碎,钻出一只灰黑色的鸟喙,而后沾满丝状粘液、毛茸茸的大脑袋破壳而出,它睁开透明薄膜覆盖的血红眼珠,翅膀上羽翼未丰,却有力地扑腾着。
“我的神啊,这只恶魔幼鸟也太丑了吧。”
恶魔幼鸟丑萌的大脑袋,轻轻抖动掉头顶的蛋壳碎片,第一眼就盯上了邦蒂,随即开心地尖叫着扑上去。
邦蒂试着把小魔鸦推开,恶魔幼鸟却委屈地扇着小翅膀,叫声猛然变得跟刮玻璃一样刺耳。
“你安静点,别吵了!”
小山猫被噪音给吵得捂住耳朵,有点东倒西歪,魔鸦幼鸟哪听得懂她的话,继续一跃扑腾到她身上。
“不好!”邦蒂被推向巢穴边缘,一脚没站稳向后翻去,连带着整个鸟巢都不安稳地侧翻,魔鸦幼鸟还没孵化的兄弟姐妹,也顿时从巢穴里摔下来。
邦蒂抱住小魔鸦,一个后空翻稳稳落地,却又被激动的小魔鸦给撞翻在地。
“别闹了,我给你吃的!”邦蒂随手捡起身边一只野兽残骸血淋淋的断肢,塞到小魔鸦嘴里,这丑萌的小恶种,立即贪婪地啃噬起来,看的邦蒂满脸铁青,生怕自己也被那布满锯齿的鸟喙给啄两下。
剩下三枚蛋则被安迦叶的真菌触手和艾尔莎的影子稳稳接住。
安迦叶操纵真菌附肢,把一只未孵化完成的红斑恶魔卵端到面前打量着,边向被小魔鸦死死压住的邦蒂摇头宣布噩耗。
“我听说乌鸦很聪明,报复心也很强,你打翻了它的巢,做好被追杀的准备了吗?”
凡娜看着小魔鸦扶额叹息道:“我们现在逃,估计也来不及了,邦蒂小姐身上沾满魔鸦的气味,绝对会被追上来的。”
“但这只小魔鸦,好像把邦蒂当妈妈了哦。”艾尔莎一脸愉悦地在被魔鸦压住的邦蒂身前蹲下来,“要不你留下来好好陪它玩耍,魔鸦家长说不定会原谅你哦。”
邦蒂可怜巴巴地想把小魔鸦推开,却反而被吐了一脸腥臭的口水:“不要啊,大家不要抛下我啊!”
当小山猫好不容易在艾尔莎帮助下,摆脱小魔鸦的纠缠时,凡娜正要和安迦叶商量下一步计划,脸上却陡然变色,抬头指向天空。
“安学姐,背后!”
安迦叶猛然回过头,一道展翼盘旋的阴影,在狂风呼啸中掠过头顶,令视野为之一暗。
伴随一记魔瘴滔天的龙卷风,击打在艾尔莎展开的力场盾上,把整片空地连带着周遭茂密的荆棘林,都撼动得战栗摧折——碎石断木飞旋,风暴轰鸣的高压,扑面压来,几乎让安迦叶的耳膜产生撕裂剧痛。
“家长怎么这么快就来了!”邦蒂和怀里的小魔鸦一起尖叫起来。
在魔瘴风暴席卷下,远处隐隐传来阴魂不散的钟声和鸦鸣:“哇~哇!”
“是那只丧钟鸦引来的。”安迦叶黑着脸举起心芽之杖,附肢变形蠕动,脚下菌菇簇生,“准备作战。”
开始振奋精神!给自己注入精力菇!
最近让大家担心了,首先声名不会太监!
我只是最近确实心理有点问题,逃避之下疯狂玩游戏。现在振奋调解得差不多了。
毕竟现在也算靠写书吃饭,家里人也知道这几年的经历,让我身心疲惫了,沟通后同意我用完成一本书的时间来调节人生状态,然后就按着他们的想法继续过日子呗。
所以《魔女森友会》对我来说写得越长越好,社会上的烦心事,确实不如躲进小楼成一统,虽然我也不是小孤独那样的社恐,但确实需要一个属于自我的世界,来调节反思下。《魔女森友会》成绩是不算出众,但我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写法很小众,书里也存在不少问题,现在能得到大家一路来的支持,已经出乎我意料了,非常感谢大家。
休息好了,接下来用故事证明自己!
第一百五十章 安小姐与大魔鸦的驯化战,冲破恐惧之墙
对付不听话的生物,我有两种驯化方式,一是成为真菌的行尸走肉,二是安心吃下我的蘑菇饲料,当个乖宝宝。——《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翱翔于荆棘高台上空的黑色大鸟,光是降落,就在空地上掀起飞沙走石的风暴。
相比刚出生的幼崽,少女们眼前这只惊怖魔鸦的成年体,翼展之大,外表之阴冷凶暴,让安迦叶觉得翼龙在它面前,都不过是瘦骨嶙峋的小麻雀。
这样一只堪称恐惧使者的恶魔划过夜空,所投下的如云暗影,会让任何眺望星星的浪漫之人,无意间看上一眼,都会一整晚陷入挥之不去的噩梦。
它长了形同抽象骷髅面具的脸孔,鸟喙锐利如死神的钩爪,能轻易从躯壳中勾走生灵之魂,脑袋上方虬结分叉的恶魔尖角,似乎戴上了一顶彰显其邪恶本质的头冠。
宽大的双翅和尾羽,由密实黑亮的羽毛编织而成,羽毛边缘锋利得犹如黑铁铸造的刀锋,伴随飞行的扇动,弥漫起浓厚汹涌的魔瘴——由瘴气覆盖的羽毛大衣,是这只天空猎手威风又坚实的铠甲。
它转动着血红的眼珠,扭头打量着身旁倾覆坍塌的巢穴,似乎为自己只是出去一趟,家就变成这破落相而困惑——随后它垂下脖子,注意到小女巫们手上的幼鸟和蛋时,立刻明白了谁是罪魁祸首。
大黑鸟的全身羽毛,在勃然而发的怒气高压下,猛地一根根竖起戟张。
安迦叶眼见魔瘴气在魔鸦体表化作冲天的龙卷,卷起一地碎石荆棘击打在结界上,连漂浮在结界外的孢子云都被霎时吹散。
而在极度愤怒中,大魔鸦的胸口处,也裂开一道瘆人的裂隙,一只色泽犹如血红宝石的巨大眼珠“咕噜”冒出来。
大眼珠边缘探出一根根细密灵活的触须,就像肉质的畸形睫毛,在眼眶边无序蠕动着,帮忙拨开裂隙旁的羽毛,让那颗冰冷邪异的竖瞳,毫无阻碍地盯住闯入它巢穴的小偷们。
被那只血红的魔眼盯上,安迦叶眼前的魔鸦恍惚失去了实体,而是一头散播着恐惧光环的无形梦魇。
“是惊怖魔眼。”凡娜早有准备得勾画起符文——凝神之光的金色咒力,顿时笼罩住少女们,驱散掉精神层面的冲击。
“哇,好险。”邦蒂一个激灵,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山猫,也差点被摧毁了对抗意志。
很难想象这样一只恶魔,在战场上从天而降,对士气的摧毁会有多严重,难怪地狱贵族们会如此青睐大魔鸦当座驾了。
“你是想要回宝宝吗?”邦蒂举起怀里的小魔鸦,“还给你好不好?”
小魔鸦晃着硕大的脑袋,视线疑惑地在亲生母亲和邦蒂间转悠。
眼见邦蒂把幼鸟端起来,惊怖魔鸦的神态,顿时更为震怒了,张开翅膀癫狂扇动着。
“它以为你在拿幼鸟威胁吧。”艾尔莎坏笑着吐槽。
“这里是它的主场,逃不掉的。”安迦叶用余光扫视着周围密不透风的荆棘森林,“不是说地狱贵族们,都喜欢驯化大魔鸦当座驾吗?前方路还长,我们有必要试试。”
“安学姐你真是出了一个难题。”凡娜微露苦笑,“它现在可在气头上,想交流太难了。”
“小安的想法很大胆哦。”艾尔莎却立刻举手赞同,“这种大家伙骑乘起来的快感,一定会上天。”
眼见小女巫们似乎不拿自己当回事,大魔鸦猛然挥动起魔焰沸腾的翅膀,眨眼就在空地周围制造出一片剧烈的连环震爆。
“是羽毛!”凡娜努力支撑起结界抵御着羽毛冲击,“它的羽毛注满了压缩的魔瘴气!是佯攻,准备分散!”
在爆炸掀起的浓厚烟尘中,猛地冲出了硕大的乌鸦脑袋,就像捕食虫子般,使出了迅疾如幻影的啄击,轻松击碎了结界。
然而少女们早有准备地灵活散开,没有被啄击和爪子碰到一根毫毛。
安迦叶在真菌附肢掩护下,抓起邦蒂和小魔鸦,后撤向荆棘森林边缘。
她将心芽之杖插入泥地中,另一只手甩起巫咒铃——周围扭动的巨型死亡荆棘,在咒力的共鸣强迫下,剧烈摇晃着化作长鞭,向着追来的大魔鸦抽打缠绕过去,却被密密麻麻的风刃给割断成碎块。
艾尔莎在暗影巨浪裹挟下,从另一侧发起的冲锋,也被大魔鸦转身挥出的翅膀给扫退了,只是她棍子上运转的震击力场,与坚如铁石的翅膀相碰撞,显然让大魔鸦吃痛退让,放弃了对安迦叶的追击。
见同伴们吸引了大魔鸦的注意力,凡娜趁机在大魔鸦身后呼唤出众多飞鸟印记,勾勒出一座形如鸟笼的符文法阵。
似乎感应到符文法阵中对恶魔的压迫力——大魔鸦陡然张嘴发出尖啸,刺耳音浪一波波汹涌扩散。
哪怕有结界庇护,环绕凡娜周身初步现形的符文印记,也立即被音波震散消失。
“这扰乱施法的能力,跟阿薇尔的歌声有得一拼。”安迦叶感受到尖啸中蕴含的精神冲击,大脑像被针扎一样刺痛——在魔鸦的恐惧光环和噪音释放下强行施法,巫咒的威力和精确度可都会差一大截。
“吃点东西冷静下,别鬼喊鬼叫的。”少女操控着真菌触手,捡起一具尸骨,向着大魔鸦脸上扔去,立即被一口咬碎。
“蘑菇口球。”然而安迦叶已经触发了尸骨中的孢子印记,从尸骨残骸上陡然冒出大团灰白色的菌球,堵住了大魔鸦的嘴巴。
意识到自己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大魔鸦立刻低头艰难呕吐起来。
“安学姐,干得漂亮!”邦蒂趁机拉起长弓,向着大魔鸦射出元素箭反击,箭箭命中魔鸦的脑袋,掀起的魔素爆炸,都让这只大鸟晕头转向到差点摔倒。
“为了对付魔瘴,我可是很辛苦地改良了尸伞菌啊。”安迦叶周身的地表,不断有大块大块灰白粘腻的菌毯裂土而出,借助死尸为苗床而肆无忌惮地生长,眨眼分化出粗长弯曲的菌柄菌盖,如有意识的毒蛇群般,缠绕向大魔鸦。
恶魔瘴气的本质,是地狱物种外在显现的生命能量,对于某些品种的巫术蘑菇来说,同样是可吸收的养分。
特别是这些曾在卡戴珊体内孕育而出的尸伞菌后代,吸收了大量恶魔的生命力而变异,魔瘴对它们可以说是一种难得美味。
加上大魔鸦的巢穴周围散布着众多尸骨,正是尸伞菌生长的绝佳温床。
它们和死亡荆棘争抢着养料,不断喷洒出孢子,试图把大魔鸦变成繁殖后代的巢穴。
然而大魔鸦毕竟没有吞入太多孢子,它周身形成一道护体的风之障壁,并随即膨胀为一道通天而起的魔瘴龙卷,爆散开密如蝗群的高压风刃,把尸伞菌切割成四分五裂的碎块漫天溅落。
安迦叶集中精神运转着魔眼,视线透过地面震动撕裂而升腾的烟尘,清晰地看见魔鸦嘴里的尸伞菌块,在更为炽热鲜红的魔瘴气侵蚀中溶解。
感应到鲜红魔瘴在大魔鸦口中极度压缩的高热度,安迦叶急忙通知同伴:“快躲开!”
大魔鸦癫狂摆头喷射的瘴气炮,追着逃跑的少女们,在尸伞菌墙中轰隆夷平出一条条乱七八糟的痕迹,连同后方蠢蠢欲动的荆棘漩涡,也被瘴气炮给腐蚀撕碎。
大魔鸦奋力挣脱开安迦叶的陷阱后,堪比镰刀般锐利的爪子,扯断了身下残留的尸伞菌束缚,再次飞旋盘绕上高空。
“它飞起来就更不好打了。”邦蒂失望地放下长弓。
就像一架超大型轰炸机,打开投弹仓,投下数以吨计的烈性炸弹,大魔鸦源源不断的瘴气弹和羽毛在地面掀起了地毯式轰炸的魔瘴风暴。
“没见过这么嚣张的鸟呢,我有点生气了。”一时被火力压制的艾尔莎,右眼中魔方瞳孔旋转重组,完全转换为漆黑的一面。
少女脚下的影子大面积震动扩散,生长出众多奇形怪状的手臂,密如雨点的暗影长矛顿时被投射向高空,追逐着大魔鸦的身影,在空中爆散为一朵朵混乱弥漫的黑色烟花,形成大片暗影之云,向着大魔鸦蠕动挤压过去。
如果说大魔鸦投射的阴影,足以遮挡一个人仰望天空的视界,那艾尔莎的表演特效,就是遮天蔽日的暗影本身。
“艾尔莎,没必要硬拼。”安迦叶带着邦蒂和凡娜汇合,一起支撑着结界抵御轰炸,“我们手上,不是有现成的挡箭牌吗?”
“凡娜,把我的话,转化成恶魔语告诉它。”
等凡娜做好翻译准备后。
“给我乖乖停手吧。”安迦叶用真菌触手高高举起一只魔鸦蛋,“你也知道没办法轻松打败我们,难道想要自己的蛋,还没出生,就变成蘑菇的肥料吗!”
面对偷蛋贼不要脸的威胁,大魔鸦的轰炸攻势顿时为之停滞。它锐利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安迦叶身上,出于母性的本能而投鼠忌器。
找准时机的艾尔莎,身形霎时融化成流淌的墨汁状液体,化入脚下阴影中,随后空中滚沸漫延的大片暗影之云中,神出鬼没地冒出了她的身影。
少女旋转挥动着铁棍,猛烈共鸣的震击力场,撞击在大魔鸦的角冠上,恍如在空中敲响了震耳欲聋的大钟。
一时大魔鸦从空中昏头涨脑地栽下来——没等飞行失控的怪物恢复平衡,地面上又猛然冒出好几只扭动蛇形的暗影巨手,束缚住大魔鸦的翅膀和腰腹,向着下方拖拽而去。
就在大魔鸦轰然坠地时。
凡娜也以飞鸟法杖,重新勾画好了封印恶魔的符文阵。
一座巨型的发光鸟笼,向内急剧收缩,把落入其中的大魔鸦给牢牢拘禁住。
“恶魔奴役。”
史黛拉学派的恶魔专家们,拥有各种封印限制恶魔之力的手段。
凡娜小姐在对抗卡戴珊时没有成功的手段,应用在这只被捕获的大魔鸦身上,终于取得了奇效。
被咒缚强行冷静下来——大魔鸦身上腾燃的魔焰也如它的怒火,渐渐熄灭了。
凡娜的咒术,已经在她和恶魔间建立了连结。
“无耻!”眼见大魔鸦屈服在魔女的手段下,远远观战的丧钟鸦,立刻发出物伤其类的痛斥,“恶魔都没你们这么卑鄙!闯到别人巢穴,还把蛋当人质,果然史黛拉的魔女就是无耻之徒!”
安迦叶冷淡回应道:“谢谢称赞,我认为这是个能获得你主人认可的好节目。”
小女巫们开始与被抓住的惊怖魔鸦面对面交流着。
“它叫葛丽莎·亡羽,很久前就穿过地狱门,来到死荆之森筑巢了。”凡娜向同伴们汇报交流的结果,“它和丈夫,都依附在魔鸦堡的神秘主人庇护下,但丈夫被召唤去了城堡后,就一直没回来,把孵蛋的工作去全交给它,让葛丽莎很不满。”
“冷静点,伙计。”邦蒂小心翼翼把小魔鸦展示给鸦妈妈,“看,我可没伤害你的孩子哦,是它非要缠着我。”
安迦叶拄着法杖来到邦蒂身边,用真菌附肢顺手捡起半具长满蘑菇的猛兽残肢,给小魔鸦喂食。
“凡娜,告诉它,我们可以把幼鸟还给它,只要带我们去城堡,还能顺便帮它找回丈夫。”
凡娜斟酌着翻译给大魔鸦。
“葛丽莎,能帮忙送我们去城堡吗?我以凡娜·马歇尔之名承诺,不会伤害你和你的孩子,还会尽力帮你的家庭团聚。”
大魔鸦阴沉猩红的目光,在与少女认真对视一阵后,重重点头伏下身体。
凡娜在确认“恶魔奴役”完全奏效后,试探着抚摸大魔鸦坚硬的鸟喙,解除了符文牢笼的拘禁。
而后在唤风咒的托动下,少女一跃飞上大魔鸦背部,向着同伴们伸出手。
“安学姐,它答应送我们去城堡了。”
“哈哈,我很早就想当个空骑士了。”邦蒂也抱着小魔鸦,蹬地一个空翻,稳稳落在魔鸦背部,“这上面好宽敞!”
安迦叶也和艾尔莎爬了上去——少女周身的真菌附肢蠕动延展,围绕连结在大魔鸦的腰背和脖子上,形成一只结实的鞍座,把她们牢牢固定在大魔鸦背部。
“凡娜,希望你的驾驶技术合格。”
“安学姐,我好像想起来了,过去也曾这么骑过魔鸦,天空可是它们的领域,不用担心。”凡娜接过安迦叶递来的缰绳,“飞稳点,葛丽莎。”
大魔鸦在旋风托举下,展翅一跃摆脱了荆棘丛生的囚笼。
少女们从空中回头鸟瞰,见到被迅速抛在身下的死荆之森,落入一阵滚滚烟尘中动摇。
潮水般密集的鸦头魔群,在丧钟鸦的驱赶下,冲入了空地,却只能扑腾着退化后无法飞天的翅膀,发狂地嚎叫蹦跶,眼睁睁见着猎物破空离去。
“你们怎么能这样作弊!”丧钟鸦狂躁飞行着,追上它们气急败坏道,“我前面还有很多精心安排的节目呢!”
它翅膀上的铜钟震荡出令人头昏脑涨的魔音。
“快从大魔鸦身上离开哇!”
根本没把丧钟鸦放在眼里的艾尔莎,惬意地眺望着下方诡谲而荒凉的魔境风景。
她随手撩起发丝,而后陡然抛出了一条细长的影子,影子随手臂甩动而拉长,化作锁链缠住了聒噪不停的丧钟鸦——这只烦人的小恶魔,顿时从飞行姿态失衡,翻滚着坠落下去。
“总算抓到你了。”艾尔莎甩手往回拖拽——被暗影锁链五花大绑的丧钟鸦,终于落到了小女巫们手中。
“很好。”安迦叶分出两只粗壮的真菌附肢,缠绕成沙包大的拳头,举到一脸慌乱的丧钟鸦面前,“你刚才嘲讽得挺开心不是吗?”
在安迦叶一顿铁拳教育后,被揍得满头肿包的丧钟鸦,沦为惨遭逼供的俘虏。
“告诉我们,你的主子是谁?”
眼见丧钟鸦失魂落魄地不说话。
“不然我就把你翅膀上的钟都扯下来。”伴随少女冷酷的威胁,真菌附肢立即把一只翅膀抬起,就要扯掉一只连着肉的铜钟。
“不要哇!”面对酷刑折磨,丧钟鸦很没骨气地屈服了,“我说我说。”
“我们伟大的主人,是地狱界最受魔女欢迎的绅士,傲慢君王麾下大名鼎鼎的骑士,万千鸦群之主——‘恐眼伯爵’格瑞德。”
“然后呢?他到底是什么恶魔?”安迦叶冷淡逼问。
“谁也不清楚主人的真面目,见过主人出手的家伙都死了。”丧钟鸦嘴硬道,“而且我可是忠心耿耿的家臣,怎么会透露主人的弱点给你们。”
“啊啊啊,别扯别扯,我真的不知道啊!
“恶魔还有忠诚可言吗?”邦蒂好奇问。
“至少主人来到文兰后,一直在履行和飞鸟魔女一脉的契约。”丧钟鸦苦着脸回应。
凡娜面露烦恼,似乎在回想着久远的模糊记忆:“当初护送我飞往学宫的,就是你的主人吗?”
“你们很快就会知道的,契约联系着主人和刻莱诺一脉的魔女,既然飞鸟魔女选中了你,就必须面对主人的试炼。”丧钟鸦装着神秘兮兮的样子。
“好冷啊。”随着飞行高度疾速爬升,邦蒂不由得抱着肩膀瑟缩起来。
森寒刺骨的狂风,呼啸冲击在力场结界上,虽然高空飞行的风压,无法伤害到结界庇护的她们,但周遭气温却不可避免地降低下来。
“小安,看,我的升温术派上用场了吧。”艾尔莎洋洋自得展示着手上漂浮的符文,如同一座暖炉飞快温暖了结界内的空间。
“厉害厉害。”安迦叶点点头敷衍着,艾尔莎的升温术,除了烤被子外,确实还有点用。
“快到堡垒了!”翻过一座山岭后,邦蒂一脸激动地指着前方崇山峻岭之巅的城堡。
“这股魔瘴气的烈度,看来是个货真价实的大恶魔呢。”艾尔莎表情更加跃跃欲试了。
“跨过前方的城墙,你们准备迎接真正的恐惧吧!”看来哪怕身陷囹圄,也无法改掉丧钟鸦爱幸灾乐祸的毛病。
“闭嘴。”安迦叶随手给它塞上了蘑菇口球。
一座气象磅礴的漏斗状漩涡,虹吸着地面各处腾起的魔瘴和地脉之力,在少女们视界中势若风暴涌动——仿佛倒扣在城堡上空的一只巨大血红的瞳孔,难以计数的乌鸦,在这只血瞳中穿梭往来,似乎里面就是它们的巢穴。
城堡各处挂着一面面残破脏污得看不清标志的旗帜,破败坍塌的城墙之下,遍布着尸骨与攻城器械的残骸。
这座堡垒在过去不知多少次打退了惨烈的围攻。
可再难以攻克的要塞,也沦为时空变动下碾碎的残渣——废墟之上,筑起了恶魔的巢穴,而那些散乱一地的尸骸,不管过去属于多么强大的生物,死后也不过是乌鸦鼠虫游乐的埋骨场而已。
“这种邪恶破败的风景也很不错呢。”艾尔莎拿起记忆贝壳,给小伙伴们合影留念,在深入恶魔窝的当口,也就只有她还有观光的闲心了。
“城墙上有敌人!”邦蒂眼尖地发出警告,“向我们开炮了!”
原本一派死气沉沉的城墙上,缓缓冒出一只只体格庞大的稻草人,它们身穿破烂生锈的盔甲,周围缭绕着不祥嘶叫的鸦群——有的稻草人士兵,在熟练摆弄发射大型的弩炮与魔能投石机,有的举起双手,在释放威力恐怖的追踪巫咒。
一刹那城墙上空,围绕着大魔鸦飞行的轨迹,炸响了壮丽的璘璘烟火。
“这些老古董的城防工事,竟然还能使用?”安迦叶有点意外。
“主人在为我们放礼炮吗?这欢迎仪式也太浓重了吧。”艾尔莎举起记忆贝壳不停抓拍周围的毁灭烟花。
原本飞向城墙的大魔鸦,在宛如混沌流星撕碎天空的炮火中,不得不再度爬升高度。
“别打了别打了!我也在上面。”丧钟鸦挣扎着吞下蘑菇口球,仓皇叫嚷,“该死,莱曼那草包!”
安迦叶扫视着那些周身散发诅咒之气的稻草人士兵,觉得该给城堡的主人回以颜色。
“艾尔莎,山顶上气温太低了,也帮城堡的领主点一堆篝火取暖吧。”
“好主意。”小猫随手挥动铁棍,搅荡出一片浓稠的暗影之云。
伴随大魔鸦的飞行轨迹,而飘散开的暗影之云,在天空中变形分解成大快大块的斑点,凝聚成一只只飘忽闪烁的火焰蝴蝶,丝丝缕缕的影焰,从蝴蝶的翅膀上一路洒落。
“我的蝴蝶们,快乐地跳个舞吧。”
在小猫的意念操纵下——翩然飞舞的暗影蝶群,扑向了遍布弩炮的城墙。
如同往油锅里洒下火星,大群的暗影蝶,越过炮火降落攀附在城墙上方。
漆黑烈焰从扑闪的蝶翼之上蔓延,很快在城墙上燃起了猛烈炽盛的火墙,追着那帮稻草人士兵玩耍,把它们变成了哀嚎的火把子——藏匿在稻草人中的融合怨魂们,纷纷挣扎着冲入天空的魔瘴漩涡中。
这些在飞舞间绽放暗影花火的蝴蝶,不是嗅着花朵芳香而聚集,反而本身散播着硝烟和死亡的气味,如召唤它们的艾尔莎一样华丽而危险。
“差不多了,主人该知道要如何礼遇我们了。”
安迦叶对着天空射出一朵蘑菇人烟花,红色的蘑菇人挥着旗帜表示和平,烟火还另外组合成一行鲜明的法纳语。
“停火谈判!”
来自城墙的迎击逐渐停下。
在凡娜的授意下,大魔鸦轰然降落在城墙上,仿佛风暴凝聚成的巨大化身,猛烈冲撞上墙体,羽翅只是轻松挥动,便扫落了四周的稻草人士兵与弩炮。
眼见这段城墙已然被扫荡干净,安迦叶等人从大魔鸦背上相继着陆,艾尔莎的暗影火墙在她们周围圈出了一块安全的空地。
“我们不是为战争而来。”凡娜以扩音术向着城墙上下宣布道,“飞鸟魔女的盟友啊,请以礼节对待她的传人。”
然而她得到的回应并不友善,天空中漩涡状涌动的魔瘴乌云,似乎铺天盖地压落下来——那全是密密麻麻的地狱鸦群。
它们恶毒阴险的血红眼珠,在漆黑魔瘴中闪烁,呱噪刺耳的音浪,与大魔鸦发出的嘶吼相互混杂,就像大群渴求血肉的怨魂和一头庞大怪物在暴风雨中对峙。
在少女们陷入诡异而险恶的群鸦环伺中时。
一只打扮特殊的稻草人,提着盏黯淡的油灯蹒跚而来。
从它身上破烂发霉的稻草堆中,泄露出一股浓厚阴沉的魔瘴,仿佛灭火器喷射出的泡沫,吹灭了在城墙上蔓延的暗影火墙。
它穿着结满血痂的管家服,缝有破破烂烂的补丁,肢体关节和脸上,都扎着一枚枚锈迹斑斑的诅咒铁钉。
两颗由粗神经黏连的惨白眼球,就垂挂在稻草人脸庞开出来的不规则孔洞上。
安迦叶的魔眼,透过浸染污血的脸部缝隙,发现这只本该空空的稻草脑袋里,竟然跳动着一颗灰白富有活力的大脑。
“鄙人乃魔鸦堡的管家,莱曼·腐心。”
这只以稻草为壳的诡异生物,用破布条般缝合在嘴部的血红舌头,道出欢迎之词,却说话沙哑漏风得让人听着就头皮发麻。
“主人等候已久,诸位客人,请随我前往断头塔。”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失落的王朝与惧心魔
恶魔的力量特性,导致它们很适合当真菌的宿体,或许能培育出更多新品种的蘑菇。——《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古城深处,鸦云环伺,群鸦嘈杂。
小女巫们跟随在稻草人管家身后,漫步在寸草不生的庞然废墟间。
安迦叶越是深入魔窟——越发感受到中央塔楼顶不加掩饰的压迫感,鼓动着越多汹涌蠕动的魔瘴,如山入海堆积在她们前进的道路上,宣示着主人的威能。
稻草人管家头上站着丧钟鸦,手拎油灯,在鸦云遮天的阴暗废墟迷宫中,引导出一条微光依稀的路线。
那展提灯不知烧着哪种油脂,
释放出幽绿瘆人的光芒,在安迦叶眼中,灯芯轻烟上俨然飘忽着腐化的灵魂残片。
一灯如豆,而灯光所过之处,魔瘴气和徘徊其中的游魂、稻草人士兵,却主动避让,似乎在遵循优雅的礼节迎接着贵客。
安迦叶举目四望,破碎崩塌的废墟,即使历经数个世纪的朽化,也难掩其昔日雄伟之态。
遍地尸骸石块,堆积成令人望而却步的惊悚画面——枯死荆棘盘绕于皑皑骨山和城墙上,整座城市就像被抽干生命力而惨烈死亡的文明化石。
安迦叶把心芽之杖刺入土中,感应着废墟石料间簇生的真菌和蘑菇,它们本身也是这片文明化石漫长历史的一部分——哪怕在魔瘴汹涌的不毛之地,也顽强延续着古老的族群。
少女从随身腰包拿出工具和容器,小心采集起真菌组织。
“小安,这又是什么蘑菇?”艾尔莎在她身旁好奇地弯腰打量。
“是一种‘马勃菌’,长久吸收魔瘴,生物特征已经地狱化了——只有高阶恶魔才有如此强大的能量交染力,估计它的功效,和魔鸦堡主人的能力有关,我打算回头做下实验。”
队友们等安迦叶采完蘑菇,继续跟随蹒跚前行的稻草人管家,穿过要塞前庭的坍圮高塔,登上了一座干涸人工湖床上的断桥。
眼见她们过来,巨型的稻草人士兵匍匐在断桥口,把身体搭成一座沉默的桥梁,通往内墙被炸开一道大豁口的中央城堡。
踩在稻草人士兵身上的触感非常奇特,安迦叶强行无视自己脚下,众多面容丑怖的怨魂被钉在稻草中凄惨哀嚎着。
一声声格外凄厉担忧的鸦鸣,穿透了其它地狱鸦的聒噪恐吓,不绝响彻在少女头顶——惊怖魔鸦葛丽莎,始终跟随着小女巫们前进的轨迹,在废墟上空缓缓盘旋。
毕竟它的蛋和子嗣,还在小女巫们手中——特别是刚孵化的那只小魔鸦,在吃饱后便沉沉睡去——安迦叶用藤蔓和真菌组织,给邦蒂编织了一个背篓,把小魔鸦当婴儿固定在这位临时鸦妈妈的后背。
邦蒂一边带着鸦宝宝,还不忘兴致勃勃巡视着史诗般的战场遗迹。
“哇,这两个人好像同归于尽了。”她发现了两具散乱的铠甲,手中武器各自造成对方的致命伤——以他们为中心,周围还倒下了众多士兵和战兽的尸骸,在光阴之河的冲刷中,早被侵蚀为陈腐的灰土,却能想象出当初厮杀之绝望悲壮的场面。
小山猫来到其中一具骑士铠甲旁,行了个礼,而后使劲拔出插破了头盔的长矛,双眼闪亮地打量着矛尖。
“虽然有点腐坏了,这根矛的做工还真精良,他们生前一定都是强大的骑士。”
少女由衷感慨着。
“这座古城堡到底遭遇过多惨烈的战争啊,安学姐,史书上有记载过吗?”
“这样毁灭的城市可太多了,毕竟古代迷雾刚兴起时,要预防攻城的可不止人类,还有飞龙、蝎尾狮、巨人和恶魔,以及种种异空间的怪物。”
安迦叶抬头观察着城墙上一面朽烂得看不清标志的旗帜,不知曾有多少鲜血染红过它。
“石材以成块的黑钢火山岩为主体——用来搭配的混凝土,有点像铁矮人安德学派的炼金工艺,即使遭受破坏,也能想象当初浑融一体的程度——这种等级的炼金学造诣,一定属于某位有名有姓的宫廷大师。”
少女随手拿起炭笔,在笔记本上简单勾画着紧凑洗练的线条,试图还原眼前某座废墟,在全盛时期的宏大建筑面貌。
“建筑外形上也多采用圆柱、棱角、矩形等复合型嵌套的粗犷几何学造型——嗯,看这座要塞的式样,炼金科收藏的有记载,典型的早期玛门人风格,应该属于玛门山地民兴起时,某个失落王朝的国都。”
安迦叶头头是道分析着。
“他们那会还处于列王纷争时期,以偏好奴役异族、召唤界外生物参与战争而闻名,这座要塞会流落混沌夹缝,很可能是在某次天球交汇中,不幸被时空灾变吞没而覆灭。”
“安学姐懂得真多。”邦蒂满口佩服之意。
“是你太不学无术了,对巡礼者来说,考古学也是一门必修课。”安迦叶把视线投向城堡顶端最为壮阔的塔楼群,“史黛拉学派能得到‘加尔兰提亚’当根据地,全靠前辈们的辛勤考古。”
“但考古也容易碰到史前的邪门玩意儿哦。”艾尔莎微笑吐槽道。
“碰到就该法杖派上用场了。”安迦叶收好笔记本,提醒前方开路的金发少女。
“凡娜,主管这场试炼的恶魔,恐怕被囚禁在‘魔鸦堡’多年,甚至是城市覆灭的元凶——硬碰硬没有胜算,我们一定要弄清楚飞鸟魔女留下的试炼规则——别被他欺骗了,恶魔如果想要借助我们的力量,来摆脱封印,绝对不能让他得逞。”
“我明白了。”金发少女努力维持着结界道,“安学姐,我们要不先跟上去?那个稻草人管家,都已经等很久了。”
“快点,你们太慢了!要是让主人等得不耐烦了,你们可承受不起后果!”
抵达魔鸦堡后,被安迦叶放走的丧钟鸦,这时又再度飞回来,隔得远远催促着。
“如果你主人也像乌鸦一样聒噪。”安迦叶也故意激怒恶魔道,“我很怀疑他会是受魔女欢迎的绅士。”
“胆敢侮辱主人!”丧钟鸦气急败坏地飞走了,“哇~哇,你们想象不到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恐惧!”
她们继续路过一座大阶梯时,发现下方崩塌的塔楼旁,半躺着一具大如山丘的骷髅,锈蚀的铁矛和大弩穿插在森森骨骸间,似乎想要阻止它冲向中央城堡。
“把内墙开个大洞的怪物,应该就是这个家伙了。”艾尔莎拿起记忆贝壳,给大骷髅来了个特写拍摄。
“好大的骸骨。”邦蒂夸张地伸手比划着,“是巨人种吗?我感觉二十个我,叠起来都没他高。”
“独眼巨人。”安迦叶看着碎掉小半边的颅骨,一把龙枪插在空洞洞的独眼窟窿上,“现在的食人魔,都是它们的后代。奇怪,怎么肋骨里还塞满了木头?”
在独眼巨人开叉的密集肋骨间,陡然冒出一只漆黑威严的鸟头,转向凝视着止步的少女们——竟然是一头惊怖魔鸦,巨人内部空荡荡的遗骨,正好够当它的鸟巢。
相比凡娜降服的葛丽莎——这只大魔鸦的体型要更为壮硕、羽翼更光亮丰满,显然生活条件比死棘森林的同类要优越。
它扫视着来访者们的凶恶警惕眼神,在注意到领路的稻草人管家后,又变得懒散松懈起来。
谁知天上猛然响起骇人尖叫——伴随撕裂耳膜的恶风刮来,原本盘旋在高空的大魔鸦葛丽莎,气势汹汹地急降冲向了白骨鸟巢,两只大鸟眨眼撞成一团。
“这只惊怖魔鸦,就是葛丽莎夫人的丈夫吧。”眼见两只大魔鸦扑打抓咬得地动山摇,巨人尸骸也在魔瘴旋风中倒塌散架,凡娜脸上不由流下冷汗。
“大魔鸦夫妇太久没见面,有很多热情要宣泄呢。”艾尔莎也饶有兴趣地观看着家暴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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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见过最恐怖的夫妻打架了。”邦蒂回头安抚着背篓里的小魔鸦,生怕它从沉睡醒过来。
“让它们闹吧。”安迦叶回头继续攀爬着一眼看不见尽头的破败阶梯。
烟尘四起中,雄性大魔鸦很快振翅脱离战场,急匆匆向着天空中飞去,魔鸦夫妇开始环绕城堡展开了追逐战。
“可惜阿德莉没来,不然在这座城堡的冒险,她肯定能写出一篇青史留名的游记。”
伴随阶梯爬升的高度,越发高耸入云——邦蒂回头望向身下宏伟的失落王国景象,似乎感受到了自身的渺小。
“或许吧,你也可以选择探索城堡里埋葬着什么恐怖秘密,回头讲给她听。”
就在安迦叶抵达阶梯终点,仰头望向中央城堡为碎石封闭的庄严入口时,脑海中疏忽闪现恶魔女孩的幻象。
“凡人的命运挺可悲不是吗?”
暗金色的娇小剪影,盘踞于宝座上近乎嘲弄地叹息。
“不论他们经历过多可歌可泣的斗争,不论这座高筑山巅的城堡,拥有过何等辉煌的历史,就像一朝被造物主抛弃的玩具——你们反复讴歌与憎恶的人性,招致了如今的结局,只剩下恶魔冠以“魔鸦堡”之名的废墟,成为文兰失落文明的一角。”
“我可不知道,恶魔也会高高在上来怜悯人类。”安迦叶云淡风轻回应,“那你们又何必处心积虑,算计我们这些凡人呢?”
少女进一步教育着自家不成熟的恶魔。
“反而我在你们身上,看到更多人性化的影响——作为地狱本源孕育的高维生物,你们高阶恶魔,受到低维生物的心智渗透太深了。”
“这只是因为恶魔需要灵魂——就像你们人类驯养奴隶,屠宰牲畜为生,不也会偶尔怜悯它们吗?”
娇小恶魔顿时沉不住气了,从悠哉侧躺的姿势变成端坐,试图维护身为恶魔的尊严。
“我会选择契约者,是遵从地狱本源赋予我的崇高使命,你才应该为遇到我这样通情达理的恶魔而庆幸,至少你这辈子的命运,注定走向永恒的辉煌,而不是沦为任人蹂躏的冷血小虫。”
安迦叶不为所动反驳。
“你的使命,需要我来执行,归根结底不还是受到凡人影响吗?——就像这座‘魔鸦堡’的主人,他以威势恐吓我们,好方便接下来的谈判,恶魔常用的伎俩罢了——如果他真能随心所欲支配史黛拉的魔女,也不会被束缚在这道混沌狭缝中。”
为了不助长这个小家伙的天然优越感,安迦叶可不会惯着她。
“诚然凡人有自己要面对的教训和困境——但恶魔不也在遵从着不自由的游戏规则,参与进凡人的命运中?如果你视凡人的命运,为可悲玩具的一生,那你不也同样被地狱的造物主玩弄吗?”
“你们史黛拉的女巫,都这么好强吗?”娇小恶魔在嘴上败下阵来,只能愤愤不平道,“小瞧恶魔会吃亏的哦。”
“我不会小瞧任何对手,所以才会争取更多助力,来扫平阻碍我巡礼的路障——就像你明明是个还没孵化的恶魔幼体,连名字也不肯告诉我,我也希望平等地和你达成契约。”
安迦叶放缓语气,循循善诱着:“我们是合作关系,你吃了我提供的恶魔之魂,住在我身体里,还想心安理得地看我的乐子?我们该同心协力才对——现在请客观地告诉我,统治鸦哭岭的家伙,它的实力层次和所属种类。”
恶魔女孩似乎陷入沉思,沉默一会,她才冷笑着出声反问。
“契约者啊,你难道在害怕?害怕面对很可能毁灭过一个王国的恶魔?”
“你对我的胆量是否有误解。”安迦叶从容回应,“我是来帮凡娜取得遗产的——如何与盘踞这里的恶魔打交道,需要根据接下来的形势来判断,可如果你对它有所图谋,至少得告诉我情报。”
娇小恶魔似乎厌倦了和安迦叶辩论下去,小孩子的任性劲也耗光了,她无趣答复道。
“万千鸦群之主,会起这种‘名号’的恶魔,实在为数不少,毕竟地狱鸦的种群规模,大得超乎凡人想象,每次地狱君王召集群臣时,总能找到几个擅长玩乌鸦的。”
她话锋一转。
“但‘恐眼伯爵’,在傲慢君王的臣民谱系中,似乎也是一位古老的存在。”
“你不是还没孵化吗?对恶魔社会的了解从何而来。”安迦叶想要借机深挖一些情报。
“起源恶魔得到的信息,可是直接来自地狱本源的灌注。”娇小恶魔为之自豪道,“我虽然年轻,但也知道‘恐眼伯爵’,曾是这一任傲慢君王的拷问官——他很可能是一只惧心魔。”
“惧心魔?”安迦叶迅速回想自己所了解的恶魔退治案例,发现没有任何“惧心魔”相关的记载。
“对,惧心魔是一种概念恶魔,虽然不像起源恶魔那样独一无二,但也是极为罕见的高阶恶魔了——他们源于庞大族群认知中诞生的恐惧形象,任何时候,都不会展现自己的真面目,你所看见的并非实体,而是认知最深处的恐惧。”
“有对付的办法吗?”安迦叶开始头疼了,怎么自己老是碰到麻烦的对手。
“庆幸‘鸦哭岭’仍然属于文兰的地盘吧——你们称为‘混沌狭缝’,对恶魔来说,就是缝隙大一点的牢笼——‘恐眼伯爵’能够显现真身,但力量受限。飞鸟魔女可是找了个好地方来藏宝藏啊,不然要是通往真的地狱,惧心魔有一万种方法,来绕开契约,玩弄你们这群小女巫。”
“请说具体解决的办法。”安迦叶再次强调道。
“凡人真要能解决惧心魔,它就不是高阶恶魔了——我只能告诉你,想不被惧心魔吃掉,就得净化他在你认知中的真身。”
“那你的力量呢?能对抗惧心魔吗?”
“可不要把我当做保险。”娇小恶魔显然被问到痛点,有点不耐烦了,“我还在发育期,不想和高阶恶魔打架。你只要清楚——惧心魔喜欢拷问人心,享受玩弄人性的游戏,虽然会在游戏规则中设下陷阱,但不是那种野蛮到直接杀人的暴徒,你们有和他争取公平博弈的机会。”
玩弄人性的游戏吗?
安迦叶不禁将目光投向前方领路的凡娜。
少女金发飘扬的背影,仍然是那么纤秀单薄,却为万千闪耀的飞鸟印记所笼罩,而变得光芒熠熠。
人心恐惧的实体吗?
恐惧是很抽象的概念,可能是灾祸当头的生理反应,也可能是潜意识中某件微不足道的事物,异化成难以抗拒的童年阴影。
凡娜的恐惧会
是什么呢?
在人性领域与概念恶魔作战,对她还是头一回——而胜负的关键在于人性,根本不是可控的变量,堪比危险的赌博。
在这场即将与高阶恶魔展开的较量中——
自己和凡娜真的能信任彼此吗?
就在安迦叶试图让内心进入更为冷静理性的判断中时,娇小恶魔接下来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比起惧心魔,我对飞鸟魔女的遗产更感兴趣,毕竟一位真正的地狱贵族,会屈尊为凡人看守宝藏,那一定是这个凡人的宝物举世无双,连高阶的恶魔都会为之动心。”
“魔魂融合吗?”安迦叶慎重问,“你也看上了这个技术?”
“只要能拿到手,等着瞧吧。”娇小恶魔就像一个渴望炫耀玩具的孩子,堂堂正正宣示着野心,“我会为你展示何为真正的力量。”
第一百五十二章 毁于疯狂的都德王朝,与安小姐的化妆会议
女巫是由蘑菇、星辰、化妆品,勾兑某些美好的颜料组成的。——《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与心中恶魔的交流结束,得到了有关“恐眼伯爵”的情报,安迦叶想要在魔鸦堡考古的好心情,顿时一扫而空。
她从心芽之杖上扯掉一朵粉红色的扇贝形侧耳,贴着鼻子深深吸了一口,湿润的孢子粉与分泌粘液的奇妙香气,顺着菌褶上密布的菌髓纤维小孔飘出来,平缓着少女压抑跳动的心情。
“小安,怎么了?”艾尔莎貌似漫不经心地捏捏她的腰。
即使向来表情淡漠,但安迦叶此时沉迷吸菇的扑克脸,却还是隐约暴露出内心的不安,自然逃不过小猫的关注。
“进门再说。”安迦叶把粉红侧耳撕成小片,放入嘴中轻轻咀嚼——苦涩粘滑的胶质口感,却刺激得她脑神经进入舒缓而轻快的状态。
她顺手递给艾尔莎一小块菌片:“香吻侧耳,要来一点吗?”
“甜吗?”艾尔莎歪着头眼神期盼。
“虽然有糖分,但是苦的。”安迦叶微微吐舌头,故作皱眉。
“糖还会苦吗?”艾尔莎的表情很是震惊,“我还是不用了。”
久违地逗逗小猫,让安迦叶的心情变轻松了不少。
她集中视线,望向眼前恢弘入云的宫殿,入口处堆积满碎石,从石块形状和磨损的纹路来看,显然被暴力拆毁前,是一扇雕饰壮丽厚重的大门。
想要进门就得从石碓上爬进去,可为她们引路的稻草人管家,似乎没有绕路的打算。
它在大门残骸前僵硬地驻足——从枯瘦的稻草胳膊上拔出一枚带血的铁钉。
那从稻草之躯上流出的诡异浓稠鲜血,顺着铁钉滴入提灯玻璃内,在油脂上溅起点点血花——而后它高举提灯,幽绿鬼火猛然高涨,连盘绕在其头顶的丧钟鸦,也霎时被惊吓走。
那颗为稻草皮包裹的大脑,释放出一股令空气战栗的灵压涟漪。
浑厚沸动的魔瘴浓云,围绕稻草人周身汹涌灼烧着,却连一根枯草也难以点燃。
堵住宫殿大门的石块,在咒力的共鸣抬升下,不分大小,纷纷浮空,轻若灰尘飘动着。
眨眼间,开辟出一条通往大殿内的无阻之路。
稻草人微微侧身,向身后的小女巫们,伸手做出请进的姿势。
“这些石头,应该不会突然掉下来吧。”邦蒂望着头顶能把人轻易压成肉饼的密集石块,大胆的“长腿山猫”都有点迈不动脚了。
“邦蒂,冷静。”安迦叶带头拖着跛脚向门道蹒跚而去,“有艾尔莎的力场盾,砸不死我们的。”
少女四人从躬身行礼的稻草人身边逐一路过,强行无视了头顶随时可能下一场落石雨的威胁,从容通过了宫殿大门。
目送着小女们的背影踏入殿内——稻草人管家也迈起脆弱扭曲的双腿,在它经过的路径,留下一行魔瘴灼烧的脚印,而后漫天石块轻飘飘坠落,再度堵塞住入口。
宫殿之内,相比破败塌陷的外城,整体结构仍然保存完好。
安迦叶打量着两侧栩栩如生的石雕,和以死前姿势凝固不动的钢盔——数个世纪前的骑士们,以血捍卫着王国最后的尊严,把敌人抗拒在大殿外——在故都沦陷后,他们的时光已然停滞,化作沉睡于此的游魂,不愿再被打扰,大殿内所有角落的装饰,都在岁月积累的尘灰中未曾变动过,只是缓慢迎接着腐朽的命运。
“莱曼·腐心先生,请问魔鸦堡过去接待过多少客人?”
安迦叶试图和沉默寡言的恶魔仆从搭话。
“不多——大宫殿已多年……未对外人开放。”
从身后赶来的稻草人管家,僵硬地偏着头,沙哑回应。
“那像我们这样的女巫,有多少人获得过恐眼伯爵的青睐呢?”安迦叶进一步询问。
稻草人从眼眶掉出来的惨白眼球,散发着阴森鬼气,死死盯住她。
“主人……只喜欢与智勇双全的强者打交道——而飞鸟魔女家族,无疑是近百年来……唯一与主人签订契约的一脉。”
“我们要去的断头塔,是什么地方?”
被一个外表如此邪异的怪物盯着——在香吻侧耳的化学影响下,安迦叶把那对血丝蠕动的白眼珠,想象成一对圆溜溜的蘑菇,顿时没太多心理压力了。
“过去统治魔鸦堡的君主,曾与主人签订过契约……”稻草包裹的大脑,似乎陷入痛苦的活跃状态,而鼓胀蠕动着——它手提的油灯,照亮了沿路色彩早已斑驳脱落的壁画。
“然而他疯了,被造反的臣民于王塔之顶斩首,此后王塔就叫‘断头塔’。”
安迦叶仰望着墙上壁画悬挂的一面雄壮盾牌标记。
外城腐朽旗帜上未曾得见的标志——在这儿终于显露全貌,盾牌上画着一头身着钢铠、羽如利剑的乌鸦,踩在荆棘缠绕的头颅之上。
“那位君主的祖先,是玛门人中鼎鼎有名的英雄——在智慧之鸦的引导下,创立了斯拉瓦·都德王朝,于迷雾纪元早期兴起。”稻草人管家的声音,透着悲凉凄怆的意味,“几百年前,大殿内各路英雄贤者济济一堂,等待着拜访伟大的君王。”
“然而再强盛的王国,也一朝覆灭,人类开山建国的伟业,与‘恐眼伯爵’的力量相比不值一提。”
安迦叶望着壁画上记载的诸多史诗传说,面无表情回应道。
“请恕我见识浅薄,在拜访‘魔鸦堡’前,未曾想到恐眼伯爵,是如此超凡脱俗的强大存在。”
安迦叶稍稍偏头,向凡娜使了个眼神,边使出拖延计道。
“为了恪守礼仪,向一位地狱贵族献上敬意,我们需要点时间来化妆。”
稻草人管家姿态僵硬地转身,阴气森森的眼神,来回扫视着少女们:“客人们,不要让伯爵久等。”
凡娜也心有灵犀理会了同伴的意思:“请原谅我们,腐心管家——抵达魔鸦堡的冒险过程,让我们在仪表上有失优雅——伯爵大人既然是一位绅士,想必能原谅少女的矜持吧。”
稻草人管家似乎被这条理由勉强说服,低头嘟哝着。
“那我先去启动升降机的符文,小姐们请尽快。”
趁稻草人管家去疏通道路时——安迦叶终于有机会开作战会议,她对艾尔莎做了保持安静的隐秘手势。
小猫立刻暗中展开沉默结界。
“艾尔莎,把我的三号魔药箱和化妆盒拿出来。”
在影子小手从阴影空间中翻找出画着蘑菇人图案的药箱递给她时,安迦叶顺手召唤出一顶红白蘑菇圆桌和蘑菇凳,把魔药箱放到桌子上打开。
“大家收好。”安迦叶先翻找出几瓶桃红色的油性药剂,分发给队友,“如果感到害怕就喝下去。”
“这是什么药?”邦蒂拧开瓶盖,把瓶口放在鼻子下闻闻,被熏得有点受不了,“色彩很漂亮,但味道闻上去不太妙啊。”
“乐观药剂,让你不做噩梦的。”安迦叶解释道,“统治这儿的高阶恶魔,存在维度远远凌驾于我们,光是感官冲击就够喝一壶了。”
“药剂以香吻侧耳、勇者菇为主要成分煎煮成基底油,能帮助你们在恶魔的威压下,保持积极理智的心态,对施法效率也有加成。”
“一定很苦吧。”艾尔莎可怜巴巴撒娇道,“小安,我不要喝,那只恶魔的威压,本小姐可不怕哦。”
安迦叶摇摇头叹息:“别到时要我给你灌药就行。”
为了针对吸魂女妖,她特意调配了一系列魔药,其中就有这种能够给破除幻术和梦魇,争取出缓冲空间的药剂。
现在对上“恐眼伯爵”,也算是有备无患了。
与一只高阶恶魔为敌,哪怕它受限于文兰的现实束缚,“日蚀”级女巫也不敢出言必胜,更何况“恐眼伯爵”可担任过傲慢君王的拷问官,实力在地狱贵族中,预计也是出类拔萃的那一档。
一头正体不明的惧心魔,安迦叶知道靠个体实力与之进行正面对抗,是无意义之举。
尽管女巫们都经受过严格的精神面训练,在心理防线上,意志韧度和负面情绪的免疫抗性,比起普通人要强上好几个层次。
但她们终究是青春年华的少女,并非铁石心肠的冷血动物,情感细腻而充沛。
安迦叶可不敢打包票,自己的潜意识中会没有不被利用的漏洞。
在众多和恶魔打交道的典故中——人类都是靠着智慧和勇气,来对抗这种高维度生物。
实在打不过,至少要保持足够稳定的心智,留下反应空间逃走。
影子小手又继续把一只菌菇花纹装饰的化妆盒,放到桌子上,少女打开华丽的盒盖,掏出了一堆可爱蘑菇造型的彩色瓶瓶罐罐,和手镜、贝雕盒等精巧的小玩意。
“我们先化个妆吧。”
女巫们使用的化妆品,自然不是一般的化妆品。
从眉笔、香水、粉底到口红等,都归属炼金科特产的魔药和咒具。
根据化妆品和妆容的品类不同——有利于提高相应的施法水准和特定咒术的共鸣率,甚至有的妆容本身就能转化为咒术的表现形式,但相应价格也贵得吓人。
饱受巡礼路途之苦的小女巫们,很少会用这类奢侈品——除了艾尔莎这个怪家伙,喜欢天天化妆,而且不管经历多激烈的战斗,她全程可一点妆都没花掉。
趁着给自己补妆的空闲,不方便直接透露“惧心魔”来历的安迦叶,也在试图引导同伴们的思路。
“你们发现了吗?从我们进入鸦哭岭开始,‘恐眼伯爵’就在试图摧毁我们的心态——从环境中的魔瘴性质,到拦路的怪物——包括那个稻草人管家,硬要带我们参观魔鸦堡,感受一个王国毁灭的历史,也是在对我们进行心理施压——如果是一般人,恐怕已经被内心的恐惧给压垮了吧。”
“的确。”邦蒂把装着小魔鸦的背篓给放下来,“连我都有点害怕了,明明俺可是从小接受八大骑士美德的教育呢。”
“害怕是正常的。”安迦叶冷静告诫道,“毕竟是一只高阶恶魔,但我们不能露出致命破绽——邦蒂,坐稳不动,我给你化妆。”
少女一边按住了不习惯的邦蒂,一边向召唤出水镜的凡娜问。
“凡娜,你对会
造成心灵深层恐惧的恶魔有了解吗?”
“安学姐,你是指比‘惊怖魔鸦’和‘尖啸魔’还要厉害的家伙吗?”凡娜也对着水镜补起妆来。
“对,比起‘恐惧光环’这种单纯的精神压制——那些擅长拷问人心的家伙才难对付,以最糟糕的情况判定,我们可以把恐眼伯爵,当做一只能以‘恐惧’为力量源头的概念恶魔。”
“如果真是概念恶魔,我的胜算有限。”凡娜决然道,“安学姐,这是我的试炼,如果失败了,请不要管我,马上撤退吧。”
“不要太紧张。”安迦叶摇摇头——凡娜与水镜倒影交相辉映的脸孔,在她的魔眼视界中熠熠生辉。
很好,凡娜似乎真的从低迷状态中走出来了——那份闪耀的眼神,即使在恐惧的深渊中,也能保有光芒吧。
“我答应要帮你取得试炼胜利的。艾尔莎,现在准备给我们举办天文仪祭吧。”
在迅捷术的加持下,安迦叶给邦蒂化的妆也很快弄完了,少女满意地审视了一眼自己的作品,把镜子随手扔给小山猫。
邦蒂在目睹镜子中那张光彩照人的面孔后,为自己的画风从乡下野丫头变成清丽美人,而连连大呼小叫:“这是我吗?”
“哇,小安好厉害哦,我也要你给我化妆!”
“别闹,你妆没花掉呢。”
“才没,快看我的眉毛和唇色!你就忍心让我的美貌,像黯淡的三等星一样在黑夜中沉沦吗?快用你的审美照亮我吧,小安!”
安迦叶好不容易摆平闹腾的小猫,撒娇得逞的她,心情愉悦地照完镜子,终于肯在地面上开始勾画法阵,为小队建立起星象连携。
“这条混沌狭缝,应该位于晶壁泡沫外层——能感应到浓厚的星辰力量呢,上次战车座的力量还有残留,唤醒后能帮我们对抗邪恶的精神侵蚀吧。”
安迦叶望着在法阵各角上站立连结的同伴们,郑重提醒道。
“记住,和高阶恶魔打交道,是火中取栗的危险游戏。”
“不管他安排的试炼内容是什么——我们都不能被分化,导致孤立无援。”
眼见小队间的星象连携已然完成,安迦叶鼓舞士气道。
“感受到我们的连结了吗?”
少女们认真点头,借助星象而建立的能量共鸣,在她们之间构筑起牢不可破的精神锁链。
“这就是真实的我们——史黛拉的星空辉耀下,哪怕在噩梦与幻象中迷失,只要这份连结尚在,就能互为后盾,彼此信赖。”
“当然,我们可是蒲公英小队!”邦蒂自豪地拍着胸脯。
做好充足的作战准备后,艾尔莎挥手解开了沉默结界。
在满目疮痍而昏暗的王朝废墟中,惟有少女们如盛夏醒目的大星座般光彩照人。
她们来到大殿中心的升降梯,踏上圆盘形的升降装置——稻草人管家早在此恭候已久。
在幽绿鬼火阴森森地环绕中,圆盘上铭刻的古老符文阵嗡鸣启动。
伴随升降圆盘的疾速上升——宏大的交响乐曲调,宛如上古鬼魂为自身命运哀怜的咏叹,空灵而邪异地响彻少女们耳中。
宫殿上方画着逝去英雄的阴沉穹顶,向着安迦叶的视界当头压来,她即将走向一个国家的悲剧故事的核心。
圆盘抵达大殿顶部后稳稳停滞——少女们顺着天桥走出王宫高墙的包围,来到空旷而视野开阔的城堡顶端。
沉沉鸦云笼罩下,一座伫立着恐怖断头台的塔楼,已近在眼前。
仿佛在宣示闯入者最终要接受的酷刑。
第一百五十三章 恐眼伯爵的赌约,与安小姐的太阳鹰之翼
地狱恶魔的饮食文化中,会有独特的蘑菇料理吗?——《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这就是断头塔吗?”艾尔莎拿起记忆贝壳记录下鸦哭岭的又一个核心地标点,“在掉脑袋前的最后一刻,俯瞰着自己的国家,那个末代君王的心情,一定很有趣吧。”
登上城堡群顶部的少女们,正前方铺展开一条觐见大道,通往伫立有断头台的塔楼。
而道路两旁,守候着气势雄壮的卫兵雕像,他们肩膀上同样停驻着一只石刻的战鸦。
而在卫兵雕像外,还架设有众多腐朽或倒塌的绞架,甚至仍然有不少枯骨被悬挂在行将断裂的绳索上,在众多地狱鸦的啄食中微微摇晃着。
少女们穿越大道抵达塔下,沿着塔楼旁搭建的木制云梯攀登,很快来到宽阔如空中广场的塔顶。
塔顶上空正对着那座似要压垮城堡的魔瘴漩涡,深红色的漩涡之眼,仿佛一头活生生的异次元巨物,对准下方渺小的生灵们降下冷漠的视线。
稻草人士兵正把一只只形态诡异扭曲的透明怨魂,拖拽到断头台下。
让安迦叶觉得诡异而恶心的是,一眼望去,在这片尸臭弥漫的魔域,竟然还摆放着一张干净雪白的烛光长桌,供高高在上的主人用餐。
身披黑袍的骷髅们,整齐组成一支地狱交响乐团,在长桌一侧虔诚演奏。
伴随婉转乐声与音符的升空——断头台血祭斑斑的铡刀,缠绕着魔瘴之火疾速落下,被高效斩首的灵魂在凄惨哀嚎中,一只只化作轻烟飘向天穹之上的血色巨眼。
这里俨然是一座向恶魔献上飨宴的祭坛。
“还真是够‘优雅’的恶趣味啊。”艾尔莎没心没肺评价着此处主人。
安迦叶在现场回荡的处刑琴音中,竟还听出了降B小调夜曲的影子。
难道恶魔也懂肖邦?
安迦叶再次对精神防线进行审视——确认这并非遭受恶魔的精神污染,而自我产生的幻觉。
的确是前世熟悉的曲风。
少女只能判断,作为一种能在多元宇宙中穿梭的高维生物,银河系本来就是恶魔的狩猎场之一,地球的音乐家会成为它们的猎物也不足为奇。
长长的餐桌尽头,端坐着一个身着绅士华服的高瘦黑影,它头戴漆黑的圆礼帽,脸上覆盖住一副精致的乌鸦面具,而暴露出的下半张脸,却只有魔瘴形成的空洞漩涡——
它的肢体瘦长,暴露在衣物和手套外的关节,形如木棍连结——用餐的动作一板一眼的优雅,却僵硬得仿佛一只提线木偶——然而在空气中粘稠流荡、如渊似海的灵压,昭示着这具木偶形体中,潜藏着足以令人类魂飞丧胆的噩梦。
稻草人管家来到餐桌前方,弯腰将提灯轻轻放下,而后向着恶魔屈膝半跪行礼。
“伟大的格瑞德主人,我遵从您的命令,将小姐们带来了。”
魔影喝下金酒杯中浓稠发光的幽绿液体,才将凡人感官无法捕捉的视线投向少女们。
“欢迎,美丽的小姐们,你们年轻而纯澈的生命,在我的眼中熠熠生辉。”
那是个非男非女、沙哑而深沉的嗓音,轻如梦呓回响在安迦叶耳中,似乎要潜入内心幽深的空隙,挖掘出她早已沉淀入潜意识之海的混沌思绪。
“尊敬的魔鸦堡之主。”凡娜也躬身行礼道,“史黛拉的门徒,恶魔学女巫——凡娜·马歇尔,前来履行吾之长辈‘埃洛·刻莱诺’的试炼。”
“哦,多懂礼貌的姑娘。”恶魔张开双臂打招呼,“小凡娜,我们终于又见面了。你是来找我要这个的吗?”
安迦叶的视线,顺着恐眼伯爵指引的手势,落到他椅背后突然涌现又消散的扭曲黑云中——伴随魔瘴散去,少女们眼中出现一座翠丝提的苍白雕塑。
然而与天鹅共舞、祈祷的翠丝提像不同的是——这座雕像记录的似乎是她死前的一幕。
一柄宝剑从翠丝提后背穿心而入,少女手握剑锋,凄凉地跪坐于鳞状波涛上,染血的天鹅羽翼也无力垂落,包裹住自己,似乎想要留住生命最后不断流逝的温暖。
安迦叶的魔眼,感应到雕像上浓厚涌动的魔素反应——在雕像的外表下,封印有一件精妙的魔导具。
凡娜也关注着“翠丝提之死”的雕像问。
“是您守护着‘城堡之心’?我该以什么尊讳称呼您?”
恐眼伯爵那张魔瘴缭绕的乌鸦面具上,浮现出两点刺目的红光。
“小凡娜,你可以叫我格瑞德叔叔。在拥有长久友谊的魔女一族面前,我不在意虚名。”
“格瑞德叔叔?”凡娜大概也没想到,传闻中能毁灭王国的高阶恶魔,会这么亲切。
少女似乎在强压着激动的心情问。
“当初送我飞跃冷湖,前往学宫的那只黑影之鸟,也是您的化身吗?”
“没错,那会你还是个小孩子,脆弱得一碰就碎。”恐眼伯爵放下酒杯,做出虚抱着孩子的手势,“为了不让你的灵魂,不小心遭受‘魔性’的过度侵蚀而崩毁,我可是很小心地隐藏着自己的形貌。”
“感谢您的关照。”凡娜深深鞠躬。
“主菜还没上,你们也可以坐下来吃。”
面对恐眼伯爵大方的邀请,安迦叶四人,小心落坐到餐桌左侧。
恐眼伯爵面前摆放着一张华丽的符文餐盘,他手拿魔焰附着的刀叉,切割着餐盘中的“美味”——但那并非一般意义上的食物,别说蘑菇,连能吃的正常食材都没有,全是融合成一团扭动的灵魂肿瘤,被一刀刀精细切碎成残片,冒出肉眼可见的怨气——安迦叶见过的外表再怪异畸形的真菌聚合体,都没有这团灵魂块抽象。
就在少女们面前的大锅中,还盛放着犹如深渊中熬煮的幽绿浓汤,有哀嚎扭曲的脸孔,伴随着浑浊鼓胀的气泡,不时在汤汁上浮动又破灭。
“要来些安古人的灵魂吗?他们来自某个荒蛮位面——生活在双头大海鳄的背上,为了一些可笑的理由,日夜争斗不休——那儿的部落把我当成神,献上的祭品都相当新鲜。”
恶魔用餐叉串起地狱的特色美食,往那张怪异面孔内陷的瘴气漩涡中送去。
“味道有点像吃柔滑浸血的水蛭,作为开胃菜聊胜于无。”
少女们只是枯坐着,看都没看面前的餐盘一眼,对恶魔的饮食文化没有丁点兴趣。
凡娜喉头轻微蠕动,似乎在压制反胃的冲动,少女定定神,摇头婉拒道:“很抱歉,格瑞德叔叔,我们只适合吃人类的食物。”
“很可惜。”恐眼伯爵的口吻颇为遗憾,“这个世界非常广阔,你们年轻人应该尝试更多新鲜事物。”
“恕我无知,埃洛姑妈从未向我吐露过您的事迹——作为有志于恶魔学的女巫。”凡娜把话题转到正事,试探问,“请问我能有幸了解您,是如何与文兰建立联系的吗?”
“你们当然对我欠缺了解,毕竟文兰人对我的记载,早就随这座王国的历史而湮灭。”
恐眼伯爵发出了沙哑阴森的微笑声。
“很久前,这里还叫‘斯拉瓦王城’,由玛门诸王中颇富盛名的‘鸦语王’一脉统治,其先祖在我的指引下,创立了称霸苍白山脉的都德王朝。”
“然而他们的后代,企图战胜日渐泛滥的迷雾,通过‘地狱门’再次召唤出我,却终因自不量力而陷入疯狂。”
“推翻疯王的英雄,仍旧无法拯救穷途末路的国家,最终斯拉瓦·都德,因雾灾和人心的扭曲而毁灭。”
恐眼伯爵光凭虚无平淡的语气,讲着不知真假的故事,也让安迦叶感受到骨髓冻结的森寒——香吻侧耳的功效,似乎都不太管用了,少女克制目光,不去看那张乌鸦面具下的脸,只是倾听着骷髅乐团优美的音乐,来转移注意力,平息内心的悸动。
“整个都德王城所在的国土,就此成为一条漂流于文兰主体空间外的混沌夹缝,而我花了好几百年,把它打造成地狱在文兰的观察站。”
恐眼伯爵就像闲聊工作的中年人,继续阐述着它的来历
。
“如今的鸦哭岭,链接着其他世界的空间薄弱处,经常有生物漂流到此,好歹让这地方不太无聊,只是他们可不像你们的好运气,能来到我面前。”
“看到我的仆人了吗?”恐眼伯爵用餐刀指住稻草人管家,“他们生前都是都德人,如今为我管理着城堡。”
死后全成为恶魔的奴隶了吗?
安迦叶想起那些稻草人内禁锢的怨魂——为整座国家的命运丧于恶魔之手,感到不寒而栗。
“请问史黛拉学派与您有过往来吗?”凡娜在倾听恶魔的消息时,也一路思索着,很快把握住了关键点,“像您这样强大的域外来客,会结识掌管恶魔科的刻莱诺家族,想必也是经过了一番深切的交流吧。”
恐眼伯爵的口吻听不出任何变化道。
“呵呵,小凡娜,你没猜错。我和史黛拉之间存在合作条约,而刻莱诺家族,便是我和她之间沟通的桥梁。”
安迦叶暗中捏住蘑菇的手指更用力了,这样理由就说得通了。
作为文兰当今首屈一指的传奇——史黛拉夫人定下的规则,不止镇压着本土的牛鬼蛇神,也在暗中约束着这群窥伺文兰的天外来客。
敢在文兰的历史舞台上蹦出来,不断兴风作浪的家伙,被处理掉的可不止一两个。作为外来者的恐眼伯爵,过去肯定在史黛拉学派这里碰过钉子——才最终达成了合约,变得老实起来。
这家伙没被消灭,估计也是隐藏了什么特殊理由,才让史黛拉学派,默许他把魔鸦堡当做地盘,同时估计也是他的囚笼——
难怪飞鸟魔女会放心把遗产交给一头高阶恶魔,还让凡娜来此接受试炼。
只要凡娜不犯蠢,至少恐眼伯爵会遵守和史黛拉的魔女间的游戏规则——而犯蠢的魔女,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上任‘飞鸟魔女’乌妮死后,我没有和博德·刻莱诺这个正统传人签订契约,而是选择了埃洛,因为她许下了代价——”
“开了一个我感兴趣的价格,结果她死后,灵魂却逃入了寰世梦境。 ”
恐眼伯爵似乎陷入惋惜的回忆中,拖着脸颊感叹。
“真狡猾啊,埃洛本该成为我最美的稻草人,如今却让她的继承者来偿还利息。”
他伸出手向金发少女做出邀请。
“但我很欣赏你,凡娜,到我这边来,成为我的眷属吧——你可以轻易拥有凡人难以想象的一切,开创一个王朝也不在话下。”
“格瑞德叔叔——”凡娜目光坚定而沉静地拒绝,“我相信埃洛姑妈不会拿我当代价,现在我是自由的,在拿回她留给我的东西前——我的灵魂只属于我自己,你想要从我身上取走,便来试试吧。”
恐眼伯爵轻轻鼓掌道。
“比起小时候的弱不禁风,现在你身上绽放的光芒,令我刮目相看了。”
“我欣赏人类英勇的品质,如高压下生成的钻石,恒久而不灭,他们敢于开拓虚无的荒漠,照亮了注定陈腐的世界,是值得珍藏的瑰宝。”
“我喜欢和这些钻石进行公平的较量——为光荣的胜负付出赌注,同样是勇敢者的游戏,所以飞鸟魔女一脉,才有资格和我讨价还价。”
恐眼伯爵一番冠冕堂皇的道理,像是一位骑士在述说着信仰——然而史黛拉的门徒们,早就谨记,恶魔会以种种精心包装的圈套,把人诱入陷阱。他的这一套,对凡娜并不管用。
“那么格瑞德叔叔,您打算怎么和我较量?”
“真没耐心啊,小凡娜。”恐眼伯爵无奈地耸耸肩,“好吧,我现在就告诉你试炼的内容——”
“你必须代替埃洛,和我来一场比赛。”
凡娜慎重问:“您说的比赛是什么?”
“很简单。”恐眼伯爵貌似亲切地微笑着,“你憧憬着‘飞鸟魔女’的一切吧。”
“名为‘飞鸟’,何不展翅天空?”
“你既然降服了一只惊怖魔鸦,我们便各自驾驭魔鸦,来一场空中飞行对决。”
凡娜与安迦叶悄悄对视一眼,深呼吸口气道:“我们来聊聊比赛规则吧。”
“想要和我讲条件吗?”恐眼伯爵不怀好意问,“小凡娜,你难道在害怕无法完成试炼?想要退缩,现在还来得及。”
凡娜摇摇头,她紧握飞鸟法杖,在高阶恶魔的凝视下,始终保持着镇定:“格瑞德叔叔,我只是为自己争取胜利的筹码。相反在您面前退缩,才是更致命的弱点吧。”
恐眼伯爵没有再回答,再次舞动刀叉,不动声色吞噬着餐盘中的祭品。
安迦叶撑住法杖起身,加入陷入僵局的谈判。
“尊敬的‘恐眼伯爵’,鄙人安迦叶,与凡娜同为巡礼的姐妹——我们的使命,是为履行学宫的试炼而来,不代表要与您做额外的交易。”
“但凡娜却为了飞鸟魔女的遗志,敢于向您这样可怕的强者挑战,我们为拥有如此觉悟的姐妹而自豪——如果您违背诺言,故意破坏飞鸟魔女定下的试炼规则,需知史黛拉的双眼,也在群星间注视着这一切。”
“小姑娘,看来你和凡娜是很好的朋友。”恐眼伯爵竖起食指,对着跛脚的黑发女孩轻轻晃动,“你用史黛拉来威胁我是没用的,放下一切甩小聪明的手段吧,现在是我在定规则。”
高阶恶魔的威压,让鼻尖流淌的空气都瞬间凝固了——明明眼前倒满酒液的酒杯中,连分毫涟漪都没动荡,可安迦叶就感觉自己脆弱得像一根飘入风暴中的稻草。
不能屈服,也不能露怯。
安迦叶尽力保持着精神体的稳定——想象自己像一只深深扎根土壤阴影中的蘑菇,不在意任何外界的高压,默默生长着。
然而令人窒息的风暴,很快被打破了。
是艾尔莎——
少女向来愉悦的脸孔,此刻覆盖着面具般冰冷而锋利的微笑——她眼瞳中黑白魔方缓慢转动,雪白长发在恶魔威压中,不受拘束地翩然拂动。
小猫举起一只黄金酒杯,对着恶魔,挑衅似地一饮而尽。
“有趣。”恐眼伯爵乌鸦面具中的红光,不再刺目了。
它再度凝视向金发少女,等待一个表态——而凡娜同样以沉默的目光表示着决心。
“凡娜,有这样一群同伴,比起埃洛,你很幸运——”
“我欣赏你们的勇气,作为傲慢君王的骑士,对区区小姑娘使出全力,的确有损‘地狱贵族’的威名——所以这场飞行对决,我只会驾驭魔鸦,不会还手,你就拿出一切手段来追逐我吧。”
“只要成功抓住我的话,你将获得翻天覆地的力量。”
恐眼伯爵手中刀叉轻轻碰撞,随即从他指间落到桌上。
“而失败,你灵魂中最为高贵的一部分品德,就归我了。”
他似乎陶醉于想象中难以拒绝的珍馐,不再看餐盘中的食物一眼。
“纯洁无瑕的魔女之心,正适合当主菜。”
“看来你今天要饿肚子了。”安迦叶拄着心芽之杖缓缓离开餐桌。
恐眼伯爵展开僵硬如操线木偶的双臂,如羽毛在狂风托举下,飘浮于高塔上空聚集起来的鸦云中,俯瞰着身下渺小如花朵的女巫们。
“身为同伴,你们不打算对凡娜坐视不管吧,哦,多么纯洁的友谊之花。”
整座断头塔都在他深沉如海、卷向天空的灵压下战栗。
“放心,没有谁会阻止你们插手。”
“来吧,小姑娘——”
“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让凡娜赢。”
遮天蔽日的黑影,豁然展翅,一闪掠过少女们的视野。
恐眼伯爵随即站在它的宠物,那只雄性大魔鸦的背上,在群鸦风暴咆哮中飞向天际,巡视着它的领地。
而追逐大魔鸦而来的另一只黑翼大鸟,忌惮于高阶恶魔的气场,也只得发出不安的躁鸣声,暂时停止了追击。
凡娜与伙伴们相对而视,眼见安迦叶点头。
“葛丽莎!”少女仰头呼唤着大魔鸦之名。“帮帮我!”
大魔鸦低头俯瞰着不久前达成约定的女巫,降低高度盘旋,最终落于断头塔之顶。
金发少女飒然跃上鸦背,用安迦叶制作的真菌鞍座固定好,便乘着驭电乘风的魔鸦之翼,向着天空翱翔的魔影追去。
“凡娜,飞吧。”安迦叶目送她升上高空,打开隐隐躁动的随身腰包,“我会和你同行的。”
少女从包中掏出的咒具,是一枚浮动着漆黑卢恩符文的女性颅骨。
将苍白颅骨托举于手心,安迦叶直视着高特先代大巫师——“太阳鹰菲莉斯”的双眼。
在那双通往人性深渊的眼洞中,陡然烧起赤金色的残魂之火。
“来自雷克萨苍空的先灵啊,请赐予我灵魂逐日的翅膀——雷霆之子,展现威能吧。”
“起源巫咒·太阳鹰之翼!”
PS:安小姐于高特血飨之祭中,共鸣觉醒的第四个起源巫咒,堂堂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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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安小姐的王牌空战,与惧心魔的恐惧云爆
海陆空三军建设缺一不可,如何用蘑菇取得制空优势,值得重视。——《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起源巫咒·太阳鹰之翼。”
从幽界之海涌出的魔素洪流,环绕着黑眸一时如太阳炽光闪耀的安迦叶,把她托举到塔楼上空。
在少女背后凝聚成形的光之平面,霎时扑灭了烛台之火,吹飞食物、酒杯和餐具,甚至最后整张长桌都遭狂风掀倒在地。
除了及时撑起魔瘴之壁来护住油灯的稻草人管家,连坚持演奏交响曲的骷髅乐团,也被吹得七零八落,脱落散架的骨头和乐器,随着神圣发光的气流,旋转飞上高空。
艾尔莎眼疾手快地把邦蒂拉入力场盾中,没让小山猫被吹飞。
她眼中的黑白魔方,在飞速翻转组合着——见证着发生在挚友身上的惊人变化。
“小安刮的风,吹着好舒服啊。”
一派风起云涌中,作为魔素洪流源头的安迦叶,手握共鸣状态的巫咒颅骨,刘海发丝被微风掀起——少女袒露出雪白光洁的额头,阴郁孤冷的气质已然扫荡一空。
一枚形如雷
电之翼的神秘卢恩,正从巫咒颅骨转移到安迦叶的额头上。
一道道发光激耀的痕迹勾勒浮现——
令安迦叶目眩神迷的古老记忆,仿佛一只从天际飚射飞来的白鹰,贯穿了她的灵魂。
在纷飞光羽中,白鹰之魂,扭曲变化成人的幻影。
少女与鹰的残魂刹那对上视线——于惊鸿一瞥间,隐约看清了那原来是一名长发飘舞的赤裸女性。
高大健美、沉默而坚毅的女人,对安迦叶轻轻点头,而后与少女融为一体。
在高特族的传说中,最为杰出的野兽巫师们,与世代居住于雷克萨群山的风暴鹰族群异体同心——他们会与高傲的鹰王们签下契约,在鹰王死去后,与其灵魂融合,化身为引领风暴鹰与高特人的“眼睛”,在迷雾时代中呼风唤雨——其光明璀璨的身影,足以劈开云空,指引族人在迷雾和乱世中前进,一如他们失去的日月。
这些位于雷克萨山顶点的巫师,被称为“太阳鹰”,流传于高特诸部族的传世歌谣中。
而菲莉斯·云鹰——末代“野兽大巫师”格鲁·云鹰的老师,曾与史黛拉夫人共同参与屠龙之战的高特族英雄,就是最后一只“太阳鹰。”
恍如吉光片羽的记忆残影,正源源不断涌入安迦叶脑中。
那是统帅风暴鹰大军,向着守护天神顶的龙裔仆从们发起冲锋,为屠龙者们开辟道路的高傲身影。
朝着盘踞苍穹——奴役同胞们的最强古龙发起挑战,即使半途陨落,也终把反抗的勇气传承至今。
“菲莉丝阁下,我不会辜负您的英灵,就让太阳鹰的光辉,再次冲散乌云吧。”
安迦叶手握颅骨献上敬意。
传承自菲莉斯的卢恩符文,在少女周身形成一道环形的闪电符文圈,不断旋转闪烁,似乎也在寓意着她得到了来自苍穹祖灵的加护。
安迦叶仰望着头顶嘈杂汹涌的鸦云,飒然挥动心芽之杖。
跛足的少女,头次抛去了尘世重力施加的不便,凭自由的意志升腾于空。
在与菲利斯记忆完全共鸣的一刻,她肩背后优美展开的魔素平面,霎时完成了巧夺天工的雕琢——最终化作一对灼光闪闪的魔素之翼。
以云霞为羽,驭雷乘风的太阳鹰,从传说飞入现实。
倘若歌莉娅在此,势必会为她的选择而自豪吧!
“哇,小安长翅膀了!”艾尔莎抬手接住一片轻浮飘落的光羽。在她眼中,安迦叶无疑是一副天使降临的名画,将久远刻录在记忆贝壳的光影里。
“安学姐好帅气啊!”邦蒂兴奋得蹦起来挥胳膊,给学姐打气,结果把背上的小魔鸦都吵醒了。
“感觉还不错。”
安迦叶尝试着拍动肩上的翅膀,不受物理法则限制的魔素之翼,强劲得让她觉得背上连结着两道震荡激昂的雷电,兼具变换自如的柔韧性——正如疾风本身,带动着她在空中灵活翻转,原本狂暴溢出的魔素暴流,也变成平稳有力的风了。
如邦蒂所言——在这片空间错乱的混沌狭缝,或许与幽世的联系有所加强,卢恩符文得到了极大强化——“太阳鹰之翼”本质上主要涉及到魔能学与通灵术的结合,安迦叶得以实现了驰骋穹庐的奇迹。
相比起漂浮术,和更多倚靠‘心芽之杖’来操控的真菌附肢,这两只翅膀仿佛与生俱来,从灵魂中长出来浑融一体的产物,只要与“太阳鹰”心心相印,她就能在天空随心所欲展翅。
“艾尔莎,你和邦蒂一起守住翠丝提的雕像。”安迦叶下降高度,轻盈旋飞,掠过愉悦招手的艾尔莎头顶,“我去帮凡娜。有事用记忆贝壳联系。”
“等等,小安,我留一只影子在你身上。”艾尔莎挥动一下铁棍法杖,霎时弹射出一只娇小的影子仆从,精准蹦到飞行中的安迦叶腰上,像条活生生的妖异皮带缠绕住她。
安迦叶交代完事情,便转头向凡娜远去的高空方向,乘风扶摇而起。
她从未领略过由人变成鸟儿,是如此畅快淋漓的一件事——将投下压抑阴影的城堡废墟抛在身下,俯瞰着失落王朝的全貌,一切事物都变成玩具般精致渺小。
而那更高远的云端之上,群星的视角,又是何等壮丽动人呢?
每拍一下魔素之翼,尝试做出一种基本的空中动作,飞行熟练度都在稳定上升——安迦叶深刻体会到,化身太阳鹰,并非单纯长出翅膀,而是在菲莉斯的灵魂记忆引导下,向着完全适应天空生存的状态飞跃。
伴随羽翼之光流转,她周身似乎天然存在着坚固的力场盾,以至于超高速飞行的风压,到了脸上都如柔风扑面,连防风镜都不需要——而女巫久经药剂和魔素改造的强韧体质,也得以对抗各种飞行动作反馈到身上的物理压力。
“凡娜,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安迦叶开启了记忆贝壳的通讯系统。
“安学姐?”凡娜惊喜回应道,“你飞起来了?”
“我来当你的搭档了。”
安迦叶闪耀炽热的魔眼,敏锐锁定了前方魔瘴风暴中——同伴黯淡如斑点的身影,视界不断拉近距离,此刻就算是魔瘴,也不能阻挡住她骄阳般锐利的视线。
凡娜奴役的大魔鸦,正在和恐眼伯爵的座驾在鸦云风暴中纠缠不休。
那对闹矛盾的魔鸦夫妇,飞行速度相差无几。
然而占据先发优势的恐眼伯爵,驾驭大魔鸦的经验要远胜凡娜。
雄魔鸦双翼震荡喷薄的魔瘴气,在苍穹留下两道汹涌曲折的航迹云,盘绕于魔鸦堡上空。
恐眼伯爵显然未尽全力,在享受着戏弄对手的乐趣——时不时来个夸张的飞行炫技,或者降低速度,来勾引被抛在身后的凡娜。
但凡娜也不缺手段应对——作为恶魔学科的专家,史黛拉学派的前辈们,早就研发出诸多神妙的符文组合,来强化麾下的恶魔——而凡娜正以实际战斗,证明她的优等生资格。
在少女的特定卢恩强化之下,大魔鸦葛丽莎这只闯入文兰混沌狭缝的域外生物,反而得到了文兰大源的临时加护,速度和力量不断攀升中。
而且仗着恶魔不会还手的约定,凡娜还在不断使用各种组合攻击,来干扰雄魔鸦的飞行。
暴躁的雌魔鸦葛丽莎,死死咬在雄魔鸦的屁股后面,一路召唤出各种风暴震击和夹击的龙卷风柱,挤压雄魔鸦的飞行空间。
甚至在雄魔鸦回避龙卷风柱时,还释放出密集的羽毛炸弹,成片弹幕覆盖住了雄魔鸦穿行的空域,引发一连串剧烈的元素殉爆。
差点被炸了屁股的雄魔鸦,刚要愤怒地回头打架。
“不。奥斯达隆,别生气。”
恐眼伯爵抬手抚摸着大魔鸦的恶魔犄角,游刃有余道。
“就和这群朋友们好好玩玩吧。”
它轻飘飘的举止,竟令这只成熟体的雄性惊怖魔鸦,压制了暴戾弑杀的本能——仍旧把全部精力投入到飞行中,来摆脱掉雌魔鸦的纠缠。
“先前莱曼带你们参观了魔鸦堡,现在我再带你们认真飞几圈吧。”
恐眼伯爵的念话波在少女们脑海中尖锐回响。
“这是我最喜欢的飞行路线——从王城兴建到覆灭,我的乌鸦们,就一直在关注着凡人的命运。”
“历经一次次战火,高墙日夜垒砌,逃不脱修补和拆毁的循环——人类短暂的兴盛,终究无法挽回破灭的终局,以致落到我手中的,只剩这座废墟——姑娘们啊,你们渴望从我手上夺取胜利吗?来告慰自己短暂的人生!”
“您那么早就在关注文兰,为此谋划了数百年,不仅仅出于自己的兴趣吧。”
眼见“恐眼伯爵”谈性甚浓——安迦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释放出一丝心念涟漪,反过来试探它为何盘踞“鸦哭岭”。
“您终于等到了史黛拉夫人,而她会和您签订合约,也和您来文兰的原因有关吗?”
“这是秘密——机灵的小姑娘,等赢了再说吧。”恐眼伯爵回以傲然的笑声。
因为恐眼伯爵依然在和凡娜绕圈圈,直线加速的安迦叶已经追上了她们。
少女没有立即加入对决,而是认真观察着空战形势,判断该如何在这场不公平的对决中抢占上风。
恐眼伯爵的身体并非普通生物,足以让大魔鸦的任何飞行姿势都不影响到他,反而能悠哉地控制坐骑,使出各种挑衅式的机动动作,在高空、低空间切换自如地飞着,甚至直接穿梭在城堡的各处废墟内。
利用对城堡地形的熟悉,雄性大魔鸦“奥斯达隆”不断钻过桥洞,穿越废塔,连宫殿墙洞和城墙垮塌的缝隙,都成了它跳舞的空中轨道,无法对其飞行造成任何阻碍。
而反观凡娜却只能勉强跟在后面,不时与坍塌的废墟石块撞击,靠着蛮力击碎拦路的路障,弄得古城如有地龙翻滚,烟柱四起——彼此间的实力悬殊,就像王牌飞行员与刚拿飞行执照的菜鸟间的差别。
安迦叶俯瞰望去,胸口隐隐作痛——遭受沉重打击的除了玛门文明的遗迹,还有她内心热切纯粹的考古欲。
“凡娜,我们得想办法包抄。”
安迦叶想要快点打破僵局,好让这座古城不会被拆得七零八落——她利用记忆贝壳提醒完同伴,趁着两只大魔鸦减速在地面废墟闹腾,准备绕到前方去找机会。
“该死,那些鸦群朝我来了。”
然而她刚升空到外城墙边缘——远望去密如蝗虫的地狱鸦,正以排山倒海之势,向着这边冲来。
“这就是恶魔的不会还手吗?”
安迦叶却没打算回避,少女掏出咒音铃,抬手摇晃起来。
而后振翅唤起雷光,笔直冲入鸦云中,如同逆流而上的闪电箭矢,冲溃了黑暗的风暴云。
清澈扩散的铃音,增幅着退散邪恶的巫咒,在勉强驱逐开眼前密密麻麻扑来的地狱鸦。
“安学姐,我们飞到了北城的大教堂内,屋顶有一座很大的乌鸦雕像,很好认——恐眼伯爵暂时没离开的打算,在和我玩捉迷藏。”
“知道了,我在教堂出口等你,准备把他赶出来。”
安迦叶心芽之杖上方簇生出一朵朵明黄色的薄伞菌菇,在混乱的鸦群中释放出高密度的孢子云,不断激怒着这群脑袋空空的低等恶魔们。
身化飞鹰的少女,就这样带着大群穷追不舍的地狱鸦,向北城的乌鸦大教堂飞去。
……
“好想帮安学姐忙啊。”断头塔上,邦蒂使用千里镜巫术,锁定住安迦叶的身影,观看着空中精彩至极的飞行大战。
“耐心看戏,邦蒂。”艾尔莎掌心中飘着一只纸人般小巧纤薄的影子,似乎正一点一滴变形成她自己的轮廓。
当太阳鹰疾速赶到教堂建筑群上空盘旋,成为鸦群眼中钉的安迦叶,无视了四周鸦云对力场盾的冲击,用魔眼透过破败雄浑的教堂建筑,专心搜寻着内部魔瘴的气息动向。
而教堂屋顶很快被一头大魔鸦的脑袋撞开,在鸦语者雕像的垮塌中,恐眼伯爵气势汹汹地向着天空飞去。
早有准备的安迦叶,挥动法杖唤醒了一道符文组合。
被强化过的巨大生长咒,转眼散作一道闪亮绿光,在铺天盖地的地狱鸦群中蔓延。
细小的黄色菌菇从乌鸦羽毛缝隙间冒出,飞快抽取着低等恶魔们的生命力,成长为巨大漂亮的子实体。
空中瞬间绽放开一片片明黄色的玲珑花苞——肉眼可见的电荷海量迸现,汇聚成闪耀的河流,最终形成一片犹如水母漂浮的海洋。
“云耀之网!”
安迦叶拍打魔素之翼,环绕她旋转的太阳鹰卢恩,立刻在少女周围空域,引爆出一片绚烂刺眼的雷网——连结着那些巨大化的蓄电菇,在苍空中仿佛伫立有众多闪电环绕的水母巨塔,交织成覆盖视野的高压电风暴,要给恐眼伯爵来一个热情的怀抱。
安迦叶满意地捏着法杖上的蓄电菇。
高特世代相传的雷霆巫术,与蓄电菇真是绝配,今后蒲公英小队里擅长放电的可不止歌
莉娅了。
突如其来的雷暴,霎时吞没了疾速冲入高空的大魔鸦——受到雷电网的惊吓,奥斯达隆的机动力也不可避免地下降了。
“就是现在,两面夹击!”
大魔鸦很快摆脱惊吓,在暴怒驱使中身体卷起魔瘴灼烧的暴风气柱,横冲直撞搅荡着雷云,对准安迦叶冲来,想要逼退维持施法的少女。
然而安迦叶不会被撞机的恐惧所迫退。
即使在恶魔统治的天空,太阳鹰也是敢于超越一切的王者。
大魔鸦上的恐眼伯爵,与她擦身而过,乌鸦面具的眼洞中,透着欣赏玩具般的冷淡视线。
它仍然遵守着不还手的承诺。
安迦叶在恶魔灵压掠过身边后,从瞬间停滞中恢复过来的心脏狂跳,激烈分泌的肾上腺素,让少女的血管中也仿佛跃动着闪电。
这家伙太可怕了。
安迦叶没注意到,缠在自己腰间的影子仆从也在蠢蠢欲动着。
收到安迦叶助攻的凡娜,也从下方教堂内追来。
金发少女
释放出难以计数的飞鸟印记,在空中架起一道道封印恶魔的白虹,与雷电之网重合,要堵住大魔鸦逃走的路线。
然而恐眼伯爵却反头冲向了凡娜。
“可以了,奥斯达隆,去发泄你的怒火吧。”
从始至终,悠哉待在大魔鸦背上的恶魔,竟转眼放弃了坐骑,跳到了高空中——任凭失控的大魔鸦,被漫天飞絮般的符文印记缠上,顺从暴虐的本能冲向凡娜。
两只大魔鸦狠狠撞到一块,犹如两股撕裂天幕的龙卷风,针尖对麦芒的轰鸣对撞,混战成一团,把这场地狱特色的夫妻争执推到高峰。
恐眼伯爵则在鸦群的环绕中,向着更上空的魔瘴之云飘去。
凡娜释放出的飞鸟印记之虹,被层出不穷的乌鸦抵挡下,难以攻入恐眼伯爵周边。
就差一点,就能抓住恐眼伯爵。
安迦叶咬牙拍动翅膀,冲向不断升高的恶魔之影。
就在她快要接近,正要召唤出真菌附肢,缠绕住恐眼伯爵时。
“交给我吧,小安。”
原本安迦叶身上的暗影仆从,陡然变化成一位少女的剪影,翩然飘到了安迦叶身侧。
除了色泽漆黑外——和艾尔莎的轮廓简直一模一样。
暗影巫咒·影傀儡。
还在断头塔看戏的艾尔莎,此刻正低头凝视着自己的掌心——她的心念连结着天空中的剪影分身——影傀儡的两条手臂,霎时分化出一排排栅栏般纵横交错的网格,向着恐眼伯爵扑去。
“抓住你了。”艾尔莎的场外援手相当及时。
影子编织成不断压缩、格子变密的鸟笼,装住了恐眼伯爵。
然而在暗影牢笼结界即将彻底成形前——恐眼伯爵的身体,却疏忽化作一团雾气,以乌鸦面具为载体,汹涌冲出了牢笼的空隙。
暗影牢笼内只留下一具无力散落的诡异木偶和华丽剥落的外衣。
此时城堡上空磅礴的魔瘴之云,已经从断头塔飘到了这边——黑云压城,直接撕碎了太阳鹰召唤出的云耀之网,漩涡中那只血红的瞳孔,仍然死死注视着细如飞虫的少女们。
在凡娜急于摆脱雄魔鸦的攻击,强令雌魔鸦向着恐眼伯爵追去时。
眨眼间视野上下交换了。
恍如世界的重力方向颠倒,一切都在向着天空中坠落——向着那片犹如深渊之眼的漩涡云坠落。
凡娜转眼发现逃脱了暗影牢笼的恐眼伯爵,正站在她的大魔鸦鸟头上,任凭魔鸦如何失去平衡翻转,身影仍旧纹丝不动地俯视着她。
“来吧,凡娜,就让我们到记忆的赛道中飞行吧。”
恐眼伯爵张开双手,像是要温柔拥抱她。
“小鸟啊,别被恐惧折断了翅膀……”
两只大魔鸦的战斗,导致把凡娜固定在魔鸦背上的真菌鞍座,也在激烈的撕扯中,被魔瘴腐蚀干净,少女在无形的磅礴吸力拉扯中失重,向着漩涡云中心猩红的深坑落去。
“凡娜!”
同样遭受重力场颠倒的安迦叶,急忙转向朝坠入魔瘴漩涡的同伴飞过去。
哪怕她甩出了一条飞速伸长的真菌触手——却仍未来得及抓住凡娜伸出的手臂,眼睁睁见着金发少女被魔瘴之云的触手拽进漩涡内——仿佛渺小的水鸟,转眼被深不见底的泥沼吞没。
“凡娜,听得见吗?”错过救援时机的安迦叶,立刻启动记忆贝壳的通讯设置,尝试与凡娜沟通。
“安学姐,好黑。”凡娜微弱的嗓音,带着令人恶心的噪鸣断续响起,“我的头开始晕了。”
“我感觉得到……那头恶魔在入侵我的意识。”
“撑住,我马上来救你。”安迦叶面对着眼前规模恐怖的魔瘴云,在那只血红的漩涡瞳孔直直注视下,调整着呼吸,平定头皮发麻的本能。
“安学姐,你给的药我刚喝了。”凡娜最后微弱的笑声,挑动着她紧绷的心弦,“我会战斗到最后的。”
下一刻,通讯贝壳的闪光熄灭,少女已然处于失联状态。
“星光的连结还在。”安迦叶感应着彼此间的星象连携。
“恶魔,出来!”安迦叶在脑海中呼唤她的恶魔之卵,“别像个小孩一样害怕鬼故事,至少看看我怎么对抗惧心魔!”
“契约者,我才不害怕!”
娇小恶魔烦躁地在意识之海里冒出头。
安迦叶才没心思和她吵架,催促道。
“你既然以起源恶魔的出身为傲,便指引我突破眼前的魔瘴吧!”
“这些魔瘴来自葬送一个王国收集到的黑暗人性——才让‘惧心魔’得以在文兰显现形体。”
娇小恶魔冷淡宣告道。
“靠你们是不可能击败它的。”
“我明白——但它把凡娜当猎物了!按照游戏规则,现在还没输,凡娜刚要和惧心魔展开真正的战斗。”
“战斗?只是一场进食而已——惧心魔的进食过程非常讲究——它是为了品尝原汁原味的新鲜美食,才会深入那个人的灵魂中——
“你知道我不会放弃的,告诉我该怎么战斗。”
“我听了你们的规则,不出我所料——惧心魔玩够了,就把你们带入了陷阱。”
“这朵漩涡云才是它的本体。它要开始消化了——我们得进入凡娜潜意识的深层云图中——去唤醒她的内心,然后找到沉迷进食的惧心魔,想办法驱逐掉它的潜意识化身,才有胜算!”
边听着娇小恶魔给出的对策,安迦叶边掏出事先备好的“乐观魔药”和“精力药剂”,一口咬掉瓶塞,把好几瓶魔药灌入嘴中。
过量的药剂在喉咙中如硫酸翻滚,令少女脸上大根的血管,痛苦得跟蚯蚓堆般扭曲迸现——少女体内的魔素器官,也在激素分泌下彼此压迫燃烧着,浑身上下只有她的双眼,仍然在以冷淡的温度,维持着岌岌可危的理性。
“艾尔莎,我们也要闯进去了。”
“我准备好了,小安!”
艾尔莎的剪影傀儡,恍如一张感受不到重量的扭曲纸片,紧贴在安迦叶身上,
面前传来黑洞般吸力的漩涡云,正在急剧收缩蠕动着,仿佛一座迫不及待要消化掉养分的怪物胎盘。
胜负在此一举!
少女放弃双翼的抵抗,振翅对准漩涡中心——那只令她毛骨悚然的血红独眼冲去。
一头扎进深邃无尽的魔瘴之海中。
在少女主动投入恐惧的深渊时——魔瘴内部仿佛凝滞时空的威压,也化作足以震碎凡人灵魂的精神冲击,在鸦哭岭上空爆开,扩散为撼动苍穹的云爆!
一圈圈邪异黑光闪烁的精神涟漪,盖过了数万鸦群的尖啸!
“安学姐,听得到吗!”
邦蒂焦急的声音,在理性之光飞速晦暗的安迦叶耳中回响。
“快讲,邦蒂。”
“天上的魔瘴云,变成女孩子——不对!变成凡娜小姐的形状了!”
然而她接下来急促的声调,安迦叶却听不到了。
少女逐渐模糊的魔眼视界中——周围遮天蔽日的瘴气云雾,不知何时散去,变成一片空洞阴冷的灰白。
就像蜡翅融化的伊卡洛斯,背上太阳鹰的羽翼,也在虚无的精神冲击中崩解熄灭。
当折翼的灵魂,再次惊醒时。
安迦叶已沉入一片冰冷阴暗的水浪。
真实浑厚的浪花声,此起彼伏涌来,连绵冲刷着少女的身体,犹如灵魂深处不安的杂音。
第一百五十五章 偷心怪盗安小姐,与小天鹅的阴影迷宫
想要每个人心中,都有个长满蘑菇的童话世界,似乎是个过于苛刻的要求呢。——《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会淹死。
安迦叶内心的危字不断变红放大。
幽光明灭不定的泡沫,在浑浊水浪中上升,犹如无数溺水鬼外$|群>*
苍白空洞的眼珠,透过密集的水草缝隙盯着自己。
眼前一派汹涌深沉的黑暗波光,她无疑是在水藻拖拽中缓慢下沉。
下意识憋着气,可怕的窒息感扑面而来,少女明晰敏锐的感官,第一时间确认到头脑异常清醒——自己坠入水中,并非单纯的幻觉。
她挥舞心芽之杖,想要召唤出浮力强的蘑菇,却发现法杖上长出来的东西,全是大快大块的诡异块状物,跟散落的泥巴一样沉到水底消失无踪。
【糟糕,蘑菇巫术不管用了。】
少女立即尝试踩水向上方游去——可跛脚的她,这辈子几乎还是个旱鸭子,更何况那些丰茂柔滑的水草,就像怨念延伸出的手脚,死死扭曲缠住她。
危急时刻,安迦叶把法杖夹在腋下,本能探手拔出腰间的防身短剑——用力切割着束缚她的水草。
而挂在安迦叶身上的影子,也跟着伸出边缘锋利的手指,以不可思议的柔韧度,在水下疾速调整着姿势,剪断了所有安迦叶难以处理掉的枷锁。
那些过度滋生的邪异植物,再次蠕动扑过来,随即在暗影火流的喷发粘附下,燃烧成一块块模糊细小的碎块,湮灭在浩荡的水波中——
摆脱了怨念水草的纠缠,剪影抱住苦于游泳的安迦叶,带着她轻松冒出了水面。
“艾尔莎?”安迦叶急剧喘息着,她发现剪影漆黑扁平的脸上,出现两只空白的眼眶,其中右眼赫然浮现出熟悉的黑白魔方。
“幸好有我在呢。”剪影裂开一张弧度瘆人的小猫嘴,“小安这孩子,真让人放心不下。”
“谢谢。”安迦叶放心下来,她此刻的行动都交给了影子,哪怕在湖水绵绵拍打中,也像套着可靠的游泳圈,安稳地飘浮着。
安迦叶仰头目视四方的环境——水雾茫茫,笼罩住了穹庐和湖面,天上不见丁点星辰,却有密集如神经末梢的光影之网,混杂着大片模糊变色的泡沫,漂浮在上空充当着照明。
她想起恐眼伯爵对凡娜的宣言。
“我也被拖入凡娜的记忆了吗?”
安迦叶试着拿起记忆贝壳,想要联络同伴,却毫无响应——身上的东西都还在,但大多是失去了存在意义的死物,哪怕是心芽之杖,也失去了与文兰大源的联系——只是认知中存在着这样一个物品的空壳而已。
眼前天地虽大,却不知前路——她迷失在凡娜波澜诡谲的内心世界中。
所幸还有小猫值得依靠。
不知灌下的魔药是否依然生效,安迦叶发现自己心态倒是超乎寻常的乐观——身心的热度尚在维持,还能抵御掉湖水冲击的恶寒。
“艾尔莎,我与大源和地脉的连结都断了,为什么你的巫术还管用?”安迦叶早就对艾尔莎的秘密好奇不已,总算又找到机会盘问了。
“因为所有感性生命的内心,都存在着无法认清全貌的暗影面。”艾尔莎这次倒没再回避,只是影子笑起来的模样,着实有点吓人,“而我的暗影巫术,不仅包括现实的黑暗,还能通灵人心中的阴影哦。”
“还真是万能的巫术啊。”安迦叶再次对艾尔莎的异能刮目相看——干啥都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这个“愉悦怪”要是去当怪盗,绝对能荣登“犯罪界的拿破仑”。
“当然啦,知道带上我的好处了吧。”小猫的剪影,神气十足地向她敬了个水手军礼,“你需要一个噩梦中的导航员,做什么都别离开我哦。”
“现在的问题,该往哪里去找凡娜呢?”
就在安迦叶望着浩瀚瑰奇的湖面,思考下一步计划时。
轻幽渺远的歌声,忽而穿透天际的雾潮响起。
少女循声望去,一只难辨种类的水鸟——在湖面妖氛四起的夜色中,闪闪发光着向分不清方向的迷雾边缘飞去。
鸟儿清唱的童声——恍如天空中高挂着风鸣琴,在奏响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歌谣。
安迦叶努力分辨着鸟儿诡异的歌声:“虽然嗓音很年幼,但有点凡娜歌声的影子——这里该不会是她认知中的冷湖?”
“听上去很可怕的童谣呢。”艾尔莎的剪影伸出一只手,从指头剥离出的众多暗影线条延长分化,编织出一条形状抽象的平底小舟,“那只鸟想要引领你哦。”
安迦叶爬上小舟,摸摸船首的猫猫头装饰道。
“快带我追上去。”
一路追踪着飞鸟在迷离夜空中留下的轨迹——猫舟载着安迦叶在苍茫湖面上飞速划动,随着她们逐渐追上飞鸟的踪影,童谣的歌词也在耳中清晰回荡起来。
“小天鹅离开巢,只因妈妈去湖里,太晚没回家。”
“湖太大,迷了路,肚子饿得慌,翅膀飞不动。”
“她落到人类的船上,大家在开宴会。”
“人们喜欢小天鹅的歌唱,用蜗牛和生鱼招待她。”
“小天鹅围着火炉开心地跳舞。”
“却没看到人们的背上,还挂着沾血的弓。”
“第二天她和妈妈团聚了。”
“就在强盗的油锅中。”
童谣讲述着对这世道来说,一个残酷而寻常的故事——安迦叶目光始终跟随着天空中离群的水鸟,在一望无际的湖面上听着童谣不知循环了多少次,才终于望见了岸。
除了礁石和丛生的水生植物外,她还发现了显眼的标记物。
一艘平平无奇的风帆战舰,正停泊在小岛边,船体干瘪如朽木搭建的轮廓,在漫天奇异光网映射下,倒映出陈旧阴森的氛围。
“有艘大船呢。”
飞鸟在船上空悲鸣徘徊着,而后就消隐在杂乱的风帆桅杆间,似乎降落到了甲板上。
艾尔莎召唤出的阴影猫舟,覆盖着一层稀薄的暗影斗篷,静悄悄接近了大船边——少女俩看见甲板上移动着阴森森的火把,显然有不少守卫在巡逻。
“按照那首童谣来看,接下来船上的情况,估计很凶险,得想个安全的办法。”安迦叶提醒同伴道。
“有东西游过来了。”艾尔莎的影子手臂弯来绕去,忽然指向船底。
安迦叶随之望去,水花泡沫涌起中,确实传来重物上浮的沉闷响动——然而冒出水面的并非水怪,而是一个健硕染血的身影,抓住船壳外的凸起和缝隙,身手矫健地爬上了大船。
“这个头发和长相,是年少时的恩萧骑士?”
安迦叶仔细端详着来人的侧脸。
那是个神态阴沉而冷峻的金发少年,从外貌特征看,应该没认错人——他此刻只穿着贴身皮甲,浑身湿漉漉地淌着暗红色的水,背上挂着一把鳞光闪烁的长剑。
他利落地拔剑越过船舷,伴随一名守卫喉咙喷血栽倒进水里,甲板上随即爆发混乱的厮杀骚动声。
“凡娜的记忆里,出现了还未成年的兄长?这是很久前的事吗?”
安迦叶回头询问好友的意见:“我们要帮他一把吗?”
“不要擅自接近哦。”艾尔莎晃着小手告诫,“这里是凡娜内心的深层记忆云图,包括恩萧骑士在内,所有映射的事物,都是来自人性深渊的阴影碎片,随时可能变成扭曲的怪物,来袭击我们。”
安迦叶采纳了小猫的意见。
“那趁他和守卫大战,我们赶紧潜入船里找凡娜吧。”
“要上去了哦。”影子一条手臂化作钩爪,抛到上空拉长,稳稳抓住船舷边,抱着安迦叶向上升去,而猫舟也很快变回暗影线条,回收到艾尔莎的剪影体内。
安迦叶在暗影斗篷庇护下,悄然无声地登陆了这艘记忆映射的幽灵船。
少年恩萧此刻正在愤怒地挥动长剑,在洒遍甲板的鲜血怒舞中,与披坚执锐的守卫们缠斗在一块,面目全非的喷血人头,在少年“割颅者”的剑下滚落一地。
安迦叶把心芽之杖当拐杖,轻手轻脚避开交战中心,偷偷摸向船楼,转眼发现了异常。
“快看。”艾尔莎指示道。
在船楼的入口门框处——正有一个纤细洁白的幽影衣角一晃而过。
安迦叶急忙追上去,纵使跛了只脚,放下优雅的女巫,也跑得比一般人还快。
闯入船楼昏暗死寂的阴影空间内,转角下行进入下层的船舱——在长得诡异的廊道内,她很快看到了幽影的真面目——是个扎着两条金色细辫的小女孩,戴着可爱的羽毛发冠——她很幼小,目测身高只到安迦叶的腰部。
她身上的雪白睡裙在这污浊不堪的船舱中,仍然纤尘不染,抱着更娇小的布娃娃,在光着小脚奔跑。
而记%号>-伊{零灿烂的飞鸟印记,不断記|号$|玖&+扒从她飘动的头发中钻n{*j出来,而后在空中扑腾尖叫着,像是在迷宫中留下指五@/一*{七+八~八&%零/=七<加%1<~0-1><7/4=<5<9+四=久+巴@六~~一引路径巫*{仪}奇%+易-|玲}一-起*}丝+五%n>=J就>是=啾|疤巴}扒%零+齐~刘-义的痕迹。
“有微弱的星象连结感应,应该是凡娜的化身。”艾尔莎判断道。
安迦叶也在轻声呼唤着凡娜——然后小女孩根本没回头,熟练穿梭在迷宫中,像在匆忙逃避着梦魇的追捕。
少女内心不禁产生疑虑——疑似小凡娜的身影,是否是惧心魔抛出来的诱饵。
但安迦叶很快按灭了疑虑的火苗——现在是要相信凡娜的时候,哪怕是诱饵也不能放下她不管。
追逐着一只只小鸟路标——安迦叶不断深入更下层的船舱,然而相比平平无奇的船体,这不断轻微晃动的庞大多层船舱,充满了崎岖复杂的转角、木梯与岔道,被木板隔开了众多舱室与暗门,甚至时不时有阴影守卫,蠕动着爬出来,幸好有艾尔莎的指引和庇护,安迦叶才能小心翼翼避开。
“船里为什么这么大?”
艾尔莎口吻神秘兮兮地解释。
“当然不是真船哦,而是反应了凡娜内心阴影的构造物——也就是一座由各种心灵因子堆砌的迷宫。”
“迷宫为什么而存在呢?”艾尔莎不怀好意地勾起安迦叶的好奇心,“因为每个人都有想保守的见不得光的秘密。”
“内心的迷宫吗?”安迦叶不由浮起几分对凡娜的同情。
“恐怕这艘船上,藏着她一直不愿面对的过去,也是痛苦和恐惧的源头。”
“我们得探索清楚船上发生了什么,才能唤醒她。”
随着不断深入下层船舱,迷宫的晃动也愈发剧烈,环境更加逼仄阴湿,腐朽霉味扑鼻而来——木板被黑血浸染,还有形体越来越奇形怪状的阴影,像堆粘附在迷宫中的寄生虫一样呻yin吟蠢动着。
安迦叶不由想到,正因为自己的感官,在记忆迷宫中仍然如在现实中清晰运作——凡娜的一切恐惧波动,反而以这些真实恶心的形象,被清晰地灌输过来。
对凡娜而言,想必船里面的一切,都是从孩童时代起,就折磨她的噩梦。
若非自己用“乐观魔药”压制住了身心的恐惧机制,在失去蘑菇巫术的困境中,早就受到凡娜情绪的侵蚀了吧。
不过像个怪盗,闯进别人的内心世界——不管是偷偷摸摸潜行,还是大张旗鼓闹事,都有点刻意扒出凡娜隐私的味道。
原谅我吧,凡娜,这也是为了战胜惧心魔。希望事后你不要感到尴尬。
似乎为了缓和阴影迷宫中穿行的压抑环境,艾尔莎不断以轻松的语调找她聊天。
“喝了那么多魔药,感觉还好吗?”
“起作用了。”安迦叶其实紧张度还是有一些,大概和前世玩恐怖游戏时的火力不足恐惧症差不多。
“恶魔折磨人的手段,无非让我们领会到恐惧和痛苦,现在我剥夺了恐惧机制,麻痹了对痛苦的认知——
他想要找出我的人性缺陷,没那么简单。”
“但痛苦和恐惧,也是实打实的伤害哦。”艾尔莎亲密地贴着好友耳朵提醒,“人们为了掩盖内心的扭曲,都建起了可怕而顽固的防线——凡娜无意识的情绪波动,所产生的负面阴影,对你这样的入侵者来说,可是相当危险的陷阱哦。”
“我相信凡娜的勇气,才要来拉她一把。”安迦叶继续给自己鼓劲,“如果知难而退,就不是史黛拉的女巫了。”
艾尔莎无奈地歪着头叹息。
“哎,没办法,谁让你这只蘑菇阴暗的表皮下,全装着浪漫的冒险主义呢。”
“当然。”魔药的作用,让安迦叶也大胆回应道,“你既然把我带上旅途,那就好好罩着我吧。”
“我不会放手哦。按‘恐眼伯爵’的说法,小安的灵魂,真是纯粹得如同钻石呢,只要打一束光上去,就会无比闪耀。换作我,也会想要品尝这份美味。”
无视了艾尔莎危险的发言——跟着小凡娜绕过又一个拐角,安迦叶终于遇到了无法避开的障碍。
好几只阴影黑雾笼罩的铁铠骑士,正举起剑盾,徘徊在前方舱室的入口外,而小凡娜也在它们形同铁壁的围蔽堵截中,蹲下来一动不动地,抱着脑袋自闭。
“有守卫在看守着。它们身上的恐惧浓度很高,能感应到我们入侵。”
艾尔莎转动着眼眶中的黑白魔方,仔细扫描着敌人的状态。
“艾尔莎,有让我战斗的办法吗?”安迦叶打量着外表魁梧的阴影骑士,瞧他们这幅欺负小孩子的模样,就别指望有骑士风度,会主动退让了。
“找找你身上有没有能当武器的东西吧。”艾尔莎建议道,“如果在他人内心的抵触中,仍然能具现出来,那一定是灵魂坚信的力量。”
安迦叶摩挲着心芽之杖,往日能随时随地按照她想法长出蘑菇的法杖,如今只是一棵普通的树枝。
如果只有她坚定的信念,能在这儿化为力量——为什么文兰的大源没有回应她的呼唤,连蘑菇巫术都失效了呢?
璐迪尔导师的心芽之杖,应该扎根在她的内心中才对。
可恶,还是对蘑菇的信仰不够吗?
少女死死攥紧拳头——
等等,她忽然面色古怪地低下头,看着那把之前用来砍水草的武器,经过一番折腾,短剑竟然还牢牢握在她手中。
双面开刃,笔直坚韧的剑身,金属磨砺的线条简练而凌厉——手指抵住简陋而稳固的木制剑格,剑柄握上去厚实而贴手,很适合发力劈砍和刺击。
这把短剑——是树语镇出发时,甘比诺送给她的。
为何会一起带到凡娜的噩梦里来?
相比从璐迪尔导师赠予她后,就一直给予她动力,伴随她成长的心芽之杖——哪怕暂时失去魔力,也能支撑自己这个瘸子走路——这把短剑收到后,就被她压箱底了。
难道在她潜意识的认知中,也以为有朝一日会用上它,来保护自己吗?
少女内心中忽然有点羞耻。
可恶,一定是短剑本身固有的武器属性,能够用于战斗——这一天经地义的常识在发挥作用。
而不是因为老狼那家伙送的。
再怎么说,自己也不可能从他那找安全感。
“这把剑不错,我给你附个魔吧。”艾尔莎的影子伸出小手,一只手和安迦叶共同握住剑柄,另一只手的纤纤五指,在剑刃上弹奏钢琴般紧密地抚摸过,覆盖上一层暗影烈焰跃动的镀层。
融入暗影之力的短剑,握在手中沉甸甸而坚实的触感,让安迦叶沉默了。
“好了,小安,准备战斗吧!”
第一百五十六章 凡娜的小小梦魇,童年阴影的开端(上)
魔女的童年阴影,一定会演变成相当麻烦的事故。
至于我这辈子的童年阴影,都被遗忘在蘑菇地里了。——《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喂,那边的大块头们,欺负小女孩很好玩吗?”
安迦叶从藏身偷窥的杂物箱后冒出来,短剑直指包围凡娜的阴影骑士们。
面对小女巫轻蔑的挑衅,这群原本还行动迟缓的钢铁罐头,顿时跟被捅了窝的马蜂般暴动,挥舞着足以把人大卸八块的夸张武器,向发出群嘲的安迦叶冲来。
少女幽光闪耀的魔眼,反射出穷凶极恶的阴影们急剧迫近——
面对斩首斧与直剑的利刃加身。
她抬手掀开失去隐蔽作用的暗影斗篷,艾尔莎的剪影从她背后一跃而出。
小猫分解成影子线条的轮廓,霎时千变万化,在狭窄的船舱过道上展开华丽的暗影之舞——昏黄的烛火,在霉斑遍布的木墙上,投映出她和阴影骑士们大打出手的精彩皮影戏。
影子的攻击防不胜防,时而化作盾墙招架,时而变成束缚住阴影骑士们的缝线网。
而艾尔莎塑造出的刀枪剑戟等各种影子兵器的平面,更锋利得如剪刀裁纸般,能轻松切断开骑士铠甲的关节。
在艾尔莎招架住正面袭来的大部队时——安迦叶也在克制着乱挥剑的冲动,观察铁罐头们的行动特征。
摇晃不止的船舱中,铁罐头们拥挤成一团,它们连基本的战术协同都没有,留下的破绽非常多。
阴影骑士的攻击方式也非常僵硬,就只有简单的劈砍挥刺,光靠着蛮力,把舱室木板轰得碎片横飞。
盾牌就仅用于格挡,不会使用灵活的盾击和盾反。连小猫张口吐出的暗影火焰,也能绕过盾牌钻进铠甲缝隙里燃烧。
“还挺弱的。”
原本以为是场恶战的安迦叶,诧异之余,也醒悟过来,自己对凡娜的噩梦强度高估了。
毕竟只是她内心凶暴化的意识碎片,除了长得可怕点,总不可能各个武艺超群——真要换成身经百战的骑士,才叫难对付。
唯一值得恐惧的只有恐惧本身。
凡娜的噩梦对艾尔莎造成不了威胁,要小心的——就是允诺“不会还手”的惧心魔。
幸好有魔眼和短剑傍身,哪怕蘑菇巫术被封印了,她也有手段保护自己。
毕竟某个白须白袍的巫师,也是一手法杖一手长剑,上天入地肉搏炎魔——至少在凡娜的梦境里,她安迦叶总能放飞自我吧!
于是当艾尔莎限制住阴影骑士的猛攻时,安迦叶也会抓准时机补上几剑——
有暗影烈焰缠绕的短剑,总能见缝插针地捅进铠甲中,就像热刀切开软面包,让阴影受伤的部位如黄油般溶解。
“没想到小安用起剑来,也像模像样嘛。”艾尔莎还有闲心评价。
安迦叶的攻势迅捷如蜂刺叮咬,一击得手就马上撤退,不给骑士反击的机会。
“我只是用魔眼测算好进攻和招架的角度而已。”
一个合格的炼金科女巫,手眼协调的能力,绝对超乎常人想象,毕竟勾画符文法阵和制造咒具的修炼课程,如同武者磨炼“心技体”合一般讲究精准。
更何况在魔眼的加持下——她的出剑之刁钻高效,堪称名副其实的几何学剑法。
安小姐自保绰绰有余,但对抗阴影的主要战力,还得靠艾尔莎。
即使以魔战士的标准衡量,小猫的身手也极为出众,
而承载她意识的影傀儡,凭借随心所欲的变形,使用的是完全不受人类体质束缚的战法。
对她来说,这帮笨重只有蛮力的阴影骑士,完全没有挑战性,只能成为让她影子不断壮大的食粮。
“味道好差。”艾尔莎的影子吐吐舌头,有点嫌弃地踢倒一具阴影被抽空的骑士铠,“再也不吃了。”
你当在吸收经验值呢。
安迦叶看着她的剪影形态更加阴气森森,很想吐槽。
暗影骑士们的防线很快被她们攻破,安迦叶紧急赶到了凡娜身旁。
此时从舱室两侧的过道阴影中,还不断涌出新的暗影骑士,似乎被小凡娜的恐惧所吸引过来。
得阻止阴影怪物的增援才行。
安迦叶眼角余光不经意掠过墙壁上的斑点。
等等,霉斑。
她忽然灵光一闪,对准腐蚀掉木墙的大块霉斑,用心芽之杖勾画起符文。
起反应了。
原来在凡娜的潜意识世界里,这些成形的物体,才更容易利用。
被巫咒唤醒催生的霉菌团块,蠕簇成一团扭曲臃肿的触手,从墙壁上猛地伸展出来,捆绑住附近的铁罐头们,堵塞了通道口——配合小猫分化出的暗影之网,彻底封住了阴影骑士们的行动空间和增援。
剩下的就是痛打落水狗了。
安迦叶持剑上前,剑尖轻松插入阴影骑士的头盔缝隙,见着眼前最后一头怪物,也哀嚎着倒下。
“打赢了,就只有这种程度吗?”
化作空壳的铠甲哗啦啦掉落一地——安迦叶喘息着用短剑拨弄一枚还在颤动不休的头盔。
那些散落地面上的武器和空洞的铠甲,慢慢地烟消云散了。
跑到他人的内心迷宫里,对抗这种认知凝聚的怪物,让少女感到前所未有的趣味——能体会到字面意义上的“人心险恶”。
而作为“迷宫之主”的凡娜,目前做的噩梦,也只有小姑娘童年阴影的程度——靠“乐观药剂”隔离掉了负面情绪的影响,就能当做一场新奇的冒险。
“阴影还会复活的——如果受到恶魔的影响,那就更可怕了。”艾尔莎却煞有介事地提醒着好友,“小安,你有点乐观过头了哦,是不是喝的魔药过量了?”
“我对乐观的抗性很低。”安迦叶难得有心情开玩笑,“因为我平时就没乐观过。”
艾尔莎耸耸肩道:“是这样啊。幸好‘恐眼伯爵’的目标是凡娜——不然我相信如果换成小安的阴影迷宫,难度要高上好几倍。”
饶了我吧。
安迦叶可不敢说自己灵魂里,已经寄居着一个起源恶魔,还建了座天空塔奇观。
她更不想让两个恶魔在
内心打得天翻地覆。
艾尔莎的影傀儡,背着手好奇地绕着小凡娜转起圈来。
“按照通灵科的说法,人心里每天都有无数纷繁复杂的情绪在打转,这些怪物,只是凡娜内心暗影微不足道的一部分——人们会不断杀死自己过激的念头,来保持心境的安稳,但当这些负面阴影——比如恐惧,积压到难以直面的地步,就会成为挥之不去的梦魇。”
“说起来,凡娜的阴影具现形态,为何会是这些铁罐头呢?”
安迦叶大胆做出猜测道。
“她出身骑士主掌的武勋贵族家庭,从小接触的也大都是骑士。”
“不管是受到排挤欺负,还是骑士老爷们,确实对她造成了伤害——凡娜都感受到了压抑和恐惧,最终在认知中也形成了这些令她厌恶的阴影怪物。”
“挺可怜不是吗?每个人都多少有点童年阴影。”
安迦叶轻手轻脚来到了小女孩身边,温柔地蹲下身呼唤。
“凡娜,不要害怕了,我们已经打跑了骑士。”
拦路的阴影清除了,小天鹅应该继续领路了。
然而小凡娜只是一动不动地抱头蜷缩。
“她在害怕继续前进?”艾尔莎望着前方被幽诡迷雾笼罩的舱室木门。
安迦叶沉默凝视着身前呆若木偶般、封闭内心的女孩。
她伸出双手,小心翼翼捧住了凡娜纤瘦的两颊,抬起那张不愿直面外界的小脸。
映入眼帘的,是让人惊悚的形貌——
那张脸上支离破碎,没有五官,犹如尚未孵化就已碎裂的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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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凡娜的恐惧梦魇,童年阴影的开端(下)
别害怕,朋友,吃下这朵蘑菇,就会不再害怕了。——《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强行托起凡娜人格化身的脑袋。
暴露于眼前的脸,让安迦叶联想起一颗破裂干瘪的鸟蛋。
其中孕育的生命,还没出生就已夭折,再也迎不来羽翼丰满的明天。
面对足以让常人理智狂掉的外貌——安迦叶淡定地松开手。
无脸见人的小凡娜,于是继续埋头蜷缩着。
“她好像自闭了啊。”艾尔莎的剪影,却抬起弹性十足的弯曲胳膊,把可怜的小凡娜平举起来,“得想办法弄醒她才行。”
哪怕被竞争对手举高高,小凡娜也没有挣扎,像只僵硬的脱线木偶,任由艾尔莎的影子摆弄。
只是她仍怀抱着布娃娃,死死不放手。
安迦叶顺势观察了几眼。
那只布娃娃用十字形的纽扣当眼睛,戴着白色的巫师尖顶帽,帽子上还点缀着几只可爱的彩色小鸟饰品,法袍缝接着雪白的羽毛斗篷,还手握一根袖珍的飞鸟法杖。
这个玩偶,是以飞鸟魔女为原型吗?
“不用怕,凡娜。”
示意艾尔莎放下小凡娜,安迦叶搀扶着她乖乖站好,试图引导凡娜继续在迷宫走下去。
此时她脑海陡然响起熟悉的高傲幼女声。
“有时强迫一个人面对童年阴影,也是必要的治疗手段呢。”
“终于肯出来了吗?”安迦叶不动声色回应,“我找到凡娜的意识化身了,该怎么唤醒她?”
“普通的手段可没用。”娇小恶魔站在王位上,抱着双手很是嚣张。
“每个人在潜意识深层,都埋藏着不愿面对的恐惧,而恐惧的开端,往往源自童年阴影——那是在个体发育的过程中,最软弱无力的时刻。”
“而惧心魔变态的嗜好,最喜欢诱发这些阴影——好加入它的噩梦剧场,为它反复表演折磨人的剧情。而当剧情推进到高潮时刻,惧心魔会亲自上阵,变成某个‘恐惧’的‘原型’,出现在受害者眼前——假若无法抵抗自身的软弱,就会被它玩弄于鼓掌。”
安迦叶边填补着脑中信息的拼图,边果断质问道:“你是不是偷看了我有关‘弗洛伊德’和‘荣格’的认知?”
“你以为我喜欢吗?”娇小恶魔摆出一副不屑的姿态,“凭‘地狱本源’的资讯库,我可用不着地球人的知识,我只是用凡人能听懂的方式,解释给你听。”
安迦叶算是了解自家恶魔,那自以为是的性格,怎么养成的了——前世作为图书管理员,她脑中储藏的杂书实在太多,很多半桶水的内容,都不利于孩童的健康成长。
希望这孩子看的乱七八遭的东西不会太多,不然胎教就太糟糕了。
“惧心魔就潜伏在这座心灵迷宫中,观察着凡娜的一举一动。”
娇小恶魔却没注意到宿主关爱的眼神,继续得意洋洋地推论。
“前方一定有她不愿面对的阴影,所以才会选择逃避。”
“放任不管,凡娜的人格,终究会慢慢崩坏——惧心魔会等着欣赏缠绕在她身上的噩梦,把她拖入恐惧的深渊。”
“唯一的办法,就是赶紧直奔主题,把惧心魔引出来。”
“你得主动拉凡娜一把,让这场戏演下去,等待高潮时惧心魔的现身。”
“必须击败‘恐惧’的‘原型’吗?”安迦叶确认道,“我会把它找出来的。”
见安迦叶接受了她的意见,娇小恶魔顿时有点志得意满。
“哼,比起‘惧心魔’,你得更小心你的好朋友才对。”
她忽然把话锋指向艾尔莎。
“这个影子女对你的执念,可非同小可。要是你失败了,也会沦为惧心魔的猎物,到时她的影子,恐怕会比你想象中要更可怕。”
“不用挑拨我和艾尔莎的关系。”安迦叶从容回应,“我们尊重彼此的秘密。”
“那就祝你好运了,契约者。”娇小恶魔故作平淡的语气,难以掩饰她的不忿,“我会继续验证你为王的资格。”
安迦叶把注意力集中回面前的小女孩身上,温柔抚摸着她金色的头发。
暖和顺滑的触感,证实着在阴暗意识的包围中,凡娜的心依然在跳动,彰显着她人格内在的温度和生机。
在安迦叶的手心与凡娜的头发接触面中,陡然泛动起星光散溢的轮廓。
象征勇武无畏的“战车座”星象符文,在少女们背后一闪而逝。
安迦叶像感应到某种启示,转而牵起了凡娜的小手。
“凡娜,是我。”
听到了这声恍如连结内心的呼唤,小女孩茫然地抬起头,在脸部破碎的裂隙黑雾中,依稀闪烁着微弱的星光。
没错,艾尔莎之前铸造的星象连携,仍然在凡娜心中奏效。
“来吧。”安迦叶想起那首小天鹅的童谣,率先走向前方的木门,“我带你去找妈妈。”
似乎是“妈妈”这个词,触动了女孩封闭的心扉——她纤瘦的小手,在条件反射似地挣扎后,顺从着安迦叶的牵引,终于再度迈出了步伐。
星光斑驳,笼罩着少女们周身,把阴沉可怖的舱室,点染上纯洁透彻的梦幻感。
即使这光芒再微弱,也映照着她们彼此信任的内心,成为指路的明灯。
嘎吱作响的破败木门,被艾尔莎的剪影用力推开了。
少女们向着船舱迷宫的深处继续冒险。
呈现在安迦叶眼前的,是一条扭曲狭窄的单行道,没有其他岔路,通向前方伸手不见五指的幽深黑暗中。
少女们一路洒下的星屑,却暴露出廊道两边,拥挤着密密麻麻的人形阴影。
他们年龄、身份各异,不分男女老少,皆向凡娜投来针刺般窥视的目光,
安迦叶意识到这些扭曲的残影——来自从小环绕凡娜,挥之不去的恶意的现实——他们日夜来回表演无耻的戏码,骚扰着女孩的灵魂,不得片刻安宁。
“凡娜·马歇尔小姐真可爱呢。”
“将来一定会是位优秀的女伯爵。”
“可怜的孩子啊,身为马歇尔家族的血脉,命运已经注定了。”
“不抱过多的希望,早点嫁给一位好丈夫,为家族培育更多优秀后代,或许才是最好的结局吧。”
……
“冷湖需要伟大的领袖来振兴。”
“我们必须避免再次出现莎拉女伯爵那样的错误。”
“马歇尔小姐得接受严格的自律教育,以便将来嫁给一位出众的骑士。”
……
“不能再让女巫接近她。”
“她一定是受诅咒了,比任何一代继承人,都要深重的诅咒,才会害死她母亲。”
“这么小,诅咒就开始应验了啊。”
“神明啊,请原谅这可怜的孩子吧。”
安迦叶感觉到自己紧握的小手在发抖。
种种奉承、指责、嫌恶、怜悯的话语,来自各恃立场的人群。
在彬彬有礼的表象下,充斥着无数鄙陋自私的念头,刺痛了孤立敏感的心。
种种闲言碎语,都堆积成
沉重的阴影,最终压垮了一个幼小的孩子。
“大小姐的童年,也真辛苦呢。”
艾尔莎这回倒没显露出看好戏的愉悦感,小猫有时也会表现出适当的体贴,才让安迦叶对她的内心报以信赖。
安迦叶被魔药麻痹的身心,也难以抑制地荡起了感同身后的涟漪。
她只能紧紧牵住小女孩不放手。
“凡娜,你已经够勇敢了。”
人类成长的环境天差地别,承受的压力也不能一概而论。
哪怕生为天潢贵胄,在各方面备受优待的凡娜,也确实自幼遭受了超出她个人负荷的高压,却仍然保有了值得称赞的品质。
我会帮你的,凡娜。
把众多丑恶的嘴脸抛在脑后,少女们漫步过这道由童年阴影构筑的长廊——前方去路突然中断。
安迦叶停下脚步,驻足观察。
阴影长廊的尽头是死路——然而挡路的墙壁上,却流淌着浓稠渗血的阴影,凝聚成一道深渊裂口似的漩涡——墙背后隐隐传来让小凡娜愈发不安的异响。
“阴影的浓度有点过高了。”艾尔莎格外强调道,“小安,前面应该就是迷宫的终点了。”
安迦叶也涌起强烈的预感,将见证少女噩梦的源头。
“进去吧,凡娜。”
她望着身边瑟瑟发抖、仿佛随时可能碎裂的娇小躯壳,咬牙带着她闯入阴影汇聚的漩涡中。
当陷入黑暗的视野恢复。
少女面前是一间空旷破败的舱室,四处分布着漏风滴雨的破洞,而船外在刮起呼啸瘆人的暴风雨。
在船舱断裂的木柱包围中,伫立着一个女人修长的背影——她身着淋湿的深色蕾丝织花贵妇长裙,头戴精雕细琢的宝石花冠,袒露出美好成熟的曲线。
而她交流的对象,是一个身形极为高大的骑士,两人似乎刚爆发过激烈的争执。
骑士只穿着形式普通的全身铠——脸部被锈蚀阴森的蛙面盔遮蔽。
这具厚重的铁罐头内,正积压着令船体战栗的气息,比船外宣泄狂怒的风暴还要可怕。
“梅丽莎,很遗憾,你拒绝了我。”
梅丽莎?
安迦叶听过这个名字——凡娜的生母。
就在这个名字冒出来时,安迦叶牵着的小凡娜也出现应激反应,哪怕有她伸手扶住,也一下子脱力跪倒在地。
女人听到了身后的异动,转过头来,撩开被风雨黏在眼前的细密金发,露出憔悴却凄美得令人心痛的面容。
“凡娜?”
女人的神态紧张而复杂,脸上流着不知是雨珠还是泪水的痕迹,向着小凡娜伸出手。
“没事的,妈妈会保护你的。”
她温柔沙哑的声线,在暴雨中虚幻得像摇摆不定的线。
“我们回家吧。”
在小凡娜犹豫着想要爬起来时——女人的动作霎时僵直了。
她低头看向洞穿胸腹的利剑。
“凡娜……”
血块呛住了喉咙,梅丽莎夫人面露绝望地咳嗽着。
而身为凶手的骑士,则随手抽出长剑,口吻苦涩地摇头道。
“多固执啊,连我唯一拯救你的机会,也不屑一顾。”
“爱上麦克白那个懦弱无能的家伙,你注定要为马歇尔家受诅咒的血脉而死。”
他把梅丽莎夫人转过身,一手拥抱着女人无力瘫软的腰,再次执剑划过她脆弱的喉咙,霎时鲜血吻面,染红了骑士锈蚀阴冷的面盔。
“那就由我来帮你吧。”
他掀开面盔,暗影覆盖的唇,怜爱地轻吻着女人的额头。
“梅丽莎,你无法拯救你的女儿。等着她成为祭品后,我们再相见吧。”
女人瘫倒的尸体,缓缓化作水花和浮沫四散,只剩下皱巴巴、浸满粘液的长裙,在木地板上摆出不成人形的轮廓。
面对过往重现的噩梦,小凡娜呆若木偶的身躯,像注入了巨量的恐惧毒液,猛地激烈颤抖着。
她跪坐在母亲留下的染血衣裙前,脸上支离破碎的痕迹,急骤扩散开裂。
当碎壳剥落,终于暴露出一张扭曲撕裂的嘴,涌出少女的哀嚎声。
“不要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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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摆脱噩梦的凡娜!少女们的心灵羁绊
喝下这碗蘑菇汤,我们就是好姐妹了。凡娜小姐,请不用担心我放了奇怪的东西。——《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不要啊啊啊啊啊!”
小女孩脸上四分五裂的蛋壳,一块块剥裂掉落,暴露出模糊而狰狞的面貌。
撕心裂肺的呐喊,让整座船舱都在心灵刮起的阴影风暴中震荡。
安迦叶恍惚有直面女妖尖啸的错觉,以致于被暴烈的心力激波给掀飞,多亏艾尔莎的影子及时把她给拉住,才没撞上船舱、变成滚地蘑菇。
“原来凡娜最恐惧的阴影是这个。”
安迦叶已然理解了状况。
凡娜把童年挥之不去的噩梦,都埋葬于记忆深渊的迷宫中——迷宫尽头,是她害怕直面的弑母的凶手。
而惧心魔要重现那天,让一个软弱无力的孩童,眼睁睁目睹母亲惨死在面前。
如此卑劣残酷的迫害,绝不能放任不管。
那个手刃凡娜生母的神秘骑士——手提滴血的直剑,向着凡娜大步迈去,眼见罪恶的魔爪要触及到可怜雏鸟的脑袋。
艾尔莎的剪影,裹挟锐不可当的暗影之风掠过身边,手臂顺间化作巨大的哀火之镰,招架住骑士粗糙的大剑与铁手。
而被镰刀振动激发出的利刃风暴,给切割得火星四溅的铁罐头上,刹那添加上一条条爆裂凹陷的缝隙。
然而骑士仍安然无恙地在力量较劲中,把小猫给轻松推开——形如附骨之疽的影焰,令他锈蚀破损的盔甲融化成铁水,却又随即复原如初——小猫无坚不摧的暗影之火,竟反过来被骑士铠内流出的阴影给吞噬了!
“变麻烦了哦。”
面对骑士剑刃力能撕裂船骨的凶暴反击,小猫被迫翻着猫跟斗后撤,与阴影骑士陷入紧张的对峙。
她口吻难得严肃道:“凡娜人格快崩溃了,这个阴影的力量越来越大,根本无法打倒。”
“得制止凡娜吗?”
安迦叶盯着周身不断迸发出阴暗激波的女孩——迷失在恐惧幻魇中的凡娜,在抗拒着任何外界事物的接近——浑然不觉这艘承载阴影迷宫的船体,即将因她的失控而倾覆。
阴影骑士再度向蜷缩的小女孩走去。
安迦叶本能感觉到让它接触到凡娜,会演变成更糟糕的状况——可少女们却没有阻止打败他的办法。
阴影再度笼罩凡娜的危急时刻,几道声势浩大的暗红色剑风,交叉破开头顶腐朽垮塌的木墙,击中了气焰如潮的魁梧骑士。
一位衣甲破裂的金发少年,执剑穿过崩裂四射的木板残片,从舱壁上方杀了进来。
他全身伤痕累累,犹如鲜血旋流卷动的赤焰斗气,却仍气势汹汹地在四肢周围翻涌沸腾——斗气喷薄附着在森寒反光的剑刃上,宣泄着内心中的怒火和杀意,对准敌人当头劈去。
“恩萧骑士?”
安迦叶诧异地认出了凡娜记忆中的兄长。
恩萧和神秘骑士于电光石火间缠斗在一块。
激烈交战的双方,挥砍出常人肉眼难以分辨的剑影,却并非势均力敌——阴影骑士如风暴搅动潮汐的剑势,很快攻破了恩萧骑士的防线。
剑刃轰鸣带起弧线形的血光,毫无阻碍地划过恩萧的脖子,少年头发湿漉漉的脑袋,转眼掉到地上,而无头的尸身,还在左支右绌地搏杀。
恩萧掉落的头颅,咕噜噜滚到凡娜身前——冷酷而厌恶的眼神,正对上妹妹的视线。
“凡娜,你终究会害死身边所有人。”
小女孩呆住了,停下了喉头漏风似衰竭的尖啸,缓缓捧起那颗血淋淋的脑袋。
“死了,都死了。”
小凡娜霍然惨笑起来。
“我在乎的人,在乎我的人,都难逃一死——都是被我害死的。”
伴随她近乎绝望崩坏的笑容。
兄长的头颅,两团自相残杀的阴影,都在眨眼间定格融化,混合成一滩人性深渊之底淤积的黑泥,在甲板上恶心地四处漫延,很快流满整座摇摇欲坠的船舱。
在凡娜意识走向彻底失控时——
船体也行将瓦解,要被拉入万劫不复的漩涡。
而黑泥则缠绕覆盖上凡娜娇小的身躯——
阴影噬身,要把少女灵魂拖下恐惧的深渊。
“船要沉了。”之前被尖啸激波逼得不能靠近的安迦叶,在黑泥横流中艰难跋涉着,蹒跚走向小凡娜,“艾尔莎,有什么补救措施吗?”
“我的影子,可修补不了这么大的心灵破洞。”
小猫漆黑如墨的影子,收缩成一条弯弯曲曲的纽带,盘踞飘动在安迦叶上半身周边,似乎也一脸烦恼。
“而且不能逃亡,逃了凡娜就输了。”
没有退路的战斗吗?
眼见凡娜在黑泥中缓慢下沉,安迦叶顾不得被拖入漩涡中心的危险,一把抱住了失去知觉的凡娜。
“小安,把你们的星光共鸣起来。”艾尔莎用很是纠结的口吻道,“有光就有影——得唤醒凡娜,让她自己来对抗阴影!把我们转移到她心中充满希望的领域!”
艾尔莎迟来的提醒,让安迦叶立刻醒悟过来。
在这座心灵迷宫中——最危险的当然不是阴影,而是凡娜自身,她本人就是阴影的源头。
这是人格之战。
如果让这些绝望恐惧的象征,占据凡娜的心灵化身,孵化出畸形扭曲的人格——她们要面对的就是不可战胜的怪物。
安迦叶咬紧牙关,豁出去道:“没办法了,揍也要把凡娜揍醒。”
她使劲挥打着心芽之杖,和艾尔莎一起驱赶着黑泥中不时冒出来,要把人拖进漩涡中的阴影触手群。
“凡娜,醒来啊!你不会止步于此的!”
不知不觉间,在他人噩梦中无法生长蘑菇的心芽之杖,却呼应着少女激动渴望的心情,有翠绿鲜嫩的枝叶萌发,继而绽放出纯澈、生机勃勃的光柱。
光芒从微弱到炽盛,仿佛透过钻石棱镜散射的激光,驱散着内心沉沦的黑暗——来自她情感中闪耀的心意,逼退了浓稠的阴影泥泞!
虽然暂时失去了施展巫术的力量,但扎根安迦叶内心的信念,却始终连结着心芽之杖——璐迪尔导师与之共鸣的枝干,惦记着这份温暖可贵的光芒,还在保护她免遭阴影的侵袭。
安迦叶不断加大着星象连携的共鸣,试图把凡娜拔出见鬼的泥潭,却在无意中触碰到女孩睡裙兜里滚出来的一个玻璃瓶。
等等,这是乐观魔药的药瓶?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脑海中闪过的灵光稍纵即逝,却被少女把握住了机会。
安迦叶一把抓起飘在黑泥上要沉的瓶子,扒开坚固的木头瓶塞,对准凡娜脸庞碎壳剥落后袒露的嘴唇灌去。
“凡娜,喝下去!”
“这只是噩梦!醒来就好!”
“你还有我们!”
在安迦叶强迫给凡娜灌下“魔药”后。
恍如停滞冻僵的心脏,重新强有力地跳动——怀中战栗不断的娇小身躯,注入了带电的灵魂激流般,猛地发热抖动起来。
安迦叶感应到怀中交染连结的灵魂在觉醒——由星象构筑的桥梁,带动着绚丽柔和的心灵波光,从凡娜躯壳内涓涓涌出。
管用了!
安迦叶激动地贴住凡娜的额头。
在意识碎片构筑的阴影迷宫,一切被赋予“明确存在意义”而塑形的认知素材,都能成为有用的道具。
而自己不久前,曾郑重告诉过凡娜——有关“乐观药剂”的作用,喝下去就能对抗恐惧。
凡娜信任着自己这个“学姐”,才会在内心中完整凝聚出魔药瓶的形象,哪怕深入阴影迷宫也不离不弃。
可以说她意识化身携带的这瓶“乐观魔药”,在本人的认知概念上,被判定为一个觉醒勇气的契机。
“很好,凡娜,你果然是好样的,快醒来吧,带我们去你喜欢的回忆里!”
对璐迪尔导师传授的炼金术,抱有坚定自信的安迦叶,此刻也不由衷心祈祷——凡娜对乐观魔药的认知作用,一定能帮助她们熬过难关。
“小安!我撑不住了。”艾尔莎的影子浓度,在凡娜周身源源不绝涌现的光流冲刷中,变得稀释黯淡起来,最终如阳光下融化分崩的雪片,消解得无影无踪。“要靠你自己了!”
在安迦叶怜爱的凝视中,小女孩脸上残留的碎壳彻底剥落了,蜕变为原本白璧无瑕的面容。
小女孩体型的躯壳,也在冲破阻塞的灵魂之泉滋养下飞速膨胀,很快恢复成赤裸纤柔的少女娇躯。
连同这艘在风暴中瓦解沉没的旧船,安迦叶和凡娜一起沉入沸腾的阴影漩涡中。
然而阴影之潮无法淹没凡娜体内耀射的激流——光明源泉爆发,冲散了阴影覆盖的领域,在整座噩梦凝聚的冷湖水面上波荡!
“安学姐,是你吗?”
安迦叶隐隐约约听见凡娜近乎依赖的呢喃。
她和凡娜彼此拥抱着,浸泡在温暖纯澈的潮水中,暖融融地失去了意识。
(被老妈传染了,还好作者无症状。于是干脆去看阿凡达2了!卡梅隆NB)
第一百五十九章 安小姐偷走了重要的东西
蘑菇能在一片腐朽中孕育出足够多的希望。——《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安迦叶睁开双眼,一只形如飞鸟的符文印记,正拍打着小翅膀,在她鼻尖上方圆舞。
她漂浮在清澈如镜的水面中,远处传来一阵阵轻灵舒缓的歌声。
少女仰望的视野中,是一片纯白的发光空间。
相比先前遍布诡异景色的阴影迷宫——这儿的画风给她劫后余生的安心感。
水面上萦绕着似有似无的白雾,天光柔和而纯净,让雾气犹如一层蝉翼似的白纱,在少女眼眸中四散开。
“艾尔莎?”
没有回应。
安迦叶回想起小猫影子消失时的画面。
她的剪影化身,也被那股光潮给驱散了吗?
仔细倾听着远处歌声的旋律——是凡娜演唱的《翠丝提之歌》没错。
看来马歇尔小姐的自我意识,已经被唤醒了。
自己应该被转移到她记忆云图中的另一个角落。
心芽之杖仍紧紧握在手中,短剑也佩戴在腰带上,只是附魔的暗影业已消失。
安迦叶尝试着调整姿势,发现不管怎样动作,就是不会沉入水面——少女于是安心地爬起身,踩在镜子一样平滑的水平面上,脚下是空无一物的奇妙触感。
少女捡起漂在旁边的女巫帽戴上,就跟随着那枚翩翩徘徊的飞鸟印记,向白雾中歌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然而她没走几步——
雾气陡然化作一根根整洁交织的线条,在四周构筑起纷繁复杂的建筑轮廓,而后仿佛给黑白的草图涂上色彩——线条状的建筑轮廓间,全被填充入立体化的多彩墙砖和众多杂物——形成一座市井气浓厚的城市街景。
对这座投影在水面上方的城市,安迦叶并不感到陌生。
因为少女不久前,才在这儿大展身手过。
双城港安兰德。
此刻街道上气氛热闹而欢腾,人群围绕大街,打开门窗,向一辆辆华丽多姿的花车献上如潮欢呼。
花车?
这是她们举办“魔女巡游”的那天?
小女巫们费尽心思筹备演出的巫术节目——帮双城港的民众们摆脱了担惊受怕的日子,还玩得很开心的一段时光。
没想到凡娜的意识中,烙印着如此鲜明清晰的画面。
这就是她充满希望的回忆吗?
一束束心灵的阳光,穿透了城市上空的迷雾,照耀着人们欢呼雀跃的脸庞。
似乎刻意为之,站在花车上表演的小女巫们,面貌都有些模糊不清。
只有蘑菇花车路过身边时,安迦叶看到了面孔唯一纤毫毕现的女巫——凡娜小姐正抱着布娃娃,坐在本不属于她的花车上。
“安学姐,你来得有点晚呢。”
就像在大街小巷,等候着约会姗姗来迟的姑娘,脸上挂着一丝埋怨而期待的笑。
“坐这儿吧。”
坐在蘑菇屋顶的凡娜,拍拍身边的空位。
安迦叶耸耸肩,借着凡娜伸出的手,爬上了蘑菇屋顶。
“想不到我的秘密,全被你看到了。”
沉默欣赏了很久天上的巫术烟花,凡娜才侧目凝视着安迦叶,神情平淡而随意,像卸下了所有大小姐的架子和伪装。
安迦叶没有回应,她知道此时只需倾听。
“从小我就体弱多病——”
“似乎遭受这片土地的恶意,经常发生一些倒霉的意外,牵连到周围的人和事,一点都不讨大家喜欢。”
“在我五岁时,为了躲避战争的威胁,母亲带着我到双城港避难——在那儿我也第一次遇到了埃洛姑妈——母亲想找学宫的人帮我解除诅咒,却被家臣们规劝要远离女巫。”
“当战争结束,在返回白帆之城的途中,我和母亲在湖上遇到了风暴,一伙身份不明的暴徒,趁乱劫持了船,当着我的面杀死我母亲,多亏兄长及时赶到,把我救下来。”
“大家都说这是我身上被诅咒的命运,招致了灾祸,害死母亲。”
金发少女揉搓着指头述说着,慢慢把头轻枕
到安迦叶肩上,沉湎于冷湖波光中荡漾的记忆。
“再后来,我父亲在名义上娶了埃洛姑妈。”
“童年无数个日夜被船上恐怖的噩梦折磨时,是埃洛姑妈抚慰着我。”
“她深入我的梦境,伴我入睡,因为她的怀抱,我才能慢慢从过往的阴影里解脱。”
“之后她教会我巫术,给我人生树立了新的希望。”
“但埃洛姑妈死了,很多人都为我死了。”
“她死去后,更大的痛苦在我内心沸腾。”
“在胸口裂开的伤痕,把我的心脏挖了出来——我以为我只要还活着,血淋淋的身心,就永远不会愈合。”
“我不想辜负她的期望,想成为真正强大的女巫,改写自己的命运。”
“可我还沦陷在记忆里,依赖着她怀抱的麻痹,痴心妄想要回到曾经的日子。”
“安学姐,我们每个人都有失去的东西,如果是这些造就了今天的我们,你会坦然接受吗?”
头一回向外人敞开心扉的少女,举起手中飞鸟魔女的玩偶,给安迦叶看。
她大胆中又掺杂着几分拘谨的疑问,终于等来了安迦叶的点头。
在彼此相映的双眸中——印象里始终被若有若无的阴影遮蔽的面庞,即使微笑也透出困倦和负担的笑容,终于有了她们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烂漫。
“安学姐,和你在一起的时光,给予了我勇气。”
“我总会给身边的人招来厄运。但现在再离开我,也已经来不及了。”
凡娜美如湖光的宝石眼眸中,再无一丝阴霾。
“你不会后悔吧。”
花车队伍此时逐渐走出了少女记忆的大街小巷,来到了冷湖畔,驶入了画澜山庄旁。
和现实为迷雾笼罩的湖泊不同。
这儿的风光灿烂得一如少女此刻的笑容。
车轮压过漫山遍野的马蹄莲毯,万千莹白玉杯似的花苞,盈盈摇曳于风中。
两岸的黎明树向着她们,招展着枝干上羽翼似的花朵。
一只只飞鸟印记,也呼应着凡娜的心情,从金丝飘扬的长发中钻出来——环绕着蘑菇花车周围打转,为少女们衔来了一场鲜花雨。
与绝望记忆构筑的阴影迷宫相比,一个人内心也会有如此闪耀多姿的风景。
而这一切,都是她充满希望的笑容带来的。
安迦叶黑绸子似的发丝,也不知不觉间,长出了大大小小的斑斓菌菇。
她的美学如是告诉她。
马歇尔小姐很适合躺在鲜艳漂亮的蘑菇丛里,任飞鸟衔来花环送到她身上——阳光洒落在多彩的菌菇、白裙、还有迷迭香上,装饰着水仙花似纯洁的脸庞。
让嘉娜的占卜结果见鬼去吧。
什么厄运和灾祸。
如此惹人怜爱的姑娘——
又怎么不想让现实的阳光,照耀在她的脸上呢?
“拿好了。”安迦叶从发丝间顺手摘下一只香菇。
凡娜有些不知所措握住蘑菇柄。
“感受一下吧,蘑菇的生命力。”安迦叶淡然自若道。
“我来到这个世上,没多久,就变成了一个瘸子。拖大家的福,顽强得活了下来,还活得很好。”
“凡娜,你在学宫成为了一名优秀的女巫,我看得出你的努力——对我们坚持的女巫之道来说,什么恐惧和厄运——都是从心灵深渊中偶尔飘出来的气泡。”
“凡娜,不要在乎内心的气泡,我们没那么脆弱。所谓巡礼,能让我们创造足够多的连结和觉悟,在世上开辟出新的道路。”
“知道我为何要给小队取名‘蒲公英’吗?”
“大家都是充满生命力的种子,被命运吹离了生长的土地——我们的人生没有软着陆,命运也不会迎合你——只能勇敢地闯入风暴中,寻找新的扎根处。”
“你已经拥有对抗风暴的力量了——而且,还有我在不是吗?”
不知是否是“乐观魔药”的效果,少女自然流露的笑容,透出从未有过的昂首挺胸的自信。
她向凡娜摊开双手。
“我们要成为拯救自己的人。”
凡娜怔住了——她把蘑菇贴住丰盈的胸口,而后也握住安迦叶的手。
“安学姐。”凡娜神情痴迷着执手相对,“为什么过去,我没早点和你成为朋友呢?”
面对近在咫尺的闪耀容颜——安迦叶心弦忽然有点悸动,明明是她主动为凡娜排忧,却不安地转移视线。
“布娃娃挺可爱的。”她指着凡娜身边滑下来的——梦境里从未离身的玩偶。
凡娜微笑着捡起布娃娃,将形似飞鸟魔女的东西,毫无留恋地递给友人。
安迦叶抓住这只布娃娃的手,一点都不温柔地按在了蘑菇盖上。
她右手随后拔出短剑,高高举起,当着凡娜的面,猛地钉在娃娃脑袋上,霎时纽扣崩飞,剑刃下划——那只飞鸟魔女的玩偶被开膛破肚!
然而里面暴露出的填充物,并非棉花、羊绒和羽毛,而是大块大块浓厚的阴影。
阴影蜂拥变形着涌出娃娃破烂的轮廓,如一股烈烈灼烧的黑烟,翻滚升腾到天空——在凡娜内心的花园中,是格格不入的入侵者。
“抓到您了,恐眼伯爵。”
阴影转眼汇聚成巨大的漩涡,其中隐隐浮动着长出恶魔犄角的瘦长幽影。
那枚占据整个脸部、硕大阴郁的血红独眼,昭示着他的真身。
安迦叶和凡娜并肩而立,向着恶魔宣称胜利。
“这场对决,是我们赢了。”
(来点蘑菇糖——艾尔莎被凡娜小姐踢出了房间,哎,安小姐真是作恶多端的小偷啊,求票票,最近票票好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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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主线)惧心魔的使命,与起源恶魔的秘闻?
我只是想种种蘑菇、旅旅行,怎么就走上拯救世界的道路了呢?——《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精彩。”
冷淡而压抑的掌声,来自少女眼中魔焰滔天的幽影。
被揭穿伪装的恐眼伯爵,虽以恶魔之貌现身,却也表露出一派风度翩翩的气魄。
只是在这片晴天白云、生机葳蕤的湖畔——少女心目中斑斓多姿的花毯,绵延向远方城堡的白墙红瓦下,美得犹如一片童话仙境——然而却又有这样一只画风抽象的恶魔,破坏了仙境的纯净美好。
它浑身流散的黑烟,仿佛荼毒一切生命的毒液巨流,在苍空之上旋涌流淌。
而黑烟中则不断涌出以绝望灵魂为燃料的火舌,升腾释放着惊悚烈烈的灵压,要把那慑服众生的魔威,散播到森罗万象的广阔世界。
仿佛一副记录混沌之子降临尘寰的画作——实在挑战安迦叶的审美。
明明凡娜才是这片意识空间的主人,而来自地狱的客人,却喧宾夺主,用人性阴暗凝聚的笔墨,把光影和谐优美的画布给弄脏。
惧心魔那只血红色的漩涡独眼,环视着四周亮丽的风景,而后停留在凡娜脸上。
“这趟曲折的心灵迷宫之旅,充满了友爱与感动——可惜恐惧的纯度太低了。”
他低沉叹息着,似乎对没品尝到想象中丰盛的主菜而遗憾。
“凡娜,埃洛把你保护得很好——你甚至没经历过刻骨铭心的折磨,连内心的扭曲阴暗也因此不值一提,对我来说,不过是小女孩的噩梦,只能当做饭后甜点。”
凡娜捡起飞鸟魔女的布娃娃——在内部躲藏的恶魔阴影涌出后,娃娃只剩破破烂烂的空壳,很快在少女手心上,化作细碎打转的布条,消散入悠远的风中。
一向端庄守礼的大小姐,罕有地反唇相讥道。
“格瑞德叔叔——堂堂地狱贵族,会变成女孩子身边的布娃娃,您的爱好的确别具一格。”
“哦,小凡娜,你的气势不同了。”恐眼伯爵却不把她的讽刺当回事,反而鼓掌称赞道,“是因为这位姑娘的缘故吗?”
从未给过安迦叶正眼的大恶魔,终于把注意力分给了跛脚的小女巫。
“你叫安迦叶对吧,是史黛拉门下哪个教室的。”
面对那只象征“恐惧”概念的血红独眼注目。
“史黛拉学派——”少女从容举起心芽之杖,向恶魔展示着杖头上簇生的蘑菇,“炼金科门徒。”
“白银魔链的后辈吗?”恐眼伯爵却似乎回味起某些值得怀念的事物,“听说她已经和史黛拉分道扬镳,没想到学宫里还有她的传人。”
恶魔似乎对识破他伪装的小女巫,提起了几分好奇心。
“你的眼神很有趣——理性如瓶中之汞,任瓶外猛火加热,保持安静地灼烧,热情则化作水银的蒸汽,美丽而有毒——的确有她的影子。”
安迦叶不动声色地听着恶魔奇怪的评价,直到惧心魔再次质问她。
“告诉我,你怎么认出我来的。”
安迦叶先是向凡娜注目,似乎在征求着好友的同意。
凡娜显然领会到了她的体贴——对常人来说外@>群<
,内心的隐秘若被暴露在他人眼中任意剖析,无疑是难以忍受的一件事。
然而金发少女柔光闪烁的面孔,在轻微的惆怅一笑后,释然地点起头。
安迦叶感受到凡娜平静中蕴藏的决意,才表情冷淡地回应恶魔。
“恐眼大人——依个人之见,对凡娜而言,噩梦中‘飞鸟魔女’这一象征符号的存在,应当具有光与影的两面性。”
“所谓内心的阴影,来自人生的经历,以所思所想、甚至潜意识的感情倾向而塑形,而越强大浓厚的阴影,往往源于身边越熟悉的事物。”
“失去飞鸟魔女的陪伴,是凡娜难以忘怀的伤痕。”
‘埃洛·刻莱诺’即代表着凡娜过去的幸福,也是她认知中充满谜团与魅力的未知聚合体——是她从童年至今最关心的认知符号——以至于坠入阴影迷宫中的化身,都带着寸步不离的布娃娃,从潜意识中就希望‘飞鸟魔女’能随时陪伴着她,来抵御过往噩梦的伤害。”
安迦叶以形象的心理分析,阐述着自己关于这场“躲猫猫”恐怖游戏的逻辑。
“而相对的,站在您的立场——”
“能随时陪伴在凡娜身旁,见证她内心变化的特等席,又能戏剧性地转变为更大恐惧的源头——在梦境中成形,象征‘飞鸟魔女’的布娃娃,无疑符合这些条件。”
“安学姐。”
蘑菇花车之上忽然起风了。
倾听完安迦叶的一番分析,凡娜撩着被风吹乱的发丝,情不自禁地苦笑,“你真了解我呢。”
“某种意义上,我也是凭借女人的直觉和好运气,才赌对的。”
述说完自己做出决定的理由后,安迦叶试探着反问恶魔。
“既然命运女士在这方面青睐于我们,让我们抓到了您的真身——那作为恶魔中的绅士,您应该不会反悔赌约吧。”
“你们确实发现了我。”恐眼伯爵把视线转回凡娜身上,“但凡娜——胜利的另一个条件,你抓住我了吗?”
凡娜闭上双眼,从容不迫应对道。
“格瑞德叔叔,我的内心中,可封印了埃洛姑妈的起源巫咒。”
伴随少女双手举起飞鸟法杖冥想——众多闪耀夺目的飞鸟印记,在狂风中高飞排列,织成遍布天空的符文罗网,封堵着恶魔的出路。
凡娜将烙印在心灵的符咒显现——以印证她的说法,并非虚张声势。
“魔叹的缚魂锁吗?”恐眼伯爵环视着高天之上的牢笼,发出一声沉闷的低笑,“又被埃洛算计了一道啊。”
凡娜像学着安迦叶的冷淡口吻,微笑讽刺道。
“格瑞德叔叔。我知道凭一道起源巫咒,可困不住您,但您也不会和我这样一个凡人小姑娘较真吧。”
“嗯,口头协定也算数。”恐眼伯爵略带满意地颔首,“我承认你们通过了试炼。”
“作为奖励,就把埃洛留下的遗产,交给你们吧。”
它抬起魔焰缠绕的细长胳膊,随意地冲虚空中招招手——在猛烈搅动的阴影洪流中,缓缓冒出两只幽魂白骨拼接的巨爪,恭敬地呈上一捆以精致符文木轴装订——映射着神秘字节的羊皮古卷。
“打开它,你就会得到刻莱诺家族,穷尽数代人心血钻研的禁术——魔魂融合。”
恐眼伯爵俯瞰着身下的少女们,傲岸宣称道。
“在埃洛手上,它最终以地狱合约的形式,得以完成正体。”
“但在此之前,得告诉你们,作为傲慢君王的拷问官——我来到文兰的使命。”
意识到这场试炼背后,并非单纯继承遗产的手续——凡娜周身缭绕的万千飞鸟印记,也随之剧烈地共鸣振动。
安迦叶捏捏凡娜的胳膊,示意她镇定下来。
金发少女屏息凝神问。
“格瑞德叔叔,是与您和史黛拉夫人的盟约内容有关吗?”
恐眼伯爵不置可否地述说起一段安迦叶未在任何史书上见过的秘辛。
“在地狱七王座刚刚铸造的荒古时期,曾有一头强大的起源恶魔,与我的主人‘黑暗晨星’,争夺‘傲慢’原罪的宝座。”
“那个家伙失败后,被荣登原罪王座的主人,抹除了存在——仅有少数魔魂碎片,通过地狱门散入多元宇宙的缝隙间。”
“而我恰好对追踪恶魔之魂的气息,颇有心得,经过耐心地寻找,我发现其中一枚比较完整的碎片,很可能流失到了文兰。”
“对傲慢君王来说,区区丧家犬的残魂,当然不足挂齿——可如果被它攫取了文兰的起源之力复苏,对凡人居住的世界,无疑是灭顶之灾。”
“而文兰,恰恰拥有着宝贵的大源。”
“我追踪碎片的气味降临,想要为吾王回收它——但对不属于这个位面体系的高阶恶魔而言,想要穿越大源设下的阻碍,必须要获得能沉入位面的稳定‘锚体’,也就是举办名为‘受肉’的仪式。”
“通过流散到文兰的地狱鸦,我聚集起一批名为‘鸦语者’的玛门人信徒,引导他们建立了斯拉瓦·都德王朝,借助整个王国的力量,来搜寻恶魔之魂的下落。”
“然而这些家伙一无所获,我也就在无聊中陷入沉睡——直到迷雾第二次大扩散,都德王朝面临着存亡的威胁——他们的君王,希望再次借助我的启示,来抵抗雾灾中泛滥的入侵,却承受不住试炼的代价,而陷入疯狂中,将整个王国带上根基崩毁的歧路。”
恐眼伯爵的笑声逐渐转为轻蔑。
“被反对者送上断头台后,疯王把自己完全卖给我,成为魔人,在王国内引发了内战。”
“而内战爆发的国家,在一场场残酷的雾灾入侵中,不断丢失国土。”
“我借助了这个王国葬送的众多生命,得以‘受肉’降世,应疯王的恳求,挽救了王都——可剩下的凡人们,竟试图把我封印,自不量力地造成了时空的崩塌——整座王城连同所在的山脉,就此漂流进混沌狭缝中。”
“之后的几百年里,我只能靠幸运地掉进混沌狭缝中的家伙们来消遣。”
“直到我等来了史黛拉和她的巡礼者们。”
“作为起源恶魔的契约者,史黛拉的确相当难缠——我告诉了她有关恶魔之魂的秘密,希望她能帮我完成这个使命。”
恐眼伯爵娓娓道来的秘闻,涉及到了史黛拉夫人的往事——即使安迦叶知道恶魔的言语不可信任,也难免被吸引住。
这家伙一定被史黛拉夫人狠狠揍了吧——否则高阶恶魔,还看上去是个心理变态的惧心魔,可不会对她门下两个小女巫这么好说话。
“当初史黛拉南巡的终点,位于蜃气半岛。”
“这片土地封存着诸多古老的邪恶。”
“史黛拉铲除了不计其数的怪物,却仍然没有发现碎片的线索。”
“她手下的灭魔女巫们,时至今日,仍然在遵守着和我的盟约,到处寻找着疑似那头恶魔的下落。 ”
“直到十多年前,被赶出学宫的埃洛,终于发现了一个以魔人为核心的秘密组织,提供给我一条几百年来唯一有用的线索。”
安迦叶和凡娜面面相觑,金发少女咬牙切齿地吐出一个名字。
“乌洛波洛斯。”
“没错,曾与埃洛合作的魔人背后,存在着一头潜伏于文兰人性黑暗面中的恶魔——”恐眼伯爵阴气森森的笑声,散播出令少女不寒而栗的压力。
“灵魂之主,梦境之主——那个家伙似乎才在文兰复苏没多久,但留下的化名也有好几个。”
“在地狱见识过它真面目的家伙,寥寥无几,而活到现在的,除了我的主上,更没有其它恶魔了。 ”
恐眼伯爵以近乎咏叹的语调介绍。
“不可直呼其名,不可直视其貌,否则灵魂将被混沌的巨口吸走。”
“它是地狱孕育的古老长虫,吞噬心灵与孵化世界者。”
“格瑞德叔叔。”凡娜决然打断它的咏叹,“您把这一切告诉我们,难道想要我们参与到这场针对‘起源恶魔’的战争中吗?”
“求真巡礼是学宫之人必经的仪式,而你们巡礼的道路,已经被觊觎世界的强敌堵住了。”
恐眼伯爵像即将欣赏到令它振奋的戏码般高兴起来。
“通过阴影迷宫的试炼,我也知道你们是群胆大包天的家伙——史黛拉的门徒都是这样!无以复加的骄傲,让傲慢君王也愿降下他的恩宠。”
“你们不会害怕我口中的那个家伙对吧。”
“就算它过去能与地狱君王争锋,但都是过去了——降临文兰后,残存的魔魂碎片,为适应文兰的人性,而演化成的怪胎,已经不是原来的它——当然,就算是碎片的力量,‘起源恶魔’也不是凡人能对抗的。”
“你们需要更多的盟友。”
“埃洛留下了打通超人之门的钥匙,而力量,我可以给你们。”
“那便是与我‘魔魂融合’的资格。”
PS:终于揭晓“求真巡礼”背后的主线了,也是引发全文主线的第一个大Boss,求票票啊!
第一百六十一章 真正的魔魂融合!鸦语魔女诞生?
恶魔的灵魂能与人类融合,那么能和蘑菇人融合吗?——《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与恶魔的交易,从来不会一帆风顺。
作为交易最关键的一环——史黛拉的女巫,对地狱合约的内容都抱有莫大警惕。
“格瑞德叔叔。”凡娜毫不退让地质问,“得到您的力量,我要付出什么代价。”
恐眼伯爵再次优雅挥手。
那捆以铁锁封印的羊皮古卷,脱离了两只幽鬼之爪上缠绕的锁链束缚,缓缓降临到凡娜眼前。
“心怀恶魔之力,自然容易迷失——但你已在噩梦中证明了自己,不会被我的恐惧吞没。”
“我穿梭无尽时空,见证诸多尘世运转的面貌——确实有极少数凡人的视野,触及到天上星辰——贪恋着那些求而不得的真理,让他们渴望比肩神明。”
“打开它,你将会理解全部——埃洛借助我的力量,以卢恩和地狱语书写了这份合约——受到两界本源之力的保护。”
凡娜面对着飞鸟魔女耗费毕生心血铸就的遗产,没有犹豫,抬起法杖指向卷轴,扑腾闪耀的飞鸟印记大量涌入铁锁中。
锁芯开启——羊皮古卷随之解封了。
凡娜没有立即伸手,而是将坦荡的目光,转向并肩而立的黑发少女。
“安学姐,这份合约,我将和你共享。”
面对金发少女郑重其事的
微笑,安迦叶点头致礼道。
“荣幸之至。”
她们各执一端,缓缓拉开羊皮古卷。
安迦叶判断出这捆羊皮古卷——是以咒言科总结的基本律“万法誊写之书”创造的。
将源自太初的无形之力,整合为有形之迹,供尚未受大源之力浇灌的“种子”理解,并创造出新的表现形式,乃文兰巫术文明发展昌盛的基石之一。
主掌“恶魔科”教室的刻莱诺一族的珍宝,无疑代表着史黛拉学派在恶魔学造诣的顶峰。
卷轴记录的内容,在打开的一刹那,已经传输到两位史黛拉门徒的认知概念中。
恍如优美简练而无懈可击的逻辑公式,这份建立在交易双方觉悟之上的“魔魂融合”契约——无疑是连结着“地狱”和“文兰”大源之力的完美媒介,在文兰的女巫与域外天魔间,架起了真正平等合作的桥梁。
安迦叶的魔眼,也将羊皮古卷上玄奥的内容慢慢复刻到脑海。
回去后,可以找阿德莉参与解读,并抄写出更多份。
签署自身灵魂中的“地狱合约” 之事,也终于有眉目了——完全可以参照魔魂融合的内容,添加上更多完善的条款。
安迦叶想起心中还未孵化的娇小恶魔——她对“魔魂融合”的兴趣动机,又来自哪里呢?
那个傲慢的小家伙,仍然没有冒头,看来并不想承担风险,暴露在一位老牌地狱贵族的眼中。
眼见小女巫们显然认可了这份地狱合约,恐眼伯爵趁热打铁道。
“这张地狱合约上,早就签上了我的名字。埃洛以自己死后的灵魂为筹码,向我提出了合约上的条件,但她最终逃避了支付代价。”
“而凡娜,现在换作你赢得了试炼——胜者总该得到嘉奖,我会放弃对埃洛灵魂的所有权。在帮我铲除那个恶魔前,‘惧心魔’的力量也将一直为你所用。”
“格瑞德叔叔。”凡娜再度抬起头,直视着惧心魔的独眼,“魔魂融合的原理,以及地狱合约的条件,我已明白无误。”
在少女抬起纤手,呼唤着心灵之光凝聚的飞鸟印记,在羊皮卷轴上按下自己的灵魂烙印时。
猛然间,恐眼伯爵周身咆哮的阴影漩涡,在凡娜内心的风景中掀起狂风暴雨。
霎时天地尽暗,少女一切认知中的事物轮廓线条,都在震荡大气的晦暗灵压中飘摇不定。
风暴将少女卷上了高空中的漩涡,与那只狰狞的独眼近在咫尺。
这头吞食人性、也赞美人性的傲慢恶魔,凝视着生平第一个即将对等的魔女,冷漠宣告道。
“接受我的契约吧。”
“从此你将拥有操纵群鸦与恐惧的权能。”
在不知逼疯过多少英雄豪杰的血红独眼中,倒映出凡娜凛然无惧的身影。
红瞳晶壁中倒映的凡娜虚影——也恍惚实质化了,露出邪异妖艳的微笑,向着少女递过来一张面具——恐眼伯爵在现实中附身的木偶,曾戴过的乌鸦假面。
“这张面具,来自历代鸦语王,世世相传的国宝,被赋予了我的本源印记。”
凡娜双手接过假面,决然戴上。
透过面具的眼孔,少女见到恶魔血瞳中映射的自己,已然换上了一件崭新的巫袍。
巫袍两侧——犹如魔鸦收敛的翅膀,乌黑丰美的羽毛,编织成另一件华丽大氅。
“新生的鸦语魔女啊,去为我带来好消息吧。”
“不,格瑞德阁下。”凡娜缓缓抬起头,见证着蜕变的自我。
乌鸦面具下的双眸,仍然清亮如初。
“我是凡娜·马歇尔,不是什么鸦语魔女。”
她挥动着转化为黑暗之色的飞鸟法杖——原本天鹅双翼招展的杖头装饰,已变化成一只双爪抓起死人颅骨、展翅欲飞的乌鸦。
“即使身为魔女,我也享有飞鸟的自由。”
“呵呵,那就飞给我看吧。”恐眼伯爵仿佛欣赏着亲手打磨成的绝妙艺术品。
少女巫袍两侧的魔鸦之翼徐徐展开。
浩荡呼啸的恐惧之焰,自翅翼上宣泄着高压漫延,形成更宽大汹涌的黑暗之翼——而翼面之中,浮动着一张张模糊扭曲的鬼脸。
被掌管恐惧的恶魔,钉死在乌鸦翅膀上的强者之魂,从此将听候女巫的差遣。
————————————
魔鸦堡,断头塔顶。
艾尔莎和邦蒂,正仰头观察着天空异变的古怪景色。
演变成凡娜轮廓形状的魔瘴漩涡,在铺天盖地的群鸦拱卫中,释放着撼动山脉的灵压。
魔瘴之云不断蠕簇拱动着,仿佛在破裂的蛋壳中,蜷缩成一团的庞大雏鸟正要爬出来。
“呱呱~她们此刻一定在体会人生中最刺激的噩梦。”
丧钟鸦在塔顶绕着圈盘旋,一边幸灾乐祸对下方的小女巫们发出嘲讽。
“安学姐她们会取胜的。”邦蒂早就把乐观魔药一饮而尽,脸上全是迷之自信。
丧钟鸦乐不可支地怪叫道。
“就凭你们这帮没断奶的小丫头,也想胜过主人,做梦吧!”
“等着尿裤子,乖乖臣服于恐惧之主,乞求他恩赐你们力量!”
“你很吵。”被强行切断了与影傀儡的联系,不清楚安迦叶接下来的动向,艾尔莎的心情明显不太好。
感知到羽毛都要被拔光的杀气——丧钟鸦紧急拍打翅膀,好不容易躲开影子仆从投射的长矛雨,还没等它得意,又中了邦蒂从刁钻角度发射的“魔绳束缚”,顿时狠狠摔在塔顶石板上砸了个坑。
“多嘴。”邦蒂一下子蹦上去,捉起哀鸣扑腾的地狱鸦,一把掐住鸟脖子使劲摇晃。
“我拿大魔鸦没办法,还射不着你吗?”
“呱呱~女巫大人,放开我,小的知错了!”
小山猫对着乌鸦头挤出个危险的笑容。
“我们也来玩一个游戏吧。”
下一刻,丧钟鸦就被邦蒂五花大绑到一座处刑用的十字架上。
乌鸦双翅被强行拉开捆绑——脑袋上还顶着好几只分不清种类的怪异水果,是邦蒂从散落一地的食物里捡来的。
“不要乱动哦,水果会掉下来的,没了靶子,我就会射你的眼珠子了。”
隔着远远的邦蒂,给双眼系上一根布条,摸索着搭箭拉开长弓。
“不要啊,会死乌鸦的!”
面对箭尖来回晃动,逐渐对准它的脑袋,丧钟鸦凄惨地叫起来,却一动不敢动。
然而周围观望的稻草人士兵们,全都无视了它的求救——看来这只嘴臭的地狱鸦,平时在恶魔仆从里,也不得人望的样子。
“不小心射死了,正好可以喂我的小魔鸦。”
“你们这群该死的女巫,我的族人会诅咒你们的!”
当邦蒂忙着玩“蒙眼射苹果”的把戏时,天上壮阔的魔瘴之云,也陡然出现了新的变化。
“小安她们赢了。”艾尔莎紧绷的脸色,忽然欢快起来。
“不可能!”丧钟鸦如丧考妣地叫起来。
然而当一只箭,命中脑袋上的水果时,它立即噤若寒蝉,随后好几根连发的箭矢,给丧钟鸦来了个鸟体描边。
“好耶!”邦蒂扯下蒙眼布条,握拳蹦起来,也不知在庆祝射中水果,还是学姐的胜利。
艾尔莎和小山猫向着天上兴奋地挥起手。
安迦叶正打着蘑菇伞,和飞鸟印记环绕下的凡娜,从雪崩般在天际瓦解的漩涡云中缓缓飘落。
刚刚在家暴里成功教训了丈夫一顿的大魔鸦葛丽莎,也再度飞入云端,稳稳接住了两位少女,载着她们回到了断头塔上。
“小安!”艾尔莎急促地几个猫跃,扑到了刚落地的跛脚少女身上,死死一把抱住了她。
“太用力了。”安迦叶被小猫发热的胸口,压迫得喘不过气。本想推开她,却感受到艾尔莎噗噗跳动的心脏,似乎也亲密地贴在胸腔上。
内心一阵温暖的安迦叶,还是拍拍小猫的肩,示意好友安心。
“安学姐,凡娜小姐!你们真厉害!那可是高阶恶魔啊!”
邦蒂也抱着小魔鸦过来,把吃饱后沉迷睡觉的鸦宝宝,恋恋不舍地还给了它的母亲。
魔鸦堡上空,恐眼伯爵的真身——那团遮天蔽日的漩涡云,已然坍缩成一只高压魔瘴凝聚成的球体——漠然俯瞰鸦哭岭的血红独眼,缓慢阖闭,似乎一颗陷入了沉睡的黑太阳。
“艾尔莎,把城堡之心收起来,我们要回家了。”
好不容易让小猫放开手,安迦叶立即催她指挥影子仆从们,把象征“翠丝提之死”的石像,给拖拽入了暗影空间。
当艾尔莎把盗来的魔鸦蛋,也还给了魔鸦夫妇后。
“葛丽莎女士。”凡娜向着低头臣服的大魔鸦安慰道,“破坏了你的巢,真是抱歉,我们已经和恐眼伯爵商量好了,今后你们一家就在魔鸦堡筑巢吧,有事我会呼唤你的。”
安顿好和凡娜契约的惊惧魔鸦一家,少女们准备打道回府——被折腾得神志不清的丧钟鸦,也被邦蒂当做俘虏、塞上蘑菇口球给打包了。
稻草人管家莱曼·腐心,似乎早已接受到主人的命令,等候在断头塔下。
“客人们,请随我来。”
结束了噩梦冒险的小女巫们,在它的指引下,越过众多阴气森森的魔窟,回到了空间恢弘广阔的王座大厅。
在高高伫立的黑铁御座下方——空旷的觐见大厅中央,突兀伫立着一扇开启的烧焦木门。
这场在鸦眼环伺下的古堡冒险就此告终,当安
迦叶一行陆续迈入地狱门时,最后一个离开的凡娜,忽然被身后一道沙哑枯朽的嗓音叫住了。
“小姐,戴上面具之人的命运,将无比凄惨,你做好忍受的准备了吗?”
出言提醒的,是原本寡言少语的稻草人管家——空洞洞的眼眶中,伴着稻草丝垂落的两颗眼珠,流淌着血淋淋的绝望。
“谢谢。”凡娜回头轻轻鞠躬,而后义无反顾地踏入地狱门中。
连结混沌狭缝的烧焦木门,静悄悄关闭,如被光芒刺破的泡沫消隐在虚空中。
女巫们大闹一场后离开了,魔鸦堡下一次再迎来新客人,已不知是何年何月。
稻草人管家拎起鬼火幽幽的油灯,徘徊在破败无人的王廷中。
枯瘦如柴的身影,最终在基石开裂的王座前驻足。
包裹在干瘪稻草中的大脑和心脏,纵使度过了漫长孤寂的时光,仍旧饱含着生不如死的痛苦在律动。
王座之位,已无人在乎,只余腐朽破碎的王冠,在尘灰蛛网的笼罩中,等待着埋葬最后一丝痕迹。
曾有一个强大的国王,面对恶魔之力的考验,最终将整座王国带入诅咒的深渊。
它的灵魂,得等到提灯中所有敌人们化成的灯油慢慢熬尽——然后倾覆而出的怨怒火焰,会将稻草烧光,否则永不得解脱。
PS:魔鸦堡剧情完——从恐眼伯爵这里,小女巫们终于知道巡礼主线要面对的恶魔了。
不但凡娜从心魔中蜕变变强,安迦叶也得到了孵化女儿的钥匙。
之后会解释魔魂融合的原理。
接下来的故事,将进入精心设计、奇诡而华丽的歌剧少女篇,哇咖喱马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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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画澜山庄的复苏,马歇尔兄妹的对质
童话风的城堡里,当然少不了种缤纷多彩的蘑菇。画澜山庄,需要补上这块美学的拼图。——《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画澜山庄。
这座闻名冷湖的行宫,从造型、风景到装饰,每一个细节都彰显出华美雅致的匠心。
踏入庭园中——氛围如大法师为孙女特意打开的睡前童话书般瑰奇焕丽——足以满足任何一颗少女心对公主梦的追求。
而对于一路跋山涉水的巡礼者而言,能入驻一座随意自由活动的高等法师城堡,更是让她们提起十二分干劲。
正分成几只小队,有条不紊工作的小女巫们——无论是在打扫修补房屋,还是埋头侦测星石矿与地脉环境,都突然感受到了由地底升腾的浩大魔素脉动,纷纷仰头望向天空。
一道瑰丽晶莹的结界,环绕庄园四周的花丘与人工湖,连成半圆形的天幕,天衣无缝地笼罩住建筑群的红瓦屋顶。
受到魔素之光的照耀,原本常年缺人居住而阴气森森的城堡,转眼焕发出昔日生机勃勃的光景。
“大地脉结界激活了。”在马厩指挥着土偶,安置牲畜和搬行礼的嘉娜,不由摘下女巫帽,按在胸口抬头欢呼,“安学姐她们成功了!”
而在更远处的冷湖之畔——凡娜采邑“珠光园”的村民们,也都放下了手里的生计,透过涌动掀开的迷雾一角,见证着结界恢弘耀眼的光柱,刹那破开天空——宣告着马歇尔小姐的回归。
如同把古董模型精心保护好的水晶罩,大地脉结界将整座山庄完全隔绝,展览给可望而不可即的领民们看。
重新迎回主人的女巫城堡——这个惊悚而引人着迷的话题,想必很快将迅如疾风般,借着悠悠之口,刮过冷湖大小小的领地。
……
画澜山庄地宫,符文控制中枢大厅内。
将冒险队送回文兰的地狱门再度死闭。
艾尔莎的影子仆从们,把“翠丝提之死”的雕像,牢牢安装在原本空荡荡的符文法阵中心。
伴随一群群闪亮的飞鸟印记,涌入雕像内部,令“翠丝提”周围黯淡的符文环光芒大作——凡娜与“城堡之心”系统之间,已然建立了连结。
少女们见证着地下大厅内——所有精密链接的符文和星石机关,都在绚丽的光照变幻中解锁。
寻回“城堡之心”后,画澜山庄封闭的诸多区域和功能,都将在凡娜如臂使指的支配下,再度恢复运转,向她的主人毫无保留地开放。
“成功了。”安迦叶点头满意道,“我们在白帆城,也有可靠的据点了,接下来就是在此基础上,整合更多的要塞功能,让大家熟悉如何让山庄运转。”
“多亏诸位姐妹的功劳。”凡娜向着同伴们深深鞠躬,“现在我的内心也安定许多。”
金发少女神色感怀地环视着符文大厅一圈后,念起一道玄奥流畅的咒语。
“飞鸟之廷,藏于吾心,映射于水面的众星大门啊,向吾敞开吧。”
她抬起纤纤右臂,随手勾勒出一根根不断弯曲延伸的魔素线条,竟很快组合构建成画澜山庄的建筑整体结构图,不断旋转着展现在同伴们眼前。
金发少女把柔光缱绻的翠绿目光,投向安迦叶,郑重其事道。
“安学姐,我要把画澜山庄正式捐献给‘菇友基金会’。”
“凡娜,对你家族而言,这里有着极珍贵的纪念意义,你得想好,没有反悔的机会。”
突然要收下一座城堡——安迦叶黑珍珠似的双眼,在短暂地瞪大后,很快恢复了清冷和平静。
艾尔莎故作惊讶地掩着小猫嘴,感叹道:“哇,你也太大方了吧,这可是一座法师城堡啊。”
邦蒂也就差把“败家”的想法刻在脸上了:“对啊,凡娜小姐,这里一座塔楼的造价,都能买下多少个我家那样的农场了。”
凡娜坦然微笑着摇头,拿出了极具说服力的理由。
“我已经决定了。”
“安学姐,见证了都德王朝的灭亡后,特别是魔鸦堡如今的惨景,我忽然觉得世间一切看似强大的权力和财富,都不算什么了——就像我父亲那样,建造再多牢固壮丽的奇观,来证明马歇尔家族的繁荣和价值又如何——对一个真正的贵族来说,只有人民的未来得以延续,才是值得追求的事业。”
金发少女悠然感慨道。
“画澜山庄仍然是一座年轻的城堡。”
“它的脾气,不像其它古堡顽固N}j而衰朽,五易~&玲*~一{起%+丝=五}@就~是/啾+记|{号}伊<{零疤==一}七-+八記&号><玖+扒>>八$零~%七~<六{巫#<仪/奇$巴$义一也没有容纳着多少利益勾结。”加}1<0<%1|}7+{4|~5->9-@四-久}#巴
“它的历史,不过数十年,但数十年的时光,却足以改变一个家族的命运。”
“对我来说,接下来用一身所学,致力于解放冷湖的民众,才是最重要的——与其让城堡蒙尘,不如让它为更多人发挥作用,我想安学姐会帮它找到好出路的。”
凡娜以不容拒绝的态度做出决定。
“你真是——非同一般的大小姐呢。”安迦叶也难得为某个人的魄力叹息。
凡娜端丽清雅的容颜,在符文法阵深浅不一的彩光辉映下,仿佛冷湖气象万千的湖面,荡漾着幽深迷人的波光——透过山庄巧夺天工的立体结构图,少女之间彼此理解地对视着。
这一场面,顿时让小猫看乐子的眼神微微眯起来,警惕地在两人间来回打转。
“哦,我们还有一位新客人。”
在目光交织出更多欲说还休的意味前,金发少女忽然转头,走到被邦蒂绑来的丧钟鸦面前,用“法师之手”扯去了它嘴里的蘑菇口球。
“记住,丧钟鸦先生,我是你的新主人,如果想乖乖在文兰活下去,以后就请管好你的舌头。”
“小的明白。”丧钟鸦迫不及待地低头谄媚道,“小的名叫田斯兰·癫爪,是恐惧群鸦的使者,今后将竭诚为主人效劳。 ”
“你暂时就跟着邦蒂,作为我们的眼线活动吧。”凡娜打量着足有成年人大小的地狱鸦,考虑道,“嗯,体型得变化一点才行。”
少女果断挥动飞鸟法杖,指向鸦形小恶魔。
一团黑烟“砰”地炸开,原本形貌可怖的地狱鸦,顿时变成了一只小巧可爱的胖乌鸦,绕在小山猫头顶上“呱呱”叫着飞行。
激活完城堡机能的小女巫们,转头离开了地宫。
凡娜重新回到音乐喷泉的翠丝提雕像下——少女施展水形术,分开众多晶莹的水幕,在浪花和激流的悠然萦绕中,从石雕底座的机关内取回了祖母的八音盒。
地宫的入口,再次封印于流水神徽显现的叠水瀑布后。
而闻讯赶来的女管家,带着她的女儿艾丽卡,还有两只仍藏在壳里的小蜗牛灵,激动地守候在喷泉外。
“迪安嬷嬷,一切顺利。”凡娜向着躬身行礼的老仆问候道,“画澜山庄今后将会是学宫的据点,要有劳您一家帮我们操心打理了。”
“小姐,如您所愿。”女管家抹着亮晶晶的眼泪,神情感动道,“山庄一定会迎来复兴的。”
当晚,为庆祝画澜山庄的复苏,巡礼者们迎来了抵达白帆之城后,第一顿丰盛的晚餐。
宴会厅长桌上,忙活了一整天的小女巫们,热闹而亲密地聚在一块,吃喝交流着。
辉煌如星网罗列的魔素灯,把宴会大厅昔日的冷清气氛,驱散得无影无踪——在温暖炉火和美酒美食的烘托下,彻底变成了女巫们狂欢享乐的殿堂,充满了绮丽而和乐融融的风情,实在难以想象,不久前这儿还是布满蛛网和灰尘的无人场所。
而艾尔莎的影子仆从们,正在给小女巫们的水晶杯中倒酒,凡娜特地从山庄的酒窖内,挑选了好多瓶光闻酒香,就能让人飘飘欲仙的陈年佳酿。
连兰斯和比尔,也在花园的水池中洗完澡后,被安迦叶允许坐上桌,端起大锅痛快地吃喝。
大贵族家的美食,对生冷不忌的蘑菇人来说,还是过于刺激了——两个蘑菇活宝,简直感动得流出了眼泪(T.T ) ( T.T),内心直呼安迦叶以前亏待了自己。
宴会的食材,大都是上午路过珠光园时,嘉娜向村民们采购的当地特产,还有蜗牛灵在温室里精心培育的蔬菜和魔药。
“太好吃了吧!感觉半身人大厨,都比不上迪安嬷嬷的手艺啊。”
嘉娜一脸幸福地把食物往餐盘里堆,也不管自己的小肚皮装不装得下。
“变形怪很善于学习、钻研人类的各种技能呢。”阿德莉也陶醉地品尝着舌尖上的滋味,“毕竟他们混在人类社会里生活,久而久之,不光外形,连技术、经验都能模仿,所以才受法师们欢迎。”
“大家听我说啊,当时安学姐一下子,就长出了一双雷霆环绕的翅膀,把地狱鸦全都烤焦了——”邦蒂也醉醺醺地举着红酒杯,给同伴们讲述着今天曲折惊奇的大冒险。
蜗牛灵小姐妹们——卡蕾和卡洛琳,也挤在长凳上,把小脑袋趴在餐桌旁,眼睛闪闪发亮地听着邦蒂分享故事,不时发出欢笑声和惊呼——从未出过家门的她们,对一切外界的事物都是那么好奇。
安迦叶给她们系上小小的餐巾,拿起勺子投喂着新鲜的蔬菜莎拉,两只小家伙吃得腮帮子鼓鼓的——可爱到冒泡的模样,让人想把她们的小脸蛋当作冰激凌舔。
安迦叶一边用餐,一边和队友商讨着接下来的行动策略。
“我听罗南谈过,作为半岛境内影响力甚广的教派,流水神的信徒们,散布在各个贵族领,在不同的水源间巡礼——因为战乱,加上奉行清贫互助的生活,远古流传的流水鸣泉神殿,大多缺乏钱财维护,早就破败不堪——这回马歇尔家族建造完成的大神殿,是进入迷雾时代后,从未有过的盛举。”
安迦叶分析着白天赚来的情报道。
“比起冷湖比武大会,‘湖之御座’的设立和开放,或许才是把众多边境贵族们联系起来的纽带。
“没错,这些年来,虽然‘湖之御座’主要由冷湖领营建,但其他贵族和流水神祭祀,都投入了巨大的助力
。”
凡娜也认可了安迦叶的观点。
“这次冷湖大祭,在增强边境贵族们的号召力上,有着非同凡响的意义,甚至可以与王权分庭抗礼。”
“看来我们有必要关注一下大神殿,如果魔人要搞乱,必然不会放过这个目标。”安迦叶思索一阵后,继续问。
“凡娜,大神殿是由你父亲主持建造的,但背后还包括着冷湖顾问团的支持,如果我们想弄清楚大神殿的事务——你觉得在顾问团里,有谁会帮我们?”
“除了我外公瓦伦汀男爵外,也只有艾米夫人了——作为王国顶尖的建筑师和炼金术士,大神殿的建设工程,肯定离不开她的指导。”
凡娜神色略带怀念和敬佩述说着。
“艾米夫人是我祖母相伴一生的挚友,在莎拉女伯爵去世后,就深居简出,只偶尔会在白帆大剧院和冷湖顾问团会议上露面。”
“我在童年时,也拜访过她,希望艾米夫人能念在祖母的情份上,帮帮我们。”
“炼金工程的前辈吗?”安迦叶颔首惦记道,“我也挺想向这位建筑与机关大师讨教下呢。”
凡娜陡然停下了切割餐盘中羊肉排的刀叉。
“有客人来了。”
金发少女抬手敲了敲餐桌上净手用的水盆,水面晃动的涟漪平静下来后,透过“远视术”,倒映出山庄外发生的一幕景象。
那是一帮全副武装的骑士——他们刚刚结束激烈的较量,大多数人倒在山丘上,沉甸甸的铁罐头们,把鲜花盛开的草毯,折腾得一片狼藉。
其中一具杀气勃发的铠甲,戴着安迦叶熟悉的冷湖风格的蛙面盔,身上涌动着犹如冥河怨魂哭嚎的血红斗气。
“我兄长来了。”
凡娜随即操纵咒式,打开了山庄封闭的结界大门。
出门迎接的蒲公英小队,在夜色下的前庭花园里,见到了刚进入城堡的恩萧骑士。
“路上有一帮被你白天放出的风声,吸引来的傻瓜,嚷嚷着什么要把马歇尔小姐带回涌潮堡。”
恩萧骑士厚重的全身铠甲,倚靠在一根路灯柱下,透过面盔血祭斑斑的缝隙,语气尖刻而嘲讽。
“他们说冷湖未来的女主人,被邪恶的女巫蛊惑了,要把她从魔窟中拯救出来。”
“哇哇,果然来了呢。”阿德莉紧握着双手,满脸期待,“看来我们要做更多准备节目,召唤牛头怪,建立幻觉迷宫,设置欺诈幽灵和宝箱怪,都是不错的经典剧情呢。”
恩萧似乎对小女巫的插嘴不满,用力咳嗽一声,打断了阿德莉的自我陶醉。
“有几个剑术不错,但我已经打发走了。接下来恐怕有不少麻烦的傻子,会来骚扰你。”
“让他们来吧。”凡娜微微露出冰冷而优雅的笑容,“我会让他们明白邪恶的女巫,到底有多邪恶。”
安迦叶撇撇嘴,打量着全身散发着恶鬼一样恐怖的死气,犹如黑夜死神的无头骑士。
马歇尔小姐在这个关口,回到冷湖领——不知会有多少狂蜂浪蝶,闻着气味冲过来。
加上无头骑士今晚这么一闹,把那群好事之徒打跑,想必过不久传闻会更夸张了。
恩萧骑士一步步离开路灯光柱的照射,浑身盔甲关节在冥河血气冲刷中,不堪重负地嘎吱作响着,形象和他的为人一样阴沉可怖。
他居高临下俯视着妹妹道。
“我已经帮你和瓦伦汀市长约好了,明天在‘湖之御座’的码头见面。”
“我明白了,兄长,请进来吧。”凡娜侧身向主楼方向做出邀请的姿势,“你身上的冥河死气,需要定期用巫术来处理。”
“你还会叫我兄长吗?”恩萧不屑冷笑着,“我从来都是玛奇乌斯家的孩子,麦克白和我毫无关系。”
“我已经看开了。”凡娜摇摇头,坦然地直视着兄长掩藏在盔甲后的脸,“无论什么矛盾,也改变不了我们流着相同血脉的事实。”
“兄长,你和冷湖其他虚伪下作的贵族都不同。”
“从小一直维护着我,十二年前,要不是你的援手,我可能已经死在湖里了。”
面对真情流露的妹妹,无头骑士一时僵住了。
他双手缓缓摘下了头盔,暴露出鬼气缭绕的阴森面孔——他指着脖子上那道被黑气连结的惨烈伤口,挤出一丝轻微的冷笑。
“这就是你报恩的理由?把我变成嗜血的亡灵,等着身体一步步腐烂,露出骨头,长满蛆虫,成为任你摆布的傀儡?”
安迦叶内心暗自冷笑——虽然成为无头骑士的下场挺惨的,但她就是看不惯恩萧骑士总是阴阳怪气,对一切都灰心丧气的样子。
哪怕妹妹的好意都摆在面前了,还在冥顽不灵地钻着牛角尖。
安迦叶口吻淡然地给凡娜解围道。
“死是生的延续,虽然常人难以接受,但死亡,本就是世间生机流动的一环——这个时代,比起丧失自我的活尸,扭曲人性的怪物——保有心灵的死者,已经不算亵渎了。”
“恩萧骑士,请相信学宫女巫的专业性,正经的通灵巫术,是遵循自然之理的智慧表现。”
“比起被你砍得死无全尸的敌人,能够重新站起来已经很不错了——我们会竭尽所能,帮你找回生者的状态——再说连欧内斯特老先生,都认为你留在这个世上比较好,请不要为难你妹妹的苦心。”
“对哦。”艾尔莎也露出诡异的笑容,不知是在帮腔还是拱火道。
“被砍掉头,难道还不能让你脑子里顽固的成分流出来吗?都死过一回了,该更坦率点面对人生了哦。”
“还是说,身为骑士——你连在地狱里爬回来,继续战斗的勇气,都没有吗?”
恩萧骑士望着这群有恃无恐的小女巫们,黑洞洞的眼眶中,显然在压抑着怒火。
他凝视着面前不受动摇的凡娜,似乎被自家妹妹毫不退让的气场压制住了,身上涌动的冥河死气,也渐渐失去了爆发的动力。
恩萧忽然转头,沉闷地问安迦叶。
“你们对她又施了什么咒?”
“看不出你妹妹变得更强了么?”安迦叶悠然回道,“现在的凡娜,有足够的实力和后盾,去开拓她想走的道路。”
恩萧搭在剑柄上的手,不断放开又紧握,他似乎不想再用自己狰狞的脸面对妹妹,别过头叹息。
“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凡娜不置可否,上前一步,双手温柔地把恩萧的脸拨回来。
“兄长,父亲这些年早就不对劲了。”
“冷湖领里,不知藏着多少心怀不轨的邪魔——继续放任不管,甚至会演变成比当年‘白风暴’肆虐时,还要可怕的灾难。”
“作为学宫的女巫,身为马歇尔家族的继承人——我无法容忍冷湖领的子民们,在马歇尔家手上受难。”
她真挚地直视着兄长已非人类、却仍然为人性而折磨的双瞳。
“兄长,和我一起解除诅咒,找出真相,把冷湖领夺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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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到2022年结束,元旦之前,我会坚持码字,化身蘑菇人种在电脑椅上,除了睡觉吃饭,一刻不停,挑战自己的极限!看能否复刻某位大佬22更的奇迹!
也请大家把自己的爱,对小安和《魔女森友会的》爱支持给我,孤独如波奇的我,渴望自己的内心世界被爱!
谢谢大家!
第一百六十三章 魔魂融合的原理!恶魔资本家诞生!
把恶魔学与炼金学的天赋树点数加满,我就能规划创造蘑菇的国度!——《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兄长,和我一起解除诅咒,找出真相,把冷湖领夺回来吧。”
面对凡娜情真意切的恳求。
恩萧骑士身上暴戾冷漠的部分——那藏在骑士盔甲下,坚如顽石的组成部分,似乎悄然松动了。
与风华正茂的妹妹相比,他同样金发碧眼的年轻脸庞,却过早被风刀霜剑的旧伤和沧桑占据。从死亡深渊里爬出来的变质的生命力,充斥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男人眼窝深陷,一对暗红色的瞳孔,仿佛在燃烧着的炽热锈斑——让人相信这双眼中一定难以流出常人的泪水。
可只有他眸中倒映的少女明白,这双眼中蕴含的痛苦,逼得他无数次投入冷湖的潮水中发泄。
“凡娜,你走到今天,是受了女巫的影响,还是骨子里就注定要和这腐臭的世道为敌?”
恩萧拨开妹妹的双手,缓缓退后,他似乎不想再把脸暴露在妹妹视野中,重新戴上冷硬的头盔。
而后他抬手拔出腰间的剑刃,双臂执剑向天,面对着喷泉中祈祷的翠丝提雕像。
“我在母亲死前,握着她的手立过誓,一生会为了‘冷湖骑士’的荣耀拔剑而战。”
“这誓言犹如烧红的烙铁,按在心脏上的印记,一刻也没忘掉。”
“哪怕大半辈子在杀孽与烂泥中摸爬滚打,毫无贵族的体面,也是我甘心接受的代价。”
“但你不必永远背负它。”凡娜温柔的话语,满盈着家人间忠实的关怀,“我知道你太累了——哥哥,我不想再看见你,痛苦而麻木地拿着剑,飘在潮水中,却不知尽头的岸在哪
。”
金发少女双手交握胸口,殷切地期盼着。
“就让我们的战斗,为马歇尔家族受诅咒的命运划下休止符吧。”
“凡娜,放过我。”
恩萧闷声低吼着,甩动着脑袋,继续退后与妹妹保持距离。
“我只是个愚钝不堪的刽子手,被枷锁拷在行刑台上。”
“枷锁已经生锈了,哥哥。”凡娜不管不顾,向兄长逼近,“你可以挣脱它!你曾是那么勇敢,什么都不怕,孤身一人在风暴和水匪中把我救下来,你可以为自己战斗!”
“你呢?你学会了为自己而战吗!所以能丢下与生俱来的东西,嘲讽我只是一块冥顽不灵的石头!”
“好吧,继续张开翅膀,当你的飞鸟吧。”骑士漠然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了。
“今晚我会住在山庄外的守夜人小屋,你不用再管我。”
从头到尾见证这场对质的安迦叶,不由叹口气。
凡娜试图撬动兄长心扉的行动失败了——哪怕有一方走出了心灵的迷宫,另一方固守的枷锁,仍然让他们不欢而散。
同伴们对这一出悲剧的反应不一。
嘉娜放松姿势坐到喷泉边,吹起了忧而不伤的风笛。
“呜呜呜。”似乎被风笛声映衬的离别一幕感染,阿德莉泪光闪闪地咬住手绢。
邦蒂一把搂住阿德莉纤瘦的肩膀:“大贵族间的家务事,你哭什么。”
“我只是想起芙莉莲导师收藏的《安多哈尔悲歌集》中,同样有一对兄妹相依为命,在瘟疫中经历生离死别的故事,明明付出了真心,为什么人们总在命运的玩弄中渐行渐远呢。”
“少看点悲情小说。”邦蒂轻轻拍着她的脑门,抢过手绢把好友的眼泪擦干了,“命运给我们安排的靶子,可不是那种软绵绵的感情能洞穿的。”
“邦蒂你才不懂呢!悲歌集记载的都是坚实而有力的故事。”阿德莉有点生气了,用力踢了一下小山猫的脚胫,把小山猫疼得抱着小腿跳起来。
“死脑筋的男人。”艾尔莎望着恩萧骑士远去的背影,不待见地挥挥手,“小安,放任不管,他再次掉脑袋的几率会很大哦。”
安迦叶捏着心芽之杖上没精打采垂下的菌盖,评价道。
“这个人就像块沉在水里的礁石,被浪头打得伤痕累累,没多少人关心过他的想法,憋着自己熬到现在,反而对什么都不报希望了——凡娜有这样一个兄长确实辛苦。”
凡娜目送着兄长的背影消失,怅然地梳拢起在花园晚风中摇荡不息的长发,转身向同伴们这边走来。
安迦叶向她摇摇头:“凡娜,你太急了。”
“安学姐你说得没错。”凡娜深深呼口气,似乎在释放着内心的沉闷,“但我忍不住,我一直对兄长太苛刻了。”
“从小抗拒着兄长的关心,明明他对我那么重要,却忽视了他真实的想法,直到诀别无可挽回地到来。”
金发少女也在喷泉池边放松落座,倾听着嘉娜的风笛曲整理心情。
“所以在记忆的迷宫中,他才会成为我心魔的一部分吧。”
安迦叶也陪着凡娜坐了下来,直到远处传来大门关闭的声音,凡娜才继续道。
“你们大概不太清楚我兄长的身世吧。”
安迦叶和同伴们相视几眼,会心地点点头,开始倾听凡娜小姐讲述的故事。
“我兄长的生母,露西·玛奇乌斯小姐,是一位英武绝伦的女性——她在少年时代,就作为马歇尔家族的守护骑士,活跃在香料战争中,被誉为‘白潮上的飞鱼’。”
“可她爱上的是一个无耻的混蛋,被卷进我父亲的风流债里,产下一子。”
“在麦克白·马歇尔伯爵成婚前,露西小姐被迫结束了‘守护骑士’的职责,回到故乡,把我兄长独自抚养长大——在高特人和亚德里亚城邦的舰队联合入侵的那几年,她再次拿起剑保卫故乡,却在作战中英年早逝,留下了我的兄长——而我父亲仍然龟缩在城堡中,构筑他理想中的城市,对唯一的儿子不管不问。”
“我初次和兄长见面,是在幽澜岭的庄园,度过了整整一个夏天。他那时虽然就脾气古怪,爱生闷气,却已长成一个正直坚定的男子汉,我并不讨厌他。”
“在后来返回白帆之城的路途中,我乘坐的游船被劫持。”
“是兄长潜入水中,在暴风雨里追踪到船的痕迹,杀死了所有盗匪,把绝望的我,从屠刀下救下来。”
“他被鲜血浇透的样子,至今还残留在我的记忆中——航船最后沉没在湖里,连同我的母亲一起埋葬——那一晚无头的尸身,在湖面上到处飘荡,从此‘割颅者’的名号,响彻冷湖领,之后他受封成为了正骑士,为父亲的暴政而战,被视为马歇尔家豢养的屠夫。”
凡娜托着下颔感怀道。
“可即使背负再多恶名,我也知道兄长,一直恪守着守护冷湖领的骑士诺言,只是让他失望的东西太多了,自暴自弃地挥剑成了他的全部。”
“在内心的枷锁,一定是他的母亲露西女士留下的。”
凡娜平淡的口吻中,贯彻着激流似涌动的决意。
“现在我获得了惧心魔的能力——能看得出兄长内心的恐惧,我会想办法打破他的心结。”
听完马歇尔兄妹的故事,安迦叶握住心芽之杖,站起身回应。
“我们会支持你的。”
“谢谢大家。”面对着蒲公英小队一排神情各异、却饱含真挚力量的面孔,凡娜也不禁眼眶微红。
“你今天才刚刚成为魔女,还需要适应,累了就早点休息。”安迦叶劝慰道。
凡娜坦然微笑着,再没有一点大小姐的架子,直接用袖口拭去泪光,似乎过去的烦恼都不值一提。
“安学姐也辛苦了,说起来,明天我们还要去‘湖之御座’赴约呢,是该尽早休息了。”
安迦叶忽然从兜里掏出振动不停的记忆贝壳,略带烦恼地叹息着。
“从刚才,‘巴巴罗萨’阁下就一直在呼叫我。她还在等着我批阅文件,估计又要熬夜了。”
“书房已经安排好了。”凡娜小姐也起身向大宅走去,“我带你们去吧,而且我也能帮忙。”
“不,有阿德莉在就够了。”安迦叶果断抓来了合适的帮手,“你还是去休息吧。”
“我明白了。”凡娜认真回应道,她手中飞鸟法杖的皎洁光辉,仿佛在花园水池中升起了一轮来自冷湖底的明月。
“小安真是劳碌命啊。”艾尔莎无奈地摊手道,“别把自己逼得太狠。”
“虽然挺累。”安迦叶仰望着雾天中若隐若现的结界之光,“但一想到能有更多人,跟待在蘑菇洞里一样,自由茁壮的生长,我会很开心的。”
少女们陆续回到大宅,在晚餐结束后,安迦叶带着同伴们,开始了晚上例行的加班时间。
大书房位于四楼——据凡娜所说是祖母生前专用的书房,然而里面的藏书却空了大半,据说在先代莎拉女伯爵走后,按照她的愿望被丈夫希斯·马歇尔捐赠出去,作为珍贵的知识流通在冷湖的土地上。
在安排兰斯和比尔,给书房里挪来了更多桌椅后,安迦叶直接把书房当做大办公室使用。
艾尔莎也从影子空间里,拿出了在双城港采购的办公用品,让仆从们井井有条地摆在房间里。
安迦叶随即利用记忆贝壳的通讯传输系统,和远在双城港的蒂妮公主殿下,进行了一番远程交流——主要就文件批改,完成意见交换,以及对双城港和白帆城的形势、正在高效铺开的基金会事业进行商讨。
和蒂妮公主交流完,安迦叶又把阿德莉抓过来,一起誊抄解读魔魂融合的内容。
直到旁观的艾尔莎,看着书桌上摞的文件纸堆慢慢变高,都忍不住打起呵欠,安迦叶才结束了案牍劳形的时光。
“小安,她们全都享受完凡娜家的大浴池了,我们也赶紧去吧。”
当安迦叶她们来到花园西侧的大浴场时,在走道上发现两只色彩绚丽的大螺壳,像发光的溜溜球一般滚过来——到了她面前急刹停下,从螺壳开口里,冒出了小蜗牛灵姐妹俩圆溜溜的可爱脸孔。
“安小姐,晚上好。”妹妹卡洛琳,首先抬手礼貌地打招呼,“我们也来泡澡了,可以给卡洛琳讲讲你们冒险的故事吗?”
“这么晚了,还不用休息吗?”安迦叶弯下腰,摸摸两个小家伙软绵绵的头,卡洛琳额头上的两条小触须,还亲昵地和她手指拉勾勾。
“小心艾丽卡小姐把你们抓回去哦。”
“安学姐,其实蜗牛灵大多是夜行性生物。”阿德莉及时纠正道。
“妈妈才不会管我们呢。”卡洛琳奶声奶气地低头抱怨道。
“抱歉,安小姐。”姐姐卡蕾不好意思地拍拍妹妹的肩膀,“妈妈最近夜里经常到城里去忙。”
“嗯,她今天也向马歇尔小姐请假了,要去通知爸爸,我们有新主人了。”卡洛琳继续睁大着亮晶晶的水润眼眸,乞求道,“我们快一起泡澡吧,安小姐,这样还能讲几个故事呢。”
面对蜗牛灵姐妹满脸期待的模样,安迦叶也觉得疲惫的内心被治愈了,温柔拉起她们的小手,把姐妹俩从螺壳中拖出来。
“好啊,我们先去浴场吧。”
其他同伴们早就洗完了,只剩她们几个人,占用星石结晶丛和葱茏花木环绕的大浴场,实在是奢侈的享受。
在简单的彼此清洗玩闹后,少女们踏入豪华典雅的大理石浴池中,在热气腾腾的池水漫溢下,任由水流漫溢过娇柔雪白的曲线。
小女巫们召唤出的家事精灵,吞食着星石燃料,把火焰烧得非常旺盛,弥漫在浴场中暖烘烘的湿气和水温,足够洗去在鸦哭岭一天恶战的疲乏。
安迦叶召唤出了缤纷多彩的蘑菇,当做浴池中漂浮的玩具,给小姐妹们玩着。
艾尔莎也在浴场的石墙上,表演起千变万化的手影戏,编排起惊险易懂的故事,让两个没见识过世面的小家伙,彻底沉醉在女巫的魔力中。
当安迦叶靠在浴池边,像没骨头的海参一样舒舒服服地躺着时,眼前忽然氤氲起一阵暗金色的雾状涟漪。
“你终于肯出来了。”
下一刻,犹如星云旋转的暗金色卵,变化成小女孩的魅影,站在她的意识化身前。
“你已经看到魔魂融合的内容了吧。”
“没错,契约者啊,你干得很好。”娇小恶魔挺起头洋洋得意,“我们很快就能够见面了。”
“你和我之间灵魂相系。”安迦叶已经摸清了自家恶魔的脾气,决定顺着她的性子聊天,“借助魔魂融合,你能赐予我什么力量呢?”
娇小恶魔似乎心情很好,在王座上拍拍手道。
“大度的我,当然会照顾凡人的智慧,就让我解释给你听吧。”
“受限于大源和位面的桎梏,包括史黛拉夫人在内,文兰以往的魔女,利用恶魔之力的方式,不过是三种,一是直接奴役恶魔参战,二是借用恶魔投射的部分力量,三是完全臣服于恶魔之力的侵蚀,以升魔仪式转化为魔人。”
“然而刻莱诺一族成就的‘魔魂融合’,虽然偏向把人魔化,却是能突破桎梏限制的禁咒。”
“普通的升魔仪式是不可逆的,接受恶魔之魂的灌注,会根据个人的特质,向着千奇百怪的高维度生命升华——也就是在肉体和精神上扭曲为地狱怪物——是物种上的完全改变,且获得的恶魔之力越强,越会随着时间消逝,被文兰的大源所排斥。”
娇小恶魔不屑地摇头摆手道。
“而且受到各方面因素的外{{群&
影响,比如恶魔契约的陷阱,人格肉体的缺陷,祭品的匮乏——升魔的过程还很不稳定,大多数诞生的魔人,都是残缺品,是遭受正牌恶魔们歧视的杂种。”
“但‘魔魂融合’却不同——”
“它受到了文兰大源与地狱本源的认可,是两种力量本源间,公平而协调的合作——诞生的高贵产物。”
“魔魂融合的强大之处,甚至能完全借用‘概念恶魔’的权能。”
“经过魔魂融合的仪式——你能借助我赋予的灵魂印记,随时进入魔人状态,也能自由分离。”
娇小恶魔似乎陶醉于自己臆想中的恢弘蓝图,指手画脚道。
“从根源上成为受‘地狱本源’认可的魔之化身,能随心所欲使用恶魔的本源力量,同时不会被文兰大源排斥,也就是成为‘概念恶魔’在凡世的化身。”
外籍恶魔吗?
还是完全享有地狱公民特权、又不会被文兰大源限制的双重籍贯。
安迦叶算是理解了魔魂融合的力量,到底有多神妙了。
这道禁咒建立在学宫恶魔科历代英杰的研究基础上,是跨时代的成就——刻莱诺家族为此不知付出了多少心血和牺牲。
真是弄出了厉害的东西啊。
只要用魔魂融合与恶魔签订契约,哪怕契约的恶魔不出手,她都能自由使用恶魔的权能。
“契约者的灵魂强度越强,融合共鸣度,就会越高,能使用的恶魔权能就更强大。”
“而且以往吸食的恶魔之魂,我也能以特定方式炼化,通过魔魂融合——让你能使用各种恶魔的本源力量。”
在热水的怡人浸泡中,安迦叶彻底迷醉了。
少女脑子里已经满是“恶魔劳力管理学”的内容。
有了魔魂融合——看来她未来要造就一个蘑菇的国度,真不是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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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闻血而来的猛兽们
我已经嘱咐了阿德莉和露卡,要在通往画澜山庄的路上,加入更多的蘑菇豪华套餐,孢子粉洗澡的滋味,一定很适合脑子发热的铁罐头们。——《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画澜山庄复苏后,小女巫们迎来了巡礼之途中难得安宁的节点。
在大地脉结界庇护的城堡高墙后,她们找回了“翠曜树廷”中生活的安稳感,却也仍然保持旅途中培养的细致警惕性——
在主要通道和大宅各个区域,各个学科的成员,都发挥彼此的能力,设置好防护用的巫咒机关,魔仆们轮流在山庄内外值守,风平浪静地度过了在白帆城的第一夜。
翌日清晨,当床头柜上的“报时菇”,跟向日葵花盘一样圆滚滚的菌盖,抖动着喷射出的孢子粉香气,在卧房中弥漫时。
安迦叶也在挂着蔚蓝纱帐的天鹅绒大床上睁开眼。
孢子粉的刺激性馨香,让安迦叶的头脑很快恢复清明。
拨开大床旁垂落的纱帐,她视野中都是些精美花瓶、座钟、古董家具、线条流丽大气的组合式雕像、斜面上绘满星盘的彩窗——等等华丽气派的物件。
卧房中典雅而萦绕着浓郁浪漫气氛的装饰风格,能看得出几分巴洛克式的辉煌面貌。
从大宅的结构与布置——就足以体现出建筑师高超深厚的匠心和审美。
据凡娜说,飞鸟魔女后来进行改装时,山庄最初的承建者——艾米夫人也在幕后多有助力。
这位炼金之道上的前辈,已位列安迦叶想方设法也要拜访的要人名单上。
安迦叶有种强烈的直觉,和艾米夫人打交道,会是一场裨益良多的体验。
在防尘结界封闭下——卧房内收藏的用品都保存良好,以至于十多年过去,只要做基本的清理,就能拿出来使用,
昨晚安迦叶就换上了舒适的丝绸薄睡衣,把泡澡后的热度,带入散发着铃兰幽香的松软被窝中,让优质的睡眠,消解了连日积累的疲劳。
只是对于习惯睡木板床、羊毛毯和蘑菇房的她来说,这种又厚又软、把整个人都陷进去的天鹅绒床垫,还是太奢侈了。
她也不是什么豌豆公主,自认没那个福气,被大贵族的生活方式腐化——只能感慨凡娜小姐眼睛都不眨地,就舍得把价值连城的山庄送出去,真是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以后‘画澜山庄’,就先当做‘学宫’驻冷湖的总办事处吧,得先把奥加王国的风浪平定,才好从长计议,让冷湖人民们习惯女巫们的入世。”
壁炉熏黑的红色旧砖间,偶尔冒出零散飞舞的火星。
在烧着余火的灰烬堆中打坐的火焰魔素灵,坚守工作一整夜后,也似乎昏昏欲睡地冒出鼻涕泡,再没有刚被召唤时,跳进柴炭堆中打滚的活力。
安迦叶抗拒着冬季被窝的吸力——以钢铁一样强韧的意志起身。
少女刚伸了个懒腰,顺滑的真丝绒被,就从胸口上贴着肌肤毫无阻碍地滑落。
似乎感受到空气微冷的刺激,她旁边一团蠕动柔滑的不明生物,立即软绵绵地贴过来,带来火热光洁的触感。
“小安,早上好啊,这张床真是久违的舒服。”
暗影之貌的诡异流体,在快速的塑形变化后,从被窝里拱出一个眼熟的白毛脑袋。
柔顺雪亮的发丝,滑落在一丝不挂的莹白娇躯上,还沾着芬芳盈鼻的干花瓣。
安迦叶一把掀开被子,无奈皱眉道。
“不是给你安排了单独的房间吗?”
哪怕上了锁和结界,都挡不住这家伙。
“喵呜,和小安睡,要更暖和嘛。”小猫抬起粉雪似的胳膊,一把环住好友的脖子,两人胸形轮廓紧紧相贴,简直能感受到彼此有力的心跳。
这孩子在学宫时,一向有裸睡的习惯,巡礼路上没办法,只能和衣而眠——可一跑到画澜山庄这样安全舒适的据点,顿时就故态复萌了。
“而且我得看好了,省得某位大小姐,半夜以谈心的名义啊,偷偷摸到你床上。”
安迦叶凌乱的刘海下,顿时挂满黑线条。
艾尔莎吃醋的意味,已经溢于言表了。
“别以为我不清楚哦,昨天凡娜的心灵之光,把我的影子驱逐后,你们肯定还背着我发生了什么。”
任由艾尔莎欺负着,安迦叶脸色微红,神色却一派坦然——这时候狡辩或反抗她会很危险。
“给我亲亲,就原谅你。”眼见安迦叶示弱,艾尔莎紧紧抱住她的脸——小猫粉嫩的鼻尖和吐着湿润热气的柔唇,在温度上升的脸颊上蹭来蹭去。
“再陪我躺一会嘛。”
轻微的啮咬感,带着痒意划过了脖颈,是小猫柔情缱绻的舌头和牙齿。
“不行,时间紧急,我们就要启程去大神殿。”
眼见事态不妙,安迦叶顿时一把推开好友——她强忍着被挑逗起来的愉悦快感,好不容易摆平了闹腾的坏猫。
穿好厚实的女巫袍,用眼镜封印上眼神的羞红,安迦叶再度变回一脸禁欲系的蘑菇女。
在宴会厅用过迪安嬷嬷准备的丰盛早餐后,按照事先对冷湖局势的判断。
在摸清白帆城里的底细前,巡礼者们不便大张旗鼓地行动。
于是经过商议,阿德莉和露卡留了下来,带着大多数小女巫,一起继续摸清山庄内外的结构和状况,致力于完成城堡周边的阵地化改造。
“安学姐,放心交给我吧。红发‘克莉丝汀’说得好——想要翻女巫的抽屉,得有掉进火山口的准备。”
阿德莉一脸干劲满满的样子,她有许多受书上启发的奇思妙想,想要和有胆量来画澜山庄捣乱的冒险者分享。
安迦叶和凡娜,则带着蒲公英小队的其余成员,加上暮影城的坎贝拉,作为巡礼者的前锋,开始了前往“湖之御座”大神殿赴约的日程。
恩萧骑士带着他披甲的黑色战马,守候在山庄外围的小屋附近,盔甲上挂满了清晨的冷露。
见凡娜一行人踏出城堡大门,恩萧骑士随即一言不发地骑上马,在薄雾缭绕的草丘上领路。
她们先抵达了珠光园村落内——凡娜采邑内众多村落的长老,一大早就聚集在珠光园,收到女巫前来的消息后,立即出门迎接凡娜,向领主问安。
“尊敬的马歇尔小姐,昨天我们都看到了,画澜山庄的光,重新亮了起来。”
长老代表向凡娜述说着村民们的不安。
“还有一群骑士逃了回来,他们碰到了脑袋会飞的骑士亡灵,还有打碎了又聚合的石像怪物,徘徊在山庄外面。”
被流言困扰的凡娜,微笑着安抚着长老们,并许下承诺——伴随着画澜山庄的全面复苏,她的领地内,会酌情执行减税政策,帮农田和渔业增加收成,村民们有难以解决的问题,也可以找女巫帮忙。
好让村落长者们,回去向领民宣告——学宫女巫们的到来,会是一件好事。
在凡娜完成亲民工作时,和“灰伯劳”号的随船巫师——半身人波利先生交流完的嘉娜,也小跑过来。
“安学姐,白帆城已经云集了半岛大大小小的贵族——其中不少好事之徒,都听说了昨天‘涌潮堡’的宣言,他们被马歇尔小姐的芳名吸引来,想要见识下女巫的城堡。”
安迦叶坐在村口的樱桃树下,用刚摘的银丝小包脚菇,逗弄着地面上的蚂蚁群玩。
“希望阿德莉的阵地能管用吧,老让成群结队的傻瓜来骚扰,也挺烦的。”
“我倒觉得乐子越多越好哦。”艾尔莎照例看热闹不嫌事大,“猫也有觐见国王的权力,凡娜小姐也该给追求者一些机会吧。”
“露扬小姐,请不要把我敷衍父亲的话当真。”
凡娜告别了长者们,走来刚好听到她们的交谈。
金发少女露出了“和善”的笑容:“我一点都不想让傲慢低能的臭虫,吻我的手背。”
当她们准备走向码头时,珠光园西侧的原野上,猛然传来一记平地惊雷的怒吼。
仿佛恶龙的雷霆吐息,卷起狂风炸开,震得村里的木房都在战栗,霎时杂物翻滚,鸡飞狗跳。
糟糕。
听到熟悉的龙吼声,安迦叶留下嘉娜等人安抚村民,急忙向龙吼传来的方位赶过去。
果不其然,少女在乡间泥泞的小路上,发现了女蛮子扛着大斧头的扎眼身影。
歌莉娅正志得意满地指挥着一帮人高马大的高特佣兵,在明目张胆搜刮着几辆马车上的财货。
她老早发现了蹒跚走来的安迦叶,远远就挥手欢
呼迎上来:“小安,我来找你了!
“切,母恶龙又来碍眼了。”艾尔莎厌烦地嘟起嘴。
安迦叶目视着泥泞草地上东翻西倒的豪华马车,还有凌乱的殴斗痕迹,显然刚有人丢盔弃甲地逃走。
她立即把“怎么回事”的审问目光,投向了罪魁祸首的歌莉娅。
“我半路碰到一伙贵族小子,穿着华而不实的盔甲,忍不住手痒干了一票。”
歌莉娅鸣鸣得意地举起一个金币袋抛动着。
“收获还挺多呢。”
“不要惹是生非。”安迦叶严厉批评着贪财闯祸的龙裔,“你好歹是高特人的领袖,在世仇的地盘上闹太大,成为众矢之的,会耽误我们办正事的。”
“放心,我都没伤人,只是靠几声龙吼,就把他们吓走了。”
歌莉娅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打包票。
安迦叶一想到那声龙雷迸发的怒吼,在遍布村落的原野上扩散出去,就觉得头疼。
昨天恩萧骑士刚把来找麻烦的家伙们赶跑,就给画澜山庄加上了无头骑士的鬼故事背景——歌莉娅再闹了这一出,接下来该不会流传女巫们的城堡,由一头恶龙把守了吧。
“白帆之城的水很深。”歌莉娅指了指身后的佣兵们,“我带了几个好手过来,你们要是得分头行动,可以找我的部下当护卫。”
安迦叶接受了歌莉娅好心的提议。
搜刮完赃物的护卫们,纷纷聚集在首领背后——其中一位带着骨锤和皮盾,雄壮的肌肉皮肤上遍布战纹,颇有朋克风的莫西干头大汉,用雷克萨山民腔调低沉的土话,向安迦叶急促问候着。
歌莉娅顺口翻译道。
“他是汉姆,闪牙部族的战巫,他说你身上有野兽大巫师的威严呢。”
莫西干头巫师,随即带领战士们,面朝安迦叶,做起尊奉祖灵的手势。
安迦叶也学着他们的姿势,庄重回礼。
会被察觉到高特巫师的气息——是因为使用了太阳鹰的起源巫咒的缘故吗?
安迦叶随即带上歌莉娅一伙,离开打劫现场,回到了人心惶惶的村庄里。
昨夜嘉娜已经派了使魔,向随船法师波利先生提前传信了。
所以当安迦叶抵达码头上时,看到“灰伯劳”号上的船员们,已经忙完了启航前的活。
凡娜与船长一行简短交流后,少女们登上整装待发的“灰伯劳”号,向着“湖之御座”的方向进发。
“你昨天没跟过来,是去和甘比诺干什么去了?”
甲板上,安迦叶倚靠在船舷边,远眺着大神殿流光溢彩的轮廓吹风,边向女蛮子打听起老狼的动向。
“只是到处逛逛,找找有趣的特产,我还给你准备礼物哦。”歌莉娅一副灿烂的笑容,不经意间咧开嘴,暴露出的利齿,闪着锐气逼人的冷光。
“你和甘比诺可不会这么老实。”安迦叶高高举起法杖,敲了敲歌莉娅坚硬的脑袋。
“哈,没错,我和老头去刺探军情了。”歌莉娅摸着头憨笑道。
“马歇尔家族,在白帆城外围建了很多座坚固的堡垒,组成了相互援护的防御圈。 ”
“要从陆路进军,老何塞的人马,肯定会被拖住。”
“水上又被冷湖舰队封锁了,马歇尔伯爵看来相当害怕——有谁把他从要塞里揪出来。”
“不一定。”安迦叶摇摇头提醒,“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这是个陷阱,来到白帆城的所有人,就是自投罗网。”
“闻血而来的猛兽那么多,他有足够大的胃口吗?”歌莉娅接着咬牙挤出一丝冷笑,“我们布置在冷湖北边的眼线,发现王炎狮子的动向了。”
安迦叶脑海中,瞬间晃过莱恩苍白刺目的背影。
“他要干什么?”
“金翼狮子军的骑士们,全军出动,护送‘星教朝圣团’南下。 ”
“骑士团人数不多,乘坐王家舰队,很快就能与马歇尔家的‘血腥天鹅们’撞上。”
歌莉娅继续爆出猛料道。
“而石湾领的食人鲨舰队,也在冷湖西南的哈尔顿河口集结了。他们的海上大船,不一定适应得了内河的战斗,但那帮在海潮中搏杀海兽为生的骑士们,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谈到即将爆发的战乱,龙裔的表情变得一如既往的兴奋且残忍。
“只要准备一个炸药桶——白帆之城,很快就会热闹起来了。”
安迦叶恍惚察觉到身后沉重的视线,回过头,正好和凡娜面面相觑。
按照蒂妮殿下和老狼的设想,白帆城将沦为多军混战之地。
生灵涂炭,可不是她们所愿——死的人越多,灾祸越炽盛,对拥有吸魂女妖的魔人来说无疑更有利。
少女们面前平和壮美的冷湖风光,实在难以想象——不久后会有怎样可怕的风暴,把所有人拖进粉身碎骨的漩涡里。
航船已经快要到大神殿圣洁瑰丽的水幕光影笼罩之下。
船头所向,横跨湖面的长桥,犹如一道天鹅环绕的白虹,连结着大神殿巍峨壮丽的雄姿。
一如神殿的称号——屹立湖心的女神御座。
正安静等待着众生的朝见,抑或——献上灵魂的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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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吞铁鲨”石湾边境伯,与水边的翠丝提像
悲伤的翠丝提啊,我愿为你的花园献上四季盛开的菌菇,好换取一个凝固时光的微笑。——《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载着巡礼者的“灰伯劳”号,已在涌潮堡军港内进行了登记。
看在“巡礼者”的面子上,船长得到了冷湖领颁发的通行证。
瞭望塔的桅杆顶端,早挂上了保证航路畅通无阻的“鱼尾旗”。
“冷湖六英杰。”
凡娜给同伴们介绍着环绕在神殿岛周遭六座恢弘奇伟的石像,高耸入云的它们,不知经过多少石匠巧手的精雕细琢,才有如今的气派。
“湖之骑士马歇尔,炼金术士劳埃德,吟游诗人菲奥涅,科尔人巫师奔波尔,护火暗刃奥迪托雷,以及湖之仙女翠丝提——”
金发少女犹如高山仰止地立下誓言道。
“他们曾守卫着冷湖通往未来的航路不被冻结,而现在轮到我们了。”
“如果立下大功了,我们也会成为新的英杰吗!”邦蒂斗志昂扬地举起长弓问。
“对哦。”嘉娜忍俊不禁地回应她,“冷湖人民一定会为我们塑像的。”
“哈哈,那可太棒了,老爸和哥哥们一定会为我骄傲。”小山猫顿时沉迷于她的勇者梦中了。
“护火暗刃奥迪托雷,是双城港留名的那位传奇刺客吗?”
安迦叶看着那座以兜帽遮面,浑身笼罩在刺客长袍中的老者雕像。
“没错。”凡娜面露敬仰道,“身至暮年的他,仍选择加入铲除恶神的战斗,生命之火,最终消逝在冰冷的风暴中。”
“‘火荆棘’希雅好像提过,奥迪托雷是她的祖先呢。”歌莉娅抱着手爽朗笑道,“我还没碰见过,能在我斧头下溜走的刺客——不知道传说中‘六英杰’的实力,到底有没有水分。”
邦蒂惊讶嚷嚷道:“原来‘火焰美人’的老板娘,也是六英杰的后人啊。”
顺着大神殿守军的小船引导,“灰伯劳”号越过了由瀑布激流和彩雾、光幕笼罩的神殿外围,转入岛屿北方幽静的峡湾间。
安迦叶昨日已经领略过“湖之御座”的壮美。
现在进入岛屿内部的水路,两岸升起气势如虹的建筑群。
受冷湖灵脉滋养的葳蕤草木带,犹如鲜花点缀的翠绿瀑布,妆点着精巧宏伟的外墙和园林。
湖心水镜之上,云雾缭绕之中,随处可见层峦叠嶂、巧夺天工的奇景,让拿着记忆贝壳留念的艾尔莎,都眼花缭乱得勾起愉悦的小猫嘴。
安迦叶仿佛参观着一座藏纳有众多女神瑰宝的神国宝库。
不管从哪个角度,都有新奇闲美的风物,映入少女眼帘中——内蕴着“横看成岭侧成峰”的奥妙。
能把自然风光和人工建筑之美,结合得如此的和谐雅致。
“湖之御座”确实是巡礼以来,安迦叶亲身体验的首屈一指的奇观。
由此可见,为冷湖领规划筹建大神殿的能人异士——马歇尔边境伯与他背后的顾问团,各个都不容小觑。
当神殿金字塔形的主体建筑——萦绕着纯净冰蓝的光辉,在犹如赞美诗般演奏不息的流水环绕下,出现在少女们眼中时。
出于对流水神的教义和当地传统的尊重,聚集在甲板上的小女巫们,哪怕非信教者,也为“娜伊阿德丝”女士献上了虔敬的礼节。
“那儿应该就是大圣堂了。”
安迦叶询问灵感敏锐的小猫:“艾尔莎,感觉如何?”
“有很强的神术和封印气息呢。”
小猫趴在船舷上,踮起脚尖眺望着大圣堂掩映在光幕后的轮廓。
“守卫也挺严密,哪怕是我的影子,想要潜入也有不小的风险哦。”
“安学姐,我已经在神殿的建筑群,感应到不少隐蔽的符文机关,而且庞大的灵脉汇聚之地,甚至可能存在扭曲空间、通往异次元的结界。”
坎贝拉——这位符文科出身的紫发美少女提醒众人道。
“像我的家乡暮影城,就在罗赛拉大人的结界庇护下,存在着永不入夜的黄昏领域——没有引导,外人想要发现入口,极为困难。”
安迦叶捏着杖头的蘑菇簇思索道:“如果魔人对神殿有企图,我们也必须要加快探索——特别是那些不对
神殿的结构图。”
安迦叶转头向金发少女嘱托道:“凡娜,请你跟市长探听情报——哪里能找到神殿内部的建筑图纸。”
“希望外祖父能体会到我们的困境吧。”凡娜摇头苦笑道,“父亲现在对我防备太深了,做这件事也只能瞒着他。”
少女们聊天之时,“灰伯劳”号已经抵达水道的尽头,在神殿岛内部的码头前下锚收帆。
除了她们这艘船外,还有几艘雄伟显眼的外来船只停泊于此。
“是珊瑚鲨家族的船。”安迦叶一眼锁定其中某艘灰黑色的类盖伦式战船。
“是奥伯恩·弗朗西斯。”恩萧骑士也望着战舰上耀武扬威的鲨鱼旗冷笑道,“他昨夜已经暗中赶到冷湖领了。”
“他也来了吗?”凡娜眼神中不禁浮现出警惕之色。
“歌莉娅,和你的人留在船上。”安迦叶把爱惹事的龙裔留下来看船。
“我也不想跑到异神的地盘乱晃。”歌莉娅干脆坐在甲板上,和比尔、兰斯打起魔斗牌来,“你们玩得开心点。”
当小女巫们登上码头时——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绅士,身穿简朴而不失庄重典雅的黑色礼服,正把文明杖,交给身边的仆从,从栈桥尽头缓步走来。
凡娜微微加快脚步,连飞鸟法杖还握在手里,就向着迎上来的老人伸出双手。
两人手心交握,彼此的礼仪举止,都端庄而克制,可眉目相对间,却又饱含着细微的真情流露。
安迦叶已经从凡娜口中得知。
赫米尔·瓦伦汀男爵——担任白帆城的市长一职,已有快二十年了。
虽然近些年,其有淡化出冷湖领权力核心的迹象,但作为顾问团的元老,争取到他的支持,至少能保证巡礼者们在白帆城内的活动便利。
“外祖父,我来见妈妈了。”
与至亲的久别重逢,让凡娜的声音隐约哽咽。
老人抚摸着凡娜耀眼的金发,上下打量着外孙女的面貌——他原本如雨水浸泡过久的甲板般,衰朽而忧郁的僵硬面庞,也一点点变得柔和起来。
“凡娜,这些年在外求学,你成为了出色的淑女呢。”
“您也还是这么优雅精神。愿流水永远纯澈,滋养着您的根基——外祖父,我来为您介绍。”凡娜稍微退后,整理仪容郑重道。
“这几位是安学姐和我的同学,学宫的巡礼代表。”
老人向着小女巫们颔首致礼道。
“美丽而高贵的巡礼使者们,虽然不是正式场合,我也代表白帆城的市民们,欢迎你们的到来——愿史黛拉之星的光辉,照耀吾等前进的航路。”
“尊敬的市长阁下,在白帆之城履行巡礼义务的这段时光,还请您多加关照了。”
安迦叶等人还礼后,老市长也转身领路道。
“走吧,凡娜,去见你的祖先们。”
他们抵达的目的地,是位于一处临水悬崖的墓园。
在精致的雕花铁栏围绕中,到处罗列着大小不一的墓碑。
不知有多少静待往生者,在生机勃勃的花草木丘掩映中,沉睡于这灵气缭绕之地,以生机勃勃的流水,洗去陈腐死气,享安宁之永眠。
“这里是受流水灵赐福的往世墓园。”凡娜告知同伴们道,“冷湖的住民们,无不渴求着死后,在这儿回归流水神的怀抱。”
“从诅咒开始后,马歇尔家族的墓室,也搬移到此,希望在娜伊阿德丝女士的保佑下,予我们一族以灵魂的洁净。”
凡娜面露一丝悲容。
“包括我母亲的衣冠冢在内。”
众人来到由大块造型古朴的石砖,搭砌的地下墓室入口前。
封闭的厚重石门,忽然被推开了,一道气势高昂的壮硕身影,从墓窟中走出来。
“瓦伦汀阁下,好久不见。”
他漠视了挡在凡娜身前的骑士,直接越过持剑警戒的恩萧身边。
刚从墓窟阴影中的面目,也随之暴露在安迦叶眼中。
那是一个唇宽鼻高的灰发男人。
坚实而冷漠如铁石的脸庞,留着打理精致的胡须。
从他的头皮到额头间,斜刻着一道惨烈扭动的蜈蚣似伤疤,似乎过去遭受了毁灭性的创伤——以致于伤痕上,连头发都残缺得再没生长。
男人深蓝色的华美贵族长袍下,穿着用于征战的旧镶钉皮甲。
哪怕没有穿铁铠,他本人仍然像一块粗糙厚重的锈铁,暗藏着诸多锋利不均的边角,气场狠厉坚硬,让人不敢冒着得破伤风的代价去接触。
安迦叶能感受到男人体内浑厚内敛的生命力,恍如连绵澎湃的潮汐流,甚至要盖过老玛奇乌斯给她的压迫力。
“凡娜。”男人不动声色地打招呼,“你已经出落成和梅丽莎一样美丽的姑娘了。”
“弗朗西斯阁下。”被无礼忽视的瓦伦汀市长,不悦道,“你未得许可,来马歇尔家的墓园干什么?”
“我今天也是来祭拜希斯叔叔和梅丽莎的。”男人仅仅冷淡地点头回应,“麦克白那个薄情的家伙,很久没来墓园了吧。”
“尊敬的表伯父,感谢您对我家族先祖的祭奠。”
搀扶着外祖父的凡娜,微微躬身,想要化解这场小冲突。
石湾领守护——珊瑚鲨家族的家主吗?
安迦叶保持着平和的目光,暗中观察,尽量不想被这位一看就是狠人的大贵族盯上。
奥加王国位高权重的三位边境伯,现在她都见识过一遍了。
少女凭直觉认为眼前石湾领的主人,是其中最为狂妄而危险的家伙——真像他家族的徽章,堪称一头强壮嗜血的深海鲨。
弗朗西斯也扫了小女巫们一眼,对“巡礼者”分毫不假辞色。
“凡娜,听说你昨天在涌潮堡,当众违逆麦克白。”
他经过凡娜身边,斜眼俯视着金发少女。
“年轻人敢于凭实力反抗,是好事。我的不肖子,也来了冷湖,你们有空就好好交流吧。”
丢下这几句话,孤身前来的石湾领主,便扬长而去了。
凡娜沉默着任由他离去,转而对安迦叶道。
“安学姐,我要去墓室里祭拜了,你们就先在附近参观,等我的消息吧。”
金发少女接着就搀扶着外祖父,在恩萧骑士的护卫下,进入了地下墓窟内。
“那头鲨鱼的眼神很讨厌呢。”
等到出了墓园,艾尔莎才用戏谑的口吻,评价石湾领主道。
“和母恶龙一样,把谁都当猎物的眼神。”
“石湾领本来就是海盗起家。”安迦叶也接口道,“阿薇尔告诉过我,在没受到学宫庇护前,夜歌人鱼一族,碰到石湾领的海怪祭祀和船队,也得绕着走。”
“他的气势很厉害,不愧是封号骑士——‘吞铁鲨’。”邦蒂啧啧称奇道,“我父亲也夸赞过,弗朗西斯大人的剑术,在全半岛都排得上号。”
“小安,你怀疑他和魔人一伙有关联吗?”艾尔莎想要看戏的愉悦感,溢于言表,“他和冷湖边境伯,看上去关系挺复杂耶。”
“你看出他有升魔的邪气了吗?”安迦叶摇摇头,给了她一个白眼,“没有的话,就得找机会辨别。”
少女们顺着来时的道路,开始在墓园周围闲逛。
不知不觉,来到了由斑斓花墙合拢的迷宫式园林,此处引人入胜的造景,正适合悠闲地打发时间。
“尊贵的小姐们,你们是来欣赏我种的花吗?”
安迦叶在低头给紫阳花丛中,点缀上几朵鹅膏菌时,忽然被打断了。
少女回过头,刚好看到一位胡子邋遢、穿着沾满泥土碎叶的亚麻外套的老者,从花墙后转出来。
他皱纹密布的面容上,每一分枯槁的筋肉,都透着麻木的疲倦和阴沉。
老人手里提着巨型的花剪和工具箱,指头生满老茧,关节粗大,肢体到老仍然强壮——但似乎受到岁月过多的折磨,原本高大的骨架,也成为如今佝偻着腰的身姿。
“这么多花草,老先生你照顾得过来吗?”被抓到搞乱的安迦叶,不好意思地转移话题。
“没事的。”老园丁努力挤出了和善的笑容,“神殿有流水祭祀们的祝福,花草都生长得很好,我平时只要修剪就行了。”
“您的手艺真是非同一般呢。”安迦叶指着一簇被修剪成游鱼雕像的花团,宛如跃出绿色的波涛之上。
“不敢当,小姐。”老园丁嗓子含糊地咳嗽一声,“叫我老克里夫吧。”
“克里夫先生。”安迦叶想起迪安嬷嬷提起过这个名字——在画澜山庄对外封闭时,他也曾在山庄工作过一段时间。
“小姐们是学宫的巡礼女巫吧?”老园丁以笃定的语气询问,“今天白帆城到处都在流传着你们在‘画澜山庄’的事 ,那儿的花园还好吗?”
“你也在画澜山庄工作过吗?”安迦叶反问道。
“是的,女巫小姐。”老园丁怀念地叹息着,“那是一座好城堡,我为马歇尔家族服务了一辈子,其实不太想离开。不过能在神殿岛上养老,也挺好的。”
“我们是来参加边境比武大会的,想提前了解下比武场地。”安迦叶继续询问道,“神殿岛太大了,请问你知道会在哪儿举办吗?”
“小姐,和骑士老爷们打架,可不是件好玩的事。”
老园丁皱眉回想了下后道。
“比武大会将在露天大祭祀场举办,就在岛屿西北部,娜伊阿德丝女士的圣堂后方。”
“不过圣堂目前还不对外开放。要等到一周后的冷湖大祭典召开,白天鹅之桥正式通行,祭司们才会打开大门。”
“谢谢您告诉我,有点让人期待呢。”安迦叶微笑着点头致谢。
“这儿是为纪念翠丝提而建的花园——小姐们既然来了,
我带你们去参观下祭坛吧。”
老园丁躬身施礼后,为少女们在迷宫中带路。
安迦叶招呼上同伴们,跟随他佝偻的背影,顺着蜿蜒转折的花墙穿行,来到了一处景色闲美的水池边。
“这儿是翠丝提祈祷处。”
安迦叶眼前碧如翡翠的浅水池,连着一条烟雾缭绕的小溪——类似荷花的优雅水生花,开满了池塘——茂盛的水草浮叶间,时不时钻出斑斓灵动的鱼尾。
而翠丝提的石雕,正栩栩如生地屹立在水池中间。
这位长有天鹅之翼的仙女,在气泡似的光辉缭绕中,似乎受尽风霜、失去生命力的化石——面孔模糊,却看得出在悲容满面的祈祷。
“这座石像,记述着她为冷湖遭受‘白风暴’荼毒而悲伤的一幕。”
“对我们冷湖人来说,翠丝提是伟大的拯救者——马歇尔家族的荣光,和她的牺牲分不开。”
老园丁向着翠丝提像,神色沉闷地低头祭拜。
“希望冷湖祭,也能让小姐们感受到翠丝提的光辉。”
跟少女们行礼告别后,老园丁转身消失在花园的迷宫墙中,再次去忙于他的修剪工作。
少女们则坐在水池边的花园长凳上,欣赏着周遭醉人的景色。
嘉娜为同伴们吹起“翠丝提之歌”的调子,她似乎最近迷上了这首曲子。
“艾尔莎。”盯住翠丝提之像打量的安迦叶,发现了有点不对劲。
“这座石像的底座,没有青苔和水草生长的痕迹,是刚搬来的吗?”
“确实有点古怪。”艾尔莎右眸中的黑白魔方,锁定着石像旋转,“大神殿里的魔素密度相当浓郁,这座石像上倒没什么反应呢。”
“说起来,冷湖人真是喜欢翠丝提呢,这么多雕像都不带重样的——小安,我们来拍张合影吧。”
响应艾尔莎的提议,小女巫们顺着笔直的小石桥,来到了翠丝提雕像前。
“石像不像是新建的,似乎挺古老的。”多动症的邦蒂,忍不住抚摸起隐现裂纹的斑驳石像。
“很多地方还龟裂了啊——哇,我不是故意的!”
她轻轻触碰的裂缝,不小心竟掉下了小块的碎片,惊得小山猫赶紧低头谢罪。
“请原谅我,翠丝提大人,我会为您祈祷的。”
“石头的材质很特别。”坎贝拉感兴趣地捡起来掉落的碎石。
在灰暗斑驳的石块表面下,呈现出乳白色的晶体剔透感。
“我拿回去给露可鉴定一下吧。”
在翠丝提的神像前,小女巫们用记忆贝壳来了张合影。
“凡娜来通知了,我们回船上吧。”安迦叶确认了信号后,招呼同伴们原路返回。
……
“外祖父已经告诉我了。”
“灰伯劳”号上,再度见面时,凡娜将探听来的情报一一陈述给同伴们。
“本次冷湖大祭,也将是选拔新一任‘湖之御座’大神殿主祭的仪式。”
“各地流水神殿的代表齐聚一堂,据说三大边境伯,都有各自的候选人要推举。”
“加上以抵御雾灾为名的军事集结,边境贵族们肯定会有大行动。”
得知大神殿的开放仪式,涉及到流水教派主祭的选拔,安迦叶不由蹙眉沉思起来。
她想到了老狼和黑沼伯,以及他们暗中支持的罗南。
那位隐藏身份的吟游诗人,在其中又会扮演什么角色呢?
“关于神殿结构的事,我也询问了外祖父。”
“除了我父亲,就只有大学者鲁本斯与艾米夫人有详细的了解了。”
“鲁本斯阁下,目前还在神殿内忙着筹备开放仪式,而且他是我父亲的忠臣,不会行背叛之举。”
“我们唯一的选择,就是艾米夫人了。”
“虽然她很久前就闭门谢客,但外祖父给了我一个机会。”
“今天市政厅会招待贵客,观看白帆大剧院的下午场演出,之后会有一场晚会,艾米夫人也会秘密出场。”
“外祖父会向艾米夫人引荐我们。”凡娜变戏法般拿出一沓戏票,打开折扇似地在眼前展开,“她是位高雅讲究的人,若要赴约,我们得做好周到的礼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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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群~
冲刺年度最佳新人,就算没有奇迹の赶超,也不留遗憾!
离要拿到最佳新人还要至少2000票。
忽然想起《高分少女》中的日高小春,不管是爱情、爱好,还是想证明自己。
因为想赢,这最后坚持的倔强和自尊,或许才有人生的许多遗憾。
总爱焦虑而迷茫的我,自认为唯一能有自信的,也只有在脑中拼接一个文字难以描述万一的美妙世界了。
但还是高看自己,苦熬打磨着文字,不是灵感热情爆发,哪怕区区6k字,也要呆坐九个小时。
哈哈,今晚八点,再砸一个宝箱开心一下。
就像小春最后明白了游戏的乐趣,哪怕想赢没有错。但要胜,也要堂堂正正取胜。
输了就输了。
接下来拿多少月票就靠大家了,让我祈祷下奇迹和造化。
我会坚持写好这个故事,直到安迦叶旅途的终点。
希望大家一路相伴,即使半路离开,也记得曾有这段旅途。
第一百六十六章 安小姐的奇妙剧院之旅,与五号包厢的艾米夫人
舞台之上,舞台之下,只要在这剧院之中,每个人都是在参加化妆舞会。只有蘑菇的魔力,才能让人口吐真心,为我引导真实。——《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作为世代支撑冷湖领的名门之一,艾米夫人出身的家族,表面上以建筑商的身份活动,实际上却是传承久远的炼金术世家。”
咒具马车厢中,凡娜正向着安迦叶她们介绍艾米夫人的基本情报。
“冷湖领自古是灵见会的地盘,艾米夫人的家族传承,也源自灵见会的巫术体系——哪怕一百多年前,‘七塔联盟’被学宫打散,灵见会的巫师们在冷湖,仍然拥有着深厚的根基。”
“艾米夫人接受的家族教育,不一定会对学宫的女巫有好感。”
“而作为冷湖歌剧院的经营者,艾米夫人本人更是一位优秀的音乐大师。对于品德端正、才华高超的艺术家,从不吝啬于金钱上的赞助——而对于肤浅无德之人,更不屑于与之打交道。”
凡娜提出建议道。
“我们要取得艾米夫人的好感,至少得迎合她的艺术喜好。”
“听上去是位挺强势的夫人。”嘉娜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怀里的水晶球,“不知道她是否愿意让我占卜下。”
“你给她表演风笛会更好哦。”艾尔莎愉悦地拍手道。
“建筑商吗?看来白帆之城留下了不少她的手笔。”
安迦叶抬手掀开车窗,欣赏着主城区华美优雅的街景。
建筑面都像是曲线打磨光滑的白色船帆和贝壳,彰显着富有情调的巴洛克风格。
引人注目的风车之翼,在建筑屋顶上悠悠旋转,却奇怪的没有多少嘈杂之声——反而伴着风吹云动,藏着精巧机关的叶片随之鸣响,组合发出舒缓悠扬的曲调。
似乎这一架架风车,都是阐释着精密乐理的乐器,架在城市上空——为市民们昼夜不息地提供抚慰心灵的演奏。
整片城区显然出自统一的风格设计,外形亮丽,层次分明,内蕴着高超的数理性来规划建造。
按照安迦叶的理解,艾米夫人的家世背景——大概可以参考地球历史上美帝奇家族,对佛罗伦萨的影响力,渗透入城市生活的方方面面。
不知疲倦的游魂铁马,拉着马车穿行在平坦整洁的大道上,不断引来两旁行人们的议论和侧目。
安迦叶一行从“湖之御座”离开后,回了趟画澜山庄。
为了确保礼仪周到,少女们在午餐后,开始梳妆换衣。
连同凡娜在内,她们身上此刻穿的女巫服,不再是日常的朴素灰袍,而是统一风格的礼仪式正装,绣有精致古雅的星象符文图案——和记忆贝壳一样,是她们在学宫出发前,特地从巡礼院领取的专用品。
毕竟再怎么风餐露宿,最后抵达巡礼终点的王城,谒见国王和参拜圣人祠时。
代表史黛拉学派的巡礼者,必要的体面还是得有的。
从画澜山庄再次出发,前往白帆之城时,安迦叶顺带把对故事情有独钟的阿德莉也接上了。
至于对歌剧兴趣缺缺的乡下野丫头邦蒂,则被安迦叶打发去和歌莉娅一起,跑到白帆城的平民区去收集情报。
“我们到了。”
马车没多久在屹立着瑰伟剧场的大道旁停下。
由恩萧骑士去停车看守,少女们跟着彬彬有礼的侍从,来到人流如织的大剧院正门。
整座剧场的外形,犹如一座由贵重规整的石块、金属打造的壮丽管风琴。
众多造型优美的金属号角和排音管,在庄重与细密的几何学排列中,向天空延伸。
而建筑
体的翼状装饰——仿佛有一只只招展双翼的白天鹅,栖息于管风琴体上悠然起舞。
小女巫们顺着气派的大台阶,踏入了敞开迎客的橡木大门。
“上一代的旧剧院被拆除后,在艾米夫人的主导下,采用新理念设计的白帆大剧院,兴建了二十多年,直到八年前才彻底完工。”
故地重游的凡娜,神情怀念地紧握飞鸟法杖,环视着辉煌绚丽的引导大厅内。
“我小时候,在这儿看过不少精彩的演出。”
“里面与其说是剧院,不如说是一座高达六层的大宫殿。”
“除了能容纳上千人的主剧场外,还有十八个规格不同的表演厅——听说为建造布景机械,还预留了巨大的地下空间——堪称是艾米家族精心打造的艺术与机关的圣堂。”
阿德莉早在进入大厅,就观看起墙上张贴的剧目海报的介绍来。
“哇,连克莉丝汀的冒险记《始源方舟》改编的歌剧都有。”
安迦叶也跟着注意到那些以气势华丽奔放的画风,所绘制的歌剧画报——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期待起演出的内容来。
“今晚上演的剧目——《湖之英杰传说》,女主角,克里斯蒂娜·塔林·艾米。”
“她据说是艾米夫人近些年收养的养女,拥有天使一般美妙的嗓子。”凡娜略带期待道,“而聚集在这儿的客人,都是为倾听她的歌唱而来的。”
引导大厅通往剧场内的检票口,工作人员们正从容不迫地为客人们检票。
安迦叶眼神掠过周围拥挤的人群,漫不经心的扫视间,又碰到老熟人了。
留着西瓜头的“公牛骑士”比特,在和一群打扮得公孔雀一样张扬华丽的达官贵人聚在一块。
而他们围绕的中心,是一位英伟傲岸的灰发年轻人,身穿华贵的宫廷礼服,正笑容爽朗地和众人攀谈着。
“估计他就是那头老鲨鱼的儿子了。”
根据和弗朗西斯边境伯相似的发色和脸型,安迦叶暗自推断道。
似乎注意到安迦叶的视线,“公牛骑士”的身形略微僵硬,和灰发年轻人交流了几声。
而那位外貌硬朗英挺的公子哥,也借助眼角余光,回望了巡礼者们一眼,很快就在众人拥簇中,离开大厅前往主剧场了。
作为史黛拉的使者,小女巫们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在场众人的焦点。
主管歌剧院的经理,很快放下了和其他客人的寒暄,飞快赶来打招呼。
作为小队的外交代表,由凡娜上前和经理进行交流。
没多久,一位看上去比安迦叶略小的美丽女侍应,就被经理招到小女巫们面前。
“尊贵的凡娜·马歇尔小姐,追求伟大巡礼的女巫大人们。”拥有一头亚麻色秀发的可爱少女,略显拘谨地行礼道,“我是梅吉,诸位贵客的专属引座员。”
“有劳了。”凡娜温和回应她,“我们的包厢在三楼七号和八号。”
小女巫们在引座员的带领下,避开过于密集的人群,穿过了连结着众多房间的贵宾长廊。
廊道两侧数目繁复的华贵明镜,在绚烂的水晶灯光照应下,倒映着不同角度的人像,让安迦叶觉得,整条长廊充盈着一种灵性诡谲的氛围。
安迦叶注意到前方的引座员少女,她的身材纤美而匀称,脚步轻盈有力,一举一动皆带有舞姿的韵律。
“你应该也是剧院的演员吧。”安迦叶随口问道。
“女巫大人您的眼光真好呢。”被认出身份的引座员,回眸的神情有些高兴。
“因为今晚的贵客们实在太多,像我这样的舞蹈学徒,也要调来帮忙了。”
她化着妆,却不失天真可爱的表情,随之又泛起微微苦笑。
“谁叫克里斯蒂娜大人主演的戏,票总是会被抢购一空呢。真好啊,我也想要上台表演。”
当安迦叶进入主剧场后,顿时为现场人山人海的浮华景象,略微感到不适应。
自从踏上巡礼之路后,她还从没见过这么多衣着光鲜亮丽的人群,聚集一堂。
除了高高在上的权贵外,大多是衣食无忧的市民阶层,只能说白帆之城确实承平日久。
“哇,已经座无虚席了。”嘉娜惊叹地四处张望,“到底是怎样的演员,才有这种号召力啊。”
凡娜也不由叹息道。
“不是外祖父预留给我们的票,想要看这场戏,还真晚了。”
巡礼者的位子,当然不是在底下的观众席。
凡娜从瓦伦汀市长手上得到的戏票,一共有八张,都是尊贵的包厢票。
引座员带着少女们前往剧场上方楼层的通道,并非楼梯,而是直接踏入一座造型精致的木制升降梯。
楼上几乎满座的包厢,是由红色天鹅绒与金丝楠木装饰而成的一间间方格密室。
路过五号包厢时——安迦叶发现唯独这张门上,装饰有贵族的章饰,是一枚宝剑与竖琴交织的纹章。
“艾米夫人竟然来观看演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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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座员也惊讶地望着徽章道。
“你确定她就在五号包厢吗?”凡娜立刻顿足询问。
小梅吉指着包厢,轻声细语、却仍显激动地道。
“对,就在五号包厢——整个大剧院的人都知道,那是艾米夫人专属的位置。”
“挂着徽章时,就代表她到来了,只是夫人一向不喜欢人太多的场合,没想到会来观看今晚的表演。”
安迦叶顿时对五号包厢留心起来。
但她没有选择用魔眼来对包厢内进行透视——毕竟对方也是一位高明的炼金术士,若被察觉到,就显得巡礼者很不礼貌了。
少女们预定的包厢,就在五号包厢附近。
推门而入,淡淡的魔素灯光,照耀着陈设典雅齐全的小房间。
引座员拉开窗帘,便袒露出良好的观看视角,舞台和观众席的动向尽在视野中。
安迦叶觉得——对小猫这种热衷看戏的乐子人来说,真是上好的一等座了。
“真是托凡娜小姐的福。”嘉娜幸福地握着手,激动得扭动起身体,“一想到马上能享受到半岛最顶尖的音乐盛宴,我心脏激动得都要跳出来了。”
“我也是第一次听戏。”阿德莉迫不及待地趴在观看台上,“在这样美妙的氛围下,欣赏名演员们诠释的故事——对我来说,实在太奢侈了啦。”
“看来能度过一个充实的下午了。”坎贝拉也颇感兴趣地搬过椅子,品尝起小圆桌上的茶点来,“哇,好吃,味道比露可做的都不差。”
“我们也去旁边的包厢吧。”
凡娜带着安迦叶和艾尔莎,到另一间包厢入座。
离演出开始还有段时间,在引座员暂别离去后,安迦叶也和同伴围着小圆桌聊起天。
“今天上演的戏,主要就是围绕湖之骑士和翠丝提讨伐恶神的故事。”
凡娜一副想要分享快乐的心态,给安迦叶介绍道。
“由吟游诗人菲奥涅的子孙们,精心改编而成,是百看不厌的经典呢。”
“这种经典剧目,应该传唱了至少上百年吧。”艾尔莎怪笑着故意挑刺,“你们对老掉牙的传说,就不觉得厌倦吗。”
“当然不会。”凡娜从容不迫道,“冷湖人都是受英杰们的传说熏陶长大的——民间也有各种不同版本的节目,但论演出的水准,远远比不上冷湖大剧院的专业团队精彩。”
“我们现在看的演出,和古人们的原版应该差很多了。”
安迦叶摇摇头,也发表见解道。
“为了保持所谓的‘纯正不变’,就得加入新的变化,跟随时代的潮流——对艺术家来说,是必要的功底。”
就在少女们静待演出开始时。
包厢门被敲响了。
凡娜回应后,引座员小梅吉紧张的脸孔,再次透过打开的门缝通知道。
“凡娜小姐,艾米夫人有请你们到她的包厢看戏——”
安迦叶和同伴们对视几眼,会心站起身。
在敲响五号包厢门前,小梅吉再次怯生生提醒道。
“艾米夫人因为少年时的火灾烧伤,不便直接露脸,还请客人们见谅。”
一进入包厢中,安迦叶便闻到房内萦绕着清幽深邃的香水气,冲淡了一股烟草焦味。
“哭泣铃兰、芳心草,还有麝香、油脂和蛋白质一样的气味——”少女分辨出几种香水的古怪成分。
包厢内光线昏暗,仅有一根幽光闪动的烛火,在墙壁烛台上气势微弱地燃烧着。
一位头戴黑纱礼帽的女性,正端坐在圆桌旁,身姿笔直地看向舞台,桌边倚放着一根漆黑色泽的天鹅头文明杖。
她气质神秘卓然的背影,身穿保守而高贵的黑色连身缀花长裙,肩上环着水貂皮毛缝制的华丽披肩。
即使年事已高,可身上含蓄文雅的气质,在黑色调的衣装修饰下,搭配曲线保持良好的身形,仍透露出风韵动人的魅力。
还没等少女们开口问好,女人就自顾自问。
“你们觉得这座剧院如何?”
可她根本没有让少女们回答的意思,立即自答道。
“或者说这些包厢,像不像精致的珠宝盒格子,把打扮高雅华丽的贵宾们装进去——好叫舞台上的演员们,知道自己被掌握金钱、权力的看客们追捧注目着,而心怀动力为艺术献身。”
她的声音醇厚而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可惜其中不少观众是附庸风雅之人,不懂得欣赏艺术,只是居高临下地把自己的特权展览给他人看。”
她说完这番略显玩世不恭的话语,终于回过头,姿态庄重地面向少女们,手端火星微暗的贝雕烟斗。
“你们好,我是卡尔洛塔·杰西卡·艾米子爵。”
帽檐垂落的乌黑面纱下,涂着黑口红的唇角丰润,勾勒起一抹温和的笑容。
此时包厢外,伴随一声响亮悠扬的歌唱报幕。
备受瞩目的舞台表演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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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重要)旷世的舞台少女,与闹鬼的死亡歌剧(上)
“如果我来写音乐剧本,或许能写出很好的蘑菇故事,让观众们都了解蘑菇的好处。”——《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大舞台上的帷幕缓缓拉开。
以游鱼纹路和银手链妆点的黑丝绢手套,轻轻执起烟斗。
艾米夫人指了指小圆桌边的三条椅子。
安迦叶行抚胸礼后,顺着她的意思当先落座。
“寒暄什么的就不必了,请尽情欣赏吧——”
夫人又悠悠抽了一口,烟斗亮起的火星,将面纱下的脸孔阴影,映照得若隐若现。
她轻轻吐出的烟雾流,也妖娆卷动着,吹出了包厢的窗口,在安迦叶视界中稀释消散。
“冷湖英杰们的故事。”
烟雾团依稀散开后——华丽厚重的红帷幕已向两侧吊起,彻底拉开,大剧场的灯光也霎时黯淡了。
而当窗口外缭绕的烟气彻底散去,舞台中心的聚光灯也随时打开,将布景下显露面貌的传说背景带给观众。
前奏急促而恐慌的旋律,在合奏乐团的倾心演奏下,如音符组成的惊涛骇浪,被白色扭曲的魔王驱使着,冲刷回荡过剧场上的层层人潮,带来令人屏息凝神的冲击!
大剧院天顶装饰的铜雕画,一双双古老忧愁的眼睛——守望着观众们,沉浸入一场久远却不曾褪色的湖上风云。
一切尽在不言中。
[*【]
安迦叶的魔眼此时已经睁开。
艾米夫人身上果然拥有着坚固的防侦测结界。
安迦叶立刻把视线全神贯注地投向舞台上。
魔眼之力,穿透过舞台顶部的帷幕——她看到舞台的穹顶高度,比起观众席要更高出许多,也因此能安置好几座构造精巧的机械吊桥。
好几位大概是幻术师或机关师的工作人员,正在犹如复杂桅杆般、布满齿轮和绳索的吊桥上行走,不断操纵着机械的开关。
而舞台前方也开始升起了精致繁杂的布景装置。
序幕是关于“冷湖恶神作乱”的背景。
贵族、农民、士兵、孩童——被灾难驱使的龙套们,也在绝望的浪潮中仓皇登场。
在一位祭祀的引导领唱下,绝妙悲昂的合唱,把生存的恐惧刻画无疑。
“湖中的恶神,无情的白风暴!”
“背弃流水女士的怪物啊。”
“它的呼吸成霜,游过的地方下起大雪,把湖面冻得比骑士的铁甲还坚硬。”
“航船再也不能下水,寒潮吹上了岸,一步步吞吃掉城镇的地盘!”
“我们的庄稼冻死,粮食越吃越少,木柴也无法点燃,还要忍受破门的猛兽与强盗!”
“人间已无季节的更替,只有残酷危险的严冬,把女神的翠珍珠冰封!”
“啊,英雄、仙女,神明啊,谁也好,请救救我们!”
“把这冻死人的怪物,从湖中驱逐吧! ”
幻术之光,从吊桥上方的巫师法杖中编织。
瞬时舞台飘过一阵冰天雪地的白光。
寒风凛凛,甚至刮过了观众席,让贵宾包厢里的安迦叶也为之一抖。
特别是底下的前排观众,各个都在幻觉中打哆嗦,却又沉迷于剧目沉浸感极强的表演,而不愿动弹。
艾米夫人不禁发出一声优雅的轻笑。
安迦叶觉得她是故意的,和艾尔莎看乐子的喜好类似,这位剧院的主人,也喜欢在出人意料的小地方,给观众以刺激。
没看到她一旁的小猫,也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嘛。
冷湖灾民们抒发身心绝望的歌舞,仍旧在继续——共同商讨着如何面对万物冰封的残酷命运。
“话说昔日的湖心中,不是有强大的仙女守护?”
“我们每年把她放在流水神的神坛上祭祀,也把她的天鹅和虹鱼当圣物尊崇。”
“真到了如今灾难横行,难道她就这样坐视女神的人民忍饥受冻!”
“非也非也,非是仙女不肯出面,而是她被邪恶的黑巫师,囚禁于西边的高塔!”
“巫师贪图她的美貌与力量之奥妙,想要把这湖中的明珠独占!”
“听说南方来了一位骑士,英勇非凡,还有一副融化冰雪的热心肠,和同伴们在想尽办法救灾。”
“我们去请他帮忙吧!”
“定能打败巫师,把仙女夺回来!”
众歌手和舞者们纷至沓来的舞台——犹如一座豪华精妙的巨大走马灯,在缓慢而精密地圆转着,加上舞台底部升上又降落的机关——在不该改变着剧目进行中的整体布景。
而负责歌舞的优伶们,他们的专业技巧,和对舞台的熟悉,仿佛从小到大就在这座音乐的圣堂中生活。
“确实是精妙的机关呢。”安迦叶对艾米夫人的知识传承更加好奇了。
而艾尔莎的椅子下,早就冒出了一条晃悠悠的影子小手,暗中拿起记忆贝壳,给演出的全景开始记录。
注意到这一点安迦叶,顿时有点无语。
幸好文兰的版权意识没那么强。
当着剧院主人的面,偷拍录屏,那可是犯罪啊。
“很久没回家乡,没想到剧院的舞蹈、道具和幻术,远比以前还要出色呢。”
当序幕结束的短暂空隙,凡娜轻轻鼓掌道。
“夫人,对我来说——这座精妙的剧场,就像您当初打造的翠丝提八音盒,各个部分的零件相辅相成,最终成了世间独一无二的协奏曲。”
她的赞美,似乎也在意有所指。
安迦叶知道凡娜这番话,是在提醒艾米夫人,要记起与她祖母的交情。
“当然,我每年花的钱,从下面那些看客口袋里掏出的金币,可都是烧在上面了。”
艾米夫人却依然悠哉地抽着烟斗道:“继续瞧吧——歌剧最吸引人的部分,还得是歌声。”
“您说得对,精彩的部分要来了。”
凡娜边附和着艾米夫人,有点翘首仰盼道:“安学姐,第一幕的布景是‘潮灯塔’,听女主角演唱的‘囚鸟悲歌’吧。”
安迦叶霎时回想起她们曾在潮灯塔探索的经历,沉默点点头,魔眼不再关注场内其它角落,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接下来的演出上。
在冷湖人的心目中,那一幕古远的传说与背后交织的真相,到底将在两百多年后的风烟中,把历史的航船引导向何方。
伴随帷幕再度打开。
一座庄重升起的机关塔下,扮演天鹅的舞蹈演员们,穿着羽毛编织的华丽演出服,翩跹登台。
她们以堪比芭蕾舞的优美回环,和举重若轻地肢体语言,表演着生命在痛苦中呈现的张力。
而在塔顶之上,一位绝世佳人,正面朝着兴奋跃动的观众席,张开怀抱亮相登场。
她戴着鲜花与贝壳编织的头冠。
一头黑发梳理成优雅的长辫,仿佛乌黑的浪花在塔顶舞动。
一双眸子宛如深邃迷人的黑暗星空,把人吸进失魂落魄的美梦。
她身上飘动着白如柔云的希腊式长袍,在黑夜中比天鹅们的纯白舞衣还要闪耀。
不同于安迦叶混血后仍保有的纤秀婉约——这位文兰本土的黑发子民,五官如天使的雕刻般立体分明——脸庞上画着清丽的妆容,眉目流转中,尽是惹人心旌摇曳的风情。
而一开嗓子,就证明她是舞台的主角!
“天鹅越聚越多,而我却孤独一人。”
“它们在外的巢穴,已经被冰灾消灭,只得到主人这儿寻求庇护。”
“可我在孤塔中困守,连它们冻得发抖的羽毛,都不能亲手抚摸。”
“夺去我自由羽翼的掌灯人啊,你的灯塔不曾为世间的航船指引归路,还留着它干何用!”
这是凡人不该听到的仙女之声,仿佛会在片刻的满足中抱憾终身的天外之音洗礼。
凡人们的心弦,瞬时因为她的歌喉而颤动,让听者无不心伤落泪,想把她抱入怀中安慰。
而后在黑雾弥漫电闪的光效中,潮灯塔的主人,黑巫师登场了。
“不要怪我把你
囚禁。”
“实在是这俗世许多谜题,耽误了一颗追求真理的心。”
“无论城镇化作冰窟、火炉,还是人们陷入沼泽和迷雾。”
“种种灾难,都在世上无常演绎。”
“谁又管得了那么多命运的恶作剧。”
“天鹅不该怜悯灰尘中无知的蝼蚁。”
“不如添上更多烈酒,欣赏这人间的变化兴衰。”
“我的岛屿是知识与寂寞守护的堡垒。”
“保护你不受这世事纷扰,从凡人自私的视线中挣脱。”
“翠丝提啊,你才是湖中永恒的宝藏。”
“只要活在塔中便高枕无忧。”
“何不随我一起探清天上地下的真理。”
被囚禁于孤塔的可怜仙女,原本顾影自怜的哀婉歌唱,逐渐被内心中澎湃的情绪,推举至高亢的云端。
“所谓高枕无忧的生活,不过是棺材和鸟笼。”
“我从这鸟笼上瞭望,总有许多篝火,熄灭在深寒的夜幕。”
“人们为冰层扩散的劫难而痛苦,白色的瘟疫之霜,把所有无辜的生命吞没。”
“只有你这空有力量知识,却无情的混蛋,对可贵的生命冷嘲热讽。”
“你快给我离去!莫叫我发火,融化你斗篷下,蛞蝓一样丑陋的空壳!”
女主角手中猛然发出耀眼的炽白光芒,把黑巫师从塔顶赶走。
安迦叶点点头。
虽然演出到此,角色都是很模板化的人物塑造——但演员的舞台功底,精致的道具布景,以及身临其境的特效,却让观众们体会到一场足以遗忘现实、而投身久远诗篇的演出。
“啊,仙女,你可知我是为你好!”
“罢了罢了!你终会理解我的苦心。”
“知道这人性的无常变幻,远比生与死的抉择要痛苦。”
女主角的高唱,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驱散了黑巫师的余音。
“我在这高塔之巅,不觉日夜惶惶飞度。”
“虽有驱散迷雾的双翼,却被无形的墙啊,把高飞之天空阻绝。”
“怪物的飞霜,把美丽的湖面冰结。”
“我哪能坐看着风暴,令人间覆灭。”
当女主角停下歌声,于高塔上徘徊落泪时。
一名穿着道具铠甲的英武骑士,在两名天鹅舞女的提起下,飞在半空中登场。
他绕着潮灯塔顶来回旋转,一边自我高歌道。
“一路所见人民的苦难,真叫铁汉也为之落泪,”
“马歇尔啊,你不要绝望的发抖。”
“若舍弃那些将被寒霜吞食的生命,可对不起你立下的誓言!”
天鹅舞女们也暗自抱怨着,和骑士浑厚清亮的歌声,重叠成了苦中作乐的二重唱。
“你这骑士的块头可真大,还穿这样笨重的铠甲,掉进水里,就再浮不起来。”
“不如和我们换上轻盈的羽衣,让翠丝提的祝福,助你避开厄运与刀兵!”
“天鹅你们说得有道理,凡铁的牢固,岂能和仙女的巫术相比!”
“今夜我定要让翠丝提给我指引。”
“找到那能融化冰潮的一丝火苗!”
“暖暖绝望之人那冻僵的骨头!好叫他们想起希望的美妙!”
安迦叶知道——凡娜小姐的那位先祖,“湖之骑士”的戏份登场了。
“翠丝提,可怜你守望的人民吧。”
“我避开巫师的耳目,飞上这高塔,只为乞求你的帮助。”
翠丝提再次从塔中的机关出现。
“骑士啊,你的请求我已得知,非我心冷酷,而是这高塔将我自由的翅膀禁锢。”
“骑士,跟随我的天鹅们去吧。”
“去找到我的鱼群,哪怕是冰层也阻碍不了它们的游曳。”
“鱼儿们会带你穿过恶神的漩涡,把沉入湖底的星星拿走。”
“若你能用星星铸成宝剑,便能劈断高塔的结界。”
“那时我便能和你们相聚,把不惧冰霜的祝福,赐予非凡的勇士。”
“至于巫师,不要紧,我已受够了他的傲慢与无情。”
“我会在塔上盼你归来。”
“去吧,英勇的年轻人啊。”
听到这儿,安迦叶内心也不由击节赞叹。
在此之前,她听过的歌声中,阿薇尔是最为出色的。
蠢人鱼虽然是个死亡歌唱家——但人鱼一族却有着天生的好嗓音,只是受诅咒所累,无法发挥她的优势。
但这位女歌手的歌声,却是将人类歌喉的可能性,表现得惊才绝艳,让举目所及的观众都与她产生共鸣。
若非剧院的穹顶阻隔,想必一定会穿透雾海而响彻云霄——引得真正的天鹅们停歇驻足吧。
在歌唱技巧和打动人心的层次上,艾薇儿与她相比,也不过是蹒跚学步的孩童。
“这歌声让我的心尖发颤。”
安迦叶身旁的凡娜,连泪水也顾不上抹去了。
“她好像就真的在恐惧,怕着什么可怕的东西,把她钟爱的一切事物摧毁。”
凡娜的真情流露,也是在提醒安迦叶,这位歌手的异常之处。
在恐惧情绪的支配中,她仍然能游刃有余地唱出如此完美的歌声,
安迦叶和艾尔莎暗自对视一眼。
都在提醒对方,别小觑这位女歌手的精神感染力。
名为“克里斯蒂娜”的女主角,不是正常人,而是行使超凡之力的歌唱者。
受她的歌声感染——连安迦叶都甚至有种冲动,想拥抱这歌喉的主人,想写出绝妙的故事,让她演唱出来,成就永恒的乐章。
安迦叶不由放空思维——想享受这出歌剧究竟还会带来怎样的惊喜。
然而接下来的演出,却如同乐谱上突然窜出来的不协和音。
打破了在场所有观众的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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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旷世的舞台少女,与闹鬼的死亡歌剧(下)
歌剧魅影?这展开我熟,只是背后的凶手,可要比故事里危险多了。——《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当包厢中的小女巫们,还凭借自身强大的精神抗性,保持着头脑的清明自知,来欣赏这出歌剧时。
女主角的魔性之音,已经让环绕剧场满座的听众们魂为之夺。
在安迦叶看来——
克里斯蒂娜的歌声,足以成为舞台的主心骨,引导着其他演员内在美好玲珑的一部分,随着不断拔高的音乐境界,升华超越极限。
恍如涓涓溪流汇入冷湖,独立旋律被纳入合奏——成就台上精妙绝伦的歌唱机关。
可以说“首席女主角”这个词就是为她量身打造。
而歌剧讲述的冷湖英杰过往——透过精心布置和不断切换的舞台,演员们将那份时代悲剧的压迫感,烘托得深入人心。
女主角清澈多变的嗓音,更是穿透云霄与深湖,在每个人脑沟中刻下颤栗共鸣的情绪音符。
受这份魄力的感染,观众们都在期待着下一步的故事。
“克里斯蒂娜,‘帕欧丽尔’的歌唱天使。”艾米夫人也不由托着脸颊陶醉,“也是冷湖大剧院成立以来,打造得最光辉亮眼的杰作。”
“是歌唱巫术吗?”
安迦叶已经猜测到女主角的力量了。
她的旋律——连地脉与大气中流淌的魔素都被卷动,仿佛天地间徜徉的无形精灵们,也在为她讴歌着世间的永恒价值。
甚至光
凭歌唱,就让安迦叶的巫术器官,涌起了“交染”共鸣的倾向。
艾尔莎俨然一副专业人士的愉悦表情评价道。
“对哦,像是星教的圣歌合唱团,太阳塔的歌唱女巫,都拥有以音乐之道,来连通大源奥妙的能力——可惜学宫的诗艺科,早被裁撤了,不然也该有一席之地。”
此时第一幕已宣告结束,。
灯光再次黯淡中,高塔立柱在机关牵动下缓慢沉没——克里斯蒂娜的歌声,也与她的旷世风华一同退场。
见到女主角消失,舞台背景缓缓改变,被她俘获心灵的观众们,也都纷纷缓过气来。
怅然若失的凡娜,继续介绍剧情道。
“接下来要到骑士去打捞星星的一幕了。”
“在虹鱼群的指引下,他的团队去冰湖中探索流星埋藏的位置,却头一次遇到恶神的子嗣,为了保护鱼群不被吞吃,而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舞台旋转变动中,又有新的机关布景升起。
湖之骑士和他的英杰同伴们,乘坐着道具木船,在狂风暴雪肆虐的波涛上行进。
扮演鱼群的舞女们,围绕着他们的船只载歌载舞。
伴着纷繁而不乱的多重唱,探险队终于即将抵达湖湾。
“要来了。”凡娜紧张地握着法杖道,“湖之骑士初斗恶神子嗣的一幕。”
不断起伏的浪花布景上,陡然跃出了一条长满尖刺的大怪鱼。
鱼身由刷着漆的铁片和木头组成,摇头摆尾,惟妙惟肖,连身上精致的鳞片也历历在目。
骑士唱着歌,勇敢地指挥船迎了上去,正要拔剑交战——然而下一刻,他的歌声仿佛吞吃了一只癞lai蛤蟆,慌张得严重走调了。
安迦叶的魔眼霎时锁定了他恐慌的缘由。
在“大鱼”头上的一根根钢刺上,贯穿着四分五裂的人体尸块。
那不是道具。
伴随机关牵引,大怪鱼在波浪中横冲直撞。
尸体的鲜血也随之飚射,溅落到演员们的脸上。
扮演骑士的演员一下子吓坏了,翻下船在道具布景中,像要淹死的猴子般挣扎着,他的裤裆冒出了尿瘙味,透过盔甲的缝隙淌落地板,毁掉了那件华美的戏服。
如果这是场恶作剧,那也是最残忍的恶作剧。
面对突发的恐怖事故——原本器宇轩昂的演员们,顿时像打了一场落花流水的败仗。
所有人敏捷优美的舞姿,在骇人的死状面前,都变成了连滚带爬的姿势。
“死人了!”
“是它干的!”
“一定是它!剧院的幽灵!”
他们尖叫着像一群吓破胆的老鼠,从台上逃亡,远离那凄惨的尸体,如同逃避致死的瘟疫和厄运。
合拍如一的管弦乐团,也成了宕机散架的音乐机器,零件散落一地,全场观众因死亡而导致的寂静,只持续了眨眼的功夫。
而后刺破耳膜的尖叫,把身心的惊恐宣泄。
“哎呀,这下麻烦了呢。”
五号包厢中,艾米夫人在圆桌边轻轻敲下烟斗,摇头苦笑。
暴露于众目睽睽的杀人现场,仿佛在以严刑宣告着罪与罚。
而这场血腥诡异的事故,也远超过一般的工作波折,足以断送一些人的艺术生涯。
吊桥上反应过来的机关师,连忙停下了手里的操作,试图把机器停下。
围绕舞台的幻术,也化作脆弱的气泡消散。
经理和守卫们挤到观众席的过道上,试图维持秩序,却被逆向的人潮冲垮。
看到台上台下混乱的形势,极可能发生踩cai踏——安迦叶刚打算向下方释放“凝神之光”时。
女主角再次勇敢地登台了。
“大家请别害怕。”
那仙女般不应存在人世的嗓子,再次施展了她的魔力。
连出口处最恐慌的人群,也听话地安静下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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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该怎么办啊,安学姐?”
当大剧场的观众们,在女主角的歌唱巫术安抚下,被疏散到引导大厅中。
嘉娜愤愤不平地向同伴们控诉道。
“明明这么好的演出!却发生了凶杀案!”
而阿德莉也在抱着肩,脸色铁青地瑟瑟发抖着,虽然这次邦蒂没跟来,可惯常不适应惨烈尸体的她,还好忍住了呕吐。
安迦叶望着人心惶惶的观众们,排着队焦急离开的场景。
“再等等,如果艾米夫人不来请我们,就当一回不速之客。”
就在这时,一串放浪形骸的笑声,从贵宾通道响亮地传来。
“太好玩了不是吗?演戏演出了真正的尸体,没什么戏法比这更精彩了。”
是那位疑似石湾伯之子的灰发年轻人,带着公牛骑士在内的人马,大踏步走了过来。
一缕缕仿佛打了发胶的卷曲灰发,像是凌乱的海带盖在脑袋上。
他长着和石湾伯相似的阔嘴高鼻,虽然华美衣饰的包装下,有着海上男儿惯有的强壮体魄——可灯光照耀下的皮肤,却像是在海水里泡了不知多久的尸体,带着令人惧怕的病态灰白。
以致于贵宾通道上的每一张镜子,都让他的面目更惹人生厌。
安迦叶留意到还有一个面如冰霜的英挺骑士,正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初次见面,凡娜·马歇尔小姐——我是李昂·弗朗西斯,珊瑚鲨家族的一员,也是你的远方表哥。”
只有近距离接触,才感受到何为目中无人的狂妄。
“史黛拉的女巫们,你们真是勤快——巡礼的旅程中,管了不少好事嘛。在双城港的事,连我们海上讨生活的汉子都听说了。”
安迦叶微微点头,同样不假辞色地回应。
“李昂·弗朗西斯阁下,听说你是石湾领优秀的人才,作为巡礼者的代表,我会很期待在比武大会上,和你相遇。”
“与女巫的战斗吗?”石湾的小鲨鱼,在露出森森白牙的笑容后,气势也霎时转化为凌厉而阴郁,“或许会是不错的历练。”
安迦叶看到他那口牙齿,形状细密尖锐地排布着,仿佛直接把鲨鱼的嘴给接了上去。
“我先告辞了,女巫小姐们,希望下次见面,咱们的交情,会变亲近一些。”
和他的父亲一样,李昂毫不在意骑士形象地扬长而去。
“果然比起骑士,石湾领的人更像是海盗呢。”嘉娜颇为忌惮地抚摸着水晶球道。
“这条臭鱼的腥气好重。”艾尔莎挤出不屑的笑容。
“小安,你有什么好玩的药剂——要不拿出来,我派影子偷偷去下毒。让这个讨厌的海带头,在比赛那天,当着所有人的面,在斗技场上拉裤裆。”
“你的主意不错。”安迦叶冷淡地望着石湾领的使团离去。
在混乱人群的掩护中,她已悄悄用心芽之杖施法。
公牛骑士比特身上的华服内,隐秘地长出了一朵鹅膏菌——而另一种细微的真菌组织,正在鹅膏菌光滑的菌盖上,缓缓生长组成刻字的痕迹。
“想要回你的铠甲吗?”
“今夜冷湖贫民窟,顺着老鼠指引的方向跟来。”
冲刺最佳新人,决战集结令!
现在月票数目9548,能否拿下2022年度最佳新人,在此一举。
人生而自由,却是某种事物的奴隶。
对我来说,我就是梦想的奴隶。
与其说梦想,不如说是白日梦,不管爱情、爱好、事业,总想着坚持走自己的路。
所以到今天,有很多遗憾和后悔,但人生无外乎熬和冲,我的内心虽然敏感,却也迟钝,甚至有些千锤百炼。
所以我下定决心——自己内心的人和事物,想让争取更多人的理解,谢谢互联网,谢谢网文,谢谢刺猬猫。
最后,谢谢我最重要的大家。
我只想证明自己走的路,不是孤身一人,而被众人认可。
到底是年轻气盛,想赢,输了不后悔!
我的《魔女森友会》,我的女儿小安,是我心灵的烙印。
我会战斗到最后一刻!
希望大家也能集结于安小姐的旗下!
决
战之刻已至,以此与世界和解。
第169章 安小姐的“神探福尔蘑菇”剧场
借助蘑菇的力量,我也能成为女巫界的名侦探。凶手,不要急,捉迷藏开始了。——《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在惊弓鸟群般的人潮,纷纷逃出剧场大门时,小女巫们却刻意留在了引导大厅。
安迦叶和凡娜守在出入口附近、某处视野较好的雕像陈设高台上。
她们在着重观察着众多生面孔上刻画各异的表情——甚至许多演员连戏服都没脱,就带着他们华丽而夸张的装扮,混在人流里逃走了。
“这种刻骨的恐惧感——”凡娜皱着眉,似乎感应着人心内肆意传染的恐惧病毒,“剧场里闹鬼的流言,想来不是空穴来风。”
“这种情况,凶手也可能早混在人群里逃走了。”安迦叶不由摇摇头。
对大多数客人来说,死个把人算不得什么,可怕的是享受美好表演的一天都毁了,他们现在只盼着剧院里的杀人怪物,别伤害到他们。
好歹没再出什么踩踏和趁乱刺杀之类的事故。
刚刚还人头攒动的剧院,转眼又变得空空落落。
构造广阔而精巧的大型建筑空间内,千万盏错落有致的水晶灯,仍旧映射出它金碧辉煌的格调,却因谋杀案的突发,而蒙上一层压抑阴森的妖氛。
只留下少数演员和其他工作人员,三五成群地聚集在大厅各处角落。
他们用畏缩而鬼祟的眼神交流着,时不时窥视四周,或干脆抱团,静坐蜷缩着发呆。似乎在对一墙之隔的房间担惊受怕——仿佛每个角落都潜伏着什么无孔不入的鬼怪。
想必城内有关这座大剧场凶杀的传闻,马上就会如火舌在柴草堆窜燃,闹得流言之烟四起。
安迦叶视线四处搜寻,很快找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
她们的引座员小梅吉,正缩在贵宾通道一角,来回踱步着,嘴里神神叨叨念着什么。
“是它,它又回来了……”
安迦叶蹒跚走到她身前,故意用法杖在地板上弄出点声响。
“梅吉小姐。”
小女孩猛地抬起头,脸上惊悚阴暗的神情,像张变了个人似的面具,映入安迦叶眼帘。
从那双原本天真烂漫的眼眶中,射出了仇视而耿耿于怀的光线。
“一定是幽灵,是它干的坏事!”
安迦叶神情冷淡地倚杖伫立——她随手拨弄着心芽之杖上的蘑菇丛,一股稀疏的宁神孢子粉,无声无息环绕住了小梅吉。
“梅吉小姐,冷静,你确定这场死亡事故,和鬼怪有关吗?”
“当然,因为三年前,它也杀死了我的姐姐!”
小梅吉在吸入孢子粉后,恍然察觉到自身的失控,神态声线急转弱气,变得畏缩起来。
“啊,对不起,女巫大人,我要去找克里斯蒂娜小姐了。”
她像犯了错事低下头,转身匆匆向着廊道深处跑回去。
“小梅吉透露的信息很值得重视。”安迦叶回头对围过来的同伴们道,“如果三年前就有人因为‘幽灵作祟’死亡,为何三年后会再次发生——艾米夫人作为一位高明的施法者,为何会没排除掉在她地盘上捣乱的凶手?”
安迦叶道出事件某个显而易见的疑点后,又对小猫询问道。
“艾尔莎,剧场里情况如何?”
她们在被迫随人流离开剧场前,早就留下了眼睛。
小猫派出的影子仆从,趁乱潜伏在剧场观众席某处,观察着艾米夫人的动向。
艾尔莎在与影子取得感官联系后,黑白魔方瞳孔高速圆转着道。
“剧场里的人都疏散了,艾米夫人在和几个相关人员在舞台上交流,案发现场还没动过——我的影子不能靠太近,怕被她发现哦。”
安迦叶摘下女巫帽,闭目冥思着,整合进入剧场后目睹的方方面面信息。
她柔顺丰美的鬓发间,忽地冒出了两朵小木偶人似的菌菇,在交头接耳着。
一位穿着小礼服的蘑菇人偶,摆动小手激动道。
“福尔蘑菇先生,今天剧场内发生的怪事,不是偶然!肯定和某些恶徒的阴谋诡计脱不开关系——这场凶杀案,很可能是对我们的一场挑衅。”
“花生菌,你发现了盲点。”戴着猎鹿帽,手拿烟斗的蘑菇小人,也若有所思地摇头晃脑。
安小姐专属的“神探福尔蘑菇剧场”启动了。
“我们得立即回主剧场一趟——”
蘑菇女巫的脑中小剧场很快闭幕,她随即打定主意。
“案发现场肯定有邪恶势力的线索,我们得去寻找。”
“还要去看尸体吗?”阿德莉有点害怕地举手问。
“坎贝拉,麻烦你和阿德莉,去找找附近的工作人员们打听,有没有其他线索。”
安迦叶把照顾阿德莉的任务,交给了能言善语的坎贝拉后,随即带着同伴们原路赶回到主剧场内。
原本被绚丽宏大的声光所主宰的剧场,此刻陷入一片血腥臭弥漫的死寂。
耀眼明灯已照亮着观众席上所有空荡的包厢和座位,似乎想让潜伏于阴影中的幽灵无所遁形。
演出被迫中途结束——似乎刚刚人潮鼎沸的繁华,只是场幻梦。
只剩下死神沉重的斗篷,笼罩着案发现场——等待着人们传颂“幽灵”作乱的故事。
小女巫们轻缓的脚步声,顺着观众席通道向舞台接近时。
“你们还没离开吗?”悠然伫立舞台边缘的艾米夫人,摘下嘴边的烟斗回头,从容不迫地俯视着她们。
“夫人——”凡娜彬彬有礼地行抚胸礼,“事发突然,还没来得及介绍,这位安迦叶小姐,是深受我信赖的学姐,也是学宫巡礼女巫的代表。”
“贵剧院发生的不幸,我深表遗憾。”安迦叶适时上前脱帽问候,“我是安迦叶,出身学宫炼金科。”
“安小姐有何贵干?”哪怕置身聚光灯下,艾米夫人藏在面纱下的脸孔,仍然被厚重的阴影和吞云吐雾的烟气,遮挡得神秘而魅惑。
“我们是为这场惨剧的真相而来。”
“我的经理,已经通知治安官了。”艾米夫人优雅侧身,视线转回到身后的怪鱼道具上——那惨不忍睹的死相,“至于这位可怜人的家属,将得到适当的补偿。”
“我听说了某些奇怪的流言。”安迦叶没有退让地质疑道,“贵剧院似乎长期为‘幽灵’困扰,这应该不是第一起凶杀案了吧。”
“我知道一旦女巫到来,代表着到处都会是你们的耳朵。”艾米夫人低沉的发笑声,尽显嘲弄,“所以听到这些流言,你们又打算从我这获得什么?”
“实不相瞒,见识过白帆之城的街景与剧院布置后,我很仰慕您这般精通建筑与炼金学的大师。”安迦叶坦然正视着艾米夫人的嘲弄。
“如果能获得与您探讨炼金术奥义的机会,我和同伴们,很愿意帮贵剧院解决麻烦。”
“但这是我们剧院内部的事物。”艾米夫人毫不犹豫地拒绝,“我会处理好,就不劳烦贵客们操心了。”
“夫人,我们的请求,是为贯彻巡礼之道。”安迦叶不急不躁道,“根据十条盟约,第七条‘厌罪之句’——凡有违人世伦常公理之罪行,散播邪恶淫威之动乱,于星光普照处发生,吾盟友皆有探索真相之义务,不致死者沉冤,以慰乞求公正之灵。”
“艾米夫人,我同样尊奉艺术之美,对扰乱如此精彩演出的暴行,实在无法坐视不管。”
安迦叶抬起法杖,指向台上堂而皇之宣示着“犯罪”的被处刑者。
“至少让我们检查案发现场和尸体,看能否为您解除‘幽灵’的困扰,提供一点启示。”
眼见艾米夫人又抽了一口烟斗后,不以为意地点头。
安迦叶顺势踩上一级级台阶,蹒跚着登上舞台中央,走到紧张排成一排的工作人员面前。
“请问你们认出死者的身份了吗?”
被她点名的胖男人,脸上安着通红的酒槽鼻,身上还散发出明显的酒臭味,他戴着一顶线头都脱落的旧鸭舌帽,身穿沾染油污的、结实工装吊带裤。
“是化妆师吉姆。”胖男人摘下帽子,露出冒着汗、棕发稀疏的秃头,战战兢兢指着某根尖刺上插着的人头。
“在演出开始前,他旷工了,没想到死在‘沉星宝藏’的布景里。”
除了那颗脸孔表情纤毫毕现的人头外,破裂的衣物遮盖下,冒出内脏肠子的腹部,被斩断的手臂与大腿,都穿在尖刺上,如展示犯罪物证的展台般,高调展示着凶手的残忍。
安小姐开始临时充当起验尸官,有条不紊地环绕这座“犯罪”的展台——检查着尖刺上示众的各部位尸块。
“死者的表情虽然惊讶,但脸上的粉底都没乱,甚至还有笑容,没有恐慌绝望的情绪,是一瞬间被杀死的。”
“尸体虽然四分五裂,但没有利爪与撕咬的痕迹。”
安迦叶的脑内福尔蘑菇剧场再度启动:“伤口很干净利落,更像是被利器或念动咒直接弄断。”
“尸体没有腐败的迹象,血气也很新鲜。”
再恶心的尸体,也无法影响到安迦叶的神经,她转头离开尸体,再次向那位胖男人质问。
“这位先生,你是机关师吧?”
“没、没错,女巫大人,我叫布盖。”
“布盖先生,关于舞台布景机关的事情,我想询问你。”
安迦叶低头在手心上熟稔地画了道符文。
涔涔冷汗,开始从秃头上流下,在胖男人脂肪层层堆积的油腻脸庞上滑落。
“请、请问……”
“听好我的问题,布盖先生——你们舞台机关的运作原理是什么?”
“这一幕幕布景,是如何切换的?而在演出时,需要有人在舞台地下,看着机关运转吗?”
“女巫大人,我们布置好的舞台机关,只要靠操控台,就能一幕接一幕的切换,而机关操控台,就安装在上方的吊桥,所以演出时——地下的机关不需要人看守,我们人手没充足到那个地步,一直都是这样工作的。”
“那你们在演出前,应该会对机关进行检查吧,为何没有发现
尸体?”
安迦叶的视线淡然凝视着他,给这个胖男人带来了“一点点”压力,“你似乎有些喝醉了呢。”
“女巫大人——”机关师以近乎哀求的语调,焦急解释着,“我们演出前夜,就把全部布景机关安装好了,然后演出前还会继续巡查一道,确保公演万无一失。”
“今、今日午餐前,我都在地下机关室里忙着,只喝了一点酒!但我保证——每一道机关都检查了。”
“我忙得饭都没吃,真的没发现尸体啊!”
他急得脸上五官都要脱落似的,在变形扭动着,提到吃饭时,似乎还有些反胃,嘴里涌出发酵的口臭气。
安迦叶下意识离他远了一步。
“布盖死得这么惨,一定不是人干的事。”机关师赌咒发誓道,“我不会说谎的,女巫大人!”
“你说得是实话。”安迦叶摇摇头,她手上的测谎符文,没有发烫。
“那么死亡时间,很可能就是离下午演出开始前,很短的一段空隙,化妆师消失了,然后遇见凶手死亡,被移动到布景上,需要找到真正的案发现场。”
安迦叶背着手离开了证人身边,对着舞台边抱着风笛的少女道。
“嘉娜,靠你了,让我们瞧瞧死者会不会说话吧。”
接到任务的嘉娜,小心来到尸体面前,开始吹奏起风笛,随着轻幽如泣的旋律,升起在舞台上,顿时环绕尸体吹起了一阵阴风。
“流浪女巫的呼魂曲吗?”冷眼旁观的艾米夫人,也不由点头肯定,“吹得不错。”
嘉娜所吹奏的乐曲,正是召唤亡者的通灵术的一种。
死人会说话,并不仅仅指尸体留下的线索,还因为刚死去不久的人,怨魂很可能还徘徊在附近。
可嘉娜在认真吹奏一阵后,却发现毫无回应。
“他的灵魂无法寻回了,连残魂碎片都没有找到。”少女表情恶心地离开了尸体展台边,“估计是被食魂的邪物给吃了。”
安迦叶点点头,再次来到艾米夫人身前,与她对峙道。
“艾米夫人,您也知道了,凶手不一般。 ”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愿意继续为您查探真相,希望您能够向我们开放整座剧院。”
“我会考虑的。”
艾米夫人烟斗中的烟草,不知不觉中烧完了,萦绕在她面前的烟雾已经熄灭,和她的耐心一样。
“现在我要把舞台好好清理下,女巫小姐们就请自便吧。”
眼见剧场的主人下达了逐客令。
安迦叶也不再纠缠,带着同伴们离开了主剧场。
然而当她们走出剧场,刚回到贵宾廊道时。
“女巫大人,请过来。”
安迦叶侧后方,一扇造型华丽的镜子忽然挪动开——原来镜框背后,竟藏着一面暗门。
而偷偷摸摸地躲在暗门后招手的人,是小梅吉,她轻声细语地呼唤道。
“克里斯蒂娜小姐,想要见诸位巡礼者。”
PS:先补上昨天的。
元旦感言
不知不觉,魔女森友会已经89万字了。
谢谢大家的付出和支持,哲学菌感激得无以复加,虽然因为作者的不成熟,闹出了波折,但我们终究成功了。
从活动开始,短短一周,完成了4000票的奇迹の逆转,我会铭记一辈子。
虽然这本书在热度上,离“年度最佳新人”可能名不副实,但我会一直用心写下去,描绘出那个我梦寐以求的壮美世界的旅途,希望大家能一直陪我走下去,直到《魔女森友会》各方面当之无愧为“年度作品”,直到我可以自豪地宣称:“安小姐足以成为不会被遗忘的回忆之人。”
第170章 安小姐初入剧院迷宫,与女主角的合作提议
我希望能与艾米夫人合作,打造一座蘑菇主题的机关迷宫,应该会是留名青史的伟大工程。——《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克里斯蒂娜小姐,想要见诸位巡礼者。”
当小梅吉的请求,配合上她殷切的眼神,想要指引小女巫们进入密道时。
安迦叶和同伴们对视了一眼。
艾尔莎愉悦地勾起了小猫嘴(*^ω^*):“真是要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啊。”
小女巫们溜进密道后,梅吉随即合上镜面暗门,回头掏出一串精致的铜钥匙锁上。
她手中拎着一盏铜提灯,转过身快走几步,橙黄光芒照亮了昏暗曲折的通道,为安迦叶一行人领路。
“艾米夫人暂时和经理去地下楼层,查探布景机关去了,我带女巫大人们走捷径去后台。”
眼见小梅吉轻快穿行在密道中,就像她安迦叶走在蘑菇洞里一样熟练。
跛脚少女拄着心芽之杖,似缓实快地跟在舞女身后道。
“梅吉小姐,冒昧问一下,你很熟悉这些密道吗?一般的舞蹈学徒,可不会拥有剧院暗门的钥匙吧。”
小梅吉回头忧心的表情,被灯光熏染得有些诡异。
“是克里斯蒂娜小姐领我走的——她无聊时,就喜欢在密道中穿梭,仿佛整座剧院都是我们的游乐场,而钥匙也是她给我的。”
舞女紧张地吞着口水道。
“女巫大人们,剧院内的密道错综复杂,足足有好几千道门,如果不是熟悉地形的人,误入其中就会轻易迷路。”
艾尔莎在黑暗中冲着小安挤眉弄眼,刻意插嘴问。
“那么幽灵,也有利用这些密道的可能咯。”
小梅吉的身形霎时战栗,被触碰到心中刺痛的她,不由咬牙切齿。
“要是能抓到他才好呢。可我这几年,都没在密道,发现他留下的一丝痕迹。”
少女们顺着这条七拐八绕的狭窄密道,在一扇扇形式各异的暗门中穿梭。
安迦叶觉得自己像闯入一块巨大奶酪迷宫中的小蚂蚁。
她没有在路上洒下孢子粉,来刻意记录路线。
少女相信有艾尔莎在,下次借助影子的异能,再进入这座以精妙数理学构建的立体迷宫,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当她们来到装饰有一副男性肖像画的密道尽头时。
小梅吉透过机关开启的窥视孔,确保没有行人后,回过头,略显为难地问。
“女巫大人,请问能施展隐身之类的巫术吗?接下来我们要进后台了,克里斯蒂娜小姐觉得我们的行动,还是保持隐蔽比较好。”
“还以为能直接通过暗道,进入女主角的化妆室呢。”
艾尔莎的妖瞳,哪怕在昏暗光线中,也反射出意味深长的锐利眼光。
“原来还要经过公共场所吗?”
梅吉承受着小猫的质疑,有点毛骨悚然地发起抖。
“艾尔莎,别逗她了。”安迦叶出口解除了小梅吉的尴尬。
“好啦,这下总行了。”小猫随手勾画起符文,使用了“暗影斗篷”,给众人罩上了隐藏身形的帷幕。
小梅吉拉动了暗门隐蔽处的开关:“谢谢大人体谅。”
伴随墙体翻转,柔丽灯光射入视野,她们打开的通道,位于一副悬挂着女性画像的后墙上。
“很有趣。”凡娜目视着旋转的墙体机关,将对外的画作,切换为男性画像,“劳埃德与菲奥涅,两位英杰的画像,如果老是切换,想必也是一则剧院奇谈吧。”
小女巫们鱼贯而出后,小梅吉立刻又一次翻转了墙壁,还原了女英杰的画像。
安迦叶张望寂静无人的后台一眼,嘱咐同伴道。
“艾尔莎,嘉娜,帮我们把风,如果有人要进后台,就想办法支开。”
“诶,小安又抛下我。本小姐也想见女主角啊。”艾尔莎不情愿地嘟起小猫嘴。
“去了你又会拿记忆贝壳偷拍。”安迦叶得心应手地劝慰闹脾气的小猫,“艾尔莎,要确保局面安全,只有你的实力完全信得过哦。”
“既然小安都这样说了。”艾尔莎背手向后台出口走去,“记得帮我要她的签名哦。”
当少女们来到后台深处的女主角专用化妆间,安迦叶发现眼前精致气派的铜雕大门,竟然是一座由符文守护的封印门。
小梅吉敲响门铃,当门上排列的符文之光逐个熄灭时,少女推开铜雕门,守候在门口,指引安迦叶踏入。
安迦叶第一眼就看见,在一排排衣柜、满满当当的华服包围间,在珠光宝气的梳妆台前。
那位舞台上风姿旷世的歌唱少女,正在对着华丽的镜子卸妆。
明亮的镜面映照出她美艳绝伦的愁容,似乎一只顾影自怜的黑天鹅,困守于精致的鸟笼。
此时的她,换下了那件恍如天鹅羽衣的希腊式戏服,而身着一套便于行动的丝绸连身长裙。
裙衣上点缀着翠绿殷红的荧光闪烁的亮银片,犹如穿上虹色鱼鳞编织的浪花,袒露出身姿诱人的曲线上,大片雪白娇艳的肌肤。
一下从出尘脱俗的仙女,变成了高贵典雅的成熟美人。
凡娜挥动法杖,驱散了暗影斗篷的效力。女巫们一步步从虚无之影遮蔽中现身。
“你就是凡
娜·马歇尔小姐吧。”女主角从椅子上提着裙边站起,不卑不亢向着女巫们行礼,“请叫我‘克里斯蒂娜’吧,白帆大剧院的首席女主角。”
她芳龄不过二十出头,却出人意料的沉稳,像是从沉静的星夜映照下,踏浪而来的黑夜美人——容貌、嗓音和气质,无不是由天地灵气滋养的至宝。连刚经历那样的惨剧,也未有花容失色的痕迹。
安迦叶想起她安抚受惊观众时的表现,对这位女主角的胆色更高看了一眼。
“克里斯蒂娜小姐,贵安。”凡娜侧身介绍道,“这位女巫是我的朋友,安迦叶学姐。”
“很少看见和我一样黑发黑眼的面孔。”
克里斯蒂娜没在意安迦叶的瘸腿,露出能轻易拉近心灵距离的笑容:“真是太令人高兴了。穿过雾海之旅,抵达冷湖,你一定是位坚定果敢的女巫。”
“克里斯蒂娜小姐。”面对这番亲切的恭维,差点被魅惑的安迦叶,定定神,捏着法杖上的蘑菇反问,“请问你找我们有何事?”
“艾米夫人和你们在舞台上的谈话,包括你对尸体的鉴定。”克里斯蒂娜神态游刃有余道,“当时我都在后台听到了。”
安迦叶的心弦不由奏响警惕的音符——她醒悟到这位娇媚动人的女主角,还是位不知底细的超凡者。
“安小姐你对艾米家族的炼金术感兴趣对吗?”
克里斯蒂娜没有再客套,她那美丽而透着聪慧的目光,盯住安迦叶,直接给出一个提议。
“你们如果有把握,解决掉闹鬼的麻烦,我会想办法,说服夫人接受巡礼者的帮助。”
她柔声婉转时的眼神,犹如能陷入灵魂的钩子,无论男女,恐怕很难有谁,能拒绝这样的目光——但安迦叶没有一口答应,她谨慎试探道。
“克里斯蒂娜小姐,对于你的配合,我相当感激。但能告诉我,你愿意与我们合作的理由吗?”
“演出得继续下去。”克里斯蒂娜果断回应道,“夫人对幽灵的容忍度太高了。”
“可我不能容忍舞台被破坏,冷湖大祭就要开始了——有一幕重要的新剧,我无论如何都想歌唱的新剧,就要上演。”
像是在舞台上扮演高塔被囚的翠丝提时一样,她惊艳绝伦的面孔上,隐隐露出一丝惹人哀怜的恐惧。
“而且小梅吉的姐姐,前任女主角‘欧娜’就死在‘幽灵’的手上——你们也看到了今天舞台上发生的惨案——我怕继续放纵‘幽灵’为所欲为,会造成无法挽回的灾难。”
安迦叶低下头沉思片刻:“请问你会在什么时候,说服艾米夫人。”
“如果明天在剧院外的告示板上,贴上了《黑天鹅之死》的海报,就代表我成功了。”
克里斯蒂娜给出明确回复:“届时还请巡礼者们,受邀进入剧场。”
“我明白了。”安迦叶点头表示同意,“那就听候你的消息了。”
“艾米夫人很快会回来,后台不宜久留。”克里斯蒂娜补充道,“但你们应该还有想要在后台查找的线索——比如说死者的工作室,小梅吉会帮你们的,请尽快解决。”
“如你所愿。再见了,克里斯蒂娜小姐。”
与女主角行礼告别,安迦叶转身离开化妆间。
跛脚少女一步步蹒跚而行,身后的符文门再次紧闭——将风华绝代的歌姬,隔绝在这方鸟笼般的小天地中。
PS:感谢叫我老昱亲打赏的胖次!
第171章 剧场的香水小偷,与安小姐的抓捕陷阱
暗影斗篷:以来自寰世梦境的虚无之影遮蔽周身。
该巫术的详细解释权,归艾尔莎所有,据她说涉及到对灵性生物的感官和潜意识的认知干涉。
暗影斗篷生效期间,保持隐蔽性的行动,一般会被人当做普通事物的影子看待——这让我想起了某只蓝胖子的石头帽。
或许我该开发一种蘑菇帽,戴上后,会被当做路边不起眼的蘑菇看待?——《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小安,签名呢?”
当安迦叶刚从化妆室出来,就看到守株待兔的艾尔莎,摊开雪白的小手心凑到她眼前。
“之后你自己去要吧。”安迦叶抬起心芽之杖,用杖头长出的锥形湿伞菇(别称‘女巫帽子’),去挠小猫手心,“我们达成了口头合作。”
“哈哈,那太好了。”艾尔莎灿烂怪笑着,收回手,躲开挠痒痒,“小安,别,好痒。”
“我不是叫你看守后台吗?”安迦叶觉得擅离职守的小猫,有必要惩罚一下,继续用法杖去捅她胳肢窝。
“都没人过来,我很无聊嘛——”小猫灵活地躲开法杖,猫步游走到安迦叶身后,来了个擒抱反击。
艾尔莎贴住安迦叶的脸,笑嘻嘻着像在调皮,眼神却若有似无地瞥向凡娜。
“而且嘉娜还在,我留下了影傀儡给她,随时能切换过去。”
“女巫大人。”
眼见安迦叶还在和同伴玩闹,小梅吉局促不安地绞着手问:“你们会帮剧院解决幽灵吗?”
“当然。”安迦叶反手给了小猫一肘击,摆脱掉“甜蜜陷阱”的钳制,把弄乱的女巫帽和衣服扯端正,恢复了一本正经的姿态,“我和克里斯蒂娜小姐约定好了。”
“太感谢您了,女巫大人。”舞女隐现泪光道,“您不愧是史黛拉的门徒,我会把您当一辈子的恩人的!”
“梅吉小姐,叫我安小姐就好了。”安迦叶淡然一笑,“其实我不是什么大人物,虽然身为女巫,我也只是个和你一样年轻的姑娘。至于针对‘幽灵’,我只是贯彻自己的考量,不用太过感激。”
“是的,安小姐,您人真亲切。”小梅吉脸上露出冲破阴翳的笑颜,“明明我们剧场的巫师,只会变些戏法,脾气却那么古怪。”
艾尔莎摆摆手,若有所指道:“不对哦,梅吉小姐,不要太小瞧任何一位施法者,说不定你们剧院变戏法的,或者那群演员里,就藏着一位隐姓埋名的大师呢。”
“真的吗?”梅吉掩口吃惊道,“原来施法者还会这样的?”
“好了,梅吉小姐。”安迦叶打断了艾尔莎找乐子,“时间宝贵,为了防止证据遗漏,我想快点去死者平时工作的地方。”
“这边请,安小姐。”梅吉转身带路。
“说起来,死者生前的人际关系怎么样?”
“有很多人从学徒时代,就生活在剧院里,靠着这份工作长大,吉姆也是其中一员。”小梅吉忽地脸色羞红,有点支支吾吾,“他和不少女演员有交往,是个不检点的家伙。”
“安学姐,凶手选中他,会不会是因为他的生活作风,引发的情杀之类。”凡娜听到这点,顺势推测道。
“凡娜,先别做出推论。”安迦叶提醒道,“阿德莉看的小说,或许会有很多这种情节,但现实要破案,我们需要找到证据,再来推导理论。”
梅吉很快带着安迦叶来到后台一间贴着可爱门牌的大化妆室,门牌画着一个打开的彩色礼物盒,一位打扮华丽的女演员,正带着缤纷多彩的饰物从盒子里钻出来。
“这是吉姆工作的公用化妆间‘美丽魔术盒’,归正式的女演员们使用。”
相比克里斯蒂娜个人专用的化妆间——这间屋子内拥挤地摆放着十几张梳妆台,衣橱、衣架间,处处堆积着杂乱无章的生活用品,而拆开的礼物盒和鲜花,更是互相攀比似地摆在梳妆台附近。
安迦叶跟着小梅吉,穿过梳妆台之间的狭窄过道,一股浓厚的脂粉气就扑面而来。
安迦叶已能想象到,一群艳美妖娆的女演员们,各自显摆着收到的礼物和身上打扮的新东西。
舞台上光鲜亮丽的她们,却也在这座化妆间中藏着心里的虱子。
聚光灯和化妆的魔术,把她们变得光彩照人,然而人心历经歧途、不该初衷的纯善美才最为难得。
安迦叶回想着刚见面的——那位当之无愧的女主角,她的内心,又是如何一副面貌呢?
“安小姐,吉姆有张专用的梳妆台,在这边。”
小梅吉把拄杖深思的蘑菇女巫,带到了靠墙角一张较为整洁利落的梳妆台后,小梅吉有些犹豫地回想道。
“其实这些天,幽灵做乱的事,已经有征兆了。”
“晚上在剧场巡逻的守夜人,偶尔会发现各处房间飘过可疑的人影,而且还不止一个,道具室也发生过可怕的骚灵现象,开始还以为是小偷,或某些生活在剧院里的调皮鬼捣乱,结果却根本抓不到人。”
“而且剧院这两年,更换了不少工作人员,他们很多都没经历过那段噩梦的日子,于是只当做传闻和恶作剧看待。”
安迦叶点点头,再次联想到那位女主角:“克里斯蒂娜和你,都知道幽灵的真实存在,所以才会用上符文门来保护房间吗?”
“是这样吧。”小梅吉低头嗫嚅着,“克里斯蒂娜小姐一直对幽灵讳莫如深。”
“有和吉姆相关的传闻吗?”安迦叶来到梳妆台前,审视着种类繁多的化妆盒,其中一只贴着香水标签的黑色木盒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啊,确实有!前些天,我路过这儿时,吉姆还和女演员们抱怨,说有人偷用了他珍藏的香水,没有找出是谁,还闹出了矛盾。”
“偷用香水?”安迦叶发现装香水的木盒上着一把牢固的大锁,还被锁链牢牢固定在梳妆台上,“他的香水很珍贵吗?”
“对。”小梅吉撇嘴有点不爽道,“吉姆之所以受欢迎,除了长得帅嘴甜,还因为他本人就是个化妆高手,尤其擅长为女演员们选择和调制香水。”
“艾尔莎,帮帮忙。”安迦叶指着那把大锁,侧身目视着小猫。
随着一只影子钻进锁孔,木盒对安迦叶已经毫不设防了。
女巫随手拔掉锁,打开盒盖,分量不轻的盒中,确实装满了精致绚丽的香水瓶。
“收藏挺多嘛,这位吉姆还真是个风流专家啊。”艾尔莎把脸凑近观察,“可惜小安对香水不太感兴趣,来来回回就用那么一两种。”
“实际上我也不太精通香水。”凡娜也发表意见道,“但坎贝拉出身暮影城,听说她家里就是经营香水有关产业的,对这些品种应该很熟悉。”
“我用得少,却也略有了解。”安迦叶挑起一瓶香水察看,“铸星大工坊,就有专门的部门,生产大名鼎鼎的‘梦境香’系列,事实上我有‘蘑菇香水’的产品意见书,可惜还没被采纳。”
“艾尔莎,把你的手绢借给我。”
“好哦。”小猫还在让影子掏手绢时。
“安学姐,我这儿也有。”凡娜已经递过一块绣着起舞天鹅的真丝手绢了。
眼见小猫的影子仍然坚决地把星象符号纹饰的手绢递过来,安迦叶也赶紧接过两人手中的手帕。“两块正好。”
黑发少女手上不停,轮流使用着两块手帕,将香水喷洒在手帕上,轻轻提起扇动着,品味着每种香水的特色。
凭借她贵为资深炼金师的实力,不用像专业的香水品鉴师一样,等上一段时间,关心什么“前调中调后调”的花样——少女敏感的嗅觉,就能分辨出香水的大致原料。
在闻香后,安迦叶也仔细察看着每尊香水瓶的外观,摇晃感受着瓶内剩余的香水剂量。
安迦叶每用完一支香水瓶,就原处放回——摆放的位置和角度都精细得丝毫不变。
当检查完所有香水瓶,她随即闭上眼,捏着心芽之杖上的蘑菇思索。
两只菌菇小人偶再次从少女鬓发间钻出来,展开了推理小剧场。
“福尔蘑菇先生,这位幽灵,真有可能喜欢香水吗?她难道是位生前对香水有执念的女士?”
“
花生菌,不要妄下推论,假设是幽灵偷用了香水,那重要的,也是偷用香水的起因与目的,它有什么动机?这都要确切的线索去补全推理链。”
福尔蘑菇笑着抽起烟斗。
“我们先回去找找坎贝拉她们,将各自打听的消息对照下吧。”
“肯定也是一堆流言蜚语吧。”花生菌无奈地摊开小手。
“花生菌,别小瞧流言蜚语的力量,真相的线索,往往隐藏在市井之徒的口舌中。”
福尔蘑菇悠悠喷出烟圈:“而如何找到证据来验证,就是我的工作了。”
今日份的“神探福尔蘑菇”剧场,就此闭幕。
“小安,看来你联想到了什么哦?”艾尔莎看到好友的这幅反应,顿时愉悦地露出小猫嘴(ฅ'ω'ฅ),她知道又可以跟着小安好好寻开心了。
“我大概懂得幽灵的品味了。”安迦叶把香水盒锁好,归于原位,“今天就先到这儿吧。”
“回去后,我会和坎贝拉,想办法调制一款香水小偷喜欢的珍品,梅吉小姐,到时要请你在剧场内试用了。”
“好的,安小姐。”小舞女面色惊喜道,“巡礼者亲手调制的香水,一定会让全城的贵妇们都羡慕的!”
“梅吉小姐,你也是住在剧院吗?”安迦叶随口问,“到时我给你送过去。”
“不。”小梅吉的情绪一下低落起来,“我有自己的家。”
“请问在哪儿呢。”安迦叶温和追问着。
“姐姐去世后,家里的收入一落千丈。”
似乎对眼前亲切的女巫已报以信赖,小梅吉开始倒起苦水:“我和妈妈从主城区的高级公寓,搬到了平民区的蓝鳞鱼大街,这还是多亏有克里斯蒂娜小姐的赞助。”
安迦叶对小梅吉的遭遇有点同情。
这个年纪的小女孩,都是爱慕虚荣的时候——何况从小在大剧院成长,见惯了辉煌奢靡的光景。
家道中落后,内心落差之大,生活之艰辛,想必这个女孩已经忍受够了。
少女目光中保有的纯真,或许很快会受到更多现实问题的侵蚀,需要赌上人生一切去煎熬着战斗。
至少得帮她解决掉“幽灵”带来的阴影。
“正好我们也要去那边。”安迦叶给出提议道,“愿意为我们当向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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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小梅吉的故事,与鸦语魔女的初试身手
生活总是一团糟的人,或许只是像暂时离开土壤、脱水的蘑菇,若想让他们重新喜欢上生活,先得努力找回原先被破坏殆尽的环境。
所以向蘑菇女巫求助吧,我帮你解决麻烦,而你选择爱上菌菇。——《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梅吉小姐,根据我的占卜结果,你今后的事业运势,将处于一段曲折的上升期。”
“你在舞台上的命运,会和他人纠缠不休,要特别小心地选择如何去面对——但那条命运之线的纠缠,既是风险,也是机会——若成功斩断它的束缚,我已看到你在舞台中心闪耀的身姿了。”
“嘉娜小姐,真的吗!?我未来也能当上女主角吗?”
马车厢中,靠窗坐着的嘉娜,正在给她对面的小梅吉,神神秘秘展露着祖传的占卜术(忽悠术)。
“当然,事情不会一帆风顺,但女主角之道,如毛虫蜕变,必先作茧自缚,方能新生化蝶。”
水晶光辉映射着嘉娜雀斑稀疏的脸,尽显蛊惑人心的大师风范。
“可是我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学徒,我的命定之人,舞台上的对手,又在哪里呢?”瞧小梅吉的模样,都激动得语无伦次了。
风笛少女把水晶球塞回到鸟窝头里,再次套上女巫帽固定好。
“放心吧,坦然直面你的未来,用气势去取胜!”
“相信你的能力,凭舞步跃动于命运的琴弦上,人生自然会歌唱出高昂的诗篇。好了,占卜费用3银塔兰特。”
“好贵!”
“哈哈,开玩笑的,只要下次你们剧团排练时,能让我也参观就好了。”
“吓死我了,嘉娜小姐,您真会开玩笑。”
听着嘉娜在那儿一通忽悠,逗得小梅吉很是开心。安小姐明察秋毫的视线,穿过车窗,观察着小梅吉生活的城区——
密密麻麻的方格子民居,漆成灰白的石灰墙与黯淡的蓝色屋顶,仿佛剃下来的大堆蓝色鱼鳞,挤在地形狭长的一条街上。
建筑日夜受穿梭其间的河道和湖边的潮风侵蚀,遍布阴湿而斑驳的霉色。居民们日夜呼吸着湖风也难以吹散的腥臭、腐败混杂的气味。
不同高度堆叠的房屋,依着被磨平的丘陵沿阶而上,是典型缺乏规划而野蛮生长的旧市镇。
大块的星石水晶,被安置在路边和街角的花坛中,与缺乏维护的路灯柱,一起组成了简陋的照明系统。
而这儿敏感的居民们,无论是鱼市上的鱼贩,拎着破碗呆坐的乞丐,屋顶晒衣物的妇人,都发现了不知何时,街头巷尾徘徊的鸦群变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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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群晦气的扁毛畜生,带着让人头疼的聒噪叫声飞来,在人心中传播着不安的阴影。
而随着鸦群进入大街的外来者,还有一辆怪异的黑色马车。
外形是贵族老爷们喜欢的——像是要高贵生活搬进坟墓里的哥特风格。
如此豪华气派的马车,本该行走在主城区的大道上,然而此时它却闯入了格格不入的底层世界——虽然有恩萧骑士在前边开道,让看热闹的居民们纷纷避让开,安迦叶却仍然听得到从他们嘴里冒出来的闲言碎语。
追赶在马车边,想好好看看那些冒着鬼火的怪异铁马的小孩,被各自的老妈忙不迭抱走,深怕他们被马车内的女巫看上,给下咒拐走。
“罗南提供的地图还真管用呢,连白帆城的大致区域划分都有。”
安迦叶又望了一眼天上徘徊的鸦影,收回视线,察看起腿上摊开的手绘地图。
从地图上看,蓝鳞鱼大街已经离她先前留意的——形如铁锈带的贫民窟不远了。
“安小姐,马歇尔小姐,前面就是我的家了。”
头一回坐上如此豪华的马车,小梅吉也挺不习惯,更何况和学宫的女巫们挤在一块。结束占卜后,她就时不时往窗外探头。
小梅吉惴惴不安道:“街道上挺脏,希望不会弄脏安小姐你们的法袍。”
“不用担心,我们在巡礼中遇到的问题,只会更肮脏。”安迦叶挥动心芽之杖,身上似乎缭绕有一股无形轻风,“更何况还能用避尘咒。”
“不愧是女巫大人。”小梅吉满脸羡慕,“就像是‘流水鸣泉’女士,让我们远离迷雾的赐福一样呢。”
在准备下马车前,安迦叶向舞女道出了此行的目的。
“梅吉小姐,现在可以告诉你了,我们会护送你回家,是因为铲除‘幽灵’,是一件危险的事。像你这样的当事人,更容易被卷进不稳定的风波里。”
安迦叶慎重地直视着梅吉的双眼。
“所以我们有些事,需要找你亲眼见证。”
小梅吉埋着头,下巴简直要死死压进胸口里,少女捏紧拳头,似乎在挣扎着下定决心,许久才抬头道。
“安小姐,请到我家里来吧。”
梅吉租住的地方,是一栋靠近运河的三层老楼房,屋外堆积挂满了陈旧的杂物。
小梅吉在绑着锈铁丝的大门旁,敲响了刻着守护精灵的铜制门铃。
随着凶恶的狗叫声响起,门上的窥看孔很快被拉开,冒出一双妇人警惕的灰眼睛。
“小梅吉,是你啊,听说剧院发生凶杀案了!你妈妈还在担心呢。”
“是的,比格尔房东太太,我回来了。”
“哎呀,今天小梅吉有贵客上门吗?”房东太太的眼睛越过她,惊讶地扫视向后方陌生的少女们。
“房东太太,我们是巡礼的流浪女巫,为了帮梅吉小姐,解决一点问题而来。”安迦叶淡然举起魔素光卷涌的心芽之杖,“您不必如此防备,请打开门再说话。”
妇人犹豫着关上窥看孔,没多久,沉重的铁皮木门打开了,门缝中露出一张堆笑的和善面孔。
“女巫大人,你们是为了帮她妈妈治病来的吗?”
安迦叶不置可否地点头,直接踏入了这栋被改装成公寓的老房子。
一条体型肥大的垂耳恶犬,正夹着尾巴一溜烟往屋内逃去。
而和恶犬一样肥壮,穿着围裙的房东太太,被女巫的气场迫退开,只能小心翼翼退回玄关走廊,用视线瞄着这群不速之客,手里还拿着沾着汁的汤勺不知往哪摆。
她只能尴尬地想要逃开眼前女巫锐利的视线。
“梅吉,晚饭我已经煮好了,想吃就去厨房端,我先去收衣服了。”
“夫人,稍等,请问您能帮我们采购一点食物吗?”
安迦叶观察了几眼屋内,才转身叫住房东太太,掏出几枚银塔兰特,恢复了礼貌的姿态。
“我们想借用厨房,自己做顿晚饭,剩下的钱,就当是谢礼了。”
房东太太小心接过钱币,露出了微微欢喜的表情。
“哎呀,哪能让女巫大人动手做饭,我这就去买好食材招待你们。”
“安小姐,你们真不用去参加晚会吗?”听出安迦叶想要久留的意思,小梅吉低声下气道,“我这种小舞女,真的有荣幸和你们共进晚餐?”
“小梅吉,女巫大人也是一番好心,就接受吧。”
房东太太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喋喋不休道。
“大人们,你们肯帮她,真是做了大好事。”
“小梅吉这孩子非常努力,只是被病重的母亲给拖累了。”
“我每天一早最喜欢的事,就打开窗户,听小梅吉那百灵鸟般的歌声叫唤,街坊邻居们都赞不绝口呢。”
“只要治外#*群%&
好了卡娅。小梅吉一定能重现她姐姐的辉煌的。”
“好的,房东太太。”安迦叶打断她的絮叨,“我们会好好办这件事的。”
“多谢了,女巫大人,我就去筹备晚饭,请期待比格尔家的拿手好菜吧。”
告别了热情的房东——梅吉埋头领着女巫们往楼梯上走去,一路经过的公寓房间,都不时冒出脸上挂着猜疑神色的人头。
“梅吉小姐,你这些邻居,看上去都挺热心哦。”艾尔莎邪异愉悦的目光,让那些人见了鬼般,纷纷退却,紧闭房门。
“比格尔太太人不错,但我不喜欢她的酒鬼儿子。”梅吉忽地闷声道,“附近的街坊们,也很粗俗无礼,还老是用下流的眼光看我,只有我唱歌时,他们才会安静一会。”
梅吉租住的公寓,是在三楼简陋的一厅一室,虽然打扫的挺干净,却几乎称得上家徒四壁——用作卧室的小房间,刚好摆得下两张小板床。
“梅吉,你回来了吗?”
其中较大的木床上,躺着一位形销骨立的女人,她望向窗外的脸,像张麻木干瘪的面具,枯槁发黄的发丝被风吹乱,整个人就像搁浅的鱼在苟延残喘。
“嗯,妈妈,我带女巫大人帮你看病了。”
“女巫?”小梅吉的妈妈,一下子呆愣住了。
她黯淡无光的双眼,转而扫视到安迦叶,忽然浑身颤栗。
“女巫大人啊,请一定帮帮我们,帮我女儿报仇吧。”
眼见她激动得要挣扎起床,安迦叶果断走到床头,用昏睡菇散发的孢子,让女人陷入沉睡。
而后安迦叶转过头,对不知所措的小梅吉点头道。
“放心吧,梅吉小姐,我只是让她好好休息吧。”
小梅吉局促不安地绞着手指。
“对不起,安小姐,虽然很无礼,但能请你用巫术,帮我妈妈看病吗?”
“从我姐姐死后,她就大病一场,多亏有克里斯蒂娜小姐提供的药剂,身体才逐渐好转起来。”
安迦叶拄着法杖,温和注视着不敢直视她的少女。
“梅吉小姐,请看着我——我说过,我有些事,要找你亲眼验证,作为交换,我会为她治疗的。”
“谢谢……谢谢安小姐,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小梅吉紧张地抱着手,深深鞠躬。
“对不起了。”安迦叶迈步来到小梅吉身前,一股轻微的孢子风掠过,随即也将她弄昏迷。
“嘉娜,用催眠曲,覆盖整座房屋。”
嘉娜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端起风笛吹奏起来——瞬间,旋律穿透墙壁,烟雾般徘徊在整栋公寓内,连狗都昏昏欲睡。
安迦叶已经将小梅吉搬到木床上——那头蓬松柔滑的亚麻色发卷,散落在灰白的枕头上,映衬着少女红润的娇颜,在昏睡暴露的天真中,仍显得无助而憔悴。
“坎贝拉,你们等会看守好房间。”安迦叶倚靠在床头,提醒同伴们,“我要和凡娜,潜入小梅吉的心灵迷宫了。”
“安学姐。”凡娜捂着胸口,来到床边,似乎想要寻求肯定问,“我真的有资格,任意窥视他人内心吗?”
安迦叶抬头认真凝视着她。
“这份能力,当然要慎用,肆无忌惮地窥探他人内心阴影,和恶魔也没差别了。”
“但我们现在是做必要之事,得确保这位少女,是否真值得信任才行。”
“而且有关她家人的死因,直接向她打听,无疑逼人直面痛苦的回忆,她不一定会告以真相。”
“不如悄悄潜入梅吉的心灵迷宫,正好也让你适应新的能力。”
凡娜点点头,也坐在床边,温柔抚摸着小梅吉的脸孔:“恩,这女孩的内心,确实潜伏着莫大的恐惧,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化解掉她的不安。”
“上次你们在迷宫半路丢下我,这回可得带上我了。”艾尔莎冷笑着露出小猫嘴道,“品尝人心的戏份,可是难得的愉悦啊。”
安迦叶无奈地摇摇头。
“凡娜,准备开始吧。”
在一阵灰暗蠢动的魔瘴气包围中,凡娜脸上妖异的鸦之面具随之现形。
以鸦羽编织的漆黑斗篷,修饰着勾勒出魅惑曲线的法袍——斗篷上依附的魔之羽翼,哪怕尚未展开,也能听见其中封印的怨魂的声声悲泣。
“哇,这就是凡娜小姐的真魔女形态吗?”嘉娜和坎贝拉她们,都忍不住鼓起掌来。
“果然是会流传史册的禁咒。”阿德莉激动地快要晕过去了。
她们早就听说魔魂融合的奥秘了,而安迦叶在和凡娜商量后,也将女巫魔魂融合后的姿态——命名为‘真魔女’形态。
化身“鸦语之王”的凡娜,个人风格和气质,已与原先温婉典雅的形象背道而驰。
冷酷神秘的乌鸦面具下,藏着穿透人性黑暗的锐利视线。
而张扬霸气的鸦羽长袍,即将带着她,飞过为恐惧遮蔽的夜空。
“姐妹们,准备好了,我们即将进入阴影迷宫。”
第173章 心灵木偶戏,与安小姐的魔女观影会
如果舞台上的角色,都是被牵引于命运之手的木偶,那我们演绎角色人生的意义又何在?——《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由万千鸦群展翼拖拽的车厢,划过诡谲变幻的梦魇通道,在道道心灵之光与人性幽暗编织的瑰丽天幕中飞如掣电。
鸦车上装饰着具有阴森之美的死人头和恶魔雕像,一位头戴高筒帽、绅士般优雅的稻草人车夫,正在驾驭着呱噪邪异的鸦群。
而车厢中,坐着三位宛如去参加化妆舞会的女巫。
“凡娜,看你现在的打扮,如果去担当一场演出的角色——本小姐觉得你才是压轴反派哦。”
戴上简约黑猫面具、一身蕾丝绣花白裙的艾尔莎,双手紧抱,翘着脚,贴住安迦叶坐着——向对面手拄鸦之法杖的凡娜,发起轻佻的挑衅。
“露扬小姐。”化身‘鸦语魔女’的凡娜,则冷淡而洒脱地回以颜色,“你也一定很适合充当幕后黑手的角色。”
安迦叶摸着头上的蘑菇女巫帽,有些想翻白眼。
身旁这只乐子猫从早上起,火气就有点旺盛。
她可不想引火烧身,掺和到两位魔女针锋相对的把戏中——趁着鸦车徘徊降低高度,安迦叶把注意力放到车窗外,俯瞰着下方占地广阔的夜间游乐场。
在令人眼花缭乱的游乐设施中——霓虹光河与人潮混合流淌,热闹得实在是不眠夜的好去处。
“这就是小梅吉的心灵迷宫吗?我还以为会是白帆剧场那类的构造。”
“小安,我们在这家游乐场好好玩玩吧。”小猫的愉悦情绪被点燃了。
“别闹,我们是来办正事的。”安迦叶扶正眼镜框道。
“个人的认知很容易被篡改,小梅吉或许会选择逃避自己的痛苦记忆——我们需要辨别她心灵迷宫中的疑点和假象,找到有利于还原‘幽灵’真相的线索。”
“放心吧,安学姐。”凡娜从容打了个响指,“这辆鸦车,能带领我们直接穿越迷宫,找到她内心深处隐藏的阴影核心。”
安迦叶点点头——以鸟瞰的视野,小梅吉的心灵迷宫已一览无遗。
诚如凡娜所言,拥有了“恐眼伯爵”的能力后——凡是被她用“鸦之魔眼”察觉到内心怀有恐惧的灵性生物,就能潜入其内心的缝隙,寻找到‘恐惧’认知的源头。
鸦车很快就找到了目标,降落到游乐场人流汇集的中心舞台。
“快看,小安,好大的旋转舞台啊!”
艾尔莎率先拉着安迦叶下了鸦车,穿过无数双椅子拼接成的露天观众席,抵达舞台下方。
安迦叶抬头打量着舞台外观——就像是一座超豪华的多层旋转木马。
舞台每旋转一周,都会将一面面绚丽连贯的演出布景,展现给不同方向的观众。
闪亮多彩的霓虹灯光,妆点着这座内容无穷无尽的巨大玩具盒,不断为观众展露出充满惊喜和瑰奇幻想的一幕。
“看来就算不是剧院,她的迷宫,也还是和舞台有关呢。”
凡娜也下了鸦车,扫视着四周由印象碎片拟化出的观众人潮——个个都面孔模糊,只是懂得为表演鼓掌欢呼的空壳。
“她的人生都是在冷湖剧院长大的,渴望站上耀眼的舞台也理所当然——”
安迦叶啃着拇指,不自觉代入小梅吉的情绪视角分析。
“但剧院阶级森严、规矩众多,梅吉既想站上舞台的中心,也活得很不自在。”
“这个年纪的女孩,正是表现欲最旺盛,天性崇尚自由浪漫的时候——最终这份愿景,以游乐场的形式表现了出来——人山人海的轻松玩乐之地,而她站在了舞台的中心。”
“而且舞台还是这种旋转机关的构造,倒也是受到白帆剧院的影响吧。”
“安学姐,其实你也挺感性呢。”凡娜悠悠叹息道,“做出这些关于人心的推论,光靠理智可办不到。”
“她这人可难琢磨了。”
艾尔莎斜眼瞥着安迦叶,忽然转移火力吐槽道。
“我认识小安不久时,还以为她和璐迪尔导师一样,是块沉闷孤高的木头——结果她表面上,像只钻在土地不说话的蘑菇,但伞盖下的菌丝,却盘根错节——不为人知的坏心思可多啦。”
“别说废话了。”安迦叶始终在避免话题集中到自己身上,急忙抬手,按照固有的印象塑造,变出一桶爆米花,“给,快塞上你的嘴吧。”
“这是什么甜食?”艾尔莎疑惑地接过爆米花桶,掏出几颗扔到嘴里,随即睁大了猫眼,“哇,味道真好!”
“一种叫‘玉米’的植物种子,加糖油炸成的零食,适合观看演出时食用。”安迦叶见成功转移了小猫的注意力,不由松了口气。
“好了,我们赶紧从舞台上找出有用的信息吧——这应该是小梅吉内心中,展示自我的场所。”
“不行呢,一幕幕看下去,可太浪费时间了。”
艾尔莎右眼中的黑白魔方,加速旋转着观察起露天剧场。
她很快发现了关键点,跑到观众席旁边的入场口——那儿正竖着一块两侧由铜像守护、造型气派的公告木牌。
“这里有演出剧目表哦,观众当然可以选择点戏吧,让本小姐看看——”
安迦叶自从知道艾尔莎操纵的暗影,还涉及到人性的阴影后,就对小猫的异能见怪不怪了——虽然很好奇这家伙能力的源头和机理,但事情
交给她办还是很放心的。
“正好有一场《木偶演员之舞》——讲述身为舞蹈学徒的妹妹,与荣登‘女主角’的姐姐之间的故事,以妹妹的主视角展开哦。”
艾尔莎随手撕掉公告牌上其他五花八门的海报,只留下她挑选的剧目海报。
“小安,戏选好了,我们快入座吧!”
安迦叶被艾尔莎拉着手,赶到最前排的观众椅上入座。
伴奏的舞台背景旋律一响起,她们的座位就自动飘起浮到半空中,带来最佳的视野享受。
很快凡娜的靠背椅,也漂浮到安迦叶身边空着的另一侧。
被夹在两位魔女中心的安迦叶,就像被两团燃烧越发旺盛的火焰给烘烤着,为了避免蘑菇脱水的焦虑——她只好把精力,投入到观看演出中,试图摆脱不自在的处境。
艾尔莎的点戏行为成功了。
旋转舞台的机关和布景道具,开始飞速变幻更替,上映起一出新的剧目。
众多戴着面具、身穿戏服的绚丽幻影——仿佛无脚的鬼魂一般,漂浮在舞台旋转不休的布景格上,交织出一幕幕缤纷多姿的童话场景。
而当场景切换到一座黑暗、充满孤独感的陈旧舞台上时。
一具苦练歌舞的少女形状的木偶,是唯一没有穿上戏服的演员。
它任凭木头雕刻的关节和躯壳,暴露在苍白的聚光灯下,被无数吊线牵引着,以僵硬的舞姿登台,展开独白。
“我是欧娜的妹妹,所有人都会说‘梅吉,你有一个好姐姐,她生来是舞台的主宰’。”
“人们追捧着她动人的身姿与美妙的天籁之音——她参与的演出,没有哪一场不是一票难求。”
木偶少女在逐渐黯淡的灯光下,孤零零舞动着——伴随舞台转动,她奔跑穿越到了下一幕的华丽布景。
木偶少女仰望着眼前新出现的舞台。
那是一座水晶雕琢的装满鲜花的闪耀八音盒。
漫天飘舞、自行演奏的乐器,犹如众星捧月,环绕着一尊珠光宝气的水晶舞者像,正在八音盒之上冉冉升起,起舞咏唱。
每一个音符都精致而完美无缺的美声,让木偶少女身上的吊线都在发颤。
“这就是她认知中姐姐的形象吗?”安迦叶不由托起下巴,陷入深思,“我明白,我明白了。”
站在舞台角落阴影里的木偶,窥看着水晶舞者的华丽表演,继续着她的独白。
“每个女孩,都渴望着闪闪发亮的舞台啊,就像恶龙喜欢发光的珠宝,我也渴望和姐姐一起,站上万众瞩目的山巅。”
“然而艺术的美妙永无止境,即使是水晶般闪耀的姐姐,也迎来了难以抗衡的对手。”
舞台再次旋转,水晶舞者也离开了八音盒的顶端,灯光黯淡了。
当聚光灯再次如彩虹闪亮地照亮舞台时。
一只云外飞来的天鹅幻影,化作一位圣洁闪耀的仙女,降落到湖中升起的高塔顶端。
她在塔下众多演员的热情环绕中,展现着倾倒世人的风姿。
“这不是那位知名女主角吗?她和梅吉的姐姐,原来是竞争关系吗?”
艾尔莎似乎猜到了剧情的发展,脸上的愉悦恶趣味指数,正不断升高中。
台上的木偶少女也混入人群中,在高塔底部徘徊,她握紧双手,满怀憧憬着唱道。
“云外飞来的天鹅,湖中的精灵啊,女神掌心的宝石。”
“你是自然与野性之美的化身,小小的剧场只是你的囚笼,天地的大舞台才是你的归宿。”
“只要一引吭高歌,就能吸引凡人来顶礼膜拜!”
直到高塔沉入水浪中,技惊四座的演出结束——木偶少女才穿越舞台,来到了下一幕水晶舞者的化妆室。
“姐姐,您今天的演出也很完美啊,可克里斯蒂娜小姐也不逊于您。”
“我期待着你们同台演唱的那一天——到底是怎样优秀的作曲家,才能谱出配得上你们二重唱的美妙曲子啊。”
“梅吉,今后离克里斯蒂娜远点,会害了你的。”
“为何?姐姐,你不觉得克里斯蒂娜小姐的歌声很美吗?”
“她的嗓子虽美,却不是人的歌声。”
“她也不是仙女,只是和恶魔做了交易。”
“这光鲜亮丽的肉体,是一具被邪恶艺术牵引的行尸走肉,用歌喉迷惑众生。”
“走着瞧吧,总有天,我会找到证据,向艾米夫人揭发,她把灵魂出卖给了恶魔!”
“姐姐,你这是在嫉妒。”
水晶舞者的耳光,打在了木偶少女的脸上。
“梅吉,别不听姐姐的,你被她伤害时,才会后悔莫及!”
安迦叶看到这儿,不禁眉头微蹙。
然后,切换到下一幕的演出,给木偶少女的命运,带来了可怕的改变。
那位闪耀动人的水晶舞者,和她奢华的舞台一同葬送在熊熊燃烧的烈火中,仿佛从命运的山巅摔落,整个人都支离破碎了。
龙套演员们一拥而上围上来,不管他们对这尊水晶雕像生前怀有何种感情,此时都在为地上半融化焦黑的残骸唉声叹气,品评着世间竟有如此不幸。
“啊,真是场恐惧的意外。”
“她到底惹怒了谁?才落得这般下场。”
“是不是幽灵与鬼怪,才有这般狠心肠,来毁掉美妙的水晶之音?”
……
“啊,真可悲啊,小梅吉。”人偶少女也匍匐在姐姐的残骸前,徒劳地收拢着那些水晶碎片,自怜自哀道,“失去了姐姐,你就是个无用的累赘,等着被赶出剧院吧。”
“演出有点不对劲了。”安迦叶心弦提起警惕,她握紧法杖,询问同伴,“接下来不会发生阴影躁动现象吧?”
“小安,不用担心,坐在观众席上是安全的。”
艾尔莎仍然在掏着爆米花桶,津津有味地往嘴里塞。
“我们只是见证她内心深藏的阴影,不要多加干涉哦。否则很可能会激发她的戒备心,造成更进一步的认知扭曲。”
“我也赞成。”凡娜悄然叹息道,“小梅吉毕竟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心灵的扭曲程度,称不上有多大的攻击性。”
“哎呀,可惜,凡娜你比小梅吉没大几岁,心理状况就糟糕多了。”
艾尔莎趁机发挥道。
“上次要不是我和小安,你就会被恐惧之影吞噬,还差点连累别人哦。”
“露扬小姐。”凡娜坦然微笑道,“事情已经过去了,我现在靠自己的意志,飞翔于天空风暴上,安学姐的情谊,也会铭记一辈子来报答的。”
“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艾尔莎不服输地冷笑着。
魔女们继续观看进入到大转折中的剧情。
在象征小梅吉的木偶少女,因为姐姐的死亡,而在剧院落入备受欺凌的难堪境地时。
那位天鹅般的仙女抵达木偶身边,用双翅给予了她庇护。
“可怜的小梅吉啊,不用担心。”
天鹅歌姬温柔地抱起木偶,抚平了她身上被生活摩擦得惨不忍睹的伤痕。
“到我这儿来,我会给你最好的教导。让你变得和姐姐一样闪耀,好叫世间庸人知晓——何为音乐精灵的奇迹。”
经过不知寒暑的苦练,木偶少女飞快进步着,她的舞姿不再僵硬,歌喉也开始婉转悦耳。
“克里斯蒂娜小姐,请问什么时候能让我登台?哪怕只是一个小配角,一朵会说话的花,我也期盼能为您的舞台添彩!”
“还不够,你还得继续练,直到你把自己的所有,都倾注到嗓子中。”
“可我的歌声,已经很受大家欢迎了啊。”
“你懂什么?小梅吉——真正的歌声,是为自己而唱的。”
“克里斯蒂娜小姐,您说的没错,但我喜欢大家听我唱歌,正如我喜欢您的歌声,在这只有你我的舞台上回响。”
“那便顺着你的心意去唱吧,直到你成为女主角的那一天,你会明白所有人的喜爱,也比不过灵魂觉醒的满足。”
“啊,克里斯蒂娜小姐,我这粗陋不堪的小木偶,也能穿上华丽的衣裳,挣脱桎梏,成为女主角吗?
“我也能向所有热爱音乐的心灵,留下永恒的回响吗?”
木偶少女继续奔跑着、飞跃着,翩翩起舞着,穿过一个又一个舞台,只为有一天能追上天鹅歌姬渺远的身影。
“克里斯蒂娜小姐真是严厉呢。”凡娜情不自禁地为木偶少女鼓掌。
“毕竟女主角不是那么好当的,想实现聚光灯下一晚的美梦,就得付出十倍的人生心血去换。”
安迦叶也由衷唏嘘道。
“舞台艺术都是天才的灵光,加日复一日的苦熬磨炼,才换来在台上的片刻闪耀,而很多人连那份灵光也不曾拥有。”
木偶少女不断舞蹈着,不断歌唱着,却始终无法迎来与天鹅同台的一刻,直到身上的吊线断裂,关节脱落。
她倒在最初陈旧的舞台上,向着观众席绝望地伸出即将散架的手。
“啊,我终究是跳不起来吗?终究是无法发出歌声的木偶吗?”
伴随灯光熄灭,停止旋转的舞台剧,似乎进入了未完成的断章。
“等等
,看舞台顶端。”艾尔莎忽然指向舞台顶部华丽的屋盖。
一股浓厚诡异的阴影,正在舞台顶部蠕动,仿佛畸形的流体怪物,包裹住各类道具和角色吞吃着,似乎要孵化出什么。
“是由克里斯蒂娜产生的阴影吗?”安迦叶醒悟过来。
“我说过,有光就有影哦,克里斯蒂娜过于耀眼,对小梅吉来说,反面的阴影也越浓重。”
“恐怕她姐姐死前的话,也对小梅吉造成了影响。”安迦叶再次征求小猫意见,“艾尔莎,能出手消灭掉这个阴影吗?”
“不行哦,我的意见是,最好别激活它,强行接触,恐怕会对小梅吉的精神结构,产生不稳定的影响。”
凡娜也点头赞同:“毕竟现实中的‘恐惧源头’还没铲除——新的阴影集合体,仍然会不断孕育。”
“也就是故事还没完结吗?”
眼见舞台完全被阴影吞噬,随后不再动弹。安迦叶陷入闭目冥思中。
“就先到这儿吧,我已有所了解了。”
……
女巫们告别了小梅吉的内心演出。
梦魇消退,常世回归。
安迦叶守候在小梅吉的床头,抬起法杖使出“凝神之光”,解开了她的昏睡状态。
如木偶般无助蜷缩的女孩,很快在为梦所惑的迷惘中苏醒。
“梅吉小姐,你还好吗?”
“安小姐,我、我好像做了个梦,很久以前的梦。”
小梅吉抚摸着额头,想要起身,却僵硬得难以动弹。
“你太累了,今天发生的事,让你感到害怕。”
安迦叶温柔地帮她盖上被子。
“安心吧,包括你母亲的身体,很快一切会好起来的。”
“谢谢,我再睡会。”少女对女巫的祝福,报以信赖,再次沉沉入睡。
安抚了小梅吉后,安迦叶开始为下一步谋划行动。
“阿德莉,等会把邦蒂叫过来,今晚你们就找房东太太租间房,和小梅吉住在一起吧。”
“嘉娜,准备召集城里的老鼠,我们要给客人指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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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安小姐的棋手之路,与公牛比特的命运起伏
我不喜欢总是在别人的棋盘上下棋,为何不发明一种蘑菇棋呢?大地为棋盘,真菌是肆意生长的棋子,才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的规矩。——《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魔素之光轻盈流转的水晶球,将嘉娜故作神秘的面孔,投映在光滑澄澈的星石弧面上。
“嚯嚯嚯,鬼灵精怪的小偷之眼啊,为我寻找迷途骑士的行踪,将那急于求成的心灵,引来女巫的巢穴吧。”
伴随鬼祟的通灵之语施展,水晶球内逐渐映照出幽光朦胧的气泡,每一颗发光气泡,都代表着一双鼠眼所视之物。
陡然腾起的明亮火光,驱散了陋室内的昏暗氛围,也让嘉娜凑在桌前的阴沉面孔,变回了平平无奇的雀斑女孩。
“嘉娜,为何不点灯?”
安迦叶推开霉斑散布的木板门,带着趴在肩膀上的喵尔莎,踏入了这间暗室内——少女举起心芽之杖,催生出几朵燃烧的火绒珊瑚菌,飘到墙上悬挂的一盏油灯里助燃。
“安学姐,你不觉得这样才有气氛吗?”
嘉娜摸着鸟窝头不好意思地笑着。
“我和外祖母以前随马戏团占卜为生,帐篷里可都是故意弄得昏暗,好让客人把注意力集中在水晶球的催眠光芒上,帐篷里还烧着迷幻草呢。”
“我们都是女巫,不用玩这些糊弄人的小把戏。”安迦叶对嘉娜偶尔的脱线行为,也感到好笑,“快点找到目标吧,我今晚还有大堆事要忙。”
“马上马上。”嘉娜不再玩怀旧游戏,转而把精力集中在操纵使魔的通灵咒上。
安迦叶在小方桌旁找了条凳子坐下。
“嘉娜是要在这儿开‘占卜营业所’喵?”白猫也跳到木桌上,竖起尾巴转了好几圈,强忍住用猫爪去扒水晶球的冲动端坐着。
安迦叶打量着球面弧光上显露的街道场景——不止老鼠之眼,连鸟类的空中视野也开始出现了。
“风声已经放出去了,希望嘉娜的占卜够‘灵验’,能吸引来一批客户,为我们获取有趣的情报。”
“这儿当做我们的临时办事处也不错喵。”喵尔莎愉悦地翘着猫胡须道,“正好有便利的渠道和空间,来采购、存放前往暮影城的物资。”
“对,得为马戏团的成立做准备了。”安迦叶胸有成菇道,“我们的目标,不光是要参加冷湖大祭。听说暮影城是有名的童话玩乐之城——接下来的巡礼路线,基本上是一马平川了,我们得给更多的民众带来‘梦想’和‘欢乐’才行。”
“小安越来越有志气了喵。”白猫怪笑着蹭了蹭安迦叶脸颊,“那为了巡礼,就让我们跨越冷湖的风暴吧。”
……
在小梅吉家用完晚餐后,安迦叶就和同伴配合,一起对梅吉身患沉疴的母亲进行了治疗。
凭借记忆贝壳,与在城里游荡的“长腿山猫”联系上后——邦蒂很快就赶来了蓝鳞鱼大街的公寓,她还带上了罗南手下的几号佣兵,和阿德莉一起,接替了守护小梅吉家的职责。
而安迦叶则带着其他同伴,按照邦蒂给的地址,前往了贫民窟的某处坐标。
她们现在所处的地点,位于一座走私帮派掌控的港口仓库内。
这座仓库的产权,属于双城港的暗城“庇护所”名下,是“护火者”们在白帆城的秘密据点之一。
“火荆棘”希雅在晋升为“庇护所”的长老会成员后,为“巡礼者”大开方便之门,包括动用“庇护所”的帮派势力,掩护巡礼者们在白帆之城的行动。
在安迦叶的授意下,歌莉娅和罗南彼此接头,也都把活动基地,安排在此处仓库。
有了在冷湖领的丰盛收获后——安迦叶就开始着手“独立”工作,准备与老狼的大部队进行切割——好在下一步的巡礼之道上另辟蹊径,尽可能跳出大人物们的棋盘做准备。
当安迦叶在笔记本上记载着今日的行程和情报分析时,嘉娜忽然发出轻呼。
“安学姐,人来了。”
安迦叶从记满字符、图案的纸面上抬起头,确认了水晶球上放大的画面。
她再次撑着法杖,起身走出房门,踱步到悬空走道的围栏边,面朝着底下热闹的仓库。
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正把旺盛的精力,投入喝酒赌博,到处都是餐盘和吃剩的食物残渣味,好像这儿是座寻欢作乐的酒馆。
“罗南他人去哪儿了?也该管管手下了。”安迦叶摇摇头,为小伙子们的放纵而遗憾。
“小安别太严肃了喵。”喵尔莎劝她放宽心道,“他们只是盼着在‘风暴’到来前,寻下开心,反正也没闹事喵。”
“我知道,我希望他们能活下去。”安迦叶转动视线,开始在仓库中搜寻目标。
最显眼的是凡娜和坎贝拉,她们正在给仓库进行咒术改建,炼成一座临时的女巫工坊。
安迦叶转眼在货箱堆成的打牌区,发现了几个沉迷“魔斗牌”的魁梧身影。
“歌莉娅,干活了。”
听到安迦叶的呼唤,女蛮子大口灌下杯中麦酒,把手里的牌组一扔不玩了——让对面凑齐一手好牌,准备大杀四方的蘑菇人比尔大失所望。
歌莉娅把拳骨捏得“嘎嘣”响,抬头半眯半睡似的银瞳,望向安迦叶,锋利得如渗血的刀光。
“我等的饭后小节目来了。”
————————
心事重重的脚步声,响起在肮脏的暗巷,逼退了好几条扒找垃圾的野狗。
这群流着涎水、皮肤长满疱疹的龇牙恶兽,虽然平时敢于袭击落单的民众——但此刻面对一位身高如擎天柱的魁梧壮汉,却绝不敢发动攻击,只能夹着尾巴,消失在巷弄阴影深处,留下几声丧家犬的吠吼。
安德鲁·比特,来自公牛家族的“破法骑士”。
这位留着西瓜头的骑士老爷,虽身披着不起眼的旧斗篷,却仍然难掩他高大威猛的身姿。
行走在破败的贫民窟中,他犹如一头急躁雄健的外来公牛,气势汹汹地闯入了沟鼠们的地盘。
作为在外历练多年的游历骑士,安德鲁·比特,并非不知民间凶险、疾苦的愣头青。
这座名为“烂鱼舱”的贫民窟,聚集了大量白帆城的流氓、刁民、小偷和破产者,鱼龙混杂,是他平时根本不会踏足的人间泥坑。
大量造城时留下的建筑垃圾,和工厂的生产废料,被贫民们窃取堆积到“烂鱼舱”内,让这儿成了一座死气沉沉的铁锈带,只有和霉斑、蟑螂一样顽强的生命力,才能在此讨生活。
“该死,希望我放弃快活的机会,特地从晚会溜出来,能有所收获。”
忍受着巷道里乱飘的人畜粪便臭,比特抬手看着掌中一朵留有模糊字迹的鹅膏菌。
这位外表粗豪,内在却粗中有细的骑士老爷,迫于女巫的威胁而赴约,入夜了还在肥料堆一样肮脏杂乱的贫民窟乱晃。
自“史黛拉”学派南渡半岛以来,奥加王权不振,大贵族割据的乱象持续至今。
两百多年前,在灰鲨群岛横行的海盗集团,在大海贼“珊瑚鲨”的统帅下,攻占了石湾领,鸠占鹊巢制定了新的秩序。
石湾领中颇有不满“珊瑚鲨”统治,却一直忍气吞声的势力——“公牛”比特家族便是其中之一。
安德鲁·比特作为家族的优秀后辈,打小善于伪装、野心勃勃。
他在和安迦叶打交道后,就一直打着算盘,想要借助学宫女巫的力量,来尽早为家族的未来作谋划。
在“暮影城”混过好些年的比特,深刻了解到女巫的势力有多可怕。
他对付几个小巫师,赢来的“破法者”的虚名,都是仰仗女巫们制造的炼金铠甲。
如今有跟“史黛拉”门徒牵上线的机会——这对他来说,也是场值得下重注的赌博。
哪怕和那个“瘸子女巫”打交道,得冒着身上长蘑菇的风险。
但只要
一想起“李昂·弗朗西斯”,安德鲁就不禁一阵反胃恶寒。
和成天面对那个恶心变态的“海带头”相比,身上长蘑菇,就不算什么问题了。
如果继续让这家子“海怪”主政石湾领,不提家族的未来,恐怕连自己的Ass都有危险。
波菲里奥也只是个光会打仗的疯子,还不如搭上女巫的大腿,另谋出路。
“这是个机会,一个让公牛家族摆脱附庸的机会。”
安德鲁使劲给自己打气。
那位“毒鹅膏”——虽然手段奸诈又阴险,但还算通情达理,想必不会提出太苛刻的条件,自己一定要忍辱负重。
“首先得找到她提到的老鼠才行。”
比特盲目地在贫民窟来回穿行,都有些走得冒汗了,才终于发现目标,在一段半塌的矮墙前转头停下脚步。
“找到了,或者说,我被找到了。”
他脚下裂开的墙洞内,正冒出好几只红眼睛的沟鼠,在哆哆嗦嗦地人立而起,朝他打招呼,嘴里似乎发出“yes,yes”的诡异叫声。
“好了,鼠辈们,快带我去你们主人那里吧。”
公牛比特抬脚走上去,灵活地翻过矮墙,跟着老鼠们奔跑的阴影在巷弄里飞速穿行。
“救命!救命!”
凄惶战栗的女声,突然响彻在暗巷中。
“碰到麻烦了。”
比特本来想要不理睬,但犹豫了会,他还是转身向着一墙之隔的求救声寻去。
然而看见他过来的一名年轻妇人,转头丢下他,兔子般跑开了。
“果然是圈套吗?”
比特四处张望,发现了小巷各处,冒出几个手持器械的壮汉,不怀好意地摸上来。
“想打劫比特大爷?”
公牛骑士挤出不屑的冷笑,抬手掀开厚实的斗篷,露出腰间佩戴的一柄直剑。
挂着刀片的抛网,瞬间从他头顶的巷弄夹缝落下,却被比特利落拔剑斩出的剑气,弄成四分五裂的碎块。
本来想跟着“利刃抛网”一起落下,痛打落水狗的埋伏人员,顿时吓得爬上附近的屋顶逃走了。
公牛骑士又使出三拳两脚,加剑柄砸,剩下的劫道蟊贼,就各个断了几根骨头,屁滚尿流地倒在地上哀嚎不停。
“哼,不堪一击。”
对付这帮只会设下狡诈陷阱的地痞,他堂堂比特大爷还不手到擒来?
若非今晚要低调,早就把他们砍成血葫芦了。
丢下受伤的强盗们不管,比特大爷继续跟上老鼠的踪迹。
“这几只鼠崽子,要把大爷带到哪去?”
鼠群越聚越多,仿佛形成一道惊悚蠕动的灰黑流体,在曲折狭窄的暗巷中涌动。
他狐疑地追着“yes、yes”不停的鼠群,来到一处堆满建筑垃圾的废弃庭院。
而庭院深处,早有好几个手里拿着真家伙的斗篷人,似乎等候已久。
从打扮和身形来看,虽然没有穿盔戴甲,但每一个显然都是硬茬子。
“有完没完,还来?”
公牛骑士再次从斗篷下抬起手,然而这回掏出的却是一个钱袋。
他一手晃晃钱袋,另一只手竟拔出一把星石燧发枪。
“快拿钱滚,不然就吃枪子,老爷可没空跟你们这群强盗纠缠。”
钱袋被抛向为首的斗篷人,可他却根本没伸手接,任由钱袋“哐当”落地。
似乎感受到莫大的侮辱,斗篷客直接化作狂飙冲来,身上鼓荡的披风,刹那被凶猛的蓝紫色斗气吹飞。
不对劲,这几个壮汉不对劲。
公牛比特第一时间拔出剑刃,接下了劈头盖脸剁下的手斧。
他脚踩的地砖碎块,顿时塌陷飞溅,双方激撞的斗气火花轰鸣喷射中——比特刚猛而不失灵巧的剑技,令蛮斧势大力沉的攻击偏斜。
比特趁机挑飞了敌人被劲风掀开的斗篷,露出了袭击者的真容——狂野的蛮族发辫,和画着刺青的狰狞面孔,暴露在他眼中。
“高特人? ”
公牛比特悚然一惊。
“喂,蛮子们,你们为什么袭击我?”
他按动手枪扳机,近距离勃发的星石能量冲击,把蛮族战士笼罩在一团爆炸开的烟雾中。
公牛比特趁机后退几步,想要摆脱蛮族战士的夹击圈,进入极致的戒备状态。
“别逼我认真,在下的斗气,可是会毁掉这条街的——把城里的守卫引来,对你我都不好。”
“别担心,事情很快就能解决。”
一名拥有月光般亮丽发色的女巨人,从废墟高处一跃而下。
公牛比特的眼皮,不禁剧烈跳起来。
他的体型在奥加人中已属巨汉——然而眼前女蛮子的身高,甚至还要压过他半个头。
虽然发色和脸型上有所改变,但女蛮子背后那把装饰着龙头钢鳞的大斧,无疑昭示着她的身份。
“是你?鸣雷?”比特举起握枪的手,“等等,我是来见你的女巫朋友的。”
然而一道赤红激耀的龙雷,转眼窜到眼前,差点击溃了他的护体斗气。
比特执剑阻截龙雷的右手,都霎时产生了强烈的麻痹感。
“不好意思,就是小安让我来考验你的。”
“开什么玩笑!”
比特简直要抓狂了。
他没有携带趁手的黑钢大剑来,面对门板大的战斧可没丝毫胜算!
手里的小水枪,也休想打破高阶战士的斗气!
“没本事的家伙,可没资格和她合作。”
歌莉娅活动着筋骨热身,她盯上猎物的眼神令人毛骨悚然,一边把脖子甩出可怕的雷鸣响。
“放心,我不会用武器的。”
接下来的交手,完全是一边倒,使出全力的公牛比特,也只能被空手的龙裔压着打。
这位不拘小节的骑士老爷,哪怕手持利刃,荷枪实弹,也仅能勉强支撑——甚至不顾体面地到处乱爬打滚,才没被女蛮子百人斩验证的怪物格斗术,拆成一堆破烂的人体零件。
“没了那副铠甲,你还是挺能打嘛。”
歌莉娅陡然停下手,挤出嗜血而兴奋的冷笑。
“而且,还和豺狼一样狡猾无耻,你真是骑士吗?”
“那当然。”公牛比特气喘吁吁,小心地挪动脚步,调整迎战姿势,“骑士道,岂是如此不便之物。能对付敌人,就是我的骑士道。”
“不错。”歌莉娅耸耸肩,随手向他抛出一个不起眼的大号玻璃瓶,“我是在夸奖你哦。”
公牛比特还以为是“火油弹”之类投掷武器,下意识开枪,
然而玻璃瓶霎时被打碎,一股散发异味的浓烟,爆散在半空中。
歌莉娅随即吹起一口气,龙裔石破天惊的肺活量,霎时卷起一股飞沙走石的狂风。
“尝尝小安的麻痹孢子烟吧!”
“糟糕!”公牛比特抓起斗篷遮掩脑袋,却还是有浓密的孢子烟雾,从眼睛和鼻孔里钻入。
他刚要激发斗气,驱逐掉孢子毒的影响,结果脸上又中了一拳——鼻血眼泪,当场肆意横流。
庭院高处的破败屋顶,在迷雾斗篷的遮掩下,正有几道纤秀的身影在观战。
“这家伙,值得下注吗?”喵尔莎舔着爪子,饶有兴趣地看戏。
“是个知进退的好棋子。”安迦叶点头评判道,“我们用得上他。”
“安学姐,我也听说过公牛家族。”坎贝拉提供信息道。
“我们家和比特家族在生意上打过交道——他们原本是位于石湾领边上的独立贵族领,在一系列边境战争中,被迫融入石湾边境伯治下。虽然这些年没有产生足够知名的强者,但家族财力雄厚,是有名的善于经营的贵族。”
“善于经营?”凡娜皱眉分析道,“石湾领是海盗的地盘,也就是说他的家族专门负责给海盗销赃和补给吧。”
安迦叶心下了然。
“这是个很好的人选,有野心,而且能掌握他的把柄。”
然而小女巫们评价不低的比特老爷,此刻正中了麻痹孢子的毒,又在女蛮子势如奔雷的拳脚下,全面落入颓势。
他只得丢下狗屁的骑士精神,学着打输的混混,转头慌不择路地逃跑。
只是被孢子毒得头昏目眩的比特老爷,刚绕到庭院外的小巷中,就倒霉地一头撞到两堵结实的肉墙上。
一红一蓝两个胖乎
乎的蘑菇人,对穷途末路的骑士老爷,展开了两面夹击。
比特被蓝蘑菇一个拦腰熊抱,只能徒劳地蹬着双腿离地。
而另一只红蘑菇,露出了哲学味满满的笑容( ͡° ͜ʖ ͡°)╯♂,向他举起了木桩般肌肉虬结的手臂。
沙包大的拳头,随之在比特的眼眶中急剧放大。
骑士眼睛一黑,恍惚听到了天堂的钟声。
……
被当头泼了一碗冷水,比特摇晃着快要裂掉的脑袋,从昏迷中呻吟着醒来。
骑士老爷本来整齐的西瓜头发型,此时也和一团浇了水的湿稻草般,满是灰头土脸的狼狈。
他发现自己被安置在一张“嘎吱”作响的靠背椅上,待在一间拥挤昏暗的货仓内,而烛台平静燃烧的方桌对面——正坐着那位化成灰他都认识的蘑菇女巫。
面对屡次给他带来屈辱的女人,这位骑士老爷并未大发雷霆,他只是摇头苦笑道。
“安小姐,您说好的邀请,怎么变成绑架了?”
“不好意思。”安迦叶姿态从容地施展了一道“凝神之光”,帮骑士老爷还没摆脱脑震荡的头脑清醒下,“我迎接你的朋友们,都是些粗人。”
一大杯泡沫溢出的麦酒,被“砰”地放到公牛比特面前——是歌莉娅端来的。
“哈哈,怪我下手不知轻重。”女蛮子用力拍着比特的肩膀大笑道,“我只是想表达一下热情而已。”
比特强忍着肩胛骨要散架的剧痛,唉声叹气着接过了酒杯。
“安小姐,和你认识以后,我已经被暴打两顿了。”
比特一手摸着脸上鼻青脸肿的淤伤,痛得龇牙吸着凉气:“这就是女巫的考验吗?和骑士传说里的可不一样啊。”
“比特先生,你也和一般死脑筋的骑士不同。”安迦叶抬起手掌示意,“我在寻找合作伙伴,而你合格了。”
“合作?”比特仰头灌下杯中酒,光棍如他,此时倒也颇显几分豪杰之气。
“我们来聊一笔生意吧。”安迦叶拍拍手心。
第175章 众生皆菇,安小姐的天性赞歌
人类的天性、怪物的天性、与蘑菇的天性,都在我眼中抽丝剥茧,袒露出精彩纷呈的本貌。——《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公牛家族对盟友向来慷慨仗义——这是我打小遵守的家训之一。”
单刀赴会的骑士老爷,面对女巫摆下的鸿门宴,仍然笑不改色——只可惜他被暴打一顿的惨样,底气不是很足。
“安小姐,你要找我谈生意,整个石湾领都没更适合的人选了。”
安迦叶双手藏于桌下,把玩着法杖上手感舒适的亮丽菌菇,边欣赏骑士的精彩表演。
掌握了谈判的主动权——公牛骑士就像她手中的蘑菇任由拿捏,逃不出安小姐的五指山。
安德鲁·比特的反应也很上道,他是个聪明人,也经历过双城港的风波——估计已判断出自己要对石湾领动手的想法。
这家伙浓眉大眼的表象下,有一颗野心勃勃的大心脏——鞭子已经抽完了,接下来只要用“棍子上的胡萝卜”吊着就行了。
安迦叶对歌莉娅给了个微笑的眼神。
于是女野人又把骑士喝空的酒杯倒满,一副宾主尽欢的派头。
“比特先生,我是一个谨慎的人,只会和靠得住的人打交道——你能保证合作过程中,不会存在障碍?”
安迦叶等骑士又干完一杯,才从容不迫问。
“毕竟石湾领之主,已抵达‘白帆城’,作为替石湾领而战的骑士,我想请问,你对当代‘珊瑚鲨’伯爵的看法如何?”
女巫冷淡而暗藏杀机的问话,无疑让公牛骑士难以招架。
他冒着酒气的粗豪大嘴一时抿紧,没忘了自己在谈判桌上,开始在词句上细致地斟酌回应。
“安小姐,我的家族,虽然事实上向弗朗西斯家效忠——但名义上,仍然属于王国封臣,我的骑士誓言,只为奥加而战。”
“珊瑚鲨家族干的勾当——据我了解的情况,比起你与马歇尔小姐,可能也相差不多。”
安迦叶知道他不想给自己留下卖主求荣的印象,又想进一步展现诚意——才特地巧言令色地解释一番。
虽然外表是头蛮牛,但心眼确实挺多的。
少女眼神“温和”地直视着骑士。
“无妨——我不过是久居书阁中的女巫,对奥加贵族的历史颇为好奇,也只是想从知情者口中——听听石湾领主的生平,增进一下见闻。”
公牛骑士放下又被倒满的酒杯,蹙眉组织起语句,他脸色微醺,眼神更显放空悠远。
“拉姆艾迪昂·格林·弗朗西斯边境伯。”
“他与当代冷湖伯是远房表兄弟——年少时,曾在冷湖领担任质子。”
“三十年前的香料战争,石湾领虽占尽上风——但老弗朗西斯伯爵也在隐瞒伤势,战后不久,便病重去世。”
“继承者们为争夺家主之位,爆发了血腥的内乱——拉姆艾迪昂趁机潜回了家乡,在冷湖领的暗中支持下,杀死了所有兄弟,成为了最后的胜利者。”
“同类相食的鲨鱼吗?”安迦叶轻轻点头,“倒挺符合他的形象。”
“拉姆艾迪昂就此主宰石湾领,成为灰鲨群岛的新一代海盗王——从此台面上,石湾与冷湖领之间仍有争斗,关系却趋向正常化了。”
“但他现在盯上了冷湖。”安迦叶一针见血道。
比特苦笑着灌下大口麦酒,打着饱嗝道。
“安小姐,我在涌潮堡向你暗示过——拉姆艾迪昂的目的,是想和马歇尔家族联姻。”
“就是我们今天在剧场碰到的那个二世祖?”安迦叶故意面露不屑。
“请别小看他——李昂少爷虽然是个恶心的人渣,却也同样是从家族残酷的内斗中,脱颖而出的怪物。”
“他对马歇尔小姐不感兴趣,感兴趣的只有冷湖之主的权势——只要能争取到这场联姻,珊瑚鲨家族会不惜代价,排除所有竞争对手。”
“两大边境伯领地的合并,不是一件小事。”
安迦叶手里的蘑菇,都要掐出汁了。
“他打算成立新的王国吗?难怪‘王炎狮子’会迫不及待地赶来。”
“安小姐慧眼如炬。”比特一脸横肉,都在僵硬地抽搐,“学宫如果不插手此事,王国将迎来成立以来,最惨烈的内乱。”
“内乱吗?”
安迦叶想起与苍蝇市长战斗时,他提起过所谓石湾领与冷湖领的“天命共主”——这场政治谋划的背后,真有乌洛波洛斯的阴谋?
那个隐姓埋名的魔人——如果他真是幕后将两大边境伯联合起来的纽带,到底有着怎样的身份?
“比特先生。”安迦叶示意骑士继续往下说,“给我介绍下珊瑚鲨家族的来历吧。”
“弗朗西斯家族,兴起于灰鲨群岛,以海盗起家——”
公牛比特似乎触碰到内心令他忌惮的阴影,口吻沉重道。
“他们的先祖,据传以血祭取得了‘深海邪神’的庇护,能驱使庞大如山的海怪和风暴潮汐作祟——更在久远的古代,就和灵见会的巫师们相勾结,以此在近海称雄——哪怕安东尼王朝兴盛时,都没能铲除掉他们。”
“而在推翻安东尼王室的‘兽面战争’中,弗朗西斯三世率领众多海盗头子,趁乱夺取了石湾领,洗白上岸,从此以商贸为重——然而食人鲨的秉性难移,仍然会干一些残暴下流的勾当。”
安德鲁·比特数落着珊瑚鲨的罪过,似乎为内心的义愤难平而叹息。
“安小姐,我祖上也是堂堂正正的阿隆达贵族出身。一百三十年前,阿泰拉四世向史黛拉夫人献上忠诚时,我的先祖就在旁见证。”
公牛骑士的大嗓门逐渐慷慨激昂,指天发誓道。
“我在王国游历多年,目睹世道败坏、邪魔四起——而今学宫‘巡礼者’的星辉,即将再次照耀半岛,我愿弃暗投明,为十条盟约的旗帜而战!”
谈判至此,已经形势明朗了。
“比特先生,感谢你的合作。”安迦叶拍拍手,从巫袍袖中掏出一纸合约,“我们来谈谈要你帮忙的事吧。”
……
放下了鹅毛签字笔,比特一脸唏嘘地举起酒杯。
“安小姐,希望您的睿智多谋,能为公牛家族带来荣耀。”
睿智多谋?
安迦叶有点好笑,瞧他这幅“得遇明主”的滑稽相。
但不久前,自己或许还是他口中“阴险狡诈”的女巫呢。
“安德鲁·比特先生。”少女郑重举起合约,展示给他看。
合约上以卢恩符文勾画的签字栏中,已写下了双方的姓名,印证着契约的成立。
“现在你也是菇友基金会的赞助者了,希望你未来能代表比特家族,为石湾领的人民谋求福祉。”
说完场面话,安迦叶抬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守在比特身后的歌莉娅,顺势把房间门推开。
门外的空房间,摆放着一具铠甲陈放架,气派的架子上——整齐摆放着那套在斗技场上抢来的“破法之铠”。
“这副铠甲,比特先生可以选择现在带回去。”
安迦叶蹒跚迈出房门,用法杖敲了敲牛角盔:“或者你有充足的耐心,等我改装完再交还。”
公牛骑士来到铠甲边,回头向女巫鞠躬。
“我期待下次见面时,能拥有一具更强大的铠甲。”
让歌莉娅去送客后。
安迦叶回到了谈判的小房间,按动置物架的烛台机
关——伴随石墙移动,原来房间内还藏着一间密室。
魔素星光的辉映下——凡娜正在和坎贝拉围着小圆桌打魔斗牌,艾尔莎负责当裁判,连近来一直当闷葫芦的恩萧骑士,都在旁边观战。
“安学姐。”凡娜抬头望向安迦叶,她的心思明显不在牌局上,“你承诺让他加入基金会,真的好吗?”
在隔壁倾听完谈判的过程,金发少女似乎为当下的处境感到不安:“比特先生不一定能代表公牛家族,就算他掌控了权势,也许只是下一个野心家。”
“你在担心他两面三刀吗?”安迦叶来到了桌边。
眼见凡娜的沉默,印证了她的内心想法,安迦叶耐心解释道。
“凡娜,我不在乎比特的影响力,我只需要一颗能打入石湾领内部的棋子——就算他在家族中人微言轻,基金会也能想办法扶持他上位。”
“至于‘野心’——我们一路巡礼走来,都在凭这双眼,见证着人性,为此不惜考验自己的灵魂——凡娜,还记得史黛拉夫人的雕像下,刻着什么教诲吗?”
金发少女的神情,似乎心扉为一种壮阔无垠的力量撼动。
“求知若渴的心灵,包容众生的天性,如天空包容群星。”
“没错,这难道不是求真巡礼的真谛吗?这难道不是值得传唱的赞歌吗?”
安迦叶神光内敛的视线掠过同伴们,也在恩萧骑士身上微微停留。
“人的本性,哪怕是野心和自私的欲望,只要遵从‘十条盟约’的底线,就值得尊重——比特是个有原则的聪明人,只要记得脸上挨的揍,他会知道如何办事的,而我们——也会坦诚地给予回报。”
凡娜波光氤氲的双眸,坚定而闪亮地凝视着同伴。
“安学姐,你为我做到这一步,我很感激。”
“凡娜,还记得甘比诺说过,有意识的棋子吗?”
安迦叶微笑着按住金发少女的肩膀——少女苍白纤瘦而生着老茧的手,仿佛触碰上阳光洒落的花丘,透过绣着鲜花的衣绒和柔顺发丝,感受着花香漫溢下的温软肌肤。
“我们也该走出自己的棋路了——冷湖将会是我们在半岛开拓事业的第一站。”
“你要引导人民们创建的家园——不能容一群强盗惦记。更何况那对鲨鱼父子,很可能与魔人纠缠不清。”
安迦叶向着面前的同伴们——宣示她对脚下这片土地的巡礼志向。
“以十条盟约之名——铲除敌人不是目的,带来秩序才是最重要的——哪怕风暴在即,我们也得考虑风暴过后的空白。”
“安学姐,你真有余裕啊。”凡娜似乎涌现了更多信心,随意放出了手握的牌组,“你就是打牌能算到许多回合后的那种人呢。”
“其实我也有些忐忑,巡礼没那么一帆风顺。”安迦叶也加入到观战中,“毕竟没到掀开所有手牌的时候——输赢只是尽力。”
“我赢了。”
趁着凡娜分心,原本落入下风的坎贝拉,打出了蓄谋已久的反攻。
“凡娜,你大意了哦。”
艾尔莎撇着嘴,暗暗咬牙盯着小安和凡娜的肌肤接触。
圆桌上画的牌区旁,正站立着她的一只影子仆从,高高举着记分牌。
随着牌局尘埃落定,影子投影的分数自动变化,凡娜的生命值立即飞速跌破到负数。
“坎贝拉的牌技进步得很快,运气也够好呢。”凡娜微笑着服输,开始收拾牌组。
安迦叶转头向开心获胜的紫发少女提问。
“坎贝拉,你在剧院打听到的消息里,死者确实有聊过‘幽灵’的话题吗?”
“对,死者在化妆室和个人卧室的收藏,都被小偷动过——他还抱怨‘幽灵’是不是喜欢上他的香水了,哪怕上了锁也被偷用——甚至还有知情人提过,死者为自己的香水品味,能征服‘幽灵’而得意。”
安迦叶点头示意了解,换了个话题咨询。
“坎贝拉,你家族在白帆城,开有香水专卖店吧。”
“没错,安学姐,有用得上我的地方,请尽管说。”
“我得借用一套专业的香水制造设备。”
“没问题,我这就去联系。”
“小安。”艾尔莎丢下了计分牌,挤到安迦叶身边插嘴道,“说起来,会因为香水的纠纷杀人,还真是个任性的幽灵啊——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乐子了,你有什么计划,就快告诉本小姐吧。”
“这是一个重要线索啊,艾尔莎。”
安迦叶一手优雅地支撑着法杖,一手学着某位比利时名侦探,抚摸着唇上并不存在的小胡子。
“我们要放开思维,不能先入为主——剧场之人口中的‘幽灵’,所有罪行都会是他干的吗?也可能有其他犯人,借着幽灵的名义干坏事。”
“不要忘了在人类社会中,仍寄居着众多异类,他们隐藏身份,潜入文明社会中生活,种族的天性,与人类的生活习惯碰撞结合,‘交染’造就了新的习性——就像是闹市墙角中偷偷生长的蘑菇一样,我想要找,总能找出蛛丝马迹。
安迦叶摆摆手,露出假正经的笑容。
“出于此理论,炼金之术提炼的化学物质,对他们也同样管用。”
“既然有喜欢酒精的流水灵、爱吃甜食的猫,那么存在对香水有嗜好的‘幽灵’,也不足为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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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迦叶促狭的目光,直视着表情变古怪的艾尔莎。
“无论‘香水小偷’是否是杀死‘化妆师’的凶手,我们都得揪出它。”
“所以,看我调制一款足以让‘幽灵’露出马脚的香水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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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安小姐的魔法香水,与再次潜入白帆大剧院
女巫的香水,也是巫术创造的奇迹,一如能让人青春回归的魔汤,每位浮士德都会渴望为他的玛格丽特奉上如此一瓶香水吧。——《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安迦叶趴在以盆栽掩护的雕花窗楣上,张开魔眼视界,欣赏着清晨祥和的街景。
少女手中拿着炭笔,在窗台摊开随身笔记本,勾勒着对白帆之城的印象。
巡礼至今,安迦叶已亲手留下了不少人文景点的素描——像水车遍布的水轮河,古龙遗体盘踞的天神顶,世外桃源的菇洞村,与双城港的光与暗——都是她冒险之路的宝贵留念。
和记忆贝壳铭记的回忆画面相比,她也同样钟爱在纸上笔随心动的描摹乐趣。
每个地点的迷雾,都给她以不同的观感——而白帆城,无疑是格外优雅清丽的一副名画,诠释着何为贵族的醇厚品味。
建造这座城市所支付的沉重代价,安迦叶已然知晓,但它的美也是难得可贵的——少女只是想真实记录下眼前的画面,直到有一天它的美属于所有人。
“这儿绝不会是我的终点。”少女竖起炭笔,对窗外的城市比划着,“就让我看看风暴来临时,它又会是怎样一副景象吧。”
路灯柔光下的人影,行走于巴洛克式建筑连绵成群的壮丽阴影下,万千风车旋叶在湖风摇曳中,合唱着令人心情惬意的晨曲。
而作为画面主体的白帆剧院,在薄雾掩映中,其造型瑰美风雅的轮廓,犹如薄纱飘拂的仙女香闺——由天鹅群守护着闺中佳人,尚在梦乡中静谧地酣睡。
一点也想象不出,里面潜藏着可怕的邪物,制造了几起凶杀案。
在剧院外的广场上,由精灵石雕守护的公示栏,张贴着上演剧目的宣传海报。
作为冷湖艺术界两百年来的领袖,每当艾米家族有一张新的戏剧海报面世——城内的艺术流行风向,便会飞快为之转变——所有音乐爱好者,都会如痴如狂地期待着一幕幕绮丽新颖的演出,会给他们带来何等的震撼冲击。
而近来声名鹊起的女主角,那位拥有魔力歌喉的歌姬,更为这座事迹辉煌的剧院,带来了一股风靡冷湖的音乐风潮。
可是昨日演出时爆发的惨剧——却像是对大剧院的忠实拥护者们降下了可怕的诅咒,让广场上变得门可罗雀——尚未有人发现,已有新的宣传海报张贴。
海报之上,背负天鹅之翼的黑衣舞者,胸口插着宝剑,坠入水潮中孤独地坠落,在音符之浪的泡沫裹覆下,近乎永眠地沉入湖底,不甘的双眼,再也无法眺望湖上的光明——
而海报下方,以饱满流丽的花体字,标明着“黑天鹅之死”,公演在即。
一只形似幽影鬼魅的乌鸦,卷起阴森疾风,掠过了公示栏,眨眼叼走了一张海报。
这只怪鸟转而冲上天空,绕到周围雾色笼罩的民居楼群——穿过了一扇敞开的窗户,把海报带给了等候消息的主人。
“安学姐,看,是‘黑天鹅之死’的海报。”
凡娜接过“丧钟鸦”叼来的海报,递给刚画完素描的安迦叶。
装饰古雅的房间内,此时已聚集着所有潜入城中的巡礼者。
包括小梅吉在内,也被邦蒂、阿德莉带来汇合。
为了方便行动——安迦叶特意让“庇护所”的分部负责人,帮她们在剧院附近的高级公寓,租用了这间套房,作为临时活动据点。
比起昨日的女巫正装打扮,少女们都换上了朴素低调的平民服饰,却依然难掩青春靓丽的风姿。
“潮渊之暗,天鹅哀歌,绝望奏响。由‘克里斯蒂娜’倾情主演——大祭典之日,带您领略真实而悲壮的翠丝提传说。”
“海报设计得很出色。”即使审美讲究如安迦叶,也一瞬间涌起了收藏欲望,她把海报在书桌上整齐地铺展开,欣赏着每一笔一画的细节。
“这款海报是克里斯蒂娜小姐亲手设计的。”小梅吉也高兴地介绍。
“真是位多才多艺的才女呢。”凡娜好奇问,“不过她究竟是怎样说服那位顽固的夫人的?”
“女主角许下的承诺实现了哦。”艾尔莎迫不及待地环住安迦叶脖子,“至少不用偷偷潜入调查了,我们快进剧院吧。”
“等等。”安迦叶转头吩咐同伴们,“除了艾尔莎和凡娜,其他人先留在这里,等我去找女主角碰头后再联系。”
安迦叶从随身腰包中,掏出两只造型华丽玲珑的水晶香水瓶。
瓶外分别贴着一蓝一金的精美包装纸,上面用精致的手绘,描绘着一位发辫飘舞、身姿优雅的公主,怀抱着线团和酒壶。
“这款香水,我命名为‘阿里阿德涅’。”安迦叶胸有成菇道,“已经打上了坎贝拉家的‘梦旅人’商标。”
“梦旅人?是那个暮影城的高级香水品牌吗?”
小梅吉惊诧地捂住嘴,盯着香水瓶的眼神,羡慕之色满溢:“我半年的积蓄,都买不起一瓶呢。”
“没错。如此昂贵高级的新品,对任何香水爱好者来说,都是难得的诱惑。”
安迦叶介绍自己特地调制香水的用意。
“而且我昨天检查了所有香水瓶——发现
百里香、水仙、广藿香等几类香水用得最多,以致能明显察觉到剂量上的差距,死者估计也是这样才发现香水被偷用的。”
“光靠一个人偷用,可用不了多少,香水小偷很可能是团伙作案,这款香水,是我针对他们的偏好调出来的。”
安迦叶拿起了蓝瓶香水,向跃跃欲试的试用者招手。
“梅吉小姐,请过来。”
安迦叶扣住小梅吉的肩膀,让她翩然轻快地旋转一圈,顺势也给少女喷上了香水。
百里香的清新,水仙香的浓郁,广藿香和麝香脂的迷幻……调和进春日清爽的风中,刮过盛夏繁盛的花园——只要喷上一点一滴,仿佛整个迷雾笼罩的灰白世界,都会色彩斑斓、生机葳蕤。
“小安,我也要!”艾尔莎也扑上去,让安迦叶无奈地伺候起她。
小猫享受着好友给自己喷香水的舒适感,迷醉得沉迷猫薄荷一样:“闻到就忘不了喵。”
“的确。”凡娜也悠然感慨道,“似乎这萦绕着美好香气的日子,将一直明媚悠远地延续下去。”
“只用了半个晚上,就调制出如此高档的珍品。”坎贝拉也深感佩服道,“真想请安学姐担当我家的香水工艺师。”
“原来如此,炼金之术酿造的奇香,确实会吸引一些魔素亲和性较高的生物。”阿德莉轻轻嗅着成分复杂的香气,感受到其中欢欣律动的魔素,也明白了安迦叶的用意。
“当然,我可是加入了璐迪尔导师的精华滴露呢。”安迦叶道出了“化凡为奇”的关键。
“味道真的好闻呢。”
小梅吉陶醉地嗅着萦绕肢体上的幽香——脸上也随之精神焕发,连青涩怯弱的气质,都变得自信勇敢起来。
“我感觉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梅吉小姐,这儿有两瓶‘阿里阿德涅’。蓝色的瓶子,请你随身携带,请时刻保持身上有香味,如果别人询问,就说你收到了克里斯蒂娜小姐送的礼物。”
安迦叶又托起金瓶香水,着重强调。
“而金色的瓶子,是用来引出‘香水小偷’的关键诱饵,记住,两瓶香水,千万别混用。”
“梅吉小姐,我得提醒你。”
安迦叶直视着梅吉的双眼。
“舞台事故中的‘幽灵’,敢于干出恶性杀人事件,但‘香水小偷’,却只是偷用香水,而不是把香水盗走,说明他不想过分惊动别人,增加暴露身份的风险。”
“所以梅吉小姐,请你通知剧院经理——把‘死者’生前收藏的全部香水,以处理遗物的名义带走,这样‘小偷’也会在暗中寻求新的香水来源,到时候记得把金色的香水瓶,放在你的化妆间中收好,我相信会引起‘香水小偷’注意的。”
“了解了,安小姐。”小梅吉紧张地听完女巫的嘱咐,把香水瓶收好到背包里。
“剧场还没对外开放吧,现在不适合大张旗鼓进去。”安迦叶考虑周全道,“梅吉小姐,我们先下楼找办法潜入吧。”
“克里斯蒂娜小姐给了我南边的侧门钥匙。”小梅吉早有准备道,“安小姐,我来为你们带路。”
在艾尔莎的阴影斗篷掩护下,少女们下楼离开了据点——化作不留痕迹的影子,步伐轻快地穿过剧院前方的广场,通过一扇原本封闭的侧门,进入了白帆大剧院一楼的某间表演厅。
小梅吉又在表演厅后排的座椅下,打开了一扇暗门,带着安迦叶她们,再度踏入了那座由密道和机关组成的精巧迷宫内。
“这个时间点,克里斯蒂娜小姐一般在彩排,安小姐,我们直接去主剧场吧。”
在密道内不知方向的穿梭了一阵,伴随墙体外,隐约回响起缥缈的多重唱歌声。
安迦叶知道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
她发现迷宫的密道墙壁上,还井然有序地分布着众多金属空心管线、齿轮和制动杆,正伴随女主角升入云端的高音,共鸣传达着音符之河的振动——似乎与剧院外墙上安装的号角和传音管是浑然一体的系统。
少女暗自猜测这些金属管线和零件,是否也是某个庞大机关的一部分,等待着有朝一日被它的主人所唤醒。
再次穿过一道厚重华丽的镜子暗门,抵达了主剧场附近的小女巫们,却发现气派地敞开的入口通道前,正有一道黑纱蒙面的华美幽影,在倚墙倾听着剧场内悠扬飘来的天籁之音。
“我已经等你们很久了。”
她一手拄着文明杖,一手端着贝雕烟斗,大清早就在吞云吐雾。
“艾米夫人,十分抱歉。”安迦叶上前鞠躬致歉,“鄙人暗中到访,想必惊扰了您的雅兴。”
“这是我的剧场,当然能发现你们进来。”
艾米夫人不以为意地离开墙边,高跟鞋踩在式样名贵的羊毛地毯上,留下优雅无声的足迹,她转眼迈步到瘸腿的小女巫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外来者。
身高足足比安迦叶高了一头的她,身上缭绕的烟丝燃烧的辣味,让安迦叶昨夜闻了大半夜香水的鼻子,都有点发痒。
“关于请你们解决‘麻烦’的事,克里斯蒂娜已经找我谈过了。”
“你们运气不错——就在昨天深夜,剧场又闹鬼了。”
没等小女巫们表达意见,艾米夫人飒然转身向着剧场内迈步。
“到我的包厢来聊吧。”
第177章 为了打败“歌剧幽灵”,安小姐要成为舞台少女!
舞台上的战斗,也是验证巡礼之道的历练,魔女们的演出将拉开帷幕——是该让更多观众,领会到菌菇多姿多彩的魅力了!——《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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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如一位至高无上的黑天鹅女王,漠然巡视着她的领土。
一路上遭遇的剧务和演员们,只要目及到艾米夫人华贵威严的幽影——都霎时呼吸停顿,向大剧院的主人毕恭毕敬地行礼。
“她年轻时,一定是位舞台暴君。”
目睹这副派头的安迦叶,顿时在心里给艾米夫人安上了一个头衔。
小女巫拖着跛脚,悄然跟随着身前艺术大师的脚步,再次踏入了大气堂皇的环形剧场。
昨日的凶杀舞台,已被完全清理。
安迦叶轻轻嗅了嗅剧场内的气息——空气中没有分毫血腥臭味的残留,也闻不出异常的妖氛。
遍布观众席的清淡芬芳,混合着舞台上的衣香鬓影、轻歌曼舞,似乎已将那场吓人的噩梦给彻底冲淡。
“正在排练吗?”
安迦叶注目着舞台上那道夺人心魄的身影。
无论何时都仿佛在闪耀的克里斯蒂娜,正和身穿便服的演员们,仿佛井然有序运转的星辰,在台上分布罗列,琢磨着一出歌剧的彩排。
她精妙脱尘的歌喉,即使只是清唱,也仿佛一台流淌着浩瀚音符的纺纱机——能将任何作曲家想象中、世间所有的深情和旋律,完美地编织出来——明明白白展露于听众耳中,好叫他们知晓,世上竟有如此美妙万能的歌喉。
哪怕脚下的舞台才发生过凶杀案,可此刻站在上面的演员们,全在这道歌声的带动下,心无旁骛地投入到演出中,似乎眼前的观众席上已座无虚席。
台下台后的剧务、编舞者、机关师和乐团成员,也在尽职尽责地奔劳,为完善演出的细节而全力以赴。
艾米夫人也情不自禁驻足,黑纱后不知悲喜的目光,沉默落到了克里斯蒂娜的身上。
“安小姐,我先告退了。”
小梅吉趁机悄悄和女巫告别——转身去舞台下方,找剧院经理聊天去了。
这位在香水的魔力下,变得容光焕发的舞蹈学徒,将顺带完成安迦叶交给她的任务,尽可能与更多人群接触——好让“阿里阿德涅”的香味,穿过形同迷宫的大剧院,在聚集其间的众多鼻子中扩散。
按照安迦叶的策略,假如“香水小偷”真潜藏于剧院的人潮中,极大概率会像闻到诱饵气味的鱼儿上钩。
没有在观众席过多逗留,艾米夫人转身向剧场楼上走去,她没选择坐机关升降梯,而是带着小女巫们走旋梯,抵达了三楼的贵宾区。
在五号包厢落座后,艾米夫人就拉开窗帘,好整以暇地观赏起下方的彩排。
安迦叶和同伴们眼神交换,只好先观赏舞台上的表演——在彩排告一段落后,才由凡娜小姐首先开口,打破了包厢内凝重的气氛。
“艾米夫人,冒昧了,请问我能了解下昨夜闹鬼的事吗?”
艾米夫人抬起头,侧目观看着剧院上方光华夺目的灯影——似乎在和那些表情传神的铜雕和天顶画中的传说人物,进行灵魂层面的交流。
“我昨晚增加了守夜者的人数——而他们在巡视剧院时,都发现了异常的现象。”
“像演出用的道具,活了过来,在剧场内组织游行。大厅走廊里回响着难听的歌声,却找不到唱歌者。机关、乐器也在没人操纵的情况下,自行运作——甚至还有人声称,看到骚灵们上演了一场热闹的舞会。”
艾米夫人悠悠吐出的烟圈,给她的黑纱蒙上一层妖异变幻的薄雾。
“我不想把事情闹大,但克里斯蒂娜说得对,幽灵继续作乱,会使人心惶惶,如果大家都因恐惧而无心演出,我也不好办。”
“演出要继续——”艾米夫人的声音忽地变得斩钉截铁,“这是艾米家族的传统,传承自女诗人‘菲奥涅·艾米’大人的传统——在冷湖大祭上,抚慰湖之先灵的仪式,必须照常举行。”
她终于将正脸转向小女巫们。
“现在,我们聊聊正事吧——你们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夫人。”安迦叶出面回应道,“我说过,我是一位女巫,希望能与您交流炼金与机关之道。”
“不要拐弯抹角了。”艾米夫人淡然冷笑道,“我知道你们的来意。”
她随手勾画起一道卢恩符文,空气中涌现聚合的魔素气泡中,浮现出一座恢弘神殿的幻象。
“湖之御座对吗?你们想弄到大神殿的结构图。”
“夫人——”眼见对方开门见山,安迦叶也坦然接话道,“我对这座享誉奥加的建筑十分好奇。”
眼见吞吐的云雾逐渐淡去,艾米夫人熟练地在烟灰缸边清理好烟斗,随后拿起银质通条和压棒,给烟斗中添入新的烟丝。
其佩戴的手链也随着她的优雅举动,发出清脆窸窣的韵律。
“我不信任一帮沉迷‘正义游戏’的小女巫,但克里斯蒂娜希望我给你们一个机会。”
她忽然把话题转换到正要离开舞台的女主角身上。
“你们认为她的歌唱得如何?”
凡娜面露赞许之色,发自真心道。
“克里斯蒂娜小姐不止拥有一副动人心扉的嗓子,看得出她真的很热爱音乐。”
“她是天生的舞台之人。”艾米夫人也近乎咏叹地回答。
“飞鸟折翼,仍向往着天空,是因为生存的本性。”
“而人类则追求万众瞩目的
舞台,不甘向平凡屈服。”
“就算是歌舞升平的艺术界,要想生存下去,也得适应激烈的竞争——克里斯蒂娜的天性,是把演出视为命运的一部分,她至今为止的努力,都在为一场演出做准备。
“所以克里斯蒂娜说服了我,让你们来当帮手——或者说,让巡礼者,也见证这幕命运的绝唱。”
安迦叶见缝插针道。
“夫人,我很认同您的说法,那敢问幽灵掀起骚乱,又是在渴望实现什么本性呢?您在大剧院经营多年,就没有一点眉目吗?
面对安迦叶的质疑,艾米夫人从容应对道。
“小姐,这里是剧院,每个人都在戴着面具拼尽全力生存。”
“即使是‘幽灵’,我也期待着它的演出。”
“你们不过是半途闯入的观看者——看到的也只是演员们无头无尾的人生,就别想品头论足,满足自己那傲慢的干涉欲了。”
这位看似随心所欲主宰着剧场的艺术大师,对巡礼者们冷眼相对道。
“即使如此,我也尊重每个观看者——既然想加入这一幕故事,便把你们的本性,表演给我看吧。”
谈判至此有点冷场,直到一阵温和的敲门声响起。
“夫人,是我。”
推门而入者,是那位光彩照人的女主角——克里斯蒂娜。
她刚结束了彩排的戏份,就赶来了包厢内。
“尊敬的巡礼者,早安。 ”克里斯蒂娜款款走入包厢中,风姿绰约地行礼,“很荣幸能见到你们光临。”
“克里斯蒂娜小姐,早安——刚才的彩排很精彩。”安迦叶也点头回礼道,“看上去,是与冷湖英杰传中——截然不同的翠丝提故事?”
“感谢鉴赏。”克里斯蒂娜对女巫略带好奇的夸奖,致以亲切的微笑,“我想这出剧目,会很快为你们带来惊喜的。”
“克里斯蒂娜。”艾米夫人也漠然招呼道,“招待贵客的事,就交给你了。”
她昂首挺胸地站起身,拄着文明杖,缓步经过小女巫们面前,步伐犹如正踩着钢琴的踏板般富有节奏。
而在漆黑面纱下,侧目审视的目光,一一掠过少女们的脸孔——犹如选拔即将登台亮相的演员。
“马歇尔小姐,安小姐,这是我给你们的委托——”
“请将盘踞于剧院中闹事的‘幽灵’,带到我这儿来——让我看看他的真面目。”
艾米夫人一锤定音道。
“我会奖励你们想要的东西。”
安迦叶和同伴们相视一眼,没有再以寻常的礼节回应——而是一手依偎着法杖,一手提起半边裙裾,入乡随俗地行着淑女之礼。
“乐意为您解忧。”
————————————————
即使艾米夫人的立场,存在许多疑点,但安迦叶还是暂时按捺住了内心的疑问。
少女准备等搜集到决定性的证据,再来找剧场的主人深谈。
在艾米夫人送客后,小女巫们也转身跟随着首席女主角离开了包厢。
“克里斯蒂娜小姐,有你当向导,真是让人放心。”凡娜礼貌地寒暄着,“不过让女主角浪费了宝贵的排练时间,来陪我们,对你的支持者也感到抱歉呢。”
克里斯蒂娜带着让少女们如沐春风的笑容道。
“凡娜小姐,委托由我而起,当然要负责到底。”
她放缓脚步,将一张折叠的纸条,转交给身侧的凡娜。
“目击证人的名单,我已经写好了,你们可以找机会去接触。”
女主角带着小女巫们从机关升降梯,回到了环形剧场的底层,顺便招呼上了在升降梯门外等候的小梅吉,穿过观众席的通道,向后台方向走去。
“昨夜的案发现场,都没人去动过——其中道具室就在后台,我先带你们去看看吧。”
后台内正有众多的剧务和演员们,蜜蜂似的拥挤成一团,在奔忙穿梭着——比起彩排过程中的盛况,他们在离开舞台的声光后,似乎也脱离了音乐幻梦的安慰——眉间重新萦绕着或浓或淡的不安和阴郁。
而这时刻来了一群外来者,还是由女主角带领闯入了后台——安迦叶明显感受到现场的人心里,有莫名的暗潮在躁动。
但有克里斯蒂娜在,小女巫们还是一路畅通无阻,抵达了与后台相连接的道具室。
安迦叶一眼发现道具室封闭的大门口,竟然守候着两具处于待机状态的机关人偶。
它们身穿胡桃夹子士兵式样的华服,遮盖住了精巧的钢铁木头之躯——手持寒光闪烁的枪刃,组成了一道严阵以待的防线。
在克里斯蒂娜接近人偶守卫后——两具人偶眸中原本闪亮的危险黄光,随之变回平和安全的蓝光,恢复了静默的姿态。
“剧院里是用机关人偶作为守卫吗?”安迦叶用魔眼扫视着人偶之躯,哪怕以学宫炼金科的鉴定标准来看,品质也相当高超。
它们绝非大号的兵人玩具,而是安装了完备的星石和符文机关系统,由巫咒之灵驱动,足以与怪物搏杀的战斗机器。
“没错,在幽灵事件后,用人偶要更靠谱。”女主角用力推开了解锁的杉木门。
伴随灯光应声而亮,照耀着眼前宽广的暗室——跟随入内的安迦叶,开始环望杂物堆积成山的巨大仓库。
在各种整齐排列的置物架和道具分区内,摆放着难以计数的面具、布偶、盔甲武器。
精美时髦的装饰品和彩雕、石像数目,简直能填满一座城堡大宅,还有众多叫不出名字的奇巧机关装置与专用布景道具,吸引着少女们的视线。
安迦叶顺手拿起一张尖钩鼻的女巫面具,带着毛发的皮质面具,制作非常精巧,细腻的触感甚至让她以为是真的人皮。
安迦叶觉得如果把道具室里储藏的玩意,都让艾尔莎的影子搬走——她和嘉娜筹备中的马戏团,立马就能开张运营。
“这就是道具室?”艾尔莎蹦跳着来到一堆造型惊悚的演出布偶前,“看上去好玩的东西挺多嘛。”
“让我看看,血族斗篷、幽魂蝙蝠、鬼火死人头……是用在“古堡迷踪”这出经典吸血鬼剧目里的道具吧——嗯,有很浓厚的魔素残留气息呢。”
小猫随手抓起一只提着骷髅头的机关蝙蝠,转动着魔方眼瞳观察着:“这个‘幽灵’看来挺会玩——不过装神弄鬼的把戏,本小姐也很擅长哦。”
“难道剧场里,真隐藏着一位大巫师吗?”小梅吉听到艾尔莎的一番话,立刻惴惴不安问。
女孩突然看到前方的安迦叶转过身,面前冒出一张眼冒邪光、丑陋狰狞的女巫钩鼻脸——顿时吓得慌忙尖叫后退。
“啊,不好意思。”安迦叶摘下了刚戴上的钩鼻女巫面具,摇摇头,向惊魂未定的小梅吉解释清楚道。
“如果只是操纵道具,制造出吓人的骚灵现象,但凡是正经的施法者,都能办到。”
“可剧院内的工作人员,少说也有好几百人,而且藏身空间广阔,想从中找出一位施法者,难度很大呢。”正往头上试戴仙女头冠的凡娜,眉头微簇,感觉到问题的棘手。
“需要我找经理,把负责道具的工作人员,都召集来吗?”克里斯蒂娜提出建议道。
“不能打草惊蛇。”安迦叶没采纳她的想法,“当怪事扎堆而来时,只要找准其中一条线索,或许就能让我更接近‘幽灵’的真面目。”
“看来安学姐已经想好了计策。”凡娜举起手提议道,“我觉得接下来的调查,我们需要一个掩人耳目的手段。”
“很简单。”
克里斯蒂娜似乎早有准备,她轻轻拍手,微笑着注视着小女巫们。
“凡娜小姐、安小姐——你们会演戏吗?”
“演戏?”安迦叶心弦悄然拨动——她想起了之前艾米夫人那番有关“演员与观看者”的言论。
“对,我想请你们,再顺便帮我一个忙就好了。”
克里斯蒂娜请求时温婉可亲的神态,简直让人难以招架。
“你们之前,也观看到彩排的片段了吧。”
“黑天鹅之死?”凡娜像触碰到蚀心的毒药,神色颇为复杂,“如果我没猜错,它不是能堂而皇之上演的故事吧。”
“没错,以马歇尔家族和流水神殿的立场来看,这会是一幕禁剧。”
克里斯蒂娜一直光彩闪耀的脸,恍如换上了另一张忧愁怅惘的面具:“但这份剧本的手稿,是令祖母所撰写的——莎拉·马歇尔先代女伯爵,从未上演过的传世之作。”
女主角突然陈述的惊人之事——顿时像令凡娜小姐的心防,遭遇了风高浪急的困惑潮汐冲击。
“一直以来,冷湖大剧院都只为贵族们演出着精心设计的故事——但这一幕歌剧,我想让更多人见证到。”
克里斯蒂娜转身迈步到小梅吉面前,正视着不知所措的舞蹈学徒。
“小梅吉,你期待已久的登台机会,终于来了。”
“黑天鹅之死,我想筹备两场,一场由我主演,而另一场,由你来主演,就在我为你特地挑选的舞台上。”
“克里斯蒂娜小姐!”陡然接到了前辈委托的重任,小梅吉脸色惊惶而又不敢置信地发着抖,“可是,可是我还没资格担当女主角吧!”
“相信自己吧。”克里斯蒂娜如洪波涌动的闪耀目光,转向了安迦叶,“而且,我想女巫小姐们——也会帮忙不是吗?”
“小安,听上去很有趣哦。”眼见凡娜似乎遭受了严重动摇,艾尔莎急忙表态,不想让乐子飞走,“要不把大家都叫来吧。”
“安学姐。”凡娜轻轻调整呼吸,很快镇定心神问,“你意下如何?”
“为何不行呢?”
安迦叶在一堆模样抽象的玩偶中,掏出了一只精致可爱得像是长颈鹿脑袋的手偶,套在了右手上。
她表情冷淡,却将手偶玩弄得活灵活现。
“就让大家,都当一回舞台少女吧。”
第178章 举世无双的剧本,与魔女的戏服再生产
菌菇期待着一场秋雨后的生长盛会,而芳华之龄的少女,又有谁不盼望着在舞台上大放光彩?——《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提问,如何在不到一周的短短时间,成为一名合格的舞台少女?”
当长颈鹿手偶把安迦叶的疑问外/群={
表演出来,艾尔莎也配合地戴上钩鼻女巫面具,用阴森森的语气回答。
“我们可是女巫,当然要用女巫的手段,来让世人大吃一惊。”
没错,哪怕被赶鸭子上架,要登上专业的舞台露脸,也难不倒七窍玲珑的安小姐——集结同伴们的技艺,来弥补短板的计划,已在少女灵活的小脑瓜中孕育成型。
更何况还有一位业界的顶尖大师,殷切地要将她们引导入歌剧的殿堂。
那位想把举世无双的演出,展示给更多人看的天鹅歌姬——将小女巫们再度带到了女主角的专属化妆室。
在这间以符文机关守护的精致“鸟笼”内,注定一辈子都为歌唱而奉献生命的克里斯蒂娜,撩开由衣架掩护的暗门,来到了里侧的休息室。
“请随我来。”
安迦叶跟着进入了休息室。
比起外面的奢华气派,休息室的陈设明显要简洁清雅许多,只摆放着茶几、书桌、单人床、存书架等式样朴素的家具。
安迦叶飞快地扫视房间,一眼发现堆满乐谱和笔墨的书桌上,放着一只小瓷碗——碗内装着几只粉白纹路混杂的奇异蘑菇,还有被啃咬吃剩的菌柄。
从菌盖的饱满程度和分泌的粘液来看,蘑菇相当之新鲜,菌盖上方两只鲜艳的角状凸起,有点形似兔子耳朵。
【她在吃这个蘑菇?】
安迦叶不动声色地观察完蘑菇,视线随之锁定了女主角的背影——事情变得更耐人寻味了。
在挂着纱帐的小床边,女主角随手拉动了三次床头柜上“飞鱼逐浪”形的台灯,伴随暗藏机关启动——床头的木板挪开一扇小方格,里面竟然藏着一座隐秘的保险箱。
克里斯蒂娜熟练打开了以符文封印锁定的保险箱,取出了一只造型朴实典雅的黑檀木方盒。
方盒边缘分布着黑白相间的精妙琴键。
克里斯蒂娜抬手以行云流水的节奏,弹奏了一段如飞鸟轻灵掠过盛夏花园的旋律,和凡娜家里的“八音盒”如出一辙。
输入了音乐指令后,盒内的机关弹簧、齿轮随即启动,方盒自行解开——内部容纳的宝物,终于显露于众人眼前。
“克里斯蒂娜小姐,这是我祖母留下的剧本吗?”
凡娜的目光顿时被牢牢吸引——盒中填满的黑色绒垫上,盛放的是一本散发幽香的纸质笔记,而笔记的白色封面,无疑是“黑天鹅之死”的手绘画。
“很可惜。”克里斯蒂娜摇摇头,“这是我誊写的手抄本,‘原本’还保管在夫人的手中。”
“从莎拉伯爵手上取得剧本后——艾米夫人又陆续花了近三十年,为剧本的每一幕进行谱曲、编舞和场景设计——直到前不久,才最终定稿。”
女主角手捧机关木盒,走回少女们面前,宛如为宿命的悲歌而咏叹。
“只有土生土长的冷湖人才明白,‘翠丝提·帕欧丽尔’的传说,是一种多么特殊的信仰。”
“然而时光无尽的潮水,将一切鲜明刻骨的记忆冲淡。”
纤纤玉手探入到宝匣中,将那本记录着某人心声的笔记,递给了凡娜。
“对残缺往事的追溯,触碰到的——也只是迷雾中越发缥缈的歌声。”
“难以忘怀的遗憾,被编入后世传唱的歌谣中,蒙上了欺骗的色彩。”
“可唯独歌声,不该是谎言。”
“而这——也是莎拉女伯爵撰写这出歌剧的真意。”
被女主角真情流露的独白所牵引着——安迦叶也恍惚陷入某种追忆中。
她似乎从眼前女主角的身上,看到了那位傲岸的艾米夫人,在无数个孤独的日夜中,呕心沥血编写乐谱的影子。
“献给吾友的赞礼——”凡娜珍重地接过剧本,缓缓翻开了扉页,魔素光辉浮动的鎏金字母,让少女眼眸中也漾起了闪耀深邃的波光。
“整个大剧院,知晓故事全貌的——只有两个人。其他演员们得到的,只是属于他们的戏份台本——而现在,我将完整的剧本交给你们。”
“在阅读剧本前,我想告知诸位——莎拉女伯爵将她自己的亲身经历,化入了故事中。”
克里斯蒂娜郑重介绍道。
“黑天鹅之死,分为两条故事线——由女伯爵与她信任的朋友们,年轻时游玩冒险的故事,以及寻求解除诅咒的过程中,所了解到‘翠丝提之死’的真相——最终揭露出马歇尔家族与翠丝提长达两百年的宿命纠葛。”
“也就是说,你们要同时表现出两条故事线的精彩。”
“而在‘翠丝提之死’的传说中,四个最为重要的角色,‘湖之仙女’,‘湖之骑士’,‘溟濛掌灯者’和‘恶神白风暴’,将会彻底颠覆世人对冷湖仙女传说的印象。”
“凡娜小姐,我想请你分饰两角——近代的‘女伯爵’与传说中的‘湖之骑士’。”
“安小姐,近代‘女诗人’与‘溟濛掌灯者’的角色,我想非你莫属。”
克里斯蒂娜闪烁不定的目光,落到了艾尔莎身上。
“至于这位拥有一头美妙白发,又带有独特反派气质的小姐,‘白风暴’的角色当仁不让了。”
她动人的眼神,最后带着平和而期待的笑意,给予了小梅吉。
“梅吉,饰演‘翠丝提’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我所托付的演员们,请回去好好欣赏这幕故事吧。”
凡娜手捧着剧本,珍重地鞠躬致谢。
“克里斯蒂娜小姐,感谢你的帮助,我会好好对待祖母的心血。”
女主角凝视着凡娜的双眸,仅仅只是一瞬,透出意味难明的遗憾。
“其实参演这出歌剧,需要莫大的勇气——愿意跟随我,为艺术献身的演员们不多,实在抽不出多余的人手,来再组成一个剧团了。”
“所以参与演出的配角和龙套,都要靠你们自己想办法。”
克里斯蒂娜的笑容逐渐带上一丝无奈:“当然,排练用的场地,还有服装道具,我会负责准备好的。”
“请不用担心人手的问题。”安迦叶也淡然自若地回应,“我的同伴们,都会感兴趣的。”
当得知“黑天鹅之死”的剧本,和马歇尔家族的诅咒真相相关时——安迦叶就意识到这幕演出背后隐藏的秘密,不会那么简单了。
由先代冷湖伯亲笔撰写的歌剧,和潮灯塔内发现的往事线索——把诸多故事残片联系在一块的“翠丝提之歌”——终于要在舞台上交汇,向众人袒露出真相了吗?
安迦叶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了解“剧本”与“历史”关联的内幕了。
“很高兴你们能接受这项委托。”
克里斯蒂娜也姿态端庄地道谢。
“有学宫的女巫参演,想必能让更多人见识到莎拉·马歇尔伯爵的遗作——哪怕我的演出,最终如湖面上的浮光泡沫消失——‘黑天鹅之死’的故事,也能长久流传下去吧。”
“克里斯蒂娜小姐,你一定能完成留名历史的表演的。”凡娜似乎为她表现出的执着而动容。
“梅吉,请带凡娜小姐她们去裁缝室,找西丽奥夫人。”
女主角面对凡娜的期盼,不由苦涩一笑,眉宇间流露出一丝疲惫:“我已经和夫人商量过了,她会为主角们准备服饰的。”
“克里斯蒂娜小姐,我能把同伴也叫来吗?”安迦叶试探问道,“她们也需要合适的服饰站上舞台。”
“当然。”女主角毫无犹豫地回应,“剧院已向巡礼者开放,请不用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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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别了女主角之后,安迦叶一行跟着小梅吉离开了化妆间,再次从后台的女英杰“菲奥涅·艾米”的大幅画像处,进入了形同迷宫的密道中。
用记忆贝壳与嘉娜取得了联系后,安迦叶通知她们尽快赶来。
既然已经在城里打探到有用的消息,也取得了多个落脚据点,安迦叶还让凡娜放出了她的乌鸦,通知留守在画澜山庄的同伴们,明早派更多人手来支援。
随后小女巫们先回到了之前从南面侧门进入的表演厅,等待着和其余同伴在剧院内聚头。
在艾尔莎的影子,对空荡荡的表演厅进行封锁守护后,安迦叶开始倾听起小梅吉的汇报。
“安小姐,你嘱咐我的事都已经办好了。”
舞蹈学徒今日因饱受冲击而不安的表情,终于恢复了几分活泼的少女姿态。
“经理先生说,死者的遗物是不祥的东西,为了避免幽灵的邪气伤害到别人——他已经全收集起来,保管在人偶把守的密室了。”
“至于你制作的香水,真是太神奇了——我都不用特意炫耀,平日那些骄傲的高级女演员们,就跟蜜蜂闻到了花香一样聚集过来。她们一听说是梦旅人的独家新品,都对我羡慕得不得了呢。”
受到更多关注的小梅吉,神态相当雀跃。
“我已经把金色的香水瓶,放到梳妆台里锁上了,我用的大化妆室平时有很多人往来,估计‘香水小偷’也能轻易造访吧。”
“你的演技看来不错。”安迦叶拍手鼓励道,“接下来作为新晋女主角,你也会受到万众瞩目,请保持好状态。”
“安小姐。”小梅吉的眉头,顿时挤出了苦恼的形状,“请别取笑我了,突然就要接下‘翠丝提’的角色,我还不知道该如何表演呢?”
“我们会帮忙的。”
安迦叶当然不会让小梅吉打退堂鼓——她现在对克里斯蒂娜的目的,确实提起兴趣了。
少女脑子里的“福尔蘑菇”先生,已经敏锐意识到——参与“黑天鹅之死”的演出,就是解开大剧院谜题的关键性挑战。
“安学姐,我有个疑问。”
凡娜将剧本用与自身连结的符文之锁,牢牢封印好,随身携带也不怕丢失。
做完这一切后,她也参与到针对“香水小偷”的讨论中:“你制作的奇香是如此独特,‘香水小偷’真会冒着暴露的风险,偷用这种香水吗?”
“很简单,因为接下来我们也会使用。”安迦叶再次从腰包掏出一瓶蓝标的香水瓶,给自己也喷上。
“我会让更多姐妹们,以临时演员的身份进入剧场,她们中有些人将和小梅吉一样,每天都喷上‘阿里阿德涅’。”
“这种香水,能如此明显地掩盖掉其它的气味。”
“当剧院里有不少人散播这种香水味时,‘香水小偷’很快就会麻痹在这种气氛中,就算它不渴求这种香水味,但只要想暗中接近我们,它也会想办法喷上这种香水,更容易不被我们发现。”
“小梅吉藏着的金瓶香水,就是它最好的下手目标——为了减轻被怀疑的可能,我还特意把金瓶内的香水剂量也减少了,小偷会误以为这瓶香水也被使用过。”
“我已经让坎贝拉嘱咐了她家的香水门店——如果有人上门求购,就告诉客人,‘梦旅人’的新款香水已经售光了,除了我们外,其他人也没有入手渠道。”
“你考虑的很周到 ”凡娜也凑过来,微微吸了一口安迦叶身上散发的香气,略显陶醉,“确实闻过味道后,鼻子就恋恋不忘了。”
“当然,我
可是说过小安一肚子坏心思哦。”艾尔莎不怀好意地撇嘴道,“谁被她惦记上了,就自认倒霉吧。”
“不要把我说得像个只懂阴谋算计的罪犯。”安迦叶要为自己的行动正名,“这一切都是为了找出凶手。”
“你们难道不感兴趣吗?死者吉姆为何会被幽灵杀死呢?他是追逐‘香水小偷’的踪迹,发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还是他的品行,触犯了‘歌剧幽灵’的禁忌,招致了厄运——应该很快就会找到线索了。”
……
原本留守在公寓的嘉娜、坎贝拉一行,没多久被艾尔莎的影子领来,和安迦叶一行汇合。
“舞台上的冒险,也不错呢。”
得知下一步任务后,邦蒂有些头疼地抓耳挠腮道:“就是背一大堆文绉绉的台词,实在有点提不起劲。”
“比起背巫咒,台本可要简单多了吧。”阿德莉双手交握,闪着期待的星星眼,“这一定会是一幕伟大的演出,邦蒂你千万别给我坏事了哦。”
“哈哈,我觉得可以加入我的风笛伴奏。”
“看来需要进行一场严厉的演出特训了啊。”
眼见同伴们嘻嘻哈哈,没有发表反对意见,安迦叶满意地点头道。
“听好了。我们接下来,将以筹备演出的名义,在剧院各区域活动。”
“大家谨记,这儿地形复杂,机关众多,还潜藏着不知真面目的敌人——我们必须保持互相关注,同进同退,切忌单独行动。”
安迦叶可不希望伙伴们在过程中搞事。
“放心吧,安学姐,我们在迷雾之中,不是已经习惯了吗?”嘉娜摸着女巫帽一脸安心的表情,“我早上才占卜的运势,也没有不祥的征兆。”
“对,区区歌剧幽灵,就让它放马过来吧。”邦蒂自信地竖起大拇指。
“很好,你们都成长了,就别让我操多余的心了。”
安迦叶目睹着同伴们活力十足的表现,也不由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梅吉小姐,请问有谁完全熟悉剧场的结构吗?”
少女决定正式展开行动。
“只有艾米夫人了。”小梅吉咬着食指回想道,“剧院里的老人家告诉过我,三十多年来陆陆续续地建造修缮,最早的那批工匠,几乎都不知去向了。”
“他们喝了能让人遗忘记忆的魔药,或者发了誓,一辈子都将对修建大剧院的秘密守口如瓶,甚至后来的很多隐秘工程,听说都是由人偶和巫术完成的。”
“也就是说不是艾米夫人亲自带领,如此庞大的空间,我们难以穷尽吗?”
安迦叶不由觉得麻烦,这座剧院内,不知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谜团——如果她的计划没有成功,单靠机械式的排查探索,实在是大海捞针。
“小安,有本小姐在呢。”
艾尔莎忽然拉起她的手,自告奋勇拍着胸脯,身上缠绕的影子仆从,也配合地连连鼓掌,“艾米夫人给了一个难题,想让我们挑战,那就放开手去享受这个过程吧。”
“的确。”安迦叶想起那位老是吞云吐雾、一副谁都瞧不上的模样的炼金大师,内心也涌起了不服输的劲头。
“正如我们以巫术和大源交染共鸣——音乐、数学、美术的相通之处,在宇宙运转的机理上,同样连结成一个完美无缺的环。”
“我们同样都在窥探宇宙的奥秘——艾米夫人既然能凭自身的造诣,打造出如此精妙的建筑,想让我们领阅一番——又怎能辜负她的好意呢?”
“安小姐,时间不早了。”眼见女巫们陷入争强斗胜的气氛中,小梅吉弱弱地举手提醒道,“要不我先带你们去裁缝室那儿吧。”
于是在场的蒲公英小队,全员涌进了剧院的密道中,开始前往新的迷宫区域。
当小梅吉打开一扇通往地下室的活板门后,顺着高耸的铁制爬梯,少女们来到了一条足以让马车通行的宽阔地下街道中。
安迦叶环视着灯火明亮的大街上,调香师熏烧着光彩流转的香雾,敲敲打打的声音不绝于耳,嵌合成一出热闹而富有活力的手工组曲。
穿着各种异国风情服饰的工匠,正在街道两侧如玩偶屋般、精致排列的房屋内,展示着各自高超的手艺。
安迦叶甚至还看到了和她一样黑发黑眼的东方丝国人,正在调试打磨着会动的木制机关兽。
前方引路的小梅吉,转身张开怀抱,与有荣焉地微笑道。
“女巫大人们,这儿就是剧院的‘百宝箱’大街——为艾米家族服务的画家、木工、石匠、裁缝、珠宝匠、驯兽师和道具师……全都工作生活于此!”
“哇,热闹得和集市一样呢。”
阿德莉不敢置信地到处张望着,随即被兴奋的嘉娜和邦蒂,拉到一位驯兽师的摊位前——观看他和穿着戏服的猴子,一起表演的精彩魔术。
少女们眼花缭乱地穿过了两侧密集的工作室,被层出不穷的奇技淫巧,给点燃了内心的好奇之火。
地下街道似乎连结成两个交织的环形,小梅吉领着她们来到一座被音乐喷泉妆点的石墙前,喷泉中的雕像是一群手拿剪刀和缝线的裁缝小精灵。
“是有幻术遮掩的机关呢。”安迦叶的魔眼透过喷泉的水幕仔细观察——随即发现了石墙的秘密。
小梅吉按住一只裁缝小精灵的尖帽子——伴随着一阵光影涟漪的变幻,喷泉后方的石墙消失了——展露出藏于其中的秘密房间。
“哇。”嘉娜当先惊呼起来,“这个幻术结界我都没发现。”
“不用太惊讶。”坎贝拉酷酷地甩着蝎尾辫道,“到了暮影城后,你们会发现更多有意思的幻影结界,妆点着罗赛拉大人的花园。”
“这间秘密裁缝室,属于西丽奥夫人。”小梅吉抬脚迈进了石墙后暴露出的门洞,为小女巫们介绍道。
“她为艾米家族服务了一辈子,早已经退休了——可即使如此,她缝衣和制鞋的本领,仍然是整个白帆城最好的。”
“会请西丽奥夫人帮我们准备戏服,克里斯蒂娜小姐真是相当重视这场演出呢。”
安迦叶跟着进入房间后,看到里面陈设着一具具用于展示戏服的木制人偶,以及摆放着精致鞋类的展示柜。
她还在房间角落,发现了几具静默状态的机关人偶,戴着和喷泉雕像上裁缝小精灵的同款尖帽子——似乎是用于辅助工作,没有加装武器的魔仆。
在一台形式古老、堪称古董的纺车旁,一位戴着银边眼镜、身穿围兜和花色睡裙的和蔼老妇人,正坐在可调节的机关木椅上,拉着旋律动人的小提琴曲。
她双眸紧闭,似乎沉迷于音乐编织的瑰丽梦境中。
“西丽奥夫人,来生意了哦。”小梅吉偷偷来到椅子旁,对着老人的耳朵说悄悄话。
“啊。”被从音乐迷梦中惊醒的老妇人,在看清来人的脸后,立即露出了温和宽厚的微笑。
“是小梅吉啊,扶我一把。”
老人伸出手,被小梅吉从椅子上拉起后,摸着腰来到工作台边。
她在琴盒中放好小提琴后,转身抚着眼镜架,神态时而敏锐、时而惊喜地打量着眼前的大群客人——像要看清造物主是如何创作出如此美妙动人的生命杰作。
“你们就是克里斯蒂娜找来的演员吗?”
“不容易啊,我等了三十年,终于能为这出剧目制作戏服了。”
老妇人琥珀色的淡色眼眸,落到了凡娜身上,顿时为少女的金发碧眼给吸引住。
“太像了。”老妇人一脸惊喜地探头感慨道,“简直和莎拉女伯爵年轻时一模一样。”
“我是凡娜·马歇尔。”凡娜上前好奇地行礼,“西丽奥夫人,请问您认识我的祖母吗?”
“当然——她和艾米大人年轻时,可是常来旧剧院玩耍,我就是那时候起,一直为她们服务的。”
老妇人变得略微迷糊的神态,似乎陷入甜蜜而温馨的久远回忆中。
“那时的她们,真是两位优秀的小姐呢。”
“对,就像你们一样——可惜我为她们准备的戏服,从未用上过。”
似乎寂寞了太久,老妇人碎碎念地向访客絮叨着。
“卡尔洛塔小姐一生未婚,直到晚年,才找到克里斯蒂娜作为传人。”
“她的青春年华,都遮盖在面纱后过去了——我常想,如果她当初没受伤,必定会在舞台上留下不可磨灭的风姿吧。”
像要为了弥补过去的遗憾,老妇人立刻拿起了缝纫台上摆放的量尺,准备找回她的本行。
“好了,小姐们,事不宜迟——请站成一排,好让老婆子我了解你们身上最美好的秘密。”
她先给身边最近的小梅吉量起身材。
“啊,小梅吉,你还得多补充营养,再长几年,才能长出你姐姐当初的好身材呢。”
很快,老裁缝的下一个目标,轮到了凡娜。
安迦叶向着金发少女使了个眼色。
正在抬起双手娉婷站立,在量尺下展露出诱人曲线的凡娜,顿时会意,亲切地询问绕着她转圈的老妇人。
“西丽奥夫人,我对祖母和艾米夫人过往的交情很好奇,您能再多说一些她们的事吗?”
“该从哪儿说起呢?”
老裁缝从头到脚量着尺码——神色间似乎对少女的发育相当满意。
“她们是从小长大的交情,那时艾米家族还在经营旧剧院——但在一场公演中,一位可恨的机关师,因为想要报复某位演员,而故意制造了事故。”
“可怜的卡尔洛塔小姐,当时化了妆,偷偷混到舞台上参与演出,结果被灾难波及到。”
“那件事故后,旧剧院被拆毁,脸上受了伤的小姐,也不再唱歌了,不止是身体,连心灵也日渐枯萎。”
“在治愈伤痛的煎熬时光中,只有莎拉伯爵能走进她的心扉。”
“她们在一起彼此倚靠着成长。莎拉伯爵让卡尔洛塔小姐搬到了画澜山庄,哪怕在伯爵结婚后,也仍然生活在一起。到后来,甚至想办法请来了学宫的大女巫,想要为艾米大人治疗。”
老裁缝追溯往昔的目光,盯在了凡娜举起的飞鸟法杖上。
“对啊,我还记得,那位女巫的法杖,就和这根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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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娜把法杖挪到眼前,摩挲着杖头绚丽的飞鸟水晶和翅膀。
“上一任的飞鸟魔女——乌妮吗?”
老裁缝再给凡娜测量完后,又转到安迦叶面前上下打量,特地在少女的跛脚上多花了一点功夫。
她边为剩下的小女巫服务,边幽幽述说道。
“直到女伯爵离世后,小姐从此不再过问世事,把全部
心力,投入到歌剧的创作中。”
“这是莎拉伯爵抱憾终身的产物——小姐为满足她的遗愿,才倾尽全力。”
“我相信,这一定会是一幕旷世的杰作。”
“毕竟是那两位天才——携手创作的啊。”
“谢谢您告诉我们这些事。”凡娜紧紧抱住了锁在腰间的剧本,似乎难以抑制心潮的澎湃。
“在我回归流水神的怀抱前,这些尘封的往事,能说给你们听真是太好了。”
老裁缝拿起笔和记录本,悠然叹息着。
“时隔三十多年,马歇尔的后人与学宫的女巫,又一次要在冷湖掀起波澜了。”
“不管这是因何种命运潮流而起的故事,或许都该迎来一个美满的结局。”
结束了身材测量,在记录好少女们的身形数据,确认了她们要担当的角色后——老裁缝豁然掀开了一道用来隔开房间的红色布帘。
“好了,要开始干活了。”
伴随着一连串机关异动的响声和振动——房间内构成家具、摆设和墙体的机关零件,全都在以少女们目不暇接的速度,不断地切换和重组。
整个房间,眨眼间已改头换面。
一架架升起嵌合的纺纱机器,和互相连结的裁缝工具模组,不止构成一座工作台,而是一整条由星石、符文机关打造的精妙生产线!
“会变形的机关房间!”阿德莉幸福地蹦起来,“克莉丝汀的冒险记里,才会出现的场景,竟然出现在我眼前了!”
“灵见会巫师们的技术力,真不可小觑。”安迦叶暗自点头,已经在笔记本上描摹起房间的结构。
艾尔莎竖起食指,嘟起嘴怪笑道。
“嘿嘿,不要太见怪,各位,太阳塔的机关,比这还要夸张哦——不过一家剧院,能做到这种程度,是挺厉害了。”
老裁缝无视了少女们的惊讶,正神情慈爱地抚摸着这些巧夺天工的机器——她身形已然挺直,像是用裁刀割去了岁月混入精神里的杂质,再无一丝老态。
那双清澈的镜片上,闪烁着明亮而坚毅的光芒,开始构思起有如天衣的蓝图。
“来吧,老伙计们,再生产一回——帮姑娘们在舞台上尽情闪耀吧。”
第179章 魔女的冒险故事,从不会缺少波澜渐起的布景
闻弦歌而知雅意,睹菌菇而知天命。
凡世之百艺,专注用情,心诚不怠,如吾之爱菇者,可得技之极致也。——《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令人佩服的技艺,称得上是‘缝纫魔术’了。”
安迦叶拿起笔记本,记录着裁缝屋内生产线运转的情况。
艾尔莎的记忆贝壳,更是不会放过如此精彩纷呈的场景。
一阵模糊的蒸汽弥漫中,全力开动的机关生产线,正上演着何为“鬼斧神工”的奇迹。
从织染布匹,到面料裁剪、缝线贴合——构筑成复杂机械的众多机针、齿轮、气罐、转轴和轮杆零件,在星石之力的灌注下,各司其职地统合运转着。
整个裁缝铺,就是一座以“星石炉”驱使的庞大织造机关。
它们的使命,就是让一件“闪耀的戏服”面世,帮助舞台上的演员们——在观众内心留下不会褪色的回忆。
“主角们的服饰,明天就能交付——饰演配角的姑娘们,也请尽快把各自的角色告诉我。”
“劳您费心了,西丽奥夫人。”
凡娜向着老裁缝全神贯注工作的背影,微微鞠躬:“我们今晚就会确定好‘演员名册’,明天我还会带一些姐妹过来。”
“凡娜小姐,剧本的研讨会,请一定让我参加!我会帮大家选好合适的角色的!”
参观裁缝屋的小女巫们之中,最兴奋的当属阿德莉,这位对“故事创作”暗藏狂热的文艺少女——已然被舞台世界的斑斓变幻,给弄得目眩神迷了。
“哈哈,阿德莉,记得给我挑一个帅气又台词少的角色。”小山猫臭美地挑了挑刘海。
“夫人,请问工期上来得及吗?我们少说还得有十多个人呢。”
向来办事严谨的坎贝拉,则从效率方面进行确认:“要是让您过度操劳就不好了,只是配角的服饰——我这边也可以安排专业的裁缝帮忙。”
“没问题,我有‘衣匠精灵’们的帮助呢。”
女裁缝微笑着看了眼缝纫台上的摆饰,那是几尊和喷泉雕像模样相同的裁缝小精灵们。
“就算是配角,我也想让她们穿上闪亮的衣裳,就交给老婆子我吧。”
老妇人苍老却安稳如三角尺的双手,仿佛与机关装置的杠杆、剪刀、针线融为一体,妙到毫巅地指挥着戏服的生产模组——俨然如奏响庄严乐曲的管弦乐团。
主角衣物的模样,显然在她脑海中已诞生许久,无数次在飞针走线的幻想中,编织着每一丝一毫的细节——如今终于要等来现实中穿上它们的主人。
纽扣、鞋钉、羽毛饰带和拉链……一切给衣物增光添彩的美妙饰物,也在飞快铸造成形。
原本在墙角停滞待命的机关人偶,也全都“咯吱”地走动忙碌着,高效辅助着生产线的运转——仿佛它们正是老裁缝信赖的“衣匠精灵”们。
西丽奥夫人的面前——用于调整衣物式样的人偶模特身上,一件长裙内衬的轮廓,也在机关织造下,逐渐勾勒出引人遐想的雏形。
嘉娜陶醉地摸着鸟窝头道:“天啊,我像看到了舞台之神,正打开了她珍藏的衣柜,等待着为故事的角色们,挑选合适的礼服呢。”
“安小姐,我真是太幸福了。”
原本还在为担任“女主角”而不安的小梅吉,也忍不住捂着嘴,泪光闪闪道,“想不到只是一个舞蹈学徒的我,竟然也有幸穿上‘翠丝提’的戏服!”
“这是克里斯蒂娜小姐对你的期待。”
安迦叶按住女孩激动得发抖的纤瘦肩膀,温声鼓励道。
她想起在小梅吉的心灵迷宫中,见到的那个光秃秃的断线木偶——作为心灵的化身,实在是遭受了过度的打击。
把短短十六年、美好又脆弱的生命,全献给了舞台艺术的梅吉——仍背负着姐姐之死的阴影,难以放开手脚,在追逐“闪光”的道路上停滞不前。
这位身带枷锁的女孩,确实需要一次蜕变的机会——去踏上舞台中央,脱去她青涩的躯壳。
“除了你以外,我们并不是专业的演员,但克里斯蒂娜小姐,却放手让我们去参演,想来有她的道理——我们只要尽全力,去表现好这个故事就好了。”
“安小姐,我明白的。”小梅吉抹着眼泪,真情吐露道,“我也有身为演员的骄傲,哪怕是为了姐姐的名誉,我也不会辜负这次演出!”
“那么,首先就把你的光辉,展现给我们看吧。”
安迦叶的鼓励之语,无疑奏效了。
小梅吉暗藏卑怯的双眼,被涌起的希望之光淹没。
“我会努力的!”
一直咬牙磨炼技艺,哪怕想放弃,也最终把所有痛苦和不甘,和着血咽下——奋不顾身地去抓住通往舞台的门票。
真正的演员,便是心怀如此强烈的表现欲,追求与众不同——毫无疑问,小梅吉也是真正的演员。
当穿上那身渴望已久的戏服后——内心的觉醒与蜕变,也会和生产戏服的机关一样,是一次“人性”的再生产。
安迦叶有些期待她们接下来的表演了。
清丽而沉静的黑发少女,微笑着扶了扶眼镜框,转而对同样执着的老裁缝搭话。
“西丽奥夫人,打扰您工作了——我们除了为戏服的事而来,还对剧院内风靡的奇谈颇感兴趣,有些问题想请教您。”
“小姑娘,你是想聊‘幽灵’的事吗?”老裁缝对她的意图似乎很清楚。
“没错,您为艾米家族服务多年——见证着这座大剧院的开创和兴盛,又是否知晓‘幽灵’事迹的起源?”
女裁缝映射着织布机和布匹纹路的镜片上,逐渐蒙上一重黑白的阴翳。
“我之前说过,有关旧剧场的事故吧——如今的白帆大剧院,就是建立在旧剧场的遗址上。如果有‘幽灵’,那也一定是从旧剧院时,就留下的诅咒。”
眼见老妇人说完这番话后,就缄口不言,安迦叶知道该适可而止了。
“感谢您的提示。”
————————————————
告别了这间秘密裁缝铺后,安迦叶让对“百宝箱”大街还恋恋不舍的嘉娜等人,先在这儿闲逛一会。
然后让小梅吉带着她、凡娜和艾尔莎三个,回到了大剧院的暗道区。
“梅吉小姐,请带我们去主剧场的地下布景区看看。”
安迦叶已确定了下一个要查探的目的地。
在如此复杂而崎岖的昏暗迷宫中长时间穿行,是一件很压抑、也很耗费心力体力的事。
初入迷宫的挑战者,根本分不清前后左右,哪怕有罗盘和地图也不会管用。
但小梅吉却像不知疲倦的机关人偶般,带着小女巫们在失去方向概念的暗道里自由前进——没有错过一个重要的拐角和暗门,始终指引着正确的路线步骤和方向。
根据安迦叶的暗中观察,作为一名从小接受严格锻炼的舞蹈演员,小梅吉身体的柔韧、灵敏性和耐力,已经到了远超普通人的程度。
哪怕是一般水平的武者、刺客,恐怕都难以和她在暗道中追逐。
少女们很快通过了鱼肠一样细长曲折的暗道——来到了地下不知有多少层的布景区。
作为推进舞台流程的关键环节之一,整个繁复如艺术之神的大玩具盒的布景系统,是相当昂贵而浩大的工程。
微弱的灯光折射下,高大牢固的立柱、横架和升降装置间——井然有序排布着让人眼花缭乱的布景,每一幕都代表着一出经典剧目让人津津乐道的情节。
通过巨大精巧的传动装置运作,能随时把这些布景设备,切换到主剧场的舞台上。
小梅吉发挥着她轻灵如飞的跳跃力——羚羊挂角般在不同的舞台布景间跳来跳去,让安迦叶想起了昨日的心灵迷宫之旅中,少女的化身在旋转舞台上,跳过一个个瑰丽布景间的妙曼姿态。
安迦叶催生出了几条菌菇附肢,好跟上舞蹈少女不同寻常的路线。
凡娜和艾尔莎各自利用巫术,也跟随在她身旁,悄无声息地深入布景丛林的深处——少女上下环视,全是重重叠叠的华丽舞台背景。
“艾米家族不愧是传承久远
的炼金世家呢。”
凡娜仿佛一根羽毛悠然漂浮于空,观赏着如千变万化的云霞般飘过的布景,轻轻感慨道:“我的祖先若没有他们的帮助,想必冷湖领的历史也会为之改写吧。”
安迦叶也暗自点头,为布景机关的精妙之处而折服。
“早在迷雾时代之前,古法纳帝国的远征军,就把最杰出的工程师们带到了蜃气半岛——人类文明的推进,哪怕遭遇了巨大断层,仍能看到先人们的智慧遗珠,打磨成今日绮丽耀眼的模样。”
“小安你又深沉了。”
艾尔莎踩着不断浮现的符文阵,掠过一道道故事定格的背景,恍如于悠远的星光中漫步:“快找找有没有‘幽灵’的线索吧。”
“诸位女巫大人,快看——”小梅吉爬上一处机关高塔上驻足,自豪地介绍着周围的布景。
“冷湖英杰传、奥加骑士风云录、国王的加冕——都是冷湖大剧院的看家剧目。”
“我个人尤其推荐冷湖英杰传的高潮布景哦,这座塔最终会在女主角的独白中,完全解体。”
安迦叶注意到小梅吉所在的布景台——正是昨天表演中那座关押“翠丝提”的鸟笼高塔。
“每一出布景都匠心独运呢——服装、道具、音乐、布景……一幕戏剧,要经过如此多的统合筹备,才能最终上演,确实很厉害。”
“只有这样,我们才看得过瘾嘛。”
艾尔莎四处张望着,突然发现了值得关注的目标:“小安,快看那间悬空的房子!”
安迦叶顺着她的指示望去,发现了一座用来维护舞台机关的高空作业台,上面修建着封闭式的铁皮屋,门口正由一台机关人偶把守。
“是机关师的值守办公室。”小梅吉也从高塔上轻飘飘爬回来。
“有人出来了。”艾尔莎偷偷打量着作业台上冒出的人影,“是那个秃顶的机关师哦,他好像没发现我们。”
安迦叶也注意到那道有些摇晃的肥胖身影,正是昨天被她质问的酒鬼机关师。
哪怕隔着老远,少女都仿佛闻到了那股冲鼻的酒臭味。
他醉醺醺地拎着一展提灯,在机关人偶的护卫下,离开了作业台,乘坐升降梯向更底层而去,很快消失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布盖先生,他又喝酒了。”小梅吉不满地埋怨道,“真是的,明明现在是重要的时候,要是舞台机关出错该怎么办?”
“他把办公室锁上了。”安迦叶想了想,还是不打算跟踪上去,“守卫人偶也离开了,我们溜进去瞧瞧。”
小梅吉轻手轻脚爬向固定作业台的木架,示意少女们跟上她:“可以从上方的通风口绕进去。”
在小梅吉的指引下,安迦叶一行很快从通风管道,进入了密闭的办公室内。
铁皮屋内除了堆满维护用的工具箱和零件外,就只有木箱搭建的床和书桌等简单的家具——此外就是满地滚的空酒瓶和吃完的食物残渣——真不知道那个邋遢的酒鬼喝这么多,是怎么没在迷宫里迷路或者摔死的。
安迦叶在零件散落、沾满酒渍的木桌上,找到了一本厚厚的记录本。
“这是现有的‘布景’工程清单。”
安迦叶飞快翻找着目录——在各类剧目名下,每一场布景工程,都有对应工期的安装和维护记录。
“奇怪?”
少女随即发现了显著的疑点。
“上面没有‘黑天鹅之死’的布景记录。我们一路过来,也没看到有新的布景装置安装的迹象吧。”
“安学姐——”凡娜也起疑道,“也就是说为‘黑天鹅之死’安排的舞台,不在这儿吗?”
“可是主剧场已经是最盛大的舞台了。”小梅吉也目露困惑,“需要去问克里斯蒂娜小姐在哪儿演出吗?”
“艾米夫人和克里斯蒂娜小姐,或许想给我们留个惊喜呢。”
安迦叶将记录本摆放回原位。
“我们先回后台吧。”
少女们随即保持着隐秘的行踪,离开了地下的布景丛林,返回了主剧场的后台。
在她们刚离开暗道时,一只装饰在出口附近——惟妙惟肖的铜雕公鸡像,忽然打鸣般发出响动,随后传出了少女们已不会忘记的深沉女声。
“马歇尔小姐——排练场所已经准备好了,请你们前往经理办公室,领取‘布罗肯峰’表演厅的钥匙。”
“看来我们的行踪,都在艾米夫人掌控中呢。”安迦叶微微轻叹。
当传声公鸡结束了通话,艾尔莎好奇地摸着鸡冠头问。
“这只铜公鸡怎么说话的?是巫术吗?”
“很巧妙的传声装置。”
安迦叶想起在暗道穿行时,见到的那些金属传音管与配套机关:“看来那些传音装置,能够在整间剧院运作。”
“经理的办公室在三楼,我马上带你们过去。”小梅吉举起手转身领路。
抵达了经理办公室所在的区域后,一位办事利落的行政秘书,把她们领到了经理的会客间。
照例由凡娜进行交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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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芒·理查特经理。
这位举止庄重而热情的男士,留着精致的小胡子——比起他手下的演员们,更像个喜欢用面具、化妆品和衣物,精心打扮自身的角色。
在克里斯蒂娜给她们的证人名单上,也有提到过他。
作为一位职业经理人,理查特先生已为艾米家族服务了近二十年之久,在艾米夫人对俗务撒手不管的时代——他就是剧院实质上的管理人。
“马歇尔小姐,奉艾米夫人之命,我给你们预留了一间表演厅。”
但经理先生却没马上把钥匙拿出来,他以谨慎的神态,试探问。
“冒昧了,听说克里斯蒂娜想要您为城里的平民演出——观众甚至还可能包括‘烂鱼舱’的老鼠们?”
“您想说什么?”凡娜自然察觉到经理话语中的不满。
理查特经理背着手,在凡娜面前来回打转,似乎焦躁不安的情绪,主导了他的脚步。
“马歇尔小姐,您或许不明白——‘黑天鹅之死’,是涉嫌歪曲冷湖领历史和渎神的剧本。”
“它不该公演,我劝谏过艾米夫人,可夫人执意要满足克里斯蒂娜的无理要求——作为仆人,我只得遵从主人的心意。”
“但您不同——您是马歇尔家族的继承人,不该做有损‘冷湖之主’光辉的事。”
“我想提醒您,如果只是私下鉴赏还好,但不该由您出面举行公演。”
“平民不懂得艺术和真相的区别——他们只会被故事里蛊惑人心的情节煽动,愚昧无知的大脑间传染的情绪,会引发出灾难。”
“参与到这场演出中,对您的名誉和安全都极为危险——”
“理查特先生,够了。”
凡娜原本温和的神情,陡然冷厉下来,打断了经理的喋喋不休。
“请你将表演厅的钥匙交给我就好了。”
面对经理眉头紧锁的表情,凡娜不留情面地施以压力。
“我是巡礼者,是史黛拉的女巫,将以自己的意志,践行人生之道。”
“这场演出,是艾米夫人和克里斯蒂娜小姐,赌上人生的献礼——我会亲自参与,并见证到最后。”
经理无奈叹息一声,奉上了一串雕琢着符文的星石钥匙。
那张和面具一样僵硬化的脸,也带着难以言说的厌倦和阴沉——起身开门送客。
“祝您好运。”
第180章 “布罗肯峰”的魔女集会,与首席治安官的插足
冒险故事里粉墨登场的角色,总会和伐木场的蘑菇一样,源源不绝冒出来——而我喜欢挑出很有特色的那些蘑菇,让他们分别成为我的敌人和朋友。——《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当凡娜气势凛然地走出会客室,把经理端正鞠躬的身姿抛在脑后。
倚坐于前厅沙发上等候的安迦叶,也拄起法杖缓缓起身,悄然跟上金发少女的脚步,向楼层升降梯方向而去。
普通的大门和砖墙,自然拦不住女巫的耳目——经理会客室中发生的事情,安迦叶和艾尔莎都听得一清二楚。
当升降梯的木门轻巧关闭,少女们立足于封闭狭窄的笼格中,心思各异地盯着不同方向的墙壁。
“经理先生真可怜呢。”
艾尔莎斜视打量着凡娜的表情,貌似在皱眉叹气,却显然看人家的乐子看得“愉悦症”发作。
“他大概还不清楚‘黑天鹅之死’是先代女伯爵的遗作吧,竟然在凡娜你面前说什么渎神和扭曲历史。”
凡娜漠视了小猫话中的嘲笑意味,她抬头结束了沉思,风平浪静的眼神,专注凝视着安迦叶。
“安学姐,我有不好的预感。”
安迦叶也不置可否地点头,向缩在电梯角落中、不安揉搓双手的小梅吉打招呼。
“梅吉小姐,请把我的同伴们带回来,一起去‘布罗肯峰’表演厅吧。”
……
召回了还在“百宝箱”大街打探的同伴们,安迦叶一行通过暗道,秘密来到了位于大剧院西侧的耳楼,由艾米夫人指定的排练场所——“布罗肯峰”表演厅外。
表演厅的正门,刻画着气魄庄严而瑰丽的铜雕画。
一位由星象符文环绕、额生双角的魔女,正乘坐在弦月化作的船上,来到由巨大魔藤托举到云端的星纱帐大床前。
而床上长有独角的魔女,似乎才从久远的黑夜迷梦中——被星辰道标的光芒唤醒,起身回应着月上魔女伸出手的邀请。
她们的面孔都模糊无五官,却更添瑰奇而梦幻的气势——彼此食指相触,闪烁灵光的盟约诞生,像一起在讴歌着星辰之梦的童话叙事诗。
“是‘沉睡魔咒’的故事吗?”
嘉娜一脸憧憬地仰视着铜雕画描绘的
传奇。
“听我外婆说,讲述史黛拉夫人与罗赛拉大人相遇的戏剧,很长一段时间曾风靡半岛呢。”
当凡娜手执刻印有对应符文的星石钥匙,打开了大门上刻录的符文阵锁孔。
以精密机关锁封闭的铜雕大门,也随之为女巫们恢弘开放——少女们鱼贯而入,来到了空旷无声的表演厅。
“这间表演厅不错嘛,之后都归我们使用了吗?”
邦蒂当先打破了厅内的寂静,她闯过观众席间的过道,兴奋得一跃而上舞台。
小山猫乐得在地毯上直翻跟斗:“这么宽敞,都可以用来搞比武对决了!”
“布罗肯峰,是女巫主题的表演厅。”
小梅吉在台下为贵客们微笑介绍道:“上演过‘瓦普几斯之夜’、‘沉睡魔咒’等很多经典戏剧的场地。”
“果然有‘沉睡魔咒’吗?”
安迦叶感兴趣地环视一圈观众席,指尖触碰椅背,弹起了一股轻烟似的尘埃:“只是这间表演厅,看上去很久没使用过了。”
“没错,这间表演厅的地下布景——全是与‘女巫歌剧’有关的设施,只是这些剧目,在白帆城比较冷门,‘布罗肯峰’厅的使用率也不太高。”
小梅吉说到这儿,表情略显局促:“安小姐,我想克里斯蒂娜小姐——也希望由真正的史黛拉门徒,为白帆城带来扭转女巫风评的表演。”
阿德莉此时也被邦蒂拉上了舞台,少女轻灵转了几圈,脑后精心编织的三股辫,也随之圆舞飞扬。
“天球交汇,地动山摇,看那雾海如沸,暗雷滚滚,又是什么‘启示’,要降临到我们头上!”
“啊,我已不在乎任何灾难的征兆,只待魔女骑着山羊和扫帚,去撕裂无光的夜幕吧。”
“她们会为我撒落驱散迷雾的烟火——引得怪物对歌,众魔合唱!”
作为一名资深的文艺少女,阿德莉全神投入表演的姿态,还挺像模像样。
“这是‘瓦普几斯之夜’的名台词——”小梅吉热情拍手道,“阿德莉小姐你也很懂嘛。”
“没错,这可是学宫内戏剧社的保留节目——”
阿德莉张开双臂,闭上眼陶醉于演出的畅想中,向穹顶上的星辰壁画狂热抒情。
“就让我们在这儿上演新的‘魔女之夜’吧。”
“还附带一支人偶乐团呢,比起我当初流浪的马戏团,条件可好太多了吧。”
嘉娜抱着风笛,来到了舞台上方的阁楼,在一群打扮精致的人偶乐团中的空位落座,少女还向左右沉寂的吹奏傀儡们打招呼。
“你们好啊,我是新来的风笛手嘉娜。”
“表演厅虽好,只是那位经理先生,好像不太欢迎我们呢。”
艾尔莎来到表演厅旁的窗户前,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往窗外探头探脑:“看来这幕歌剧的筹备期间,会遭遇不少波折哦。”
安迦叶和凡娜此时正绕到后台前,用对应的钥匙打开门,凡娜趁机和安迦叶讨论疑点。
“安学姐,经理提到了一点让我很在意——克里斯蒂娜小姐,是想让我们的公演面对全城市民吗?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安迦叶脑内的福尔蘑菇先生,也再度冒泡道。
“正如经理所说,冷湖领现在局势复杂,风暴将起时,民众们的反应也要重视——艾米夫人想要在这个时候,上演‘黑天鹅之死’,动机并不单纯——除了剧本的内容外,或许歌剧本身能否上演,对她存在某种重要的意义。”
“我也这样觉得。”
凡娜顺着安迦叶的推断解读道。
“以艾米夫人和克里斯蒂娜小姐对艺术的苛刻要求,允许我们一群半吊子,来推广这场重要的歌剧——到底是为了让歌剧的影响力扩大,还是单纯地拿我们当幌子,掩盖更重要的内幕呢?”
当安迦叶和凡娜在交流思路时,正在观察窗外的艾尔莎,忽然转头招呼道。
“小安,快看,是那位经理先生——他出剧院了哦。”
安迦叶闻言来到玻璃窗前,顺着艾尔莎的手势指引——少女敏锐的魔眼,透过彩绘纹路间的空白,看到那位经理先生戴上了外出用的高筒帽,穿过晨雾缭绕的冷清清的广场,匆匆忙忙地上了一辆马车。
“不太对劲——有什么工作,要这个时刻外出?”安迦叶提醒同伴道,“凡娜,派乌鸦暗中跟踪他,看看经理接下来的动向。”
“其实,刚才我也就派了一只影子,藏到经理先生的裤管里了哦。”
艾尔莎洋洋自得地凑过来向她邀功——少女雪白纤长的睫毛,扑闪着狡黠而愉悦的笑意,恍如一叶细密灵动的丝绒雪花,掩盖了眼眶中黑白魔方转动的诡异。
安迦叶稍微挪开眼,她一时差点又被这只妖瞳吸走了魂。
让影子仆从附体到他人的身上,正是艾尔莎的拿手好戏,加上凡娜的使魔,确保能抓住经理的行踪。
大剧院外四处徘徊的鸦群,分出一片鸦影,隐入雾气的掩护中,无声无息盘旋于目标上空,在主城风车旋转的大街上,尾随着马车的行踪。
凡娜举起飞鸟法杖,在身前散布起一股妖异变幻的灰黑色雾气,将“乌鸦之眼”所见的画面,通过烟雾的拂动投映到半空中。
“有动静了。”
当经理乘坐的马车,偏离了主城区宽敞的大街,驶入平民区由老旧的楼房分割的暗巷时。
几个身穿灰风衣、头戴宽边毡帽的配剑士兵,从各个拐角冒出来,沉默地拦住了马车——随后经理顺从地下车,在守卫的引导下,前往了巷道另一侧的出口。
而一架用铁板加固、没有任何徽记的黑色马车,如一具散发不祥气息的厚重棺材,穿过灰雾蠕动的空街,堵在暗巷出口前。
“治安官的手下?”凡娜蹙眉认出了守卫的身份,“是因为昨天的凶杀案,被传唤了吗?”
车厢门从容开启,正当经理要换乘这辆来历不清的马车时。
凡娜谨慎操控着乌鸦,继续保持安静地靠近刚来的马车,想要看出车厢内等候的乘客是谁。
然而伴随鸦眼的视野放大,一道黯淡的深红色弧形光芒,也陡然笼罩了马车。
随后一只佩戴剑士手套的强壮臂膀,猛然冲出车厢门,拔剑斩击——血光涌现的剑气,冲天而起,撕裂了笼罩暗巷的迷雾——迅疾而凄厉地飞向了鸦眼视界,把乌鸦之影砍成粉碎。
于此同时,四周楼顶和窗户的隐秘角落——也霎时飞出呼啸的弩矢,射向了大街小巷零星徘徊的鸦群。
遭到弩矢命中的乌鸦,纷纷化作一团四散的黑烟消失。
遭到埋伏守卫的袭击,剩下的扁毛畜生也立即一哄而散,少女们面前由鸦眼投映的雾画随之瓦解。
“箭手的准头都挺厉害呢。”邦蒂对那群埋伏者的身手评价不错。
“是‘首席治安官’里奥斯。”
即使只是一瞬间,凡娜也看清了马车中出手的人影:“冷湖顾问团成员之一,也是大学者鲁本斯的心腹。”
凡娜继续介绍马车之人的身份道。
“他和手下直属的部队‘寻血猎犬’,奉行‘违逆者格杀勿论’的命令,对异族和鲁本斯的敌人们,执行毫不留情的镇压行动——是整个冷湖领手腕最凶残缜密的酷吏。”
“这位治安官,看来是一位身手了得的魔剑士啊。”邦蒂跃跃欲试地摸着长弓道,“我想和他的部队交交手。”
治安官的部下们,在驱逐了跟踪的魔鸦后,却没注意到有一只小蛇般隐秘滑行的影子,在经理上马车前,就从他的皮鞋上溜出,钻入了地砖的缝隙里。
“本小姐听到他们的谈话了哦,看我表演给大家看。”
艾尔莎的左右手,跟变戏法般,各套上了两个绅士造型的滑稽手偶——肯定是之前参观道具室时,她用影子顺手牵羊偷拿的。
艾尔莎刻意模仿着中年男人的语气,表情一时冷峻、一时惊惶失措,夸张地表演道。
“蠢货,你被跟踪了。”
“肯定是那群女巫!她们盯上我了。”
“快上马车。”
……
“那个家伙的警觉性很高。”艾尔莎结束了手偶的即兴表演,神色颇为遗憾地道,“马车上展开了侦测结界,我不能再刻意接近了。”
“艾尔莎,想办法让影子跟踪他们的行程,至少确认他们去哪里。”
安迦叶在得知剧院内的风波,又会有一股势力插足后,流淌在心弦上的思绪,反而变得更加自然——她早就做好了迎击任何敌人的心理准备,毕竟盘桓在白帆城的牛鬼蛇神,可不是一般多——这才是正常人类社会的反应。
至少乌洛波洛斯的触手,还没把城市内的各势力,给弄成铁板一块。
她转身对被这一幕突发事件,吓得目瞪口呆的小梅吉询问。
“梅吉小姐,据你了解,理查特经理与克里斯蒂娜小姐之间,有什么矛盾和冲突吗?”
“我、我不太清楚。”小梅吉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神色又变得畏畏缩缩起来。
“虽然经理先生,一直不太喜欢克里斯蒂娜小姐,说她是用巫术在蛊惑人心,侮辱了音乐和舞台——但他一直为大剧院兢兢业业服务,应该不会背叛艾米夫人的。”
“那他对‘幽灵’的态度呢?”安迦叶换了个方向追问。
“他一直想对剧院进行彻查。”小梅吉小心翼翼着回答,“但艾米夫人没有支持他,好几次行动都徒劳无功。”
安迦叶觉得在她的关注名单上,理查特经理的位置要排得更靠前了。
这位不甘“幽灵”摆布的人士,或许也是个能引发骚动的好诱饵。
“这次经理与治安官暗中打交道的原因——是为了‘凶杀案’的缘故,还是因为‘黑天鹅之死’呢?”
“事情更有趣了哦,小安。”
艾尔莎也似乎闻到了大乐子的气息,脸色更加兴奋道:“看来那位艾米夫人把精力过于倾斜到她的歌剧上,连手下的人都管不住了。”
“人心思变,意见不同是很正常的事。”
安迦叶撑着法杖,蹒跚登上了舞台。
“治安官既然察觉到大剧院内的异动,估计很快会行动了。”
安迦叶微微仰起头,向着表演厅四周,环视张望道。
“艾米夫人,如果您听得到我们的谈话,就请做出回应吧。”
听到安迦叶的这句呼唤—
—小女巫们陡然安静下来。
然而空旷的表演厅内,只有她们轻微的呼吸声浮动。
没得到想象中的回应,安迦叶不由摇摇头,对同伴们漫不经心地打招呼。
“我们先回据点,研读剧本吧。”
第181章 魔女的剧本研读会,与莎拉女伯爵的往事
传说的美好,往往只是一厢情愿的谎言,真相不一定让人绝望,却通常述说着尘世的残酷。
仿佛艳丽的蘑菇,述说着童话故事的色彩,吃下去却让人在目眩神迷中迎来死亡,成为土壤深处——下一具长出蘑菇的温床。——《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凡娜,这是你家族保守至今的秘密——在让我们见证前,做出最后的考虑吧。”
安迦叶端坐长桌主位,双肘撑住桌面。
少女纤纤十指交织,轻托下颔——镜片反射着清幽的冷光,似乎在思索着“人性”、“心之壁”之类严肃的问题。
巡礼者们离开大剧院,回到附近租用的高级公寓后,就围绕在客厅长桌两侧,等候着凡娜小姐的最终决断。
“大家都在为我的事拼命——”
凡娜手捧剧本,坦然环视着同伴们:“又怎能遮掩内幕?我早做好面对真相的准备了。”
面对祖母的心灵遗产——金发少女充满了决心,抬手解除了剧本上的巫术锁链,把它郑重地交给了身旁坐立不安的阿德莉。
“阿德莉,拜托了。”
“这个剧本,还真是一本魔导书呢。”
文艺少女接过剧本,神态珍视地抚摸翻查着书封:“如果是克里斯蒂娜小姐抄写的,那她还真是一位优秀的巫师。”
由阿德莉充当主持人,小女巫们的剧本研讨会开始了。
阿德莉把《黑天鹅之死》的剧本端正放在桌面上,开口念出一组咒文。
“天地间流淌的聪慧精灵啊,若好奇时光洪流中漂泊的往事,便和我一起把智慧之叶翻阅吧。”
少女的手指捏着一根魔光笔,勾画出闪耀的符文之光,以剧本为中心——精妙的符咒随之编织成形。
阿德莉的两条三股辫和衣帽,霎时如风中草叶,在魔素光浮曳中轻飘飘地摇动。
剧本也陡然飘升到长桌上空,像被一股灵风掀开,有无形的空气精灵正充满好奇心地阅读。
书本闪烁着涟漪状的光圈,飞快地“哗啦啦”自动翻页——纸面上记录的文字,也似脱离了书页的黏连,神奇地分离出黑色的虚影,源源不断浮动到空中。
字句的虚影,犹如一支支排列整齐的蚂蚁军队,构成一本内容不断编码又消融的空气书,呈现于在座的小女巫们眼中。
大家立刻凑成一快,展开了观影式的集体阅读活动。
“剧本后面还有乐谱呢。”
阿德莉惊叹地目睹着魔导书的内容解放。
后续对应章节内容的乐谱,也跳出了一枚枚绚丽多彩的音符,在恍如风鸣琴的无形之弦演奏下,作为阅读时的伴奏旋律,响起在阅读者们耳中。
这是咒言科必修的基础术式之一,“识读咒”。
安迦叶睁开魔眼,好方便她更专注地阅读着空气书上的魔素文字。
学宫传授培养的认知能力,能让小女巫们犹如本能的冥想般,以一目十行的阅读效率,沉浸于魔素文字构建的叙述中——甚至能与魔导书的作者们残留的认知情绪,发生“心灵交染”式的感应。
对于普通书籍的快速阅读效果,也远超常人的想象。
少女暗中给这种阅读方式,起了个称号,叫“魔素波动速读法”。
也多亏这种巫师特有的高效认知手段——她才能在冒险、修行之余,还能抽出时间精力,处理蒂妮殿下交付的大批公文。
随着剧本书页疾速翻动,一幕幕曲折深情的故事展开——化作飞速涌动的信息流,映照入了安迦叶的脑海。
足足上百页的剧本,不过片刻,便已被她浏览完毕。
安迦叶从冥想阅读的状态中脱离,四周的同伴们——除了邦蒂在皱眉走神外,显然也都跟上了阿德莉的阅读速度。
安迦叶伸出菌菇法杖,敲打了下“小山猫”空空如也的脑袋,随后转头凝视着目瞪口呆的小梅吉,不好意思地笑笑。
“抱歉,梅吉小姐,我们的阅读方式和常人不同。”
安迦叶对左手边看得津津有味的白发少女吩咐道。
“艾尔莎,帮个忙,总结一下。”
“哼哼,看本小姐的表演吧。”
小猫神情愉悦地伸出两个巴掌,侧过身对着墙面上轻轻弹指。
顿时有数目众多的影子仆从,从她的指尖上飞跃,雨点般撞击到墙面上,化作一团团浓稠流淌的墨水似投影。
影子进一步分裂,在墙纸上变幻游走,聚合不定,构成了各种人物图形和布景,为少女们上演了一出诡谲多变的皮影戏。
“很久很久以前——”
艾尔莎也以旁白的角色,加入了影子们的即兴演出中。
“在冷湖边美丽的城堡中,生活着一位芳名远扬的女伯爵。”
“她有着闭月羞花的美貌与天才的聪慧,却受困于家族世代相传的诅咒,身体虚弱,厄运连连——只能在结界的保护下,如笼中鸟般孤独地生活着,靠钻研艺术和学识解闷。”
“她把一切事务和权力,都交给了入赘的丈夫,所幸她的丈夫相当可靠而能干。”
“女伯爵的领地虽然蒸蒸日上,但诅咒却一天天加重,她能感受到自身的心灵,如染疫的花田般日渐凋零。”
“女伯爵向神明不断祈祷着,当祈祷也得不到回应,只能暗自怨恨自己的命运。”
“直到她和朋友,某天偷偷外出时,遇到了一位神秘的女巫。”
安迦叶欣赏着好友氛围瑰奇妖异的影子魔术,不由目眩神迷地点头。
艾尔莎讲故事的技巧相当出色,千变万化又贴合场景的皮影戏,也拥有引人入胜的阴暗魔性。
这个向来喜欢冷眼旁观的戏迷,也是位合格的叙事者,只是她从来不愿多谈自己的故事。
“女巫告诉她,这份诅咒的来历,很可能与她祖先打倒的‘恶神’有关系,是弑杀神灵付出的代价。”
“女伯爵为此而哀叹——为何先祖打败了‘恶神’,却在百年后,要她和家人来承担诅咒的痛苦?”
“于是她召集了朋友们,按照女巫的指引——怀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开始寻求‘湖之仙女’翠丝提的下落,传说这位伟大的‘仙灵女巫’,仍沉睡在湖底的某处,封印着恶神的尸体。”
“女伯爵希望让翠丝提的魂灵超脱,以获得仙女的祝福,来解除掉诅咒。”
“她们追溯着先人的足迹——深入异族的部落、探访被封印的巫师塔搜寻线索,又最终在一座湖中的慰灵岛屿上,发现了弑神的真相。”
“原来马歇尔家族的先祖,那位为冷湖人民而战的‘高洁骑士’,背叛了‘湖之仙女’,亲手把不祥的魔剑,刺入了仙女的胸膛。”
“一切的原由,皆因为恶神‘白风暴’在堕落前,是一位守护着冷湖的善良神灵,是流着‘娜伊阿德丝’血脉的后裔,却因衰老得病后,被贪婪的人类所伤害。”
“白风暴曾对翠丝提有大恩——仙女为了拯救它,而找到一位旧识的巫师,联手治愈重伤的‘白风暴’——然而巫师却早因为黑暗的研究而着魔,蒙骗了翠丝提,让‘白风暴’遭受了未知的邪力污染。”
“对人类心怀怨念的恶神诞生了。”
“仙女于是和骑士联手,想要净化掉‘恶神’的怨念,让冷湖重新恢复平静。”
“但骑士最终背弃了与仙女的盟誓,冲动地杀害了恶神,还和其他人一起声讨仙女——指责是仙女的任性,使用了邪恶的魔法,才导致神灵堕落的恶果。”
“然而恶神死去后,它的怨念仍未平息,白色的诅咒风暴从湖底卷起,让土地荒芜,生灵涂炭。”
“受到背叛的仙女,在绝望中沉入湖底,用化为泡沫的生命为代价,与恶神融为一体,镇压了诅咒的‘白霜’。”
“她死前降下了诅咒——骑士的家族将生生世世,遭受厄运与病痛的折磨,死后灵魂被囚禁于湖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流水神的祭祀们,帮助骑士封印了仙女与恶神的尸体,隔绝了诅咒的效果。”
“然而随着时间流逝——封印不断减弱,诅咒也开始生效,直到骑士的血脉断绝,都将延续下去。”
“得知了真相的女伯爵,就此对谎言主宰的人生失去希望。”
“女伯爵决定在生命的最后时光,去寻求从未得到过的自由,把诅咒和责任都丢到湖中——于是她抛夫弃子,跟随女巫远走北国,只为了让腹中孕育的女儿,出生后摆脱掉与这片土地相连的诅咒。”
“女伯爵留下了有关真相的剧本。”
“而见证这一切的最好的朋友,一位女诗人,在剧院中筹备了三十年,等候着故事的上演。”
故事上演到终幕,影子讲述的黑暗往事,也在波澜起伏的人性暗潮中完结。
艾尔莎向着众人鞠躬谢幕,然而却无人鼓掌,所有观众都为另一个版本的翠丝提传说而心旌摇曳。
“艾尔莎,你的旁白水平需要加强。”
安迦叶察觉到气氛的僵硬,难得插科打诨,打破了眼前的沉寂:“得投入更多感情,别太愉悦,气氛都破坏了。”
“小安,我已经很努力了!”
艾尔莎不依地扑到安迦叶身上,搂住好友的脖子打闹。
“原来祖母大人,不是病死在冷湖吗?留在家族墓穴中的棺材,只是个幌子?”
作为当事人的凡娜,恍如陷入四面八方涌来的情感潮汐中——金发少女抬头掩面,像在压制着眼泪夺眶而出。
“她远走他乡,死在半岛外——所以埃洛姑姑才一出生,就在上任飞鸟魔女的托庇下,颠沛流离……”
“凡娜……”坎贝拉担心地按住友人的肩膀,金发少女只是摇摇头,示意没关系。
“这个故事——又有多少内容是真呢?哪怕只有部分是真的,也太绝望了。”阿德莉似乎再受不了内心的纠结——豆大的泪珠忽地止不住滴落,把脸都哭花了——惊得邦蒂连忙递上手绢。
阿德莉擦着鼻子抽泣道:“我、我能感受到莎拉女伯爵的心情,是多么悲痛。”
“如果故事真是这样——”嘉娜也为之动容,她的视线落到凡娜身上,闪烁着不安的预感,“实在是颠覆了人们对翠丝提、对马歇尔家的印象。”
“不管是真相,还是戏
说,‘黑天鹅之死’的分量都超出预料的沉重。”
安迦叶尽量放缓语气,对金发少女委婉地强调。
“凡娜,我开始怀疑艾米夫人她们的目的了——这样的内容,确实如经理所说,会动摇马歇尔家统治冷湖领的法理。你的父亲,恐怕不会袖手旁观。”
“对哦,如果这出歌剧流传出去,冷湖领甚至将因此陷入动乱——王炎狮子也会有借口,剥夺马歇尔家的权力吧。”
连艾尔莎都不再单纯地想看戏了。
凡娜沉默一阵,轻轻调整着呼吸,终于放下双手。
少女苍白微瘦的脸颊上,因真实心绪的浸染而愈加惹人怜爱——碧如春水的眼眸中染上微微血丝,眼神却仍然清亮如初。
“我祖母会选择这条道路,会留下剧本,肯定也是为了这个问题,而痛苦挣扎过吧。”
“如果这个故事讲述的是真实的历史——我明白翠丝提,为何会堕落为吸魂女妖了。”
“今日冷湖面临的灾难,是由马歇尔家族的先祖造就的。”
“一直用谎言来维系统治的恶果,已经结下了。”
少女坚定的一字一顿的表象下,又是如何波涛汹涌呢?
“冷湖的人民们,有知晓真相的权力。”
“而战争已不可避免,我们该给所有人做出选择的自由。”
安迦叶黯然点头,认可了凡娜的觉悟。
“是我轻慢了——你已经不缺少勇气。”
“但凡娜,我还是得提醒你——‘黑天鹅之死’毕竟只是戏剧,是创作者的一面之词,我们还要用自己的双眼去追寻真相。”
安迦叶转而认真环视着其他同伴。
“只是剧本确实给我们提供了重要的线索,如果‘翠丝提’的传说,被初代的冷湖伯亲手埋葬——而真相就在神殿岛内的遗迹,如今‘湖之御座’的底层——我们更要突破封锁,想办法抵达那里了。”
艾尔莎把脸搭在好友肩膀上,举手赞成。
“没错,就让我们先完成艾米夫人的任务,弄到大神殿的结构图吧——我个人还是挺期待戏剧上映的。”
小猫忽然把意味深长的视线,转向了现场与她们格格不入的局外者。
“综上所述,我们的女主角——梅吉小姐,虽然有点可怜,但别想置身事外了哦。”
安迦叶也转头望了过去,众人的目光,从各个角度,锁定了孱弱而单薄的女孩身影。
良久的静默,空气中似乎都闻到胆怯的气息。
“为什么要选中我?”
小梅吉蜷缩在椅子上,不敢置信地抱着头。
她这幅模样,让安迦叶想起了她心灵迷宫中的那具化身木偶——因受到过于剧烈的风暴震撼而断线,摔得四分五裂。
“克里斯蒂娜小姐也好,安小姐你们也好,都是大人物——而我只是一个无能为力的舞蹈学徒。”
“这样的剧情,难怪经理先生会忧虑——”小梅吉瑟瑟发抖着陷入惶惑的谜团中,“可为什么大家,还跟着克里斯蒂娜小姐排练呢?他们都为了什么啊?”
“你为何不亲口去问她呢?问克里斯蒂娜的目的是什么?”
安迦叶神情平淡地叩问着女孩的心扉:“我知道这很难,但你打算怎么做呢?梅吉小姐。”
小梅吉一点点压抑着身心的战栗,重新舒展起肢体,仿佛如僵硬的木偶端坐着,埋头于胸前,认命似地道。
“安小姐,您和克里斯蒂娜小姐,都对我有大恩,如果非要我参演,我会努力的。”
“我不是为了让你报恩,才帮忙的——梅吉小姐,你的关注点不该在这方面。”
眼见小梅吉惴惴不安,安迦叶也暗自叹息一声,觉得不该把她逼太紧了。
少女把话题转回了正事:“我们来分配其余的角色吧。”
“大家先提名,然后让凡娜和阿德莉商议分配。”
“我想演上一任的飞鸟魔女。”嘉娜当仁不让地举手。
“我要演戏份最少、但又重要的配角!”邦蒂还在为要不要出风头而纠结。
“我也想演飞鸟魔女。”
……
经过一番权衡,凡娜宣布起配角名册。
“主要配角,由阿德莉饰演‘飞鸟魔女乌妮’,邦蒂饰演‘希斯·马歇尔’大人,坎贝拉饰演英杰‘劳埃德’,嘉娜饰演英杰‘菲奥涅’。”
“这就样决定了,阿德莉,辛苦你安排了。”
金发少女取下半空中漂浮的魔导书剧本,慎重地交给阿德莉。
“凡娜小姐,我这就去抄写分配给角色的台本。”阿德莉雀跃地拿起剧本,就往书房里小跑去,还被柜子绊倒差点摔倒。
剧本研讨会就此结束,为了接下来的彩排,还有许多筹备工作要安排。
安迦叶再次来到心神逐渐镇定下来的小梅吉面前。
“梅吉小姐,如果没问题的话——乐谱的整理,以及最重要的歌曲、舞蹈排练,就要麻烦你了。”
小梅吉只是呆若木鸡地点头称是。
“我、我会努力的。”
在小梅吉赶去阿德莉身边帮忙整理乐谱后。
在露台上得到了乌鸦回信的凡娜,来到安迦叶面前,和她低声商议道。
“画澜山庄的姐妹们,已经出发了,很快就能来汇合。”
安迦叶摸着法杖上无精打采的蘑菇,斟酌着目前的局面,忽然觉得手上的牌,还是不太放心。
“以防万一,在剧情失控时——我还需要几个台面后的角色,充当对抗意外的保险。”
“小安,你还要请人友情参演吗?”艾尔莎不嫌事大,凑过来鼓动道,“越热闹越好哦。”
安迦叶甩了她一个比“白鬼伞菌”还白的白眼,随后开启了记忆贝壳的通讯网。
伴随通讯频道的连结,人像投影随之清晰展开——
风姿迷人的“巴巴罗萨”阁下,正在伏案书写。
每次见到她时——安迦叶都仿佛有种看到“玫瑰”盛开、星星闪耀背景的错觉。
不能把公主殿下也拉来参演,实在是一大遗憾——不过这位长袖善舞的殿下,自有她的舞台。
“我的盟友,这么晚了才联系我,别忘了今日份的文件也堆积成山哦。”
蒂妮殿下潇洒地甩动鹅毛笔,对着她扬眉微笑。
“有急事耽搁了,我会加班完成的。”
安迦叶悄声叹气,幸好“精力菇”的储备管够。
“别太辛苦自己了。”公主殿下游刃有余地整理文件道,“先回复‘加急件’就行,我会用‘红蘑菇章’标注好。”
安迦叶不由为盟友的体贴而松口气。
“蒂妮殿下,要麻烦你帮我一个忙,联系下‘火荆棘’希雅——另外,那条蠢鱼,最近还安分吗?”
第182章 小梅吉的阴影恶化,与蜗牛灵小姐妹的离家出走
变形怪真是一种神奇而有趣的生物。
卡蕾、卡洛琳,要和我签订契约,成为蘑法少女吗?——《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蒂妮殿下把那群‘赞助者’调教得很好呢——双城港新收购的农场、工厂与商栈,也初步整合完毕。”
“博德导师已经把学宫支援的巡回女巫和专业管理者带来了,阿薇尔这个形同虚设的驿站管理员,都可以把职位移交给‘佩佩’小姐了(那条使魔鱼)。”
“作为新晋长老,‘火荆棘’希雅领导的‘护火者’卫队,正在顺利行会化——这下‘安保公司’的雏形也有了。”
“我那位表哥,给他装上义肢后,也找回了自信,现在的监事工作,干得蛮趁手的。他从逆境中奋战至今,果然有靠得住的骨气——另外小克拉普茜的咒力启蒙,该要加快进度了,但愿那条蠢鱼,别把她带偏。”
“半岛晨星报和‘菇友之声’广播社,马上就要投入营业,‘范·多米尼克’寄来的样刊还挺不错,希望能好好发挥他的本事。”
“‘宝箱金奇’正式担当了‘基金会’的商业主管,工匠和劳力都在有序招募中,搭上冷湖众商会与‘庇护所’控制的贸易线——可以逐步插足制造业了,只要解决掉石湾领的威胁,整个半岛南部的贸易区都会向基金会开放。”
“未来的奥加统合市场开拓,到‘基金会’投资的特色商品、产业的培育,蒂妮殿下的计划也面面俱到呢——收益所得的分配草案和资金用度计划,还有待改进,接下来还需要和主要成员,对该问题深入探讨。”
安迦叶手持魔光笔,奋笔疾书批阅着文件,边啃了一口洒了糖霜的精力菇点心。
在伙伴们为演出筹备而殚精竭虑时——安迦叶也没闲着,处理起基金会的俗务来,顺带和艾尔莎聊着熟人们的近况。
有学宫女巫做后盾,在大棒与金蛋的攻势下,蒂妮殿下现在已然是双城港这座半独立大城的风云人物,强势贯彻着基金会创始人的理念。
“小安,真奇怪哦——那位安东尼奥大公,竟然会把这样优秀的女儿远嫁半岛,简直像亲手丢掉了一把天神祝福的宝剑呢。”
客串秘书的艾尔莎,用记忆贝壳把好友处理完的公文影像,帮忙发送回蒂妮公主的办事处。
“只能说萨德帝国内部的争端,激化到没有殿下发挥的余地——而且有一个疑点,老狼对殿下的态度也挺奇怪——”
“他费尽心机,才破坏了王炎狮子与安东尼奥家的联姻,却对‘蒂妮公主’这样一个上好筹码放着不管,任由我夺走了。”
安迦叶咬着笔管寻思无解,不禁摇摇头。
“不管他打的什么主意,能与殿下结盟,对我们是件好事——基金会的火种,正在众人抱薪中点燃,我还有很多蓝图,需要借她之手,帮忙实现呢。”
“你得管好
那朵‘扎手的玫瑰’哦,那个女人的野心,可是和夏天‘号角月’时的‘皇冠座’一样显眼。”
艾尔莎露出坏笑,用星象来比喻着对公主殿下的印象。
“我尊重殿下的志向,殿下也尊重我的选择。”
安迦叶从容评价道:“能找到志同道合的盟友,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我相信她会珍惜盟约的。”
“就像史黛拉夫人与拉蜜尔女士的关系吗? ”
艾尔莎把脸颊往好友胳膊上一枕,不怀好意地凝视着黑发佳人的侧脸。
“小安,你的野心和傲慢,其实也很可怕呢——真想赶紧把你带回太阳塔,看看能造出什么乐子。”
被小猫在这方面有所期待,安迦叶压力还挺大的,但她表面上还是波平如镜,省得被艾尔莎看了笑话。
“我不过是个女巫学徒,尽力而为,先把巡礼之道走通吧。”
“我不管,只有你……你的命运之旅——得让我满意。”
小猫埋头深深嗅着好友体内的气味,明明是软软蹭过的鼻尖,清香柔滑的脸颊,隔着法袍,却蹭得安迦叶肌肤发凉——
恍如一种直面天敌的深层战栗,若有若无的阴影,贴合着肌肤,本能在告诉她何为不可窥探的危险。
为什么?
艾尔莎总是给她这种禁忌的感觉——这颗好看的小脑瓜里,到底在想着什么?
最好的朋友,靠在肩膀上的分量,明明轻盈实在,又传来暖和的体温,却像是一具无法触及内心的幽暗空壳。
小猫温柔容纳着好友的魔性瞳孔,刹那闪过一丝影子般虚无寂寞的笑意,忽然换了个话题。
“小梅吉要上马车了哦。”
安迦叶放下最后一叠公文,起身来到书房旁的露台。
眼见在邦蒂和坎贝拉的护送下——小梅吉乘坐上“庇护所”安排的马车,在华灯初上时刻,驶入了夜雾笼罩的十字路口。
作为她们的重点关照对象,艾尔莎还特地留了一只影子仆从,附体在小梅吉身上,以便能随时应对突发事故。
“艾尔莎,你既然能感应到人性的阴影,看得出她有什么问题吗?”
安迦叶知道小猫有提示想告诉她。
“不管是对‘幽灵’的恐惧,还是受‘女主角’重任的刺激——她体内的阴影浓度,超出了常人的极限,正在不可抑地恶化成‘诅咒’哦。”
安迦叶回想起昨日在小梅吉的“心灵迷宫”中,目睹到的怪异现象——那团即将吞噬舞台的阴影,无疑在蠢蠢欲动。
“安学姐——”凡娜也缓步来到了露台,她显然听到了两人间的交流,“我也有点在意梅吉小姐的变化,她内心的恐惧之根——已经要结出果实了。”
“既然在意,今晚便再去一趟吧。”
安迦叶也想尽早解决掉小梅吉体内隐藏的炸弹。
“上次心灵迷宫的故事,还没完结,该看看后续的剧情,是否受到影响了。”
“挺好哦,凡娜小姐。”艾尔莎笑眯眯合手期待道,“让我看看你的‘惧心魔’之力,到底运用得如何吧。”
“露扬小姐,如您所愿。”凡娜毫不避讳地举起飞鸟法杖,天上鸦声,霎时躁鸣四起。
“罗南的部下,已经接应到支援的姐妹们了。”
眼见两人又在暗中较劲——安迦叶捏住胸前忽然发光颤鸣的记忆贝壳项链,试图转移同伴的注意:“我们先回‘烂鱼舱’汇合。”
……
由嘉娜和阿德莉留守主城区的高级公寓,继续筹备明天的彩排。
安迦叶三人很快抵达了“庇护所”位于贫民窟的走私仓库。
由星石科的露可带队,总共有十二位巡礼者前来支援。
画澜山庄周边的巫术防御阵地,已经顺利构筑完成,加上“城堡之心”已然启动,剩下十多位巡礼者留守,堪称绰绰有余。
连结着暗港码头的地下仓库内,被改造成女巫临时工房的据点——小女巫们聚集在用木货箱拼成的长桌旁,绑着围裙的露可,正架起炉火和大锅,给同伴们准备晚餐。
“快尝尝我做的飞虹海风味奶油鱼汤吧,冷湖的渔获果然很鲜美呢。”
她边把盛满彩色蔬菜杂碎和浓香鱼汤的木碗递给同伴们,边一脸开心地向好友报告着有趣的事。
“凡娜,今天又来了好几个愣头青呢——那群傻瓜,不自量力地想要挑战我们的防线,结果全落到陷阱里,连大门的边都没摸到,哈哈哈——现在估计还在当癞蛤蟆,乖乖地躺水塘里吃虫子吧。”
“玩笑适可而止就行了,他们只是骑士小说看多了。”被众多癞蛤蟆惦记的凡娜,也不禁苦笑。
“放心吧。”露可拍着胸脯得意道,“变形咒遭受攻击就会复原,只是给个教训啦。”
“她们怎么来了?”
安迦叶尝了口鱼汤——用法杖指着正缓缓步入仓库的兰斯、比尔的脑袋。
在两个大蘑菇人的头顶上,竟坐着画澜山庄里的那对蜗牛灵小姐妹。
她们此刻也戴着袖珍的女巫帽,背着圆溜溜的漂亮螺壳——在比尔、兰斯的菌盖上爬来爬去,甚至还不时啃一口,弄得蘑菇人脸上的颜文字都变得囧囧有神。
“她们藏在船上偷偷跟过来的。”露可拿着勺子的手无奈地摊开,示意不关自己的事。
两只离家出走的小蜗牛灵,从蘑菇人头上“轱辘”滚下来,跟风火轮一样急刹停在安迦叶脚边。
两姐妹随即伸出小短手,扯着安迦叶的裤腿,闪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奶声奶气地卖乖:“安小姐,我们来找你了!”
“卡蕾,卡洛琳。”
安迦叶和艾尔莎,一人一个,把小姐妹抱起来。
“你们为什么偷跑过来?不怕家人担心吗?”
安迦叶抱着的是身为姐姐的卡蕾,她的螺壳花纹,恍如卷动的白色浪花一样,带着写意抽象的美丽。
“妈妈一直没回家。她说了要去找爸爸,但丢下我们不管了。”
卡蕾额头上的水银触角,也无精打采垂下。
艾尔莎抱着小不点的卡洛琳,使劲地蹭着小可爱滑溜溜的脸,蜗牛灵妹妹的螺壳,俨然像一只彩色卷曲的波板糖,非常讨艾尔莎的喜欢。
“那位艾丽卡小姐——或许是丢下孩子,在享受难得的二人世界呢。”
“你们离开时,告诉迪安嬷嬷了吗?”
凡娜也面露担心地问道。
“我们留下信了。”卡蕾举起小手,吞吞吐吐道,“安小姐,妈妈来城里了,我们想要找到她。”
安迦叶嘟起嘴,皱眉凝视着小家伙水银色的大眼珠:“说实话,是不是想溜出来玩的。”
“安小姐,带上我们吧。”小蜗牛灵怯生生地戳着手指,撒娇道,“碰见爸爸妈妈时,我们会认出来的。”
“对啊,我们可以变成帽子、法杖,什么都好。”妹妹也帮姐姐搭腔道。
“不行,你们还是幼体,需要壳的保护,但带着螺壳跑太显眼了。”
“就带上她们吧。”艾尔莎竟然也在帮忙说好话,“我可以把她们的螺壳收到影子里,需要时就放出来。”
“对啊,安小姐,我们一定能派上用场的。”
目睹两姐妹楚楚可怜的模样,安迦叶也不想对两个可爱的小家伙发脾气。
她蹙眉思索着解决办法,视线忽然望向陈放在工房一角的抗魔骑士铠。
安迦叶灵光一闪。
【反正交给公牛比特还要一段时间,正好试试改进效果。】
“嗯,卡蕾、卡洛琳,约定好,你们在城里时——必须随时跟在我身边,听我的命令来行动。”
“知道了,安小姐,我们会听话的!”两姐妹额上灵光闪烁的触角,开心得甩来甩去。
“你们现在把这具铠甲当做新家,尝试控制它来行动吧。”
两姐妹对视一眼,随即身体从人形开始溶解,眨眼流淌出了螺壳之家——浮曳在半空中,化作了两颗水银色的不规则圆珠。
淡薄的灰色雾气缭绕在旋转的液态圆珠周围——难以计数的细密而纤长的触须,在球体表面富有活力地律动鼓胀着。
安迦叶睁开魔眼,仔细观察着蜗牛灵的本体变化。
这就是变形怪的中枢神经巢吗?
两颗水银魔珠在空中又彼此交融成不稳定的大颗粒水银块——又转眼化作了一股沸动的流质,扑向了置物架上的抗魔铠甲——飞速钻进了铠甲的缝隙内。
安迦叶通过魔眼的透视,清楚见到铠甲内的水银团块,伸展出大大小小的粘性触须,尝试着与铠甲的各个肢体关节部位,紧密相连接。
“姐姐,我来组成头部!”
“哇,我好像在操控故事里的钢铁魔像啊。”
这具抗魔铠甲,很快就在两姐妹的协同操作下,伸胳膊抖腿,开始怪模怪样地动弹起来。
小女巫们都围观着铠甲的行动,啧啧称奇。
“听好了,你们先学会如何使用这具铠甲。”
眼见骑士的大玩具,吸引了两姐妹的注意力,安迦叶趁机展开教育。
“不要搞乱,我回来会给你们讲故事的。”
“知道了,安小姐!我们会好好看家的。”
小姐妹俩控制着公牛铠甲,像模像样地向她行起骑士礼来。
安迦叶不由露出被治愈到的微笑,转身向同伴点头示意。
“凡娜,出发去梅吉小姐的游乐场吧。”
第183章 小梅吉的心灵梦魇,与魔女之夜的狂欢
在这艘风波险恶的航船上,尽请期待“魔女之夜”的来临,为你在颠沛流离的人生中,献上能安心入睡的梦境。——《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门铃摇响,黄铜碰撞的吵闹铃声,梅吉已听过不知多少次——
然而这回眼前开门的,不是房东太太敦实急躁的身影,而是一团轮廓浑圆模糊的光体。
不同于大门上用来镇宅的家事精灵雕像,而是由女巫通灵召唤来的真正妖精。
小梅吉隐约看到光球中娇小闪烁的怪影,在空中飘忽几圈,又害羞地飞进了廊道上的盆栽叶丛中消失。
廊道上正靠墙站着一个身穿斗篷、皮甲的男人,配枪负剑,一副不好惹的佣兵打扮。
脸上的鼻环和刀疤,都彰显着他不是良善之辈。
那刀子般刮人的视线,扫视过来,让小梅吉不习惯地缩起肩,不敢对视。
“别吓到人啦,老兄。”邦蒂小姐越过她身边,拍着佣兵的肩膀。
换下了剧院的侍女制服,穿回碎花布裙的梅吉,回到了市井间的容身之所——她小心翼翼地抱着怀里的帆布背袋,从让开道的佣兵身边绕过。
少女踏入了公寓一楼的入户大堂,看到以往被房东太太收拾得整齐的厅堂——此刻却被一伙粗鲁的佣兵占据,茶几上摆放着啤酒和零食,纸牌打得热火朝天。
“加我一个!让你们瞧瞧我新搭配的卡组。”
见邦蒂小姐大声嚷嚷着,加入了佣兵们的牌局——让小梅吉颇为好奇,这个没见过的纸牌游戏,真有那么好玩的魔力吗?
当看到房东家往日讨嫌的酒鬼儿子,也被五大三粗的壮汉们围住,输得裤子都要没了,却还得战战兢兢苦着脸赔笑。
小梅吉顿时低下头,差点没忍住解气的偷笑。
女孩碎步小跑着登上楼梯,紧随其后的紫发小女巫,和她在三层的楼梯间告别。
“梅吉小姐,我先回房间了,有事请触碰你房里的符文。”
“坎贝拉大人,感谢您的关照。”
小梅吉转过头,向女巫感激地行礼。
少女珍重地搂着旧背袋,赶回了自家的租屋,包里有她带给母亲的魔药和点心。
为了“黑天鹅之死”的正式排练,筹备忙活了一天,虽然精神疲累,但少女的心脏仍然激动不已。
不管是被指名担当女主角,还是和这么多“女巫”朝夕相处,给她带来的压力与惶恐——真是和坠入暗潮激烈的噩梦一样。
刚打开门,女孩就见到房东比格尔太太,正在勤快地收拾着房间。
“梅吉,回家了。”房东太太笑呵呵着打招呼,以往收房租,都没见她这么热情过,“你妈妈的病,看上去好多啦。”
“嗯,比格尔太太,麻烦您了。”
“女巫的力量真是奇迹啊,小梅吉,你走大运了,碰上好心的大人物,一定要讨她们喜欢。”
比格尔太太边絮叨着,边一脸神秘地靠拢过来耳语道。
“那几位女巫大人,一定是在画澜山庄下榻的巡礼者吧——听说那座城堡重新启用了,不知道会招仆从吗?要是我那蠢儿子,也能去谋一份差事就好了。”
小梅吉尴尬地应对着过于热情的房东,好不容易送走她后,少女来到了床边坐下,握住了发呆中的母亲的手。
“妈妈,起来喝药吧。”
面对着形容枯槁的母亲,梅吉不安的内心,逐渐泛动起酸楚而痛苦的记忆。
在姐姐去世后,家徒四壁的窘迫生活,向往着光鲜亮丽的舞台而不可得——是少女一直在内心抵触,却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然而此时这扇牢牢束缚她人生的枷锁,却出现了一丝松动。
少女清醒意识到了改变烦闷生活的希望。
她的母亲卡娅,还在白帆大剧院工作时,曾是一名手艺高超的裁缝,却患上了严重的哮喘病。
寄予厚望的大女儿去世后,带来的悲痛,加上积年的劳苦和琐屑生活,彻底摧毁了母亲的健康。
即使侥幸捡回一条命,也常年卧病在床。
照顾妈妈的辛苦重任,全押在她身上。
每个月领取的微薄薪水,绝大部分要交给比格尔太太,作为房租和帮忙照顾母亲的谢金,生活寒碜得连可怜巴巴的鱼干和面包边,都是餐盘里的常客。
若非有克里斯蒂娜小姐的赞助,自己连好点的衣服都买不起。
可现在时来运转了。
母亲服用了安小姐的魔药后,又受到巫术之光的滋养,剩下的只需要静养恢复。
希望自己能早点赚到大钱,搬到主城区好一点的公寓去。
就算不奢望是安小姐她们现在住的那档高级公寓,只要和姐姐以前租的差不多就行——房子再大点,能有自己独立的房间。
打开窗户,不会再吹来飘着垃圾臭和鱼腥味的阴潮河风,也不再有酒鬼的吵闹与野狗的哀嚎,打扰自己歌唱。
“妈妈,这是今日的药,赶紧喝下去吧。”
小梅吉边幻想着灰暗的生活,重新点缀上闪亮之色,边轻轻用枕头托起母亲的头,把拧开的药瓶凑到那干瘪脱色的嘴唇边。
“妈妈,你很快就会恢复健康了。”
还没喝上两口,母亲忽地回过神来,一把抓住了小梅吉的手臂,枯瘦如柴的胳膊,却不知哪来的力量,都抓出了勒痕。
“女巫大人……她们、答应了帮我们报仇吗?”
小梅吉强忍着疼痛,幸好她平时有帮母亲修指甲。
“嗯,安小姐会帮我们找出‘幽灵’的。”
“你一定要感谢女巫大人们。”
女人近乎失心疯的脸色缓和了,她猛然松了口气,放开手:“梅吉,哪怕是拿我的灵魂做交换,也得求她们帮你姐姐报仇。”
“幽灵毁了我们的生活,你姐姐死得那么惨,一定要让她安息啊。”
“妈妈,别这样。”
小梅吉委屈地揉着手腕,压在她胸口的沉闷分量,如海绵吸水般急剧加重:“不用担心,都会好起来的。”
少女想找些积极点的话题,让母亲开心下。
“知道吗?我已经有登台表演的机会了,剧院答应让我担当一部戏的主角,我得到的一切,都会用来报答女巫大人的。”
“真的吗?”
母亲凸出眼眶的无神眼珠中,透出几分风中残烛似的希冀。
“这是我们家的荣幸。梅吉,你要更加努力,继承姐姐的事业,成为舞台上的明星啊。”
“知道了,妈妈。”
听到了这些好消息,小梅吉的母亲连喝药的劲头都足了点,喝完不久,随即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神奇的药,到底是什么原理呢?”
小梅吉摇晃着手中的空瓶,闻了闻瓶口残留的液体。
味道好古怪、比发酵的奶酪块都难闻——不过连克里斯蒂娜小姐高价买来的魔药,都比不上它的效果吧。
她见过安小姐制药的过程,那位跛脚的怪女巫,毫不避讳有普通人的围观。
先是在坩埚中煮着可疑的菇类和药草,倒入奇奇怪怪的粉末、液体,最后用那根长满蘑菇的法杖边念咒、边搅拌——据安小姐所说,她的法杖是由‘牧树者’的树枝制作的,这又是什么树木?
药里还加上了什么“精华滴露”,安小姐很自信地告诉她,治疗一般的哮喘疾病,滋养强健身体,不再话下。
这种神奇的魔药,城里的贵族们,想必会愿意花大价钱吧。
可安小姐却根本没提到要她付出什么报酬。
自己原本还做好一辈子去履行某项约定的准备呢。
就像童话故事里,小人鱼失去了歌喉,公主失去了长发——女巫会索取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来作为实现心愿的代价。
安小姐真是好人啊——虽然个头和气质都不起眼,那副朴素的黑框眼镜下,带着阴沉而冷淡的眼神,让人害怕——但在一群女巫中时,也难掩内心的闪耀。
安小姐还说近期城内不会平静,为此特地请了佣兵来保护她。
那群佣兵们,正守在楼下呢——帮忙看护的邦蒂小姐和坎贝拉小姐,也租了一间空房过夜——导致比格尔太太的态度前所未有的热情,连平时喜欢骚扰她的房东儿子和恶狗,都变得安分了。
这到底是监视,还是保护她呢?
啊,想太多了。
小梅吉不由露出苦笑。
自己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演员,而巡礼者大人——能呼风唤雨的女巫,又能对自己有什么企图。
哪怕是姐姐那样的大明星,在学宫的女巫眼中,也只是微不足道的花瓶吧。
安小姐和马歇尔小姐那种人,大概会成为传奇故事里的主角,百年后风姿仍流传在舞台上——是自己这种没多少戏份的龙套,羡慕不来的命运。
结果现在《黑天鹅之死》,五~一=七}易-玲|}一}$起#{加<@1@%0}@1$/7@4$5/$9&四>#久>巴丝&五记&<号*玖|扒|就&&是-啾|&疤$八@八#零+七#六@@一却是自己担当女主角巫}仪{奇%-巴N>@J%+扒/*零@>齐{@刘&义记<}號@伊N<J%零。
少女不得不感到惶恐。
从姐姐死后,就一直学着其他人戴上面具,在剧院里讨生活,人生只容得下舞台——对追求的事物,既不敢奢望,却也不愿放弃。
克里斯蒂娜小姐一直严苛教育着她,却突然松口,让她成为主演,哪怕不是受剧院认可的公演,对区区舞蹈学徒,也堪称一步登天了。
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少女忧虑思索中,忽然觉外}群|
得一阵头晕乏力,于是踉跄躺回自己的窄床上。
床头板上用发光颜料铭刻的符文阵,看上去就像是精致的星星涂鸦,据坎贝拉小姐说,却隐藏着能保护她的魔力。
“睡吧,明天正式的排练就要开始了。”
明明劳累了一天,却在夜深时分,从内心深处涌现出焦灼烦闷的热气,逼得女孩辗转反侧。
自从“幽灵”再次复出后,这股毒辣的火焰,就再次煎熬着她。
希望今晚,不会再做噩梦。
但一想到自己目前的遭遇,少女就情不自禁念出《瓦普几斯之夜》的名台词。
“魔女的斗篷,遮盖住了你的眼睛——哦,群星在闪耀,魔鬼已夺魂。无知且无力的人儿啊,你在期待着什么结局?”
小梅吉在昏昏沉沉中入睡了,皱着眉头,如饱受折磨的木偶,扭动着肢体,死死蜷缩在被窝中。
母女沉眠的寒酸房间内,原本紧闭的木窗忽地无风打开。
几只形迹诡异的鸦影,散发着淡薄妖气,飞到窗台边,探头探脑窥伺着屋内。
不知何时,三位风姿各异的身影,披着黑夜的迷雾,踏光而至——伫立在少女床头,低头凝视着陷入梦魇中的娇颜。
————————————————
鸦车沉重而坚固、缠绕着棘刺的车轮,在猛烈的撞击中落地,让车中硬着陆的女巫们,感受到一阵强烈的颠簸。
穿梭过人性深渊的暗流与迷雾交织的漩涡后——
安迦叶再次来到了小梅吉的心灵迷宫。
少女观望着车窗外群魔乱舞的情景。
相比上次绚丽而和乐的玩乐氛围,游乐场内此刻陷入了恐惧的暴动中。
无数像把糖人、动物饼干和玩具融化后,胡乱拼接般——构成的歪曲畸形的多彩人影,在鬼气森森的游乐设施中狂欢游行,制造出沸反盈天的大破坏。
“阴影都围上来啦!”
不知何时戴着猫耳发箍的艾尔莎,把上半身探出车窗,感受着万圣游行的妖风扑面刮来,吹得阴影丛生的白发,飞扬跋扈地舞动。
少女掏出暗影之火缠绕的铁棒法杖,加入了放纵的大破坏游行中,脸庞上绽放出的纯澈笑容,是一张尽显疯狂愉悦的面具。
“今夜就久违地疯玩一晚吧。”
不管现场有多少凶猛可怖的杂鱼,面对着魔女驾驭的车轮,以及艾尔莎变形成暗影巨槌的铁棍,都被轻易撞得粉碎,沦为鸦群聚餐的饵料。
“艾尔莎,你说为什么克里斯蒂娜,会选小梅吉作为主角?”
安迦叶淡定地坐在车厢内,任凭小猫发疯,也没打断她的思考——这是她很在意的一个问题。
“是挺可疑,普通人的‘恐惧’,异化为阴影,一般不会有这种程度——虽然远没到魔人那个级别,但也称得上是‘邪灵’了。”
小猫边砸着大槌,把游乐场搞的一片狼藉,边回答同伴的问题。
“青春纯洁的血肉,浸淫歌舞而孕育的灵性和意志——”
“对邪灵来说,小梅吉是很好的祭品呢。”
“那就让我们见证,她能否击败内心的恐惧吧。”
安迦叶也把头探出车窗,用心芽之杖上发射的孢子烟,逼退另一侧来袭的阴影军队,霎时游乐场里冒出大片大片斑斓多姿的蘑菇林,把地形和设施弄得一团糟。
自从经历了凡娜的心灵迷宫后,安迦叶也开始掌握在他人心中,该如何使用蘑菇巫术的诀窍了。
化身“鸦语魔女”形态的凡娜,取代了稻草人车夫的位置,魔女邪异而华丽的鸦翼斗篷,在狂飙猛进中肆意飘飞。
她手持鸦杖,操纵着群鸦汇聚的洪流,为鸦车开道,撕碎了阴影大军的包围圈。
魔女们势如破竹,往中央舞台长驱而入。
“快看,舞台上的好戏,正到精彩时刻!”
艾尔莎指着前方彩灯闪亮的环形构筑物,笑容期待而狂妄。
犹如豪华旋转木马的组合式舞台,正在继续上演着前夜未完的木偶少女物语。
清冷惨白的聚光灯下,照耀着单调舞台中央的主角。
“姐姐,你知道吗?”
面对着破碎一地的晶体残骸,断线、磨损的孤独木偶,正对着破裂不堪的水晶人头,跪地祈祷着:“我很快就要成为主角了。”
“克里斯蒂娜小姐,允许我担当主角,即使不是主剧场的演出,我也出头了。”
“请祝福我吧,姐姐。”
在木偶虔诚地祷告时,舞台上方陡然传来怨恨扭曲至极的哀声。
“为什么?”
木偶面前的水晶残骸也骇然抖动战栗起来。
“为什么!”
吞噬舞台的庞大阴影胚胎,吞食了舞台上所有闪亮的光芒,像寄生虫让一颗闪耀的心脏失去了生机。
蠕动变形的阴影胚胎,随即崩解为一股浓稠的黑色泥浆瀑布,淌落到了残破的水晶人残骸上,把所有残骸脆片吞噬聚拢。
厚厚的泥浆霎时淹没了木偶少女的舞台,让小梅吉的心灵化身,犹如陷入无法挣脱的泥沼。
随后阴影胚胎内部,不断挤压膨胀的水晶碎片融合中,吞噬闪光的邪灵孵化了——
木偶少女无力跪坐在泥浆中,在她不敢置信的注视下——众多水晶破片拼接成了一具光芒闪耀的妖鬼骨骸,漆黑的暗影泥浆连结着骨片,构成了怪物的血肉,阴毒的绿火,在骨骸和黑泥上腾燃而起!
原本单调空旷的舞台,瞬间化作毒烟鬼火熊熊的炼狱。
那张光怪陆离的妖鬼脸孔,瞬间逼近到木偶少女眼前,五官喷发着毒烟和鬼火,捏着爪子愤怒嘶吼。
“为什么!我明明说过,那是个魔鬼,是她害死我的!”
“姐姐,你在说什么啊,克里斯蒂娜小姐是无辜的,她才不是幽灵——”
木偶少女浑身关节战栗碰撞的声音,像要脱落散架。
“你竟然不听姐姐的话,接受那个贱人的施舍!”
“不,克里斯蒂娜小姐是好人。”
“你被欺骗了!被一点点恩惠收买,就忘记了姐姐!”
“她在害你,只要演了这出剧——你会再无容身之处!被赶出剧院!”
“不、不对。”木偶少女无法接受现实,撇过头不愿再看妖鬼狰狞的脸。
“你爱姐姐吗?”
眼见无法令妹妹屈服,水晶妖鬼的声音陡然温柔了,她围绕着妹妹缓缓地踱步。
木偶少女只是僵硬地点头。
“既然如此,把你的身体交出来吧。”水晶妖鬼的阴冷笑声,释放出毛骨悚然的信号,“爱着姐姐,就让我重新回到舞台上!”
“不要,不要啊!”
从水晶妖鬼身上猛然扑出的万千黑泥触须,跟抖动的蜈蚣、章鱼足肢般,抓住了木偶少女的肢体,要把那股深沉阴暗的恶意,渗透灌输到妹妹的关节和躯壳中。
小梅吉猛然挣扎起来,木偶少女抓着撞着泥浆四溅的地板,撕心裂肺地嚎哭。
“姐姐!我答应你,求求你,我什么都听你的,请放过我!”
“梅吉,你再怎么努力——也不过是一具毫无特色的木偶,就让我水晶的光辉,代替你闪耀吧!”
水晶妖鬼毫无怜悯、甚至陶醉地觊觎着妹妹的身体。
“剧情好像有点不妙啊。”
此时鸦车早已在舞台前停稳,艾尔莎一脚踹开车厢,大张旗鼓地冲向舞台。
“就让我们来纠正一下吧!”
“梅吉目睹过姐姐的死亡——她内心中大概混杂了死亡现场弥漫的力量,这股邪力一直残留在她内心中,在噩梦中得以蜕变为怪物。”
凡娜受面具遮掩的口,也道出了冷酷的判断——鸦之魔女飒然抓住法杖的乌鸦头,从中抽出一把魔气森然的刺剑。
“安学姐,得立即击败阴影,否则梅吉小姐的人格,会四分五裂。”
安迦叶拄着法杖蹒跚离开车厢,在脚下留下一道菌菇绽放的小径,向前排最好的观众席而去。
“嫉妒之火,会让灵魂也变得丑陋。你的表演很精彩,可惜啊,我见不得努力的女孩受苦。”
魔女的狂欢,今夜刚刚开始。
第184章 鸦语魔女的舞台剑斗,闪耀的心自会有蘑菇丛生
心中的蘑菇,也能如现实菌类的生机闪耀。
如果心灵没有长出蘑菇的土壤,那一定是个相当枯朽乏味的灵魂。——《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作为小梅吉噩梦异化的“奇点”——旋转舞台上的剧情进展,比安迦叶预想的要更激烈。
毒烟鬼火焚燃的舞台在摇晃剧震着,因绝望而挣扎的木偶舞女,眨眼被邪灵释放的阴影洪流所淹没。
这出以“梅吉姐妹”的经历为原型,创造的心灵舞台剧,已推进至高chao潮时刻。
吞噬了代表“妹妹梅吉”角色的人格化身,代表“姐姐欧娜”的水晶妖鬼,如一条吃饱蛋的母蛇,满足地消化着夺取来的心灵养分,飞速蜕皮成“噩梦主人”的印象中——曾经闪耀一时的佳人。
炽盛的妒火,被珠光宝气的华彩所取代,原本焦黑破损的长裙也焕然一新。
人脸和躯壳上
龟裂脱落的晶体外壳,一寸寸愈合、光滑如初,在聚光灯下斑斓烨烁。
这头由水晶残片拼接成的妖鬼僵尸,轻盈转身圆舞一圈中,已恢复了艳压群芳的美貌。
“明明我的歌声如此出色,演技也为世人称道,却被那个滥用魔鬼巫术的婊子,给夺走了观众的心,但现在——”
聚光灯笼罩中,再次五光十色的前任女主角——梅吉的“姐姐”面向观众席,神情陶醉地爱抚着自己,张开怀抱和双臂,舒展着晶石百合般柔美动人的高挑身姿。
“我——水晶歌姬,欧娜·梅吉回来了。”
这位曾享誉白帆城的歌女,漫步凌立于舞台前,骄傲地向观众宣示自身的风华绝代。
……
“没想到小梅吉的‘恐惧’化身,会是她姐姐的形象呢。”
艾尔莎大概是台下所有观众中,最期待这场演出波折横生的家伙了。
“小梅吉一定很伤心吧,眼睁睁见着姐姐惨死,也没能帮姐姐报仇,加上复杂的姐妹关系,才演化出如此恶劣的心魔。”
“过气的大明星,就不要再抢新人的位置了。”
安迦叶只是觉得这位女主角实在亮得晃眼,个性上也是她讨厌的爱甩大牌类型。
“快点打败它,把正常的梅吉小姐抢回来。”
“啊哈哈,你们就是梅吉请来的女巫?”
水晶妖鬼怡然自得的目光,锁定了下方闯入她剧场的魔女们,单手拎起华丽的水母长裙,顺势鞠躬行礼。
“我无能的妹妹承蒙关照了——作为复出的第一场表演,请为我献上喝彩吧!”
她只是一开口,妖异而华丽的美声唱法,便震颤得台下观众胸腔都为之共鸣,像化作无数支穿心利箭,响彻全场——引得四面八方狂欢的阴影杂兵们,合流为漆黑蠕动的泥浆洪潮,咆哮欢呼着,向舞台一浪接一浪飞快涌来。
然而女主角的得意之情,还没来得及向她大批热情的支持者抒发,便被乱入舞台的神秘角色给打断。
一阵鬼魅凌厉的鸦影风暴,刹那卷起了刺骨阴风,窜上舞台,眨眼变回凡娜虚实不定的身影。
斗篷飘飞,鸦羽飞射,魔女化身一股足以把灵魂千刀万剐的魔瘴风暴,冲向了措不及防的女主角。
“安学姐,交给我吧。”
凡娜手中猛挥的刺剑,豁然舞出密不透风的森寒剑花。
众多面貌狰狞模糊的幽魂头颅,从她的剑花上凶猛涌出,在恐惧魔毒的驱使下,一起哀嚎起舞,伺机啃食猎物的灵肉。
迅如疾风的鸦影漫步,加上阴毒恐怖的幽魂剑舞,这一套近身战法,不知凡娜小姐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这也是惧心魔授予的能力吗?”
安迦叶回头望向逐渐包围舞台的阴影浪潮:“也好,我们会为你阻挡住阴影大军。”
化身鸦语魔女的凡娜,显然要拿这只“噩梦邪灵”当磨刀石,来熟悉从惧心魔手中获得的能力,安迦叶只是没想到——她也和小猫一样,转职成了近战魔女。
“你们也要参加演出吗?”
水晶妖鬼不满地驳斥道:“谁都别想夺走我的风头!”
她猛然展开手握的蓝色羽毛折扇,对准凡娜神出鬼没的魅影扇去。
每扇动一下,都喷发出一股股幽绿毒汁乱溅的火潮,拒绝了凡娜手下的恐惧幽魂们要求共舞的轻薄请求。
在鬼火帷幕的庇护下,暂时抵御住了凡娜的攻势,女主角仰头向着舞台上空的布景吊桥发出诘问。
“化妆师在哪里?”
伴随“舞台主宰”的呼唤,从舞台帷幕的上空,瞬间掉落了好几具吊着线的灵活木偶——各个手拿粉扑和精致的化妆盒、镜子,围着水晶妖鬼绕圈,急匆匆地给女主角上妆。
“你这毛手毛脚的蠢货,别给我把眉毛画花了。”
“口红得选不会让我过敏的高级货,睫毛要洒上星星一样亮的水晶粉,注意别迷到我的眼睛。”
“我还要一顶装饰有月亮宝石的翠丝提金冠,要比克里斯蒂娜的更大更亮!”
“傻瓜,不要弄乱我的发型!”
她边自恋地欣赏着镜中的美貌,便提出种种苛刻的要求,颐指气使地辱骂着负责化妆的木偶们。
凡娜魔瘴缠卷的剑光,此时终于撕裂了火潮帷幕,闯入了女主角的临时化妆间——面对肢体抖动着、浑身释放出有毒粉尘,向她冲来的木偶化妆师们。
少女猛然回身旋击,披风上由亡魂织连的两道恶魔鸦翼,瞬间掀起魔瘴腾燃的狂风,掀飞了这群毒雾包裹的木偶。
随后她一击势如群鸦冲锋的穿刺,击穿了女主角的化妆镜。
破裂的玻璃片飞射,飞到天上的木偶化妆师们,吊线也尽数断裂,全部哗啦啦撞墙摔得粉身碎骨。
眼见镜子中自己的倒影破裂,女主角不由柳眉倒竖,妩媚动听的歌喉,也不由喷射出怨毒的怒火。
“无礼的魔女!”
头发都被魔瘴吹乱的水晶歌姬,慌忙拎着裙子向空中飘去,躲开了群鸦风暴的啄击,发怒叱骂道。
“戴着丑陋的面具,连真容也不肯显露,还怎么和我对舞争辉!”
凡娜无视了水晶歌姬的挑衅,继续以凌厉而迅捷的舞步,大胆地追着女主角打转。
她刺剑在手的风范,俨然是一名剑技高超的魔剑士,在锁定周身不断游走的聚光灯下,少女气势如虹地使出了十三连刺,剑光眨眼汇成冷酷的黑色风暴,把舞台上空的一切都卷入其中撕碎——连女主角的裙子都被刺开了口子。
然而女主角也不光在逃跑,立即拿出了回击剑舞的手段。
燃烧着暗绿妒火的勾刺长鞭,从那条华丽宽大的水母裙下延伸——形同水母的密集触须,又如鲜花长满毒刺的荆棘,与凡娜的剑刃碰撞交击,挥洒下无数朵绚丽毒辣的火花,把舞台的地板和道具,烧烂腐蚀得一片狼藉。
“也是魔瘴气?被邪灵的情绪给点燃了?”
安迦叶的魔眼,终于确认了“噩梦邪灵”的力量性质。
“如果这是梅吉姐姐死亡时残留的邪力——‘幽灵’的真正身份,和‘恶魔’有关吗?”
“应该是灵魂的残渣,融合了魔瘴气,形成了这道怨恨之影的源头哦。”
艾尔莎津津有味地观看着凡娜小姐的打戏,边做出推论道。
“小梅吉姐姐的灵魂,被某个怪物撕碎吞噬了——目睹姐姐死亡的一刻,小梅吉内心产生的阴影漩涡,吸引了这些灵魂的残渣附体。”
“悔恨、恐惧、自卑等情绪,混合着小梅吉对姐姐的固有认知印象,让阴暗面人格最终成形,就像是姐姐之死,在她身上造就的诅咒。”
“艾尔莎,别光看戏了。”
安迦叶捏住小猫的猫耳发箍,让她一起回头。
少女俩目睹着汇聚起来的阴影大军,已经冲破了舞台四周用围栏隔离的观众席,正在疯狂地向旋转舞台冲去。
大批阴影观众,甚至还在为争抢靠前排的座位,而彼此践踏、扭打,台下像无数豆子炒熟的铁锅一样热闹。
“台下也要失控了啊,小安,让我们为演出高chao潮添一把火吧。”艾尔莎兴奋拍着手,魔方瞳孔转得更加愉悦了。
“欧娜大人!您是至高无上的歌姬!快看我一眼!”
“快用您的歌声征服我们吧!已经等得失去耐心了!”
“居然不喜欢欧娜大人,统统去死!”
“让我们过去!我要在第一排看欧娜大人!”
……
“这些狂热的戏迷——也源自梅吉小姐对姐姐昔日的印象吧。”
安迦叶仔细观察着丑态百出的混乱战场。
台下打成一片的杂兵,既有忠实的崇拜者,也有不屑的黑粉——千万由人性的阴影碎片,异化而成的抽象怪物,全是小梅吉心灵的杂音。
“在小梅吉眼中,她姐姐就是这样的人吧。”
“风华绝代,却以自我为中心,舞台绕着她转,所有戏迷,都必须对她顶礼膜拜。”
“或许小梅吉自己心里,对姐姐也是十分崇拜的哦。”
艾尔莎单手旋转着铁棍法杖,依附在她头发、裙子上的影子仆从们,都在蠢蠢欲动想要出战。
“小安,该怎么对付这些阴影呢?”
“对付无脑的追星族,不用讲道义。”
安迦叶举起魔素之光灌注的菌菇法杖:“放开手教训吧。”
在现实中,因为害怕造成过度的生态破坏,安迦叶向来克制着蘑菇巫术的使用——就像卡戴珊能用尸伞菌,轻而易举灭掉一个农庄,她至少不会这样丧心病狂地用蘑菇去玩弄生命。
但现在身处心灵迷宫,可以无所顾忌地种更危险的蘑菇——对付一帮脑残粉,可不用手下留情。
伴随安迦叶脚下巨大的斑斓菌伞破土而出——她们转眼来到了视野更佳的高空观众席,听话的蘑菇们,为主人献上了第一等的包厢。
难以计数的斑斓毒菌舒展着身姿,膨胀连结成一圈圈隔开舞台的高墙,把想要冲上舞台的阴影杂鱼们,全部挤压碾碎融化变成了肥料。
菇界降临!
“状态很好。”安迦叶目视着生机勃勃的蘑菇墙,构成团团包围舞台的牢笼,不由满意点头。
上次进入凡娜的心灵迷宫,她的蘑菇巫术被禁用——不只是因为凡娜内心本身对外来干涉的排斥,还由于惧心魔的力量,封锁了对大源的沟通渠道。
而作为普通人,小梅吉的精神世界漏洞可太多了——并不足以封锁一个女巫与大源的连结,只要把冥想认知的方式,同调为迷宫主人的精神体共鸣频率——足够她正常使用巫术了。
“我的仆从们,加入今夜的狂欢节吧。”
小猫挥动着铁棍法杖,她对准苍穹星夜的法杖,此时成了烟花加特林,肆无忌惮向着天空发射着绚丽变幻的巫术烟花。
比起战斗,不如说她在享受给舞台狂欢助兴。
犹如万花筒辉耀的烟花之光照耀下,地面上大批大批的影子仆从,从浓稠的暗影流体中浮现——它们手持燧发枪和暗影长矛,严密守卫在蘑菇城墙上,对着四面八方涌来的阴影大军,释放出猛烈的火力,与无脑戏迷们混战在一块。
安迦叶和艾尔莎联手,挡下了狂蜂浪蝶。
凡娜继续专心迎战台上的女主角。
然而她魔女化后,第一个实战对手,并不是好对付的小角色。
“看啊,我是舞台女王,有这么多为我癫狂的观众。”
水晶歌姬不断更换着舞台场景,在源源不断赶来的木偶配角演员们的拱卫下,她大逞威风道。
“你们这群无能的龙套,都要为我一个人的闪耀服务!”
木偶演员们听从着她的命令——化身守护女王的忠臣,前仆后继着向凡娜扑去,要把舞台的侵略者,拉入被群殴的泥潭中。
它们来自各个知名的舞台剧,穿着不同时代、不同阶层身份的特色戏服——其中不乏让人记忆犹新的经典角色,此刻却只能为傲慢的女主角奔劳卖命。
不管是士兵的战车、斧戟,骑士的木马、长矛,剑客的决斗名剑,游侠的弓矢投石,诗人墨客的画笔,所有用于演出的道具——全成了滑稽却危险的武器,围攻着对女主角心怀恶意的魔女。
在群鸦风暴的守护下,凡娜根本不受围攻限制。
她的剑技从起初的生涩僵硬,进步神速,配合着来去无踪的鸦影步,穿透了木偶杂兵的重重包围,拦路者全沦为支离破碎的残片——似乎那些护体幽魂中有众多剑术大师,把武斗经验不断灌输到少女的脑子中,形成血肉记忆的本能。
面对不知疲倦战斗的魔女,那位喜欢甩大牌的女主角,凭借苦练一生的精妙舞步,仍然在台上游刃有余地周旋着。
她手握的羽毛折扇,轻轻一挥,便释放出汹涌绿色的毒火——恍如一只浮空的花笠水母,围绕裙裾分裂的彩色触须,伴着毒气和火焰回旋,与凡娜尽兴地攻防对舞。
而凡娜的鸦翼斗篷下,被恐惧支配的恶灵们,和水晶妖鬼嫉妒的火焰,形成一黑一绿两股猛烈溅射的火潮对撞。
在攀上云端的激昂伴奏中,她们跳着险恶的圆舞曲,都盯着对手的喉咙,想要一击致命,却只是彼此纠缠,乌鸦与水母,举行着扣人心弦的共演。
“不行,你的表演不合格,跟不上我的舞步!”
眼见凡娜的剑舞,始终不能突破荆棘长鞭的防线,女主角骄傲地宣称。
“更专业点!”
水晶舞女巧笑着,自以为掌握主动权,想要逗弄凡娜,仿佛卖弄风情躲开追求者似的,向着下一个舞台逃去。
与其说这只噩梦邪灵在战斗,不如说是在不断给自己加戏。
鸦之魔女追逐着不断引发骚动的歌女,冲破了脚下舞台的限制——而整个恢弘的旋转舞台,也开始在机关启动下,令人眼花缭乱地运作,引导着两位主角,向一幕幕不拘一格的剧情场景进发。
她们的追逐战,凿塌了雕像伫立的地板,打破了气象壮丽的天顶,撞穿了画像装饰的墙壁——就这样在多层旋转的众多舞台格子中,穿越一个又一个故事的恢弘布景。
国王的宫廷,女巫的集会所,海盗的大船,天神的祭祀塔。
潮汐、雪峰、沙漠、森林、星象——天南地北的风情与不同时代的民俗传说,成为了她们的舞台。
锐不可当的魔鸦剑客,把潮水般不绝涌来的木偶演员和舞台道具杂兵,都砍成了漫天飞舞的零件。
魔气凛冽的锋刃斩击,摧毁了一个又一个奢华的舞台,在高chao潮迭起的剑斗演出中,留下遍地落花流水的残骸。
不管她的战场是古代的斗兽场,还是贵妇淑女的喧哗舞会——鸦语魔女的攻势都所向披靡,她追魂夺命的剑尖,仿佛死神盯住了猎物的心脏,有万千饲育的冥鸦群帮它抢过来。
然而受女主角支配的杂兵,仍然杀之不尽。
“有点问题哦。”艾尔莎幸灾乐祸道,“这些木偶演员的实力,好像越变越强了。”
“是女主角的演出渐入佳境了。”
安迦叶也指出了问题所在:“凡娜陷入了她的节奏。不能再被牵着鼻子走。”
她们作为旁观者瞧出了形势不利——参演的凡娜,自然也察觉到了。
陪着女主角,演绎了不知多少个舞台场景后,鸦之魔女似乎也要歇一口气。
她落到一盏古堡的豪华吊灯上,拉住吊链跟着摇晃,向蘑菇观众席上的安迦叶,道出了试探的战果。
“安学姐,这只邪灵的本质,是梅吉小姐内心的负面情绪聚合体!”
“只要梅吉小姐无法鼓起勇气对抗——她的恐惧就会无止无休,给邪灵提供力量。”
凡娜在吊灯上移形换影,又砍翻了几只吸血蝙蝠,和化身吸血鬼的木偶演员缠斗着,边向场外求援。
“我可以用暴力手段,彻底摧毁舞台,但会对梅吉小姐的精神造成残害。”
“安学姐,我们一起想办法,帮她觉醒吧。”
安迦叶理解凡娜的立场——她也才刚从“心灵迷宫”的自闭中走出来,面对同样身处心魔困境的女孩,共情之下,自然想要把小梅吉从恐惧的泥潭中拉出来。
“小安,凡娜说得没错哦。”艾尔莎吃着爆米花点评道,“剧情的矛盾点就是——梅吉小姐现在被阴影吞食,麻痹了自我。一般的手段可无法刺激到她。”
“让我来试一试吧。”
安迦叶观战至今,已经有了如何破除小梅吉心灵诅咒的头绪。
小梅吉的恐惧化身,来自于姐姐惨死的阴影,也源于自卑和惭愧。
同样视舞台为人生的她,一直充当着没有特色的木偶,向往着姐姐和克里斯蒂娜闪耀的身姿。
只有凭发自内心的勇气,斩除心中之鬼,否定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
外}*群**
小梅吉才能真正闪耀,成为当之无愧的舞台少女。
第185章 安小姐的奇妙剧本,玩弄人心的蘑菇剧场
出色的演员,善于夺走人心,而出色的导演,擅长操纵人心。魔女之夜,是蛊惑人心的舞台,最适合我的孢子之烟四散弥漫。——《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由众多“布景格”精密拼接的大旋转舞台,犹如一座博古纳今的舞台剧博物馆。
今夜盛大上演的心灵木偶戏上,鸦影风暴刮过了一个个时代的经典剧目——张狂乱入的魔女主角,让所有瑰奇华丽的演出,都变成了兵荒马乱的灾难。
任谁看到现在的凡娜小姐,都不会把这位鬼气森森的假面魔剑士,和原本谦和高贵的名门小姐联系起来。
然而在少女冷酷而阴暗的魔女外皮下,此刻心脏却跳动得炽热而激情。
化身群鸦的女王,以勇气驱使恐惧的力量——
前所未有的放纵自由感,涌现为一曲万千音符起舞的邪异旋律,在凡娜的灵魂深处奔流奏响。
旋律呼应着她手上尖啸席卷的剑风,指挥着饥渴战栗的幽魂们,热烈地碾压过一幕幕舞台,让拦住魔女去路的演员和布景,全变成破碎飞天的余烬。
“安学姐为我做了这么多,在期望着我为自己战斗——”
脱胎换骨的魔女,整颗心都在欢呼雀跃:“我也要不负她所托!”
集“恶魔科”历代女巫之智,经飞鸟魔女之手完成的禁术——“魔魂融合”。
这一创始性的恶魔巫咒体系,让凡娜小姐在通过“恐眼伯爵”的考验后,变相得到了地狱本源的认可。
身为傲慢君王座下,也享有一席之地的老牌高阶恶魔——“恐眼伯爵”的概念力量,自然非同小可。
哪怕凡娜融合的程度,只占据了“惧心魔”灵魂源流的很小一部分,少女掌控的能力之强度,也今非昔比。
以“鸦语魔女”的姿态显现尘世——这种可控可逆的升魔方式,被命名为“魔女武装”。
少女手握的魔鸦刺剑——是为魔女武装的重要配件,“死影鸦之刺”。
融入魔瘴后释放的剑气,附加着浓烈的恐惧魔毒——目标只要受到剑气的笼罩切割,就会承受着幻魇与恐怖记忆的侵蚀,但凡有一丝胆寒怯战,便会慢慢被剑气伤害,最终遭到恐惧魔灵们勾走魂魄的厄运——堪比恶毒的即死诅咒。
而披在凡娜身上的“鸦王斗篷”,不但能赋予她化身群鸦幽影的异能,当展开那对鸦羽编织的魔女双翼时,被诅咒钉在羽毛中的恐惧魔灵,也任由其驱使。
他们生前全是都德王朝大名鼎鼎的骑士与英杰,在永坠魔狱后,毫无疑问也沦为怨毒可怕的鬼怪——是鸦语魔女麾下精锐的顾问和战士。
授予凡娜刺剑武技的幽魂——便是一位宫廷剑术大师,得到了它的战斗经验灌输,凡娜在熟练掌握“魔女武装”后,近身战的短板也被补平——少女有信心,今后在武技之道上,足以与兄长恩萧这样的正骑士争锋。
即使身陷重围,也没有谁能阻止凡娜一刻不停地起舞。
眼前有风暴,便穿越风暴,甚至化作恐惧的风暴本身!
如此,便没什么好怕的。
为了你,我要拿起剑。
鸦语魔女的气势锐不可当。
她相信安迦叶,这位从未让人失望过的盟友——会为她指引出胜利之路。
今夜的牛刀小试,只是开始。
————————
“凡娜小姐陷入持久战了,以她现在的实力,确实可以强行摧毁整座舞台,但没这样做。”
蘑菇包厢上,全程看戏的艾尔莎兴致勃勃道。
“用小安你的说法,就是所谓‘投鼠忌器’吗?”
“没错。”
被凡娜寄予厚望的安小姐,也一脸欣赏的表情,为同伴的演出轻轻鼓掌。
“我们的目标是让梅吉小姐的心灵解放,要是不小心把她变成植物人就悲剧了——凡娜得到恶魔之力后,仍然为她人由衷着想,这份光辉灿烂的品质,让人放心。”
“小安,你对她评价还真高啊。”
艾尔莎往嘴里塞满爆米花,脸颊气鼓鼓地胀起:“融合恶魔之力,不可能对大小姐没影响,她只是演技高超而已。”
“好了,先想办法救出梅吉小姐吧。”
眼见小猫又有吃醋的味道,安迦叶立刻转换回正题问。
“艾尔莎,你觉得对一个功成名就的演员,最关心的是什么?”
“演技?形象?”
被安迦叶一通敷衍,艾尔莎不愉悦地嘟起小猫嘴(=ↀωↀ=)。
“不,是人气。”
安迦叶有点心虚地转头,望
向还在为看不到演出而疯狂冲击蘑菇墙的“阴影大军”。
“我们要做的,是让水晶歌姬的人气被夺走,让她知道,舞台可不是她做主,这样小梅吉固执又傲慢、以为全世界都围着她转的恐惧化身,就会遭受冲击而淡化。”
“小安你的计划是什么?”
艾尔莎一看到安迦叶胸有成菇的表情,就知道这只坏蘑菇,肚子里酝酿出什么鬼主意了。
“你没发现她们在那么多舞台上打来打去,可这位‘水晶歌姬’,却偏偏绕开了‘翠丝提之歌’的舞台吗?”
智珠在握的安小姐,一脸泰然自若道。
“这座心灵迷宫的舞台上,不是还有另一位女主角?”
安迦叶淡定地望向“舞台博物馆”一角——有一幕聚光灯和机关都未开启的舞台布景。
她忽然勾勾手指。
“艾尔莎,过来。”
见好友一副要说悄悄话的模样,小猫心有灵犀地凑过耳朵。
倾听着好友快速的耳语,艾尔莎的双眼逐渐闪亮,右瞳中的黑白魔方,都激动得拆解成众多小方块颤动了。
“这个作战计划好玩!”
找到了大乐子,艾尔莎急迫地要发挥她胡作非为的特长。
而被两个不择手段的女巫盯上的水晶歌姬,正立身于一幕歌颂艺术女神的神殿舞台上,满脸骄矜之色,夸耀着自己有多么受欢迎。
“这是我的舞台,谁又能战胜我?”
她魅力四射地飞在舞台上空,用令“看客们”色授魂与的歌声和舞姿,呼唤出数不胜数的木偶演员大军,为她上刀山下火海。
如果说克里斯蒂娜在唱法上倾向自然婉转,意境深远而真情流露,是高飞云端、隐于湖海的天鹅之音。
那么小梅吉的姐姐,在技巧上则要更加华丽多变,恍如炫耀着千姿百媚的花王,是尽情享受浮华烟火供奉的人间偶像。
而水晶歌姬唱出的旋律,俨然是掌控“舞台博物馆”的指挥棒——层出不穷的道具和演员,受到她的鼓舞来围攻凡娜,仿佛整座“舞台博物馆”都在和乱入的魔女为敌。
唱到兴起,水晶歌姬华丽妩媚的花腔,快速流动飞跃的彩虹音符,恍如启动了某个隐秘的机关——共振得旋转大舞台都在缓缓上升,好把她的绚烂而堂皇的表演,越过蘑菇高墙的封锁,展示给更多人观看。
“让舞台升起吧,去群星中生辉,卑微的凡夫俗子,也有幸目睹天后的出彩!”
“须知人世的幸福,再无今夜的闪耀,错过演出的悔恨,只会在残生命运中发酵。”
水晶歌姬咏唱的抒情诗,强行牵引着整座大舞台,在无数根拔地而起的机关柱支撑下,继续抬升高度,向玻璃工艺品一般遍布夜幕闪烁的星座中进发。
原本被蘑菇墙挡住的旋转大舞台,也再次落入全场阴影观众们的视野,它们纷纷停下了骚乱,仰望着水晶歌姬勾魂夺魄的演出。
“狭小的舞台,便是我们人生的全部,谁也别瞧不起优伶的卖弄——”
“宇宙的大小天光,妆饰着人间的烟尘过往。”
“在方寸之地上演的传奇历史,全靠我们来传唱英雄美人的故事。”
“让王侯贵族,都拜倒在缪斯的脚下吧,亲吻我的鞋跟,把舞女捧上皇后的宝座。”
“今夜的欢愉啊,怎敢遗忘?”
飞速震动的邪力音波,环绕着水晶歌姬,形成了一道剧烈震动的音波障壁,音波中射出了密集而无形的歌声之刺——阻绝着凡娜和群鸦的接近。
反复冲击这道音波壁障的幽鬼和剑气,也被音波的尖刺给撕裂震散。
“不愧是顶级歌手,她对自身实力的盲信,连凡娜的恐惧之力也难以穿透。”
安迦叶也认同了水晶歌姬的演出,在小梅吉心目中,姐姐果然占有难以撼动的地位。
瞧她中气十足的样子,怕是能直接唱到大天亮。
“可惜只停留于肤浅炫技的唱法,感动不了我。”
明明拥有如此美妙的嗓子,在艺术之道上却误入歧途,挺让人遗憾的。
“欧娜小姐,就让我给你补一课吧。”
少女双手交握的心芽之杖杖头上,忽地冒出一朵不断膨大的深紫色蘑菇子实体,菌盖长成了大喇叭的空心形状。
安迦叶摘下喇叭花菇,握住菌柄举在嘴边。
“艾尔莎,对我用扩音咒。”
小猫听话地施展了扩音咒,有点好奇挚友的举动。
“小安,你也要加入演出吗?”
“不,其实比起演员,我更适合当编导。”
“哼哼,那就快让本小姐看看你的剧本执行起来,会有什么效果吧。”
艾尔莎两眼冒光地热烈鼓起掌来。
安迦叶对着舞台开始试音。
“喂喂。”
不愧是艾尔莎的巫术,扩音效果吓了一跳。
安迦叶适应了音量大小后,直接对着台上放声呐喊。
“凡娜,别和她纠缠,前往‘翠丝提之歌’的潮灯塔舞台!”
凡娜闻言立刻舍弃了对水晶歌姬的攻击,纵身在众多舞台格子中攀越游走,寻找《湖之英杰传说》的布景。
安迦叶通知完同伴,又双手高举心芽之杖,呼唤起一阵暗红的孢子烟,随风飘向水晶歌姬所在的艺术神殿舞台。
少女将心神浸泡入冥想连结的幽界之海中,以心之根呼唤起源之力。
【起源巫咒·幻想瓦解】
舞台之上肆意燃烧的幽绿毒火,霎时被孢子烟熄灭了——继而冒出了大片大片,外形犹如烈焰点燃的红唇般的菌菇——在舞台上铺成了赤红色的丝绒菌毯。
从女巫认知中诞生的尖啸菇——在幻想瓦解的作用下,转化为了噬魔菌,通过吸收幽绿鬼火中的邪力,而急速成长繁衍。
一张张受刺激而惊声尖叫的女高音嘴巴,仿佛在舞台上同时炸响了上百颗震爆弹。
这场音波海啸般的大爆炸,霎时扰乱了水晶歌姬的个人演唱会。
“你怎么敢干扰我的表演!”水晶歌姬又急又气,歌唱节奏被打断,她的音波障壁霎时陷入了紊乱消解中,再也无以为继。
“不好意思,我一向不喜欢自命不凡的偶像。”
安迦叶一副不把人放在眼里的冷淡表情,故意刺激这位目中无人的歌姬。
“你那位努力而可爱的妹妹,才是我喜欢的演员,我会给她最好的舞台。”
“痴人说梦。”
水晶歌姬用折扇遮住下半张脸,对她流露出轻蔑张狂的眼神。
“一个舞蹈学徒,一群业余演员,区区外行,就想抢夺我的舞台吗!”
“我们虽然不行,但有一个人可以。”
安迦叶好整以暇地回应,她的眼角余光,已经注意到鸦语魔女在众多舞台布景中,找到了那座囚禁翠丝提的潮灯塔。
“凡娜!把另一位女主角唤醒!”
鸦语魔女轻灵跃上了高塔顶端——或许是因为有演员的闯入,这座原本沉睡黑暗中的舞台,开始在灯光照耀中苏醒了。
在冷湖领的知名度,堪称风头无二的舞台剧——《湖之英杰传说》中的潮灯塔冉冉升起。
“仁慈的翠丝提,沉睡的天鹅歌姬啊,快醒过来吧,冷湖的民众,在祈盼你的救赎!”
在凡娜的即兴歌唱呼唤中,她一剑劈开了塔顶露台紧锁的大门——从幽闭的房间内,牵出了一位白衣佳人的手。
机关高塔之上,风姿倾城的湖之仙女,回应了她的邀请。
面向着全场观众,犹如皓月升起于夜幕,天鹅歌姬张开了背后无瑕的双翼,顾盼生辉,闪耀夺目。
“啊啊啊啊,克里斯蒂娜小姐!”
周围看戏的阴影观众们,陡然发出了山呼海啸的呼喊。
安迦叶拿着喇叭菇,适时宣布道。
“我宣布,首届‘菇友杯’最佳女主角奖争夺赛开始!”
“克里斯蒂娜!”
冤家对头,共聚一堂,
水晶歌姬不由咬牙切齿,怨毒地念出了对头的名字。
天鹅歌姬一出场,便夺走了她的风头。
安迦叶满意地放下嘴边的喇叭菇,她要的就是这个剧情发展。
在她左右两侧的蘑菇菌盖高台上——被两位女巫召唤出来的影子仆从和幽界小精灵,全都人模狗样的在红蘑菇组成的评委席桌椅前落座。
“评委已就位,尽请欣赏两位女主角的表演,并做出评分。”
“小安,快开始吧,我的仆从们已经就位了。”
小猫放出去的大量影子仆从,早已混入了台下混乱拥挤的阴影观众海中,开始散播起流言蜚语,编排着水晶歌姬的坏话。
“听说欧娜小姐,是靠讨好剧院经理上位的。”
“我听剧院工作的亲戚说过,她向大量贵族卖弄风骚,让他们支持演出。”
“真是‘风流
多情’的娇娃啊,我如果有钱,也能一亲芳泽吗?”
“不对,你一定是在诬陷欧娜小姐!”
还有不少影子仆从,作为克里斯蒂娜的支持者,不断煽动其他阴影们加入天鹅歌姬的阵营。
“克里斯蒂娜小姐唱得太好了!”
“我已经迷上了克里斯蒂娜大人!”
“真正的舞台女皇,克里斯蒂娜大人,您就是翠丝提的化身!”
“过气女演员欧娜,不配和她同台竞技!”
众多影子仆从拿着荧光棒和烟火,开始为克里斯蒂娜打Call——这股声援天鹅歌姬的浪潮,霎时在舞台周围向整座心灵迷宫扩散出去。
转眼之间,现场的阴影观众们一边倒地为“克里斯蒂娜”助威,把支持欧娜的声音当作不起眼的泡沫淹没。
“为什么!”水晶歌姬眼睁睁见观众支持率爆降,顿时气得七窍生烟,熊熊妒火在她的水晶眼眶中窜起。
“为什么不支持我!克里斯蒂娜这个贱人,到底有什么魔力,迷了你们的心!”
而幕后造就这一切的安小姐,从容伫立在全场视野最佳的一等包厢上,对整座心灵剧院的观众反应一览无遗。
舞台的主导权已然夺回,接下来,所有人都将在她掌心翩翩起舞。
“剧本可在我手上。”
安迦叶轻轻抬起右手,淡然地用食指扶了扶鼻梁上微斜的眼镜。
“现场的评委,观众,全是我们的人——”
区区过气女演员,怎么和本导演斗?
第186章 安小姐的导演之道,希望歌姬与恐惧歌姬的对决
你丢在湖里的蘑菇,是这只代表财富的金蘑菇,还是这只代表力量的银蘑菇呢?
不,我只要原本属于我的蘑菇——代表希望和生机的真蘑菇。
——《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欧娜小姐,请开始表演吧。”
安迦叶端起喇叭菇,一本正经地行使起舞台导演的特权。
经巫术扩大后,菇女巫清冷平淡的嗓音,却充满了威严的压迫力,牢牢笼罩住整座舞台。
“观众们可是迫不及待。”
她猛挥心芽之杖,指向蘑菇包厢下方被挤垮的观众席——由斑斓诡异的阴影怪物,堆积成的围观大军,也霎时爆发出一重重期待欢呼的浪潮。
安迦叶的一番操作下——现场由小梅吉“恐惧化身”主宰的个人演唱会,就此演变成两个女主角间的舞台对决。
剧本已写好,舞台已在安导演掌控中。
原本目空一切的水晶歌姬,也将不得不屈服于她的诱导指令。
这是“安氏心理战”的大进步。
安迦叶大胆开展“斗歌”作战计划的底气,在于她对通灵学理论“略有了解”。
史黛拉学派于通灵学之道上,早已针对人性方面,发展出“潜意识”等深层心理相关的学说概论。
特别是在与“沉睡魔女”罗赛拉结盟后,通灵科的女巫们乘上了通往“梦海”的便捷航船,通过“解梦”获得了海量实地考察资料——针对“寰世梦境”与人性、灵魂连结的研究,要愈发深入和系统化。
记忆印象、情感欲求、价值思考等种种因人而异的特质因素,叠加对外部“交际关系”、“生活方式”、“生存环境”的认知反馈——共同构成了灵性个体的“精神云图”。
“精神云图“可被特殊的咒力导引入“寰世梦境”中,以“心灵迷宫”的独特形式具现。
凡娜得到的“惧心魔”之力,就拥有类似异能——通过玩弄灵性生命所拥有的“恐惧”,来催动迷宫风景的形成,好作为恶魔的游乐场和狩猎场。
至于艾尔莎这个能够操纵人心暗影的调皮鬼,估计也能做到这一点。
只要顺应个人的心理特质,来施展操弄人性认知的技巧——由潜意识孕育的心灵迷宫,自然会受到外来者的干涉,而发生环境上的整体变化,进而影响到迷宫中“人格化身”的行动进程。
安迦叶觉得自己都可以拉上同伴,去组成“偷心怪盗团”了。
她近两天一直在观察分析小梅吉的人格和处境。
小梅吉的“恐惧化身”,终究是源于少女个人认知而造就的怪物——虽是负面阴影的聚合体,却也拥有小梅吉身为演员的坚持和骄傲。
是惟有在舞台上生存,才能证明自身存在意义的扭曲产物。
对付这种由执念恶化而诞生的诅咒邪灵,攻心为上,选择净化——方能取得美好的结局。
安迦叶望向被蘑菇高墙封堵,却高调升入夜空中、夸耀着绚丽光彩的大舞台。
犹如千百座展示着奢华珠宝的橱窗格,堆叠成缓慢旋转的虹光圆盘,将文兰古往今来的经典剧目布景,拼接成展览“舞台”这一概念的博物馆。
然而此刻——这座少女内心珍藏的“舞台博物馆”上,其它布景格的灯光快速熄灭了,
只留下“翠丝提的高塔”,与“艺术女神的神殿”这两座舞台,作为两位斗歌女主角的主场,闪亮地吸引着全场观众的视线。
高塔之上,黑发黑眼的天鹅歌姬,双翼轻扬展动。
绝色无双的仙女,于月华水光中徜徉,亲切而热情地向着观众们挥手致意。
其闪耀程度,甚至比安迦叶在现实中接触过的那位女主角,更加倾动人心。
克里斯蒂娜对小梅吉内心的影响力,由此可见一斑。
由人性构筑的心灵迷宫之中,只有希望和勇气,才能对抗恐惧的化身。
这位纯白耀眼的天鹅歌姬,或许正是小梅吉内心美好一面的具现,正适合用来打压“恐惧化身”的嚣张气焰。
只要向“恐惧化身”证明死对头的实力胜过她,就能导致其“存在意义”动摇——进而创造出机会,唤醒陷入恐惧支配中的小梅吉!
“快歌唱吧,欧娜小姐,还要让观众们等多久!”
安迦叶仗着扩音咒的高分贝压制,持续煽动着现场狂热的舆论。
“你凭什么命令我!”
水晶歌姬面对台下山呼海啸催促她演出的观众,气得晶莹剔透的容颜都冒出绿光——她还在甩着大牌顽抗。
“能听到我的歌声,对贱民们是莫大的恩赐——我不想唱,谁也别想逼我开口!”
“舞台之上的对决是公平的,你和克里斯蒂娜小姐,将用真正的实力对抗。”
安迦叶无视了她的抗议,偏头流露轻蔑的微笑,进一步挑拨水晶歌姬的自尊心。
“还是说,你担心技不如人。”
头上妒火直涌三丈的邪灵,终于上钩了。
“谁会怕克里斯蒂娜!我才是白帆剧院的女主角!”
水晶歌姬华丽地转身扬起羽毛折扇,向着艺术女神殿堂上端坐的人偶乐团发出命令。
“乐团,演奏‘荣华美惠之舞’!”
于是木偶乐手们操起乐器,竖琴振响,奏出优雅玄奥之音符,向偶像献上祭品。
伴随乐团的听令合奏,悠扬曼舞的旋律冉冉飞绕,为舞台送来春华熏风,暖暖光照着辉煌灿烂的艺术神殿。
尘世膜拜艺术荣光的剧场,转眼化作“美惠女神”欢宴的花园。
而水晶歌姬则在斑斓五线谱的牵引上升中,光彩照人地放射着水晶之虹,晃花观众的眼帘。
这只恍如宝石精雕细琢的大花笠水母,一展歌喉,漂浮在千姿百媚的花海中,傲慢而陶醉地歌舞着,卷起了花瓣和奇香飘逸的美艳旋风。
“命运牵着白马的倩影,翩然而至,何不换上霓虹之裙追风共舞?”
“天使吹奏起热闹号角,抚慰着渴求荣华的灵魂,邀她们共享女神的舞会。”
“畅游这天才的花园啊,争妍斗艳,全以艺术的灵思妙想栽培——凡人可知这甘泉蜜露的美妙?”
“快来享受彻夜的欢愉吧,高歌宴饮的信徒!”
“国王的日子,也没咱们快活!”
水晶歌姬清亮剔透的歌喉,滋养着众多妩媚的艺术之花,盛开于殿堂中。
她要先声夺人!
“追随美惠女神的裙裾,去众神的乐园登堂亮相。”
“永恒的水晶将为你闪耀!”
“而湖中戏水的天鹅,沾泥带草的翅膀,永远飞不到艺术的王冠上!”
伴随歌姬的双手猛地挥袖摇摆,从她歌喉涌出的音高急剧飙升。
连带着舞台上大大小小的水晶灯和玻璃,都在音阶的攀升变化中,霎时共震破裂!
由歌声掀起了一股汹涌的毒火风暴,形同一条幽绿咆哮的巨蟒,冲垮了众多舞台,向着高塔上立足的“翠丝提”张开巨口咬去,誓要把美丽的天鹅吞噬!
配合她即兴夸耀式的歌词,无疑是在向对手极力挑衅。
歌唱的龙卷暴风,眨眼撞烂了“天鹅歌姬”的舞台,高塔崩塌,环绕舞台纷飞的天鹅群尽数惊散。
在全场观众的惊呼中,冲破火焰与爆炸烟雾的囚笼,飞出了两道风姿飒爽的丽影。
天鹅歌姬牵着鸦语魔女的手——两只黑白对比鲜明的飞鸟,展翼优雅地绕着大舞台,回旋飞跃了半圈,最终携手落到了水晶歌姬的殿堂上。
面对着踏入她主场的对手——傲慢的水晶歌姬,摆出一副胜券在握的施压姿态。
融入殿堂内缭绕的伴奏旋律中,天鹅歌姬从容不迫地开始了她的对唱。
“无瑕之
心在哪里?”
“沉入湖底的星星啊,也在我灵魂中泛起涟漪。”
“无需羡慕尘世的繁华,庸人的簇拥,只会令这歌声更喧闹。”
“惟有交织升华的天籁,带着鱼儿在四季悠游,天性自由的飞鸟啊,登临四方之高山,在云端上掀起波澜。”
“纯洁的心肝,自有心旷神怡的景色,待她寻觅。”
即使茕茕孤立于对手充满敌意的舞台上,身边只有一位魔女的守护,她依然唱得忘情而尽兴。
“在小梅吉心目中,克里斯蒂娜小姐的歌声,确实要更胜一筹呢。”
蘑菇高墙上,艾尔莎也戴上了绅士用的假胡子,拉着安迦叶坐到了评委席上。
“或许在过去,她崇拜着姐姐——然而克里斯蒂娜的出现,却为梅吉小姐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而被妒火冲昏头脑的欧娜小姐,不满于克里斯蒂娜夺去了地位,而开始了明争暗斗,这一切都被小梅吉目睹在眼里——形成了今日心灵迷宫里的故事。”
小猫摸着茂密的白色假胡须,老声老气地发表评价,却难掩瞳孔中的愉悦。
“这可是女主角之位的战争啊。小安,你就是看懂了这点,才撺掇起两个化身斗歌的吧。”
“算是符合我的剧本吧。”
安迦叶望向台下欢呼打Call声如潮的观众席——心灵迷宫内的阴影们,此刻全都停止了暴动,重重汇聚在舞台周边,沉迷于欣赏这场旷世演出。
这既是两位女主角的对歌,也是小梅吉的灵魂中,代表光暗两面的心灵化身战斗。
受“恐惧”恶化的诅咒实体,与现实中给予她心灵支撑的象征,即将一决胜负。
“你们不准为她伴奏!”
眼见被死敌夺走了风头,水晶歌姬愤怒而不甘心地猛挥折扇——由此喷发出的暗绿火潮,猛烈冲上了演奏席,将认真演奏的木偶乐团们给驱赶开。
水晶歌姬做弊的行为,顿时引来了台下一片片愤怒的嘘声,这一刻,反感她的观众数目再次压倒性增长。
然而被恶意打扰演出的天鹅歌姬——即使只是清唱,也仍然用绝对的实力打动人心。
她的歌声让人看到了无忧无虑的游鱼,融入温柔感情荡漾的水波中,遗忘了凡尘的琐碎与疲劳——
也随着轻灵坚强的天鹅高飞,目睹到世间壮阔而渺远的风光,洗去了灵魂泥坑中堆积的所有浮华和困顿,而饱受欢欣鼓舞。
“困守牢笼的心,快解放吧。”
“打破顽固的外壳,放下灵魂的累赘,你的歌声才永远纯净。”
“祝福自己的生命,如飞鸟长鸣无垠天地。”
一段歌罢,天鹅歌姬向着对手,流露包容的微笑漫步而去,她伸出皓白如霜的手臂,似乎在邀请对手不要再逃避命运的抉择。
“怎么可能!”
水晶歌姬步步后退着,仓皇的神态已令外表的娇媚光辉黯淡。
“我没输!”
眼见舞台上,两位女主角的闪光程度此消彼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安迦叶边逗弄着飞来讨零食吃的幽界小精灵,边满意地点头。
“她在音乐上的顽固信念被打破了。”
水晶歌姬犹在困兽犹斗中,绝望而怨恨的嘶吼演唱着,形成了对抗的二重唱。
然而她歌声中所蕴藏的尖啸精神干扰,对天鹅歌姬却毫不奏效。
“翠丝提”的化身,仍然在高歌猛进,一声声打垮了对手死守的防线。
“我看到你的木偶之躯中,跳动着闪耀的心脏。”
“生之热烈,梦之欢喜,都在这颗心中升腾交融。”
“没谁有资格嘲笑孩子的梦想。”
“去奋力追逐闪耀的舞台吧,天鹅的双翼,将托举你至云端。”
“去尽兴高歌眼中的美好吧。”
“即使没有阳光,歌声也能拨云见雾,为更多人带来光芒!”
置身小梅吉心灵迷宫的舞台上,两位女歌手的境界高下立判。
安迦叶这一刻陡然理解了——克里斯蒂娜为何会选择小梅吉培养。
她对艺术和表演的执着,是高洁而认真的,充满了激荡灵魂的热情。
天鹅歌姬的即兴演唱,完全净化了恐惧邪灵的污染。
台下千奇百怪的阴影怪物,也从畸形扭曲的形态,纷纷变回了可爱的饼干人、南瓜头、姜糖动物和娃娃玩偶……像是解除了梦魇的诅咒,回归赤子之心,愉悦而畅快地享受着游乐场内狂欢的乐趣。
女巫眼中群魔乱舞的游乐场,转眼变成爱丽丝的童话异境。
作为小梅吉“恐惧”的化身,水晶歌姬的立场,被来自美好愿望的歌声,彻底撼动了。
在这场斗歌对决中,“翠丝提”的歌声化作利剑,最终贯穿了对手的胸膛。
一击致命,震碎了水晶歌姬的信心。
起初只是清脆微小的碎裂声,很快华美的衣物碎裂,妖娆丰盈的身躯,从手臂到脸孔——再次裂痕遍布。
水晶歌姬胸口破开的大洞内,猛地冒出了一只软趴趴沾着粘液的木头手臂。
“恐惧化身”完美无瑕的躯壳,被渴望自由和希望的手臂打破了。
“奏效了,梅吉小姐被‘翠丝提’的歌声唤醒了。”
安迦叶明白胜利在望。
溅射飞舞的水晶残片上,每一片都在反射着点点滴滴的斑斓光芒。
这场飘舞空中的琉璃雨,越过了舞台,越过蘑菇墙上的包厢,向着心灵的夜空中翻转飘去——终将消融淡化于充满希望的歌声中。
“这是……梅吉小姐的记忆?”
安迦叶向碎片雨举目望去,水晶残片上映射着的画面,似乎全是小梅吉现实中的经历。
既有姐妹俩在剧院中相依为命的场景,有一家人充实共度的日常——也有姐姐对年幼的妹妹呼来喝去,俨然当成奴隶支配的痛苦感受。
“果然如此。”安迦叶对梅吉姐妹关系的猜想得到了印证。
小梅吉自幼的生活,就笼罩在姐姐强势的阴影下,遭受着支配和打压。
可她却也接受着姐姐的恩惠和贴心教育,因此内心对姐姐的感情极为复杂,正是契合这部心灵舞台剧的主题。
“梅吉小姐的童年还真不快乐呢,或许姐姐死掉,对她反而是种解脱,但由此而生的愧疚恐惧之情,仍然主宰了她的心。”
艾尔莎也开始煞有介事的点评演出道。
“而克里斯蒂娜在她人生最艰难阴暗的时刻,接纳了她,甚至鼓励着她成为女主角。难怪在梅吉小姐心目中——这位翠丝提的化身,连‘恐惧’的化身也能打倒。”
小猫响应着全场热烈的气氛,献上掌声喝彩。
“精彩的演出哦,小安。”
“还没完呢。”
安迦叶眼神一眨不眨地关注着步入高潮的舞台剧。
“恐惧的化身是被削弱了,但只要不解决源头,噩梦的长夜仍将持续——梅吉小姐必须亲自去面对。”
吞噬了妹妹才得以复活的水晶歌姬,遭受了“希望”之歌的重创,抒发着荣华与傲慢的女高音终于无以为继。
当光滑绚烂的伪装被剥落,她再度恢复为丑陋残破的邪灵妖鬼,连身上焚燃的妒火都奄奄一息。
水晶妖鬼满是怨毒的眼神,窜出两道疯狂的毒焰,涌向了面前光芒四射的克里斯蒂娜。
她瓦解的躯壳内,再次冲出汹涌滔天的阴影黑潮,增殖出急骤膨胀的粘稠触手群,拍打吞食着舞台上的一切事物,想要把碍眼的天鹅歌姬也捕捉消化掉。
“都怪你,你这个可恶的婊子,夺走了我的地位,还要抢走我的妹妹!”
“还没完,我会用梅吉的身体,再次成为所有人崇拜的主角!”
“不要再给自己加戏了,欧娜小姐。宇宙从不围绕你的舞台运转,而且只剩下嫉妒与怨恨的残渣,实在有违我的美学——”
安迦叶冷淡地摇头,以舞台导演的身份,给这位过气演员的前途宣判死刑。
“很可惜,你不配代替梅吉小姐,在舞台上闪耀。”
高居评委席上的少女,端起喇叭菇——向着队友吹响总攻的号角。
“快唤醒沉睡的木偶吧——凡娜,让舞台迎来我们真正的女主角!”
魔斗牌人物图鉴 鸦语魔女“凡娜·马歇尔”
全名:凡娜·奥德莱恩·马歇尔
角色格言:雾海之上终见飞鸟
职业:女巫(见习)
女巫徽章:现阶段为初芽(三叶)实际综合实力——???(有待巡礼结果评定)
阵营倾向:秩序善——中立善
出身:蜃气半岛·奥加王国·帕欧丽尔(闪光之湖)平原民
出生月:皈魂月 星座:双仙座
信仰:流水神(信仰程度低)
阶级:大贵族
奥加王国的名门望族,三大边境伯之首——冷湖守护者麦克白·马歇尔的子嗣。
人物特质:天鹅之心
☆马歇尔家族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半岛传说英雄“湖之骑士”的血脉。
☆其高贵富足的出身,令少女享有衣食无忧的人生,却也将其卷入某位魔人妄图吞噬冷湖众生的恐惧漩涡中心。
☆受生母梅丽莎夫人及名义上的继母(姑姑)埃洛·刻莱诺影响,成长为教养优秀、品德良善的贵族。
☆暂时摆脱了“笼中鸟”的童年后,在观星学宫度过了五年的艰苦求学生涯,已成为一名合格的见习女巫。
☆踏上巡礼之道,闯入迷雾中的贵女,遭受了诸多挫折与历练,在新结识的好友引导下,而逐渐觉悟。
☆为了不在即将淹没家乡的风暴浪潮中折翼,少女已决意和同伴团结一心,挑战时代和宿命的试炼。
☆这颗在云端漂泊不安的天鹅之心,拥有了亲近的归宿,便不会再害怕孤独一人的梦魇。
★基础能力(文兰正常人类水准为E-B区间,顶级者为A-S,论外为S以上)
筋力:D级 智力:A级
感知:A级 敏捷:C级
魔力:C级 潜能:A级
魅力:B级
★个人特长(综合专精)
宫廷刺剑术:C级(名师教导,初窥门径)
巫术:C级(以初出茅庐的小女巫而论,已足够优秀)
统率力:B级(高洁美丽的贵女,头脑聪慧而品行纯良,人们将受到其温暖信念与宽容善意的吸引,而报以信任)
政治权谋:C级(尚需更多历练)
口才交涉:B级(优雅的礼仪,良好的谈吐与楚楚动人的魅力,除非铁石心肠者,都将乐于与你交流)
艺术:B级(歌声足以与一流歌手媲美,绘画能力和优异卓越的审美力,或许继承自大艺术家的祖母与父亲)
博物学C级——主要集中于恶魔学与文兰恶魔历史及社会自然生态
★常用巫咒专精:
恶魔学B级——前途光明的魔女
魔能学C级——元素亲和者,水形术的艺术家
符文专精C级——精通符文应用的小巫师,能熟练地以原初符文和新式符文组合,来塑造和强化咒术
通灵咒C级——足以与死者通灵,能借助仪式复苏尸体较完好、灵魂未受伤害的亡者
战争巫术C级——能指挥联合复数施法者,歼灭普通战团,拆毁大型构造物
★法术位(冥想调配)——常态18个,魔女形态25个以上。
擅长巫术:分裂咒、唤水咒(水形术)精通、漂浮咒、唤风咒、恶魔咒缚、地狱道标、熊之力量、灵猫之足、恶魔奴役
卢恩符文特性:为大源钟爱者,符文效力于同级生中鹤立鸡群。
★专属装备:飞鸟法杖(史诗)
开启画澜山庄的钥匙。
飞鸟符文(由历代飞鸟魔女孕育,赋予大源之力塑形的专属符文)
飞鸟领域——全力释放咒力,具现为众多飞鸟符文构造的巫术结界,结界内舞动的飞鸟符文,可编织组构成种种符文巫术,且可将受施术者操纵的事物,与飞鸟符文的位置进行转化交换,用于转化的飞鸟符文数目,与该事物的复杂程度与能量大小成正比
★个人绝学:
魔魂融合(S——???)
以“灵魂契约”形式,在文兰问世的巫术禁咒系统
可与契约恶魔的灵魂根源之力,进行融合,成为受地狱本源之力认可的外籍魔人,拥有恶魔的本质能力和知识,且因魔化的可控可逆,而不受文兰大源排斥。经过施术者允许,恶魔也可反向融合术者的认知和能力。
魔人化后的魔女,可将恶魔形态与能力,具现为“魔女武装”。
★契约恶魔:“恐眼伯爵”格瑞德
种族:惧心魔——概念恶魔
历史渊源古老而神秘的地狱贵族之一,以恐惧概念为力量源泉,为万千鸦群之主,统帅数不胜数的恐惧魔灵。
该惧心魔担任“傲慢君王”座下审判官,拥有地狱“原罪王座”之力的庇护。
曾在幕后造成文兰古代某个玛门人王朝的灭亡,现为“魔鸦堡”之主,无聊地生活在文兰的混沌夹缝中。
疑似在史黛拉夫人巡礼途中,与史黛拉学派建立盟约,飞鸟魔女一脉的契约者,欣赏敢于挑战恐惧、能力卓绝的真正勇士,对观星学宫的女巫,抱有暧昧难测的立场。
★鸦语魔女
作为与惧心魔进行“魔魂融合”的第一位人类,凡娜得以化身“鸦语魔女”。
鸦语魔女形态下,全基础能力提升一个阶位。
★魔女武装:
★死影鸦之刺(史诗)——由飞鸟法杖暂时升格转化,拥有恐惧光环,能斩出魔瘴缠绕的剑气,受剑伤而胆怯者,将遭受勾魂夺魄的即死侵蚀。
★鸦王斗篷(传说)——以受惧心魔魔瘴孕育的鸦羽编织,斗篷上的鸦翼可卷起魔瘴风暴,封印有都德王朝的众多英豪骑士堕化的恐惧魔灵,上任主人为都德末代狂王“莱曼”(王之诅咒:闻鸦之语,堕入恐惧深渊者,永不得超生。)
★魔鸦面具(传说)--操控受魔瘴感染的众多地狱鸦群,已知魔鸦谱系族群广大——可将正常鸦类转化为地狱魔鸦
★恐视魔眼(概念能力)——(???待解封)
★魔女的葬魂鸦车(传说)——可任意穿梭现实与生灵心灵迷宫中的道具,拖拽鸦车的幽魂鸦群,将会闻到尘世一颗颗心灵中散发出的恐惧气味,作为追魂夺命之路上的道标。
★魔女眷属:
稻草人士兵——恐惧魔灵的具现体(待解封)
鸦鬼魔士兵——恐惧魔灵的具现体(待解封)
惊惧魔鸦——地狱大魔鸦,体型庞然、遮天蔽日的顶尖掠食者。
丧钟鸦——传令哨兵,嘴坏聒噪的小恶魔。
死影鸦——护身鸦群,拥有将生灵或尸体转化为亡灵的邪力。
鸦头魔——地狱出名的清道夫,残忍顽强,对猎物锲而不舍的群居杀手。
★起源巫咒:
卡娜尔的疾风之镰(B级):魔能释放咒,召唤巨大的魔素风暴,具现化位传说中的风神子嗣,以不同鸟类姿态显现,根据鸟类姿态不同,咒术特性不一,至于会是哪种鸟类,受到心灵状态影响。
魔叹的缚魂锁(A级):(源自飞鸟魔女植入其体内的恒定巫咒符文)
对魔人特攻,对恶魔之力进行限制的强大锁链结界,可封锁魔人与大源的连结,根据施咒者自身实力,甚至可能囚禁高阶恶魔在文兰的化身。
湖之圣剑(仙灵/魔性):待解封
翠丝提的死潮白霜:待解封
人物命运:???(待解封)
角色tu图片(待解封)
“史莱姆女巫”阿薇尔
“史莱姆女巫”
全名:阿薇尔·夜歌
职业:女巫
女巫徽章:橡木级 综合实力(???)
阵营倾向:混沌善
出身:蜃气半岛·卡波尔静海·夜歌人鱼族裔
出生月:号角月 星座:白鲸座
信仰:风暴洋流之神(信仰程度低)
阶级:人鱼祭祀
以大海最自由的生灵之躯出生,却饱受诅咒所苦,其美妙动听的歌声,却拥有给周围招致不幸的力量。
幼年被族人囚禁于荒芜的风暴神殿,强制其成为见习祭祀,足不出户地向神明祈祷,以求化解诅咒,却仍然源源不断地制造出麻烦。
幸而受到人鱼一族大祖母的关照,在盟友史黛拉学派的日蚀女巫“无耳倾听者”亚兰夫人前来拜访时——将阿薇尔委托给亚兰夫人关照,成为观星学宫特招生,进入通灵科就读。
在学宫之中,继续其调皮搞事的行事风格,直到遇到安迦叶,受到其管制,渐渐拥有了生活常识,最终顺利度过了求学生涯。
在好运地通过了巡礼考验后,阿薇尔进阶正式女巫,踏上了寻求解除诅咒的漫漫长路,然而比起解除命运的枷锁,她对史莱姆的研究更感兴趣,暂时担任冷湖领双城港的女巫驿站管理员。
人物特质:天性自我的美人鱼骄子
☆虽有可爱迷人的外表,却是没心没肺的蠢鱼——因其残念的个性,堪称行走的麻烦贩卖机,令人敬而远之。
☆受诅咒的蓝毛捣蛋鬼,童年时只有海洋史莱姆不会抗拒她的接近,来到陆地后,更加喜欢上不会讨厌她、生命力又顽强的史莱姆。
☆幸运体质,对其心怀不轨者,通常会惨遭厄运折磨,拥有超人一等的财运,从不用担忧生活的为难。
☆无可救药的自恋者,自认为人鱼一族璀璨的“明日之星”,对自己要从事的任何事业都怀有莫名自信,成长后仍然我行我素,只有安迦叶等寥寥几人受得了她——目前受“损友”安迦叶管制中,不知为何,对安迦叶的新室友艾尔莎莫名畏惧。
☆高度颜控。自由自在过着日子的小人鱼,似乎迎来了不该爱上“王子”的宿命。
大概不知道她憧憬的那位红发殿下,并不会在意一颗小人鱼的恋慕之心。然而乐在其中的粗线条单恋,大概也不会受伤?
★基础能力(文兰正常人类水准为E-B区间,顶级者为A-S,论外为S以上)
筋力:C级 智力:A级
感知:B级 敏捷:B级
魔力:B级 潜能:A级
魅力:C+级
★个人特长(综合专精)
珠宝大师:A级(你的作品会牢牢吸引王公贵族的目光,作为权势地位的荣华象征,而受世人追捧)
巫术:B级(已开辟出自我的女巫之道,矢志不渝地前行 )
艺术:B级(为世人所惧怕的歌唱家,拥有独特的人鱼美学)
史莱姆研究:A级(关于史莱姆的各项研究,也推动着新时代学术、技术和艺术风尚的形成)
海洋亲和:B级(海洋环境下,你的行动将得到更多助力)
黄金律:B+级(意外地很有商业头脑,招财纳宝的特性,也会让许多不喜欢你的人,甘愿冒险和你做朋友)
博物学B+级——主要集中于史莱姆生态与珠宝矿石工艺,著有《论人鱼之歌与心灵调律》《史莱姆海陆博物志》,目前正在为编辑新的《环大陆史莱姆演化史——未曾发掘的弹性王国》,而以巡游女巫的身份周游列国中。
★常用巫咒专精:
通灵咒B级——对史莱姆、灵魂和水生生物的沟通,有令人称道的心得。
魔能学C+级——水元素亲和者,水形术的艺术家。
炼金、符文专精B+级——符文应用的天才,掌握优秀的炼金工艺,按照安迦叶的订单,以记忆贝壳为基础开发出便携式内网通讯装置“月光海豚”符文系统,已在本届巡礼者中备受好评)
战争巫术B级——个人的歌声足以力敌千军,除此外不适合与他人合作。
★法术位(冥想调配)——常态23个。
擅长巫术:唤水咒(水形术)专家、漂浮咒、唤风咒、漩涡咒、动物通感、熊之力量、催眠咒、变形咒(史莱姆形态研发中)、扩音咒、寒冰咒、泥沼咒
卢恩符文特性:“海洋之子”,水系符文效力大幅增强,可凭借特定符文与海洋自然环境通灵。
★专属装备:阿薇尔的浮游宝盒(史诗级)
以珍贵稀有的海洋贝壳为主要素材,制造的通灵咒具,共有七枚。阿薇尔在安迦叶帮助下,借助学宫炼金科设备和知识,而打造的专属咒具。
贝壳内储存了大量符文和巫术,能对巫咒效果进行增幅,形成攻防一体的保护效果。
其中也有作为储藏空间、收纳阿薇尔财产的珠宝盒。
贝壳上的魔素光,会感应阿薇尔的心情而变色。
★鸣潮贝雕法杖(史诗级)
人鱼一族大祖母所赠的水系强化法杖(拥有隐藏形态???),并受到亚兰夫人的恒定祝福。可使阿薇尔受到自然环境的眷顾,可免除多数生物的恶意,并诱使自然灵、动物们,帮助阿薇尔度过难关,是人鱼小姐在大陆横行无忌的依仗之一。
★个人绝学:月光激流(C++——?)
施法范围内,可设置相互连结的巫术道标,制造出犹如月光直射的魔力加速通道,并通过尾部魔素激流的释放,推动自身在天空和水波中快速冲刺。
阿薇尔曾以此夺取到夜歌人鱼年轻一辈的铁鱼三项冠军(躲避掠食者追捕,逆潮游泳,岛屿长途洄游)
史莱姆军势(B+——??)
经过多次选择性的迭代培育,阿薇尔养殖的史莱姆族群,都可以通过特殊的手段,脱水处理压缩成小颗粒的核心,通过吸收水分和营养,又能很快恢复原型——因轻便小巧,适合随身大量携带,也意味着她随时能从身上召唤出一支史莱姆大军——只是要担心被孩子或小动物误以为是糖豆珠子吃下去。
外=群&|
★契约生物:
★佩佩小姐,底栖星石鱼(C)
阿薇尔成为正式女巫后,由“亚兰夫人”相赠的使魔,被赋予了灵智和恒定通感术,拥有施法能力,能顺畅地与人类交流,在人类社会生活的常识远胜主人。
作为随身仆人,忠实而不离不弃地为阿薇尔服务,照料其生活起居,解决主人惹出的问题。
可惜面对过大的麻烦,往往要昧着鱼的良心道德,和主人一起溜走。
史莱姆领主——“噗波”国王(B+)
大型的史莱姆聚合体,其存在代表着一个历史悠久的史莱姆群落。
据说是阿薇尔在旅行途中,从某个古龙埋骨之地的洞窟里收服的使魔,通过可自由分裂和变化体型的史莱姆国王,阿薇尔能灵活地操控携带拥有各种奇妙能力的史莱姆,应对不同困境。
在击败双城港下水道的“腐水屠夫”帕帕利亚后,受到启发的阿薇尔,正在试图将“噗波”国王培育成强大的史莱姆土著神。
★魔女形态(待解封)
★魔女武装(待解封)
★魔女眷属(待解封)
★起源巫咒:
阿薇尔的海啸剧场(A级):歌唱魔咒,以歌唱形式全力释放出魔能,制造巨大的音波风暴,可产生难以防御的次声波海啸,需要高明的静默结界才能抗衡歌声的危害。
深蓝鲸歌号角(???待解封)
潮灵眷族之戟(???待解封)
永远飞航的“空鱼”号(???待解封)
角色印象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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