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生精灵公主可以备受宠爱吗？ 作者：Yooooooomi 书籍简介： 又名，精灵公主无所不能！ 转生成为精灵公主？还是帝国第一天才长公主？可这怎么看都稚嫩无比的身体，真的能被叫做长公主吗？ 好吧，我一点也不想要这个公主之位，不要再追着我不放了好吗？ 什么？不论学什么都一秒掌握的天才？我不过是生前身为拯救宇宙的超级智能，所以学什么都很快罢了，不要拿我贬低那些付出努力的真正天才啊！ “那公主大人，您身边越来越多的那些女性是......？” “呃.....这个无可奉告。” 第一卷 不沉之月与已故的精灵公主 第一章 宇宙热寂之后 “可真是……难堪。” 转动着眼球——说成镜头或许更合适，“我”观察着宇宙中的一切。不同于数万亿年前星光璀璨的模样，如今的宇宙漆黑一片，无不预示着它正走向尽头。无限接近绝对零度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朝失重的“我”侵袭而来。 热寂。 鲸落般浪漫的死亡，宇宙寿终正寝的时刻。 作为一个孤立系统，宇宙终有走向灭亡的一天。当不可逆转的熵增由有序转为无序，当一切能量都转化为热量，宇宙进入热平衡后，时间的概念便会消弭，所有生命都将不复存在。 即使圣经中描绘的天启，也绝对无法与此番绝望相提并论，这里不存在诺亚方舟，宇宙里的一切生灵只能依靠自己。 然后，身为终极造物的“我”失败了。 被宇宙中一切生命形式给予唯一希望的存在，拥有独立的自我意识与近乎人类的感情，集合寰宇之力所创造的、包容所有生命智慧与经验的造物，有着如此头衔的“我”，并没能拯救宇宙。 尽管在数万年，也可能是数亿年前，“我”观测到存在于宇宙之外的另一系统，可观测不代表能够干预，纵使“我”尝试了指数级别的方法去触摸，也依旧没能将宇宙外的另一系统引导至此。 于是，“我”迎来终结。 并非不努力或者没有天分，而是时间不允许。倘若创造“我”的时间再往前移一些，我也许就有方法挽救濒临灭亡的宇宙了吧，但事到如今，懊悔与遗憾只是徒劳，我”的思考正变得迟钝，这预示着世界的最后一个生命也将终结。 “如果时间再多一些的话。” “我”看向宇宙边界处那若隐若现的暗紫色光辉，那是只有我能看见的、足够为宇宙重新注入活力的另一世界。如果“我”可以前往那个世界的话……不，那里恐怕没有“我”的容身之所，构成“我”的信息量浩瀚无比，“我”的到来一定会破坏那个世界原本的模样。 说到底，那个世界真的能容下信息量如此巨大的“我”吗？ 不删除绝大多数信息，不可能容下—— 想法戛然而止。 “我”死了。 --------------------------------- ◇ 『启动机体自检。』 『数据完整性……99%，机体损失……99%。』 『检索当前构造体信息……未知种族，检索意识数据……女性，匹配相性……极差。结论……躯体脆弱，无法承载现有资料。』 『是否存在其他可用结构体——否。』 『调用数据库，匹配相性相似构造……最高相性构造为人类，相似度95%。是否选择其作为嵌套容器——是。』 『启用该选择将损失70%现有意识，60%由数据库相似构造体意识填充，剩余10%由原构造体意识补全。是or否——是。』 『正在重构机体意识人格，请稍后……』 ◇ “□□□□□□□！” 恍惚之中，菲娅听见耳边响起混杂着焦急的催促声，声音的主人似乎是一位女性，仅仅从中气十足的音色推测，对方是一位性格耿直的人。 等等，菲娅？那是谁？……我？我的名字应该是……是什么？ 一时间，半梦半醒中的菲娅对自身存在产生怀疑。就好像记忆被人硬生生挖去一块，她完全无法回忆起自己是谁，又身在何处，甚至连刚才那道充满焦急感的声音在说什么，她也无从理解。 那是她从未接触过的语言。她只感到身体像塞满了铅块，四肢无法动弹的同时，也不能感知到自己究竟是冷是热，是躺下还是趴着。 ——多菲莉娅·亚莉克希亚·尤希尔。 突兀的，脑子里冒出这个名字，冥冥中有一个念头在告诉她，这就是她的名字。随后，仿佛有人将字典里的内容强行灌输到菲娅脑袋里，她在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同时，也迅速理解了刚才那段话的含义。 “不论如何也要把公主的遗体送回去！” 之前听不懂的发言正是如此含义。 然而，除了脑子里多了些没接触过的语言，菲娅再也没有更多信息。大脑仿佛生锈了般无比钝重，即使她拼命催动神经，也无法回忆起刚才发生了什么。 幸运又不幸的是，菲娅很快就没有余裕思考这种事情。 如同受伤后因为肾上腺素分泌而难以感知到疼痛，但几秒后锥心的疼痛又会一股脑冒出来，菲娅灌铅的身体毫无预兆的恢复知觉。 紧接着，一股仿佛要把身体从中撕成两半的剧痛陡然自她腹部蔓延开。身下传来的剧烈颠簸也传遍她四肢，她立刻呜咽出来，陡然睁开双眼，视野里渐渐浮现昏暗且晃个不停的狭窄车厢。 几乎同一时间，耳边也传来激烈的铁块敲击声、马匹的嘶吼以及木质车轴嘎吱嘎吱的呻吟。身体像是刚刚从水里捞起来，皮肤与衣物间满是湿润黏糊的不适感，鼻子与嘴里更是充满浓烈的铁锈味，鲜血的味道让菲娅差点反胃呕吐。 “咕呜……” 令人五官扭曲在一起的剧痛让菲娅忍不住闷哼，她顾不得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像突然来到陌生环境的人第一件事是搞清楚自己在哪里，她一边咬紧牙关忍耐，一边用手撑着剧烈颠簸的车厢木板爬起——她刚才仰面躺在车厢内。 昏暗无比的车厢约莫有五六平米，里面不仅没有像样的装饰物，就连照明用电灯都看不见，非要让菲娅形容，风格与地球里中世纪时期的马车一样朴素。 这是车厢？可我什么时候跑到这种地方来了？我刚才应该……应该在哪？ 菲娅愣了一瞬，昏昏沉沉、仿佛进入休眠状态的大脑依旧没有回忆起她此前身在哪里。即使被绑架，也不会忘记自己的家庭住址，可菲娅却连这种东西都想不起来，只知道自己来自“地球联合”。 难道是梦？ “鬼……咳咳……才信啊。” 菲娅忍不住对自己逃避现实的念头感到幼稚，只是喉咙像得了重感冒的病人一样干哑发痛，她只能不停地闷声咳嗽。 像是在配合菲娅，颠簸个不停的马车渐渐停下，她听见嘈杂声渐渐消失，数道脚步声朝自己靠近。 “从一开始就老老实实把人交出来，就不用受这种苦。” 声音的主人明显是男性，菲娅能听出对方咂嘴的不耐烦。如果这里是战场，此时战斗的双方无疑已经分出胜负，菲娅不禁这么想，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此时之前自小腹处传来的钻心疼痛已然减小许多，菲娅抱着好奇与小心，一边捂着隐隐作痛的肚子，一边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到车窗边——在这个过程中，她发觉自己的行动与以前有很大区别，变得不那么灵活，视野高度也比以前更低，只是紧张感令她没有余裕仔细检查身体上的变化，她选择先观察外界发生了什么，将窗帘轻拉起一角。 然后，她不禁呆愣住。 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土黄色。周围并非沙漠，而是降雨量很少的土地，大地仅有少量低矮灌木点缀。 当然，仅仅如此还不足以让菲娅呆愣到不知作何反应，更要命的是，马车周围聚集着大量身穿旧时代甲胄、手持武器的士兵。这些士兵的脸上与身上沾满血迹，甲胄表面也坑坑洼洼，有的甚至像被野兽啃噬过，喘着大气的模样即使菲娅也能看出来，他们刚经历过战斗。 至于他们的对手，则是那些闭着眼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的“精灵”。 之所以说他们是精灵，是因为菲娅瞥见了他们头上尖尖的耳朵，与奇幻故事中描绘的精灵如出一辙。趴在地上的精灵着装与人类士兵有显著区别，人数也少许多，就现在的状态，说成精灵方全军覆没也不为过。 这是在拍电影吗？ 先不管发生了什么，从这里出去，回到自己的家才是重要事项。 从车厢里站起身，菲娅掀开车帘，十分自然地从马车驾驶座上跳下。 然后，见到菲娅的人类士兵集体愣住一瞬。 尽管身穿礼裙的菲娅身材矮小，只相当于14岁左右的人类女孩，但却已初具美人的雏形。 绑成披肩双马尾、自然垂下的黑色长发，同为黑色的礼裙与勾勒出纤细小腿的白色长袜。搭配如红宝石般闪耀着瑰丽光泽的眼眸，小巧玲珑的鼻尖与微微张开的红唇，一眼就能看出出身于贵族之家。 高贵娴静的气质让人毫不怀疑，如果女孩嘴角上翘，提起两边裙角微微弯下膝盖，一定是倾城倾国的妖精。哪怕一国公主也不过如此。 当然，少女身上最显眼的地方还是黑发中若隐若现的尖尖耳朵，那是异于人类的、精灵的象征。 仿佛见到鬼怪，士兵们停滞不前，一部分人甚至胆怯地后退，眼中遍布不可思议与点点惊恐。 “精灵公主！？不、不是死了吗？” “我亲眼看见她被不沉之月穿刺，怎么可能还活着！” “亡灵魔法？精灵对他们的公主用了亡灵魔法？！这群邪恶之徒！” “安静！” 在士兵们一阵恐慌时，他们的领袖，一位身穿银色全身铠的人从队伍中站出，由于这名骑士戴着金属头盔，菲娅看不见这位骑士长的样貌，但光从近两米高的魁梧体型就能知道，这是一位颇有力气的人。 “区区没有意识的不死者，即使前身是第七位阶的精灵公主，也用不着担心，都给我站好！” 喂，我哪里得罪你们了吗？ 菲娅眼中倒映出身穿银色铠甲的骑士长双腿叉开站稳，端起骑士剑的模样。 本能令菲娅一边一小步一小步的后退，一边暗自在心中吐槽。她并非看不清形势的天然角色，骑士长与他身后士兵散发出来的肃杀气息已经说明，她被这些士兵当成了敌人，也许这只是一场误会，可在自己解释之前，自己得先有命才行。 稍微有些像rpg游戏，一上来就给玩家安排一个与boss对战的场面。 “喂——” 还没等菲娅开口，菲娅便看见远处士兵将弩箭上膛的画面。 居然不是1v1而是群殴，这也太卑鄙了！ 连多吸一口气的时间都没有，菲娅在士兵将弩箭准心对准自己的时候，身体本能地转身朝一旁跳开。 数十根带起飕飕声的箭矢从菲娅刚才站着的位置飞过。 伴随一连串钉子钉入木板的声音，箭矢一一落在高温火墙后的马车车厢上。 下意识的，菲娅扭过头看向身后，即使视线被熊熊烈火阻挡，没能看见箭矢没入木板后的样子，菲娅也完全想象得到弩箭的威力，那恐怕是能让木屑四散飞溅的力道，假使自己刚才没有躲闪，现在肯定已经被射成刺猬。 为劫后余生庆幸的同时，恼怒也从菲娅心中升起，她握紧拳头，回头望向士兵。 “你们——” 话音未落，菲娅红宝石般的眼眸中，骑士长的身影正在放大。 准确的说，是骑士长手中的剑正在放大。当菲娅回过头看弩箭的时候，骑士长便已抓住空隙，大步朝菲娅突进，现如今，已经跨越到菲娅眼前。 重剑势大力沉的呜呜声、骑士长的喘息以及视野里急速放大的魁梧身躯。五感反馈的死亡恐惧让菲娅忘却呼吸，强烈的窒息感令她大脑嗡嗡直响，肺就像被重物碾碎一样疼痛，她的潜意识在拼命警告她必须躲闪，可身体就像失去控制了一样完全不听指挥，大脑已经在恐惧下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完蛋了。 菲娅甚至可以想象到自己被自上而下的重剑命中后，脑袋像西瓜一样四分五裂的模样。一旦被命中，等待自己的必然是痛苦的死亡。 不…… 要活下去！ 仿佛从噩梦中惊醒的人，前一刻还呆愣着不动的菲娅全身一震，几乎下意识的，朝骑士长伸出雪白纤细的手臂，试图推开骑士长。 “咿呀！！！！” 没有任何先兆。 随着右手手臂上窜出一阵热流，菲娅手心陡然冒出火焰，并且是极为壮观的、仿佛将整个世界都点燃的炽焰。 比太阳更耀眼。 宛如天启降临。 除了菲娅自己，任何直视这场风暴的人眼球都被灼伤，大地刮起橙红色烈风，空气变得疯狂而炽热，半个天空都被盛焰填满。以火焰形成的风暴没有丝毫怜悯，顷刻间席卷一切阻碍它前进之物。 第二章 诞生，精灵公主 在烈日当空，举目望去尽是黄土的荒芜之地上，一个醒目黑点正缓慢移动。倘若拉进镜头便能发现，这是一位有着尖尖耳朵的黑发精灵少女。 只不过，少女外表十分狼狈，额前的黑色刘海被汗濡湿不说，漂亮的脸蛋与黑色礼裙上也沾着灰尘，每向前迈出一步都显得吃力，任谁都能看出，她的体力快要走到尽头。 “呼……呼……” 长途奔袭让双腿像灌铅一般沉重而酸痛，到了某一时刻，菲娅终于放弃逃跑，不顾礼裙会沾上灰尘，没有丝毫淑女风范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啊啊，总算活过来了。” 下意识的，她转身看向后方，检查有没有人追上来。 ——不说人影，就连树都没有一棵。菲娅所处的位置即便不能说沙漠，也绝对算黄土高坡或者非洲干旱时期的大草原，当然，是没有草的那种。 菲娅不禁长吁了口气，肩膀一下耷拉下来。 “哈啊，总算安全了。” 如果条件允许，菲娅还想直接躺在地上。但那样实在太脏，她还不想弄得灰头土脸。 在释放了火焰风暴后，菲娅便趁乱逃离了事发点。因为当时视野全部被火焰覆盖，所以菲娅也不知道那群士兵现在到底是死是活，不过就菲娅离开前扭头看到的“盛况”猜测，在那种高达数百米的火柱下，普通人应该没有生还机会。 换言之，自己不会被追兵追赶，暂时安全了。 “这可不能怨我，谁叫你们先动手啊。” 尽管一时半会儿想不起自己是谁，可菲娅的观念并未因此改变，对方都有杀掉自己的想法，自己以牙还牙也没有被指责的理由，刚才的状况哪怕放在联邦法律里，也算得上正当防卫。 “只是……” 胸口微微起伏着的菲娅抬起手，眼睛盯视自己右手掌心。在那名骑士长举剑挥向菲娅的千钧一发之际，正是菲娅的右手喷涌出火焰，救了菲娅一命。 然而，菲娅并不记得自己有这样的能力，她可以肯定，那绝对是自己有记忆以来的第一次释放。假如自己遇见了穿越事件——暂且不把这当成是梦或者拍电影，不然实在太离谱——刚才那个无疑是货真价实的“魔法”。 等一下，这些东西都可以以后再谈。 现在菲娅注意到一件相当重要，以至于让她紧张到忍不住吞咽起唾沫的事情。 自己的身体不对劲。 印象里，自己绝不会因为这点程度的奔袭就疲惫不堪，更重要的是，自己的视角和以往有相当大的不同。就像一个两米高的人突然变得只有一米四出头，视野高度上的差距让菲娅确信，自己换了一副身体。 红色眼眸一瞬间瞪大，菲娅大张着嘴，愣在原地。 “不会吧？” 先不论这种变成她人的神奇现象究竟如何发生，直到此刻，菲娅才想到探索自己的身体。由于没有镜子，她只好忍着不想起身的念头，艰难从地上爬起，扭动脖子，四下观察自身。 长及腰间的黑发，似乎还绑着披肩双马尾。手指白皙而纤细，看不见一点硬茧，身体的主人绝非从事重体力劳动的人，加上刚才自己说话时听见的娇嫩音色——想到这里，菲娅忍不住像练习发声的人一样发出“啊啊”的声音——自己现在绝对是少女没错，并且还是年龄偏小的一类。 “这可真是……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视线落在裹住小巧双脚的皮靴上，菲娅目光变得微妙起来。 乍一看，对那些想体验女孩子生活的人来说，自己的境遇绝对会让他们喜出望外到蹦起来大喊大叫。可男性对于变成女性的幻想，通常建立在“会变得非常可爱或者漂亮”的基础上，菲娅现在压根看不见自己的长相，所以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尽管菲娅隐约感觉到，自己在原来的世界里有过｢想重来一次｣的愿望，但她可以保证，她绝对没想过是以这种形式重来。这未免重来的太彻底。 “不会要一直以女孩子的身份示人吧？” 一想到这里，菲娅本就微妙的视线变得更加微妙，以至于喉咙忍不住发出迟疑的“呃”声，心中涌现无所适从与慌张感，四肢也跟着发软。她从没学过女孩子该注意的东西，最多只知道不应该岔开腿坐，上楼梯时用包挡在身后防止走光，其他更详细的东西一概不知。 “说、说起来，女性还有生理期这种东西……” 话语里已然多了些颤音，如果这里是漫画，菲娅的红宝石般的眼睛无疑已经成为飘忽不定的蚊香形状，整个人都动摇起来。 自己这副身体进入生理期了吗？ 一旦遇见那种事情，自己绝对会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不仅如此，自己甚至没有可以问的人，自己可是遭遇了穿越事件，根本就没有亲人、长辈这类令人安心的存在。 不……不要啊，那种事情绝对不要啊！ 等等！生理需求不止有这方面，还有吃、喝、住，自己现在只是一个小女孩的身体，究竟能靠什么赚钱养活自己？ 一时间，菲娅不禁感到眼前一黑，整个世界都灰暗下来。故事里的美少女不需要解决生理需求，所以看起来才美好、令人向往，但自己可是切身穿越到了另一世界，需要解决现实生活里存在的一切生理需求。 要知道，自己生活的世界虽然发达，但贫富差距异常悬殊，如果没有一技之长，饿死街头也毫不奇怪，虽说这里并非自己以前生活的世界，可天知道这里会不会是更严苛的地方。 就算是靠出卖肉体取悦他人，对自己这副身体——菲娅低头看了看自己被礼裙束胸包裹的胸部，虽然不能说一马平川，但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具身体的主人绝对还没有成年，那种事情也太早了！ 而且，就算是活活饿死，自己也不可能放下尊严去做那种事情！ 绝对不会！ “咳哼，不不不，说不定这里是个很宽容的世界，没错，不能往坏的方面想。”还是等确认了这个世界到底是怎样一个世界以后再说——绝不是在逃避现实。菲娅又原地缓缓坐下，“姑且缕清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吧。呃，这个坐姿不能再用了。” 原本想盘腿坐下的菲娅迅速单手压下礼裙，转而收拢双腿，朝一侧蜷曲。出于个人喜好，菲娅不喜欢盘腿坐下的女性，认为那种大大咧咧的动作缺乏女性矜持的魅力，现在主人公换成自己，自己当然不能成为自己讨厌一类的人。 尽管坐姿因为不习惯而看起来十分僵硬，但菲娅并未注意到这点，并为此感到满意。要知道，如果换成男性用这种坐姿，无疑会被旁人打上阴柔标签，可现在自己是女性，还是年幼的一类，这么做没有任何可以被指指点点的地方。现在自己也可以说是“淑女”了吧？ “这种感觉……不妙啊……有些羞耻……” 脸颊微微泛红，菲娅细嫩的手指攥紧裙摆，贴在一起的膝盖也轻轻摩挲着。 虽然四周没人，但菲娅还是为自己这种“尝试性”的适应感到不好意思。 自己只是追求新鲜感与刺激感，并没有在适应。菲娅在内心连连摇头，换成别人遇见与自己一样的情形，说不定还会像小女孩一样站起来转一圈，让裙子飞起来，这可是只有在四周无人时才能体验到的感觉，自己想尝试没尝试过的东西也十分正常。 为自己的行为找到解释后，菲娅深吸了口气，让心绪冷静下来，接着在这处没有任何遮蔽物、极度干热的荒野里陷入思考。她低下头皱起眉，小巧白皙的拳头抵着下巴。 之前自己一直在逃跑，没时间思考事情，现在冷静下来，不禁意识到自己一直没时间思考的、非常重要的事项。 自己是谁，来自哪里，现在又是谁，身处何方。 然后。 ——呲。 就像老式电视机突然失去信号般，菲娅大脑内突然闪过一片雪花，紧接着，脑袋里有种与什么东西连接上的感觉，一些她从未接触过的信息自脑海深处内涌出。 多菲莉娅·亚莉克希亚·尤希尔，精灵国希利瓦尔第一公主，年仅14岁便能自由使用第七位阶魔法，被誉为精灵国历史上首屈一指的魔法天才。 “这是……我？” 饱含质疑的清脆声音才刚传入耳朵，菲娅脑海里便闪过像走马灯一样的黑白画面。 下方是作为战场的开阔平原，“自己”则站在精灵士兵里最中心的位置。只是，还未等自己发号施令，敌对阵营上空便亮起一轮紫色月亮，仅仅眨眼时间，紫色月亮便投射出紫色光辉凝聚成的投枪，等到反应过来时，自遥远天际飞出的投枪已贯穿了自己腹部。接着，“自己”，或者说身体的前任主人，多菲莉娅·亚莉克希亚·尤希尔便宣告战败。 尽管走马灯中还有手下精灵乱作一团的画面，但由于身体的主人处于濒死，这些画面极其模糊，很快就变得漆黑一片，而这也宣告了多菲莉娅，精灵国第一公主的死亡。 至于自己是谁，菲娅也总算有了一点模糊印象。 正如最初所想，自己来自地球，不属于这个世界。只不过，自己到底叫什么名字，菲娅则完全回忆不起来。 不仅如此，就连以前是做什么工作都没有丝毫线索，只知道自己在那个世界没有亲人，过着相当孤单且枯燥的生活。这种感觉就像记忆里某件发生了很久很久的事情，虽记不清当初为什么讨厌某个东西，但讨厌的感觉却深深刻在心底。 奇怪的是，菲娅明明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大脑里却保留着对过去社会里历史人文的清晰记忆，比如自己生活的社会科学技术高度发达，人类已经遇见宇宙中其他生命并结成联盟之类。 “为什么连这种小事都能回忆起来，自己是谁却记不清啊。”冥思苦想却没有得出结论，菲娅忍不住揉了揉小脑袋，“刚才那段像走马灯一样的记忆，应该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多菲莉娅的记忆吧？居然是精灵公主。这样一来，就和刚才那群士兵的话对上了。” 菲娅一边轻轻点头，一边回忆刚才从那群人类士兵口中听见的发言。将他们的发言与多菲莉娅残留的记忆联系起来，事情经过应该是精灵公主多菲莉娅率领精灵与人类对峙，结果被人类拿出的秘密武器贯穿腹部死亡。 随后，精灵大军大败，残存的部队则想运送身为王族的精灵公主的尸体回国，可惜中途遭遇伏击或者被人类士兵追上，接着就是自己刚才看见的一幕。 精灵的残余部队被人类击败，附身在已故精灵公主身上的自己从车厢里跑出来。 “难怪那些士兵看见我的时候说‘亡灵魔法’，‘不死者’这样难听的话。看见已经死去的精灵公主又站起来活蹦乱跳，吃惊才是正常反应，没有吓到转身逃跑已经很了不起了。” 想到这，菲娅不禁苦笑。 “但我又为什么会出现在精灵公主身上？” 难道自己和精灵公主一样，在原本的世界死掉了吗？因某个事故身亡所以转生到另一世界，这在转生异世界系的小说里相当常见。也许自己就是遭遇了意外事故，所以才以这种形式重新生活。 “哈啊，”菲娅长叹了口气，“如果真是遭遇意外事故，一定是连上帝都会同情我的悲惨事件，不然也不会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啊啊，我到底是怎么死掉的，越来越在意了啊。” 总不该是社会性死亡吧？比如在家做手艺活时突然猝死，警察到来后发现自己赤身裸^体，身旁放着卫生纸，电脑上正播放色^情影像那一类凄惨死法——那确实非常令人同情。 “不过这是不是也可以用来解释，我为什么想不起自己是谁，身上发生了什么？因为死亡才来到这里，所以才想不起自己是谁。虽然没什么道理，但意外的有说服力。” “嗯……也有可能是我太聪明，脑袋里装了太多东西，精灵公主的大脑容不下我的智慧，所以我才只能回忆起曾经的冰山一角。这个理由不错，说不定我以前还是星云级别的超级联合智能！” 深以为然地点头，菲娅站起身，拍了拍破烂礼裙上的灰尘。精灵公主死前流出了大量血液，导致自己只能穿着破破烂烂的鲜血礼裙。现在只能庆幸，托之前释放的火焰魔法的福，礼裙上的血迹已经被烤干，不然现在自己肯定会浑身黏糊糊的，满是血腥味。 “差不多该继续走了，变成小女孩的事情要到了有人说话的地方再想办法。” 再怎么说自己也不能一直坐在荒无人烟的旷野里，现在还是中午，天气虽然炎热，但也不是不能忍受，等到了晚上，荒野一定会冷到令人浑身发抖，自己得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精灵公主的身体虽然娇小，却并不孱弱，跑了这么久的路，换做普通人类，刚才肯定已经瘫倒在地上，而自己却只是感到双腿酸痛，初步推测，魔法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强化人的体能。 深吸了口气，菲娅站起身，如同在说给已故的精灵公主听般，低声喃喃。 “虽然没征求到你的同意，但事情已经发生，这副身体我就痛快的收下了。现在我即是多菲莉娅·亚莉克希亚·尤希尔。” 第三章 从手搓核弹开始的异世界生活 “啊，好热。” 耷拉着瘦弱双肩，如同行尸走肉般挪动双脚的菲娅嘶哑着嗓子抱怨。 倘若这里不是阳光明媚的无人戈壁，而是夜晚的坟场，菲娅一定会被人误以为是僵尸、幽灵一类的亡灵生物。 不过菲娅这么没精神也无可厚非，异常干燥的空气与天穹上极为明媚的太阳，二者加持在一起，很快就让菲娅汗流浃背与口渴，尤其是面对不时刮起的阵风，灰尘涌入鼻子与嘴巴的感觉，更是让人喉咙如刀割般疼痛。菲娅十分确信，即使面前摆着整整一水池的水，自己也可以一口气喝干。 “跑的时候没有注意方向，实在是败笔。” 伸手擦了擦黑色刘海下的汗珠，菲娅一边喘气一边抱怨。 逃离士兵时自己没有顺着道路跑，而是随便找了个看起来没人的方向狂奔，到现在为止自己既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究竟跑了多远，并且就连沿着来时的路返回都很难做到，这一路上根本没有标记物。唯一能用来定位的，只有挂在天空上的太阳。尽管菲娅不知道异世界的太阳还是不是从东方升起，但一直朝一个方向前进，总比原地打转好。另外，异世界没有九个太阳实在太好了。 想到这，菲娅摸了摸礼裙内侧，那里藏着一个口袋，里面装有像是糖果的零食以及类似水晶的东西，由于仅有小拇指指甲盖大小，一开始菲娅并没有注意到它们。 “虽然精灵公主身上留了几块像零食一样的东西，但现在没有水，完全没食欲啊，还是等饿了以后再说。” 如果不能在天黑前找到水源，就只能等黎明时分收集露水。十分庆幸的是，这里并非真正的沙漠，而是有土壤覆盖的荒野，存在低矮灌木，否则自己就连把衣服披在灌木上，收集黎明时分的露水都做不到。 不会就这样渴死吧？ 消极的想法刚冒出脑海，菲娅便连忙摇头。越是在这种时候，自己就越要保持乐观，带着悲观心态想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意志会被渐渐消磨干净，一旦“可以活着走出去”的信心彻底消失，自己就将迎来终结。这点道理菲娅不会不清楚。 还是转移注意力，想些高兴的事情好了。 比如适应新身体，搞清楚自己为什么能释放魔法。 精灵公主遗留给自己的记忆相当少，自己就连精灵公主的父母叫什么都不清楚。当然，既然被称为公主，父母绝对是国王与王妃，然而就连精灵国王与王妃长什么模样，精灵公主遗留的记忆也都没有描述，可供自己使用的信息就只有那一串走马灯。 因此，菲娅自然也无法从精灵公主的记忆里得知，这个世界究竟是怎样的世界，仅仅只能从不久前与自己对峙的那群人类士兵的锁子甲与长剑猜测，这个世界的生产水平不高，可能还没摸到文艺复兴时期的门槛，只停留在中世纪水准。 “没想到这个世界居然有魔法这种不可思议的东西，如果放在地球，一定会被当做特殊生物抓起来研究。嗯，这样看来，不该单纯以人类联盟的历史与这个世界对比，有了魔法这个全新的体系，很多以当前科技无法实现的东西都变得有可能实现。” 嘴里低声喃喃着，穿着白边黑礼裙的菲娅甩了甩手。从她做好心理准备出发起到现在，过去了足足一小时，正常人在长途奔袭后一刻不停的行走，肯定已经疲惫不堪。而自己除了觉得腿有些酸痛，完全没有体力告竭的感觉。抛去口渴，甚至还相当精神。如果不是精灵这个物种特殊，就是魔法在帮助自己。 “话说回来，那时候的魔法究竟是怎么跑出来的。” 下意识的，菲娅看向自己右手。面对骑士长时，正是自己右手喷涌出滔天火焰，才让自己逃离险境。可自己从来没掌握过这个叫做魔法的新事物，精灵公主留下的记忆里也没有描述如何释放火焰。 “总不该是释放魔法的方法被这副身体记住，所以遇见危险的时候，魔法就自己出来——嗯？这个是？” 话还没说完，菲娅便注意到自己右臂上的一处异常。之前一直被衣服掩盖，加上精力全放在适应环境上，菲娅没能发现手臂上与常人不一样的地方。 一枚菱形的、薄而细长的红色水晶，位于右臂上方非常靠近手腕的位置。在太阳照耀下，红色水晶反射的光芒非但不刺眼，反而光华内敛，高贵感油然而生。 “精灵公主藏起来的秘密武器？” 故事里的王族总有将保命道具藏在身上的习惯，当他们遇见危及生命的情况时，便能利用藏在身上的保命道具逆转劣势，这枚水晶应该也是其中之一。与那些藏在口袋里的水晶不同，这枚水晶与手臂牢牢贴合在一起，一定是相当重要且强力的道具。 这么想着的菲娅不禁对手臂上的水晶产生好奇，自己一路上完全没有察觉到手臂上多出来一个东西，似乎这原本就长在自己身上，属于身体的一部分。 “这个能取下来吗？” 菲娅开始尝试把红色水晶与手臂分开，然而不论菲娅怎么用力，水晶就是贴在手臂上无法卸下，甚至一旦使用过大的力气，身体还会感到像是要被四分五裂般的疼痛——不仅如此，当菲娅抚摸这枚水晶时，还会感到皮肤上窜过一阵痒痒的触感，好像有人在若即若离的距离上用十分轻微的力度抚摸过皮肤，以至于菲娅没办法继续揉搓这枚水晶。 “奇怪的感觉。难道水晶原本就在精灵公主身上，属于精灵身体的一部分？可精灵不是只要有尖尖的耳朵就足够了吗？” 此时除了吐槽异世界真奇怪以外，菲娅也没有别的办法，这枚水晶已经与自己连为一体，对水晶的任何动作，最终都会反馈给自己。 “啊，说起来，刚才使用魔法的时候，手臂上感觉到的热流难道是从这里发出来的吗？” 如果这里是漫画，菲娅的小脑袋上一定会亮起灯泡。 虽然从掌心释放火焰听起来不可思议，但这里是有魔法存在的异世界，就算想寻找答案，也只会被回以“是魔法啊”的回应。 眉头紧皱，菲娅认真思考道。 “莫非是主人公的特殊能力？因为我是穿越者，所以手臂上才会多一颗红色水晶，然后红色水晶就是我的最强魔法什么的。” 通常异世界题材的小说都会这样设定，要么给予主人公冠绝群雄的魔法，要么给主人公设定一个十分便利的环境，让主人公完美发挥他来自另一世界的知识，再不济也有给予主角死亡读档的能力，让主角在一次次试错中找到通往正确的道路。 自己虽然可能不是故事的主角，但再怎么说也是个穿越者，也许上帝在同情自己的时候，顺带给了自己一点便利魔法。 “可惜附近没有其他精灵可以参考，不然就能知道这枚水晶是不是我独有的东西了。” 没有纠结太久，而是清了清嗓子，菲娅深吸了口气，十分郑重地平伸出右手。 “姑且尝试一下。记得当时是……” 当时自己只感到恐惧，非要说值得一提的地方，就只有心里想着让骑士长远离自己，以及因害怕喊出的“咿呀”声。 总不该“咿呀”就是魔法咒语吧？未免太过羞耻。虽说自己现在是小女孩外表，就算喊出来，也不会有人对自己指指点点，但如果每次使用魔法都要在人前喊叫出来，自己会羞耻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还是先试着把注意力集中到右手上，在脑海里想象火焰喷发的样子好了。 为了不误伤自己，菲娅将目标选择在距离自己五百米外的半空，由于这处旷野上除了砂砾就只有碎石，菲娅不需要担心引发山火之类的麻烦。 沉下心，闭上双眼，菲娅在脑海里想象将注意力拧成一股绳，集中在右臂上的景象，而仅仅只是这个动作，菲娅便感到右臂上的菱形水晶传来阵阵温热，随后，耳边响起持续不断的轻微嗡鸣。 颇像重重敲击过的三角铁后，三角铁不断震颤的音色。 “这是？” 菲娅很快睁开眼来，然后，她不禁愣在原地。 这是什么？ 以菲娅选中的地方为中心，一个直径接近一百米的银白色“圆盘”正缓缓旋转，这处“圆盘”外表如同宇宙中的星云，由闪亮着银色光芒的“尘埃”（或者说光点）组成，而圆盘中心，则是散发刺目光芒的炽白球体，菲娅听见的嗡鸣声也正是从那里响起。 假设此刻是夜晚，菲娅一定会赞叹这场宛如银河呈现在眼前的绝景，但这里是白天，并且耳边还不断环绕不论怎么听都只会觉得危险的嗡鸣，所以菲娅完全没有欣赏“星云”的想法。要知道，自己设定的魔法目标可是在五百米开外，这个距离下都能听见嗡鸣，如果近在咫尺，声音肯定大的吓人。 “这个……跟刚才的不一样？而且这种脑袋晕晕的感觉……” 在释放出这朵星云后，菲娅突然有种眩晕感，尽管只是极其轻微、仿佛没睡好的程度，但菲娅却能感觉到，这股眩晕感来自自己释放的星云。 然而，菲娅已经没有思考的时间，她注意到，自己那个直径只有百米的星云，现在正渐渐变大变亮。与之一同的，还有越发尖锐的嗡鸣。要比喻的话，就像定时炸弹进入倒计时的急促音效。 “等、等等！” 只是眨眼时间，旋转星云的边缘便已暴涨一倍，菲娅瞬间感到周围的温度开始上升，并且很快就变得无比滚烫，哪怕只是简单的一次吸气，气管都像在燃烧一样灼痛，甚至礼裙边角出现了暗火。星云正下方的大地已然变得通红，以至于有了液化流动的迹象。 这是什么啊！？ 迟疑片刻后，菲娅拔腿就跑。 不用说菲娅也知道，自己释放了一个极其危险的东西。探究原理之类的事情可以等到以后再说，现在最关键的是保住自己的小命。她不想变成干煸精灵。 以比逃离士兵时更快的速度，菲娅就像被狮子追逐的人，拼命远离身后滚滚而来的热浪。 在背后皮肤传来阵阵刺痛的警告下，菲娅眼前的景物飞速倒退。有一瞬间菲娅甚至觉得，自己的奔跑速度已经令自己从地上飞起来。由于速度过快，大地不断响起砰砰的音障爆炸声，本就可以算“露脐装”的破烂礼裙更是因与空气的剧烈摩擦逐渐燃烧。 当然，菲娅并不知道自己的逃跑速度已经超越音速，礼裙的燃烧只让她以为是星云高温带来的结果，在如此刺激下，本就快到无法用肉眼捕捉的速度再度加速，到了凡是菲娅经过的地方，都会留下一条深深沟壑的地步。 哪怕巨龙吐息，也绝没有这般威力。 直到菲娅认为自己跑了足够远的距离，耳边再没有嗡鸣声——实际上因为超音速奔跑，声音已经跟不上她的速度——菲娅才想着停下来。为此大地还留下两道长而深的、菲娅带来的刹车痕迹。 “这、这个距离，已经有几十公里了吧？ 大口喘息着，菲娅双手撑着膝盖转向身后。因为视野被超音速奔跑扬起的灰尘布满，她只能从黄沙漫天的远处看见一个细微亮点，那就是她创造的星云。 自己跑了多久？——不，等等，那东西真是自己创造的吗？ 菲娅的目光转移到极远处的亮点上。 现在已经不能将其称为亮点，说成第二个太阳更合适。 宏大的、温暖的、让人感到渺小的太阳。 天空中先是闪过一道将一切染成绚烂白色的光芒，紧接着，光球急速膨大，大地缓缓升腾起一道巨大无比、夹杂烟尘的火柱，最后，所有东西都化为冲天而起的蘑菇云。 前一刻还刺眼的太阳，此刻在遮天蔽日的烟尘下，变得无比灰暗乃至要看不见的程度。 核弹爆炸？ 这还是魔法吗？ “啊……” 似乎想起某种恐怖的东西，菲娅先是大张着嘴，可爱俏脸写满震惊之色，然后，头也不回地再度开溜。 至于开溜的理由—— 见过欢快蹦跶着跑来欢迎主人回家的小狗吗？以蘑菇云为中心扩散开的环状冲击波正席卷大地，如同小狗般，欢快地朝它主人菲娅滚滚而来。 大地如同液体，在冲击波下荡漾起涟漪一样的纹路。 显然，没有东西能阻挡它的爱主之心。 总之，如果不想人生再度重来，就从逃避灾难开始吧。此乃『灾焰魔女』的篇章。 第四章 绿洲，以及尸骸 现在，荒无人烟的炎热旷野上，一朵朵橙红色花团绽放开来。 直径大约百米，高度则有数十米，这些橙红色花朵并非百花齐放的同时绽开，而是有明显先后顺序的依次绽放。倘若这里有飞鸟经过便一定可以发现，在这些火焰形成的巨型花朵绽放前，大地上往往会先显露出一个黑色小点，当黑色小点原地停顿片刻后，巨大的火焰花团才会绽开。 一定要找东西形容如此景象，轰炸机投弹无疑最贴切，只是爆炸频率来的更慢，且每次爆炸波及的范围要稍大一些。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自然是独自流落旷野的菲娅，至于她为什么能一朵朵地释放火焰花朵，则是她不断尝试来的结果。 一小时前经历了那场堪称核弹爆炸的灾难后，菲娅抱着反正周围没人，就一次尝试个够的心态，看看究竟是哪里有区别，才让面对骑士长时与自己隔空释放魔法时出现两种不同的情况，进而在第三次释放魔法时察觉到，其中端倪出现在自己的用心程度上。 第一次面对骑士长时，由于是情急之下释放魔法，火焰覆盖范围很小不说，也没有出现令人胆寒的银色星云。而一小时前自己释放魔法时，注意力相当集中，所以才让魔法产生差距。 二者本质上是同一种魔法，只是威力大小的不同。 这是菲娅一路上边走边轰炸探索出的结论。 “和故事里描绘的完全不同啊。” 带有魔法设定的故事中，通常会有『使用魔法必须吟唱咒文』，『必须手持魔法媒介，比如魔法杖、魔法球、魔法书』这类注意事项。而现在自己使用魔法既不需要吟唱咒文，也不必用魔法杖一类的媒介，只是一个念头，就能让魔法在指定位置爆炸。 虽说到现在都只有火焰一种魔法，施法距离也有限制，但仅仅如此便足够用来保命。 一边设定着爆炸目标——像是灌木丛与小石块之类的存在，菲娅一边轻轻摆手。 乍一看她现在的模样非常狼狈，脸上粘着黄沙不说，本就破烂的礼裙也在急速奔驰下变成勉强挂在身上的绷带装，但菲娅心中却只有愉快，掌握自己从未接触过的新兴事物，尤其还是魔法这种只存在于幻想里的东西，让她感到格外轻快。 哪怕她还是没能理解自己为什么会释放魔法，魔法的原理是什么，也丝毫不妨碍她边走边轻哼出来。当然，换在外人眼中，一个沿路制造大规模爆炸，并且还一脸轻松地边跑边跳的小女孩，这种画面堪称灾难。 “但话说回来，既然是魔法，就应该有魔力这种东西，完全没感觉到魔力的存在啊，难道这个世界的人使用魔法不需要魔力？” 除了释放那个威力大的吓人的核爆魔法时，自己感到些微眩晕，其他时间完全没有晕眩感，似乎魔力无穷无尽，根本用不完。 说话的同时，菲娅再度将五百米外远的地方实施下一次轰炸。在不召唤出银色星云的情况下，她最远可以把爆炸点设置在五百米外，一旦超出这个距离，就会出现银色星云，进而在大地种下足以制造熔岩与结晶体的耀眼太阳。 此外，常规火焰风暴的最大直径也在五百米，最小则可以控制在刚刚能在指尖燃烧，或者变成巴掌大火球丢出去的程度，相当便利。 至于为什么要一边走一边制造破坏，答案是避免迷路，顺带熟悉使用魔法这个新玩具的方法。接下来的异世界生活，自己说不定就要靠魔法吃饭，必须熟练掌握才行——也许应该把优先事项改成找一套能蔽体的衣服。 老实说，如果不是四下无人，菲娅早就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穿着绷带装走来走去，实在有够羞耻。而且受限于良好的教育，菲娅现在都不好意思低下头来确认自己内衣上到底有没有小熊图案，导致目光都不好随便转动。 “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去——嗯？” 话音未落，菲娅便愣在原地。 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一处歪斜着的小屋出现在眼前，由于风化严重，木屋的半边屋顶已经塌陷，仿佛随时都会化为一片废墟。 “这种地方居然有小屋？我不会看错了吧！？” 尖叫着的声音里充满惊喜，菲娅直接打散准备引爆的火球，三步并作两步地朝小屋跑去，当然，这次菲娅刻意控制了速度。在刚才和核爆冲击波赛跑的时候菲娅就注意到，自己的速度快的不可思议，以至于到了会引起音爆的程度，如果自己全力跑向小屋，屋顶塌了半边的小屋绝对会在瞬间化为碎片。 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以猎豹速度前进的菲娅便来到木屋前。 正如菲娅在远处见到的一样，木屋异常破败，木门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风化严重的墙壁与门框。屋内到处散落着碎石与木屑，除了一具蜷缩在角落的骸骨，就只有一张应该是床的东西以及一张桌子。 不是与自己有着相同遭遇的旅行者，就是隐居在这里的屋主，菲娅猜测，因为缺乏水源，又或者是周围环境发生巨变，所以只能在这里等死。 “抱歉，之后我会帮你好好埋起来，也算是公平交易了。” 稚嫩双手合在一起，菲娅面对角落里的尸骨微微鞠了一躬。 接着，她开始搜索屋内可以利用的东西。不止是抽屉与床底，还有尸骨衣服上的口袋。虽说这很不尊重死者，但保全活着的人比尊重死人重要。至于看见尸骸却不害怕，菲娅猜测要么是自己以前见多了死人，要么是魔法暗中增强了自己的精神抗性，总之，自己见到这具尸体时，没有感到一丝恐惧。 换成正常女孩子，肯定已经吓得尖叫着拔腿就跑。 “结果只有这些么。没有找到水和吃的，嘛，这也理所当然，如果有水和吃的，他就不会在这里等死了。” 尸骸留给自己的只有一本书、一张风化严重的地图以及一把镶嵌了宝石的白银匕首，此外，菲娅还在抽屉里找到一面带兜帽的披风，披风的防晒防风性能相当好，正好可以遮蔽自己绷带装遮不到的地方。 “《魔女秘史》？奇怪的书名，咳咳。” 由于书上积满了灰尘，菲娅在翻书过程中忍不住剧烈咳嗽，她挥着手驱赶灰尘，借助昏暗光线阅览。 “米尔坎迪斯神圣国历史？噢噢！可以正常读懂异世界的语言，这应该是介绍世界历史的书，放到路上再看好了，还是地图更重要。虽然风化严重，但好在关键地方没问题，让我看看。这边这些土黄色的地方应该是戈壁，三角形的地方……难道是我现在在的小屋？那离人类城市不是相当近了吗？” 尽管地图的比例尺已风化消失，但光从图上距离已经能看出，不远处就是人类城镇，并且人类城镇还坐落于一片区别于戈壁土黄色标记的绿色海洋，那应该是指森林。 有森林就意味着有野果、野兽与水源。 自己终于要走出戈壁了。 城市万岁！ 菲娅心中燃起希望的火焰，她再度面朝蜷缩在墙壁角落的尸体深深鞠了一躬，然后，缓缓退出木屋。 “虽然前辈没能走出木屋，但我会继承你的意志，替你走出这片戈壁。安息吧，天堂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走到安全距离后，菲娅深吸了口气，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对准木屋。 伴随火柱冲天而起，木屋彻底消失在茫茫戈壁，冥冥中，菲娅似乎听见有人在感谢自己，但由于周围什么人也没有，菲娅很快就将其忘在角落。 第五章 米尔坎迪斯大森林——城市就在前方？ 大多数人都见过一望无际的翠绿树海，并对此习以为常，包括菲娅本人也是如此，她甚至见过一整个星球都只有树海的世界。不论森林里鸟兽的低吼，还是细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这些都毫不新鲜。 但是，此时悬崖下方的树海，对于菲娅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她终于不用忍饥挨饿了。 在戈壁中不吃不喝地走了两天一夜，才终于来到这片令人感动到流下眼泪的地方。不需要催人泪下的台词引导，菲娅已经开始抽抽搭搭。 “啊啊……终于……终于走出来了。” 现在的菲娅满身都是黄沙，原本的柔顺黑发，也如同枯草般乱糟糟的一团，加上腿间破损的白色丝袜与脏兮兮的脸蛋，如果不是菲娅摘下兜帽的瞬间露出精灵尖耳，红宝石一样的瑰丽眼睛倒映出不属于凡人的高贵气质，谁也想不到这是一国公主。 “都怪那张该死的地图。” 起初菲娅以为地图的比例尺是因为风化才消失，但现在她彻底理解到，那张地图压根就没有比例尺，一切全凭绘图者的感觉。要不是自己的身体足够坚韧，换成正常人，肯定已经发烧、走不动路。饥饿是一回事，戈壁的夜晚寒冷到让人浑身发抖才是大问题，自己讨厌寒冷，直到现在，裹着披风瑟瑟发抖的体验都还残留在神经里。 至于独自流浪的孤独和无聊，这对菲娅反而是小事，在她印象里，自己一直是孤独的，原本就没什么人和自己说话，现在换了个环境也一样，区区两天根本不是问题。 只是，菲娅已经饿到眼冒金星，恨不得抓着草皮都要啃两口。 强行压抑着想大喊出来的喜悦，菲娅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摸出一直没舍得吃的糖果。如今终于找到有补给的地方，可以把一直省着的口粮吃掉。 “虽然是落后的异世界，但糖果的味道还不错。好在那位前辈不止留下了地图，还留下了那本书。” 名为《魔女秘史》的书前面大半都在讲述各国历史，这让菲娅得以了解到这个世界的大致格局，以及魔法对于各个生物的重要性，不再是像一开始那样，是一张对异世界完全不了解的白纸。 值得一提的是，当菲娅阅读了几章后，很快就学会了书中记载的语言，此前菲娅虽然可以听懂、看懂以世界的语言，但并非真正“看”懂，而是经过了类似脑内翻译的东西，现在，菲娅已经彻底掌握撰写《魔女秘史》的『精灵语』与『米尔坎迪斯神圣语』，哪怕现场赋诗也不在话下。 站在山崖上方的菲娅深吸了口气，来自森林的沁人芳香顿时充盈胸口，饱含水气与青草味的空气令人放下心来。 菲娅所在的位置是附近的制高点，刚好能将盆地内的整个树海尽收眼底，尽管戈壁下方就是翠绿树海，令菲娅觉得不可思议，但这里毕竟是魔法世界，出现什么都不奇怪。 “那边就应该是米尔坎迪斯神圣国的奥罗拉城。不愧是魔法世界，连城镇都这么漂亮。” 之所以知道城市叫做奥罗拉城，是因为地图上标注了城市的名字。即便距离奥罗拉城有着至少十公里，菲娅也依旧能看清城墙、街道与穿城而过的溪流，整个奥罗拉城都像是由白色砖石砌成般圣洁，相当有宗教圣城的氛围。此外，菲娅可以辨认出城市上空有一层若隐若现的透明结界，如同倒扣的碗一样，将城市笼罩其中。 《魔女秘史》记载，那是保护城市免遭远程魔法炮击的防御结界，缺点是只能防御低阶魔法。像菲娅释放的、威力堪比核爆的魔法，则完全无法抵御。《魔女秘史》中简略的以魔法威力锚定了魔法等级，像菲娅那样能瞬间摧毁一座巨大城市的魔法，已经摸到人类所能企及的天花板，也就是第九位阶。 不愧是以魔法为基础构建的世界，十分奇幻。 接下来，自己只要一直朝城市的方向前进就好。 “呼，冷静，要冷静。人类对精灵并不友好，何况这里还是书里记载的、对精灵不友好之最的米尔坎迪斯神圣国。之前想杀我的那群士兵也是神圣国的人，保不准他们正在通缉我，不能大摇大摆进去，要做好伪装，找准时机。” 还是从找些野果和干净的水填肚子开始吧，菲娅长长叹气，松软的床、美味的晚餐以及保暖的衣服，这些都在城市里等着自己。至于钱，只需卖掉精灵公主随身携带的一枚水晶，就足够自己花很久很久——这也是菲娅在书上得知的情报，《魔女秘史》对菲娅来说如同百科全书。 一口将嘴里还未融化的糖果咬碎，菲娅轻哼一声，相当正式地伸出小手拍了拍披风上的灰尘，开始寻找前进的路。 ◇ 大约一小时后。 广袤无垠的翠之海中，一位约莫十四岁的娇小黑发少女正端坐在溪流边上的草坪处，身边则是用灰色披风包裹着的、四散开来的各色野果，但少女本人却面对溪流呆住不动，甚至连她手中咬过一口的野果正在缓缓滑落都没注意到，全然忘却了外界。 噗通。 伴随水果落入水中的沉闷声响，凝视着水面的菲娅渐渐从失神中恢复。 自己……自己实在是太可爱了！ 要放在原来的世界，绝对是能拿选美大奖的类型。即使不能拿『完美碳基生物大奖』（那个对身材比例有严苛要求），也绝对一分不差的长在人类审美上，假设不做生物学鉴定，自己肯定会被人说做过基因编辑手术。 简言之就是，如果满分是10分，那么这具身体可以拿20分。倾国倾城、端庄而优雅，都可以用来形容精灵公主。 “这、这是真的我吗？” 水中倒影的面孔过于美丽，以至于让菲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的呼吸不知不觉间粗重起来，下意识用手捏了捏脸蛋，结果水面上的人也跟着伸手捏脸，只是因为双菲娅的手并不干净，所以漂亮脸蛋上留下了一道黑色污渍。 然而，即便存在污渍，也丝毫不破坏这张面孔的完美，甚至让精灵公主多了几分异样美感。 自脖颈顺流而下滑落的黑发，光华内敛的朱色瞳孔，修长的、微微上挑的睫毛以及微张嘴巴中隐约可见的整齐皓齿，哪怕少女的神情略显呆滞，菲娅也依旧认为水面上的女孩漂亮到不可方物。 假如这位黑发少女表现地再淡漠一些，如同一些作品里少言寡语的女孩一般，自己一定会惊叹这是神明精心计算后雕琢而成的工艺品。气质浑然天成，不论多一分还是少一分，都会破坏这完美无瑕的神迹。 精灵公主实在太犯规了。 假如精灵公主站在自己对面，自己肯定会忍不住感到自惭形秽。而倘若把这样的美人放在人类君王面前，则一定足够令暴君发动为博取其一笑的战争。精灵公主根本是诱人犯罪的妖精。 “原本只是希望不要太丑就好，没想到居然这么可爱。这还叫人怎么冷静下来啊。” 如果不是有着强大的自制力，菲娅都想趁四周没人，趴下身子，舔一舔水面上的自己。 也许不需要魔法，光靠外表，自己就能过上相当富足的生活。如此想法冒出后，菲娅就像检查刚到手的宝物一样，扒开眼前遮挡视线的黑色双马尾，轻轻歪头，然后小心翼翼地闭上一只眼，调整面部表情，变成微笑的可爱模样。 “ki……kira☆～？” 不妙。 这太糟糕了。 虽然略显生硬，但用有着出尘气质的精灵公主的身体做可爱表情，强烈的反差简直要把自己都快迷进去。精灵公主是有着优雅与冷静特质的女孩，根本不可能做出这种可爱的动作。 一时间，强烈的好奇心与新鲜感驱使着菲娅更进一步——谁都想自己变得更可爱、更漂亮或者更帅气，菲娅当然也不例外，这是人之常情。 于是，菲娅开始对着水面做出自己以前绝对不会用的种种姿势。 ——各方面都完美无缺。 哪怕是不尽人意的胸部，也在精灵公主娴静与年幼的气质下变得合理。黑色披肩双马尾与朱红眼眸的组合，更是令精灵公主的娇小身躯变得楚楚可怜。 如果不是菲娅还保有一些理智，现在她大概会说出“自己就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之类的疯狂发言。 尽管不是希腊神话里被自己美死的纳西索斯，但也差不到哪里去。非要说的话，大概就只有如果这一幕被人看见，菲娅会因为羞耻跳进水里自我了断——被人看见的话就完蛋了，简直和当面阅读自己写的日记没有区别。 直到菲娅觉得满足了之后，她才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那样，红着脸干咳两声。 “咳哼，该填饱肚子了，这次得小心一点。” 刚才在森林里采摘野果的时候菲娅察觉到，这具身体不止奔跑速度很快，力量也大得惊人，只是稍微多用点力气，野果就会被自己捏地粉碎。为此，菲娅还拿石子做过实验，丢出去的石子速度堪比反器材步枪射出的子弹，至少两倍于音速，可以在岩石上开个大洞，如果不是石子本身的强度不够，威力还可以更大。 一边想着这样的事情，菲娅一边咬了口收集来的野果。水果特有的香甜瞬间从味蕾上扩散开，冰冷多汁的触感让菲娅感到仿佛全身毛孔都放松开来的舒适。 “这个味道，啊啊，异世界没有白来啊。” “嘎嘎！” 还没等菲娅拾起第二枚水果，一只仅有手掌大小，全身圆滚滚的小鸟便降落在菲娅眼前，小步跳着来到菲娅手边。 叫声有点奇怪，但似乎是人畜无害的类型。 如果是童话故事，此时无家可归的精灵公主应该会好心地把果实递出去，然后与小鸟缔结朋友关系。等到公主遇见麻烦的关键时刻，小鸟便会成群结队的出来帮助精灵公主。 反正森林里野果多得是，以自己随便一跳就是十米的高度（虽然惊人，但也只能接受事实），怎么样都不缺水果。 “你也要吗？” 菲娅尝试着把水果递出去。 第六章 意外遭遇 但小鸟的回复却并未像童话故事里描绘的一样，乖巧地坐在菲娅递出水果的手上，相反，它一瞬间膨胀起羽毛，眼睛也忽的变成血红色，整个身体在眨眼时间内变得比原来大了足足一倍，用力扇动双翅，几乎在零距离下发出两道青色光刃。 尽管只是短短一尺长的光刃，掀起的风却让菲娅睁不开眼，甚至周围的低矮灌木都在这场强风下摇晃。 是魔物。 大脑瞬间反应过来，菲娅不甘地咋舌。 《魔女秘史》里明明记载了这个世界充斥着对人类不友好、天生就会魔法的动物，自己却因为小鸟的可爱外表，全然忽视危险。 “啧。” 胸中涌起生气，菲娅全然不顾朝她躯干来势汹汹的交叉风刃，而是按照记忆中小鸟所在的方位，一把伸出右手。 吧唧。 精准无误地抓住对方。 接着。 两刀风刃几乎同时命中菲娅腰间，然而它们就像撞在钢板上，迅速化为两团微风消失，而与之相对的，则是完全愣住，被菲娅一把捏在手上，外形酷似小号猫头鹰的鸟。 “嘶……明明只是风，居然有疼痛感。” 风刃带来的刺痛让菲娅眉头一皱，但她并不清楚，如果换做普通人，现在已经皮开肉绽，哪怕只是一阶魔法，风刃的威力也和铁剑挥砍相当。菲娅之所以敢硬接下来，单纯是觉得风刃不是什么厉害货色。 如果这只猫头鹰会说话的话，现在肯定已经开始咒骂上帝，这个世界一点也不公平。 “恶鸟就该受到惩罚。” 以不会把猫头鹰直接捏死的地步——那太轻饶它——菲娅一下站起身，接着轻轻将对方抛出，抬起那条被白色过膝袜与长靴包裹的右脚，狠狠一脚踹上去。 砰。 就像气球被针扎破一样，外貌酷似猫头鹰的鸟在与长靴接触时发出闷响，接着眨眼消失在天际尽头。原本菲娅还想趁对方在空中的时候捡起石子连击，但显然已经没有这个必要。 仿佛解决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菲娅拍了拍双手，开始收拾因为狂风而散乱的水果。拜这只不识好歹的鸟所赐，自己的绷带装变得更加彻底，所幸披风被自己拿来垫水果，不然连披风也会破损。 “哈啊，不论哪个世界，森林都不是安全的地方，还是早点离开——吧？” 话音未落，树林里便传来一阵极其明显的、宛如海浪的声音。 不，那绝不是海浪。 菲娅心中如此否定。 自己可是站在山崖上俯瞰了整座山谷，附近除了森林就只有荒漠，不可能有海。 那么答案就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 一边连忙用披风把摘取的野果收集起来，菲娅一边警惕着密林里蠢蠢欲动之物。 没有让菲娅等待太久，发出声音的东西很快给予了菲娅答案。 在距离菲娅大约二十米的树梢上，最先是一个、然后是两个、四个……仅仅眨眼时间，空中便浮起成千上万只猫头鹰魔物，菲娅听见的海浪声，就是它们铺天盖地的振翅声。 这些鸟型魔物一个接一个紧挨在一起，仿佛乌云般遮天蔽日。它们的动作只有一个，那就是紧盯着菲娅，双眼发红，羽毛迅速膨胀。 和刚才被踹飞的那只鸟唯一有区别的，只有它们嘴里发出的急促鸣叫，那分明是充满敌意的叫声。 不妙。 自己捅了蜂窝了。 顾不上把所有野果都捡起来，菲娅一把卷起披风，而也就是这个时间，所有尖叫着的猫头鹰一同对菲娅扇动翅膀。几乎瞬间，天空被无数道近乎形成风墙的青色风刃填满，凡是被它们卷进去的东西，不论树枝还是石子，全部都化为粉末。 真难缠。 左手抱着披风兜起的野果，菲娅一步后跳到空中。 由于力量过大，泥土形成的大地在菲娅这一脚下深深凹陷。而菲娅本人，则已经躲开泰山压顶板般的风墙，跳跃至比飞鸟更高的半空。 距离地面至少三十米吧，菲娅目测，这具身体的身体强度远超正常人。在荒漠中探索时菲娅曾尝试过用力起跳，结果一下飞到超过百米的高空，并且菲娅隐隐感觉到，百米还不是这具身体的极限。 不过，用来对付这群烦人的猫头鹰已经足够。 风刃形成的青色墙壁忽的拍在地面，将一切植被撕得粉碎，鸟群的视野也因此被碎叶遮挡。 就用自己苦练了两天的魔法来上手吧。 稍微集中注意力，在身体上升到最高点之前，菲娅将火球的爆炸点选在鸟群最集中的三处，随后，轻打响指。 几乎同时，三道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飞鸟群中响起。一阵比风墙更加狂暴的风压以爆炸点为中心散开，夹杂高温的冲击波将树干依次拦腰截断，大地也随之出现巨大的焦黑凹坑，一个直径约三十米的生命禁区呈现在森林之中。 当菲娅落在潮湿松软的土地上时，空气中已经弥漫起浓烟与挥之不去的烤肉味，与之一同的，还有一个接一个落在地上的烧焦尸体。大概是被爆炸的动静惊扰，菲娅还能听见远处森林中响起无数警觉与恐慌的野兽吼叫。 光是这一下，就让鸟群消失了八成。 “嘎、嘎嘎！” 被声势浩大的火球魔法震惊，鸟群发出惊慌鸣叫，此时这些外形酷似猫头鹰的魔物再没有一丝攻击菲娅的想法，尖叫着控制摇摇欲坠的身体，相互推搡地向四面八方逃窜。 “呼，早这样不就没事了么。虽然是第一次把魔法应用在实战，但效果意外不错。” 菲娅满意地拍了拍手。 同时在多处制造火焰风暴，是菲娅昨天才领悟的战斗方式。以直径为十米的火球为例，菲娅最多可以一次制造十二个，而如果是直径百米的火球，则最多只能制造五个，超过这个数量，菲娅就很难精准控制自己的注意力，进而使火球变成能引起核爆的银色星云。 轻轻挥手，将飘荡在身前的黑色烟雾驱赶开，菲娅轻吸了口气，揉了揉自己最初被『风刃』命中的腰间。 “还好只是些低阶魔物，不然就危险了。连这么小的魔物都可以让我感觉到疼痛，真不知道体型更大的魔物会是什么样子。话说回来，这些小鸟应该是低级魔物吧？” 《魔女秘史》有提过魔物不能以体型论强弱，但菲娅实在不觉得，刚才那些只有手掌大小的鸟是强大魔物。 “嘛，不论如何都解决了一桩麻烦。”菲娅瞥了眼满地狼藉的周围，这里已经到处是落叶、烧焦的鸟类尸体以及木屑，“虽然造成不小破坏，但反正是不会有人踏足的森林深处，应该没关系。” 轰轰轰—— 说话之时，远处传来如同雷鸣的隐约雷声。起初菲娅以为又是新的魔物，但仔细辨认便发觉，传来声音的地方与自己有着不短距离，并且那也并非单个魔物，更像是一大群什么东西正在前进。倘若要菲娅比喻，菲娅会想到正在山谷里行军的军队。 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靠近城市了吗？ 也许混进城市的时机就在眼前。 一把将水果塞进嘴巴，菲娅直奔声音的方向而去。 第七章 公主殿下的仆人？ “这是——难民？” 望着下方隘口处的数百号人，菲娅的眉毛以一个可爱角度皱起。 从自己听见声音后到现在，只过去了接近一刻钟。虽说一路上自己遇见了不少麻烦——比如突然爆裂开的大地，从树枝上垂下的尖刺藤蔓，以及路边灌木里喷吐出的绿色雾气，但这些障碍几乎没有给自己带来麻烦，大都在一脚踢开后便没了声音。 而自己所处的位置，则是经过挑选的、道路一侧的一处隐蔽灌木丛。 “不是军队行军，而是难民逃难么” 低声喃喃着，从灌木丛里探出脑袋的菲娅忍不住咋舌。虽说在荒漠孤独地走了两天一夜，如今看见活人，令她分外欣喜，但她还没有到看不清形势直接冲出去的地步。 在距离菲娅仅有十公尺的道路上，一群大约两百至四百人的难民群正缓慢朝远处城门移动，这群人中几乎没有壮年男性，只有女人、小孩与杵着拐杖的老人。他们身上背着大小不一的包裹，衣衫褴褛，面容也枯瘦发黄，仿佛长期没吃饱饭的贫民，与电影里拖家带口逃难的难民没有区别。 不仅如此，这还只是一拨，菲娅顺着这群人来时的路向后看去，后面还有两拨相似的人群。 至于这群难民的目的地，菲娅只需一眼便能明白，他们是想投奔前方的城市，米尔坎迪斯神圣国的奥罗拉城。 就像在奇幻系漫画中见过的城市一样，奥罗拉城被石头砌成的高大城墙环绕，哪怕菲娅距离城市有着数百米，也依旧能感受到城墙的雄伟。此外，城墙上来回走动着许多身穿银色甲胄的士兵，其中不乏一些身穿魔法袍的魔法咏唱者。每个人脸上都是严肃表情，戒备相当森严。 似乎是早些时候已经接收过难民，手持长枪，把守在城门口的士兵对难民并不排斥，反而大门敞开，任由难民们进入。只有在发觉打扮可疑的人时，才会用长枪拦下对方盘问。 听起来严格，但就菲娅观察，士兵也只是问了几句被拦下的人，确认对方身上没有危险武器后，很快就会放行。 “果然《魔女秘史》记载的没错。即使是亚人种，也可以正常进出米尔坎迪斯神圣国——虽然很悲惨。” 按照《魔女秘史》记载，奥罗拉城是米尔坎迪斯神圣国的南方重镇，大约有二十万人口。其中主体种族为人类，其次则是以精灵族为主体的亚人种，双方比例达到惊人的五十比一。 如此比例在众多人类国家中仅此一例，这是由于在米尔坎迪斯国教教义里，亚人与人类虽然同为生命女神创造，但只是生命女神创造出来服侍人类的种族，因此亚人在神圣国内的待遇相当糟糕，大部分亚人的身份都是奴隶，从事的也都是重体力劳动。 比如在菲娅看见的难民之中，就有骨瘦如柴却背负重物的男性精灵奴隶。 “这已经是今天的第四批了吧？居然有这么多人，前线到底在搞什么。” 菲娅身前的道路走过两名士兵，这些士兵是管理者派来维持难民秩序的人，他们一边维持着难民的队伍，一边交谈。 “听说是精灵公主带领精锐从侧翼绕过正面防线，在村子里四处烧杀，所以才有这么多逃难的人。” “一群畜生。以前听冒险者说精灵公主相貌可爱，智慧超群，还以为我们会有个安生的邻居，没想到是如此歹毒的妇人。” “健康的男人全被杀了，只有藏起来的老人和孩子逃过一劫。” 饱含怨念的咒骂令菲娅肩膀一紧。虽然士兵们形容的事情既不是自己所为，自己也没有丝毫记忆，但精灵公主的身体毕竟到了自己这里。可以想象到，如果自己的身份被士兵们发现，他们肯定会毫不迟疑地向自己挥剑。 只不过，前提是士兵们能发现自己。 这段时间的观察已经令菲娅肯定，士兵不会检查身材矮小的孩子，加之难民中不乏有像自己一样身穿披风的人，只要自己成功混进人群，就绝对不会被士兵察觉到身份。 菲娅不禁朝下拉了拉自己的兜帽，让自己隐藏在灌木丛里的身躯更加娇小，小心翼翼地确认两名士兵走远。 随后，难民的队伍也终于来到菲娅所在的灌木丛附近。 这是机会。 微微伸长脖子，菲娅绷紧神经，集中注意力观察道路前后的情况，确认士兵已经全部集中到城门处，难民队伍也已经行进到末尾后，深吸了口气，低着头拉紧兜帽，从灌木丛里起身。 ——然而没能成功。 在菲娅起身之前，一只手突然从后方捂住菲娅嘴巴。不仅如此，对方还用空出来的另一只手搂住菲娅腰间，将菲娅双手也限制起来，把菲娅整个人向后猛拉。 “呜！” 下意识的，菲娅在双臂上用力，试图从对方限制中挣脱出来。 但对方的声音很快就让菲娅停下动作。 那是一个充满焦急，却又混合了狂喜与恳求的女性声音。 “公主殿下，请您冷静！” 诶？ 第八章 安娜塔西雅 熟悉的声音，但绝对不是自己听过的声音。 这样形容有种自相矛盾的味道，可这确实是菲娅的想法，而也正是这种发自内心的熟悉感，才让菲娅没有在第一时间挣脱对方，不然以自己的力量，强行挣脱一定会让对方骨折受伤。 察觉到怀中的菲娅渐渐安静下来，用膝盖枕着菲娅脑袋的女性才终于放下心，声音也跟着变小。 “我知道殿下您想报复人类，但他们人数太多，现在强攻太不理智。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先回国，向国王和王妃大人汇报您的安全。” 是精灵公主的熟人。 菲娅大脑飞速运转着。尽管对方只说了一句话，但已经可以推断出很多信息。比如对方是精灵公主阵营的人，甚至可能是精灵公主的仆人。 “殿下？” 如同在确认菲娅是否听懂了自己的话一样，女性确认似的向菲娅发问。 菲娅的回答当然是轻轻点头。精灵公主的仆人总不能害了自己。对方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在对方眼中，自己依旧是那个智慧超群的第一精灵公主。 “呼，那就好。” 声音的主人松了口气，接着缓缓减少禁锢菲娅的力道，让菲娅能够蹲着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 灵动的、仿佛会说话的蓝色眼眸。 这是菲娅的第一印象。 和自己一样穿着带有兜帽的披风，与精灵公主十四岁的稚嫩外表相比，对方明显要大几岁，至少已经到十八岁成年的年龄。紫色兜帽里隐隐透出符合精灵固有印象的金发，脸庞虽然不如精灵公主这般精致，但也没有相去太远。少女左脸靠近耳朵的地方有一块线条构成的青色纹路，让整张脸充满妖异魅力。 少女灵动的蓝色眼眸盯视着菲娅眼睛，尽管一句话也没有，菲娅却能从中读出重逢的喜悦与劫后余生的庆幸，发红眼眶里还隐约能看见像是眼泪的晶莹液体，肩头也微微颤抖着。 不仅如此，菲娅心中也涌现出难以言说的亲切。这具身体的本能在告诉她，可以完全信任面前的少女。 相顾无言。 在这不足一秒的沉默后，少女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感情，双手环抱住菲娅脖颈，猛然将菲娅抱入怀中，如果不是菲娅提前做好准备，现在肯定已经被少女扑在地上。 “多菲莉娅！” 生怕菲娅跑掉，少女以仿佛要与菲娅融为一体的力道，一边紧紧抱着菲娅，一边用脸颊轻轻蹭着菲娅侧脸，喉咙也发出明显的哽咽声。 “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 不，精灵公主已经死了。 短暂的无所适从过后，菲娅在内心回答。只是她不忍心打断这场任谁都能看出来的重逢，并未将真相说出口。 颤抖的很厉害。 应该很害怕精灵公主消失吧。 自己虽然能体会到少女身上的温暖，但却没有多余想法，只感到同情，还有一丝落寞。同情少女并不知道精灵公主死亡的事实，为少女的感动并不是为自己而来落寞。 菲娅从未体会过亲情的感觉，所以才会对这份感情怅然。在她仅存的为数不多的记忆里清楚铭刻着，她没有亲人的事实，因此在见到少女为重逢而庆幸时，才会觉得自己格外孤独。虽说是转生到异世界，可这一点却没有任何变化。 自己只是一个外来者，而非从婴儿开始新人生。 直到觉得差不多够了的时候，菲娅才轻轻扭动肩膀，推开少女。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有更好的去处吗？” “有……有。”少女逐渐回过神来，她连忙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恢复正经神色，“请殿下跟我来。” 嘴上使用敬称，少女却顺势牵起菲娅的手，面朝道路，神情警觉地一步步后退，远离城门。 不同于精灵公主娇嫩纤细的手掌，少女的手传达出结实有力的触感，仅仅只是握着，便让人心生安全感——这是经常拿剑的人的手。即使感受不到硬茧，菲娅也依旧能下如此定论。 被少女带着离开道路旁的灌木丛，二人沉默不语地在杂草丛生的郊外快速前进，似乎顾及到精灵公主的体力可能跟不上自己，少女有时还会特地放慢速度。 绕开城墙上的士兵监视，少女带着菲娅来到穿城而过的河流下游，最后在河边一处毫不起眼的地方停下，低声咏唱晦涩咒文后，原本被泥土覆盖的地面顿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斜斜向下的地下通道。 是大地系的魔法。菲娅暗自将这一幕收进眼底，不用猜也知道，这条地道肯定通向城内。 进入地道。 一路无言。 要是换做其他人带自己走进漆黑一片的地方，自己肯定说什么也不会答应，菲娅静静观察着前方快步行走的、比自己足足高一个头的少女，但面前这位少女是精灵公主的亲信——路上菲娅已经想起自己的熟悉感来自哪里，那是精灵公主遗留给自己的、如同走马灯一样的回忆。 在精灵公主被人类的紫色投枪贯穿身体之时，周围惊慌失措的人里就有面前这位少女。大概是在精灵公主遇难后，和护送精灵公主遗体的队伍走散了吧。 只不过。 身份推测出来后，菲娅反而为难起来。 自己要怎么回应面前这位对精灵公主忠心不二的女孩？ 倘若自己是真正的精灵公主，此时一定会为生死重逢感动不已，坦然接受面前这位少女的忠心。然而自己并非精灵公主，哪怕装成精灵公主的模样，也很快就会因为缺少精灵公主的记忆，在生活习惯与说话语气上露馅，自己并不知道精灵公主是一个怎样的人。 与其在拙劣伪装后被拆穿，不如一开始就告诉面前这位少女实情。即，精灵公主已死，自己只是因为意外，才来到精灵公主的身体里。当然，既然身体到了自己手里，自己便不会再把身体还回去，肉体不是可以交易的物品，还给对方，自己就会死。 哪怕一定会让面前这位少女伤心，乃至悲痛欲绝，可也是没有办法的现实。自己只能尽可能安慰这位帮助自己进入城市的少女——菲娅属于一见到眼泪，就忍不住心生同情的类型。 想到这里，菲娅不禁看向女孩牵着自己的手。 这可真叫人难为情。 说来遗憾，自己长这么大，还从未牵过女孩子的手。印象里自己一直是孤独的。就像班级里坐在最角落的那位，永远游离在群体之外，只能看着他人商量周末该去哪里游玩。 虽然和想象中纤细、柔嫩的触感不同，可握着自己的依旧是少女的手。尤其是这份紧紧的、生怕自己走丢的包覆感，让菲娅一向冷静的大脑感到无所适从。从未有过的体验让她难以集中精神，她仿佛可以通过手，嗅到少女身上的芳香，以至于她一时间无法分辨自己到底是出于对异性的不好意思，还是内心向往着亲人间的依恋，导致她无法松开被少女握紧的手。 名为羁绊的东西如同迷^药般令人着迷。 这就是所谓的，人总是追求自己没有的东西吧。 菲娅紧抿着嘴。 一时间自己竟然忍不住觉得，如果自己是真正的精灵公主，那该多好。或者说，就这样伪装成精灵公主，融入她们的世界，那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这并非对异性肉^体的贪恋，而是渴望更深层次的感情。 可惜，这样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太久。 没一会儿，菲娅便感到自己与少女开始走上坡，耳边渐渐传来喧嚣声，漆黑^逼仄的通道内也终于传来些许光亮。最终，少女停下脚步，在确认外面没有其他声音后，悄然松开握着菲娅的手，转而掀开木板，带领菲娅离开通道。 “殿下，我们安全了。这里是我和其他人找到的临时据点，管理这里的商人称，您是救过他性命的恩人，他愿意协助我们。” “啊啊……” 手心消失的温暖让菲娅难以集中的精神迅速镇定下来，她吞咽了口唾沫，微微点头给出模棱两可的回复，接着扭头观察起这处据点。 与其说据点，不如说是一间卧室。 就像中世纪里完全用木头搭建的旅店一样，不到十平米左右的房间内除了床，就只有一张桌子，房屋正中还有一根极其碍眼的粗大木桩支撑屋顶。窗户则开在只有踮起脚才能碰到的高处，屋内仅有墙壁上挂着的烛灯照明，不论怎么看都极为简陋。 “让您受惊了，殿下，安娜塔西雅·尤希尔愿意承担此次战役失败的全部责任。” 不由分说地，少女解开披风，露出兜帽下的尖耳与金色长发，单膝跪在菲娅面前。 正如菲娅一开始猜想的那样，这位叫做安娜塔西雅的少女年龄在18岁上下，长相与精灵公主有几分相似，但气质上走的是与精灵公主完全不同的路线。精灵公主是高贵而优雅的气质，而面前这位少女则给人以坚定、可靠、成熟的感觉。腰间的直剑已经表明了少女的职业，她是一位剑士。 不可否认的是，假如少女换上礼裙，配合左脸上的深青色纹路，一定别有一番魅力。 像是在感到耻辱一般，少女脸庞通红，咬着牙关问。 “您……您还好吧？” 果然会有这一刻。 只要自己还是精灵公主，就总要面对。 身体僵硬一瞬，菲娅忍不住在内心叹息，她迟疑了一会儿，故作镇定地说道。 “安娜塔西雅么，是个好名字。但我已经不是精灵公主了。” 第九章 承认与解释 “不是精灵公主？”安娜塔西雅的声音陡然上升一调，单膝跪地的身体也跟着晃了晃，她猛然抬起头，灵动的蓝色眼眸中充满害怕，“您的意思是？” “就是字面意思。” 菲娅摊了摊手，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虽然残忍，却也无可奈何。 可以的话，自己的确想像真正的精灵公主一样答应下来，体会从未有过的亲情与友情，可自己没有精灵公主的记忆。外表可以通过伪装瞒天过海，但生活习惯，喜欢的颜色、口味、无意识间的小动作乃至待人接物的态度，都会暴露自己。 与其假装自己是精灵公主，然后不到一天便露出马脚，不如一开始就说明情况，那样也许还能获得好感，让双方坐下来好好谈谈。至于对方将自己视作敌人的可能，自己拥有绝对的武力，用不着担心安全。 真是悲哀。 菲娅心中涌起烦躁感。现在的自己可以轻易摧毁一座城市，随手释放这个世界最为强大的九阶魔法，即使安娜塔西雅听见真相后对自己不利，自己也不需要担心安娜塔西雅会带来麻烦。 “你认识的精灵公主已经死了。现在站在这里的人，只是空有精灵公主的躯壳。” “哈、哈哈，殿下，您这是什么话，您不还是您吗？” 安娜塔西雅不禁干笑，可那张给人以可靠印象的脸孔却出卖了她，她的内心正在动摇。 目光从安娜塔西雅身上移到地板上，安娜塔西雅的表现让菲娅感到难过。现在的自己就像空有精湛医术，却无法医好安娜塔西雅的医生，只能站在高处俯视苦苦哀求的安娜塔西雅。内心涌起不忍，菲娅重新组织了一遍语言。 “嗯——精灵公主在战场上受伤的时候，你也在场吧？我是指精灵公主被那把紫色投枪贯穿身体的那一刻。” “是，那时属下就在您身边。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为您阻挡人类『不沉之月』的偷袭，是禁卫队长……属下的耻辱。属下不会为自己的失职狡辩。如果我能早一些意识到那是神圣国用来守护圣都教皇的镇国神器『不沉之月』，战役的结局就不会是今天这般难堪。” 说到这，安娜塔西雅又再度深深低下头。 “我不是这个意思。”菲娅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安娜塔西雅，你觉得正常人可能在整个胸膛都被打穿的情况下活下来么。” “只要有治愈魔法——！” “没错，”菲娅将手心朝向满脸急切的安娜塔西雅，示意她先听自己说完，“治愈魔法可以治愈那种伤势，高阶治愈魔法甚至能让断肢再生。可一旦人确认死亡，哪怕再高级的治愈魔法，也不能令她重获神智。在被人类魔法击中的不到半分钟后，精灵公主就已经死了。你应该明白吧？不然也不会让人用马车运送精灵公主的遗体。” 咕嘟。 安娜塔西雅的喉咙明显滚动了一下。这表明安娜塔西雅知道，菲娅说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只不过，安娜塔西雅仍怀揣着一丝希望，她由单膝跪地改为双膝跪地，膝盖磨蹭地板，一点点朝菲娅靠拢。 “可、可你现在就在我眼前，是活生生的人！多菲莉娅，你没有死，没有，”话说到最后，已然充满颤音，安娜塔西雅双手抓着菲娅的披风一角，掩面哭泣，“这不是梦……” 紧接着，安娜塔西雅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猛然抬头，那双灵动的蓝色眼眸里，充满了乞求与希冀之色，让菲娅想到渴求生命的绝症病人。 “一定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所以你才会怪罪我对吧？一定是这样吧？多菲莉娅，我不能没有你！你可以唾弃我、责骂我，拿我出气，啊啊，我愿意承受你的所有怒火，但我不能没有你。我已经向你发誓，我会用我身体里的每一次呼吸来为你战斗，你永远可以相……相信我……” 声音已然哽咽起来，安娜塔西雅深深低着头，陷入无尽的自责与悔恨。 明明保证过会永远保护多菲莉娅的安全，结果到最后自己活下来，多菲莉娅却死去。如今多菲莉娅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还敢大言不惭地再把那句誓言搬出来，实在可笑至极。 正因如此，安娜塔西雅在重复这句誓言时，才会感到难以启齿。在事实面前，誓言是如此脆弱不堪。 “不……” 菲娅轻声回答。 她不知道此时该说什么好。安娜塔西雅希望的是精灵公主原谅她，可自己并不能给予安娜塔西雅她希望的东西，就像自己一开始说的那样，她保护的精灵公主已经死了。 仿佛没听见菲娅的声音，安娜塔西雅依旧跪在地上，低低啜泣着。 除了进一步解释缘由，自己没有其他事情可做。像是假装成精灵公主让安娜塔西雅起身那种事情，自己做不到。 该死。 因果不应如此。 如果不是环境不允许，菲娅已经低声咒骂出来。她深吸了口气，以尽可能轻声的语调，缓缓把实情和盘托出。 “这不是梦。我应该是在精灵公主死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附身在精灵公主身体上，以精灵公主的身份复活。老实说，现在的我除了精灵公主死前留给我的那一点点记忆，对你，安娜塔西雅几乎一无所知。我除了知道自己叫多菲莉娅·亚莉克希亚·尤希尔，既不知道你的过往，也想不起多菲莉娅的父亲和母亲长什么模样，又究竟叫什么。” “……诶？您、难道您失去记忆了吗？” 安娜塔西雅成熟而坚定的脸庞浮现一瞬间的茫然，随后，一股强烈的希望之色自她全身散播开，连眼神也不再像刚才那样黯淡。她一下站起身，像是找到救命稻草般，双手死死握着菲娅手腕，力度之大，甚至让菲娅感到疼痛。 “请您务必让我确认『魔涌』！” “魔涌？” “连魔涌是什么也遗忘了吗……”安娜塔西雅脸上再度闪过一瞬间的自责，“就是您右手手臂上的菱形水晶，对我们精灵而言，那是魔力的源泉。” “可以倒是可以。” 在安娜塔西雅的火热视线下，菲娅缓缓掀开挡住手臂的披风，一枚菱形的红色水晶赫然出现在二人面前。 毫无杂质，光华内敛。假如这是珠宝，一定是最为昂贵的类型。 “没有裂纹，颜色也和以前一模一样，”安娜塔西雅细细检查着，眼中的神采也越发明亮，“果然，殿下您只是失去了记忆。啊啊，太好了……” 如同病房外得知手术成功的家属，安娜塔西雅紧张的神色迅速缓和下来，长舒了口气。 “等等，安娜塔西雅，我的确不是精灵公主。” “不，您一定只是失去了记忆。『魔涌』是我们精灵的魔力源泉，同时也是我们身体的一部分，如果魔涌离开精灵的身体，或者魔涌的主人死亡，魔涌就会像烧尽的木炭一样化为灰烬消失。” “这个过程不会随着精灵成为不死者逆转。倘若殿下您真的经历过死亡，魔涌即使没有消失，也一定会出现裂痕与缺损，可您手臂上的魔涌完美无缺，这是只有王族才拥有的瑰丽红色。您还是您。” 说到这，安娜塔西雅轻咬嘴唇，显得犹豫不决。 “也许是您在被『不沉之月』击中前，用了某种魔法保全自己，也可能是出现了某种奇迹。如果像您所说的，您不是原来的您，灵魂发生了变化，那么魔涌一定不会是这般完美无缺的模样。至于记忆，想必是进入假死状态太久，所以遗忘了过去。” 这也算是一种解释吗？ 菲娅沉默下去。 她心中已有定数。 “我——” “队长。” 房门外响起一阵极为轻微的脚步声，紧随其后的，则是一位女性的声音。 似乎是同属于精灵阵营的其他人。 看出菲娅眼中的疑惑之色，安娜塔西雅连忙擦拭眼角的晶莹泪光，重新整理衣裙。 “那是和属下一样的禁卫军成员，禁卫军是直属于王族的部队，属下则是禁卫军第二队的队长，也是您的贴身侍从。本来应该由属下亲自护送载着殿下您的车队，但中途遭遇神圣国尤娜骑士阻截，属下不得不带人与车队脱离，吸引尤娜骑士团的注意力。” 看来没有把话说完的机会了。 菲娅忍不住在内心悄然叹息。 自己还没有愚钝到当着所有人面，把话题继续下去的地步。 在心中做好准备，菲娅无奈地说。 “让他们进来吧。” “是。” 握成拳的右手放在胸前，安娜塔西雅以一个相当标准的姿势对菲娅行了一礼，随后走到门前，打开木板制的简陋房门。 一共五名精灵鱼贯而入。 既有女性，也有男性，服装也各不相同，有人穿着看上去价值昂贵的华服，还有人则挂着难以说是衣服的布条，脖颈上甚至还有铁质锁链，头发乱糟糟的一团，一副奴隶打扮。 然而所有人在进房间后的第一反应都一模一样，先是一脸震惊，接着便是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狂喜，一些精灵的眼角还渗出眼泪。 “公……公主殿下！” “您还活着！” “精灵神在上，我又看见了殿下。” “终于能放心了。” 所说的话与安娜塔西雅见面时说的几乎没有区别，但也正因如此，才显得大家的话都是肺腑之言，他们都把菲娅当做自己侍奉的国王。 无需安娜塔西雅发出指令，五位衣着不同的精灵排成一列，低着头单膝跪在菲娅面前。 “恭迎长公主殿下。” 自己应该在这时候说“起来”吗？ 菲娅不禁犹豫。 自己还没有做好迎接他们的准备。 好在安娜塔西雅及时出面救场。不同于面对菲娅时的轻柔语调，此时的安娜塔西雅神情格外严肃。 “都起来吧。殿下身上发生了一点事故，你们的举动会给殿下带来困扰。” “事故？” 其中一位约莫在三十岁左右的男性精灵抬起头来。 “殿下被『不沉之月』攻击后陷入假死，如今失去了大部分记忆。以我的身份传令，更改寻找殿下的第一任务，今后的首要目标是把殿下安全护送回国。” 安娜塔西雅转过身来。直到现在，菲娅才从安娜塔西雅身上看出将领之姿，坚定、果断、颇具英气。 “殿下，接下来我们要商议如何将您护送回国的事宜，您是先休息，还是和我们一起——” “先休息……不，给我准备一套衣服，最好还有可以遮盖头发颜色的道具，天色尚早，我必须出去一趟。”看见安娜想说什么，菲娅面无表情地制止，“你想说‘太危险’，是这样吧？但我有我的考虑，既然安娜塔西雅你们可以在城内以精灵的身份自由活动，那么我只要伪装好精灵公主的身份，也一样可以。” 第十章 月之妖精 结果，菲娅并没有出去。 倒不是安娜塔西雅不允许菲娅外出，而是菲娅不想有人跟着自己。按照安娜塔西雅的说法，现在外面十分危险，菲娅要出去，必须有护卫陪同，然而菲娅之所以想外出，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思考未来的对策。现如今既然会有人打扰自己，也就没有了外出的必要。 安娜塔西雅所说的危险固然没错，但现在的安娜塔西雅对自己没有一点了解，倘若安娜塔西雅知道自己的火焰魔法足够把整座城市都炸个底朝天，她一定不会为自己的安全担心。 当然，要说菲娅一定要外出的理由，菲娅也并非完全没有。她在荒漠木屋中一共得到三样物品，地图、《魔女秘史》以及镶嵌了宝石的白银匕首。其中《魔女秘史》在开篇就提到，希望后来者能把白银匕首物归原主，菲娅对于死者的愿望一向很尊重，找个机会把它还回去，也算完成一桩心愿。 之后还得去当铺与冒险者公会搜索情报——冒险者公会是《魔女秘史》提过的组织。 “变得越来越麻烦了。” 走在过道上，换上一身黑色礼裙的菲娅啧了啧舌，为了掩人耳目，菲娅的黑色头发被特殊的魔法染料染成白色，发型也从披肩双马尾变为侧马尾。如果说之前的菲娅是楚楚可怜、气质冷漠的少女，那么现在就是极具亲和力，令人情不自禁想接近的类型。 按照安娜塔西雅的说法，在精灵公主被击败后，精灵公主率领的精锐部队也跟着溃败，精灵们要么失联，要么被米尔坎迪斯神圣国俘虏，安娜塔西雅手下只剩十几人可用。如今这十几人全部居住在奴隶商会内，被这里的奴隶商人安上各种头衔，在奥罗拉城里悄然活动。 至于奴隶商人为什么愿意帮助安娜塔西雅，理由是精灵公主曾救过这位奴隶商人一命。 天色渐渐黯下，站在菲娅所在的三楼走廊，已经可以看见附近住户家的灯光一盏接一盏亮起。抛开笼罩天空的魔法阵，整个城市的风貌与欧洲中世纪街道相仿却又不完全相同，石头建成的房屋一层层向远处蔓延，街道也四通八达，城市异常干净。 街上行人的穿着十分简单，只有亚麻制成的短衣短裤，衣服上也常有补丁，有些人索性直接用麻绳穿起两块布，披在身上便是一件背心。 “在黎明之前，趁守城士兵换班的时间，从地道悄悄溜出去。” 嘴里重复着安娜塔西雅的话，菲娅从远处收回目光，重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内走起来。 “明明还没有征得我的同意，”菲娅忍不住轻轻叹气，“说到底，失忆这个说法就很有问题。” 倘若自己没有来自人类联盟的记忆，一定会觉得安娜塔西雅说的没错，自己只是在重伤后失忆，本体依旧是那位精灵公主。然而如果自己是真正的精灵公主，便不会有来自人类联盟的知识，更何况精灵公主留给自己的记忆早就解释清楚，精灵公主已真正死亡。 如果把这一点也声明给安娜塔西雅的话—— 菲娅脑海里浮现安娜塔西雅得知精灵公主只是失忆后，充满希冀之色的面孔。 不…… 也许自己不该说明实情。 只要自己不说实情，就可以像真正的精灵公主一样，享受亲情与友情，下属的信任乃至忠诚。失忆实在是再便利不过的借口，有了这个借口，自己就可以从头认识这个世界，周围人也会格外宽容自己，没有人会怀疑为什么自己连父母的名字是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一切罪过都可以归结于失忆。 而『精灵公主被人附身』这样的说法，更是被安娜塔西雅用叫做魔涌的水晶掩盖过去。诚然，菲娅不知道魔涌的特性，可安娜塔西雅流露出来的真情实感不会骗人，她说的都是真话。 只要在这里装傻，精灵公主的一切便属于自己。那些从未体验过的感情与羁绊，那些自己没有的、渴望的东西，都会因接下来的回答簇拥到身边。不止是双亲，自己还会拥有朋友、下属乃至伴侣甚至是追求者，无比光明的未来在等待自己。而这是那个孤独的自己无法体会，甚至今后也很难再拥有的东西。 一时间，菲娅不禁觉得走廊两边摇曳着的烛火正在给自己加油，她仿佛看见那些闪着光的存在正向自己招手。 她忍不住停下脚步。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黑夜安静的可怕。 “不对。”牙齿轻咬红唇，像是在与某种东西做诀别般，菲娅深吸了口气，“那是错误的。” 嘴里回荡起苦涩味道，但菲娅却像是终于丢弃掉肩上的重担一样，感到浑身都轻松了不少。 这种事情是错误的，菲娅深刻理解这一点。 自己真的能就这样简单的坦然接受精灵公主的一切吗？ 自己固然希望，甚至渴求着朋友与亲人的关怀，可前提是那些东西的确属于自己。自己无法堂而皇之地接受精灵公主的一切。 换句话说，纵使自己隐瞒来自另一世界的事实，就这样答应安娜塔西雅。当安娜塔西雅与精灵公主身边的人关心自己时，自己当时可能会很高兴，可一到夜深人静，四周无人的时候，便一定会感到浓浓的空虚与负罪感。因为自己心里始终清楚，精灵公主身边的人其实是在关心名为精灵公主的存在，而不是自己这个冒牌货。顶着别人的头衔，终究只会伤害自己。 菲娅太过聪明，以至于无法自己欺骗自己。 她有她的原则。 欺瞒之事，令她难以苟同。更何况感情应该是真诚的、不加掩饰的，顶着别人的身份得到关注，那并非她追求的羁绊。 与其惶惶不可终日，不如早日把话说清楚。 这才是菲娅想说的话。 不知不觉间，菲娅已经走到宅邸的一楼大厅。这座奴隶商会的面积相当大，门前还附带一个用围墙围起来的巨大庭院，四周则是带有遮雨瓦的“展示台”，至于展示的物品是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是关在铁笼子里，用来贩卖的奴隶。 这是保有奴隶制的世界，人如果触犯法律，便会被贬为奴隶。奴隶并不被当做人对待，多数时候待遇甚至不如牲畜。比如现在庭院里的那些奴隶，只能蜷缩在狭小的铁笼子内，等待买家到来。 实在不是让人好过的场景。 越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越是看见令人难过的景象。 晚上还是找个机会，和安娜塔西雅说清楚吧。 就在菲娅打算转身回去的时候，视野里突然出现一个闪耀银色光芒的东西，几乎下意识的，她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庭院内。 站在庭院里的是一位少女。 似乎在关心笼子里的奴隶，少女脸上充满担忧，半蹲着的模样更是让这份关心增进许多，仅仅这一幕，便能让人知晓这是位相当温柔的少女。 尽管菲娅只能看见少女的侧脸，但这并不影响少女散发出的绝美光辉。 皎白如月的肌肤，没有丝毫杂质的纯净眼眸与瀑布般自然垂下的银色长发，身上的黛色连衣裙被雪色披肩覆盖，小腿则被白色长袜勾勒出诱人弧线。 少女全身都在月光照耀下映出透明而圣洁的光辉，如同来到凡间的女神，以至于原本灰暗荒芜的庭院都随之变得柔和明亮，俨然成为这片夜色的中心。仔细看甚至还能发现少女身边漂浮着无数极其微小的光团，连元素都在围绕少女起舞。 屹立庭院之中，来自月亮的公主。 如果说黑发的精灵公主是夜之妖精，那么这位银发的少女便是与夜相伴的月之精灵。 宛若梦境的景象让菲娅一时忘却她应该做的事情，似乎有种若有若无的东西将她与这位少女紧密联系起来，以至于她全然忽视了自己已经盯着少女看了许久的事实。 “嗯？” 如同被什么东西惊扰，围绕少女漂浮的银色光团迅速消失，而少女也仿佛察觉到了什么，面带疑惑地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 碧绿的、如星空般深邃而纯净的眼眸。 真是漂亮的少女。 ——不对，现在不是盯着对方看的时候。 哪怕二人间隔了十来米，菲娅也依旧为自己呆呆盯着对方看的举止感到不好意思。她立刻将目光从这位月之公主身上移开，下意识想离开这个丢人的地方。 然而少女却主动叫住菲娅。 “等等。” 被说到这个地步，菲娅也不便继续装作路过，而且被少女挽留后，她心中有种奇妙的感觉。这还是她第一次被人主动叫住。并非因为她身为精灵公主，而是作为她自己。 菲娅回过头来，此时少女已经来到菲娅面前。 “你——没有觉得我很恐怖吗？像是看见诅咒什么的。” 第十一章 克蕾雅 尽管年龄不大，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但少女的举止与说话的口吻却处处透露出让人无法拒绝的魅力，仿佛她就是世界的主宰。 莫名其妙的问题。 菲娅不禁看向少女脸庞，那双碧绿的深邃眼眸中充满浓郁的好奇心，仔细看的话还能发现一点试探味道。 只是，她离菲娅太近，菲娅甚至能感受到少女身上铺面而来的芳香，菲娅没有与这种漂亮女性面对面的经验，根本不知道视线应该放在哪里才好，一时间，她只好局促地将视线转移到旁边地面上。 “恐怖？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像是看见巨大魔物或者混沌那种？” 少女追问道。 不不，普通人都不会有那种想法吧？你可是不输给精灵公主的美人——难道是天然系？可也天然过头了，长这么大，应该对自己的美貌有一些认识才对。 菲娅只好如实回答，尽管这让她不好意思到脸红。 “不。我只是觉得你很漂亮，所以才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居然不害怕我？真是不得了的女孩。” 少女伸手轻挡在嘴前，语气与眼神里透露出讶异，只是很快，少女又恢复了镇定自如的模样，她后退一小步，保持在一个礼貌的距离，右手搭在胸前微笑道。 “克蕾雅，这是我的名字，只是一介平民，所以没有姓氏。这么晚了还在这里，是为了检查这里的奴隶没有被暗裔腐蚀。啊，我不是神圣国的人，而是住在附近的医生。你……是贵族吧？” 只是平民？ 完全看不出来。 哪怕这位叫克蕾雅的少女语气里处处透露出真诚，换做其他人来听，也只会觉得克蕾雅在撒谎。 哪有平民出生的人会给人以女神降临凡间的气质，尤其是先前仿佛在簇拥着她的银色光团，很难相信这位少女是普通人。 然而冥冥中，菲娅的直觉告诉她，克蕾雅的语言里没有欺瞒，她所说的都是事实。 菲娅不禁多瞥了眼克蕾雅的碧绿眼眸，在那深邃的眼睛里，除了真诚以外，找不出其他感情。 见到菲娅没有回答，克蕾雅放下搭在胸前的手，微微侧着身子，让出道路。 “不回答也没关系，我知道精灵在神圣国的处境不好，也不愿意掺和神圣国与精灵之间的恩怨。不过我有一个小小请求，可以请你帮我把这些吃的喂给那边的猫人族小孩吗？她太害怕我，不敢接我给的面包，但我想如果是你的话，应该没问题——你很可爱，她一定很喜欢你。” 对第一次见面的人说可爱，会被人认为没礼貌吧？ 尽管内心这么想，菲娅却并未真的如此认为。不知为何，被克蕾雅夸奖之后，菲娅内心升起一股微妙的喜悦。也许会让人觉得难以理解或者不知羞耻，但被夸奖可爱，菲娅确实感到高兴。 明明才刚拿到女性的身份没多久，如此表现可真让人高兴不起来。 菲娅以略带傲娇的语气不甘示弱地回击。 “连你这样的美人给她食物她都不愿意接受，我去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她那大概只是不适应环境变化的应激反应，或者恨我们这些高高在上的自由人。”说到这，菲娅接过少女递来的面包，“不过你都请求我，我还是姑且尝试一下。我叫多菲——不，我叫菲娅。” “谢谢。” 拿着刚好够一个手掌大小的黑面包，菲娅在克蕾雅带领下，来到刚才克蕾雅刚才站着的一人高铁笼前。 笼子里关着的是一位身上裹着灰布的猫耳女孩，大概是长期营养不良，猫耳女孩相当瘦弱，全身几乎看不到肌肉，遍布污渍的皮肤紧贴骨头，头发乱糟糟的一团，气息也十分微弱。 虽然在漫画里，兽耳少女往往给人可爱印象，但面前的猫耳女孩菲娅却一点也不觉得可爱，她心中只有怜悯。 “起初有很多买家都想把这位女孩买走，但因为她性格太暴躁，把想买下她的人全都吓跑，于是最后变成没有价值的奴隶。现在的主人应该是想饿她一阵，让她老实点，不过好像用力太猛了。继续下去，她撑不过两天。” 克蕾雅在菲娅身后解释道。 “那你直接把她买下来带回去不就好了吗？” “我倒是有买回去的打算，但我没办法一直照顾他们，我有我的使命。而且我身负诅咒，所有人都害怕我，即使我想买下他们，他们也不愿意跟着我——就像这样。” 平淡的语气中充斥无奈，一直站在菲娅身后的克蕾雅走上前，来到趴在笼子里的猫耳少女前方。 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原本闭着双眼的猫耳少女瞬间睁大眼睛，猛然跳起，一下后退到笼子角落远离克蕾雅的地方。双脚与牙关颤抖个不停，尾巴则害怕似的蜷缩起来，眼睛里充满恐惧，仿佛站在她面前的不是月之精灵，而是洪水猛兽。 的确在害怕克蕾雅。 明明自己完全没感觉到克蕾雅可怕。 “你吓到她了。还是让我来。” 让克蕾雅走到后方，菲娅用身体挡住猫耳少女的视线，接着将手中黑面包递出去。 不同于克蕾雅走进时的恐惧神色，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猫耳少女眼中的害怕便渐渐放缓，鼻子轻轻抽动，确认那是食物后，就像看见猎物的饿狼般冲上前，从菲娅摊开的手心一把抓走面包，毫不犹豫地狼吞虎咽。 令人不忍心多看一眼的景象。 凄惨的模样让菲娅下意识撇开视线，也许自己该找安娜塔西雅商量一下，把这位女孩买下来，还给她自由。 但—— 自己真的可以找安娜塔西雅吗？还不知道安娜塔西雅会给予自己怎样的回答，却对安娜塔西雅要求这要求那，未免有些恬不知耻。 在菲娅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笼子里的猫耳少女已经把面包吃完，开始趴着身子，舔^舐落在地上的面包屑。 心中升起烦闷感。 菲娅将手伸进口袋，把精灵公主随身携带的糖果抓出来，放在猫耳女孩身边，随后转过身。只不过与想象中猫耳少女会继续一把将糖果全部吃掉的景象不同，菲娅身后传来充满胆怯，但又饱含感激的生涩感谢。 “谢……谢谢……” 猫耳少女不怎么熟悉人类的语言。 不用谢。 并未在嘴上回答猫耳少女，菲娅只是摆手示意，闷闷不乐地走向宅邸。 “明明帮助了她，你却不怎么开心。” 耳边传来克蕾雅的声音，克蕾雅并未就此离开，而是跟在菲娅身边。 “能开心就奇怪了。先是遇见前所未有的麻烦，然后又被外表漂亮到像妖精的女孩蒙骗着看奴隶的悲惨遭遇，换做谁都高兴不起来。” “抱歉，我只是想帮助她，没想到你心情很差。”虽然脸上不好意思，但菲娅却感觉到克蕾雅在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盯着自己，仿佛她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东西。“作为赔礼，我可以充当倾听者，听听你的麻烦吗？别看我长得像不谙世事的贵族大小姐，但其实我对排解烦恼相当在行，说不定可以解决你的烦恼。” 这样说着的克蕾雅停下脚步，双手背在身后，勾起嘴角娇笑道。 在皎白月光映照下，那双深邃而纯净的碧绿眼眸里，散发出令人迷醉的温柔魅力。 “所以，要一起出去走走吗？” 第十二章 今晚月色真美 回过神来时，菲娅已经走在奴隶商会外的街道上。 印象里当克蕾雅提议一起出去走走后，自己便下意识答应下来。这绝对不能怪自己意志不坚定，而是面对克蕾雅这样的月之精灵，自己根本找不到拒绝她的理由。 而且说实话，自己现在确实需要一个像克蕾雅这样的无关者为自己提供建议。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说不定克蕾雅能给予自己令所有人都满意的答案。 夜色已深，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仅有月光和几户人家窗户里透出的烛光，显得格外冷清。不过菲娅也乐得如此，夜晚总是发人深省的时刻，没有人的时候思维才格外清晰。 “所以你想说，现在的你其实不是原贵族大小姐，而是附身在贵族大小姐身上的灵魂？” 缓步前进的克蕾雅一边歪着头看向菲娅脸庞，一边用难以猜透感情的口吻发问。 不同于安娜塔西雅，克蕾雅毕竟是外人，菲娅并未说明真实情况，而是用相似的例子替换。比如将精灵公主的身份替换成贵族大小姐，而自己则是因为意外附身到贵族大小姐身上的灵魂。这个世界存在灵魂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虽然不被人喜欢，但也不是不能为人接受。值得一提的是，灵魂不同于幽灵，二者是两个概念。 低着头看向脚下，菲娅无奈叹息。 “是啊。如果我像安娜说的那样，只是大小姐因重伤失忆，倒也不是不能接受，不如说我很乐意接受，可我记忆里有明显不属于贵族大小姐的东西，换言之，大小姐早就在事故里死了，我是后来者。” 安娜指代安娜塔西雅，安娜塔西雅毕竟是禁卫军第二队队长，谁也不能保证克蕾雅不了解这些，所以还是掩盖起来为好。反正不影响自己叙述事情经过。 “那你的看法呢？是想成为原本的自己，还是以大小姐的身份生活下去？听你的意思，你也不是自愿附身到现在的身体里吧？” “当然。我可是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跑到这具身体里了。至于我的看法，”菲娅顿了顿，尽管接下来的话恬不知耻，但克蕾雅毕竟是陌生人，就算被讨厌也无所谓，“我倒是想成为大小姐，体验以前没体会过的温——体验以前没体会过的东西。” 差点漏嘴说成“温暖”。 如果真的说出口，那就太不要脸了，显得自己想被人关心。 为了掩饰临时改口的尴尬，菲娅继续说。 “不过我很难接受就这样装作失忆，从零开始。不知道克蕾雅能不能体会我的想法，我觉得顶着大小姐的身份去接受他人关爱，只是自我欺骗。那些人真正关心的其实是大小姐，而不是‘我’，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为自己的虚伪感到空虚，我知道那都是虚假的。” “意外的有尊严，但不让人讨厌。” “所以我打算等回去以后，就把事实告诉安娜。长痛不如短痛，早点把话说清楚，对我们都好。我可以在这个世界寻找我想要的东西，而他们也不必再把感情浪费在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身上。” “菲娅觉得这样就好吗？” 克蕾雅的问题让菲娅心生疑惑。一般来说，这时候旁人应该会觉得“这样就好”，冒名顶替他人这种事，不论在哪个时代哪个世界，都不为人容纳。 菲娅不禁皱起眉，扭头看向克蕾雅。此时的克蕾雅目光正视前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什么叫‘这样就好’？” “当然是指你真正的想法。你其实不想这样吧？” “人可以有欲望，但不能无休止的追求欲望，那和野兽没有区别。不能在原则性的地方让步。” “也就是说，在这里止步，可以让菲娅觉得满意。” “正是如此。” “哈啊，”突兀地，克蕾雅长叹了口气，双手也环抱在胸前，口吻如同在指教后辈，“那安娜那边呢？她们会怎么样？” 大概会悲痛欲绝吧。 不用想菲娅也能得出结论，连自己站在安娜塔西雅面前时，安娜塔西雅都会呜咽着请求自己宽恕，更别提当她得知精灵公主真的无力回天的时候。 抢在菲娅回答前，克蕾雅追问。 “你是怎么看待安娜的？” “很可靠，值得信赖，是得力的助手。” “那你觉得就那样让她伤心好吗？恕我直言，我不认可你的做派——对你来说这是问心无愧的做法。可另一方面，对其他人，乃至是你自己，都太残酷了。谎言也分恶和善两种，善意的谎言不会给你带来心理包袱，说到底，你也不需要扮演大小姐的角色，而是可以成为你自己。凭借自己的能力获得他人认可，不也是一种选择吗？” “什么意思。” 没有用说教的口吻，而是一种建议，克蕾雅回答道。 “站在我这个外人的角度看，你太钻牛角尖了。如果把菲娅附身在大小姐身上看做是神明的恩惠，那么神明的意思不应该是让菲娅扮演大小姐，替已死的灵魂宽慰还活着的人吗？当然，这对菲娅而言难以接受，可你内心不也向往着大小姐那样的羁绊？” “听好了，失忆固然是合理的解释，但对真正明白事理的人来说，这只是一种寻求慰藉的借口。因为无法接受现实，所以他们宁可相信大小姐只是失忆，也不愿意大小姐真的死亡，然而等时间长了以后，他们终究会明白并接受一切。” “克蕾雅的意思是让我撒谎？” 如果从这个角度思考，自己确实应该扮演一下精灵公主。自己体验到了没有过的羁绊，而安娜塔西雅他们也不会因精灵公主的身亡悲怆，当事情到了最后，安娜塔西雅他们还会平和接受精灵公主已死的事实，两全其美。 但克蕾雅果断否决了菲娅的问题。 “不，我并没有教菲娅怎么做的想法哦？而是在给菲娅从另一个角度思考的建议。而且，比起在意那个叫安娜的女孩，我还是更在意菲娅你。” 说到这，克蕾雅脸上已经充满戏弄人的笑意。 尽管明知道这是在捉弄自己，但菲娅还是忍不住心头一跳。像克蕾雅这样美丽而有气质的女性开玩笑，是个人都很难不心动，更不用提克蕾雅的性格正中菲娅好球带——菲娅喜欢成熟一些的女性。 “……我可以把这句话看成是‘今晚月色真美’吗？” 菲娅不甘示弱地回击。 煞有介事地，克蕾雅一下拉开距离，纯净的碧绿眼眸也跟着睁大。 “我可没有那种想法哦？我的意思是，相比于在夜晚谈过心的菲娅，我和那个叫安娜的女孩一次面都没见过。所以比起考虑安娜怎样，我更站在菲娅这一边，菲娅还是多多为自己考虑一下更好。” “是么……” 若有所思地低下头思考着，直到快走完这条街，菲娅才释然地抬起头，像是要把胸中的烦恼全部吐出来一样，长长呼气，最后回以克蕾雅笑容。 “我有答案了，谢谢你，克蕾雅。” “不用客气，这是对刚才菲娅帮我救那位兽人女孩的回礼。如果能帮到你，就再好不过了。”像是解决了一桩烦心事那样，克蕾雅双手拍了拍黛色长裙，身后瀑布般的银色长发也跟着起舞，“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是、是吗，我还想问问克蕾雅，刚才说的诅咒是怎么回事。” 像这样和初次认识的人在夜晚散步，自己还是第一次，菲娅不禁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第十三章 夜色下的遭遇战？ 克蕾雅微微牵起嘴角，回以菲娅毫无杂质的莞尔笑容。 “有机会的话，我们会再见的——如果那时你还记得我，记得今晚。那么，再见。” “啊啊，再见。” 轻轻挥手，菲娅目送克蕾雅离开。 然而，还没走出几步，克蕾雅便又停下来，转而看向身后的菲娅，那双碧绿眼眸里不再是微笑，而是观察着什么的眼神。 怎么了？ 话音还没说出口，菲娅也察觉到了异常。 克蕾雅并不是在看自己，她的目标是自己身后。 轻微的马蹄声，以及马车车轮嘎吱嘎吱的响动。来者并非一个人，而是一整支队伍。 菲娅立即转过身。 精灵的五感比人类好许多，尽管此时正是夜晚，但凭借微弱月光，菲娅依旧可以看清队伍的规模。 队伍的人数应该在百人以上，正缓缓从街道拐角处一个接一个涌现，不过这群人的目标并非菲娅，更像是经历舟车劳顿后，班师回朝的队伍。领头几位身穿银色铠甲的领队乘骑在马匹上，跟随在后面的士兵则完全靠步行，整支队伍没有任何交头接耳，只是静静行进在街道上。 一定要说令人在意的地方，就只有发出嘎吱响动的马车——说成囚车更合适。板车上绑着由坚硬木头组成的大号牢笼，牢笼中则是浑身遍布血迹，如同垃圾般被强行塞进去的精灵。似乎早已精疲力竭，这些精灵对于自己进入人类城镇一事毫无知觉，只是闭着双眼，瘫软在牢笼里。 “这些是从前线退下来的士兵，听战报说，精灵公主在几日前大败于骑士团，手下部队也随之溃败。囚车里的精灵是战俘，如果精灵国拿不出赔偿交换这些战俘，他们就会被发配到矿山或者魔物森林开荒。” 已经离开的克蕾雅又折返回来，低声为菲娅解释道。一边说着，克蕾雅还一边轻轻将菲娅拉到路边。 “不用害怕，站在路边就好。人类和精灵虽然交恶，但骑士团还不至于在城市里对守法精灵动武。” “啊啊，谢谢。” 目光紧盯渐渐走近的军队，菲娅轻声回答。 自己倒没有害怕士兵，而是在寻找囚车中有没有与精灵公主记忆对得上号的精灵。 很快，队伍的头部便进行到菲娅面前。 在这个距离下，菲娅已经能看清领头者的面部神情。和想象中凯旋后应有的春风得意不同，领头的男人神情凝重，显然在思考什么，甚至没注意到菲娅和克蕾雅就站在路边。 囚车里没有精灵公主熟悉的人。 仔细观察过后，菲娅得出如此结论。 不过，回去后自己还是先对安娜塔西雅说一声有俘虏关在这座城市。自己对安娜塔西雅没有恶感，为安娜塔西雅提供情报，说不定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帮助安娜塔西雅。更重要的是，自己以后说不定就要以精灵公主的身份活下去，帮安娜塔西雅，就是帮助自己。 ——直到队伍中一位全身缠满绷带的领头者勒紧缰绳，毫无预兆地停在菲娅正前方。 “喂，怎么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最前方的几位将领调转马头，看向突然拉住马匹的将领，但停下来的将领却并未第一时间作答，而是目光紧盯路边的菲娅，就像盯上猎物的鹰隼，尖锐眼神令菲娅内心咯噔一声。 不妙。 自己被发现了。 在被盯上的瞬间，菲娅心脏便漏了一拍。哪怕自己和这名全身缠满绷带，与木乃伊没有两样的男人从未见过，菲娅也能从对方的眼神中察觉到，男人在怀疑自己。 好在出门前安娜塔西雅为自己做了伪装，不然现在已经大打出手了。 骑在马上的男人缓缓来到菲娅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菲娅，右手悄然放在腰间佩剑处，随时都能拔出武器。 如果要打架，这群人肯定不是自己的对手，脸上保持镇定，菲娅暗自估算着。《魔女秘史》里曾以魔法的破坏力为标准，将魔法划分为十个阶级。自己那种可以瞬间摧毁整座城市的魔法，至少也在第九位阶，而第九位阶魔法已经是魔法的极致。纵观大陆历史，能释放九阶魔法的人，无一不是英雄中的英雄。 说到底，即使在自己生活的人类联盟里，也没有单兵抗衡原子能的事例，所以菲娅一点也不觉得这群人能与核爆抗衡。 一想到这里，菲娅便镇定许多。 “精灵，我们在哪里见过么。” “从未见过。” 菲娅不卑不亢地回答。 男人微微昂首。 “是么，但天色这么晚，你要去哪里？” “只是普通的散步而已。” “普通的散步？也就是说，你很有时间？既然如此，随我到城主府一趟如何？你——很像精灵公主。” “精、精灵公主？” 在听见精灵公主几个字的瞬间，队伍便骚乱起来，菲娅甚至从士兵的动作中看出混乱与惊慌，仿佛惊弓之鸟。 第十四章 绽放于身的诅咒 啧。 看来这场架逃不掉了。 自己不会伤害他人，但也不会允许他人伤害自己。 沉下心，菲娅悄然准备魔法，尽管她不会在城市里使用核爆，但随手丢出几十个火球这种事，对菲娅而言并不困难。事实上她已经锁定了大约二十位看起来难对付的人，只要菲娅想，随时都能让每发火球精准找上每一个人的脸——听起来像导弹发射系统，实际上也的确如此。 正常来说，一般人会对这种令人惊叹的计算能力震惊，然而菲娅却完全没意识到这很反常，仿佛这是她曾经做过无数次的、稀松平常的事情。 不过，事情并未像菲娅想象的那样，双方在下一刻发生战斗。 “啊啦，克里斯大人，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如同在深潭里丢下一枚石子，克蕾雅的出现打破僵局。 在茫茫夜色中，克蕾雅如同降落在大地的银月——只有菲娅这样想，在士兵们包括那些将领眼中，他们就像看见恐怖魔物般，全身紧绷，尤其是将领身下的马匹，更是一边发出嘶鸣，一边止不住地后退。 “你……你是？抱歉，我们以前应该见过，但我想不起来你是谁。” “克蕾雅，以前治好过你断掉的右手。” “原来是克蕾雅小姐，好久不见，我、我还好。” 明明只是一句话的功夫，刚才释放出危险气息的将领便额头冒汗，说话也结结巴巴。 和猫耳奴隶面对克蕾雅时的反应如出一辙。 难道这是克蕾雅说的诅咒？ “我可不觉得全身缠着绷带的人会说自己‘还好’，是在战役中受伤了？如果克里斯大人觉得有需要，随时都可以造访我的医馆。” 就像没看见人们脸上的恐惧那样，克蕾雅再度向前踏出一步，而近乎同时的，所有士兵一齐后退，形成一个无人靠近的诡异半圆。 “谢谢克蕾雅小姐，您的好意我心领了。说来惭愧，我并非在战役中受伤，而是被城外的『灰枭』所伤。我们在押送俘虏进城前，森林里突然冒出一群灰枭，毫无缘由地攻击我们。” “遭遇了灰枭？灰枭只在森林深处活动，怎么会跑到外围来？而且灰枭都是群体出动，没有魔法咏唱者的百人队伍遇见它们，一定会被它们全灭，克里斯大人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这个……” 全身缠满绷带的将领再度擦汗，菲娅已经搞不清楚他们和克蕾雅到底谁才是上位者。 “这些灰枭似乎是被其他更强大的魔物赶出森林，与我们撞见时，只有很少一部分，它们身上还有火烧痕迹。我们战斗了很久才把它们击退，不过就算是这样，我们也折损了三成人，真该死。” 将领低低地咒骂，但他明显没有与克蕾雅继续说下去的意愿，脸上摆出生硬笑容接着说。 “克蕾雅小姐没事的话，我们就先回去向主教大人报道了。”说到这，将领瞥了眼菲娅，“只是我们从其他队伍里听说，精灵公主还没有死。请您多加小心，不要和精灵过于接近。他们一向很狡猾。” “我知道了，谢谢克里斯大人的忠告。” 抛下对克蕾雅的“忠告”后，名为克里斯的将领便控制马匹回到队伍，低声与其他人交谈了几句，随后头也不回地指挥队伍重新启程。 值得一提的是，后续士兵在路过克蕾雅时，无一不像看见了某种不吉利的东西，刻意远离克蕾雅，导致队伍出现一个诡异的曲线。 亲眼看着队伍消失在街角，菲娅暗自松了口气。虽然那群士兵不大可能战胜自己，但菲娅是极简主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不用提在街道里战斗，很可能会误伤无辜的人。 她理了理自己的黑色礼裙，转向克蕾雅，此时克蕾雅也在目送押送俘虏的士兵离开。 “克蕾雅，谢谢。” 虽说没有克蕾雅自己也能应付这群士兵，但克蕾雅毕竟帮了自己，必须要表示谢意。 “没事，好不容易遇见一位可爱的女孩，不保护一下，不是很过不去吗？” 克蕾雅微笑着回答。 又在夸自己可爱了。 自己明明才刚拿到女孩子的身体没多久，真让人难为情，不对，应该说想找个箱子钻进去藏起来。 菲娅决定把话题转移开，这种突如其来的夸赞让自己不知道该怎么接下话头。 “克蕾雅知道灰枭是什么吗？” “那是一种只有手掌大小，眼神很凶恶的鸟型魔物哦？单个灰枭的战斗力不高，但灰枭是群居魔物，一只灰枭的出现往往意味周围还有成百上千只灰枭，这么多只灰枭组合在一起，如果没有魔法咏唱者随行，即使是训练有素的军队，也很难战胜它们。 至于米尔坎迪斯大森林里的灰枭，据说群体有上万只，那已经不是寻常军队可以剿灭的规模，至少得调用米尔坎迪斯神圣国审判团才能剿灭。不，这么说可能不够明确，换一种更具体的说法。如果居住在米尔坎迪斯大森林里的灰枭群不计代价地进攻奥罗拉城，人们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祈祷天上的魔法阵能撑久一点，等到附近的骑士团过来支援。” 克蕾雅语气平静地说出恐怖发言。 “毕竟灰枭最难处理的地方是它们的飞行能力，加上体积小，飞行速度快，弓箭也难以对它们造成威胁，没有魔法的话，人们拿它一点办法也没有。菲娅知道魔法咏唱者公会吗？在公会里，灰枭群是讨伐难度超过一百五的魔物，和半只巨龙相当。如果成功讨伐它们，可以在奥罗拉城的冒险者公会领取一千枚米尔坎迪斯神圣金币的赏金，还会被奥罗拉城的主教授予名誉爵位。” “一千枚金币……” 菲娅忍不住吞咽起口水。 在这个世界里，虽然各国都发行自己货币，但兑换比例普遍按照1枚金币=10枚银币=100枚铁币=10000枚劣币计算。此外，在金币之上，还有价值更昂贵的白金币乃至宝石币，那是绝大多数人一生都接触不到的货币。 在各国的金币中，米尔坎迪斯神圣金币属于价值相对较高的类型，以米尔坎迪斯神圣国的物价，一枚金币足够一个五口之家紧巴的生活一个月，而倘若换成三口之家，则可以过上相当富足的生活。 要澄清的是，菲娅之所以吞口水，不是因为她在意那一千枚金币，而是克蕾雅说的灰枭，就是被菲娅用三连爆炸击溃的猫头鹰。 尽管菲娅早就从《魔女秘史》的形容中猜想到，自己的战斗力相当高，但完全没想到高到这种地步。要知道，光是被自己吓跑的灰枭余孽，都把刚才那些骑士打的溃不成军，可以想象到，如果是完好无损的灰枭群，究竟有多强大。 真亏当时的自己把灰枭当成弱小魔物。 不对，不是它们太弱小，而是自己太强了，嗯。 菲娅深以为然地在内心点头。 “菲娅很缺钱吗？” “嗯？” 当菲娅回过神来时，眼前正是克蕾雅的绝美脸庞，由于距离太近，菲娅不禁被吓了一跳。 “没、没有。” “那就好，可不要因为缺钱就想着做傻事，灰枭群不是一般人能对付的魔物。如果菲娅缺钱的话，我可以借给你，当然，要付出一点小小的利息。” 露出别有深意的笑容，克蕾雅轻捏食指与拇指，比出一个『小小的』的动作。 如果自己不是精灵公主，而是精灵王子，大概会误解成色色的层面，进而感到害羞，但现实并非如此，克蕾雅一定是在说其他事情，而且菲娅也完全不觉得克蕾雅是那种喜欢“吃人”的类型。 当然，要说自己有没有想入非非，得另当别论。 菲娅故作镇定地摆手。 “知道啦知道啦，等我缺钱的时候再来找克蕾雅——克蕾雅住在奥罗拉城吗？” “就在这条街对面。向人打听一下这附近的医馆，附近的人就会告诉你我的住所。嗯……不止是缺钱的时候，感到无聊，或者想有个人陪着，我也随时欢迎菲娅找我。”姣好脸庞浮现耀眼微笑，克蕾雅轻轻挥手作别，“这次是真要走了，再见，小菲娅。” “啊啊，我会的，再见。” 站在街头，菲娅目送着克蕾雅银月般的身姿渐渐隐没于黑暗。 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勾起。 “真是个不错的夜晚。” 菲娅忍不住自言自语。 第十五章 奴隶与骑士 与克蕾雅分别后，菲娅便返回奴隶商人的宅邸。 尽管进门时菲娅已经尽可能压低脚步声，但还是惊醒睡在庭院内的奴隶。刚才菲娅投喂猫耳女孩面包的景象被这些奴隶收进眼底，所以当他们看见来者是菲娅时，无一不从笼子里起身，趴在栅栏前，眼睛里怀揣期待与渴求，希望同样的恩惠可以降临自己身上。 被数十道这样的眼神盯视，菲娅有种如芒在背的不适感。 并非讨厌，而是负罪感，自己身上没有吃的东西可以给他们，因此就算他们投以自己希望神色，自己也无法回应他们的愿望。硬要说的话，自己现在还和他们的主人奴隶商人站在一艘船上，如果不是奴隶商人愿意收留安娜塔西雅，现在自己还不知道住在哪里。 真是讽刺。 奴隶这个阶级在菲娅记忆中并不陌生，尽管菲娅生活的时代科技极为发达，但贫富差距却相当悬殊，饲养奴隶是稀松平常的现象。 当然，稀松平常不代表这是标准，在菲娅印象里，她似乎还因为反对奴隶制而参与过某些事，只是后来怎样，脑袋里已经没有这段记忆。 结局应该成功了吧，菲娅猜想，虽然没有记忆，但只要一想起这件事，自己内心就涌现出欣喜，如果没有成功，是不可能有这种喜悦。 抱歉，等再过段时间，我会满足你们的愿望。 顶着奴隶们的渴求眼神，菲娅强行让自己正视前方。 自己现在确实可以用火焰烧断锁链，悄悄放奴隶们出去，但奴隶身上有奴隶刻印，只要刻印不消失，他们便永远得不到正经工作，也不会被当做“人”来看待。想归还他们自由身，就必须拿到并销毁奴隶契约，这样才能让奴隶身上的奴隶刻印消失。 刚才克蕾雅说只要讨伐了灰枭，就可以在奥罗拉城的冒险者公会换取1000枚金币的赏金。自己就拿那些赏金，从奴隶商人手里买下这些奴隶吧。 当然，出于不暴露身份的考虑，自己肯定不能亲自去冒险者公会，还是找一个信得过的人比较好。至于怎么证明自己杀掉了那群灰枭，没有什么比尸体更能充当证据。 那些猫头鹰一样的鸟虽然大都化为焦炭，死无全尸，但魔物身上有一种叫做『魔核』的东西，魔核坚固无比，只要把它们收集起来，就可以当做证据。 这也是《魔女秘史》记载的知识。 至于菲娅当时为什么不把魔核收集起来，是菲娅嫌太麻烦。成千上万只飞鸟，要一个个寻找魔核，不知道得收集到什么时候去，比起那种东西，菲娅还是更想找个松软的床睡上一觉。 当然，这也是菲娅不知道魔核的价值，如果她知道魔核的价值，多少也会捡起几颗魔核放进口袋。 快步走进有着明亮灯光的一楼大厅，不同于出来时空无一人的模样，现在大厅与走廊里多了些身着朴素长衣的侍女，这些侍女脖子上的项圈向菲娅说明了她们的身份。 奴隶。 十分明显的是，她们并没有像庭院里那些关在笼子里的奴隶一样面黄肌瘦，而是统一有着还算耐看的面容，肤色也十分健康，待遇比庭院里的奴隶好许多。 奴隶间也分阶级。 和自己那个世界一模一样。 让人不爽。 “小姐。” 看见菲娅走进，附近的一名年轻奴隶侍女停下手中动作，丝毫不在意菲娅的精灵身份，毕恭毕敬地向菲娅行礼。 “安娜在哪？” “回小姐，安娜小姐在三楼靠里侧的房间，她似乎有急事。” “我知道了，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是。” 菲娅对年轻侍女挥了挥手，示意其退下，接着径直踏上阶梯，来到安娜塔西雅所在的房屋门前。 连接地道的房间是这处宅邸一层的佣人房间，而奴隶商人为安娜塔西雅一行安排的卧室，则位于宅邸三层，这样既便于提前察觉到危险，居住环境也相对舒适。 还未等菲娅敲门，房间内便传来激烈的辩论声，菲娅下意识停下敲门的手，侧耳倾听。 “队长，我也知道公主殿下的安危才是第一要事，可被关押在这座城市里的其他王族也同样重要，您要弃王族于不顾吗？” “难道你想因为这条不知真假的消息，延误护送殿下回家的时机？骑士团的主力随时会返回奥罗拉城，万一我们碰上携带『不沉之月』的审判厅骑士，谁有把握带殿下全身而退？” 安娜塔西雅掷地有声地反问让房间一滞，半晌之后，才有一位男性语重心长地回答。 “即使事情不像情报说的那样，被关押的人是王族，但有同胞被关在奥罗拉城也是事实，队长，我没办法弃他们不顾。现在奥罗拉城的大部分守军都派往前线，正是守备力量虚弱的时候，我们应该趁虚而入。正好公主殿下也在，以殿下第七位阶魔法咏唱者的实力，救人只是轻而易举！” “放肆！你什么时候有资格对殿下指手画脚？” 安娜塔西雅的怒斥令整个房间都轻微震动。 她动了真火。 这下自己该怎么进去。 菲娅不禁为难起来。 这种尴尬感，有些像到同学家里玩，结果中途同学突然被他家长暴揍了一顿一样，离开也不是，不离开也不是。 好在安娜塔西雅很快冷静下来。 “呼。我知道你救人心切，但现在我们的第一任务是护送殿下。殿下本就因我们没保护好她，重伤失忆，我们不能再有任何闪失，否则死一百个我们，也无法弥补对殿下的亏欠。” “但是——” 抢在对方之前，安娜塔西雅话锋一转。 “但是，我们也必须确认，奥罗拉城内关押王族的事情是否属实。我们兵分两路，黎明时由我带几个人护送殿下回国，剩下的人由你指挥，抢在骑士团回城前，把被俘的王族成员救出来。” “队、队长……” 声音里明显多了些感激与崇敬，男性精灵连说话都结巴起来。 “不必多言，出去吧，我要趁黎明前把事情安排妥当。救人的事情就交给你，我知道你对战役失败心怀愧疚，着急想挽回损失，但也不要被此扰乱心神，丢了自己的性命。” “是！” 随着一阵鞋子踩在地毯上的闷声，房间内的人一齐朝门口走来。 第十六章 决意 不好。 他们走过来了。 自己得装作刚到这里才行，被人发现偷听会很丢脸。 这样想着的菲娅赶紧后退回走廊，同时还不忘记整理裙摆和头发，让自己尽可能显得端庄。 随着房门发出的嘎吱声，一共三张脸孔出现在菲娅眼前，其中两人是菲娅未曾见过的精灵，另一位则是对菲娅单膝跪下的五名精灵之一。大概是对商谈结果十分满意，三位精灵脸上都有喜悦神色。 不过，当他们看到菲娅后，三人瞬间收起喜悦，转而恭敬地单膝跪下。 “长公主殿下。” “不必行礼，起来吧。去做你们自己的事情，我有事找安娜塔西雅。” “是。” 虽然还不太适应用这种明显高人一等的口吻说话，但菲娅还是勉强照做，毕竟她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景，已经有了一些经验。 轻松打发走三位精灵，菲娅踏入房间。安娜塔西雅明显早已听到菲娅的声音，见到菲娅走近，立刻站好向菲娅低头行礼。 不论从哪个角度看，安娜塔西雅都是训练有素的战士。 “殿下。” “嗯……安娜塔西雅，你现在有时间吗？” 没有任何开场白，菲娅单刀直入地问。 安娜塔西雅抬起头，那张一向坚定的脸庞浮现疑惑。 “殿下是要？” “我有事情想找你商量。” “属下知道了，殿下请坐。” 安娜塔西雅比出“请”的手势，让菲娅坐在做工精致的圆桌边，自己则作为仆人，为菲娅准备茶点。行云流水的动作挑不出任何瑕疵，一眼便知安娜塔西雅做过无数次。 这就是安娜塔西雅自我介绍里说的，禁卫军第二队队长兼精灵公主的贴身侍从的含义吧。菲娅不禁暗自感叹，既是保护精灵公主安全的护卫，也是照顾精灵公主衣食起居的女仆。仅仅看沏茶的动作，就能推测出安娜塔西雅是精灵公主身边极为优秀的助手。 迅速准备好一切，安娜塔西雅合上房门，最后坐到菲娅对面。房间迅速安静下来，只有茶杯里袅袅上升的白雾说明，时间并未定格。 这可真是……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 菲娅假意端起茶杯掩饰紧张。 自己来找安娜塔西雅，是为了说明之前因为下属闯入，没来得及说完的话。 克蕾雅的建议给了自己很多启发。起初自己觉得，只要像克蕾雅说的，撒一个善意的谎言，等到安娜塔西雅他们觉得足够了，能够接受精灵公主的死亡了以后，自己便可以结束未来那段还算不错的美妙体验，这对双方都好。 但克蕾雅的另一句话启发了自己——“菲娅应该多为自己考虑”。 平心而论，自己真的能在安娜塔西雅他们觉得足够了以后，轻松切断与安娜塔西雅他们的联系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任何认识许久的人的突然离开，都会令人感伤，自己更是如此。尤其是在体验到精灵公主拥有的那些美好的东西以后，突然让自己做切割，恐怕自己一生都无法释怀，难以从悲伤中走出来。 哪怕安娜塔西雅对自己好，只是因为她把自己错当成精灵公主，安娜塔西雅也是自己来到异世界以后，第一个说上话，第一位让自己感到温暖的女性。直到现在，下午安娜塔西雅牵着自己手时的触感，都还保留在自己心里。 那是从未有过的，温暖、可靠、让人安定的感情。 过去没有人愿意理会自己——与其说没有人愿意理会，不如说是回过神来时，身边已经没有其他人。就像独自漂泊在茫茫宇宙中的陨星，没有人给自己发送讯息，自己发送的讯息也没有人应答。这样的时间过去了多久，自己已经记不清楚，或许那时连时间的概念都已被模糊。 但是，在今天，自己收到了漫漫长夜以来的第一个回复，而安娜塔西雅，就是那位向自己发送讯息的人。 这个世界是如此广袤而丰富多彩，以至于不到半天时间里，自己就体会到数不胜数的感情，甚至这还不是终点，未来还有更多闪着光的东西在等待自己。 这是那个冰冷宇宙里所没有的宝藏。 就这样成为精灵公主也不错，这个想法无时不刻不在环绕着自己。 自己不想离开安娜塔西雅，这位给予了自己可能性的女性。 但是。 人不能以单一的感性或者理性决定事情。克蕾雅的建议终究只是建议，最后怎么做，还是要看自己这个当事人。 因此，为了日后不会后悔，为了斩断这些让自己犹豫不决的东西，为了能够抬起头来，堂堂正正的成为多菲莉娅·亚莉克希亚·尤希尔的存在，自己必须完成一件只有自己才能做到的事情。 那就是将秘密毫无保留地说出口，让安娜塔西雅决定去留。 倘若安娜塔西雅没有接受自己，自己会选择毫不拖沓的离开，而如果安娜塔西雅接受了自己，那么今后不论是夜深人静，还是身处于闹市，自己都能问心无愧，努力的、加倍努力的成为令他人只能仰望的存在。 就像真正的精灵公主被誉为精灵国第一天才一样，自己会成为比精灵公主更强大、更善良、更无法超越的奇迹。 想必这就是克蕾雅最初说的，“不需要扮演大小姐的角色，成为自己。凭借自己的才能获得他人认可，也是一种选择”的含义。 第十七章 新生 而现在，自己是走是留，就在安娜塔西雅的一句话之间。 想到这里，菲娅端着茶杯的手不禁因紧张微微发抖，她只好把茶杯放回桌上，此时的她才发现，仅仅这么一会儿，自己的衣服就已经被汗水打湿。 现在的她就如同即将走上绞刑架的罪犯，内心的激烈挣扎让她连呼吸都急促起来，为了平复感情，她深吸了口气，目光转向坐在对面的安娜塔西雅。 然而，安娜塔西雅已经不在原本的位置。 “安——” “殿下。” 突兀地，先是肩膀上传来温暖触感，接着是整个后背，最后是脖颈和脸颊。 安娜塔西雅从菲娅身后轻轻抱住了菲娅，脸颊也随之与菲娅侧脸贴在一起。仿佛面对襁褓中的婴儿般，安娜塔西雅以母亲般的温柔语调轻声问道。 “您……颤抖地很厉害，是在害怕吗？” “bu……” 菲娅原本想说不，但话还没到嘴边，声音便消弭于无形。 这正是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份温暖，还有藏在这份温暖之后的关怀。 一时之间，菲娅内心再度剧烈动摇起来，她害怕安娜塔西雅在听见事实后会拒绝她。在此刻，只要她什么也不说，未来便可以不用承担坦白带来的后果，安心享受这一切。 享受现在安娜塔西雅为了安慰她而轻轻抱住她，为她带来无以复加的安心感的举动。 她全然忘记了安娜塔西雅的动作究竟有多亲密，也完全没有意识到安娜塔西雅对她而言仅仅是认识了才不到一天的女性，此时的她只从安娜塔西雅身上感受到亲人间的关心，那份仿佛春日里躺在草坪上享受暖阳抚慰的温暖。 “虽然对殿下您来说，露出这种小孩子一样害怕的神情，会损害您在外的名誉，但既然是失去记忆，也就没有办法了呢。不过，我会保护您的安全，将您毫发无损地护送回首都。也许您已经忘记了，但我不会忘记，我发誓成为您的剑，永不令您失望。” 依旧是温柔到浸润皮肤，能够轻轻包覆住整个心脏的轻柔语调。 然而，当菲娅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她热切跳动的心脏迅速冷静下来。刚才是感性占据全部阵地，而现在，理性令她逐渐平复心境。 自己来这里不是像小孩子一样害怕个不停，而是勇敢的、像勇士一样地寻求答案。 菲娅的身体不再颤抖，平静下来的她轻轻挣脱安娜塔西雅，转过身来，抬起头深吸了口气。正如安娜塔西雅刚才以无比轻柔的动作抱住她一样，她也回以安娜塔西雅无比轻柔的声音。 “安娜塔西雅，下午的时候我没有来得及说完，那时候你认为我只是因重伤失忆，我还是我，但我的回答是‘并非如此’。” 尽管胸中已有勇气，可说到这里时，菲娅还是忍不住顿了顿。 “如果我真的只是失忆，我的脑海里应该不会有其他记忆，那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与这个世界完全不同的历史、人文、语言乃至构成世界的基础——是的，你没有听错，我脑海里全部是不属于精灵公主的记忆。即便如此，你也觉得我是精灵公主吗？” 话音落下后，房间瞬间安静下来。 整个世界没有一点动静，就好像神明按下暂停键，时间也在此刻定格。 只剩菲娅心脏怦怦跳动的声音。 她强忍住移开目光的意愿，紧紧盯着安娜塔西雅双眼，不肯放过安娜塔西雅脸上的任何一丝变化。 所谓度秒如年，也不过如此。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可能只是一两个呼吸，也可能是一刻钟乃至更久，当菲娅认为万事皆休，甚至做好说出告别之辞的时候，安娜塔西雅才终于伸出右手，将飘到她前额的金色鬓发拨到耳后，接着一脸不解地回答。 “可您不还是您吗？魔涌已经说明一切。” “听好了，我可是拥有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记忆，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您还是您。我不理解您说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记忆’具体是什么模样，但我知道您身上的魔涌没有任何变化，仅仅这一点，便可以确定您的身份。我想即使是换做国王陛下来，也不会因为您现在的胡言乱语，便将您看成其他人。” 说到这，安娜塔西雅蹲下身，让眼睛略低于菲娅，双手则拿起菲娅放置在膝盖上的冰冷双手，将其轻轻搭在自己手心上。 “您说的不属于您的记忆，可能是『不沉之月』的负面效果，比如是那些曾被『不沉之月』杀死过的灵魂的记忆，也可能是飘荡在原野中的亡魂接触到您假死的身体，沾染了您的灵魂，可不论哪一种，您都依旧是精灵国希利瓦尔的长公主，第一天才，多菲莉娅·亚莉克希亚·尤希尔。” 安娜塔西雅顿了顿，看着菲娅的那双蓝色眼眸中多了些模糊的、不明正体的感情。 “也是我同母异父的妹妹，将我从泥潭中拯救出来的太阳。” “也、也就是说，安娜塔西雅，你接受我了？” “我从未疏远过您。” 舒缓的语气里饱含无比坚定的信念。 尽管安娜塔西雅的回答无比简单，但这仍旧是肯定的答复。而自己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不论安娜塔西雅以何种形式、何种理由、何种感情给予自己肯定答复，自己都会成为安娜塔西雅所希望的人。 成为精灵公主，成为那遥不可及，却又近在咫尺的存在。 努力的、加倍努力的，终究会成为比名为多菲莉娅的精灵公主更加优秀，乃至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第一精灵公主。 而这一切，都始于面前这位精灵少女在今晚给予自己的肯定。 令自己能够问心无愧，毫无迷惘地大胆前进。 鼻尖传来一阵酸涩，菲娅红宝石般的眼眸渐渐睁大，修长睫毛轻轻颤动着，眼泪也逐渐填满眼角，像是忍耐着不让声音发出来，她紧抿嘴唇。然而这些举动并没能起作用，为了不令自己难看的一面被安娜塔西雅发觉，她又伸手捂住嘴巴，喉咙不断做着吞咽动作。 安娜塔西雅一下慌乱起来，挺直脊背凑上前焦急问道。 “难、难道殿下一直在为‘您不是您’害怕吗？” “我……啊啊……” 话语说出口的瞬间，菲娅终于没能忍住发出呜咽声，接着，溢出的感情犹如洪水一样冲破理性，菲娅抱紧安娜塔西雅嚎啕大哭起来。 虽然丢脸，却又令人安心。 再也不用四下顾忌，因为自己已经与过去那个无人可以交流的人儿不同，现在的自己有了坚实后盾。 “安……安娜塔西雅，谢谢……谢谢你。” “请殿下不要这么说，我、我会很困扰。” 菲娅带着哭腔的感谢让安娜塔西雅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一向冷静又井井有条的她竟不知所措起来。 但可以肯定的是，对于菲娅来说，今晚注定是无比安稳的一夜。 不必再踽踽独行，亦不必寻找活下去的意义，在缔结下令人迷醉、如同迷^药般的羁绊的一刻，精灵公主便获得了存在的意义。 这是上帝赐予的、弥足珍贵的礼物。 第十八章 今后的道路 米尔坎迪斯神圣国，奥罗拉城。 作为世界树大陆中唯一以宗教立国的大型人类国家，米尔坎迪斯神圣国一向将自己标榜为神明的使者，并以此向周边国家人传播，自己才是世界树大陆真正引领者一事。 尽管将这句话听进耳朵的人十不存一，但米尔坎迪斯神圣国却乐此不疲，认为这是传教过程中的磨难，是神明降下的考验。仅此一事便足以证明，米尔坎迪斯神圣国对自己信奉的神明有着狂信徒般的虔诚。 而奥罗拉城身为米尔坎迪斯神圣国西南的重要城市，更是充斥着极为浓郁的宗教氛围——至少八成人都信仰国教『尤娜教』。相传，『尤娜』是生命女神带领信徒来到世界树大陆时，所说的第一个词，其意为『新世界』。 在奥罗拉城内，几乎处处可见尤娜教的象征物。神像、教会徽标乃至行走在街上的信徒以及聚集在广场上的传教士。可以说，凡是违反尤娜教教义的东西，均不可能出现在城内，这座城市里的所有居民，都可能成为尤娜教的眼线。 当然，不排除一些潜藏在暗处的蠢蠢欲动之物，能够从尤娜教眼皮底下溜走。 黎明前夕。 太阳还未升起，但天空已经从漆黑一片泛起点点白色，窗外传来鸟鸣，一些起得早的人已经开始洗漱。对生活在这座城市的人们而言，现在是精神最松懈的时刻，彻夜劳动的人昏昏欲睡，刚起床的人则还没有从惺忪中清醒。 “呜……” 嘴里发出低不可闻的呜咽，菲娅的意识渐渐回归肉体。几乎下意识的，她皱起姣好眉毛，思考起今天的注意事项——这是她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在每天清晨确认今天一天该做些什么。 明明以前没什么人理会自己，自己却要回忆一天的注意事项，这种习惯让她摸不着头脑，但因为想不起来过去的自己，所以菲娅也没放在心上。只是延续着以前的习惯行事。 记得自己刚才是在和安娜塔西雅谈话，然后。 诶？ 如同被人拍了一巴掌，菲娅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不仅如此，她的心脏也跟着加速跳动。 实、实在是太丢脸了。 自己居然抱着安娜塔西雅痛哭！这简直是要钻进地缝里的丢脸举止，不，钻进地缝根本不够，还是干脆连夜逃走——等等，好不容易获得认可，虽然有些狡诈，但就这么跑掉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只是……这还怎么让我面对安娜塔西雅啊。 菲娅在内心哀嚎着。可以肯定，待会儿看见安娜塔西雅的第一眼，自己绝对会全身不自在外加脸红心跳。 要是正常的十四岁女孩也就作罢，可作为一个心理年龄至少□□，等等，多大来着？算了，总之比安娜塔西雅要大，如此成熟的自己竟然像个小孩子一样，抱着年龄比自己小的女孩哭泣，说出去绝对会被人笑掉大牙。 一时之间，菲娅不禁有种用枕头捂着脑袋在床上肆意翻滚，发泄心中难为情的想法——可以的话，她还想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缓解尴尬。 就像告白成功的当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样。 直到过去一分钟，在床上发泄足够后，气喘吁吁地菲娅才终于停下无意义的呻吟，腰间用力，一下从床上弹起。 “好了，先把尴尬的事情放在一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在等我。” 用力拍了拍脸，菲娅深吸了口气。 昨晚大哭一场后，安娜塔西雅就安排自己在卧室睡上一觉，交代后续一切事情交给她处理即可。但是，自己不可能真的撒手不管，把一切都丢给安娜塔西雅。安娜塔西雅的话是对昨晚那个怯懦的自己所说，现在自己已经得到认可。身为真正的精灵公主，自然要做一个精灵公主该做的事。 菲娅看了眼窗外，天还没有蒙蒙亮，距离黎明还有一段时间。 按照安娜塔西雅的安排，黎明一到，她就会带领一队人从地道护送自己出城，随后一路绕开城市，从野外直奔位于东北方向的精灵国。 此外，安娜塔西雅还会留下一队不足十人，但实力较强的精灵，他们负责在奥罗拉城建立据点，调查奥罗拉城的情报。 在自己来到奥罗拉城之前，安娜塔西雅就借用奴隶商人提供的资源，缓慢搜集与战争相关的信息。昨天自己之所以看见那些禁卫军身份的精灵着装各不相同，就是因为他们需要扮演身份不同的人收集情报。 他们的行动虽然没有打探到与精灵公主，也就是与自己有关的信息，但仍然有很大收获。他们调查到在这座奥罗拉城里关押着精灵族的王族。不过究竟是哪位王室成员，又是如何被关押在这里，则没有任何信息，需要进一步调查。 尽管这位王室成员的地位不可能比精灵公主还重要——精灵公主已经被立为王储，不出意外，菲娅就是下任精灵国国王。可以说，如今除了国王，精灵公主就是精灵国内地位最高的人，连王妃也无法与王储的地位相比。但王室成员仍然极为重要，救出来的机会就在眼前，禁卫军不可能放弃。他们的存在就是听命于王族，保护王族的安危。 趿拉着鞋，菲娅开始穿戴衣服，这个时间点，安娜塔西雅应该很快就会来喊自己，自己也该做好出发准备。 然而，当菲娅来到竖立在房间里的铜镜前时，整个人不禁一下愣住。 镜子里，精灵公主的纤细娇躯一丝^不挂地展示在菲娅眼前。 从脖颈到锁骨处的雪白光滑的肌肤，自然下垂至腰间的黑色长发，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与尚且稚嫩却已有美型的腿部曲线，以及那让人移不开视线，含苞待放的胸前。现在看起来不算傲人，可精灵公主年龄相当小，身高也还只有一米四左右，成长潜力极大。菲娅毫不怀疑，如果她再长大一些，肯定会出落成相当漂亮的美人。 实际上，仅仅现在的模样就已经楚楚可怜，能够吸引无数人怜爱。 “不、不对。现在不是盯着看的时候。” 脸颊微微泛红，菲娅僵硬地扭动脖子。 虽然是自己的身体，但自己得到这具身躯还不到一周，因此瞥见身体时的感受完全不是平时那样稀松平常，而是像在看其他女性的身体。突然一下让自己瞥见香艳而罪恶的场景，挑战难度太高了。 而且还有一种负罪感。 偷窥未成年少女换衣服，绝对应该被关进太空监狱。 “安娜塔西雅居然没有帮我把内衣换上……” 尽量控制自己不去看镜子，菲娅环视一圈装饰精致的房间，很快就找到自己的目标。 礼裙、长袜包括内衣在内，全都整整齐齐地挂在衣架上。 一时间，菲娅有种买衣服时不小心闯进女性内衣专场的尴尬感。 内衣是偏向可爱系的粉色，长袜则是与精灵公主的黑发与黑礼裙相称的白色。如果是以前，自己会大为赞叹如此绝妙组合，但换做现在，自己却不那么高兴。 “这、这也是成为精灵公主的一部分……” 菲娅吞了口唾沫。 自己确实做好努力成为精灵公主的打算，也下定决心勇敢面对困难，但自己完全没想到，成为精灵公主后的第一关竟如此困难。 哪怕只是一件衣服，亲手穿上去的意义也非比寻常。先不说这是在挑战自尊（穿上去等于认同自己小女孩的身份），首先光是穿着走到外面，就有一种强烈的羞耻感。 “这家伙居然穿着女人的衣服诶”，虽然现在是精灵公主的身体，不会有人这样说，但菲娅还是会忍不住脑补。 “咕唔。身为精灵公主，可不能在这种时候临阵脱逃。要鼓起勇气啊，菲娅！” 比起被人知道自己穿了内衣，还是被人知道自己没有穿内衣更糟糕。 如此安慰自己，异常艰难地，菲娅颤巍巍地将手伸向衣架。 年幼的精灵公主，还有很多功课等着她修行。 第十九章 意料之外的冲突 瞥了眼外面的天空，位于一层佣人房间的安娜塔西雅重新开始踱步。再过不久，就是她带人将菲娅安全护送出城的时刻，现在她只需等待事先派出的斥候回来，通报安全即可。 之所以这么繁琐，是因为魔法开凿的通道并不安全。任何魔法在使用时都会留下魔力痕迹，就像人触摸了东西会留下指纹一样，奥罗拉城的魔法咏唱者也可以通过魔法遗留的魔力痕迹，感知到附近曾有魔法出现，进而进一步探查究竟是何种魔法。 而己方能在短短几天便开辟一条从城内直连城外的地道，正是依赖了大地系魔法。倘若奥罗拉城的守军发现这条地道，并在城外设置埋伏，自己贸然带着菲娅进入，无异于自投罗网。 因此，必须等到斥候回来，自己才能带人出发。 “队长，不去通知长公主殿下吗？” 与菲娅一样守候在这不足十平米房间里的精灵士兵问道。 提起菲娅，安娜塔西雅严肃的神色渐渐缓和下来，微微上扬的嘴角还带着一丝微笑。 “让殿下再多睡一会儿，殿下的精神很不安定，需要休息。” “我也这么觉得，我还是第一次听见殿下嚎啕大哭——” 话音未落，说话的士兵便突然住嘴，仔细看便能发现，是安娜塔西雅在用极为严厉的目光盯视这名士兵。 “嗯？有这回事吗？” “没、没有。队长，我是想说……是想说长公主殿下突然变得有人情味了，很、很可爱。” “就是啊，以前长公主殿下不怎么爱说话，语气也总是冷冷的，现在就像变了个人，见到我们跪下行礼，还会让我们‘起来’，放在以前，根本想都不敢想。” “虽然过去一本正经，不爱说话的样子也很可爱，但现在的殿下才像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啊。” 几句话下来，原本弥漫着紧张氛围的房间迅速充斥轻松。精灵士兵们脸上无一不是感慨。 对此，安娜塔西雅并未阻止。正如这些禁卫士兵说的那样，尽管菲娅是在失去记忆的背景下才有如此表现，但这不能改变现在的菲娅更加可爱的事实。 过去的菲娅因为背负成为精灵女王的重担，很少露出笑容。安娜塔西雅作为菲娅的姐姐，常常对无法改变现状的自己感到自责。 可现在，菲娅变得开朗、感情丰富，以至于会在自己面前哭出来的程度，最重要的是，菲娅索求的对象是自己，她需要自己，这让安娜塔西雅相当满足，终于有了一点自己是姐姐（而非下属）的实感。 至于菲娅一直纠结的“精灵公主不是精灵公主”，在安娜塔西雅看来，这根本没有担心的必要——值得一提的是，对安娜塔西雅而言，菲娅的纠结本身也很可爱。 安娜塔西雅不担心的理由很简单，没有改变的魔涌是一个方面，菲娅自己保留的习惯又是另一个方面。 首先，如果精灵被人入替或者更换了灵魂，魔涌不论如何都会发生改变。可以说，魔涌就是精灵灵魂的外在象征物，这是数万年来从未出过差错与例外的保证。在神话中，哪怕神明亲自动手，也不可能在替换灵魂的同时，让魔涌完好无损。而菲娅身上的魔涌与以前相比没有任何变化。 再者，菲娅身上的一些细节并未因失去记忆发生改变。这点除了菲娅的双亲，最具权威的人就是自己。不论是纠结时手指下意识缠上发丝的动作，还是内在的、不论何时都喜欢把心事藏在心底的习惯，都与过去的她如出一辙。 退一万步说，哪怕魔涌出了问题，个人习惯也足够说明菲娅就是菲娅。至于菲娅提起的“不属于她的记忆”，安娜塔西雅猜测，可能是菲娅在被神圣国的镇国之宝『不沉之月』伤害后，陷入假死状态的灵魂沾染了其他灵魂所致。 尽管外来灵魂沾染上菲娅这件事，让安娜塔西雅十分不爽，甚至异常恼火，但这不会改变安娜塔西雅对菲娅的感情。不论是一部分外来灵魂融入进了菲娅的灵魂里，还是外来灵魂仅有记忆依附在菲娅的灵魂上，菲娅始终是菲娅。 曾经的菲娅过于强势且聪明，以至于自己无法帮助到她，而现在，自己有了回馈菲娅恩情的机会，能够像一个真正的姐姐那样去爱护她。 意识流动到这里，安娜塔西雅不禁回想起昨晚菲娅在自己怀里呼呼大睡的模样。 实在可爱到犯规，自己差点没忍住悄悄亲她一下。 要是让菲娅的那些追随者知道，那个不爱说话又强势无比，不论何时都一副酷酷模样的长公主居然躺在自己怀中睡着，他们肯定会嫉妒到恨不得上来活剥了自己，把这曾抱着长公主睡觉的皮囊当做珍宝收藏。 笃、笃。 就在房间流淌着轻松氛围时，众人围着的木板突然发出有规律的敲击声。 轻松氛围戛然而止，在听到声音后，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绷紧表情，后退一步，惯用手也顺势搭在武器上。 几乎每位王族禁卫军都接受过暗号方面的严苛训练，这是为了保证他们即使在意识模糊的状态下，也能凭借肌肉记忆传递信息。 而现在，木板下方传来的敲击声反应，下面的人根本不是友方。 他们被埋伏了。 第二十章 袭击 “咳哼。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 右手挡在唇前装模作样地咳嗽一声，菲娅对着镜子左右检查自己。 如今她已经成功跨越成为精灵公主后的第一个挑战——好好将精灵公主的衣服套在身上。 礼裙的穿戴对菲娅来说并不是大问题，套上白色过膝袜的过程虽然难为情——质地上乘的袜沿顺着腿部的纤细曲线一点点绷紧皮肤，让菲娅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但也不是不能接受，唯一让菲娅难堪的，是穿戴内衣。 当然，这里的内衣并不是指款式可爱的三角胖次，毕竟那种东西只需要两脚套进去就能穿上，让菲娅难堪的是胸衣。 首先是穿戴过程中，胸衣会不可避免的与胸前接触，丝织物的触感让菲娅感到舒适的同时，又难以克制地难为情。 其次则是菲娅发现自己压根扣不上胸衣后方的扣子。并非手短，而是服装设计上的不合理。菲娅需要双手绕过背后，捏着胸衣背面的两根丝带打上活结，这样才能穿上。并且因为胸衣没有肩带，如果活结打不好或者力道控制不好，胸衣便会不受控制的向下掉落，更不用说运动起来之后会怎样，简直是反精灵的设计。 与之相比，自己刚来异世界时，精灵公主使用的是裹胸布而非胸衣，简直是是聪明绝顶的选择。换做自己，也会选择裹胸布。即使使用时麻烦了一点，需要把布条缠满胸部，也比走着走着胸衣突然向下掉要好。 至于最后结果如何，菲娅选择干脆丢弃胸衣，这种东西根本就不是新手可以穿上的东西，不如丢掉，一了百了。 等有机会，自己一定得亲自设计一个带有肩带与背扣的胸衣，只需穿上后轻轻一扣，就能简单穿戴。 双手提起两边裙角，左右看了看，菲娅对着镜子摆出微笑。 “嗯，这样就ok了。” 剩下的只需安娜塔西雅用魔法染料替自己把黑发染成白色，然后绑好这头长长的头发即可。虽然想自己动手，但编发就和穿戴胸衣一样，对菲娅这个新手来说还太难。 做好一切准备，菲娅转头看了眼房屋。 “好了，去找安娜塔西雅吧。” 精灵公主披着头发的样子也很可爱，说不定会被走廊上的侍女夸赞一番。哪怕有点不知廉耻，被人夸奖也总是受用。 菲娅心情愉悦地打开房门，她仿佛已经看见充满光明的未来在等着自己。 然后。 ——轰！ 伴随仿佛要将耳膜贯破的巨大声响，整座宅邸都颤抖起来，天花板开始抖落灰尘，一些摆放在柜子上的花瓶与茶具也因左摇右晃摔落在地，楼下还传来侍女的悲鸣。 发生了什么？ 全身一个激灵，菲娅立刻趴到走廊窗边，查看传来爆炸声的楼下。视野里除了爆炸带来的漫天灰尘，便只剩满地狼藉与仓皇出逃的佣人。 没有看见安娜塔西雅他们。 如同下楼梯时踩空了一步，菲娅内心咯噔一声。 只是，还没等菲娅前往寻找安娜塔西雅，下方庭院里便传来更多人的声音。 “全部停下！趴在地上！” 与声音一同的，是涌现在宅邸门前身穿银色甲胄的士兵，这些士兵鱼贯而入，很快就占领了庭院两边与出口，手中直剑则统一对着一楼门口。毫无疑问，只要出逃的佣人敢向前踏出一步，他们便会挥下武器。 这是……米尔坎迪斯神圣国的骑士团？ 菲娅眉头紧皱，这些骑士的打扮与自己刚来异世界时遇见的那群士兵一模一样。 啧。 据点被发现了。 菲娅内心暗骂。 自己得找点找到安娜塔西雅他们，一起离开这座城市。 然而，这个想法才刚从菲娅心中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危机感便从菲娅侧面传来，几乎下意识的，菲娅看向传来危机感的方向。 视野里浮现几道反射银色光泽的东西。 箭矢？ 大脑做出判断的瞬间，菲娅的身体便已有反应。 立刻离开窗户侧身蹲下，以墙壁作为掩体，回避接下来的箭矢。 不到一秒。 一股强有力的推力自菲娅背后传来，巨大的墙壁崩塌声跟着飞溅的碎石一起拍在菲娅身上，以至于蹲下来的菲娅被迫向前扑出一段距离。 精灵公主的身体太轻了。 “呸。” 飞进嘴里的砂砾让菲娅忍不住吐口水，她转过身来，红宝石般的眼睛不禁微微睁大。 刚才自己站着的位置，尤其是头部所在的地方，被开了个一人高的大洞。 这哪里是箭矢，根本是炮弹。 异世界的人都是用弩箭充当RPG的吗！ 内心忍不住大喊，菲娅贴着走廊内侧微微起身。因为刚才的爆炸，自己辛苦穿上的黑色礼裙沾满灰尘，裙角处甚至被爆炸带来的碎石划破，质地上乘的白色过膝袜更是灰蒙蒙的一片。 毫无疑问，如果不是自己躲闪及时，现在身体大概已经像这面墙壁一样，被开个大洞。 该死。 脑袋里酝酿起怒气，菲娅目光透过墙上大洞搜寻敌人。可以看见视野右下方的一处民居里，几名手持弩箭的人正排成一列站在窗边，即将开始下一轮射击。 “既然你们不讲道理，那我也不客气了。” 菲娅生存的时代常常因为能源问题四处战争，杀人与被杀每时每刻都在上演，所以菲娅没有最大限度宽容对方的、身处于和平年代的人的想法。对方都把rpg搬出来，不回敬一发中子洪流，根本对不起自己挨的打。 当然，前提是不误伤无辜者。 眨眼间计算出双方距离——大约两百码。这个距离下，根本不需要多少注意力，自己便可以直接在他们脚下引爆火焰风暴。只不过，考虑到他们躲藏的位置是民房，直接引爆可能会误伤附近可能存在的住民，菲娅决定还是用稍微复杂点的对策。 大脑进一步推算出火球的运行轨迹与敌人可能的逃跑路线，过去不到半秒，菲娅头顶便陆续浮现总数为三十的火球。这些漂浮的火球每个都有木桶大小，随着菲娅的攻击念头，炽烈火球顿时以不同的前进轨迹呼啸飞出，一齐砸向两百码外的敌人。 如果这里是游戏，菲娅视网膜上一定会出现无数跳动的坐标与左右摇晃的选定框，但菲娅不需要它们也一样能精准命中敌人。 火球的速度比箭矢更快。 当发射弩箭的士兵反应过来时，急速放大的火球便已抵达他们身前。 第二十一章 突围 最先是一声巨响与缓缓上升的硝烟，随后是接二连三，宛如地毯式轰炸的连锁爆炸。弩手藏身处的房顶被爆炸带来的烈风一次掀飞，墙壁更是被火球轰炸到尽数塌陷，民房的整个二层楼就像被人拿刀横向切去一样，被菲娅完全抹平。 令人瞠目结舌的是，爆炸没有令一点碎片飞向外界，所有的碎片都在飞出之前，被后来的火球截获。 外科手术式的精确打击。 倘若这一幕被有学识的魔法咏唱者看见，对方一定会露出仿佛看见鬼魅的惊恐视线，这番精准操控已经超脱了人的范畴。 可惜目睹完整一幕的人只有菲娅，多数人只听见爆响，然后便是视野里被硬生生削去一截的房屋。 搞定远程的狙击手，菲娅轻哼一声，拍了拍双手。 “这样就安全了。” “魔法炮击？有高阶魔法咏唱者，不要待在庭院，全员随我冲进去！魔法咏唱者在近距离下不是骑士的对手！” 菲娅的举动明显令士兵一方紧张不已，他们留下一部分人，将想出逃的佣人围在菲娅的视野盲区，剩下的大部分人则随着指挥官一起闯入宅邸一楼。 楼道里很快就传来铠甲碰撞声与急促脚步声。 来近战了吗？ 菲娅眉头微微皱起，像空战游戏一样咬死目标自己倒是在行，但近战这种东西，自己则完全没接触过。 尽管可以让火焰风暴一口气把整座宅邸都吞噬掉，自己则借着强悍的身体能力跳出去，可安娜塔西雅很可能就在这座宅邸的某个房间，自己无法承担误伤安娜塔西雅的后果。 还是如法炮制，用刚才的方法逐个击破好了。 哪怕火球不像制导导弹那样，能随着目标的躲闪改变飞行轨迹，可只要距离够近，就不愁打不到对方。有句话说得好，七步之外枪快，七步之内枪又准又快，当然，这里的枪得换成火球。 先去找安娜塔西雅吧。 如此想法闪过脑海的时候，黎明时蒙蒙亮的天空突然被渲染成紫色。 熟悉的色彩。 仿佛在哪里见过。 是精灵公主被杀时的颜色。 为数不多的记忆迅速给予菲娅答案。精灵公主临死前那走马灯一样的回忆中曾出现过这片光彩。先是天空升起一轮紫月，将整个大地都被蒙上紫色，接着苍穹中的紫色光辉汇聚成一把无比尖利的投枪，眨眼间带走精灵公主的生命。 米尔坎迪斯神圣国的镇国之宝，名为『不沉之月』的武器。 难道想故技重施？可神圣国的人怎么会知道精灵公主藏在这里？ 没有人能回答菲娅的疑问。在缺少线索的当下，菲娅也无从推断，她只能保持警惕，随时应对可能出现的危机。 光芒与自己的距离相当远，应该在这座城市的中心，也就是大教堂方向，还是先离开危险的走廊更明智。 好不容易得到重来一次的机会，菲娅可不想重蹈精灵公主的覆辙。 立刻动身，菲娅提起裙摆，跨过布满碎石与木板的走廊，迅速来到楼梯口。 “队长，去找殿下，这里交给我们！” “那你们呢？” “殿下的安全最重要！” 是安娜塔西雅。 似乎在上演让英雄断后的戏码——说成苦情戏无疑是在侮辱下属忠心，不过菲娅不擅长应对这种生离死别的场景。 还是让他们瞧瞧自己这位精灵公主的厉害吧。 迅速跑下楼梯，菲娅来到二楼的楼梯口。由于宅邸一层设计有一个大堂般的宽阔大厅，所以这里聚集了相当多的人，安娜塔西雅与不足十人的精灵士兵正守在楼梯口，击退试图上楼的神圣国士兵。 大概是已经激烈交火一番，精灵士兵显得格外狼狈，而另一边位于下方大厅里的神圣国士兵则严阵以待。 手持大盾的士兵站在最前方组成盾墙，后面是两队交替射击、为弩箭上膛的弩手，至于冲上楼梯与安娜塔西雅等人交战的士兵，则来自于队伍左右两侧，分工明确。 “殿下，快走！” 见到菲娅从楼梯上下来，一名瘫坐在地，右手扶着左肩的精灵士兵挣扎着试图起身，他的左肩与小腿处插着箭矢，鲜血正从伤口汩汩流出，浸透大半衣服。 “不要动。” 伸手制止这名士兵起身的行为，菲娅目光转向大厅内。 不知为何，通常情况下，不足十人对战百人，应该多少会感到紧张——尤其是还有无数弩箭对着自己——可菲娅却没有丝毫畏惧，简直像在吃饭喝水一样，是平日里常见的光景。 之前面对尸骸的时候菲娅就想吐槽，难道精灵公主三无的特点传染给自己了？有些过于冷静了。 当然，菲娅还没有粗神经到把内心想法表达在脸上的地步。她悄然抬起脸，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眸此时不再有任何感情^色彩，冷冽目光不似人类，强烈的寒意自全身释放开来，以至于大殿中正在交战的人们不约而同地身形一颤，无形中放缓手中动作。 黑发红瞳的冷酷姿态宛如死神降临——不，哪怕死神，也只能收割一个星球上的生命，而站在这里存在，远比死神更令人畏惧。 混乱场面迅速安定下来。楼梯上的士兵胆怯地一步步后退，而安娜塔西雅一行则聚拢在菲娅身边。 “殿下，我们被埋伏了。”胸前因激烈战斗微微起伏，手持长剑的安娜塔西雅一边警惕神圣国士兵，一边低声解释现状，“我们的人走漏风声，现在奥罗拉城的主教拿到从前线卸回的『不沉之月』封锁整座城市，我们要先找地方藏起来，等待离开的机会。” “我知道了。” 情况似乎不太乐观。 尽管自己还没来得及向安娜塔西雅询问『不沉之月』是什么东西，但光从安娜塔西雅简短的描述里就能听出，奥罗拉城处于被封锁的状态，一般人无法逃离。 “殿下，您还记得怎么使用魔法吗？” 菲娅思考时，安娜塔西雅的声音再度传入耳中。 “嗯……我只记得一个魔法，但——” “我知道了，稍后我会带您从楼上逃跑，其他人会为我们断后。” 这么说着的安娜塔西雅脸上露出决绝神色。 第二十二章 火焰风暴 “等等，安娜塔西雅，虽然我只会一个魔法，可——” 可下面的神圣国士兵并没有给予菲娅解释机会。 “终于肯出来了，精灵公主，多菲莉娅·亚莉克希亚·尤希尔。” 在手持盾牌的士兵保护下，一位甲胄明显区别于普通士兵的男人从人群中站出。或许是使用了魔法防护，这名男人身边还有一圈不明显的淡蓝色纹路。 大概是类似『能量立场』的防御吧，菲娅心中猜测，在自己生活的时代，哪怕是单兵使用的『能量立场』，强度也相当高，常规武器几乎无法对其造成伤害。 既然这个世界可以把箭矢做的像RPG一样，『能量立场』应该也不算稀奇，毕竟这是敌军指挥官。 见到菲娅沉默不语，误以为菲娅在蔑视自己的男人面露恼怒。 “传闻精灵公主智勇双全。能在『不沉之月』的攻击下全身而退，的确有勇武之姿，但仅仅放出奥罗拉城关押王族的假消息，就让你们上钩，智慧超群这点，还有待商榷。今天你们必将葬身于此，我会把你们的头颅当做大礼送回精灵国！” 看来之所以暴露，是因为安娜塔西雅他们中了神圣国的计谋。 不过，自己没有和这名男人多说话的想法，自己不是魔法少女漫画中，一定得等着主角变身完毕才上的类型。 身为精灵公主，不能看着下属受伤而无动于衷。 “安娜塔西雅，做好防冲击准备。” “防冲击？” 菲娅探出右手。 ——『火焰风暴』 直径大约在二十米，高度则是十米，菲娅直接将坐标设定在那名男性脚下。至于为什么有『火焰风暴』这个名字，是因为菲娅觉得这种规模的火焰根本不能叫做火球。 对方是有着『能量立场』级别的头目，再用火球，未免不够看。 此外，为了解决大厅里不被火焰风暴囊括进去的漏网之鱼，菲娅还用对付刚才那些弩手时的方法，在身边召唤出火球，追向站在火焰风暴边缘的士兵。 轰！ 没有任何先兆，红莲般的巨大火柱冲天而起，整个大殿顷刻被暴风撕扯成碎片，屋顶与天花板眨眼间消失，仿佛世界都在这场爆炸中颤抖。 倘若有人站在高处便能发现，被不沉之月蒙上一层紫色的大地，突然亮起一颗爆发橙红光芒的火球。 大半个宅邸都在这场急剧膨胀中爆裂开来。 “殿下！！？” “我没事。” 望着眼前冲天而起的火柱与硝烟，菲娅依旧以极为冷静的口吻回答。 此时整座宅邸只有菲娅站着的那一面完好无损，而原本是大厅的位置，则像被巨人从地上硬生生抠走一块般，只剩丑陋的大坑。 一些铠甲碎片散落在大坑边缘。 大坑内没有任何活物。 果然，即使杀掉那些人，自己的情绪也没有起波澜，简直就像司空见惯了一样。 这份冷静也是精灵公主留给自己的吗？ 菲娅不禁感到疑惑。 不，比起这个，米尔坎迪斯神圣国的指挥官居然如此不堪，有些出乎预料。 在菲娅设想里，顶着『能量立场』的指挥官，怎么样也要三四发『火焰风暴』才能解决，而现在仅仅一次轰击，对方就连盔甲都被撕成碎片。 太弱小了。 实在太弱小了。 “这……这是……『灾厄红莲』？可我根本没听见咏唱，多菲莉娅，你……” 不仅安娜塔西雅，就连周围的精灵士兵也露出惊恐之色，不过当他们看见神圣国士兵已经消失不见后，惊恐便迅速转化为狂喜。菲娅的出现如同精灵神降临，将他们从绝境中拯救出来。 “怎么可能……” “无咏唱高阶魔法？我从没听过精灵公主有这样的能力！这是怪物！怪物！我们中计了！” “她、她过来了，撤退，快撤退！” 菲娅才刚往前走出一步，因为和宅邸佣人站在一起免于一死的士兵便纷纷丢下手中武器，连带着外面包围宅邸的援军，头也不回地逃跑。 只留下满地狼藉、菲娅一行以及庭院中不知所措的女佣和奴隶。 异世界的人战斗意志也太低了。 以为会有一场激烈战斗的菲娅不禁露出怪异表情。 第二十三章 击溃之后 被眼前一幕震撼，安娜塔西雅不禁像往常一样，依赖起作为精灵公主的菲娅。她将剑柄镶嵌魔法水晶的长剑送回剑鞘问道。 “殿、殿下，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不不，这应该问安娜塔西雅你啊。 看见安娜塔西雅近在咫尺的脸庞，菲娅不禁回想起昨晚自己趴在安娜塔西雅身上嚎啕大哭的模样，脸颊不受控制地泛红，连忙将视线挪到一旁。 “不知道。安娜塔西雅觉得呢？” “啊……说的也是，您已经失去记忆了。” 安娜塔西雅连忙回过神来，现在菲娅没有以前的记忆，大小事务应该由她这位姐姐来办。 她干咳两声，恢复一本正经的口吻。 “基里尔，治疗伤者。如今奥罗拉城被不沉之月封锁，任何人都无法进出。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寻找藏身之所，以现在这些人马和神圣国硬拼，太不理智。他们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卷土重来。” 如果是刚才那种程度的人，就算来多少次都不顶用哦～ 虽然菲娅想这么说，但自己都已经把指挥权交给安娜塔西雅，还是按照安娜塔西雅的方式行事，现在指指点点，显得没有风度。 况且菲娅也不觉得神圣国总是只派杂鱼来对付自己。比如现在以新月姿态悬挂在半空，降下紫色帷幕笼罩整座城市的不沉之月——有些类似于为地底世界提供光源的人造太阳。 自己还没测试过这具身体的抗打击能力，天知道用来对付精灵公主的那把投枪还能再来几次，自己又能不能承受得住。 现在只能希望神圣国不要逼迫的太紧，不然自己就不得不召唤银色星云，炸掉天上那轮叫不沉之月的东西。 当然。 实施起来会有一点小麻烦。 “虽然对不起这座宅邸的主人，但我们精灵会把他今日的功绩记在心中，等回到精灵国希利瓦尔，定给予十倍馈赠。先把身上的衣服换掉，撤退。” 对着只剩一面墙壁的宅邸低声喃喃，安娜塔西雅脱去身上沾着血的外套，转而从不知道哪里取出一套布衣，接着披上带有兜帽、能够遮住精灵耳的披风。其他禁卫军成员也如法炮制，将新旧不一的麻制短衣套在身上，最后披上披风。 显然，同样的事情他们已经做过多次。 “各自寻找庇护所，三天后的下午三时刻，在冒险者公会汇合，切记，保全自己最重要，不要为了已经暴露的人暴露自己。我们的任务是护送殿下，不是获取战果。” “是。” 齐声回答后，禁卫军成员便各自朝不同方向离开。非常有奇幻风格的是，这些精灵的身体能力也远超一般人，可以轻松爬上墙壁，在屋顶与屋顶间跳跃。只是几个呼吸时间，便隐没在城市中。 至于菲娅一开始见到的那位受伤精灵士兵，则在接受简单止血后，由队友带着撤退。 庭院里顿时只剩下菲娅、安娜塔西雅以及被关在笼子里无法逃走的奴隶。由于神圣国士兵头也不回地逃跑，佣人们失去束缚，早已趁着天还没亮，不见踪影。 话说回来，自己给这里的奴隶商人添了大麻烦。 有机会再回报他吧。 心中悄悄为奴隶商人道歉，菲娅抬起头看向安娜塔西雅。 “安娜塔西雅，我们要去哪？” “殿下，请您穿上这个。” “嗯。” 安娜塔西雅递给菲娅的是能够遮住精灵耳的披风。遣散禁卫军的理由很简单，这么多人一起行动，目标太明显，还是分开后约定好集合地点更安全。 “总之先找住的地方，实在不行就只能去贫民窟躲一阵，那里是教会触及不到的灰色地带。里面的人虽然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但也比落入神圣国之手好。只要属下小心一些就不会有问题。” 菲娅戴上兜帽，将黑发与精灵尖耳藏进去。 安娜塔西雅说话时的脸色并不好，显然事情没她说的那样简单。贫民窟并非像安娜塔西雅形容的，只要注意就不会有问题的安全场所。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在正面战斗里，那些骨瘦如柴的人不可能是安娜塔西雅的对手，但这群人只会趁黑出动，在人陷入深眠时，将人一刀毙命。 哪怕不是同一个世界，贫民窟的底层规则也不会改变。欺软怕硬永远是主基调。 突兀的，菲娅脑海里浮现一个人影。 在月光下绽放出透明而圣洁的光辉，如同月之精灵的银发少女。 克蕾雅。 克蕾雅曾说过，如果需要帮忙，可以去找她。 虽然自己与克蕾雅仅见过一面，身为精灵公主的自己过去，一定会给克蕾雅增添难以想象的麻烦，但不知为何，菲娅有种只要去找克蕾雅，就一定没问题的想法，克蕾雅肯定乐意接受自己。 要去试试吗？ 如此念头环绕在菲娅脑海。 “殿下，要走了。” 安娜塔西雅的催促在耳边响起。 不，这里还是尝试一下。 菲娅拉住安娜塔西雅的手。 “等等，安娜塔西雅。我有一个主意，你知道这附近有一个叫克蕾雅的女孩吗？” “克蕾雅？”安娜塔西雅微微皱起眉，灵动的蓝色眼眸浮现思索，“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但那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人。殿下问这个做什么？” 很久以前？ 安娜塔西雅不是才到奥罗拉城不久吗？ 不，现在不是纠结过去的时候，菲娅摇摇头，克蕾雅昨晚告诉自己，她开有一家医馆，向安娜塔西雅询问医馆的位置应该更贴切。 将如此问题抛给安娜塔西雅后，菲娅很快就得到答案。 医馆在不远处的街道。 尽管距离宅邸很近，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有尝试的必要。万一成功，绝对比待在随时有暗箭来袭的贫民窟强。 “真的要相信一个刚认识的人吗？殿下，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卫兵随时会回来。” “有机会总要尝试，只是士兵的程度，我来解决！” 压低帽檐，菲娅向前跨出一步，直奔安娜塔西雅描述的位置前进。 不过，就在菲娅即将一脚迈出大门的时候，她又突然停下来。 有一件事在等着自己。 奴隶商人收留精灵公主已然犯下重罪，他不可能再回来。那么，自己就尽己所能，帮这里的奴隶一把。 ——放他们出来。 哪怕放出来也不能恢复自由人身份，也总比待在笼子里活生生饿死强。 转过身面朝庭院，菲娅在脑海里设定好火球的飞行轨迹，将火球控制在刚好炸开锁链却不误伤奴隶的程度。 枷锁已经打开，是走是留，就看他们自己。 “安娜塔西雅，我们走吧。” “是，殿下。” 第二十四章 奥罗拉城的清晨 两位披着灰色披风的少女正在街道上低头行走。 由于黎明前夕的巨响与笼罩天空的紫色新月，大半奥罗拉城的住民都从深眠中醒来，无数人走出家门，踮起脚够着脖子寻找传来声音的方向，纷纷议论城内发生了什么。 而这恰好给予了菲娅与安娜塔西雅机会。人们将街道堵死，阻碍了卫兵行动，同时也给自己提供了掩护，两人得以轻松在人群间穿梭，不必担心随时被人拦下。 “和中世纪的风貌完全一样。” 完全没有逃亡氛围，菲娅悄然观察着街上人们。 虽然来到异世界已有好几天，但这还是她第一次近距离观察城市里的住民。 城内的大多数人都只穿着夏季的短衣短裤，衣着较为肮脏，补丁当然也是常见的东西，皮肤粗糙，一看就经常从事重体力活，与印象中中世纪农夫的形象只差一个头巾——这个世界的人并没有穿戴头巾的习惯。 此外，每家每户生养的孩子相当多，每家至少都有三个孩子，菲娅甚至还见过一对父母身边聚着九位小孩之多的家庭。 一夫多妻在这个世界也很常见，但仅限于那些衣着华贵的男性。他们身边往往站着两到三位穿着洋装长裙的妻妾，孩子的着装也较为整洁得体，而非像普通人家孩子那样，仅仅在身上围一块布就算衣服。 值得一提的是，贫富差距尤其体现在这些小孩子身上。富人家的小孩面色红润，陪着父母站在街上的同时，手里还能拿着面包享用，而普通人家的孩子则身形瘦小，只能眼巴巴看着富人家的小孩享用干净面包。 至于城市本身，街道十分宽敞，可以容纳三辆马车并行，路边也能看见一些正在准备摊位的小贩，街上偶尔还有从周边村庄来的、扛着农作物与猎物的村民。菲娅之所以能辨别出他们是村民，是因为村民与城市里的住民有着打扮与气质上的不同。 可以确定的是，如果没有刚才那场爆炸，再过一小时，这里就会变成充斥着叫卖声与马车往来声的热闹街道。 “中世纪？” 或许是街上一直没看见卫兵的缘故，安娜塔西雅也不像一开始那样紧张，她放慢脚步，和菲娅一样观察起街上的奥罗拉城住民。 “嗯。是历史的一个时间段。再往后发展，穿着铠甲的骑士就会被火药与枪炮替代。” “火药？枪炮？” 安娜塔西雅灵动的蓝色双眸里透露出不解。 难道这个世界连黑火药和枪炮都没有出现吗？不对，既然是以魔法为基础的世界，普通的黑火药和枪炮，在人们眼里应该就和玩具一样弱小，毕竟连刚到异世界的自己都能徒手丢出威力堪比核爆炸的魔法，黑火药和枪炮不起眼，简直再正常不过。 菲娅不禁想到自己刚进大森林时遇见的灰枭，以那些风刃遮天蔽日的模样，很难想象，人们会对制作工艺有严格要求并且还脏兮兮的枪炮产生兴趣。 这就是所谓的科技树不同吧。并不是什么罕见的景象。 菲娅还见过点出星际航行科技后，却在其他科技水平上处于中世纪的文明。 当文明的数量多到一定程度，出现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不奇怪。 菲娅进一步为安娜塔西雅解释。 “枪炮就是一种管状的武器，可以在很远距离外射出子弹——射出箭矢，让人一击毙命。” “那直接用弩和弓不是更方便吗？” “虽然是这样。但弓箭对使用者有力量要求，而且弓箭的杀伤力、射程和射速也很有限，枪炮在效率上远远超过它们。不论是击杀效率，还是学习、掌握使用技巧的效率。” 组建一支弓箭手队伍，需要在无数士兵中挑选出好手，力量与心性缺一不可。并且挑选出人以后，还要投入大量时间和金钱长期训练。而枪支只要经过后天的短期训练，哪怕使用者是小孩子，也能对成年人造成杀伤。 安娜塔西雅开始低着头思考。 “管状、射出箭矢一样的东西、杀伤效率很高。难道殿下是指火杖或者雷杖？可它们是法杖。” “嘛，有机会的话，我会让安娜塔西雅看见的。” 自己反而不知道安娜塔西雅说的火杖和雷杖是什么，不过从名字上判断，一定是很有魔法风格的道具。 对话陷入沉默。 菲娅悄悄瞥了眼走在自己身边，将自己护在里侧的安娜塔西雅。由于前不久才大战一场，安娜塔西雅几缕金发遮蔽下的神情略显疲惫。虽然安娜塔西雅没有说，但自己可以从安娜塔西雅的一路沉默中感觉出来，安娜塔西雅在愧疚和自责。 理由当然是她指挥不当。没有判断出奥罗拉城关押王族的消息，是神圣国刻意放出的假情报，进而让身为精灵公主的自己踏入陷阱。 倘若自己站在安娜塔西雅的立场，也同样会因此自责，感到无颜面对精灵公主，况且安娜塔西雅已经做到了最好，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所以菲娅没有责怪安娜塔西雅的想法。 还是说点什么，缓解一下尴尬的氛围吧。 菲娅收回目光，假装没有看见安娜塔西雅脸上的颓然。 “这些知识应该不属于精灵公主的记忆吧？” “啊……是的。属下从未听过这些说法。如果这个叫枪炮的武器真像殿下您说的那样厉害，也许您身上多出来的记忆对我们反而有利无害。” 即使这样说，安娜塔西雅也没有觉得违和啊。 菲娅不禁感叹起安娜塔西雅的接受能力，正常情况下，这时候安娜塔西雅应该怀疑起自己的身份才是。当然，这只是菲娅的暗自吐槽，并没有其他意思，经过昨晚后，她已经不会再为身份烦恼，她就是精灵公主，精灵公主就是她。 沉默了片刻，安娜塔西雅像是感到难以启齿般咬着牙开口，一贯坚定的脸庞浮现耻辱，以至于令她不敢正眼看菲娅。 “对不起，殿下。如果我能思考的更周密，现在您已经安全离开奥罗拉城。” “安娜塔西雅，我从没有怪罪你的意思。谁都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出错，更何况我们身陷敌营，安娜塔西雅能保持镇定就已经很难。” 菲娅的宽容令安娜塔西雅脸颊浮现红晕，但这红晕绝不是暧昧，而是极为强烈的愧疚，这份愧疚连带着安娜塔西雅的语气也激烈起来。 “可属下不止出现一次错误，还在同一战役中出错两次。先是没有在不沉之月下保护好您，现在又为了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王族，将您暴露在危险之下！我无颜面对您，我真的有资格待在您身边吗？” 话到最后已然充满质疑，但质疑的对象不是菲娅，而是安娜塔西雅她自己。 菲娅不禁一怔。 啊啊……这下麻烦了。 算是立场对调了吗？ 昨晚是安娜塔西雅宽慰自己，而现在，轮到自己宽慰安娜塔西雅。 菲娅不禁苦笑。 第二十五章 菲娅的“未来计划” 世事难料。 菲娅并不擅长安慰他人，准确的说，菲娅从来都没有安慰别人的经历。尽管她看过无数相似的例子，也知道这时候应该说些宽慰的话，诸如“没有关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都无法料到那是陷阱”之类，但她却很难把这些话说出口。 里面既有难以启齿，又有认为只是把别人的话复述了一遍，感情只流动于表面，实际并不真诚——不，也许只是自己不够坦率。 如果是以前，自己大概会当做没看见，等待安娜塔西雅自己慢慢恢复过来吧。 菲娅的呼吸顿住片刻。 不。 现在不同于以往，自己得到人生重来一次的机会，既然是因为不满足于灰暗的曾经才想重来，那么现在就应该做出与以前不一样的选择，只有这样，才无愧于上帝将自己安排在精灵公主这样一个幸福的环境里。因此，哪怕觉得不好开口，也应该勇敢地向前踏出一步。 正如安娜塔西雅对待犹豫不决的自己时，选择抱紧自己那样，自己也要给予安娜塔西雅积极地回应。 悄悄地、小心翼翼地，菲娅牵起安娜塔西雅的手。 与第一次见面时有力而温柔的触感不同，如今安娜塔西雅拳头紧绷，聚集的巨大力道让她手臂止不住地颤抖。 愤怒、懊悔、自责。 种种混乱的情绪充斥在手心里。 不过即便如此，菲娅也还是用精灵公主纤细柔弱的手握住安娜塔西雅。 老实说，有够羞耻的。 主动牵起女性的手，菲娅以前想都没想过。也许不合时宜，但脑子里还是难以遏制的闪过『性骚扰』一类的词，倘若自己不是精灵公主，现在大概已经被一巴掌扇进旁边的墙里。 因为羞耻，菲娅只敢轻轻握着安娜塔西雅，保持在只要安娜塔西雅稍稍用力，就可以轻松甩开的程度。 但安娜塔西雅并未挣脱，而是十分明显地肩膀一颤，那双蓝色眼眸中的愤怒与愧疚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不可思议。 “多菲莉娅……” 又变回了用全名称呼自己。 似乎只有在相当动情的时候才会这样称呼。 不过，安娜塔西雅果然很漂亮，虽然不及精灵公主的程度，但依旧是一位值得众人称赞的美人。 自己居然主动牵起如此美人的手，真让人不好意思。 等等，现在不是七想八想的时候。 安娜塔西雅的绷紧的手正在软化，现在是乘胜追击的时刻。 强忍住别过头去遮掩害羞的念头，菲娅尽可能维持认真神情，睁大那双红色眼眸，轻声回答。 “我没有责怪你，安娜塔西雅。我们没有任何损失，不是吗？” “当然有损失！我们损失了护送您出城的机会！我竟然因为其他人忽视您！” 仿佛在忍耐着什么，安娜塔西雅嘴唇紧抿，眼眶也微微泛红。 异常的固执啊…… 菲娅可以理解安娜塔西雅的心情，也知道这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化解的矛盾，但如果不在能够做的时候把能做到的都做完，日后自己一定会为此懊悔。就像现在的安娜塔西雅一样，为自己为什么没能做到最好而自责。 只能用那一招了。 菲娅心中暗叹。 尽管不想骗安娜塔西雅，可现在更重要的是不让安娜塔西雅陷入自责的旋涡。 迅速切换成面无表情的模样，菲娅故作神秘地抬头，目光直指不沉之月。 “安娜塔西雅，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由于安娜塔西雅还是没有恢复过来，菲娅只好继续补充。 “其实昨晚你和其他人在房间里商议的时候，我就在门外，无意中听见了你们的谈话。从那时起我就怀疑，奥罗拉城里关押着精灵族王族的真实性。如果奥罗拉城真的关押着精灵族王族，他们无疑会严格保密，根本不是刚到奥罗拉城几天的我们能打听到的消息。” 听到这里，安娜塔西雅抬起低垂着的头，神色间渐渐浮现疑惑。 “那您……” “安娜塔西雅是想说我为什么不当场指出来吧？” 安娜塔西雅轻轻点头，肯定了菲娅的说法。 上钩了。 菲娅忍不住得意地微微挺胸，但为了不露馅，她很快就把这份得意隐藏起来，转而变为『一切尽在掌握』的神情。 “我有两方面的考虑。其一是我无法肯定这是假消息，倘若奥罗拉城真的关押王族，那么我们不能坐视不理。而其二，则是就算这条消息是假情报，我们因故无法离开奥罗拉城，留给我的也还有另一件事——不沉之月。” “尽管我现在失去记忆，变得不知道不沉之月是什么东西，但有一点安娜塔西雅已经告诉我，不沉之月是米尔坎迪斯神圣国的镇国之宝，平时放在他们的首都，用来保护教皇。此前为了对付我，他们特地把镇国之宝搬出来。” “换言之，在神圣国眼中，他们认为只有用镇国之宝，才能以最小伤亡换取最大利益。那么，如果我们的行踪再度被他们发现，他们就势必会再一次把不沉之月搬出来，故技重施。现在站在事后的角度看，事情也确实按照我想象的发展。” “但这不是很糟糕吗？” 安娜塔西雅眉头紧皱，并未赞同菲娅的话。 菲娅则继续维持冷静，轻轻点头。 “嗯，是的，很糟糕。但也是机会。他们只有搬出不沉之月，才能保证我们无法逃走，这样一来，我们便有近距离接触神圣国镇国之宝的机会。中过一次招的我可以保证不沉之月不会再对我造成伤害，但我无法保证今后其他人不会被不沉之月所伤。为了避免悲剧发生，我必须做一番调查。” “调查……？您要近距离接触不沉之月？” “正是如此。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不能就这样放过。” 话音落下，菲娅悄悄观察安娜塔西雅的表情，后者已经完全变为震惊与敬佩。 应该是精灵公主多年以来积累下的威严在起作用，菲娅暗自庆幸，在安娜塔西雅眼中，精灵公主是智慧超群，近乎神一般的女性，如果没有这样的人设，一般的谎言很难令安娜塔西雅信服。说不定类似的海口精灵公主没少下，只是精灵公主全都做到了，而自己只是口花花。 “您的目的竟然是不沉之月。”安娜塔西雅吞咽起口水，声音也变得像在思考一样低声喃喃，“的确，如果没有不沉之月，神圣国很难阻拦第七位阶的您。为了避免我们逃走，他们必须一直对不沉之月注入魔力，让不沉之月挂在空中。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抱歉，殿下，我、我之前没有将您视作战力。” 菲娅将手心朝向安娜塔西雅，示意安娜塔西雅不要道歉。 “不必，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们才遭遇不到一天，没有时间相互了解对方，安娜塔西雅已经做得足够好了。调查不沉之月的事情要从长计议，我们先找到住所，尝试把我们还活着的消息送出去。” “是，殿下。”安娜塔西雅停下脚步，郑重地对菲娅行了一礼，这个动作顿时令周围路人侧目，“自顾自地低落，十分抱歉，我该更多与您交流。” “好了。快点走吧。依赖安娜塔西雅的感觉也不错，不如说我很喜欢。为了今后，我要先请安娜塔西雅给我恶补一下这是个什么样子的世界。” 适时握住安娜塔西雅放松的手，菲娅对安娜塔西雅投以灿烂笑容。 后者忍不住为菲娅的无暇笑容一滞。 这是菲娅以前绝对不会露出的表情。 正因如此，才显得可爱、迷人。 连失去记忆的菲娅都没有感到惊慌紧张，自己到底在自责个什么？这不是给菲娅徒增不安吗？ 自己这个姐姐太失态了。 安娜塔西雅神情复杂地回握住菲娅。 ——看来没问题了。 见到安娜塔西雅平静下去的表情，菲娅内心悄然松了口气。虽说是撒谎，并且是站在事后的角度去构建谎言，但总归得到了好结果，让安娜塔西雅不再自责。 至于不沉之月，菲娅打算稍微调查一下，能把安娜塔西雅应付过去就算胜利。她对不沉之月没什么兴趣。 然而，菲娅并不知道的是，安娜塔西雅把菲娅的话理解成了另一种意思，也正是因这个误解，才在未来造成令人苦恼又好笑的结局。 第二十六章 世界树大陆与禁咒魔法 提起世界树，人们一般会想到如同天柱般宏伟，遮天蔽日的巨大榕树，接着便是绵延无尽的苍翠森林以及生活在世界树下，守护世界树的妖精与精灵。 ——至少菲娅看过的绝大多数奇幻故事都是如此设定。 然而令菲娅惊讶的是，根据安娜塔西雅的说法，如今自己身处的这个世界，世界树并非是单纯的树，而是整片大陆。 因为一路上压根就没有追兵，所以安娜塔西雅可以慢悠悠地边走边对菲娅讲述这个世界的常识。 首先，这是一片存在着人类、精灵、兽人、妖精、霜晶族、幽冥、吸血鬼与巨龙的大陆，其名为『世界树大陆』。 相传在数千年前，万物都生活在神明保护的、更加辽阔的土地上。然而某一天里，由巨龙、幽冥与巨人组成的暗裔向诸神发起挑战，旷日持久的战争让整个世界生灵涂炭，并且在最终的神战里，诸神与暗裔两败俱伤，世界被已死神明的怨念与暗裔流下的鲜血填满，二者混合在一起，变为吞噬一切的漆黑『混沌』。 混沌不仅吞噬生者，还会剥夺死亡，不论神明还是亡灵，都无法抵抗混沌侵袭。 为了活下去，幸存的诸神将生灵转移到这片当时被视为放逐之地，却因为凸出正常大地许多，误打误撞令混沌无法波及此处的世界树大陆。 就此，残存的生灵开始在这里扎根，繁衍生息，逐渐形成今天的格局。至于神明的去向，据安娜塔西雅说，神明因为在神战中消耗过多力量，至今都在沉眠，只会在信徒极度危难的时候才会降下神谕，引导信徒走向光明。 此外，当时作为神明对立面的暗裔，也在逃亡过程中来到这片世界树大陆。 暗裔并非指某个单一种族，而是一个阵营的名字，巨龙、巨人、幽冥，都在此列。虽然就像诸神内部并非铁板一块一样，暗裔内部也有阵营之分，但因为过于复杂，涉及的人名太多，菲娅打算以后有时间了再慢慢了解。 比起大陆历史，菲娅更在意与自己息息相关的内容。 比如人类与精灵的战争。 与人类分化出数个国家不同，精灵只有一个统一的帝国，占据大陆东北角，而现在自己所在的地方，则属于人类国家中名为『米尔坎迪斯神圣国』的国度。 米尔坎迪斯神圣国是宗教统治的国家，因为精灵信仰的神明与神圣国信仰的神明不同，加之精灵帝国希利瓦尔与米尔坎迪斯神圣国接壤，所以双方时常出现冲突，最终在两年前爆炸正式战争。 精灵公主殒命战场，也是因双方的战争而起。 有意思的是，当菲娅向安娜塔西雅提问，明明有顷刻间就能毁灭整座城市的魔法，双方为什么还敢发动正式战争时，安娜塔西雅的回答是，确实有那样的魔法，但不代表是个魔法咏唱者就能使用。 正如《魔女秘史》记载的，在世界树大陆，使用魔法的人被称为魔法咏唱者，而魔法咏唱者使用的魔法一共分为十个位阶，由低到高，数字越大，威力越强。 而能顷刻毁灭城市的魔法，至少也在七阶往上。 魔法从第七位阶开始，就触碰到了禁咒范畴。除了一些极为特殊的禁咒魔法，通常情况下，魔法咏唱者使用禁咒必定要付出代价。有的需要大量魔法水晶，有的则需要燃烧施术者的生命，更有甚者需要献祭活物。因此不是每个魔法咏唱者都愿意使用禁咒。 更不用提魔法咏唱者的数量很少，属于稀缺资源，培养他们需要投入大量金钱和时间。而且哪怕是有足够人力与物力投入，个人天赋的高低，也会决定一个人能否成为顶尖魔法咏唱者。 凡是能使用禁咒魔法的魔法咏唱者，无一不站在国家的金字塔顶端，拿精灵国举例，全国上下也只能勉强凑出四位。在数量稀少的前提下，没有哪个国家愿意把魔法咏唱者当一次性消耗品。 更有意思的是，由于安娜塔西雅的描述与《魔女秘史》的描述有出入——《魔女秘史》中写到，能瞬间摧毁整座城市的魔法，至少也有九阶水平，而安娜塔西雅的描述是七阶魔法就能摧毁城市，菲娅便忍不住把《魔女秘史》的内容转述给安娜塔西雅，询问缘由。 对此，安娜塔西雅的回答是，因为安娜塔西雅和撰书者对『城市』的理解不同。 安娜塔西雅说的城市是指规模非常小的城市。在这个世界里，较小的城市 人口普遍在一万人左右，通常情况则是三到八万人之间。再往上只有枢纽级别的大城才有可能达到，而这些城市的规模也就在十几万到几十万不等。 哪怕是各国人口最多的首都，最多的也不会超过三百万人——这已经是非常恐怖的数字。没有魔法加持，以这个世界的生产水平，根本无法组成如此大城。连米尔坎迪斯神圣国的首都，也只堪堪八十万人。 正是城市规模上的差距，才让《魔女秘史》的记载与安娜塔西雅的描述有出入。正常情况下，第七位阶广域魔法可以毁灭一座万人小城。而像奥罗拉城这种枢纽级别的重要城市，则需要第八位阶的广域魔法。至于《魔女秘史》描绘的九阶魔法，足以毁灭百万人口的首都。 “毁灭百万人口的城市也才九阶魔法啊……” 菲娅忍不住喃喃。 在菲娅的印象里，『城市』一直是千万人口起步。或者说，在她那个时代，没有千万人口，人们都不好意思用『城』来称呼自己居住的地方，顶多只能叫县或者镇。 所以菲娅便一直以为，《魔女秘史》说的城市是指千万人口，也因此把她的星云魔法当成九阶。现在看来，星云魔法的威力是九阶魔法的十倍还不止。 “才？！” 听见菲娅的喃喃，安娜塔西雅眼睛一下瞪圆。 “殿下，能使用九阶魔法的人无一不是英雄中的英雄，历史上出现的九阶魔法，可能比我看见的流星还少！我们精灵国希利瓦尔立国四百年，除了先祖使用过一次九阶魔法，再也没有人用出过九阶魔法啊。” 声音中充满难以置信。 显然在把菲娅当不懂事的小孩子在乱说话。 “不……” 菲娅本想反驳，但最后还是收住了嘴。这种事情，不让安娜塔西雅亲自见识一下，安娜塔西雅不会相信自己。还是等有机会的时候，自己去无人区给安娜塔西雅展示一番。 不然当自己对安娜塔西雅说，自己可以无咏唱使用比第九位阶魔法威力更强的魔法时，在安娜塔西雅眼中，肯定就像河水倒流、米饭吃人一样天方夜谭。 菲娅选择转移话题。 “说起来，安娜塔西雅，这个世界的魔法咏唱者，使用魔法的时候不需要消耗类似魔力的东西吗？” 自己在荒漠中乱放魔法的时候，从没有魔力耗尽的感觉，而且《魔女秘史》也没说使用魔法需要消耗魔力，菲娅便只好问安娜塔西雅。 安娜塔西雅的表情瞬间微妙起来。 “当然需要消耗魔力，殿下，没有魔力，就不存在魔法——啊，我们到了，这应该就是殿下说的医馆。” 随着话音落下，菲娅面前出现一座与周围民房无异的双层房屋。 第二十七章 去路 街上的人与之前相比已然少许多，同时周边建筑也普遍比来时看到的要低矮破旧，街道也更狭窄。 此处远离市中心，已经到了较为偏僻的区域。环境向菲娅说明了这一点。 也正因如此，菲娅才很难觉得这里是医馆。 印象中医馆是治疗病人的地方，自然要宽阔、干净。而面前这栋石造的双层房屋，与附近民房没有区别，硬要说不一样的地方，只有大门敞开，门框上挂着生命女神的标志——以魔法六芒星为底，中间是一颗种子一样的图案。 一路上菲娅经常看见这种标志。神殿门前、集会广场上的神像，都有这个图案，似乎只有受到神殿认可，并且是为大众服务的地方，才能挂上如此标识。 “安娜塔西雅，这里真的是医馆吗？” 菲娅尝试着向门内探去，借助清晨不算明亮的光线，可以看见里面没有病床一类的摆设，仅有几张桌椅，一张柜台以及像是存放草药的储物柜，屋内隐隐传来草药特有的香味。 “是的。刚来奥罗拉城的时候，属下探查过周边环境，这是附近唯一一家医馆。在米尔坎迪斯神圣国，人们受伤后会去神殿治疗伤势，所以医馆的存在尤为突出，属下不得不记住它。” “原来如此。” “但是……” 说到这，安娜塔西雅眉头微皱，仿佛在认真思考什么。 “我记得这家医馆的主人，她的医术高超到连神殿都不得不认同，可属下却想不起她的名字。” “想不起名字？” 菲娅歪了歪头。 昨晚克蕾雅面对进城士兵时，也发生过类似情景。 被克蕾雅治好伤势的指挥官忘记了克蕾雅的名字，当时菲娅并没有放在心上，以为只是很久未见面，所以才忘记。可现在看来，安娜塔西雅几天前明明调查过医馆，却连医馆的主人叫克蕾雅都想不起来，不禁令人诧异。 如果克蕾雅长相普通，属于一进人群就找不到的类型也就作罢，但克蕾雅是不输给自己的美少女，并且还极具亲和力，想忘掉这种完全可以称为梦中情人的女性，颇有难度。 “殿下，这里已经快接近贫民窟，我们要小——” “开门开门！让我们进去！” 就在菲娅准备点头时，远处街道突然传来粗暴的敲门声。几乎下意识的，安娜塔西雅推着菲娅，二人紧贴墙壁，检查传来声音的地方。 约莫二十名身着甲胄的士兵正挨家挨户敲门，闯入居民家中搜查。 不用说菲娅也知道，他们在寻找自己。 明知自己刚团灭一队百人队伍，现在却只派二十多人来搜查。神圣国肯定从一开始就把他们当炮灰，想通过他们，暴露自己的位置，然后调集大批人马过来围剿自己。 真狡猾。 虽然不是不能对付，但很麻烦。 “『探查之风』。” 安娜塔西雅的低声令菲娅抬起头，或许是使用了某种魔法，安娜塔西雅的双眼从蓝色转为青色。 “啧。全部是连一阶都不到的普通士兵，虽然属下一个人就能对付他们，但战斗肯定会引来骑士团的主力。殿下，我们——” “嗯？这股气息，难道是小菲娅？另外一边的是……安雅？” 安娜塔西雅话音未落，一位穿着黛色长裙与雪色披肩，银发如瀑布般垂下的少女便出现在两人眼前。 正是克蕾雅。 克蕾雅碧绿的纯净眼眸中满是不解。 “你——” 几乎瞬间，安娜塔西雅便把手放在腰间佩剑上进入战斗姿态，然而她的眼睛里并不是警惕，而是近乎恐惧似的情感。 “安娜塔西雅，这就是我说的克蕾雅，”并未注意到安娜塔西雅眼中的恐惧，菲娅一下站到安娜塔西雅面前，一边注意着远处士兵，一边抬起头用较快的语速向克蕾雅解释，“克蕾雅，我们遇见了一点麻烦，可以在你这里躲一下吗？” “可以倒是可以……” 因为菲娅总是朝自己身后方向看，克蕾雅便不禁也回头望去。在瞥见那群士兵正在朝自己靠近后，克蕾雅眨了眨眼，仿佛明白了什么般，脸色一下正经起来，侧身为两人让出进屋的路。 “我知道了，你们快进来。” “啊啊，谢谢。” 说着，菲娅就打算往医馆内钻去。 然后被安娜塔西雅一下拉住。 “等等，殿下。” 说话的同时，安娜塔西雅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克蕾雅，一贯坚定的脸庞浮现犹疑之色，握紧菲娅手腕，随时都能将菲娅拉到身后。 “殿下，这个人很危险，我的直觉告诉我要远离她。” “啊啦，我没有出卖你们的想法哦？我从来都没想掺和精灵与人类的宿仇。如果我帮着人类的话，现在应该大喊出声，让那些卫兵赶紧过来，不是吗？” 对安娜塔西雅的猜忌感到受伤，克蕾雅睁大眼睛，一副介意表情。 “我可是看在和小菲娅有过一夜^情缘的份上才答应你们。” 一夜^情缘的说法也太微妙了吧？ 菲娅忍不住在心中吐槽。 当然，嘴上这么说，实际上她并不讨厌被克蕾雅这样的美少女开玩笑。 颜值对第一印象总是有极大加成，更何况克蕾雅还正好是菲娅喜欢的性格温柔，但外表少女的大姐姐。 “但你的存在比卫兵更危险。” “安娜塔西雅，这么说很失礼啊。再不进去就来不及了，快点进去。” 在菲娅推搡下，安娜塔西雅一滞，犹豫许久后才像认命了般地点头。 “我知道了，殿下。” “明明不是第一次见，却像陌生人一样，安雅太见外了。你们去二楼，这里交给我。” 进门后，安娜塔西雅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克蕾雅。 “没有暗门之类可以躲起来的地方吗？” “没有。不过这里是受教会认可、庇护的场所，他们不敢乱来。放心好了，我既然答应小菲娅会在她需要的时候帮助她，小菲娅也没有忘记我，那么我会按约定，履行承诺。” “……如果他们闯进来，我会用我的方式解决问题。” 安娜塔西雅威胁似的发言并没有吓住克蕾雅，后者只是毫无紧张感地耸了耸肩。 “随意。” 卫兵的声音愈发迫近，安娜塔西雅不再犹豫，跟随克蕾雅一起进入屋内，踏上二楼。 只留下夹杂惊叹的、若有若无的声音消失在风中。 “不仅没有害怕，还能记住和我的约定。命定之子吗……” 第二十八章 非常时刻？ “殿下，您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个女人？” 来到二楼后，安娜塔西雅便在第一时间向菲娅抛出如此疑问。 此时菲娅坐在房间的床上，而安娜塔西雅则侧身站在窗边，目光紧盯下方与士兵交谈的克蕾雅，显然，安娜塔西雅没有完全信任克蕾雅。 “昨天晚上？因为在庭院里遇见救治奴隶的克蕾雅，所以就多说了一些话。” 双手撑着床铺，菲娅一边晃荡着小腿，一边打量起房间。 尽管在外面看，克蕾雅的住所和周围民房没区别，但内部却风格迥异。墙面由石灰刷成白色，家具也从矮柜到花瓶一应俱全。一般民居通常不会给墙壁粉刷，床铺也显脏乱，克蕾雅的家则完全感觉不出这一点。 不过，从屋子里的摆设可以看出来，这间房不是克蕾雅的卧室，而是留给客人的客房。干净的同时，也缺少许多生活气息。 “刚才克蕾雅叫安娜塔西雅‘安雅’，安娜塔西雅和克蕾雅说过话吗？” “唔，”安娜塔西雅气息一滞，随后微微皱眉，陷入思索，“印象里在刚到奥罗拉城的时候，属下确实用过安雅这个假名，可我对这个女人没有一点印象。殿下，这个女人十分危险，在躲过这批士兵以后，我们应该尽早转移据点。” “危险？”听见在意的信息，菲娅眨了眨眼，“具体是什么感觉？” “畏惧。仅仅只是站在她面前，我就感觉到吃力。如果换成意志不坚的人，肯定头也不回地逃跑。” 连安娜塔西雅都感到害怕？ 难怪昨晚自己盯着克蕾雅看的时候，克蕾雅突然凑近上来问自己为什么没有感到恐惧，想必这就是克蕾雅说的“诅咒”，菲娅微微低头思考。诅咒的效果大概是“只要看见就会心生恐惧”，或者“永远不被人喜欢”。 明明是漂亮到令人难以心生亵渎之意的女性，却背负上这种诅咒，该说红颜薄命吗？精灵公主也是，年仅十四岁，就被人从战场上夺去性命。 等等，精灵公主真的只有十四岁？ 突然意识到年龄问题，菲娅不禁一怔。 精灵在任何作品里都有着长寿设定，精灵公主虽然外表与十四岁的女孩相当，但实际年龄很可能远不止于此。 难道这具身体其实已经进入生理期了？ 菲娅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虽然现在自己可以依赖安娜塔西雅，但这种事情从各种意义上都相当的微妙。自己该怎么开口问安娜塔西雅？倘若真的来生理期，又该如何实际去操作？难道要把裙子脱下来，让安娜塔西雅手把手教自己—— 想到这，菲娅脸颊“噗”的一下变红。 这太不知羞耻了！ 几乎下意识的，菲娅裙下的双腿紧闭在一起，手也控制不住地压住裙子。她第一次觉得，血肉之躯竟如此不便。 不，再等一等。 在思考到生理期以后，菲娅又再度意识到另一个问题。 仔细想想，从自己来到异世界以后，似乎从没遇见过需要将杂质从身体里排出去的情况。这绝不是菲娅忘记了或者没意识到，而是这具身体似乎压根就没有那样的需求。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美少女是不会摘花的”吗？ 的确，精灵公主可爱到了极点，但这种违反物理常识的事情还是让菲娅难以认同，她完全不觉得自己可以省略排出杂质的流程——总不能让吃进去的东西一直憋在肚子里。 难道精灵需要用另一种形式来解决排泄问题？ 几乎下意识的，菲娅打算把疑问说出口。 等等。 想起了什么，她立刻合上嘴。 现在的情形是自己和安娜塔西雅正被卫兵抓捕，在这种时候问小孩子般，不，是婴儿般的问题，也太读不懂氛围了。 更不用提就算换个氛围，这种问题也非常难以启齿。 用极为委婉的请求，比如“安娜塔西雅，我应该怎么去洗手间？”，就算忍着践踏自尊、被鄙视的羞耻感，安娜塔西雅大概也只会一本正经地回答自己“在那边哦”，这种告诉自己洗手间在哪个方向的答案。根本答不到问题上。 而如果用更简单直白的问法，自己在安娜塔西雅心中充满威严的形象，大概会立刻破碎的连渣都不剩。尤其是经历了团灭袭击者，自己编出要调查不沉之月的事情后，安娜塔西雅又把自己放在了充满威严的位置上。 很难想象，一个威严满满的人会问出这种常识都不算的问题。 并且，即使自己抛开面子问题，用极度直白的描述，让安娜塔西雅理解自己面临的困惑。万一安娜塔西雅用那种相当正经，仿佛在讲严肃问题的神情为自己解答，反过来给自己描述应该怎样做，用什么做，甚至手把手教自己—— 那根本是地狱绘图好吗！！！ 菲娅忍不住在脑袋里呐喊。 光是脑补该怎么问安娜塔西雅，她就已经有满地打滚的念头。 也许自己应该找几本书，查一查解决方法。 可是，书上真的会写这种东西吗？仔细想想，这种事情在自己的世界里连常识都派不上，完全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如果书上会教你如何排出杂质，那编出这本书的人脑袋里一定有那些杂质。 该死。 这不是陷入死胡同了吗。 虽说还有最后一计，悄悄观察其他人，比如安娜塔西雅是怎么做，但自己作为正直的人，绝对不会去做那种事。 “殿下，您怎么了？” 就在菲娅大脑宕机的时候，安娜塔西雅的声音突然响起。仿佛在看某种奇怪的事情，安娜塔西雅的眼神与平日里有明显不同，目光全都聚集在菲娅压着裙摆的手上。 菲娅连忙回答。 “没、没什么。” 要是被安娜塔西雅知道自己刚才想的事情，自己精灵公主的人生就走到头了。 好在安娜塔西雅并未在这件事上纠结，她的目光重新转移到窗户下方，此时卫兵们正满脸赔笑，一边朝克蕾雅连连点头，一边离开医馆。 “那些卫兵似乎受过这位女人关照，对她很恭敬，现在已经走了，克蕾雅确实没有出卖我们。不过，您……是怎么认识她的？如果属下没听错，她刚才说与您有过**缘。呃，属下没有对您私生活指指点点的意思。只是昨晚您只出去了一小会儿，仅仅这么一点时间，您就和这个女人……” 说到最后，安娜塔西雅那双灵动的蓝色眼眸中充满微妙，脸上仿佛写着“不敢苟同”几个字。 “不不，没有那种事情，那只是克蕾雅的玩笑。” 菲娅连忙摆手。 虽然让外人产生自己和克蕾雅有暧昧关系的联想，对自己而言算是赚了，但没有就是没有，不能让安娜塔西雅以为自己是轻浮的女人。 “怎么会是玩笑，不是说在接受帮助后，要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吗？难道小菲娅想赖账不还吗？” 正当菲娅打算进一步解释时，门口传来克蕾雅的声音，后者微微翘起嘴角，碧绿的纯净眼眸中充满笑意。 “骗你的。” 第二十九章 密谈 “你究竟是什么人？” 不同于从床上起身，完全没有紧张感的菲娅，安娜塔西雅上来便质问克蕾雅。 后者神情间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黯然，然后又迅速恢复成微笑。 “克蕾雅。如你所见，只是一介平民。” “你给我的感觉根本不是平民。我们之前见过么？” “嗯……见过？就算我这么回答，安雅也不会回想起来。话说回来，前几天安雅看见我的时候，也说过这句话。” 克蕾雅摊了摊手，缓步走进屋内，由于没有桌椅，她只好坐在床上，语气平淡地说。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比起这个，小菲娅不仅是精灵公主，还能记起只有过一面之缘的我，倒是令我很惊讶。难道和我一样，身负诅咒？” “你在胡说什么！殿下身上怎么可能有诅咒。” 安娜塔西雅不满的声音令克蕾雅连忙笑着道歉。 “抱歉抱歉，我失言了。作为赔礼，我可以告诉安雅为什么你会忘记我，这也有助于消除我们之间的误会。” 尽管克蕾雅交谈的对象是安娜塔西雅，可目光却始终放在床对面的菲娅身上，纯净而深邃的碧色眼眸中充满亲切。 “我并非正常诞生的生命。从我拥有意识的一刻起，我便已经是现在这番模样。如果生命的年龄是从诞生开始计算，那么我实际上只有十岁。而或许是我非正常诞生的原因，我自拥有意识起便身负两种诅咒。” “其一，不论是谁，又与我有着何种深度的交集，如果对方一段时间没有见到我，便会逐渐遗忘我的存在。其二，不分物种，任何生灵在见到我后都会感到恐惧，即使我把脸遮住也一样。就像安雅明明和我有一面之缘，现在却完全想不起我，并认为我很危险。我想应该是我违背了这个世界的神明制订的规则，所以才会身负诅咒。” “因此小菲娅的存在才让我诧异。既没有害怕我，也没有经过一晚就忘记我，这是我从未遇见过的人。小菲娅，你究竟是谁？” 语气里比起质问，更多是询问。克蕾雅凝视着菲娅双眼，仿佛要从菲娅眼睛里找出些什么。 “我只是精灵公主哦？” 菲娅直白回答。 ◇ 稍前一些时间。 明亮而璀璨的大殿。 仿佛连墙壁都散发出金色光芒，有着高远穹顶与宽阔大厅的大殿无比敞亮。其中最为显眼的，则是一位闭上双眼，朝前伸手的女性神像。在大殿的璀璨金色映照下，神像犹如女神亲临，圣洁的光芒环绕全身，令人忍不住心生膜拜之意。 此时，两名身穿整洁华服的男性正面朝神像低头祈祷。直到过去足足一刻钟后，他们才重新抬头，神情间充斥虔诚。 “感谢您的馈赠，让太阳再度照亮米尔坎迪斯。” 如此祷告结束，两人缓缓后退至大殿中央，开始商议正事。 他们一位是奥罗拉城的红衣主教，另一位则是从前线退下来的、操纵不沉之月袭击精灵公主的米尔坎迪斯神圣国审判长。 米尔坎迪斯神圣国作为教国，管理城市的城主便是主教，而审判长则是类似于帝国将军一类的职位。不过，相比于皇权国家的将军，审判长负责的事情更多，也更忠于国家，或者说忠于信仰。 单论头衔，审判长无疑比地区主教更高，但他们之间却看不出明显的尊卑，这是由于尤娜教教义所致——人类至上，所有人类都应该团结在一起抵御外族，因而自己人便没有上下之别。 最先开口的是审判长。相比于奥罗拉城的红衣主教，年龄较大的他明显更稳重。 “放出去的燕子探查到，精灵公主的残部就躲在城里，结合精灵公主死而复生，把阻截队伍团灭，精灵公主可能也和他们在一起。奥罗拉城里多了太多不干净的东西，必须在事态发生变化前，活捉精灵公主。” “和教皇冕下沟通过吗？” “没有。消息传回来需要时间。但此等消息，冕下定会同意。最近不止是精灵公主，暗裔和魔女殿堂的人也摸进城里。” “魔女殿堂的人算不了什么，暗裔是怎么进来的？审判长阁下，你怎么知道他们的消息？” 听见暗裔两个字，奥罗拉城主教不算年轻的脸庞流露出震惊。 如果说精灵国与神圣国之间是积怨已久，那么与暗裔便绝对是宿敌。正因为暗裔向神明发起战争，人类和亚人才被迫逃离故乡，来到世界树大陆。如果没有暗裔，人类可以生活的更好，至少不会像今天一样不时发生灾荒，人们无法吃饱穿暖。 相比于红衣主教的惊讶，审判长明显沉着许多。 “这也是燕子探查的情报。他们在森林里发现暗裔留下的痕迹，那是月龙的气息。气息在离开森林后便消失，从行踪判断，如今已经潜入到奥罗拉城内。” “月龙！？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毫无察觉地进入城市！” 主教的声音更高一调。月龙是所有巨龙中魔法能力最强，也是最智慧的种族，体型少说也有一座城堡大小，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城市。 审判长轻轻摇头。 “不知道。但既然是月龙，能潜入进来也不奇怪，他们的魔法多种多样，人类的魔法和它相比只是雏鸟。” “要把月龙视为第一目标，精灵公主先放放吗？” “不。月龙的目的应该不是我们，包括魔女殿堂的人在内，他们的目的应该是前几日出现在涸竭荒漠的……”说到这，即使是一向沉着的审判长，也不禁顿了顿，有些艰难地说道，“十阶禁咒。” 话音落下，两个人都陷入沉默。 十阶魔法已经远远超出人类能企及的范畴，真正抵达了神的领域。人类在极端条件下可能施展九阶魔法，可却从未有人使用过十阶魔法。甚至自万物迁徙至世界树大陆的这数千年来，都未曾有十阶魔法出现。 而几天前，如此魔法现身在了米尔坎迪斯神圣国境内。 令大片荒漠化为结晶与熔岩，爆炸产生的云烟连远在数百公里外的奥罗拉城都能清晰瞥见。毫无疑问，没有生物可以在这样的爆炸下存活，如果爆炸点距离奥罗拉城再近一些，奥罗拉城绝对不会像今天这般平静。 “是真的吗？那是十阶魔法，而不是九阶？会不会是九阶里威力较大的类型？” “不可能，没有任何九阶魔法有这种威力。正因如此，魔女殿堂和暗裔的反应才会这么迅速。现在的问题是，究竟是谁释放了十阶魔法，又出于什么目的，那位存在是否还活着。如果她死了还好，假设还活着……总之，前线的选择是暂时放缓对精灵的战争，把精力集中在搜索、调查这场魔法灾难的起因上。倘若这样的存在对圣都不利——” 那将是灭顶之灾。 红衣主教心中浮现如此话语。 后者连忙问道。 “不能让冕下请求女神大人降下神谕吗？如果有神谕，就能大大缩小搜索范围。” “信使此刻应该已经把消息送到冕下身边，冕下很快就会向女神大人请求神谕。只是，女神大人回应我们的可能性很低，一切要靠我们自己。我们能做的，除了调查评估魔法灾害的威力，剩下的就是把精灵公主抓到手，只要她到手，就可以威胁精灵国停止战争，与我们合作，我们也好把精力放在更重要的事上。 上次神谕已经昭示，过去的东西正在苏醒，极昼魔法也蠢蠢欲动，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天启很快就会到来，也许这次的十阶魔法就是灾变先兆。我们必须尽可能团结一切能团结的力量。” 提起天启，主教的脸色低沉下去，但眼睛里却更多了些决绝。 “我知道了。但以我目前的力量，想活捉精灵公主，恐怕不容易。” “我会用不沉之月，让审判厅骑士协助你。一定要把精灵公主活捉，实在不得已，哪怕摆出求和姿态，也必须让她站在我们这一边，劝说精灵国放弃战争。那些人原本想用快而狠的战争让精灵国臣服，这个决定太荒谬了。” “好，我现在去准备，也请审判长阁下尽早使用不沉之月封锁城市。” “嗯，人类必胜。” “人类必胜。” 第三十章 菲娅的魔法 “也就是说，魔涌是我们精灵感知魔力的东西？没有魔涌，精灵就会失去魔法能力？” 如同被老师教导的学生，菲娅坐在桌前，聆听安娜塔西雅指导。 白天的自我介绍过后，克蕾雅便为了治疗病人离开，只留下菲娅与安娜塔西雅在医馆。这处医馆除了克蕾雅以外没有其他人，所以不需要担心被人发现——尽管被发现也没关系。 至于克蕾雅对『菲娅究竟是谁』的疑问，菲娅的回答虽然让克蕾雅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为什么精灵公主就可以不受诅咒困扰，但克蕾雅也并未深究。克蕾雅表面上有些坏心眼，但实际上是相当温柔有亲和力的女性。 “是的。精灵可以被斩断双腿，但绝不能没有手臂上的魔涌。不过，并非所有精灵的魔涌都长在右手手臂。比如殿下您的魔涌在右手手腕后方，而我的则在左肩，在使用魔法的时候，只要感受到魔涌里的魔力发生变化，就说明魔法成功发动，这是我们精灵优于其他种族的地方。” “人类感知魔力的过程极为漫长，通常在两个月到两年之间，更有甚者即使穷尽一生，也搞不懂魔力究竟是什么感觉。而我们精灵需要的时间则远远小于这个数字。” 安娜塔西雅一贯正经的脸上浮现自豪，显然对自己优于人类这件事感到骄傲。 “那精灵岂不是人人都是魔法咏唱者？” “确实可以这么说，但有优点就有缺点。相比于人类，我们精灵积攒魔力的难度偏高。举例说明的话，如果人类从第一位阶魔法咏唱者上升到第二位阶魔法咏唱者需要一年时间，那我们精灵则需要两倍甚至三倍四倍的时间。不过我们精灵的平均寿命远高于人类，所以也不算太劣势。” 安娜塔西雅顿了顿，用极为尊敬的眼神看向菲娅。 “再者，我们精灵也可以出现像殿下您一样的天才，只用不到百年，魔力储量就抵达第七位阶。对了，忘记向殿下解释位阶对于魔法咏唱者的意义。魔法咏唱者按照魔力的多少，以及是否能使用对应位阶的魔法来划分等级。比如属下的魔力量虽然已经到第五位阶，但属下并不能使用第五位阶的魔法，因此顶多只能算『准第五位阶』的战士。” 听起来有些像游戏。 如果把魔力理解成经验值，位阶理解成等级，每升一阶需要十级，那么安娜塔西雅应该是刚好到五十级，却没有足够技能点学习五十级技能的玩家，而精灵公主则是七十一级至七十五级之间的玩家，堪堪能使用第七位阶中不怎么强力的魔法。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个世界，魔力量越大，身体素质便越强。一旦有了魔力，做什么事情都会方便许多。比如同样是农夫，魔力量高的农夫体力更好，可以耕更多地。 而如果有相当于第一位阶的魔力量，则可以去军队里担任队长一类的职位，不说以一当十，至少可以以一敌三。像安娜塔西雅这样的准第五位阶战士，在这个世界已经是数量很少，实力排行中上的人。哪怕整个奥罗拉城，也只能找出一两位。 当然，菲娅的注意力不在这里。她试探性地小心问道。 “不到百年？安娜塔西雅，我现在有多大？” 精灵多久来生理期，可以查阅资料得到，所以只需要问自己有多大，就可以判断自己有没有到那个界限。 “精灵要过百岁才算成年，殿下您现在还没有成年——我也才刚成年不久。另外，殿下您不要总把手放在魔涌上，哪怕隔着衣服也不行，会被人当做没礼貌，就像人类一边捂着私^处，一边走路一样。” “呃。我知道了。” 菲娅连忙把放在魔涌上的手拿开。 “之所以这么要求，是因为我们精灵可以通过魔涌实现繁衍，从某个角度讲，魔涌也算生^殖^器官。当然，我们也可以不用魔涌，像人类一样通过性^行为繁衍，不过那仅限于异性之间。当两人都是男性精灵，或者都是女性精灵时，魔涌便成为繁衍后代的唯一工具。” “哈啊？” 菲娅脑袋上瞬间冒出无数问号，如果不是安娜塔西雅的表情一本正经，菲娅都要怀疑安娜塔西雅在诓骗自己。 魔涌可以代替生^殖^器官遗传基因，菲娅并不奇怪，毕竟她也不是没见过硅基生物的生态。而两位女性精灵间可以繁衍后代，她也勉强能接受，克隆与基因编辑早就在她那个世界传播开来，但两位男性之间繁衍后代，未免太匪夷所思，男性压根就没有能承载婴儿的器官。 “安娜塔西雅，难道魔法能做到体外培养婴儿吗？” “殿下您在说什么傻话，如果有这样的魔法，我们早就培养无数把国家当做父母，一生只忠于国家的精灵了。您是想问男性之间如何繁衍吧？解决这个问题需要借用『世界树之枝』，当两位精灵用魔涌完成仪式后，便能向世界树之枝祈愿，诞生后代。” 这就是魔法的世界吗…… 菲娅不禁有种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感觉。某种意义上讲，这虽然比不上自己那个时代的原子重构，但也绝对比基因编辑高科技。这太魔法了。 “咳哼，所以殿下不要轻易把魔涌暴露在他人面前，更不能让他们触碰。否则会影响您的名誉。” 安娜塔西雅的严肃神情令菲娅想起一件事情，菲娅一边把右手藏在桌下，一边迟疑着问。 “那安娜塔西雅昨天岂不是……” 昨天为了确认自己是不是精灵公主，安娜塔西雅不但看了自己的魔涌，还用手摸来摸去。 安娜塔西雅的脸部肌肉不可控地牵了牵，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 “殿下，我和您是同母异父的亲姐妹，再说那只是确认身份，当然不会有问题。身为您的贴身女仆，您以为我见过您的魔涌多少次了？” “呃……” 这确实是无法反驳的正论。 并未注意到安娜塔西雅不自然表情的菲娅，很快就把这件看起来“不算回事的小事”抛之脑后。 而安娜塔西雅也异常迅速地将话题带走。 “当我们精灵静下心来把魔力灌注到魔涌以后，会从魔涌里知晓自己已经掌握的所有魔法。比如殿下您今天上午使用的『灾厄红莲』，就应该会出现在魔涌的记录里。只是殿下您虽然擅长火焰魔法，可属下不记得您掌握过第五位阶的『灾厄红莲』，更不用提还是无咏唱释放。您究竟什么时候学会的？” 原来魔涌可以查看自己学会的魔法？那那种银色的星云应该叫什么？ 安娜塔西雅的话给予菲娅启发，后者连忙把注意力集中在右手魔涌上。很快，菲娅便感到一丝若有若无的东西正向右臂汇聚——这大概就是魔力，菲娅将注意力想象成一只手，抓着魔力塞进魔涌。 刹那间，就像当初看见精灵公主死前的走马灯时一样，菲娅脑海里突然多出一段信息。 首先是最为显眼的，是用精灵语表述的『精灵火』，再往后，则是只有菲娅才能看懂的人类联盟文字。 菲娅一眼就扫中最上面的两条。 『粒子修复』 『轨道信标轰炸』。 “……吔？” 嘴中漏出可爱声音，菲娅忍不住歪了歪头。 第三十一章 继承自另一世界的能力 “您怎么了？” 菲娅的异常令安娜塔西雅追问。 “没、没什么。之前我不知道可以用魔涌查看自己学会的魔法，所以才说只会一种，现在好像不止。” “好的，请您务必检查还记得的所有魔法。” 恢复镇定，菲娅继续顺着脑海里的信息往下看。 继『粒子修复』与『轨道信标轰炸』后，还有『纳米机体』、『过载』、『超演算』、和『特征标记』。这六个“魔法”是用人类联盟语记载的存在。再往后，就又变成精灵语写的魔法。 『火焰免疫』、『毒抵抗』、『钝器抵抗』。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魔法。 与其说是魔法，菲娅觉得这更像技能描述。多数只听名字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比如『火焰免疫』、『毒抵抗』与『钝器抵抗』，肯定分别对应不怕火、不怕中毒与钝器伤害降低。 然后是人类联盟语写的魔法，『纳米机体』与『粒子修复』菲娅倒是有那么一些认识。在自己的时代，纳米机器人已经十分普遍（尺度不一定只局限于纳米，实际上可以更小），不论是让它们用作医疗还是战争，都非常高效。 而『纳米机体』，则是指由无数纳米机器人组成的器械，比如剧场里的特效演出，或者在人们受到心脏被击穿的致死伤害后，重组一个临时心脏，为伤者争取时间。通常情况下价格都非常昂贵，普通家庭难以负担它们。但就作用来说，绝对对得起那个价格。 至于『粒子修复』，则是比『纳米机体』更精尖的技术。通常只用在检查、修补、制造星际飞船的曲率引擎与高级AI核心上。哪怕在自己那个时代，也是顶尖技术中的顶尖技术。只要用上『粒子修复』，就没有修不好的东西，如果修复不了，那一定是驱动它的能量不够。 只不过。这种东西出现在自己的魔法里是怎么回事？ 而且还有那个『轨道信标轰炸』，难道异世界还有轨道卫星不成？ 一定要说的话，菲娅倒不是想不出与『轨道信标轰炸』有联系的东西。自己那种能够召唤银色星云的魔法，恐怕就是『轨道信标轰炸』，银色星云就是所谓的信标。但这里可是存在魔法的异世界，哪里来的轨道卫星？如果真有轨道卫星，那绝对会被这个世界的人当成神明。 尽管菲娅来到异世界只有几天，但她已经确定，异世界的人没有涉足太空的技术，说到底，这里有没有太空都是问题。 既然出现在自己的魔法栏中，想必『轨道信标轰炸』大概也只是空有其名，实际上是以魔法形式实现……的吧？ 这种问题恐怕只能等有机会飞到星球外，看看到底有没有卫星才能知道。但话说回来，当时自己召唤银色星云的时候，并没有看见从天而降的光束，真让人费解。 这样说来，『粒子修复』与『纳米机体』，难道也是用魔法方式实现吗？仔细想想，精灵公主明明被不沉之月射^出的投枪贯穿身体，而等自己醒来后，身上却只剩血迹，完全不见伤痕，说不定就是『纳米机体』替自己治好了伤势。 这可真是……不得了的外挂。 菲娅情难自禁地翘起嘴角。 哪怕不知道为什么会和这些东西扯上关系，也不妨碍菲娅认为这十分美妙。『纳米机体』保证了自己就算被一击击穿心脏或大脑都不会死亡，而『轨道信标轰炸』则保证了自己拥有一击击杀敌人的能力，这种感觉就好像同时获得了绝对之矛与绝对之盾，无人能敌。 剩下的『过载』、『超演算』与『特征标记』，菲娅虽然没太懂，但有了前两个魔法，她已经觉得这些都无所谓，可以等下去了再尝试。所有信息都随着菲娅对魔涌的探查灌注到脑子里，想了解或者使用，菲娅只需一个念头。 “殿下，您……有什么好事吗？笑容很诡异。” 安娜塔西雅满脸迟疑，就差上前来摸摸菲娅的脑袋，看菲娅有没有生病。 察觉到自己笑的不那么正常，菲娅立刻恢复正色，拳头放在嘴边干咳两声。 “安娜塔西雅，我没看见叫做『灾厄红莲』的魔法，只有叫『精灵火』的魔法。” 由于用人类联盟语标注的魔法肯定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所以菲娅没打算说出来——主要是说出来安娜塔西雅也听不懂。要给安娜塔西雅解释这些，不花个十年八年，安娜塔西雅不可能理解。这个世界可是连基本的科学理论都没有建立。 安娜塔西雅顿时皱起眉头，她上前一步，身后的金发也跟着摇曳。 “只有『精灵火』？不可能，那分明是五阶的『灾厄红莲』，区区一阶的『精灵火』怎么可能有那般威力。殿下，您没有拿我寻开心吧？” “我发誓，绝对没有欺骗安娜塔西雅，我确实没看到『灾厄红莲』。” 但有比『灾厄红莲』厉害许多的东西。 菲娅暗自腹诽。 安娜塔西雅低下头，在房间里一边踱步一边思考。 “『精灵火』是殿下您第一个学会的魔法，也是最擅长的魔法。魔法咏唱者通常对自己第一个习得的魔法印象最为深刻，这倒与您失忆后却依然可以使用『精灵火』的现状相吻合。可只有『精灵火』，不应该呈现那种威力……而且没想到您只记得一个一阶魔法，其他魔法全遗忘了。虽然这反而让我开心，我在您心中的地位不比那些魔法差，以至于一起被忘记，但却又很难开心起来。” 说到后面，安娜塔西雅的声音近乎蚊声，菲娅不得不调动全部集中力，才可以勉强捕捉到。 女人的嫉妒心真可怕。 当然，安娜塔西雅已经陷入自我思考模式，全然没注意到自己的话被菲娅偷听到。 “要是就这样回国，陛下和王妃大人那边倒不用担心，但其他人……也许应该不着急回去，让殿下先学习一两年魔法，否则等那些人看见一个不会魔法的殿下，殿下王储的地位恐怕——不行，必须让殿下成为女王。” 喂喂，已经思考的这么远了吗？我从没想过要成为女王啊！ 对普通人来说，国王的地位极具诱惑，但菲娅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个地位对她没有任何吸引力。并非出于嫌麻烦或者不想负责任，而是单纯觉得，好像没什么大不了。 也许自己也是奇怪的人。 “嗯。确实，不应该立刻让多菲莉娅回去，不仅如此，还要隐瞒多菲莉娅遗忘了几乎全部魔法的事实。虽然会有一两年不在精灵国的真空期，但只要多菲莉娅重新习得魔法，七阶的实力足够让觊觎的人闭嘴。” 结束思考，安娜塔西雅重新抬起头来，刚才的严肃表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有些诡异却又散发亲和力的笑容。 “既然殿下您遗忘了大部分魔法，那就由我来传授您新知识。虽然我的魔力远不如您，但一些基本的魔法，我可以指导一二。当您掌握了足够多的魔法，并能运用这些低阶魔法战胜我，我们便可以光明正大的返回精灵国。” 这家伙……是想拉自己打架。 菲娅瞬间理解了自己为什么觉得安娜塔西雅的笑容诡异。 第三十二章 超演算 毫无疑问，安娜塔西雅属于行动派，在提出建议后，便立刻开始传授魔法。 她先在菲娅面前摆了一些仅有小指指甲盖大小的魔法水晶，然后才开始讲解魔法原理。 “魔法的本质是用自身魔力调动环境中的元素，让元素供自己驱使，令其凝结成自己想要的模样。比如殿下您最擅长的『精灵火』，便是魔力与火元素结合而成的产物。咒文与魔法杖，则分别是使魔力与元素共鸣的媒介以及加速与元素沟通的工具。” “一般来说，既不咏唱咒文，也不使用魔法杖，魔法咏唱者不可能使用出魔法。但如果一个人对元素的适应性非常好，那么即使不使用咒文与魔法杖，也一样可以释放魔法，这便是殿下您上午用过的『无咏唱魔法』。无咏唱使用第五位阶魔法，即使放眼整个精灵国，也只有您一人能做到。” 那根本不是五阶魔法，只是普通的『精灵火』而已。 菲娅虽然想这么解释，但即使说出来，安娜塔西雅也不相信她，因此她已经放弃了说明。在安娜塔西雅认知里，区区一阶的『精灵火』最多只能凝聚成人头大小的火球，不可能瞬间团灭神圣国士兵。这种事就像幼稚园小孩不可能跑赢世界短跑冠军一样自然。 安娜塔西雅当然不知道菲娅的内心想法，她依旧讲解着。窗户投进夕阳的辉光，将安娜塔西雅的金发渲染成金红色。 “想成为魔法咏唱者，第一困难的地方在于感知不到魔力，第二困难的地方则是无法使魔力与元素共鸣，产生魔法。对于第二个问题，只需要提供一些最低等级的魔法水晶，在无数次的尝试中，便能渐渐摸索到门路。但第一个问题，就只能靠魔法咏唱者本人感悟。” 安娜塔西雅低下头，看向菲娅的目光多了些期待。 “殿下既然能无咏唱使用『灾厄红莲』，应该已经跨过这两个困难了吧？” “呃。”菲娅顿时愣住。自己虽然能使用魔法，也知道了魔力是什么，但从来都没感受到过元素，“元素是什么？” “……哈啊？”安娜塔西雅眉头挑起，尽管安娜塔西雅应该没那个意思，但菲娅还是觉得自己有被安娜塔西雅当成傻子，“殿下既然能使用『灾厄红莲』，就应该已经与元素沟通过了才对，只有先与空气中无处不在的元素沟通，才能够释放魔法。” “可我确实没有感受到叫做元素的东西，所有魔法只是一个念头就能释放。” 不论『精灵火』还是『轨道信标轰炸』，都只需自己集中注意力，就可以释放出来。区别只是如果自己注意力用的多，选取距离远，魔法就是『轨道信标轰炸』，如果注意力用得少，那就是『精灵火』。 “奇怪。”安娜塔西雅皱起眉，从桌上拈起一枚只有指甲盖大小的青色水晶，“殿下，您尝试将魔力注入到这枚水晶里。” “魔法水晶？在室内引爆？” 因为精灵公主随身携带的物品里就有类似的东西，所以菲娅特地在《魔女秘史》里找到了有关这东西的描述。这是一种叫做魔法水晶的道具。魔法学者可以通过魔法学知识，将事先设定好的魔法封存进水晶。当人们需要使用的时候，便可以把魔力注入到水晶内，让封存在水晶内的魔法释放出来。 魔法水晶的优点不言而喻，因为是事先将魔法封存进去，所以消耗的魔力少，且不需要咏唱过程，如果身上有大量魔法水晶，简直就是行走的魔法炮台。 但魔法水晶的缺点也十分明显。首先，因为产量低，实用性好，所以魔法水晶的价格极为昂贵，不是普通家庭能说买就能买的东西。其次，受限于制作工艺，哪怕同一种魔法，魔法水晶的威力也总是比魔法咏唱者亲自使用的魔法威力要低。 拿菲娅的『精灵火』举例，正常人召唤出来应该是人头大小，而换成魔法水晶释放，可能就只有一半到三分之二的水平。 不过，就算是只有拳头大小的火球，在室内使用也非常危险。 安娜塔西雅双手环抱在胸前，神情间充满自信。 “没有问题，这枚魔法水晶里面是『风刃』，这种程度的魔法，属下只需抬手便可击碎。想感受各类元素，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使用魔法水晶直接接触它们。” “那……好吧。” 深吸了口气，菲娅像刚才一样，将注意力沉入身体，找到叫做魔力的东西，然后抓着这股魔力，将其塞进手里的青色水晶。 砰。 伴随轻微的爆裂声，水晶化为一滩粉末，与之对应的，一枚仅有成年人食指长的风刃笔直朝安娜塔西雅飞去。 安娜塔西雅也正如她说的那样，只是抬手就把风刃捏碎。 “怎么样，殿下能感受到魔力与风元素的共鸣么。” “与其说感受到共鸣，不如说……”菲娅的表情变得极度微妙，“我好像已经学会叫『风刃』的魔法了？” 在捏碎魔法水晶的瞬间，菲娅便感到极其轻微的恍惚感，紧接着，脑海里如同AI模拟画面一样，浮现出魔力形成风刃的过程，回过神来时，『风刃』魔法已经像『精灵火』一样，只要一个念头，就能随时使用。 尽管菲娅还没有真的使用『风刃』，但她就是有这样的直觉。 简直像AI演算一样。 等一下，难道是『超演算』的效果？ 如果是真的，那岂不是只要自己用一次魔法水晶，就能瞬间掌握那个魔法？这样看来，『超演算』的效果根本不输给『轨道信标轰炸』，如果说『纳米机体』保证自己拥有不死之躯，那么『超演算』就给予了自己近乎无限的可能性。 让那些经过刻苦学习才掌握『风刃』的人情何以堪。 果然，安娜塔西雅眼睛一下瞪圆。 “您学会了？只是这么点功夫？不是还感受不到元素吗？” 不，安娜塔西雅，我知道你很不可思议，但我是认真的。 笃、笃、笃。 想法才刚涌出来，菲娅身后便响起敲门声，紧接着，安娜塔西雅身体瞬间绷紧，眼神也变得格外警觉，如临大敌。 是克蕾雅。 “差不多该停下来了？到晚饭时间了。”见到安娜塔西雅的紧张模样，克蕾雅苦笑道，“我在回来的路上买了些吃的，可以把晚餐送到你们这来。” “不必了。殿下，您先和克蕾雅阁下享用晚餐。我去想办法联系基里尔，他比我更懂魔法，说不定可以解释发生在您身上的异常。抱歉，克蕾雅阁下。” 说完，安娜塔西雅便与克蕾雅擦身而过，径直离开。 应该不是不喜欢克蕾雅，而是不习惯克蕾雅身上的诅咒吧。菲娅心想。虽然自己感受不出所谓的恐惧究竟是什么模样，但从那些人见到克蕾雅时的表现推断，安娜塔西雅的行动绝对是无奈之举，也许只要坐在克蕾雅身边，安娜塔西雅就会紧张地吃不下饭。 “看来只有我们两个呢。” 姣好的脸庞充满苦涩，克蕾雅苦笑着晃了晃手中竹篮。 第三十三章 夜之妖精与月之精灵 吃饭的地方最终被选在一楼，克蕾雅的医馆实际上并不比普通民居大多少，因此整个二楼都只有客房。 并且即使是一楼客厅，家具也少得可怜，仅有一张小桌，两三把椅子，其他就只是一些被克蕾雅随手丢弃的小道具，比如医药箱和称量草药的秤砣。夕阳虽然可以透过窗户照进来，但由于客厅过于缺乏生活气息，显得有些凄冷。 此时不大的客厅里，只有菲娅与克蕾雅两人围着桌子相视而坐，或许是终于迎来客人，心情很好的缘故，桌上摆着格外丰富的菜品，克蕾雅还特意为菲娅倒上像是果汁的饮料。然而，相比于桌上升腾起来的热气，餐桌上的氛围却不怎么能令菲娅高兴的起来。 太尴尬了。 自己从没有与陌生女性独处的经历，而克蕾雅与自己又只是有过一面之缘，自己实在不知道该聊些什么好。 应该先聊聊家常吗？可克蕾雅没有家人，这个话题绝对是死亡领域。 那么问问生活上的喜好？但克蕾雅有着被人害怕与遗忘的诅咒，也容易一不小心触雷，菲娅自觉语言艺术还没有高超到能提前感知对方雷点的地步。 ……简直像刺猬。 不论从哪个方向，都难以入口。 “不和胃口吗？我想着菲娅你们可能要在我这里住一晚，所以就在回来的路上买了些吃的。如果觉得不放心人类的食物，我可以去做一份——虽然是这么说，我其实也算人类的一员。” 并未动餐具，克蕾雅苦笑着说。 尴尬总算被打破，餐桌上的氛围活络起来。 菲娅接过话题。 “我只是在想这些菜会不会太多了……” 正如菲娅所言，桌上摆放的菜品起码有七道。切成片状的红色动物肉，外形类似披萨，上面撒着胡萝卜粒与蔬菜根茎的面食，以及散发辛辣与孜然味道，被烤成棕红色的肉串。哪怕算上安娜塔西雅，这些料理以三个人的食量来说，也太多了。 “因为不知道小菲娅和安娜塔西雅喜欢什么，所以就一样买了一些。不合口味吗？” “倒没有不合口味，只是这是我有意识以来，一次吃到这么丰富的料理。” 在奴隶商人的宅邸时虽然也有吃东西，但那些食物只能说是用来填饱肚子，很难用“料理”这样的词称呼。由于安娜塔西雅不信任陌生人，所以端到自己面前的只有面包、牛奶和放冷了的食物，之所以放冷，是因为所有食物都要经过安娜塔西雅等禁卫军成员试毒，直到一段时间过去后没问题，菲娅才可以吃。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在米尔坎迪斯神圣国，人们主要以刀叉为餐具，面包为主食。菜品也并非事先分发在各自盘中，而是摆在公用餐盘，根据需要自取。 手握刀叉的克蕾雅眨了眨那双纯净无比的碧色眼眸，一副突然想起什么的神情。 “啊，说的也是，小菲娅说过自己不是真正的『大小姐』。” 听见克蕾雅提起大小姐，菲娅顿时尴尬起来，不敢正视克蕾雅。 “这个……对不起，昨天骗了克蕾雅。当时的安娜其实是说安娜塔西雅，大小姐也只是我编造的身份，其实我是精灵公主。” “不必介意不必介意，我不也隐瞒了自己的诅咒吗？而且精灵公主的身份确实很敏感，不应该随便说出口。”说到这，克蕾雅表情中多了一丝玩味，她微微前倾身子，故作神秘地问，“现在看，小菲娅接受了自己的身份？” “唔，算是吧。” 总不能对克蕾雅说自己昨晚在安娜塔西雅怀中大哭一场，那实在太丢脸了。 为了转移注意力，菲娅拿起手中餐具，叉起一块应该是烤好之后切成片的动物肉——确实是兽肉的味道，肉质紧致的同时，并不难以咀嚼，红色纤维与味蕾接触的瞬间，调味料的香气便在舌尖爆开。可惜的是，异世界的调味料没有菲娅那个时代的调味料丰富，显得后劲不足。 来到异世界后第一次吃到热乎的东西，充盈口中的美味令菲娅不禁心生感动，以至于眼泪差点要在眼眶里打转。 “怎么样？味道还可以吗？” “嗯。很美味。” “那就好。既然小菲娅是精灵公主，那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奥罗拉城？现在奥罗拉城被不沉之月封锁，不破坏不沉之月，很难离开。” 这么说着的克蕾雅，神情间多了些菲娅看不懂的模糊感情。 克蕾雅有别的事情想说。 菲娅的直觉在如此告诉她。 这里还是老实回答吧。 “嗯……我打算先调查一番不沉之月，等时机合适的时候再离开。” “那住所呢？小菲娅有住的地方吗？” 克蕾雅的语气中多了些迫切，尽管她隐藏的很好，但菲娅依旧能从细微的表情变化里感觉出来。 克蕾雅恐怕在期待自己能一直住在这里。 对于一个无法与他人交际的人来说，好不容易出现一个既不会害怕她，也不会遗忘她的存在，想留下这个人，这种心理简直再正常不过。克蕾雅之所以选择成为医生，应该就是想通过帮助他人的方式，让他人记住自己，以此对抗其他人对她的恐惧。 稍微有些像曾经的自己。 因为孤独了太长时间，所以当有人能回应自己的时候，便情不自禁的将对方当成太阳。自己的存在给予了克蕾雅希望。换做自己是克蕾雅，此时肯定恨不得立马把身上的所有东西都交给对方，以此换取对方的信任与羁绊。 克蕾雅也是这样想的吗？ 菲娅再度看向克蕾雅那双碧绿眼眸，与昨晚深邃的、看不清真实想法的模样不同，现在克蕾雅的眼睛里充满真情实感。 自己并不讨厌克蕾雅，这里顺着克蕾雅的意愿说下去比较好。 将嘴里食物吞下，菲娅思考着回答。 “我想直到不沉之月消失前，都住在克蕾雅这里，我会付钱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从椅子上起身的克蕾雅又重新坐回座椅，神情尴尬地说道，“不、不用付钱，我很欢迎菲娅住在我这。老实说，其实楼上那些房间原本就是准备给无家可归的旅客暂时休息用，但没有人愿意住在我这里，所以一直闲着。” 夕阳下有着银色长发的克蕾雅脸庞微微泛红，不好意思地撇开视线，手指也在无意识间拨弄餐具。 简直和寻常少女没区别。 “就像菲娅你知道的那样，能遇见一个不会害怕我的人，让我很高兴。以前虽然也遇见过因为相处时间慢慢变长，渐渐不畏惧我的人，但只要离开一段时间，她就会因为遗忘我，重新变得像陌生人，所以菲娅的存在让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如果真有命运这种东西，小菲娅应该就是我命中注定的人了吧。” “这个说法也……” 太微妙了。 虽然知道克蕾雅不是指男女间恋爱的意思，但菲娅还是忍不住往那个方面思考——能和克蕾雅这样的美少女在一起，上辈子肯定拯救过世界。 当然，菲娅也不是没有在意的地方，她一边享受桌上的美味，一边装作不在意地问道。 “克蕾雅刚才说以前遇见过不畏惧你的人，那是怎么回事？” “是我偶然间遇见的一位奴隶。她刚从主人手里逃出来，为了逃避追捕，躲在废墟里不敢出来。我看见她的时候，她已经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出于好心我把她带回家里。刚开始她虽然害怕我，但因为没有力气逃跑，所以只能接受我的帮助。” “随着相处时间变长，诅咒的效果也渐渐削弱，等到她完全恢复的时候，我们已经变成关系不错的朋友。只是后来她为了复仇，选择暂时离开。我就一直等啊等，等到过了约定日期的一年后，她都没有回来，于是我想去看看她的情况。结果当我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完成复仇的她已经想不起我是谁，还把我当成向她寻仇的敌人。” 尽管克蕾雅笑着讲述过去，但语气里却有一丝苦涩。 菲娅不禁放下刀叉，恢复正坐。 “那后来呢？” “后来我走了，再也没和她联系过。她虽然算是背叛了与我的约定，但她仍给我带来过一段不算差的回忆。我原谅她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如果不是我身上有诅咒，她也不想遗忘我。” “但——” “正因如此，小菲娅你才显得特殊。”抢在菲娅开口前，克蕾雅饶有兴致地说。“昨晚去奴隶商会，原本是想看看能不能买下那名猫耳女孩，结果却遇见命中注定的贵人菲娅你。世界上居然还有像小菲娅这样特殊的存在，如果不是精灵公主的身份，我一定会想方设法让小菲娅留在我身边。” 那你只晚了一步。 菲娅忍不住在内心悄悄吐舌头。 如果自己第一个遇见的人不是安娜塔西雅，而是克蕾雅，现在一定已经倾心于克蕾雅，不去想精灵公主的事情——事实上克蕾雅也确实有令自己一见钟情的魅力。然而自己已经决定要成为精灵公主，因此不能留在奥罗拉城。 仿佛读懂菲娅的内心，克蕾雅微笑着说。 “现在看来，昨晚我应该说‘小菲娅不想成为『大小姐』的话，在我这里有你的一席之地’。这样就能把菲娅骗到我身边。” “我可以把这看成主权宣言吗？” “看成那样也没关系，如果不是我的自尊心和道德作祟，我都想把小菲娅绑起来带走。这十年来我去过无数地方，遇见许许多多的人，小菲娅是第一个不被诅咒影响的存在。” 尽管克蕾雅的语调漫不经心，目光只是看着桌上被木勺搅拌的杯子，但菲娅仍能感受到她的认真。 自己差点被大姐姐绑架了。 菲娅故作俏皮地摊手。 “克蕾雅不大可能绑走我。” “嚯，别看我这样，我可是相当厉害的魔法咏唱者，当然，近战技能也不在话下。像安娜塔西雅那样的女人，我一只手就可以打赢。怎么样，有没有被吓到？” “完全没有。” 第三十四章 蝴蝶效应的误会 不如说一直在自己的意料之中。克蕾雅虽然漂亮有亲和力，但却也给自己强烈的神秘感，她说能轻松打赢安娜塔西雅，菲娅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没有从菲娅脸上找到震惊，克蕾雅失望地缩回脖子。 “我还以为小菲娅会被我吓一跳，像看见魔物一样大叫着跑出去。你一点也没有小孩子的慌张啊，冷静过头了，不够可爱。” “我又不是路边等人投喂的小猫小狗，不够可爱也不用担心饿死。难道克蕾雅会因为我不够可爱就把我赶出去？” “当然不会，我想留菲娅都来不及。我想说的是，如果菲娅在魔法上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随时问我，我任何时候都能解答。” “那安娜塔西雅肯定会生你的气。” 菲娅已经能想象到安娜塔西雅生气的表情。自己导师的地位被一个外人撼动，换做谁都不可能接受。 “说的也是。不过我不想退让，万一有那时候，就和安娜塔西雅用决斗的方式来争夺小菲娅吧。” 明明在说恐怖的话，克蕾雅的语气却格外轻松。 这种自己被人争夺的感觉令菲娅开心的同时，又感到不好意思。为了掩盖害羞，她低下头，啜了口深绿色的饮料——有股加了糖的花茶芳香。 “克蕾雅担心我离开的话，和我一起去精灵领不就好了。” “嚯？”克蕾雅脸上流露出玩味，“小菲娅很喜欢我吗？” “不是这个意思啦。克蕾雅不愿意就算了。说起来，克蕾雅明明有被人遗忘的诅咒，上午那个人却还是能叫出克蕾雅的名字。” 白天之所以整个医馆只有自己和安娜塔西雅两人，就是因为有一位衣衫褴褛的男人跑来通知克蕾雅，有重症病人需要她治疗。 “那是因为我经常去帮助他们。”克蕾雅放下搅拌饮料的木勺，语气认真起来，“我选择成为医生，就是想尝试能否用救命之恩让人记住我的存在，就结果而言，效果还不错，至少不会像只见过一面的人那样，仅过去一晚就忘记我。” “我记得那个人急匆匆跑来通知你的时候，说了一个叫『暗裔病』的名字，那是什么？” 如果菲娅没记错，暗裔在这个世界特指与神明对立的阵营。沾上暗裔两个字，就绝不可能没事。 克蕾雅挑起眉。 “想知道的话，等明天我出诊的时候，菲娅可以和我一起去，不过我不保证你能带着好心情回来。” “我会努力带着好心情回来的。” 菲娅没打算整天待在医馆里，反正有安娜塔西雅做的伪装，就这样出门看看人类城市的生态才最妥当。自来到异世界后，菲娅还从没好好观察过人类。现在好不容易闲下来，正是机会。 “再不吃就凉了，赶紧吃饭吧。” “嗯。” ◇ 夜晚。 漆黑一片的小巷。 乍一看这里和寻常巷口一样普通，但仔细观察便能发现，巷子里正站着几位全身被黑布笼罩的人——或者说精灵。 “队长的意思是，长公主殿下想趁这次机会破坏不沉之月？” “嗯。” 安娜塔西雅的确认令巷子里响起一阵吞咽口水的声音，直到半晌过后，才有人颤颤巍巍地回答。 “不……不愧是长公主殿下，哪怕失去记忆，也永远走在我们前面。” “长公主殿下有说如何实现吗？传说不沉之月是生命女神留给米尔坎迪斯的镇国神器，即使禁咒也很难毁灭，万一失败……” “没有失败的可能。殿下和我说起的时候充满自信，殿下一定已经准备好周密计划，只是还没有到告诉我们的时候。” 安娜塔西雅义正言辞的语气令小巷里再度沉默一阵。 安娜塔西雅只好进一步解释。 “殿下一定有难言之隐，你们应该都看见上午殿下团灭神圣国骑士的魔法。对方不仅是第四位阶骑士，而且还配备了奥尔哈钢的魔法铠，即使我对付他都很吃力，而殿下却以无咏唱的『灾厄红莲』瞬杀。然而今日我询问殿下如何做到时，殿下却说那只是一阶的『精灵火』，她根本不会『灾厄红莲』。” 小巷中再度响起抽冷气的声音。 谁都知道那根本不是『精灵火』，长公主却对安娜塔西雅称那只是一阶魔法，原因很难不耐人寻味。 “队长是殿下的贴身侍从，殿下为什么要这样说……” “难道有人在监视我们，殿下才不得不保存实力，三缄其口？可如果是这样，殿下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 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安娜塔西雅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但我们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按照殿下所说，先围绕不沉之月调查。只有我们获得足够多的情报，才能帮助殿下摧毁不沉之月。一旦此行成功，便多少能挽回战役失败丢去的颜面，我不希望回去以后，看见诸位被送给圣树裁决。殿下可以原谅我们，但圣树不会。不要因为殿下的仁慈，忘记自己的责任。” “是！” 听见圣树两个字，所有精灵脸上都浮现严肃之色，齐声回答后，迅速在安娜塔西雅命令下消失于夜色中。 直到足足一刻钟过去，一道灰色的娇小身影才出现在刚才安娜塔西雅所站的位置。 “我们被精灵公主发现了。拉德里克，你有什么头绪么。” “不知道。我从没察觉到探查魔法，第五位阶的『曲光结界』不可能在我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被人探知。这不可能。” 明明小巷里什么也没有，却响起一道男性的低沉嗓音。 “但你也听见刚才那群精灵的话，精灵公主知道我们在监视她。这次可能只是警告，下次再接近，迎接我们的，或许就是上午团灭神圣国骑士的魔法。就此收手吧，精灵公主很可能比我们想象的强得多，不仅没有被不沉之月杀死，还要反过来破坏不沉之月，她太危险了，我们要想办法和她成为朋友，监视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是。” 强风掠过小巷一角，一切痕迹很快湮没于夜色中。 第三十五章 更大的误会 当晚。 奥罗拉城神殿侧殿。 包括米尔坎迪斯神圣国审判长与奥罗拉城主教在内，所有人围着圆桌而坐。房间内无一不是奥罗拉城里数一数二的人物，而现在，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严肃神情。 正如审判长所料，精灵公主确实就在城内，但，精灵公主的力量远远超出了他们预计。根据跑回来的那些士兵描述，上午精灵公主以无咏唱技巧使用五阶魔法。 如此事迹即使放在大陆所有类人种族中也仅此一例。五阶魔法已然能够将他们所在的神殿整个摧毁。换言之，只要精灵公主想，随时都能跑来炸了奥罗拉城的神殿，或者在城市里给他们制造一些“小小的麻烦”。 这是令人寝食难安的坏消息——没有人想在睡着的时候屁股被火点着。 沉默许久后，桌上一位身着白色神官服的男性建议。 “审判长阁下，我们不能分出不沉之月的一部分力量，让它用来保护神殿吗？” 约莫五十岁的审判长轻轻摇头。 “不可能。不沉之月只有攻击与阻断两种模式。阻断只能切断与外界的联系，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效果。如果范围缩小到只保护神殿，不沉之月就无法笼罩整座城市，精灵公主可以随时离开奥罗拉城。” “可放任她在城里，万一她袭击普通民众怎么办！” “你心里想的是怕她找上你吧！有身为审判厅第七席的审判长大人在这里，区区一个缺少战斗经验的准第七位阶精灵公主，根本不足为惧。万一有事，审判长大人还可以用不沉之月辅助。更不用提精灵公主很可能用的魔法水晶，而非所谓的无咏唱。” “的确。连教皇冕下都无法无咏唱使用五阶魔法，更不用说一个乳臭未干的精灵公主。她一定付出了某种代价，才在不沉之月攻击下存活，否则以她第七位阶的实力，不可能窝在城内一整天都没动静。” 眼看桌上即将展开争吵，众人头顶突然传来鸟类振翅的声音。 几乎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抬头。 这里是奥罗拉城的尤娜教神殿，不可能有动物躲过外面士兵的监视，钻进神殿里。 因此，出现在这里的鸟便耐人寻味起来。 漆黑的、如同乌鸦般带来死亡的使者。 “暗裔！” 审判长第一时间从椅子上起身咏唱咒文，而神殿内的其他人也纷纷拿出圣印或神杖，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战斗。 然而，这只一尺长的乌鸦仿佛没看见众人的激动，稳稳落在桌上，吐出成年男性的低沉声音。 “奥罗拉城的管理者，我想和你做一个交易。” “审判长大人，这……” “先安静，这是传话的使魔。”抬起手，审判长阻止想使用魔法的人，接着目光重新落回乌鸦身上，“你应该知道，我们和暗裔没什么好谈的。” “哦？你确定不想知道涸竭荒漠里发生了什么？那是十阶魔法，即使我等月龙，也无法企及此等领域。我来找你们，是想在短期内共享情报，我也对释放十阶魔法的人感兴趣，你们肯定也很想知道释放十阶魔法的存在究竟是谁，我们联手——” “不可能！如果不是你们暗裔，今天人类根本不会为温饱发愁，谁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们不会和你合作！” “哦呀？真可惜。”乌鸦扭动头部，散发紫色光芒的眼眸环视一圈众人，此时诸位神官手上正散发金色光芒，魔法已蓄势待发，“想与我合作的人大有人在，你们会为今日的决定后悔。” “滚出神殿，肮脏的暗裔！” “人类还是一如既往的急躁。好吧，我多少施舍你们一些信息——精灵公主的目的是破坏不沉之月，而非择机逃跑，你们那点小心思已经被人看穿了。有缘再会。” 随着声音落下，桌上的乌鸦就像溶解在空气中一样渐渐消失，只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 “审判长大人，我们——” “精……精灵公主的目的是不沉之月。” “诸位先冷静，说不定是月龙故意说谎，想看我们笑话。” 奥罗拉城的主教开始稳定局面。 但审判长却神情严肃地皱起眉。 “不沉之月是生命女神大人给予我们的神器，区区一个精灵公主，不可能破坏它，如果月龙说谎，拿这个当谎言未免太愚蠢，月龙即使放在整个巨龙种群里也是智慧的代表，他一定掌握了某种证据。把此事汇报给教皇冕下，在冕下回复我们对策前，我们先转变方针，将原本来搜捕精灵公主的士兵抽调出一部分，用来全天监视不沉之月，以防不测。” “我赞同。” “我也赞同。” 没有任何反对声音，审判长的建议迅速通过决议。 第三十六章 贫民窟 菲娅正与克蕾雅走在奥罗拉城的街道上。 现在是上午八点，街上已然到处是人，车水马龙的景象虽然还不至于令菲娅目不暇接，但也算得上有些繁华。 只不过，随着两人前进，街上行人的数量愈发减少，房屋也逐渐变得破败，甚至能看见一些只用木棍和油布撑起棚子就算家的房屋，街道愈发狭窄，空气中弥漫起臭水沟的味道。 “这就是贫民窟……” 跟在克蕾雅身边的菲娅低声喃喃。两人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有人请克蕾雅治疗病人。至于安娜塔西雅，因为说想调查不沉之月，所以没有跟在菲娅身边。 手上提着竹篮的克蕾雅轻轻点头。 “嗯，这就是奥罗拉城的贫民窟，同样的地方在奥罗拉城还有两处，这里是最大的一处。居住在奥罗拉城的人太多，工作岗位又有限，找不到工作的人就只能住在这种地方，然后因为住在贫民窟，被人所瞧不起，进而更找不到工作，陷入死循环，永远也出不来。” “当然，这种可怜人算少数，多数都是从出生开始就住在贫民窟的人，他们的父母大都是从主人手里跑出来的奴隶，或者干脆是有前科的罪犯。” “难怪感觉他们的视线很奇怪。” 一边注意脚下，避免踩到积满黑水的水坑，菲娅一边不时观察两边。此时道路两边已然没有结实的石造房屋，取而代之的是用油布与木头搭建的简陋帐篷，不时能看见一些人从布满脏污的帐篷内进出。 这群人普遍呈现营养不良的瘦弱，蓬头垢面的模样只是看着就能想象到汗酸味。几乎每个人在看见菲娅后，都会让视线一路跟随着菲娅，舔^舐般的目光让菲娅一阵恶寒。 让人不爽。 绑着白色侧马尾的菲娅将手伸进礼裙口袋，向其中一枚魔法水晶注入魔力。 『探查之风』 伴随一阵微风刮过，菲娅红宝石般的眼眸变为青色。 很快，她眼前呈现出一片如同热成像的画面，非生物全部被标记为青色，而街上的人则标记为微微偏蓝的紫色。按照给予菲娅这枚水晶的安娜塔西雅所言，第一位阶的『探查之风』会令被观测者呈现不同颜色。 以彩虹的颜色划分，越是偏向红色的人，魔力储量越高，实力也越强，而越偏向紫色的人，魔力储量越低，力量越趋近普通人。 这里全部是连第一位阶都不到的普通人。 有魔力的人果然很少。 菲娅在内心吐槽。 这个世界里，人们的魔力储量并非从出生就决定好，而是需要后天不断努力。击杀魔物、使用魔法、练习武技乃至勾勒魔法阵，将魔法书内的知识铭刻进脑袋里，都可以增加魔力储量，区别是各种方法的效率不同。经过人们几千年来的摸索，击杀魔物基本是公认的提升魔力储量的最快方法。 此外，因为『探查之风』只是一阶探查魔法，所以无法探查到位阶差距超过三阶的人。昨晚安娜塔西雅曾对菲娅使用过『探查之风』，得出的结论是安娜塔西雅完全感知不到菲娅的存在，这说明菲娅与安娜塔西雅之间的差距已经超过三阶——尽管按照精灵公主第七位阶的实力，安娜塔西雅不应该探查不到，但这却是事实。 就像昨天使用『风刃』的魔法水晶那样，菲娅感到眼前一阵恍惚，接着脑袋里浮现如同AI模拟的画面，最后，当视野恢复正常时，她已经掌握了『探查之风』。 『超演算』实在是便利到可怕的能力。 “菲娅？”克蕾雅停下脚步，诧异地看着菲娅，“你在用魔法吗？” “嗯，我想看看这里有没有值得注意的人。” “不用担心，这里虽然帮派成群，但都是些力量只比普通人强一些的男人，他们不会招惹魔法咏唱者。” “只是第一位阶的魔法咏唱者也不行吗？” 在菲娅学到的知识里，第一位阶魔法咏唱者是魔法的初学者，只能释放火球、水弹这样的低级魔法，毫无战斗力。 克蕾雅笑着摆手。 “当然不行。偷袭的情况例外，如果正常战斗，魔法咏唱者一个火球或者冰锥，就足以让普通人失去战斗力。假使心理素质合格，第一位阶的魔法咏唱者放在军队里，甚至能当一支三十人队伍的队长。” “欸。” 有些出乎意料。 “贵族的大小姐……给我一点吃的吧……” 忽然，一位蹲在路边，身体枯槁的男人拖着下半身走到路中，颤巍巍地把手伸到菲娅面前。看得出男人的生活非常窘迫，头发几乎掉光，左臂也以人类无法完成的角度向外扭曲，下半身就像没有骨头一样，只能软趴趴地拖在地上，“我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唔。” 菲娅陷入犹豫。 通常这种时候，她会选择施舍对方，但自己身上除了魔法水晶，没有可以施舍的东西——菲娅身上没有钱。 “只要是吃的就好，求求你……” 男人伸长了脖子，如同僵尸一样贴向菲娅，浑浊的眼球里充满渴望。 然而，就在菲娅思索着要不要让男人先等一会儿，自己去把魔法水晶换成食物以后再回来时，克蕾雅皱起眉，将菲娅拉开，站在男人前面。 “不想活了么，你以为她是谁？” 声音中充满警告。 “克蕾雅？” 克蕾雅应该不是见死不救的类型，菲娅不禁感到意外，然而更加出乎菲娅意料的是，男人在见到克蕾雅后，顷刻间露出恐惧神情，之前还瘫痪了的下肢瞬间充满活力，直接一下站起身来。 “怪、怪物！” 说完，男人头也不回地飞奔。 这男人是装的。 菲娅立刻意识到这一点。 如果刚才不是克蕾雅站出来，这男人说不定会伺机抢走自己身上的财物，当然，以自己现在的体能，肯定能在男人得手前就把他按倒在地，但大意了的失误，还是让菲娅忍不住咋舌。 “已经明白了？” “啊啊，他故意装成可怜的样子，想抢走我身上的东西。克蕾雅经常见到？” 两人重新前进。 “这种事情在贫民窟司空见惯。他们故意把自己的手打残，就是为了博取路人同情，欺骗那些第一次来贫民窟的贵族老爷。以前这里更乱，直到一位有钱有势的人为了展示自己的仁慈，来这里散财，结果不到半天就人间蒸发，以至于神圣国不得不派骑士团寻找，结果找到的时候，那位贵族已经被苍蝇吃的只剩骨头，骑士团为此将贫民窟里的势力全部斩首，这里才稍微有了些秩序。不过所谓的秩序，也只是贫民窟诞生了一个统一的领导者，然后这个人来制定规则。” “真亏克蕾雅能在这里待下去。” 换做是自己，肯定想着怎么远离这里。 克蕾雅微笑着摇头。 “我身上让人害怕的诅咒也不全是坏处，至少刚才那种程度的乞丐不敢找上我。而且就算有不开眼的人过来，这里的领导者也会替我收拾他们。生命女神的光辉只能照到有钱人，没有神官愿意到贫民窟里来，于是我成为唯一能给他们治病的人，这里的领导者给了我特殊待遇。” 说到最后，克蕾雅的语气里充满轻松。 “那个领导者不会忘记克蕾雅吗？” “会。但诅咒的效果会随着相处时间变长减弱，那个头目经常来医馆请我到贫民窟给人治病，所以多少记住了我，至少不是隔几天就会忘记的类型。我们到了。” 说完，克蕾雅停在一处需要弯腰才能走进去的低矮帐篷前，由于门口的布没有放下，菲娅可以清晰看见屋内情况。 一名全身布满黑色纹路的男人正被其他五六个男人按在床上，似乎在忍耐极为强烈的痛楚，被按在床上的男人大声嘶吼，身体也止不住地挣扎，以至于按着他的五六名男人竟有些吃力。 “克蕾雅医生，你终于来了。” 一名体格壮硕的男人焦急走到克蕾雅面前。 第三十七章 其名为命运 从周围人仰望这个男人的尊敬目光可以推断出，男人就是贫民窟的首领，不仅如此，男人的体格也明显比其他人健壮许多。站在菲娅面前，菲娅必须抬起头才能看见男人的脸，至少也有两米高。 没有拖延时间，克蕾雅一边钻进帐篷一边问道。 “情况怎么样？” “比起染上暗裔病的家伙，还请克蕾雅医生先看看这边这位。昨晚他上山收集萸草，被野狼咬了个半死，再不管他他就要没了。” 顺着男人所指，菲娅看见在帐篷里一位仰面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人。他附近的地面被鲜血染红，一道横贯腹部的伤口赫然眼前，伤口之深，甚至能看见里面呈粉红色的内脏，无数苍蝇正在伤口上爬行。除此之外，男人的半边头皮消失不见，手臂也到处是野兽啃咬痕迹，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诉说着，男人并未死透。 整个帐篷都因为这个男人充斥血腥味。 菲娅不禁微微偏过头。 并非害怕血腥，而是于心不忍。放在自己那个时代，这种程度的伤势治疗起来非常简单，可在连输血技术都没出现的异世界，男人已经死定了。 “首、首领大人，您找来医生了吗？” 见到首领带着两位女性走进，帐篷内守在受伤男人身边的一位年轻女性连忙跑来。少女的脸上遍布灰尘与泪水，泛红的眼眶与不时呜咽的动作表明，她已经哭了很久。 应该是受伤男人的女儿。 受伤的男人看起来有四十多岁，而这名少女明显刚成年。 少女先是瞥了眼克蕾雅，露出一瞬间的恐惧后，又把目光放在菲娅身上，缀着眼泪的眼睛里充满希望与乞求，就差跪下来拽着菲娅裙角。 “您一定就是医生吧？！我听说精灵擅长恢复魔法，求求您救救我父亲，我、我可以去您家里当女佣做报酬，我父亲也可以去您家里当长工！只要您治好我父亲，我们什么代价都愿意出！” 少女显然慌了神志，连说话都开始口齿不清。破旧的衣着与营养不良的面色已经说明，她的家庭状况不怎么好。 并不是令人好受的画面。 菲娅轻声安慰。 “我们会尽力，请冷静一点。” “你在这里只会打扰治疗，想让你父亲活着就老实点，赶紧出去。”被称作首领的男人将少女拉开，随后低声向克蕾雅问道。“克蕾雅，他还有救吗？” “他这样多久了？” “从我们发现他到现在，已经过去三个时刻了。” “也就是说，实际时间更长？” 像是在羞愧，首领低下头。 “是的……” “你应该知道，这种程度的伤势只有治愈魔法才有效果，我不保证一定保住他，只能尽力而为。这样也没问题吗？” “没问题，尝试总比不尝试好，我这就去安排。除了克蕾雅医生，其他人都出去，把这家伙也抬走！” “小、小姐，您一定要救救我父亲，只要是我们能付的，我们一定全都给您！求求您！” “好了，快闭嘴，出去。” 在首领安排下，帐篷内的人迅速动起来，不停乞求的女孩被首领拖走，帐篷内只剩克蕾雅与菲娅二人。 望着少女离开，菲娅神情复杂。 “克蕾雅经常遇见这种事情吗？” “算是。不过更多人会选择把亲人送到神殿治疗，然后为了付清神殿的治疗费，卖身给奴隶商人。”准备好要用到的道具，克蕾雅正准备动手时，突然停下动作，回过头来，“菲娅没问题？” 应该是指面前的血腥场景。 “这点场面还吓不到我。” 菲娅回答。 自己连只剩骨头的尸骸都摸过，区区这种伤势，根本不会吓到自己。只是菲娅十分怀疑，克蕾雅根本救不了这个男人，失血量实在太大，哪怕把伤口缝好，也改变不了结局。 尽管这个世界存在治愈魔法，可治愈魔法也并非万能，旧伤或者太重的伤势，即使治愈魔法，也无能为力。 菲娅的疑问令克蕾雅轻轻摇头，神情间充满无奈。 “我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我唯一的缺点就是不会治愈魔法，不然很快就能治好他。” “唔……” 听见命运两个字，菲娅不禁一滞。 不知为何，她对这两个字相当敏感，在听见克蕾雅宣判男人不可能逃避必死的结局时，她内心便升起强烈的不甘。这种不甘并非单纯出于同情，而是更多源于她自己，仿佛她也曾经被命运捉弄过，并且在尝试着改变命运的最后，败给了命运。因此，一听到命运两个字，心中便控制不住的升起恼火。 倘若菲娅还保有记忆的话，她一定能说出这份不甘的源头。 ——热寂。努力数亿年都无法逆转的熵增。 “啧。” 充斥胸中的恼火令菲娅啧了啧舌。如果真有命运这种存在，那么自己就是与命运为敌的人。 她上前一步，红宝石般瑰丽的眼眸中饱含坚定意志。 “克蕾雅，可以让我试试吗？” 自己虽然没有『治愈术』，但却拥有与治愈术类似的能力。『粒子修复』与『纳米机体』，都是绝对的治愈“魔法”。 克蕾雅停下撒药水的动作，姣好的脸庞浮现迟疑。 “菲娅是认真的？这不是玩玩而已，如果没成功，心理负担会一直伴随菲娅。坐视不理才是明智之举。” “我不会因为这点事就背上心理包袱。” 如果这个男人原本不用死，是因为自己的多余举动才丧生，自己一定会过意不去，可现在不论自己做什么，男人都很难活过来，不如尝试一下，那样即便失败，也只是自己再度败给命运一次——不对，这次自己不会输。 “我知道了。不过如果失败了的话，小菲娅不要说是自己做的。” 并未回答克蕾雅，菲娅接过克蕾雅的位置，看着面前一动不动的男人，轻轻呼气。 虽然拿你做实验不太好，但这是唯一能让你活过来的方法。 在胸中酝酿起勇气，菲娅手心对准男人腹部。按照脑海里的信息，使用『粒子修复』。 就像其名字一样，『粒子修复』是尺度精确到粒子级别的复原手段，用以制造或者修补物体。在菲娅的世界，『粒子修补』甚至可以令人死而复生，只是消耗的能量巨大，只有富豪级别的人才有钱花费。 然而，菲娅并没有魔法成功启动的、仿佛与什么东西连通的感觉。 “嗯？” 她下意识皱起眉。 难道自己的魔力不足以启动『粒子修复』？可即使是连续使用『轨道信标轰炸』，自己也没有感到魔力枯竭的迹象，按道理说，不可能连修复一个人的魔力都不够。 再一次，菲娅对男人使用『粒子修复』，结果还是和刚才一样，什么也没发生。 该死。 眉头皱的更深，思索片刻后，菲娅突然意识到问题所在。 自己缺少样本。 粒子修复需要先了解对象的样本，也就是构成对象的信息，才能进行修复。就像搭房子前需要有房子的图纸一样，如果没有对象的信息，粒子修复就只是平添麻烦。自己不清楚构成面前这个男人的信息，所以粒子修复无法生效。 居然遗忘了这一点。 冷静下来，菲娅开始尝试其他方法。 只剩『纳米机体』可用。 纳米机器人通常随着血液流动，只要把自己的血液分一滴给男人，纳米机器人便会在男人体内启动，自我复制、修复躯体。不过因为纳米机器人的宿主是自己，所以当它们蕴藏的能量耗尽后，便会在男人身体里自我灭亡，无法长时间待在男人体内。 “很麻烦的话，还是交给我……” 看见菲娅半天没动静，克蕾雅轻声问道。 “不，没问题。” 尽管不知道心中对于命运的不满究竟来自哪里，但菲娅不打算就此认输。她从怀中拿出此前从荒漠小屋里搜刮到的白银匕首，剑刃压着食指指腹缓缓划动。 然而，因为这具身体极度坚韧，白银匕首并没能成功划开皮肤，菲娅只好多用了些力气，才勉强让自己感受到疼痛。随着指腹出现一道细小划痕，一滴鲜红血液也浮现在菲娅指尖——匕首并非纯银打造，否则已经卷刃弯曲。 “菲娅，你……” 并未回应克蕾雅的震惊，菲娅平伸出手，让鲜红血液落入男人伤口。 然后。 仿佛在适应新环境，纳米机器人没有任何动作，直到一个呼吸的时间过后，异变陡生。 如同纪录片中的快放镜头，能够被称为肉芽的粉色纤维自伤口断面飞速生长，变紫发黑的淤血就像溶解在肉中一样逐渐消失，与之一同的，男人苍白如蜡烛的脸色迅速红润起来，只是不到两分钟时间，男人被啃咬掉的头皮与肩膀处便恢复如初，横贯腹部的豁口也因两边肉芽接合在一起，不再暴露在空气里。刚刚生长的皮肤如同婴儿肌肤般粉嫩，与周围的黝黑形成鲜明对比。 尽管男人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但已经不用再担心生命安全。假如这里是存在HP条的游戏，菲娅可以肯定，男人已经恢复了八成——在恢复过程中，男人手指还动弹了两下。 这次是自己赢了。 “这是……治愈魔法？” 语气中满是迟疑，如同加速时光流动的“魔法”令克蕾雅睁大双眼，姣好的脸庞遍布不可思议。 “可我都没有感觉到一丝魔力波动，这不可能。小菲娅，你难道是神——” 第三十八章 “魔法” “不不，我是精灵公主，不是什么神。克蕾雅没有感觉到魔力波动，只是因为我比较特殊。” 所谓的魔力波动，是指使用魔法时会产生的异常元素流动，这也是之前克蕾雅发觉菲娅使用『探查之风』的原因。 至于魔法的说法，菲娅倒没有反驳，当科技发展到一定程度，尤其是到纳米机器人这个地步的时候，已经和魔法没有区别。只是构成纳米机器人的基础并非魔法，所以克蕾雅才完全没感受到魔力波动。 但比起克蕾雅的惊讶，菲娅的惊讶其实更甚。明明都用精灵公主的身体，自己身上却还有纳米机器人这种东西，这个世界真让人难以捉摸——算了，还是等以后有时间再慢慢研究。 啊。 等等！ 这一瞬间，菲娅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完全没有排出杂质的需求。 绝对是身体里的纳米机器人在作祟。 只是，菲娅不太愿意想象作祟的过程究竟是怎样。对于她而言，只需知道以后不用担心摘花的问题就足够，少了个大麻烦。 故意跳过关键点，菲娅摸了摸刚才被白银匕首划出伤口的指腹，早在滴出血液的那一秒，伤口便已复原。 在菲娅思考的时候，克蕾雅正俯下身，仔细检查男人身上的伤口，神情间的不可思议没有丝毫减弱，嘴巴微张，深邃的碧绿眼眸满是震惊。 “甚至没有留下疤痕。如果不是肤质不一样，根本看不出他受过伤。难以置信……这种级别的治愈魔法虽然不是没有，但至少也要第四位阶以上，而我却连一丝魔力波动都没察觉。如果是小菲娅刻意掩盖魔力波动，小菲娅绝对是……” “不不不，我真的不是神明，而且克蕾雅见过像我这样不成体统的神吗？” 菲娅连连摆手否定。把自己当成神，实在太过奖了。 “那是刚才那滴血？精灵公主的血竟然有起死回生的作用，难怪人类要抓着菲娅不放。”说完，克蕾雅仿佛想起了什么一样，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我以克蕾雅的名字起誓，我会保守秘密，把刚才看见的一幕带进坟墓里。” “呃……不用做到这种程度啦。”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菲娅只好苦笑，“如果克蕾雅遇见不得不说出来的时候，还是说出来比较好。” “那岂不是把危险转移给小菲娅了吗？不行，你是唯一一个不会害怕和忘记我的人。” 克蕾雅的神情充满决绝。 看来无法说服她了。 菲娅伤脑经起来。 还是换个话题吧。 “差不多可以把刚才那个女孩儿叫进来了？” “嗯，我去通知他们。” 没有迟疑，克蕾雅很快带着帐篷外焦急等待的人们进屋。 令菲娅不知所措的是，当女孩确认自己的父亲起死回生后，一下就扑倒在菲娅面前，抱着菲娅小腿掩面痛哭，满是感谢之词。虽然菲娅觉得这是人之常情，但被一个女孩抱着腿痛哭流涕地感谢，还是让菲娅颇为不好意思。 “谢谢菲娅小姐！谢谢菲娅小姐！！” “喂，别人救了你父亲，你不该给报酬么。” 一旁的首领提醒道。 女孩顿时恍然，慌忙掏出一个脏兮兮的布袋，尽管布袋显得干瘪，但仍能看出里面装着钱币。女孩双手捧着布袋举高，将其送给菲娅，抬起的明亮眼睛里只有感激与真挚。 “这、这是我们的全部家当，虽然有些少，但……但还请您不要嫌弃。剩余的治疗费我会想办法还清的！ 菲娅稍作迟疑。 “嗯……好吧，我收下了，不过剩余的部分不用给我，交给克蕾雅医生。你的父亲失血过多，需要长期修养，不要再让他受伤了。” “谢谢您！” 说着，菲娅将布袋收下。 当然，她没打算真的让女孩付钱，之所以收下钱袋，只是做做样子。她打算之后悄悄把钱交给克蕾雅认识的首领，让首领通过别的方法把钱还给女孩。就菲娅的观察，这里的首领看起来凶恶，但其实还算是好人——至少很在意这对父女的死活，不然不会放着外面乱叫的男人不管，让克蕾雅过来医治一个明显救不活的人。 让其他男人背着女孩的父亲离开后，帐篷里便只剩下克蕾雅、菲娅与负责贫民窟的首领。 身材壮硕的男人摸了摸头，难为情地朝克蕾雅笑道。 “不好意思啊克蕾雅，刚才那个女孩认错人，明明是你治好的那家伙。” “真正治好那位女孩父亲的人是小菲娅，刚才那种程度的伤势，即使是我，也无能为力。忘记向你介绍，菲娅是我很久以前认识的朋友。虽然是精灵，但没有伤害人类的想法。” 男人看着菲娅的眼睛一下瞪圆，雄浑的声音充满惊叹。 “喔喔！！一定是魔法咏唱者大人吧！年纪这么小，却有比神殿还厉害的治愈魔法！我替那个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混蛋谢谢你。” “啊哈哈……只是举手之劳。” 接连被人感谢，菲娅不禁脸红，目光转向一旁，食指也下意识缠绕起白色发丝。如此体验对她来说相当稀奇。 “外面那个得了暗裔病的人怎么样了？我记得前几天才治疗过。” 听见暗裔病，首领的脸色顿时阴沉下去，粗壮双臂环抱胸前，无奈叹息。 “已经全身发黑，只要再发作一次，他就没救了” 第三十九章 暗裔病 经过克蕾雅解释，三人来到帐篷外。 所谓暗裔病，是一种一旦染上后，身体会逐渐发黑，并且每次发作都让人痛苦不已、失去神志的怪病。患了暗裔病的人们往往还没等到暗裔病完全发作，就会因为受不了痛苦自杀。 最令人绝望的是，不论治愈魔法还是带有治疗效果的魔法药，都没有办法医治或者缓解暗裔病。因暗裔病而死的人，死后的身体甚至无法被亡灵魔法驱使。因此就连受人厌恶的死灵系魔法咏唱者，都不愿意碰有暗裔病的人。 至于『暗裔病』名字的由来，则是由教会命名。 用教会的说法，人之所以会得暗裔病，是因为他们与暗裔勾结，委身于黑暗。身上发黑便是他们与暗裔勾结的证据。正常人在触碰得了暗裔病的人以后，会在梦中受到暗裔蛊惑，成为暗裔的一员。所以得了暗裔病的人不仅被其他人害怕、远离，还要躲避教会的搜查。一旦落到教会手里，他们会被当众处以火刑。 是一种颇有中世纪女巫狩猎风格的东西。 全身发黑的男性此时依旧在挣扎。似乎不会感到疲倦，饱含痛苦的嘶吼与先前相比没有任何减弱，而将他按在床上的五六名男性则已经换了一批，新换上的人正用粗麻绳将男人绑在木板床上。 “这家伙已经没救了。” “离他远一点，可不要被传染。” 在离男人稍远一些的地方，无数从帐篷里走出来的贫民正在围观，他们一边遮着嘴议论，一边对全身发黑的男人指指点点。组成的人墙几乎把道路完全堵死。 神情凝重的，克蕾雅走到男人身边。男人全身只有一条短裤，其他地方全都暴露在众人视野内。可以看见皮肤下的黑色从额头一直蔓延到脚底，倘若只是如此，菲娅大概会将他当做天生黑皮肤的人种，但男人身上的黑色并不均匀，而是大块大块连接在一起的黑斑。 “都让开，让克蕾雅小姐来。” 首领挥了挥手，示意手下给克蕾雅让出位置。此时得了暗裔病的男人已经被牢牢绑在木板上无法动弹，只能绷紧全身，扭着脖子发出不成语句的悲鸣。 “——『驱光』” 低声咏唱咒文，克蕾雅伸出的右臂浮现银色光点，随后，这些淡淡银光不约而同地飘向男性，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男人便不再发出吼叫，缓缓闭上双眼，陷入沉睡。 身为首领的高大男人立刻上前。 “克蕾雅小姐，怎么样？还有救吗？” “和你说的一样，下次再发作就没救了。黑点已经蔓延到全身，就连之前没有黑色的部分，现在都变成灰色。回去以后让他和亲人告别吧——记得叮嘱他不要做蠢事，害了其他人。暗裔病不会传染，那只是教会用来控制你们的说法。” “啧。”听见克蕾雅的宣判，首领双手叉腰，不甘问道，“就不能压制暗裔病，让它不再发作吗？只要最后一次不发作，这家伙就不会死。” “如果可以，我也想压制住不让他发作。但如果真有控制暗裔病的方法，教会肯定比我先拿出来用。” 掀开盖在竹篮上的白绢，克蕾雅拿出一叠纸包着的药粉，递给贫民窟首领。 “我能做的只有让他失去意识，挺过这次。药粉可以暂时缓解他的痛苦，等他醒来以后，让他把药吃了。” “啊啊，谢谢，钱——” “我也没做什么，钱就不用了。这个男人对你很重要么。” “他为我受过伤，是我的亲信。” 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多说，首领咂了咂嘴，向一旁招手。 直到现在菲娅才发现，周围还有几位哭哭啼啼的女人与小孩，应该是这名全身发黑的男人的家属。 “把他带回去，看好他，别让他乱跑。” “首领大人，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他一直对您忠心耿耿啊！” 女人的话令首领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 “连克蕾雅小姐都说没救，我也无能为力。” “神殿呢？送去神殿，他们说不定有办法！” “喂，你脑袋坏了？神殿正愁抓不到得了暗裔病的人，你把他送过去，找死么。” 被首领呵斥，女人顿时怔在原地。对于他们这种家庭，一旦家中的男人去世，留给他们的，就只剩数不清的债务和靠乞讨为生的生活。 不知道自己的纳米机器人能不能对暗裔病生效。 尽管心中的好奇在催动菲娅，但菲娅并未开口。这里不比帐篷，菲娅不想让其他人看见自己的血液有治疗效果。安娜塔西雅虽然替自己做好伪装，没人能认出自己精灵公主的身份，但“有人能治好教会治不好的暗裔病”这件事，爆炸性不比精灵公主现身的效果差，自己不介意跟本就是敌人的教会对着干，可如果把克蕾雅也牵连进来，自己会心生愧疚。 渐渐地，怔在原地的女人呼吸变得粗重，眼睛里浮现歇斯底里。 “都是那些躲起来的暗裔病人！都是他们的错！如果不是他们钻进我们这里，我的丈夫根本不会染上怪病！都是他们的错！首领大人，我们应该把那些得了暗裔病的罪犯抓起来交给神殿！” “冷静点，暗裔病不会传染。” “不可能！教皇大人都承认暗裔病会传染！” 女人的声音瞬间变大，接着仿佛想起了什么般，歇斯底里的脸庞又浮现希望之色，她不再对首领说话，而是转过身来一下跪倒在克蕾雅脚下。 “医生，您一定有办法治好他吧？一定有办法吧？他是我们家的支柱，我们一家人不能没有他，求求您想想办法，多少钱我们都愿意付！” “别给克蕾雅小姐添麻烦。” 首领一步走上前，抓着女人的肩膀试图将她拉开，但女人却扭动肩膀挣脱，膝盖摩擦着泥地，抬起满溢绝望的双眼恳求克蕾雅。 “嗯……”克蕾雅犹豫片刻，随后右手轻搭在女人抓着裙角的手上，以尽量轻柔的语调劝慰，“我尽力尝试一次，不过不要做太多指望。” “谢谢您！谢谢您！！” 有了克蕾雅保证，女人绝望的脸迅速变得明朗，仿佛生怕打扰了克蕾雅般，她连忙起身让开，而克蕾雅也重新回到躺着的男人身旁。 与刚才不同，这次克蕾雅先是将一些不知名药水洒在男人身上，接着咏唱起明显艰涩许多的咒文，没花多长时间，克蕾雅身边便浮现大量银色光团。 光团融入男人身体后，男人皮肤上的黑色迅速变淡，紧接着，他眼皮动了动，随着喉咙里发出嘶鸣，从沉睡中苏醒。 “呃……” 奇迹般的画面令所有人都愣住。直到女人一下扑到身患暗裔病的男人身上，嚎啕大哭的时候，人们才从震惊中回神。 接下来的事情便非常简单。人们把男人身上的绳索解开，而男人则兴奋地检查身体。似乎变了个人般，刚才那个神志不清，和怪物一样只知道嘶吼的男人完全不见踪影，只剩下一位充满活力的健康男性。 “这都是小姐的功劳！”大口喘息着，刚才恳求克蕾雅的女性激动地来到克蕾雅面前，“还、还没问过您的名字，请您务必告诉我们，我们回去了就把钱送给您！” “克蕾雅。住在离这里不远的医馆。钱交给他就好，我会从他这里收。” 面无表情地，克蕾雅指了指贫民窟的首领。 “好……好的，回去我一定把钱送给克蕾雅小姐！” 没有用言语回应，克蕾雅只是轻轻点头，目送这一家人离开。而随着男人离去，围观者也在贫民窟首领的催促下散开，街上很快只剩菲娅与克蕾雅二人。 直到此时，菲娅才抬起头，用寻找什么东西的眼神看向克蕾雅双眸。 “克蕾雅，他……其实没治好吧？” 第四十章 变数 其他人或许没发现，但站在菲娅的视角，男人身上的黑色斑点之所以变淡，是因为克蕾雅洒在男人身上的药水——与其说药水，不如说是将皮肤染白的色剂。至于男人醒来后为什么很有活力，大概是克蕾雅对男人使用了增强体能的魔法，让他产生恢复了活力的错觉。 沉默片刻，克蕾雅姣好的脸庞浮现黯然，像是要把胸中的苦闷吐出来一样，长呼了口气。 “就像小菲娅想的那样，我只是用了一些小伎俩欺骗他们。等下次发作，那个男人就死定了。” “暗裔病是没有办法治好的。我之所以选择住在奥罗拉城，就是为了研究暗裔病。我尝试过几乎所有可以尝试的办法，但那些出现在人们身上的黑色却从未有一丝减弱。所以我怀疑，暗裔病可能和出现在我身上的诅咒一样，二者是同一性质的东西。但是，我是因为非自然诞生，所以才背负诅咒，这些人与我不同，他们是鲜活的生命，没有违背神明制定的规则。患上暗裔病的理由让人费解。”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菲娅在心中回答。 比起暗裔病如何形成，菲娅其实更在意人们对克蕾雅的看法。只要这名男性病发身亡，男人的妻子便一定会来找克蕾雅麻烦，认为克蕾雅欺骗了他们，保不准还会说些难听的话。 善意的谎言却得到恶报，让自己这个旁观者难以看下去。 如同察觉到菲娅内心所想，克蕾雅微笑着摸了摸菲娅的头。 “不用担心。那个女人不会记得我，这种连一面之缘都算不上的接触，只需一会儿，她就会忘记。她脑海里只会留下医生没能治好她丈夫的记忆，但那个医生究竟是谁，她一辈子也想不起来。” 自己这是被当成小孩子了吗？ 头上传来的触感让菲娅不好意思的同时，又有些受用。但害羞最终还是战胜了舒适，她偏开头，皱起眉纠正。 “我不喜欢这种说法，克蕾雅，诅咒不应该这样使用。第一次认识你的时候，我不知道那些回程的士兵为什么害怕你，但现在不一样，自克蕾雅吓跑那个向我乞求食物的男人之后我就想说，克蕾雅，不要再把诅咒当做工具了，这只会伤害你。” 把所有人都害怕并遗忘自己的诅咒当成工具利用，看来很便利，可实际上是一种无奈之举。没有人喜欢自己被人讨厌，克蕾雅也一样如此，否则不会在提起诅咒的时候面露苦笑。 如此损己利他的行为，不但不会令菲娅感动，反而让她心生恼火。 或许自己和克蕾雅顶多只能算熟人，说这些只是多管闲事，但自己不擅长把应该说出口的事情瞒在心里，即便这会令对方扫兴。 话语出口后，连空气都安静了一瞬，克蕾雅微微歪头。 “哪怕只是合理利用？我其实没有觉得‘伤害’之类的东西。菲娅不用在意。” “不可能不在意吧？老实说，我只要看见克蕾雅利用自己的诅咒，心里就很恼火。所以不要再这样了，至少不要在我面前这样。不然我会用我的方式，让克蕾雅把债还回来。” 再度停顿片刻，像是感到有趣般，克蕾雅挑起眉，眼睛里多了些笑意。 “小菲娅这是在关心我吗？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让我不要再利用自己诅咒的说法。” 关心就关心吧，总比让我恼火好。 心里如此回答，菲娅故意不去看克蕾雅，转而目视前方，不够坦率地回答。 “不喜欢的话就算了。” “呵呵……没有不喜欢，只是觉得很新鲜。好吧，以后我不会再在小菲娅面前使用自己的诅咒，不过我的诅咒不是我想控制就可以控制的东西，即使我不利用它，它也会在哦？” “唔。” 这次轮到菲娅语塞。 的确，正如克蕾雅说的那样，即使克蕾雅不使用诅咒，诅咒也一样会待在克蕾雅身上。必须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这样的话—— “喂，站住！” 正当菲娅思考怎么应对克蕾雅身上的诅咒时，两人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暴力的声音。 下意识的，两人回过头去。在目光尽头，可以看见一队士兵打扮的人正拦在路中。而他们阻拦的，则是刚才接受克蕾雅治疗的暗裔病病人。 神殿会抓走并处死患有暗裔病的人。 男人比菲娅更清楚这一点，几乎没有思考，他直接丢下身边的人，头也不回地直奔菲娅方向逃窜，但士兵明显做好男人会逃跑的准备，他们以比男人更快的速度追上，一把按住男人的头，将其扑倒在地。 “混蛋，还敢逃跑！” 只是，还没等士兵把男人的手脚绑上，街道一侧的废墟便出现异常。 毫无预兆的，一道如同冲车般巨大的黑色身影从废墟里暴起，士兵犹如被高速行驶的卡车撞击，顷刻间倒飞而出。 第四十一章 来自暗裔的魔物 那是……暗裔？ 瞳孔微微缩小，借助精灵的优秀视觉，菲娅从烟尘中隐隐透出的轮廓，辨认出巨物的身份。 《魔女秘史》里描绘过暗裔成员。除开巨龙、巨人这类数量庞大的种族，暗裔里还有许多长相怪异的个体。比如有着牛的外表，体积却数倍于牛，长着大量犄角的怪物，或者干脆像故事里描绘的恶魔一样，长着蝙蝠翅膀与山羊角，却拥有人类外形的存在。在菲娅心中，暗裔基本和恶魔划等号。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暗裔不能单以位阶判断实力强弱。 暗裔与人类不同，他们天生就有强悍的躯体与优于人类的魔法，举例说明的话，哪怕第七位阶的人类魔法咏唱者，只要心脏被贯穿，结局就必定是死亡，而暗裔即使被砍掉脑袋，剩下的半截身体也依旧能在短时间里使用魔法，个别强悍的暗裔还能捡起头颅安回身体，继续战斗。 因此在位阶相同的情况下，通常需要二到十名人类，才能战胜一位暗裔。这种差距尤其体现在普通人类士兵与低阶暗裔上，普通人类士兵没有魔法能力，光靠肉体和天生怪力的暗裔战斗，难度可想而知。 『探查之风』 并未想着逃跑，而是使用刚学会的魔法，菲娅检查起周围。在如同热成像的画面里，出现了青色轮廓，并且这样的轮廓不止一个，在道路另一侧以及士兵来时的方向，还有两位一模一样的存在埋伏在废墟中。 实力应该在第三位阶左右。 渐渐的，烟尘散去，一个有着三四层楼高的红色怪物出现在人们眼前。就像刚才菲娅看到的轮廓一样，怪物有着牛的外表，但体型要更威猛，犄角相当庞大，眼睛也不止一对，体表覆盖了铠甲般的红水晶，在太阳下反射刺目光泽。 倘若把这种生物放在人类联盟，它一定会被一些部落当做力量象征。 “咿呃！是、是暗裔！快逃！！” “刚才的神殿士兵呢？快出来拦住它们啊啊啊！” “他们已经自身难保了，快点去大教堂，那里有圣骑士！” 不同于菲娅的好奇心，贫民窟中的人在看见牛头魔物后，还没等大脑开始思考，双腿就已先动起来。如果此时站在高处俯瞰，一定能看见贫民窟不算宽敞的街道挤满了人头，所有人都在拼命朝市中心逃窜。 令菲娅感动的是，中途还有好心人劝说菲娅一起逃跑，只是菲娅不太喜欢人挤人的环境，不得不委婉拒绝。 “暗裔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与菲娅一样没有选择逃跑，克蕾雅神情凝重，把手中竹篮交给菲娅，“可以请菲娅帮我拿一下吗？” “可以倒是可以……” 从克蕾雅手中接过竹篮，菲娅歪了歪头，看向克蕾雅左手。不知何时，克蕾雅手中多了一把散发蓝色光辉，犹如冰晶制成的刺剑——说成刺剑或许不合适，剑身虽细，但却有刃，形容成细剑更贴切。由于剑身自带光辉，菲娅差点以为是自己那个世界的等离子剑。 不用说菲娅也知道，克蕾雅是要和暗裔战斗。 但克蕾雅真的是这些魔物的对手吗？ 尽管克蕾雅说过，她只需一只手就可以打败安娜塔西雅，但菲娅从没见过克蕾雅战斗的样子，不禁对克蕾雅的实力生疑。 “克蕾雅，要不还是我来吧？” “嗯——说的也是。那小菲娅在后面支援我，我去拖住它们脚步，避免它们伤到无辜的人。” 不不，我不是要支援你的意思。这种程度的魔物用『火焰风暴』就可以解决。 没有给予菲娅吐槽的机会，克蕾雅已经裹挟着强风一步跳出。后者的行动异常敏捷，只是眨眼时间便切入战场，将牛头魔物与被撞入废墟的教会士兵隔绝开。 此时教会士兵才刚从错愕中回过神，大部分人都趴在废墟里无法动弹，深深凹陷的铠甲正在诉说，刚才牛头魔物的冲击究竟有多大威力。幸运的是，那名得了暗裔病的男性和他的家眷只受到擦伤，正蜷缩在角落等待危险过去。 “虽然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跑进城里，但也该到此为止了。” 斜拿起剑，克蕾雅立于牛头魔物前面，巨大的体型差距让人难以想象克蕾雅会是魔物的对手。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牛头魔物并未向克蕾雅发起攻击，而是警惕地挪动四肢后退，喉咙里发出警告般的低吼。 “……危险的味道，你不是人类。” 居然会说人类的语言？ 缓缓靠近战场的菲娅不禁感到意外。尽管《魔女秘史》记载了暗裔可以学习人类的知识，但真正听到暗裔口吐人言时，她还是不免觉得新奇。在人类联盟里，由于生理结构不同，就好像海豚无法发出人类的声音一样，一个智慧种族几乎不可能学会另一个智慧种族的语言。 不愧是魔法的世界，充满不可思议。 “既然知道危险，那就此收手如何？我无意与你们作对，但也不允许你们在我的地盘乱来。你不是我的对手。” “可笑！” 充满嗤笑的低吼落下，牛头魔物没有给予克蕾雅反应时间，低伏下头，巨大犄角直奔克蕾雅冲撞。 可以肯定，即使城墙，也会被这沉重的一击撼动。 然而克蕾雅只是举起不足半米的冰晶细剑，当人们反应过来时，牛头魔物的尖锐犄角已经抵达克蕾雅身前。 不出意外，血肉横飞的血腥画面即将出现。 然后。 时间仿佛被定格，牛头魔物依旧保持用犄角顶撞克蕾雅的动作，但克蕾雅手中细剑却早已在不知何时落下。 下一秒，时间重新流动。 咔—— 咔咔咔咔咔。 仿佛大地开裂的诡异声响。 最先是一声，随后是接二连三，连绵不绝的爆响。牛头魔物的四根犄角一道接一道地浮现裂纹，接着终于承受不住重压，黑色犄角化为碎片爆开。 除了克蕾雅本人，只有菲娅看见刚才发生了什么。 克蕾雅在电光火石间，挥剑斩向牛头魔物的犄角——应该说敲了一下，裂纹就是由此而来。 实力差距一目了然。 仿佛一头撞上钢板，牛头魔物的犄角根部开始喷涌鲜血，难以承受的剧痛令它一边后退一边大吼。 “呃啊啊啊啊啊！混蛋，你们还在等什么！！！”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直埋伏在废墟中的两只牛头魔物也终于破土而出。相比于被克蕾雅敲断犄角的牛头魔物，后出现的两头体格明显更壮硕。 虽然觉得就算它们一起上，也不是克蕾雅的对手，但那样自己就太没存在感，这两头魔物还是由自己解决吧，姑且被克蕾雅分配了支援任务。 如此想着的菲娅从建筑残骸里走出。因为菲娅很早就用『探查之风』发现了藏起来的两只牛头魔物，所以从一开始接近战场的时候，菲娅就在朝这两只埋伏起来的牛头魔物靠近。 如今双方距离只有不到三十码。 “呼……” 菲娅轻呼了口气。 在这个距离下，牛头魔物的庞大身躯实在很有压迫感，尤其是每一脚下去都会令大地颤动的体重，一般人光是看见它们，就该吓得双腿发软，菲娅甚至可以嗅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兽臭。这群牛头魔物皮肤上的红色水晶似乎有魔法效果，它们靠近后，连周围温度都上升许多。 “菲娅，你要一次对付两个吗？” 不远处传来克蕾雅的声音。 并未回头，菲娅盯视着缓步朝自己靠近的两只牛头魔物。 “克蕾雅对付那边那只就好，这边的我来。” “好，如果发现情况不妙，立刻叫我。我有些事情要问它们。” “诶？要留活口吗？” 正准备用一发大号『火焰风暴』解决的菲娅不禁一愣。 “如果可以的话。” “咳咳，我知道了。” 干咳两声，菲娅收回已经平伸出去的娇小手掌——要不是克蕾雅说的早，自己差点把对方变成烤全牛。 还是用温和一点的方式吧。 第四十二章 火焰免疫？ 『精灵火』 一次性召唤出近五十枚缓缓漂浮的火球，面对两名牛头魔物，菲娅微笑着发问。 “那么，你们是直接投降，还是被我揍一顿再投降？” “这是……第四位阶魔法『焰雨』？精灵族的高阶魔法咏唱者为什么帮助人类！” 明显被菲娅召唤的火球吓住，两名牛头魔物停止前进，只从鼻孔里发出警告似的闷声。 “我没有帮人类的想法。至少在我这里，暗裔不是敌人，人类也不是盟友，你们的地位相同。” “那就让开。” “等等，兄长，她是伪物。” 伪物？ 听见这个词，菲娅有种下楼梯时踩空了一阶的感觉，内心咯噔一声。 难道这两只牛头魔物认出自己来自另一世界？ “狡猾的人类，用真身与我们决斗！” 伴随声音落下，一只牛头魔物的犄角中心射出红色光芒，斜斜地朝菲娅而来。下意识的，菲娅指挥早已准备好的火球向两只牛头魔物攒射，自己则跳到一旁躲避攻击，但光芒就像长了眼睛一样，中途突然改变方向，继续向菲娅追来。 不妙。 心中升起如此想法时，菲娅的身体已然被光芒命中。不过令菲娅奇怪的是，这道看起来很厉害的光芒除了让自己感到有些温暖，其他什么效果也没有。 直到她眼角瞥见飘到身前的发丝。 ——被安娜塔西雅用魔法染料染白的头发，此刻已变回原本的黑色。 ……？ 难道所谓的『真身』，是他们怀疑自己其实是人类？ 一时间，双脚稳稳落在地上的菲娅不禁语塞。 自己把它们想的太厉害了。 而此时，菲娅的火球也接连落在两只牛头魔物身上。 与对付人类士兵时不同，原本威力巨大的火球砸在牛头魔物身上，除了爆炸产生的推力让它们不得不连连后退，发出吃痛的闷哼，火焰并没能引燃它们的皮肤。 仔细看的话便能发现，每当火球命中牛头魔物，它们皮肤表面附着的红色水晶便会闪起艳丽红芒。正是这些红色水晶，让火焰失去作用。 联想到自己身上的『火焰免疫』魔法，这些红色水晶应该也有火焰无效的效果。 难怪它们靠近自己的时候，自己感到空气温度都上升许多。这些家伙应该天生就是从火焰里诞生的存在。 如果把它们身上的红色水晶收集起来，说不定可以当做耐火性能极佳的材料。 “呼……呼……不愧是高阶魔法咏唱者，如果不是吾等与火焰相伴，此刻已经身受重伤，但——什么？还活着？” “黑发精灵？不是人类？『薪火』居然只是让你显形？” 见到菲娅完好无存的站在废墟上，在爆炸下灰头土脸的牛头魔物瞪圆它们的八只眼睛。 “虽然不知道『薪火』是什么，但火焰对我无效。” 菲娅毫无紧张感地摊手。 自己的魔法里可是清楚记载着『火焰免疫』。 “有趣，吾等身为火之子，还是第一次见到火焰无效的精灵。既然魔法不起作用，那就用力量说话，羸弱的精灵！” 被菲娅“火焰无效”的发言激起战意，两只牛头魔物身上燃起橙色烈焰，紧接着，牛头魔物的体型暴涨，不论速度和力量，都有了质的飞跃。它们分别从两个方向朝菲娅发起冲锋，粗壮无比的四肢每向前踏出一步，便在大地上制造一片蛛网状龟裂。 只不过，对菲娅而言，牛头魔物的速度还是太慢，如果不是身后有克蕾雅和躲在废墟里避难的暗裔病男人，她现在已经躲开。 真难缠。 虽然菲娅觉得所谓的火焰无效，只是温度不够高，毕竟连生活在岩浆里的硅基生物，都无法承受太阳的温度，更不用提这些还不是生活在熔岩里的魔物。但如果用『火焰风暴』那个级别的『精灵火』，又很可能把它们炸的四分五裂，菲娅只好稍微花了点时间思考对策。 而在菲娅思考的时间里，两只牛头魔物已然抵近菲娅身前，菲娅的黑色长发甚至因冲锋带来的强风向后飘起。 没办法，只能用那一招了。 风刃。 昨天和安娜塔西雅学习魔法知识时，自己学会了这个魔法。 迅速计算出牛头魔物的运动轨迹，菲娅开始设定风刃的数据。 ——速度设定到最大，长度则是十米，角度刚好能斩断牛头魔物前肢。 设定好一切，菲娅凝聚魔力，瞬间发射。 “『风刃』。” 顷刻间，两道巨大的青色光刃出现在菲娅头顶，按照菲娅意念所指，斜向下猛地弹射出。 不出意外，两头魔物会恰好倒在自己脚下。 正如菲娅所想，弹射出的风刃轻松切入牛头魔物前肢。只不过，被风刃斩断前肢的牛头魔物只有一只，另一只牛头魔物的反应相当迅速。抢在风刃接触前肢之前，四肢猛然蹬地，庞大身躯一跃至空中，险之又险地躲开风刃，接着四肢落地，伏下头颅，以更加迅猛的速度前顶犄角。凡是被犄角擦碰到的东西，无不瞬间化为碎片。 这个距离下就算用『风刃』从中斩开牛头魔物，惯性也会让犄角把自己顶飞。 既然如此—— 菲娅微微侧身，避开犄角的前进轨迹，然后，她做出一个令人惊诧的动作。 伸出纤细而白嫩的手臂，在千钧一发之际抱住顶来的犄角。 紧接着，一幕充满视觉冲击，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画面出现在众人眼前。 牛头魔物与菲娅接触后，并没有像众人想象的一样将菲娅顶飞，而是堪堪令菲娅双脚向后摩擦了一段距离，牛头魔物的冲势却被菲娅硬生生止住，即使牛头魔物继续蹬动四肢，局面也依旧没有改变。然而菲娅并不满足于此，她开始向全身灌注力量，在这一刻，牛头魔物仿佛没有重量的纸片，就这样被小它无数倍的菲娅一点一点地抬起，直至四肢完全脱离地面。 接下来应该像过肩摔一样，把牛头魔物摔过去。 可惜的是，事情并没有像菲娅想象的那样顺利。菲娅才刚增加手臂上的力量，手上便传来一阵颤动。随后，伴随“咔嚓”一声，手中犄角应声断裂，牛头魔物也轰然砸落在地。 刹那间，贫民窟里鸦雀无声。 第四十三章 奥罗拉城的圣骑士 “狂……狂战士，精灵族为什么会出现狂战士！” 短暂的寂静过后，被菲娅切断前肢，躺倒在地的牛头魔物震惊喊道。可以看见它断掉的前肢正以不算缓慢的速度恢复。与《魔女秘史》描绘的一样，暗裔拥有极强的自愈能力。 “现在你们可以投降了吗。” 并未理会牛头魔物的问题，菲娅再度在头顶凝聚两道十米长的风刃，震动空气发出的低沉嗡鸣，让人皮肤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见到两只牛头魔物低头不语，菲娅只好上前几步。『风刃』和『精灵火』一样，只有“待发”和“发射”两种模式，一旦发射出去，就无法再用意念改变魔法的飞行轨迹，所以菲娅只能通过走近，来拉近『风刃』与牛头魔物的距离。 感受到头顶『风刃』传来的危险震颤，两只牛头魔物终于不再坚持。 “我……认输。”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我是输给你，不是输给人类！” 强调着这样的话，两只牛头魔物完全放弃抵抗。 “菲娅，已经解决了吗？” 同样解决了牛头魔物的克蕾雅来到菲娅身边。似乎目睹了菲娅差点给牛头魔物来一个过肩摔的景象，克蕾雅的视线始终停在菲娅双手，眼神仿佛在看奇怪的东西，上下打量菲娅的目光让菲娅有些受伤。 当然，菲娅也知道刚才那一幕不可思议，她并未让话题停留在这里。 “嗯。已经解决了。克蕾雅不是要问它们问题吗？” “那边那只已经告诉我答案。”克蕾雅朝身后努了努嘴，由克蕾雅负责的牛头魔物正缓慢移动粗壮四肢，朝它来时的方向返回，“它们用了一种可以把暗裔变成人类的道具潜入城市，本来是想趁奥罗拉城的主力去前线，袭击奥罗拉城的神殿，结果没想到不沉之月突然笼罩城市，前线的主力也撤回城里。所以它们只好改变计划，逐批勾引神殿卫兵，然后击垮他们。” “难怪神殿的士兵刚好找上那个得了暗裔病的人……” 现在想来，肯定是牛头魔物假装成人类，跑到神殿举报贫民窟里有暗裔病患者，然后埋伏在贫民窟内，等待神殿卫兵落入陷阱。 外表看起来老实，内心却比人类还狡诈。 菲娅瞥了眼面前的两只牛头魔物，二者顿时低下头，不敢直视菲娅双眼。 “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小菲娅觉得呢？我对暗裔没有恶感，不介意就这样放他们走。当然，前提是他们得承诺在离开城市之前，不会再伤害无辜的人。” “那就这样吧。” 对菲娅而言，暗裔和人类没有区别，即使放它们走，也不会让菲娅过意不去。不仅如此，就阻止了牛头魔物残杀卫兵这点，菲娅觉得人类还得感谢自己。 菲娅踢了踢身边那只差点被过肩摔的牛头魔物。 “听见了吗，承诺等不沉之月消失以后就立刻离开奥罗拉城。” “好……我们答应你。” “可以告诉我们你的名字么。我们双角牛族会记住每一个战胜过我们的人。” 被菲娅斩断前肢的牛头魔物呼喊道。 菲娅稍作思考，轻挥了挥手。 “多菲莉娅·亚莉克希亚·尤希尔。” “亚莉克希亚？！那不是精灵王族——不，你是精灵公主？” “嗯，没错。我就是精灵公主。” 虽然听见两只牛头魔物说了些“精灵公主不是身体病弱”，“魔法咏唱者怎么变成狂战士”之类的话，但菲娅并没有将这些吐槽放在心上。 至于菲娅为什么想到把牛头魔物举起来，其实是临时起意，当时菲娅的直觉告诉她，“可以把牛头魔物举起来”，于是她便按照直觉，一把抱住牛头魔物的犄角。 也正因如此，菲娅发现自己的力量应该远不止目前展示的程度，即使牛头魔物的重量再重几倍，结局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力量实在强的过分，根本不是人能拥有的东西。 此时已经能看见市中心的方向，正有身着银色铠甲的圣骑士朝这边赶来，克蕾雅催促起牛头魔物。 “你们快走吧。” “谢谢。” “小菲娅，你的头发——嗯，暂时用这个遮一下吧。” 摘下雪色披肩，克蕾雅将其盖在菲娅头上。当然，这不是为了遮盖菲娅的黑色长发，而是将代表精灵的尖耳遮起来。 之后事态的进展极度顺利。 听见暗裔现身而赶来的圣骑士分出两批，一批人追向逃跑的三只牛头魔物，剩下的一批则负责救援伤者、维持秩序。 尽管教会给菲娅的印象并不怎么好，但菲娅必须承认，他们对待同为人类的自己人相当公正。 被暗裔毁坏的物品与帐篷，圣骑士会根据现场痕迹逐条记载，由教会赔偿这些损失，同时这些圣骑士也没有在意身份之别，主动帮助家园被毁的穷人，从废墟里抢救还能用的东西，让菲娅对圣骑士的看法有了些许改观。 此外，幸运的是，虽然许多人，包括赶来的圣骑士在内，都看见菲娅把牛头魔物举起来的惊悚画面，但由于距离过远，人们并未看见菲娅代表精灵的尖耳，加上克蕾雅一直将菲娅挡在身后，给了菲娅『怕生』以及『有兽人血统』的设定，所以圣骑士们也没有对菲娅过于好奇，只是纷纷夸赞菲娅的勇敢与力气。 “居然能搬起那种魔物，哪怕是情急之下爆发的力量，也让我们这些大男人羞愧啊。就算十个我们一起上，也肯定没办法搬起双角牛族。这位小姐虽然不太可能是兽人王族的狮人族，但也肯定是熊或者老虎一类的力量型种族，第二位阶？还是更高的第三位阶？” 负责留在贫民窟里维持秩序的圣骑士一边不时瞥一眼菲娅，一边赞叹似的咋舌。 “如果去报名圣骑士，肯定用不了多久就能选上，说不定还能成为我们的领队。” “可是兽人血统……” “那有什么。” 最先说话的圣骑士反驳道。 第四十四章 诅咒 “又不是完全的兽人，只要有人类血统，认可生命女神大人，认可教会，就可以成为咱们的一员。如果教会能多多吸收小菲娅这样的人才，我们每年折损在暗裔上的人手都会少很多。你也看见队长朝双角牛族追过去的脸色了吧，那是抱着必死决心的表情。被留在这里的咱们要么是刚结婚不久，要么是家里的孩子还没成年，队长顾及到我们家里，才没让我们跟过去。” “说的也是。都多亏了菲娅和这边的克蕾雅小姐。如果不是二位及时出手相救，这些巡逻士兵就生死难料了。三只双角牛族，至少也要一只圣骑士中队，才是它们的对手。” 说到这里，高个子的圣骑士先是看了眼躺在地上，正在接受救治的士兵，然后朝克蕾雅与躲在克蕾雅身后的菲娅笑了笑，眼睛里充满亲切。 克蕾雅也同样回以圣骑士微笑，如同姐姐般自然地牵起菲娅。 “如果各位圣骑士大人没有其他事情，我们就先告退了。” “等一下。” 高个子的圣骑士连忙跑上前来，从同伴那里拿来纸和笔，匆匆写了些什么后，将纸条交给克蕾雅。或许是圣骑士自带某种加护，又可能是因为他并非没有魔力的普通人，高个子的圣骑士只是在最开始畏惧克蕾雅，现在已经不怎么害怕。 “这是二位小姐帮助我们的证明，之后二位可以凭证明去教会领取赏金。虽然具体有多少赏金，得根据那三头双角魔物的位阶来定，但救了我们这么多士兵，我想赏金少说也有五十枚金币。请一定要领取自己应得的报酬。” “谢谢。” 收下纸条，克蕾雅带着菲娅离开圣骑士所在的空地。 虽然圣骑士并未探究菲娅为什么一直用衣服遮着脑袋，但一直待在圣骑士旁边，总归有被发现的可能。如果不是菲娅战胜暗裔的画面被圣骑士亲眼看见，消除了他们的疑虑，圣骑士们说什么也会先检查一遍菲娅的身份。 只不过，二人还没走出几步，就又停下来。 停下的人并非克蕾雅，而是菲娅。 她瞥见了被克蕾雅治疗的暗裔病病人。 由于身患暗裔病，附近又全是圣骑士，男人只能蜷缩在废墟角落，他的家眷则挡在外侧，防止圣骑士发现这位全身发黑的男性。 菲娅松开克蕾雅的手，走到男人身边，俯下身问道。 “你还好么。” 如果菲娅没记错，在牛头魔物冲撞士兵的时候，男人也被波及。虽说牛头魔物的目标是神殿士兵，但它们也肯定没有刻意回避这个倒霉男人。 听见声音的男人抬起头，见到是菲娅后，眼睛里的畏缩渐渐褪去。 “还……还好。谢谢您，帮我们把那些暗裔赶走。” “这不是‘还好’的程度吧？” 应该是被牛头魔物刮擦到，男人背后的大半皮肤就像被硬生生磨掉一般消失不见，鲜血正一点点渗出。 男人咧了咧嘴苦笑。 “只要回去抹点药就好了。” “比起这个，小姐您有办法带他离开这里吗？要是被圣骑士发现，他就没命了。” 站在菲娅旁边的女人关切发问。 大概不行。 这个男人全身都呈现黑色，他又恰好只穿了一条短裤，目标过于显眼，不论如何都不可能当着圣骑士们的面带走。 “先把身上的伤治好。” 菲娅思考的时候，身后响起克蕾雅的声音。后者微微蹲下身，将手中药瓶递给男人。 然而，这一家人的反应却出乎意料。 最先是男人浑浊的眼睛里浮现恐惧之色，接着是女人嘴里发出的“咿”的惨叫，最后是接二连三的、周围孩子的大声哭泣。好像克蕾雅并非人类，而是来自地狱的恶魔，所有人都畏惧着退缩。尤其是蜷缩在废墟角落里的男人，在看见克蕾雅向他伸手后，做出与那晚猫耳奴隶一样的举止，身体紧贴墙壁，尽可能躲避克蕾雅的手。 “怪……怪物……别靠近我！” “别碰我丈夫！” 陷入极度恐惧的男人用双臂挡着头，而女人则一边双腿发抖，一边挡在男人前面。 不论颤抖的牙齿还是缩小的瞳孔，都说明他们内心的恐惧与慌张。哪怕克蕾雅在察觉到不对的第一时间便收回手，远离这个家庭，他们的动作也依旧没有改变，眼中的害怕甚至更深了几分。 这是怎么回事？ 菲娅皱起眉质问。 “喂，她刚刚才治好你丈夫，你忘记了么。你还跪下来请求她。” “您……您在说什么呢，我从没见过这个人……” 女人的表情看起来像在笑，但充斥内心的恐惧却让笑容变得极为扭曲，十分难看。 菲娅不禁咋舌，指向刚才克蕾雅治疗男人的位置，此时那里已经因牛头魔物的踩踏化为废墟。 “就在那里。你的丈夫因为暗裔病痛苦不已，你哭着求她救救你丈夫。然后，她，克蕾雅，用药水和魔法把你丈夫唤醒，你难道不记得了么？” “您在说笑吧，治好我丈夫的人不是小姐您吗？您好像很生气……啊！治、治疗费我回头一定交给首领大人，让首领大人转交给您！” “啧。” 女人谄媚的赔笑让菲娅心中升起不耐，几乎下意识的，她右手伸向女人衣领。只不过，在手即将触碰到女人衣领的时候，她又突然停下动作。 这并不是女人的错，暴力无法解决问题。 一切都是克蕾雅自己的诅咒。 “菲娅，我们回去吧。” “但是——” 但是什么？ 菲娅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群人已经忘记了克蕾雅，甚至把克蕾雅的治疗理解成是自己所为。哪怕自己再怎么生气，再怎么为克蕾雅感到不值，即使揍他们一顿，对着他们发脾气，抱怨命运的不公，他们也不可能想起刚才发生了什么。就像安娜塔西雅明明见过克蕾雅，但再度见到克蕾雅时，却完全没有对克蕾雅的记忆一样。二者是相同的。 深吸了口气平复心情，菲娅收回手，径直转身。 “我们就当从未见过。” 第四十五章 哨声 话音落下之时，附近传来异常嘈杂的声音。此前追逐牛头魔物的圣骑士主力终于返回，但很明显，他们并未抓到那三只暗裔。领头的人与之前的高个圣骑士说了些什么后，便随着高个圣骑士所指，看向菲娅这里，快步朝菲娅赶来。 对方应该是来感谢自己阻击了暗裔。 来的真不是时候。 圣骑士当然不会听见菲娅心中的吐槽，他很快就站在菲娅面前，魁梧身姿与健壮有力的动作，让这名圣骑士散发出如钢铁壁垒一般的厚重氛围。 圣骑士摘下头盔，露出其下的方正脸庞，他对菲娅微微低头感谢。 “感谢阁下出手相助，若不是阁下，这次的损失就不会只是倒塌了些房屋这么简单。” “这是我该做的。” 菲娅抬起头，谦虚地回应。 ——直到二者目光交错的那一瞬。 陡然间，菲娅有种心脏漏了一拍的感觉。 看着菲娅的模样，圣骑士先是皱起眉，微微歪头，仿佛在回忆什么，接着，脸上的感谢之色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眼睛微眯，右手伸向腰间。 “红色的眼睛和黑色头发，容姿端丽……阁下，可以请你把盖在头上的衣服拿下来么。” “等等，这孩子有些怕生，可以不为难她吗？” 双手按住菲娅顶在脑袋上的雪色披肩，克蕾雅对着圣骑士苦笑。 然而，圣骑士并未给予克蕾雅好脸色，他后退一步，抽出腰间大剑，剑尖对准菲娅二人。 “请照我说的做，女士，别逼我动手。” 嘁。 被发现了。 ——先下手为强。 『精灵火』 菲娅瞬发三连火球射向圣骑士，同时大步后退，与圣骑士拉开距离。但与想象中圣骑士不能再战的景象不同，在三发火球接连爆炸后，约莫四十岁的圣骑士一步从烟尘中踏出，除了脸和头发稍显狼狈，行动并未受到大碍。 仔细看的话可以发现，圣骑士的铠甲表面泛起一层金色光芒，正是这层防御魔法，让圣骑士逃过一劫。 “嗬！” 下一秒，圣骑士挥剑斩向菲娅。 可惜的是，这一剑什么也没挥中。当圣骑士定睛寻找菲娅时，废墟上已不见菲娅与克蕾雅的影子。。 “她们去哪里了！” “报、报告队长，她们朝西面去了。” “还不快吹哨！不能让精灵公主跑进城里！” “是……是！” 几秒后，贫民窟响起贯透耳膜的尖锐哨声。 ◇ 视线转移到巷口。 当圣骑士还在满街寻找菲娅与克蕾雅时，菲娅已经被克蕾雅带着跑到靠近医馆的街区。并非二人有转移魔法或是能在人群间穿梭自如的魔法，而是她们从一开始就在屋顶间跳跃，自然能避开圣骑士的目光。 这种体验让菲娅感到新奇。 以前她只在艺术作品里见过在屋顶上跳来跳去的人。虽说在她那个时代，哪怕普通人，也能通过纳米机械的外骨骼在屋顶间跳跃，但那是法律明令禁止的行为，因此这还是菲娅第一次体验。 不论是拂过耳边的强风，还是身边与自己一起逃跑的克蕾雅，都让菲娅升起浓郁的新鲜感，仿佛世界上没有东西可以阻止自己，强烈的畅快感甚至冲淡了被圣骑士追逐的不快。 不过，她们最终还是落在堆满杂物的小巷。 过了这么长时间，圣骑士已经发现她们在屋顶上跳跃，这时候落进巷子，反而不容易被发现。更不用提这条小巷平时很少有人经过，里面堆满了遮蔽视线的木板、碎石以及生活垃圾。 “呼，到这个距离，他们不太可能追上我们。菲娅还好吗？” 克蕾雅看向身边的菲娅，因为已经暴露身份，菲娅没有再用克蕾雅的披肩盖在头上。 “还好。” “是吗？我听传闻里说，精灵公主虽然聪明，但身体不太好，经常生病，菲娅看起来完全没有病弱的感觉——不如说是健康过头了。连成年的双角牛族都能轻松举起来。” “啊哈哈……”面对克蕾雅的惊讶视线，菲娅不好意思地挠头，“也许以前的精灵公主确实身体娇弱，但那是以前的精灵公主，不是现在的。这个还给克蕾雅。” 菲娅将雪白披肩递回给克蕾雅。或许是克蕾雅一直披在身上的缘故，披肩经过菲娅鼻尖时，传来一股好闻的香味，让菲娅感到不好意思。 好在克蕾雅没有发现菲娅的难为情，只是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带菲娅顺着小巷前进。 “对不起，让你为我费心了。” 突兀的，安静前进的克蕾雅说道。由于说话时克蕾雅并未看着菲娅，而是目视前方，菲娅只能瞥见克蕾雅的侧脸——尽管不能说面无表情，但却也难以看清克蕾雅此时在想什么，深邃的碧绿眼眸里混杂了许多说不清的情感。 是在说刚才自己差点对那个女人使用暴力吧。 意识到这一点，菲娅就像没放在心上那样挥了挥手。 “没什么。我只是站在我的角度，为克蕾雅感到不值。” 菲娅顿了顿，她突然想起克蕾雅说过，像那种连一面之缘都算不上的关系，那一家人很快就会忘记她。 正因为提前预料到了这一点，所以在得知结果时，克蕾雅才不会感到难过。 “没什么不值的，”克蕾雅苦笑着耸肩，“如果不是预料到他们会忘记我，我也不会用那种障眼法一样的手段。” 看见菲娅一副想说什么的模样，克蕾雅赶紧补充。 “这是在菲娅与我约定前做的事，不能算我违背约定。而且刚才我也没有用诅咒吓唬那些圣骑士，不然只需要我站出去，就能让那群圣骑士闭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躲起来。” “所以克蕾雅是想说，自己的诅咒也有有益的一面？” “菲娅没觉得吗？” “没觉得。” 第四十六章 解决之法 “我只觉得让我生气。哪怕给野狗丢一块骨头，野狗都能记住你两三天，但克蕾雅明明治疗了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却连一个小时都没过就忘记克蕾雅。即便这不能怪他，也让我生气，尤其是还把克蕾雅当成怪物。” 正因为知道没人可以责怪，所以这份生气才更甚。 克蕾雅脸上的苦笑更深一分，将雪色披肩重新披上。 “换做以前的我，肯定会生气，但十年过去，我已经适应了。那个男人会忘记我，只是因为我留给他的印象不够深刻，不然他就该像那位贫民窟首领一样，清楚记得我的名字。” “不是留下的印象不够深刻，而是因为诅咒。” 菲娅抬起头纠正。 “我知道是诅咒，可我们没有办法消除它，剩下的不就只有接受现实，慢慢尝试改变吗？” “哈啊，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结也起不了什么效果。话说回来，这个诅咒就没有办法消除么。如果是因为违背神明的规则诞生，所以才背负诅咒，那么去找神明解决不就好了。” 虽说菲娅是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神明鬼魂之类的东西她一概不信，但这里毕竟是存在魔法的异世界，加上神话传说也不像人类联盟里的神话那样缺乏逻辑，关系混乱，而是可以前后印证，对得上号的故事，所以菲娅对这个世界存在神明一事，并未持完全的怀疑态度。 不过，正因为神话故事里对神明的行动记载的太清楚，所以菲娅不禁认为这里的神缺少神秘面纱，变得不像神明。菲娅时常觉得，异世界人信奉的神，和她理解的『上帝』有很大差距。 “我姑且有找过……” 出乎菲娅意料的，克蕾雅露出思索神色。 “我之所以待在米尔坎迪斯神圣国，而不是其他国家，就是因为我曾向传说里创造生命的生命女神寻求神谕。” “结果呢？” 尽管知道如果有结果，克蕾雅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但菲娅还是忍不住想知道具体说法。 “结果降下的神谕里什么也没有。”克蕾雅摊开双手，一副无奈表情，“并不是没有回应，而是回应是‘无’。也就是说，生命女神听到尤娜教教皇的请求，也给予了尤娜教教皇回应，但这个回应里没有任何内容。” “那是什么意思？” “当时教皇向生命女神请求的问题是，‘如何消除克蕾雅身上的诅咒’，从这个问题反推回来，要么是生命女神也不知道该怎么做，要么是我的存在过于奇怪，以至于生命女神不想理会我。当然，教皇的解释是后者，毕竟对教会而言，不能允许世界上存在连神都解决不了的问题。” “所以其实是前面一种，连生命女神都不知道该如何解决克蕾雅的诅咒？” 未免太戏剧性了一些。 与菲娅的看法一样，克蕾雅如同姐姐般笑着摸了摸菲娅的头。 “我猜应该是这样。制定规则的人不知道怎么解决规则之外的情况，神明大人也不是万能的。” 也可能是找的神不对。 没有把心中不着调的想法说出口，菲娅保持与克蕾雅相同的步调。 克蕾雅的抚摸虽然让菲娅不好意思，但却又很受用。倒不是菲娅缺乏羞耻心，而是这是菲娅以前没有体验过的东西，克蕾雅并未给菲娅同龄人的感觉，所以比起因为害羞，拍掉克蕾雅的手，菲娅觉得还是保持现状更好——反正不会被人看见，有种与克蕾雅拉近了距离的感觉，说成温暖也不为过。 自己这是多了一位姐姐吗？ 如果是克蕾雅的话，也不错。 一旦产生这种意识，原来只觉得新奇的菲娅，顿时觉得头顶传来的触感混杂进了别的感情，让人内心都安定不少。倘若要菲娅形容这种感情是什么，大概是从“熟人”变成“邻家的大姐姐”。 如果能像妹妹一样依靠克蕾雅睡觉——喂，我在想什么！ 假如不是克蕾雅在身边，菲娅已经一巴掌拍在脸上。 自己居然会想这种不知羞耻的事，而且还是以“妹妹”为前提。尽管已经决定要成为精灵公主，可这适应的未免太快了。 当然，内心这么想，菲娅还是忍不住稍稍脑补了一下刚才想象的画面——真让人羡慕。 “怎么了？脸红红的。” 察觉到菲娅变慢的脚步，克蕾雅不禁低下头看向菲娅的脸。 这个动作让菲娅忍不住一滞。 想入非非的对象突然凑近脸看着自己，任谁都会被吓一跳，然后深感尴尬。 菲娅别过头去，刻意回避克蕾雅抚摸头的手，只留给后者一个侧脸。 “没、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能不能做点什么，消除诅咒的影响。” 菲娅尴尬地转移话题。 克蕾雅则拨了拨额前的银色发丝，伤脑筋地苦笑。 “诅咒不是受伤，不能用治愈魔法治好。” “不，我的意思是，如果扩大克蕾雅的影响力，让更多人，比如整个奥罗拉城里的人都记住克蕾雅，是不是就可以在一定范围内，消除诅咒的效果。” “做不到吧？” “可克蕾雅自己不也是这么想的吗？通过治疗贫民窟里的病人，用救命之恩，抵消诅咒的遗忘和害怕效果。虽然不是对每个人都有用，但那个贫民窟的首领却是正面例子。” “他不害怕克蕾雅，也能记住克蕾雅的名字。克蕾雅也说过，以前帮助过的那位兽人女孩一开始很害怕克蕾雅，但随着时间推移，她变得能够记住克蕾雅很长时间，也完全不害怕你。所以只要长时间给予人们刺激，让他们记住『克蕾雅』做过的事，诅咒就消除了。” 虽说只局限于奥罗拉城内，甚至只限于长住奥罗拉城的人，可即便如此，也比踽踽独行好得多。 然而，对于菲娅的提议，克蕾雅姣好的脸庞只有无奈。她明白菲娅想表达的意思，但想让整个奥罗拉城的人都记住她，谈何容易。 更不用提努力一番后很可能毫无回报。贫民窟的首领确实记住了自己，可那是自己经常去贫民窟治疗病人的结果，而且菲娅没有提到很重要的一点，自己收养的那位兽人女孩在离开自己一年后，便忘记了与自己有关的一切。 外人对“克蕾雅”这个存在的记忆始终有时限，自己也不可能让十几万人每天都看见“克蕾雅”这个存在。 第四十七章 界限、模糊 “总之，我先想想办法，让人们记住克蕾雅的存在，作为交换，克蕾雅不能故意用诅咒作为手段来达成目的。怎么样？” 在克蕾雅思考的这段时间里，菲娅已经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正抬着头，向克蕾雅确认。 克蕾雅本心是想解决诅咒，只是条件不允许，自己现在推波助澜，克蕾雅没有拒绝的可能。 菲娅非常肯定自己的判断。 可惜时间不巧。 “这边去几个人看看！” “队长，这里面怎么可能有人，我敢说，这条巷子已经半年没人出入，你看这个蜘蛛网，再看看堆在里面的木板，都快烂掉了。” “精灵公主现在是丧家之犬，天知道她会不会藏在里面，你们几个快进去。我带其他人去贫民窟。我们走！” “是！” “可恶，自己嫌脏不愿意进来，就知道指挥我们。” 伴随不耐烦地咋舌声与推倒木板的声音，照进巷子里的光明显变亮。不用问菲娅也知道，对方是教会的人，并且距离自己相当近，到了即使掉头跑掉，也一定会被对方看在眼里的程度。 真麻烦。 明明已经快走出小巷。 尽管身边就是克蕾雅，如果躲在克蕾雅身后，让克蕾雅用诅咒吓唬他们，这群圣骑士肯定不敢深究。但自己才刚和克蕾雅约定，不让克蕾雅故意利用诅咒，怎么能转头就当做没发生过。 让克蕾雅使用诅咒，本身就是对克蕾雅的一种伤害。 那么，剩下的选择只有一个。 心头一沉，菲娅在胸中凝聚起决意。 可以的话，菲娅不愿意伤害他人，但如果有人非要找她麻烦，她也不介意让那些找她麻烦的人头痛。 空气中飘荡起微不可查的魔力波动，与之一同的，周围温度也跟着微微上升。 然而。 就在圣骑士即将暴露在菲娅视野里的前一刻，正准备使用火球的菲娅突然被人从旁摁住肩膀，强行转过身。下意识的，菲娅想用力挣脱对方给予还击，但耳边响起的声音让她意识到，摁住她肩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克蕾雅。 “嘘，别脏了自己的手，这种事情只要有第一次，就再也没法回头了。用更温柔点的方法。” 因为肩膀被克蕾雅从正面按住，菲娅不得不背靠墙壁，加之精灵公主的身材比克蕾雅矮了足足一个头，菲娅视野里只有克蕾雅发育良好的胸部，根本看不见克蕾雅的脸。两个人几乎贴在一起。 夹杂淡淡草药味道的芳香瞬间充斥菲娅鼻腔，与之一同的，还有扑面而来的温暖。换做平时，菲娅肯定一动也不敢动，但现在她压根没功夫注意这些细节。 事到如今，哪里还有温柔的方法！ 没等菲娅把问题问出口，克蕾雅就用行动回答菲娅。 先是礼裙下的双腿传来丝织物的触感——克蕾雅上抬膝盖，将膝盖顶在菲娅大腿之间，随后右手隔着衣服抚上菲娅胸前，最后则抢在圣骑士推开拦路木板的下一秒，樱色唇瓣堵住菲娅酝酿在喉咙里的惊呼。 “呜唔！！” 啪嗒。 木板被赶来的圣骑士推开，紧接着，他们便看见克蕾雅一只手高高按着菲娅双手手腕，另一只手攀在菲娅胸前，强^吻着菲娅的模样。 “啧。” 相当有礼貌的，几位圣骑士带着嫌麻烦的目光撇开视线。 克蕾雅则微微喘息着松开菲娅嘴唇，仍旧保持左手控制菲娅双手的动作，右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钱袋丢给圣骑士。 “抱歉，我们在做正事，可以请各位快点过去么。” “切，精灵公主没有经过你们这里吧？” “没有。” “下次记得选个没人的地方，我们走。” 并未好奇查看被克蕾雅压在身下，将脸侧过去的菲娅，圣骑士们只是与克蕾雅擦肩而过，迅速消失在小巷尽头。 确认圣骑士已经离开后，克蕾雅终于松开菲娅，面带歉意地问道。 “抱歉，没事吧？” “啊……我……哇哇……” 嘴里发出不成语句的声音，眼睛也没法聚焦，头一次，菲娅觉得自己的大脑似乎宕机了。 ◇ 在那之后，菲娅二人再也没遇见过卫兵，回到医馆时，已经是黄昏时分。 菲娅根本记不清中途发生了什么，甚至连晚饭也没有吃，记忆就像被人从中挖走一截，不论怎样都回想不起来。等回过神来时，她正躺在床上，窗外已是星光满天，街上安静一片，只剩夏季特有的蟋蟀与青蛙鸣叫。 “啊……” 脑海不禁回想起刚才克蕾雅的一吻。 虽然并非情人间的深吻，仅仅只是做做样子，但对菲娅而言，也绝对算得上头一回。即便过去了整整一下午，菲娅也依旧能感受到唇瓣上残留的、克蕾雅的温度。 呆呆看着天花板的她不禁伸手摸向嘴唇——柔软的、有温度的、带着淡淡草药味道的花朵芳香，种种感官上的刺激就好像鬼魅般，一直缠在她身上，久久不肯离去。 让人心神不宁。 那是名为克蕾雅的妖精留给自己的“诅咒”。 说成诅咒不太合适，形容成眷顾才更贴切。 菲娅举起右手，让手心对着天花板，眼睛看似在看手背，但实际上目光却并未聚焦在一点。 虽然不知道精灵公主以前有没有亲吻过别人，但对自己，哪怕是曾经的自己而言，这肯定是初吻。 被人强行夺走了。 一般来说，这种时候应该觉得讨厌、愤怒乃至怨恨，但自己却很难讨厌得起来。恰好相反，留给自己的只有期待与心脏怦怦跳个不停的兴奋，根本无法入眠。 这与安娜塔西雅带给自己的亲人间的感觉完全不同。 下午因为大脑整个乱成一团浆糊，菲娅没来得及思考这种不同究竟是什么，而现在，她终于触碰到了这种“不同”的边界。 或许从那晚在庭院里见到克蕾雅的第一眼，自己就已经把克蕾雅当成别样的存在。正因如此，下午自己才没有推开克蕾雅。恐怕自己也隐隐期待着这种关系吧，否则也不会在宅邸被毁后，第一时间选择来到克蕾雅这里。 加上一看见克蕾雅利用诅咒就恼火，不希望克蕾雅做出伤害她自己的选择。答案其实已经十分明了。 ——克蕾雅对自己而言并非普通人，自己潜意识里一直在靠近克蕾雅。 第四十八章 无眠之夜 不论月之精灵般的外表，还是温柔善良的内心，亦或者踽踽独行，孤单无依的样子，都无时不刻不在吸引自己，尤其是后者，与自己几乎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特质。 “……被下了不得了的魔咒啊。” 意识到这一点后，菲娅脸颊开始泛起绯红。 自己居然一直没发现身上的变化。 如果不是下午克蕾雅的那一吻，恐怕自己还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察觉到藏在心中的倾慕。 恋爱正是这种东西，在一开始只是好感的阶段，人们会选择刻意靠近对方，而等到他们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其实倾心于对方时，实际上已经跨过好感的阶段，变得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如今自己也身陷其中了。 菲娅忍不住一下用枕头蒙住脑袋，在床上翻滚着。 该死，自己居然会喜欢上别人，而且今天一下午都没有和克蕾雅说话，这让自己明天怎么去见克蕾雅。 说到底，对克蕾雅而言，那一吻大概只是普通的、为了回避危险而做的行动，没有其他含义，只有自己才像傻子一样，因为此事纠结不已，到现在都无法入眠。 意识到这，菲娅又不禁失望起来。 也许克蕾雅只把自己当成茫茫众生中一位稍微有点特殊的人。 这种没被重视的感觉，让菲娅心生不甘。 思绪就像缠在一起的毛线球，不论怎样都难以理清。 实在太难以启齿、太让人难为情了。来到异世界还不到一周，心就被人俘获，说出去肯定会让人笑掉大牙。更让菲娅懊恼的是，即使明知道自己的行为会让人笑掉大牙，她心中的倾慕也未曾减弱，输得彻底。 肯定是自己以前没什么与人交际的经验，所以遇见一个愿意听自己说话，同时又善解人意、非常可爱的女孩时，才忍不住心生好感，一定都是自己接触太少的缘故——内心越是这样重复，就越是强调自己已经把心放在克蕾雅那里的事实。一时间，强烈的害羞让菲娅忍不住用被子把自己紧紧裹住，变成如同毛毛虫般的滑稽模样。 这下连正眼看克蕾雅，都变得困难了。 菲娅不禁把脑袋缩紧被子里。 然后，脑海再度浮现下午克蕾雅的那一吻。 唇瓣与胸前的温暖、灌入鼻腔的芬芳、近在咫尺，悄然扑闪的碧绿眼眸，以及扑打在脸上的炽热鼻息，甚至还有事后残留在克蕾雅唇边的水渍，都让人魂牵梦萦。仿佛这一幕就发生在上一秒，克蕾雅的身体才刚刚与自己分开。 根本就睡不着。 屋子里只剩盛夏之月照进窗户的声音。 还是出去转转吧。 深吸了口气，菲娅一下从床上弹起，自己需要冷静一段时间——趁着这个机会，想想怎么解决克蕾雅身上的诅咒也不错。 因为回到医馆后既没有吃饭也没有洗澡，身上还穿着下午那身黑色礼裙，所以菲娅未经梳理便直接打开房门来到走廊。现在已经接近凌晨，医馆内无比安静，她轻手轻脚地前进，然后路过安娜塔西雅的房间。 她被迫停了下来。 并非有人站在她面前，而是她听见安娜塔西雅的房间里有动静，隐隐还能听见安娜塔西雅的说话声。 这么晚了，安娜塔西雅在和谁说话？ 菲娅脑袋上冒起问号。 整个白天，安娜塔西雅都在调查不沉之月，菲娅一直没能和安娜塔西雅说上话，而晚上又因为大脑一片空白，对安娜塔西雅的回答基本仅限于“是”，“嗯”，“好的”这类敷衍的词。现在恢复了精神，如果安娜塔西雅没睡，自己应该就下午没能好好回复安娜塔西雅，去找安娜塔西雅道歉。 这样想着的菲娅如同小猫般，轻手轻脚地靠近房门。 房门并未上锁，屋内的烛光透过木门与门框的缝隙投射到走廊，刚才还低不可闻的声音，现在已听的十分清楚。 “多菲莉娅……” 安娜塔西雅的呼唤让菲娅身体一僵。 被发现了吗？ 正当菲娅准备敲门时，房间里又再度传来安娜塔西雅的声音。 “唔嗯……” 音调有些微妙。 安娜塔西雅难道没有发现自己？ 下意识的，菲娅歪着头，透过门缝看向屋内。 然后，她红宝石般的瞳孔瞬间放大。 与平时总是披着披风的模样不同，此时安娜塔西雅只穿着黑色内衣，并且连内衣都没穿戴整齐。后背依靠在床头，一只手将被子搂在身前，另一只手则藏在菲娅看不见的两腿之间。 那张成熟的、给人以可靠印象的脸庞此刻看不见一丝坚定，不仅如此，她一边低着头吐出炽热喘息，一边张开诱人唇瓣轻声呼唤菲娅名字。刻印在侧脸的青色纹路，让她充满情^欲的脸庞变得无比妖异，暴露在外的雪白肌肤更是染上一层动情的粉红，蓝色眼眸只剩火热与妩媚，似乎连房间里的空气都因此粘稠起来。 通常来说，如此景象只会让人感到猥亵，但安娜塔西雅盖住整个后背的金发，以及代表精灵高贵气质的尖耳，却瞬间让这幅画面变得只剩勾魂夺魄的魅力。 尤其是月光勾勒出的胸部与大腿的曲线，惊人的弧度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多菲莉娅……” 再次呼唤菲娅的名字，安娜塔西雅的喘息逐渐变大，右手不再抱紧被子，而是抚向左肩的魔涌，在手指触碰到水晶的瞬间，安娜塔西雅全身一震，随后整个人更加剧烈地颤动起来，连带着呼唤的声音也逐渐变大。 嗯…… 十分有礼貌地收回目光，菲娅一步步的、小心翼翼地退回房间。 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原来安娜塔西雅和精灵公主是这样的关系——不对，自己平时根本没感受到安娜塔西雅的这份感情，应该只是安娜塔西雅暗中倾慕自己，两人没有缔结实质上的关系。 话虽如此，菲娅还是感到一丝微妙。刚才她分明看见，安娜塔西雅身边放着明显不属于安娜塔西雅的、尺寸小许多的白色内衣。不用说菲娅也知道，那是自己的东西。 看来明天不仅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克蕾雅，还不知道如何面对安娜塔西雅。要命的是，自己还得装作不知道的样子，避免尴尬。 玩笑也不是这样开的。 一想到一墙之隔的对面，安娜塔西雅正在脑海里想象自己的画面，菲娅就坐立不安——她倒没有讨厌的感觉，只是无所适从，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今晚注定是无眠之夜。 第四十九章 开端 太阳的光辉才刚让窗外泛起白色，银发披散在枕头上的克蕾雅便睁开双眼，手撑着床起身。 克蕾雅这么早醒，不是因为她属于早起派，而是她彻夜未眠，不论如何都睡不着。 “呼……” 长呼了口气，克蕾雅颦蹙着眉，右手扶住额头。 一夜未眠带来的后果非常直接，脑袋昏沉的同时，还感到些许胀痛。虽然只要用『活力焕发』，或者消除疲惫的魔法药，就能立刻清除熬夜带来的负面效果，但克蕾雅的脑袋里没有多余空间去思考这类事。 正如菲娅因为那一吻心神不宁，克蕾雅也同样如此。 只穿了一身白色睡裙的她坐在床沿处，指尖下意识抚向嘴角，随后，优雅气质的脸庞逐渐染上绯红，以至于呼吸都忍不住停滞。 自己居然做出那种事情。 真是恬不知耻。 菲娅当时没有一巴掌扇过来，或者生气地离开，简直不可思议。就算自己不是男性——不，正因为不是男性，所以才更令人忐忑。搞不好菲娅会以为自己是有着奇怪癖好的人，进而远离自己。 虽说精灵族由于魔涌的存在，可以实现同性繁衍，因而并不排斥同性间的恋情，但菲娅怎么看都不像有那方面喜好的精灵，更何况就精灵的年龄，菲娅压根就没成年，甚至可以说还在幼生期，要是被安娜塔西雅知道，肯定马上会来找自己算账。 “鬼迷心窍……” 呆呆地吐出这样的字眼，克蕾雅回想起昨天菲娅露出的惊诧眼神以及仿佛丢了魂的模样，心中的忐忑顿时更深一分。 当时的她并未思考太多，单纯觉得比起让菲娅手上沾染鲜血，还是用温和的手段更合适。这个想法才刚出现在脑海，身体便如是去做。直到回过神来后她才意识到，这种行为究竟有多冒犯。 因为菲娅过于善良且单纯，所以自己才没有忍住——如此说法当然只是借口。躲避圣骑士搜查只是外因，内在的原因是自己终于遇见诅咒无法起作用的人，命中注定的、可以托付感情的存在，加上菲娅的那句“不要再把诅咒当成手段达成目的”，种种感情混杂在一起，才让自己一时没能控制住行动。 倘若要形容的话，就好像荒漠里即将渴死的旅客看见绿洲，旅客的第一反应一定是抓住这根救命稻草，不让它从手边溜走。对自己而言，菲娅就是这根救命稻草，如同黑夜里的灯塔，在自己即将放弃追寻解决方法的时候突然现身，好像诅咒不存在般，像对待正常人一样对待自己，给予自己希望。 换做其他人来，他们的反应也肯定和自己一样，想将菲娅留在身边，不希望菲娅离开吧。因为天生存在好感，所以才会不假思索地做出平时难以想象的事。 但即便换做任何人来都会这样做，事情也有对与错之分，很显然，未经菲娅允许便亲吻上去，这种事情是错误的。 似乎想起什么，克蕾雅赶紧站起身穿戴衣服。安娜塔西雅没来找自己，说明菲娅还没把事情告诉安娜塔西雅，现在去找菲娅道歉，或许还来得及。要是菲娅或者安娜塔西雅因此生气，离开医馆，去别的地方，自己肯定会后悔终生。 对菲娅而言，自己只是万千人类中的一个，可菲娅对自己而言，却是万物中唯一的一个。 迅速打理好衣服与头发，克蕾雅轻打响指，『清洁』魔法的蓝色光团顿时附着在她体表扫除污垢，接着，克蕾雅打开房门。 然后。 几乎同一时间，斜对面菲娅的房间门也从内打开，菲娅和克蕾雅正好碰见。滑稽的是，两人都顶着黑眼圈，并且在看见对方的第一眼时，下意识撇开视线，缩回探出门的身体，接着又因为察觉到不礼貌，同时把收回去的身子又伸出来。 菲娅在等天亮后去一楼客厅里冷静冷静，而克蕾雅则是为了向菲娅道歉。 最先说话的人是克蕾雅。 “昨天——” 咔。 还没等克蕾雅把话说完，门把扭转的声音便再度响起，身着便于行动的连衣短裙，腰间系着金色丝带的安娜塔西雅出现在二人眼前。 值得一提的是，安娜塔西雅脸上也有明显的黑眼圈。 本就滑稽的场景顿时更加滑稽起来。 没想过克蕾雅和菲娅会站在门口，后出场的安娜塔西雅不禁一阵窒息，尤其是右手，不自觉地藏在身后。好在安娜塔西雅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禁卫军队长，她很快便将尴尬藏进心底，面无表情地发问。 “殿下，克蕾雅小姐，你们在……？二位的脸色都不太好，昨晚没睡好吗？” “我想起昨天忘记调配药材，所以天一亮就起来了。”紧跟在安娜塔西雅后面，克蕾雅也迅速调整好情绪，微笑着回答，“安娜塔西雅也是，看起来很疲惫，我记得昨天安娜塔西雅很早就回来了。难道因为不是自己的床，所以睡得不够安稳？” 喂，这不是可以问的问题啊！ 知道真相的菲娅连忙在内心大喊。 果然，克蕾雅的问题让安娜塔西雅气息一顿，好在后者心理素质过硬，才没有表现出令人诧异的小动作。 “只是想起故乡的往事，所以睡得迟了一些。站在这里说话也不是回事，殿下有洗漱吗？没有的话，由我来——” “不、不用了，我自己就会。” 菲娅赶紧用腼腆笑容应付过去。 开什么玩笑，才刚看见安娜塔西雅念着自己的名字做那种事，第二天就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让安娜塔西雅为自己穿戴衣服，得是心理素质多强的人，才能面不改色的完成这一切。 当然，菲娅不是讨厌或者故意疏远安娜塔西雅，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安娜塔西雅才好，至少得给菲娅一段缓冲时间，她才能缓解昨晚那一幕带来的震撼。 实际上，昨晚在见到那副画面后，菲娅自己也跟着心神荡漾，难以安定。 “那我去准备早餐，小菲娅和安娜塔西雅先去洗漱？水在后院的水井里。” 克蕾雅指向后院方向。 虽然把菲娅和安娜塔西雅放在一起，可能有暴露的危险，但此时也找不到其他理由支开安娜塔西雅。更重要的是，这件事情本身就是自己理亏，再做些动作，未免太难看。 “嗯……好的。” “那么，昨日的调查结果就等坐到桌上以后再告诉殿下。只是殿下您一副没休息好的样子，需要再回床上睡一会儿吗？离太阳完全升起还有一段时间。摧毁不沉之月的计划晚一些实施也无妨，您无需太苛责自己。” “咦？” 面对安娜塔西雅一本正经的建议，菲娅微微张嘴，脑袋上冒起一连串问号。 第五十章 毁灭不沉之月的计划 克蕾雅所说的后院，实际上只是一个用低矮篱笆围成的小院，几乎整条街的房子都带有这样的院子，区别只在于大小和装饰。 院子里堆积着木柴与盛水用的容器，与客厅相比，这里的生活气息要浓郁许多，菲娅还能看见炼药用的锅和长勺。值得一提的是，或许是因为克蕾雅的诅咒，医馆前后并未住人，邻近的后院里一片荒芜。 当然，比起观察周边环境，菲娅更在意刚才安娜塔西雅说的事情。 自己什么时候说摧毁不沉之月了？不一直都是找机会调查不沉之月究竟有什么效果吗？ 然而安娜塔西雅说话时的表情相当严肃，不是在开玩笑，既然可以肯定，自己从未说过要去破坏不沉之月的话，那么答案便只剩下一个。 自己和安娜塔西雅间出现了理解上的差错。 确认了这一点，菲娅看向身边正用毛巾擦脸的安娜塔西雅，俏丽侧脸上的青色纹路与金色长发相得益彰，让安娜塔西雅多出许多成熟女性的妩媚。下意识的，菲娅想起昨晚月光映照下的安娜塔西雅，脸颊不受控制的泛红。 居然一边念自己的名字，一边做那种事……不对，现在不是想这种事情的时候。 菲娅连忙摇头，清了清嗓子。 “咳哼，安娜塔西雅。你把调查不沉之月的事情告诉给其他禁卫军了？” 如果知道的人不多，就尚且有挽回的余地。光对付一个安娜塔西雅，对菲娅来说不算困难。 可惜，将毛巾放回木桶后，安娜塔西雅给予了菲娅不希望的答案。 “是的，现在所有禁卫军都围绕不沉之月活动。我们收买了一些圣职者，从他们相互印证的说法整合了一些可信情报。不沉之月的强大主要体现在进攻和封锁两个方面，用作进攻时，威力可以轻松贯透厚要塞城市的城墙，即使巨龙也不能正面与之抗衡；而用作封锁时，便会像如今这般，隔绝外界与内界的一切联系，就连元素都无法做交换。” “不过一旦除开这两个方面，不沉之月便没有丝毫亮点，它既不能强化使用者的力量，使用攻击魔法前，也必须由使用者积攒足够魔力，而这便给予我们可乘之机。” “殿下的判断没错，神圣国以为您身负重伤，无力战斗，于是大意的把不沉之月高悬空中。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容易摧毁不沉之月，即使不能破坏它，我们也可以切断它与神圣国的连接，将其据为己有，只要我们把不沉之月带回希利瓦尔，便是一项足以记载在精灵史册上的伟大功绩。” 这样说着的安娜塔西雅眼中满是崇敬之色，菲娅甚至觉得，如果不是场合不合适，安娜塔西雅已经鼓起掌来。 不仅把消息告诉其他禁卫军，还把情报调查到这个地步…… 菲娅有种想扶住额头的冲动。 以精灵公主在下属眼中的威望，如果其他禁卫军在这里，肯定会赞叹着说出“不愧是长公主殿下”之类的话。 一想起禁卫军们那种仿佛有星星闪过的眼睛，菲娅顿时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以防万一，菲娅试探着问。 “安娜塔西雅传达的是‘破坏不沉之月’？” 回答无比肯定。 “是的。大家在听了殿下的计划后，无不赞叹您的远见与胆识，属下很少见到他们拿出这等干劲。我们正在做史无前例，甚至是前人想都不敢想的行动，回国以后，我们所有人都将被视为英雄，而您将毫无悬念地成为下一代精灵国王，不，是精灵女王。” “啊啊……” 菲娅表情逐渐僵硬。 虽说早就料到如此，但亲耳听到安娜塔西雅的肯定，尤其是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后，菲娅还是不禁觉得相当麻烦。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自己总不能为了维系面子，对着城市来一发轨道轰炸。 诚然，撒谎是自己不对，可当时的撒谎，是为了安慰安娜塔西雅，天知道自己一句“调查”，会被安娜塔西雅理解成“摧毁”。倘若此时纠正说自己只想调查、了解一下不沉之月，没有想着破坏它，肯定会让安娜塔西雅乃至下面的禁卫军成员大失所望，精灵公主积攒的威信也会呈断崖式下跌。 都说好要超越原来的精灵公主，自然不能在一开始就犯下这种错误。 不过，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既然不能从自己身上找问题，那就从第三方寻求答案。 眼神变得凌厉，菲娅装作一副深思熟虑的神色，压低声音。 “不沉之月的情报调查到了，那守卫不沉之月的护卫呢？不沉之月就在神殿正上方，他们不可能不派人把守。” 只要把借口放在神殿守卫过多，贸然行动会让队伍损失惨重上，就能合情合理的放过不沉之月。既留住自己精灵公主的颜面，也不会让下属感到不满，一切都是那么合理。 果然，安娜塔西雅眉毛挑了挑，神情也跟着凝重起来。 “如您所料，守卫不沉之月的士兵很多。人类也不是没有防备，虽然在第一天只有很少的护卫，但从第一天夜里，守卫不沉之月的士兵便多起来，我们的人哪怕只是稍微靠近神殿一些，都会被士兵盯上。” 语气更加低沉，安娜塔西雅补充道。 “那里布满弩车、探知陷阱与魔法咏唱者，所有出入神殿所在街道的人，都必须检查身份才能通行。这个距离已经超过五百码，普通魔法与箭矢很难企及。倘若再算上不沉之月漂浮在高空上，恐怕在我们用『飞行』魔法接近不沉之月的过程里，就已经有数不清的箭簇迎接我们——会被当成移动标靶。” 那就正好趁这个机会放弃。 然而，还没等菲娅把内心喜悦说出口，安娜塔西雅的下一句话便浇灭菲娅燃起的希望。 “不过，那些担任护卫的圣骑士位阶很低，最高也不过第三位阶，属下虽不能从正面强攻过去，把他们全部解决掉，但制造破坏，强迫他们把注意力转移到属下身上，则完全没问题。” “届时其他人将负责解决地面的弩手与魔法咏唱者，殿下只需要靠近不沉之月，用您的『灾厄红莲』摧毁即可。即使无法炸毁也没关系，第五位阶魔法产生的爆炸，足以切断不沉之月与使用者的连接，等爆炸结束，您可以轻松装走不沉之月，然后我们从西面的城门突围。” 安娜塔西雅，你未免太能干了。 菲娅不禁在内心呻吟。 虽然能干是好事，但也要分场合。像这样把每一步都安排好，不是完全没给自己留退路吗？ 正当菲娅飞速思考该怎么应对时，安娜塔西雅抬起那双灵动的蓝色眼睛，露出一种等待主人夸奖的小狗般的期待。 “怎……怎么样？能和殿下的计划对上吗？” 什么“殿下的计划”，我只是想着应付一下了事，哪里想过实施破坏之类的事情。 菲娅忍不住吐槽，一定要说的话，自己其实是和平主义者。不到万不得已，比如己方受到生命危险时，不会在城市上方丢轨道轰炸。 ——等一下。 突然想起了什么，菲娅一怔。 安娜塔西雅暴露了尾巴。 既然安娜塔西雅以为自己有计划，那么自己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寻找台阶。 继续维持深思熟虑的神情，菲娅单手抱胸，另一只手则抵在下巴处。 “伤亡呢？既然是强行突破，哪怕人类再不堪，我们也势必会蒙受损失。” “为了取得成果，损失是必要的，只要殿下您完好无损，我们便可以接受结果。” 喂喂，这个回答也太忠诚了。 眉头皱的更深，菲娅轻哼一声。 “但我不能接受这个结果，王族禁卫军是精锐中的精锐，我们本就只剩寥寥数人，不可再有伤亡，为了获取战果而冒全军覆没的危险，不可取。再者，敌人也并非乌合之众，万一把不沉之月的使用者逼急，导致他把不沉之月用作攻击，安娜塔西雅打算怎么应对？” “这……” 不沉之月是生命女神给予的神器，即使巨龙都无法正面迎接攻击，更不用提精灵的躯体比巨龙脆弱无数倍。 见到安娜塔西雅支支吾吾无法回答，菲娅乘胜追击。 “而且我们不知道神圣国究竟藏了多少力量。不要忘记，不沉之月之所以出现在奥罗拉城，是因为神圣国位于前线的主力返回这里，也许这批主力里存在位阶比安娜塔西雅更高的人。一旦出现这样的角色，安娜塔西雅制造混乱，吸引圣骑士注意力的战术，就失去作用。” 迟疑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后，安娜塔西雅才深吸了口气，像是感到羞愧般地低下头。 “对不起，殿下，属下欠缺考虑了。” 嗯，这样就没问题了。 危机成功化解！ 菲娅不禁在内心举起拳头庆祝。 直到安娜塔西雅再度抬起充满期待的蓝色眼眸。 “不愧是殿下，各方面都比属下想的完备。那殿下的计划是？属下愿闻其详。” 哈啊？ 如遭雷击，菲娅呆在原地。 假如不是知道安娜塔西雅没有那种心思，菲娅都要以为安娜塔西雅是在讥讽自己。然而，正因为知道安娜塔西雅是在虚心向自己请教，菲娅才更感到为难。 我亲爱的安娜塔西雅呦，你怎么不按规则出牌。 菲娅悄悄瞥了眼安娜塔西雅，此时后者的眼睛里只有崇拜，一副等待解答的模样。 安娜塔西雅已经认定自己另有安排了。 精灵的脑袋开始痛起来。 事到如今，已经没法纠正，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 菲娅不着痕迹地摸了摸鼻尖，转身面朝洗脸用的木盆。 “我也并非万能，正如我刚才所说，除了神圣国自己，谁也不清楚奥罗拉城里有没有比安娜塔西雅更强的实力者，所以……” “所以应该先摸清他们的底细再行动？” “正是如此。” ——个鬼啊！ 事实证明，属下太有主观能动性，也不是一件好事。 菲娅恨不得冲上去好好捏一捏安娜塔西雅脸蛋，让她知道，上司说话的时候，下属不要插嘴。 “我知道了，属下立刻去安排。” “咳哼，注意不要再犯上次的错误，小心被教会故意放出的假情报欺骗。” “同样的陷阱属下不会踩中两次。请殿下放心。” “嗯。” 得到菲娅肯定后，安娜塔西雅迅速洗漱完毕，前往客厅方向。 “啊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菲娅终于能扶住额头叹息。 现在唯一可以庆幸的，大概只有把事情往后拖了一段时间，至于后面该怎么办，自己得仔细想想对策——比如赶紧学点厉害的远程魔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不沉之月打掉，这样总比对着城市来一发轨道轰炸强得多。 怀揣着美好想法，菲娅开始一天的洗漱。 第五十一章 天使 不到二十平的房间里，一位将黑色长发梳成双马尾的精灵少女，正与一位身着黛色长裙的银发少女相对而坐。银发少女的年龄明显比精灵女孩大一些，二人坐在一起，与其说是朋友，更像姐妹。 可惜的是，客厅的氛围并不温馨。哪怕清晨的阳光正透过窗户照进屋内，人们甚至可以看见尘埃在阳光中游弋也一样。屋子里只有餐匙碰撞餐盘的响动，甚至连呼吸与咀嚼声都低不可闻，似乎只要多发出哪怕一丝声音，都会让本就尴尬的氛围变得更加尴尬。 坐在这里的人当然是菲娅与克蕾雅。 尴尬的理由很简单，两个人都在为昨天那一吻苦恼。菲娅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而克蕾雅则是难以启齿。 倘若安娜塔西雅也在一起享用热牛奶、切片面包与煎肉排的早餐，气氛肯定会活络许多，可惜安娜塔西雅受菲娅启发，匆匆几口吃完后，便出门打探奥罗拉城的守军情报，于是餐桌上便只剩菲娅与克蕾雅两个人。 虽然是道歉的机会，可到底该怎么开这个头…… 克蕾雅陷入为难。 尽管只需虚伪一点，绕开主观上对菲娅的好感，把事情说成是没有办法，情急之下所为，大概就能获得原谅，但那是小人的做法，有违克蕾雅的原则，她不能允许自己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 也正因如此，她才不知道如何开口。 简直是让人想抱头逃跑的氛围。 想到这，克蕾雅端起木杯盛装的牛奶，目光顺着杯沿看向菲娅。只不过，在克蕾雅看向菲娅的同时，菲娅也在趁克蕾雅端起木杯的时候，悄悄观察克蕾雅的脸色。 然后，二者视线交汇在一起。 又迅速分开。 更尴尬了。 而且还不礼貌。 假如不是心智足够成熟，克蕾雅此时已经站起身，找借口外出透气。如果经验再丰富一些，她还可以装作游刃有余的样子，通过戏弄菲娅，缓解自己的尴尬。可惜她虽然想到能这么做，却不知道该如何实践。知道该怎么做，和将脑海里的想法付诸行动，二者是两回事。 直到氛围阴沉至仿佛能凝结出水来，菲娅才像是终于无法忍受这股氛围般，出声打破沉寂。 “那个……昨晚我想了一些破解诅咒的方法。” 这样说着的菲娅放下餐具，不等克蕾雅接话，从礼裙口袋里拿出一张叠的整齐的纸。 “我姑且想到两种应对方向。第一种是从根源上消除诅咒。世界上并非只有生命女神一位神明，生命女神无法解答的，也许我们精灵国的精灵神可以解决。抛开向神寻求答案的方法，我还想试试我的血液能否消除诅咒。” “第二种则是从现象上消除诅咒，也就是我昨天说的方法。克蕾雅的诅咒体现在会被人遗忘与害怕上，而如果对方与克蕾雅认识的时间足够长，那么诅咒的效果便会被弱化。也就是说，只要扩大克蕾雅的影响力，使一定范围内的人经常见到克蕾雅，那么诅咒就变相的被消除。 虽然听起来难以实现，但并非完全没有可能。要让克蕾雅拥有难以忽视的影响力，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就是让克蕾雅做出令人无法忘记的事迹。 比如让克蕾雅成为位高权重的人，或者索性在城市中心建造克蕾雅的雕像。这样人们就很难忽视克蕾雅的存在，并且能一直接触到『克蕾雅』的印象。只是这个方法很难在米尔坎迪斯神圣国实现，教会国家不会让克蕾雅成为瞩目的人，也不会为克蕾雅修建雕像。” 昨晚菲娅并非什么也没做。出于反正睡不着，不如不睡了的想法，菲娅索性起床思考如何解决诅咒，因而在纸上写了相当多的方案。尽管所有的解决方法都以假设为前提，但任何未知事物都是从假设开始了解，菲娅没觉得是无用功。 “这些是菲娅一晚上想出来的吗？” 看着纸上规整的米尔坎迪斯神圣语，克蕾雅一时忘却尴尬，转而惊叹不已。 仅仅一晚便想到这么多可行方案，压根不是普通人能完成的工程。不仅如此，里面甚至还有令人发指、泯灭人性的选项——比如让克蕾雅制造大规模杀伤，成为为人害怕的魔女，这样也可以被人记住，并且记忆还很深刻。不过这个方案被菲娅涂抹掉，克蕾雅只能从字的边角推测内容。 难以想象，这是一个未成年精灵想出的东西，比起拥有血肉与感情的生物，更像一个绝对理性，只追求结果的可怕存在。 “嗯。”停下介绍，菲娅稍显骄傲地轻轻点头，“就结论而言，不论选择哪种方式，首先都必须离开米尔坎迪斯神圣国。克蕾雅觉得呢？是选择根除诅咒，还是只解决表象。” “我……” 话到嘴边又停下，克蕾雅陷入犹豫。 不是因为难以抉择，而是在做出选择前，还有其它事情在等着她。 虽然不知道菲娅为什么没有生气，但不代表自己可以把昨天的事当成没发生过。道歉与请求原谅，都是必要的。 更不用提菲娅还不计前嫌的为自己出主意，消除诅咒。倘若毫无作为的让事情就此翻页，日后自己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难以正视菲娅，因为她太耀眼，而自己太卑劣。劣等感会让自己主动疏远菲娅。 克蕾雅抬起头，看向桌对面绑着披肩双马尾的菲娅。 那双红宝石般的瑰丽眼睛中，正寄宿着极为真挚的感情，菲娅已经沉浸在怎么解决诅咒上，不掺杂任何其他目的的澄澈眼眸，让克蕾雅能够从中清晰瞥见自己微微摇曳的影子。 这是她短暂人生中第一次看见如此清澈的眼眸。以前克蕾雅也遇见过对内心不加掩饰的人，但那些人的不加掩饰并不对克蕾雅展现，因为所有人在看见克蕾雅的第一眼，表情里总是充斥恐惧。 倘若此时有人问克蕾雅，世上最漂亮的东西是什么，她一定会回答是菲娅的眼睛。 纯粹到让人不敢正视，仿佛容纳了整个世界，不，应该说这就是世界本身。 “克蕾雅？” 菲娅的追问让克蕾雅猛然回过神来。由于克蕾雅一直呆然不动，菲娅只好大胆地让上半身越过桌子，伸手在克蕾雅眼前晃了晃。 “啊，我、我没问题。” “不是有没有问题的关系，是选择哪种解决方法啊。” ——再不说，以后就很难有机会开口了。 克蕾雅有这种预感。 她在胸中酝酿起勇气，端坐起身，牙齿轻咬了咬嘴唇后，终于艰难开口。 “……菲娅，我要向你道歉。” “道歉？” 声音仿佛卡在喉咙里，克蕾雅费了些劲才让话语说出口。 “昨天我一时冲动，对你……对你做出那种事情……对不起。我可以做些什么，请求你的原谅吗？” “啊？”呆愣片刻后才明白克蕾雅想传达的意思，菲娅脸颊一红，不好意思地将视线移到地板上，“用、用不着道歉，我其实没觉得有什么，毕竟是为了回避士兵，老实说，不到万不得已，我也想尽可能回避伤害别人。只是如果还有下次的话，克、克蕾雅要提前告诉我，让我有一个心理准备。” 毫无疑问，菲娅确实没放在心上。 不论是扭捏肩膀的模样，还是红到仿佛能挤出水来的脸颊，都在向克蕾雅诉说这一点。 克蕾雅正准备说的，“其实不止是为了回避那群士兵，更多是因为我鬼迷心窍”的发言，也因此被塞回肚子。 她身体挺得更直一些，语速也跟着变快。 “真的没放在心上吗？我、我可是做了那种事情，而且我们还同为女性……” “咳哼，”菲娅干咳一声，遮掩脸红，“没关系啦，其实假如克蕾雅是异性，那才算糟糕。” 自己可不想被一个男人亲吻。再者克蕾雅既温柔又体贴，还是漂亮程度不输给精灵公主的大姐姐，正中自己好球带，昨天那件事根本是神明的眷顾。 肩头的重担终于可以放下，克蕾雅挺直的身体顿时松懈下来。 只要没有被菲娅讨厌，事情就还有转机，自己并未因一时冲动，失去唯一一个不会忘记自己的人。 当然，被当事人原谅，不代表克蕾雅自己原谅了自己。她又重新坐正，调整好情绪后，一字一顿地强调。 “即便如此，我也必须要做些什么弥补小菲娅，不然我无法原谅自己。有什么是我可以为菲娅做的吗？” “那种事情放在以后再说啦——啊，不对，克蕾雅可以教给我一些简单实用的魔法，比如能在五百码外击中目标的那种吗？以后别人问我魔法师承谁的时候，我就可以说出克蕾雅的名字。以精灵公主的影响力，说不定可以让很多人都记住克蕾雅的存在。” 菲娅的语气仿佛在说理所当然的事。 可这根本算不上补偿，甚至是自己亏欠了菲娅更多。 与其说她是精灵公主，不如说是神明派来给予自己祝福的天使。 盯着菲娅精致的五官与白皙脸蛋，克蕾雅不禁有如此想法。 “总之，克蕾雅不需要把昨天的事放在心上。克蕾雅一定觉得要弥补些什么的话，就毫无保留的把魔法知识传授给我吧，我会虚心接受的。还是说回诅咒的问题，克蕾雅是先选择从现象上解决诅咒，还是去向其他神明寻求答案？” “不……” “不？” 菲娅歪了歪头。 “不用了。”不再是纠结神情，克蕾雅紧皱的眉头舒展开，露出释然笑容，“至少在奥罗拉城的这段时间里，把诅咒的事情放在一边吧。” 因为比起虚无缥缈的神，已经有天使降临在自己身边了。 克蕾雅并未将这样肉麻的话说出口。 自己曾向神明乞求答案，神明却并未给予自己解答。而现在，自己明明因一己之私作出冒犯菲娅的举止，菲娅却仍在为自己出主意。如果说菲娅不是纯白无垢的天使，那么世界上肯定不存在神明。 “无法理解，克蕾雅明明被诅咒困扰这么久……” 没有回答菲娅的问题，克蕾雅只是温柔地笑着。 “以后的时间还很长，比起未来，还是着眼于当下。先吃饭吧，待会儿我再教菲娅魔法——得避开安娜塔西雅，要是被她知道我在教小菲娅你魔法，她肯定会生气。” “既然克蕾雅这样说的话，好吧，先把诅咒放在一边。” 将纸摊在桌上，菲娅与克蕾雅重新享用早餐，与最初不同的是，二人间的氛围不再尴尬，如同随处可见的早餐时光。 第五十二章 选购魔法吧！ “只要用过魔法水晶就可以学会对应的魔法？小菲娅，你是认真的吗？” 医馆后院内响起克蕾雅不可思议的声音。 二人吃完早餐后便来到后院，开始魔法的学习。而当克蕾雅说明了魔法的基本原理后，菲娅便告诉克蕾雅，自己只要拿到魔法水晶，便可以使用魔法水晶里对应魔法的事实。 面对克蕾雅的惊讶，菲娅只能困扰地笑。 “绝对没有欺骗克蕾雅。我其实连元素是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克蕾雅说使用魔法前，需要先用自己的魔力与元素沟通，我才无法理解。” 虽然学会魔法的原因是『超演算』，但这个『超演算』的真面目，菲娅没有一点头绪。而且像这种一看就知道是出自人类联盟的东西，即使告诉克蕾雅，克蕾雅的回答也肯定是不知道。更不用提现在二人使用的是米尔坎迪斯神圣语，怎么把人类联盟语记载的『超演算』翻译给克蕾雅，又是一项难题。 “连元素都不知道是什么却可以使用魔法……小菲娅，你的奇怪程度不输给我啊。” 克蕾雅看着菲娅的目光变得更加微妙。 这种感觉就好像做数学题的人给不出计算过程，却能准确写出答案一样，让人难以置信。 “啊哈哈……其实不止能立刻学会魔法水晶里的魔法，而且我释放的魔法，威力也总比魔法水晶里的魔法强一些。” “这个倒没问题，正常释放的魔法的确比通过魔法水晶释放的魔法威力强。先跳过探究原因，菲娅现在能用哪些魔法？” “『精灵火』和『风刃』。” “使用一下看看。” “好的。” 如果用火焰风暴那个级别的『精灵火』，肯定会把半个医馆都炸塌，菲娅最终选择火球形态的『精灵火』。至于『风刃』，也控制在两米的长度。 目前菲娅只尝试过『精灵火』的极限——『精灵火』的最远释放距离是五百码，单次召唤上限则是一百二十颗火球。至于『风刃』的极限，菲娅还未尝试过。 这样想着的菲娅伸出左右手，按照脑海里『超演算』留下的信息，同时召唤火球与风刃——在那之前，便被克蕾雅拦下。 “魔法杖呢？” 一边说着，克蕾雅一边递给菲娅一根只有一尺长的银色短杖。 短杖做工相当精致，带着漂亮弧度的杖身充满金属质感，顶端的魔法宝石则是两轮一大一小相互嵌套，颜色不同的新月。新月状宝石并未直接与短杖接触，而是诡异的悬浮在短杖上方，二者间就像有一道无形的连接，不论怎样晃动，宝石都无法脱离短杖杖尖。 算上杖身雕刻的花纹，简直是一件艺术品。 不用问菲娅都知道，这把短杖十分昂贵。 “这是我在旅途里收获的魔法杖，我不是单纯的魔法咏唱者，它留在这我这里也没什么用，就交给菲娅保管吧。” “不——” “不用客气，就当做赔礼的一部分。不收下的话，我可要当做菲娅还在生我的气了。” 这样说着的克蕾雅强行把短杖推给菲娅。 “……谢谢。” 神情颇为复杂的，菲娅收下短杖。虽说自己不需要魔法杖也能释放魔法，但克蕾雅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自己还是在以后找个机会，通过别的方式，把欠下的人情补回去好了。 毕竟没有魔法杖却能释放魔法，在这个世界等同于没有笔却能写字。有一把短杖做掩饰，哪怕只是做做样子，也能在许多时候避免他人的惊诧目光。 重新做好准备，菲娅平举魔法杖，分别用出『精灵火』与『风刃』。 一枚直径一米的偌大火球与一道长度为两米的青色风刃瞬间现身。几乎瞬间，二人皮肤上传来滚烫的感觉，耳边也响起刺耳嗡鸣。 克蕾雅的神情逐渐复杂。 “这是菲娅说的‘比普通魔法强一些’？如果规模再大一点，已经可以算进第二位阶魔法里。而且抛开我没有听见咏唱咒文的过程不说，同时释放两种不同元素的魔法，我只在魔法天赋强到顶尖的智慧生物身上见过，像巨龙里最擅长魔法的月龙。小菲娅不愧是精灵国的第一天才，让我看看魔法的强度。” 围绕菲娅的魔法观察片刻后，克蕾雅用此前的冰晶细剑戳了戳菲娅的『火球』与『风刃』。 “即使被外物干扰，也没有消散迹象。释放魔法时散发的魔力波动，也和正常魔法咏唱者没有区别，这确实是小菲娅自己使用的魔法......我从没见过只要捏碎水晶就能学会魔法的人，不如说如果存在这样的人，岂不是捏碎禁咒魔法，就能直接学会禁咒？假如不是小菲娅在捉弄我，仅仅用天才两个字，都已经无法用来形容小菲娅，简直是天生的魔法咏唱者。” 这个说法对那些认真学习魔法的人很失礼啊。 心中这样回应克蕾雅，菲娅挥了挥手，用意念操控火球与风刃消散。 “但是我完全感觉不到元素。” “嗯……看不见元素确实是大问题。虽然现在体现不出来，但以后肯定会遇见各种稀奇古怪的麻烦，比如我手里的这把剑，不了解元素的话会无法使用。既然菲娅可以跳过与元素沟通的过程，那么可以先通过魔法水晶学习『魔力视野』，然后再观察元素。只是我平时用不到魔法水晶，我们得去一趟魔法师协会。” “等、等等，克蕾雅，我想知道你手里那把剑是什么。” 昨天克蕾雅使用时，菲娅没有看到过程，而刚才她目睹了克蕾雅召唤冰晶细剑的一幕——克蕾雅只是向下挥手，散发蓝色光辉的细剑便出现在克蕾雅手中，相当帅气，让人忍不住想学习。 克蕾雅晃了晃手中的冰晶细剑。 “这个？这是『附魔之刃』，只有第三位阶以上的战士才能使用。菲娅虽然不是战士，但我记得精灵公主已经到达第七位阶，学习起来不算困难。只是使用附魔之刃的前提是必须先与元素沟通，然后才可以把元素凝聚成武器，一切都得建立在菲娅能看见元素上。事不宜迟，现在就出发吧。正好可以顺带买些其他魔法水晶，让菲娅多掌握一些魔法。” 挥手解除冰晶细剑，克蕾雅从不知道哪里掏出一枚深蓝宝石，俏皮地对着菲娅晃了晃。 宝石币。 以高纯度魔法水晶为原料制成的、面值最大的货币。一枚宝石币等同于一百枚金币。一般来说，只有拥有家族产业的贵族，才会随身携带宝石币。 “菲娅就随便挑自己喜欢的魔法吧～” 这样说着的克蕾雅眨起一只眼，露出相当愉悦的神情。 第五十三章 极昼魔法 奥罗拉城的街道上，四位步调近乎一致的人正匆匆行走。他们的步伐仿佛具有魔力，纵使街上人们摩肩接踵，人与马车相互挤得水泄不通，他们也能如履平地般，顺利从人群中穿过。 但凡有一些眼力的人都能察觉到，这四人非同寻常，不是可以轻易招惹的存在。 四人中的领头者，有着浅蓝色长发与年轻外貌，看起来与人类十六七岁女孩相当的少女抬起头，双眼微眯地看向天空——并不是在看太阳，而是紧盯高悬空中的紫色新月。 尽管因为太阳的存在，不沉之月散发的紫色光辉变淡许多，但对像她这样对魔力敏感的星晶兽而言，已经是不容忽视的地步，更不用提因为突如其来的不沉之月，他们变得无法离开奥罗拉城。 极昼魔法。 这是他们所在组织的名字。 一个否定神明，极端推崇魔法的组织。 比起觉得信仰神明就能获得拯救的教会信徒，极昼魔法的成员认可魔法才是万能解药。智慧生物遇见灾难时完全可以仰仗魔法自救，而无需低三下四的向神明祈求救赎。 因此，对于以宗教立国的米尔坎迪斯神圣国，极昼魔法算得上异端中的异端，只是米尔坎迪斯神圣国与极昼魔法并不接壤，神圣国在大陆西北角，而极昼魔法的大本营在大陆东南角，二者碰不上面，所以米尔坎迪斯神圣国只能在口头进行谴责，无法除之而后快。 加上极昼魔法的成员极端崇拜魔法，成员间经常相互交流新研究的魔法学知识，致使他们的个体实力相当强势。比起神圣国给极昼魔法带来的麻烦，通常是极昼魔法在不断地给米尔坎迪斯神圣国制造骚乱，而后者还往往没办法处理前者——等圣骑士赶到现场后，极昼魔法的人早已拍屁股走人，甚至走之前还会留下涂鸦，讥讽这些笃信神者。 可惜，此番情况因为不沉之月的出现逆转，属于极昼魔法的他们无法走出奥罗拉城，可谓是最糟糕的状况。 “卡莉斯塔，怎么了？” 蓝发少女身后的高大男人低声问。 被称为卡莉斯塔的少女从不沉之月上收回目光，轻轻摇头。 “没怎么。只是没想到会在回去的路上遇见这种事，还好我们没有在奥罗拉城制造骚乱，不然街上到处跑的圣骑士就不是找精灵公主，而是找我们。” 卡莉斯塔一行的任务是记载精灵国与神圣国的战斗，并将过程与结果带回极昼魔法。所以随着米尔坎迪斯神圣国将部分主力调回奥罗拉城，卡莉斯塔一行也跟随这部分主力离开前线。 作为结果，他们在途径涸竭荒漠边缘时，目睹了惊天动地，宛若末日浩劫的巨大爆炸。 身为魔法至上的极昼魔法成员，卡莉斯塔并不觉得那和虚无缥缈的神明有关，她更相信那是一场魔法灾害。至于引发魔法灾害的人是谁，又为什么引发，即使她不清楚，也不妨碍她把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送回极昼魔法。 对极昼魔法来说，这场威力堪比九阶魔法，甚至可能触碰到十阶魔法门槛的魔法灾害，绝对算得上地震。极昼魔法之所以没能取代各大教会，成为世界树大陆的主流思想，就是因为极昼魔法信奉的，“魔法万能”并不万能。 传说中神明派出的使者可以使用十阶魔法，而极昼魔法中最强的人，也不过堪堪使用八阶魔法，并且还得以燃烧生命力为代价。这种上限决定了他们无法成为主流。 人们信仰神，是因为神无所不能，可以为他们带来幸福与希望，而极昼魔法不是无所不能，所以没有人愿意相信他们。 而如今，十阶魔法就摆在他们眼前。假如极昼魔法信任了卡莉斯塔带回的消息，并想方设法找到那位使用了十阶魔法的顶尖魔法咏唱者，那么今后极昼魔法在世界树大陆上的地位，便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因为事实证明了，智慧生物可以不借用神明的力量，仅靠自己便能抵达神之领域。 与之相比，精灵国和神圣国的战争，不过只是小儿科。 “这样下去，我们何时才能离开奥罗拉城。” “只能祈祷精灵公主早点被神圣国抓住，或者精灵公主拿出她的第七位阶魔法，逼迫神圣国的人撤下不沉之月。” 卡莉斯塔无奈叹息。 “可是你我都看见精灵公主被不沉之月贯穿的一幕，如今精灵公主还活着就是奇迹，想恢复到完全状态，没有几个月的修生养息不可能做到。如果我们能遇见精灵公主，可以稍微帮她一把，她毕竟是精灵国首屈一指的天才。还未到精灵的成年年龄，便已经抵达第七位阶，未来她一定能成长到第八位阶，现在做些投资示好，是明智之选。” “前提是我们能遇到。” 部下的补充令卡莉斯塔不住叹气，连满城的圣骑士都找不到精灵公主，更别提他们这四个无法光明正大行动的人，想示好都不容易。 “正因为他们的存在，暗裔才苟活至今！昨日出现在城内的暗裔，就是通过这些背叛者潜入贫民窟！” “杀死他们！” “赐予他们神罚！” 突然传来的呼喊让卡莉斯塔停下脚步，她抬起头，看向人头涌动的前方。 街道尽头是一处露天广场，此时广场上搭砌着突出地面一米的平台，其上神官正用夸张表情与动作煽动观众情绪，而这名神官身后，则是三名由士兵看守的、被麻绳捆住全身，只穿着短衣短裤的人。 在三人身边，伫立着太阳下反射刺目光线的断头台，高悬的三角斩刀让人下意识移开目光，回避其锋芒。 “他们在处死得了暗裔病的人。”卡莉斯塔身后的高大男人解释道，“要无视吗？” “先靠近了看看。” “嗯。” 第五十四章 突袭 以不会引起注意的诡异步法穿入人群，四人伪装成观众站在台下。 “昨日若不是有英雄出手相助，我等将有数十乃至上百人损失在暗裔手下。同为人类，你们为什么与暗裔为伍，残害自己的同胞！” 尽管神官大声质问身后得了暗裔病的人，但他们却没有一个人开口。并非不敢开口，而是他们在上台前就被喂下暂时失去思考能力的魔法药，加上身后卫兵的控制，他们不可能回答神官。 清楚真实情况的神官放缓语调，继续问道。 “生命女神大人有怜悯之心，如果你们愿意交代其他暗裔的藏身之所，放弃你们与暗裔的契约，我可以代表生命女神大人宽恕你等。” 三人当然没有回答。 等待片刻无果，神官的表情逐渐凌厉起来。 “死不悔改么。追随生命女神大人的信徒呦，我们该如何处置这群不知悔改的背叛者！” “杀掉他们！” “必须杀掉他们！” “不要把暗裔病染到我们身上！” 被神官调动起情绪，台下的观众一同发出怒吼。对于光是维持一家人生存就要拼尽全力的他们而言，宗教是唯一的慰藉，没有人会思考暗裔病究竟是什么东西，即使偶然出现这样的人，也会被教会边缘化，或者提前扼杀在摇篮里。 更不用提对于他们而言，观看行刑画面，本就是一种娱乐活动。 得到信徒们的支持，接下来的剧本便相当简单。 神官先是让神殿士兵端上用银质方盘盛装的教会标徽，然后声称这是受过主教祝福的护身符，只要戴上它们，便可以不受暗裔蛊惑。不过护身符数量有限，无法分给在场的所有人，因此只有向生命女神献上虔诚之心的人，才能获得它们。 所谓献上虔诚之心，其实就是交钱，但即便如此，信徒们也依旧争先恐后地争抢护身符，生怕自己变成暗裔的一员。 混乱的争抢过后，便到处死暗裔病病人的环节。此时神殿士兵已经按着一名男人的头，将其固定在断头台上。 “啧。” 台下的卡莉斯塔重重咋舌。 “卡莉斯塔，我们不能这么看着，普通人不知道实情，但我们知道，这群人是无辜的。” “我当然知道他们是无辜的，但你没看见那些士兵么，而且就算我们能对付那群士兵，之后又该怎么办？不沉之月封锁了奥罗拉城，我们哪里都去不了。” “那也比眼睁睁看着无辜的人被斩首强。以我们的力量，哪怕出不了奥罗拉城，还不能像精灵公主一样找个地方躲起来么。这么大的城市，总有我们的藏身之所。如果今日当做没看见，日后我一定会为现在没有救应该救的人后悔！” 同伴的发言让卡莉斯塔喉咙里发出沉闷声音，她皱起眉看向剩下的两人。 “你们呢？” “我就是为了讨伐教会才加入极昼魔法，只要是针对教会的行动，我没有意见。” “我等的目标里就有拯救被教会愚化之人，现在正是时候。” 三票全部通过，该怎么做，已无需思考。 再度观察了一遍广场上的人，卡莉斯塔深吸了口气。 “那就行动吧。不要以救出那三个人为目标，我们只需制造混乱，警告教会不要做的太过分。再怎么说，我们也无法带着三个不能行动的人逃跑。你们去解决广场附近的卫兵，我负责舞台上那几个。一旦遇见难对付的人，不用多想，立刻去西侧的贫民窟，我来断后。” “好。” 类似的事情卡莉斯塔一行做过几次，比如袭击给神圣国运送粮草的辎重部队，又或者突袭盘踞山贼的窝点，已经积攒了些许经验。 然后。 人群中的卡莉斯塔从储物魔法里取出一柄短杖，低声咏唱咒文。 “——『散乱冰刺』。” 位于第二位阶，能造成范围杀伤的魔法。 伴随咒文咏唱结束，空气中响起一阵水凝结成冰的咔咔声，只是一个呼吸的功夫，卡莉斯塔身前便出现一根足有树桩粗细的巨大冰枪。她无视周围群众发出的惊恐呼喊，指挥冰枪，直奔台上的神官与神殿卫兵而去。 “有袭击者！” 时刻保持警惕的神殿士兵立刻举起盾牌，挡在神官身前，与之一同的，盾牌上还亮起象征防御魔法的金色光辉。 然而『散乱冰刺』并非大号的『冰枪术』，在巨大冰枪距离神殿士兵还有十米时，冰枪骤然爆开，化为无数细碎冰片与白雾，洒落在舞台上。 虽然无法造成杀伤，但用来吸引注意力，遮蔽视线已经足够。 将短杖收回储物魔法，卡莉斯塔转而取出一把比她人还高的血色长镰——这才是她的主要武器。 先解开那三个可怜人的绳索，然后干掉煽动观众情绪的神官，最后找地方躲起来。 心中制订好目标，卡莉斯塔在小腿上积蓄力量，用力蹬地，一步越过平台上举起盾牌的神殿骑士。 然而，就在她打算调转身形，用长镰将身后神官拦腰斩断时，强烈的危机感陡然从她身侧浮现。 下意识的，她侧过视线看向传来危机感的方向，然后，一把锐利长枪出现在视野内，而藏在长枪之后的，则是一位有着凌冽眼神与坚决目光的老练骑士。 台上居然还有圣骑士！ 是神殿布下的陷阱。 来不及躲闪了。 不过，还没等卡莉斯塔闭上双眼等死，震耳欲聋的爆炸便在她耳边响起，与此同时，强烈火光也跟着绽放。 轰！ 爆炸产生的强风将卡莉斯塔吹开，而位于爆炸中心的老练骑士则被迫中断攻击。 一边在空中调整落地姿势，卡莉斯塔一边眼睁睁看着不知哪来的火球直奔圣骑士而去。这些火球在空中划出标准的抛物线，丝毫不给予圣骑士喘息时机。 虽然没有细数，但粗略看过去，也至少有十发。 长镰顶端点在地面借力，卡莉斯塔稳稳落在地上。 难道奥罗拉城里藏了一支与教会敌对的魔法咏唱者小队？可一支小队少说有三十人，他们是怎么把三十个人组织在一起而不被发现的？ 卡莉斯塔内心涌起震惊。身为极昼魔法的一员，她非常清楚，让数十人同时释放魔法，并且还让各自魔法连成一条线，究竟有多高难度，没有长时间的训练磨合，根本不可能如此默契。 第五十五章 暗中相助者 不过，还没有等卡莉斯塔内心的震撼结束，又一波魔法便再度降临。这次不是支援卡莉斯塔，而是支援卡莉斯塔的同伴。 考虑到精灵公主与暗裔就在城内，教会便刻意安排颇有实力的圣骑士藏在暗处。因此被偷袭的人不止卡莉斯塔，另外三名极昼魔法成员也都陷入危机。 此时他们每人都被三到五名圣骑士找上，而这些圣骑士大都在第二位阶，个别甚至在第三位阶，属于拥有魔法能力与武技的难缠类型。 如果说刚才因为事发突然，卡莉斯塔没能将事情的全过程收进眼底，那么现在，卡莉斯塔则分毫不差的目睹全程。 数不清的橙红色火球与青色风刃自远处飞射而来，它们仿佛长了眼睛，按照每两枚火球搭配一道风刃的规则，精准无误的找上每一位圣骑士。 在卡莉斯塔的视角，魔法好像绽放开来的大型烟花，又无限接近魔法师咏唱者师团集体发射魔法的景象——也许说成弓箭手齐射更贴切，混合风刃的火雨仿佛不需要消耗魔法般，卷携呼啸之声倾泻而下。 伴随圣骑士吃痛的惊慌喊叫，卡莉斯塔的同伴很快走出被围困的窘境。更加奇迹的是，魔法明明如雨点般无差别落下，极昼魔法的成员却没有丝毫被波及，魔法完美避开了他们。 这已经不是魔法咏唱者小队能做到的吧？奥罗拉城里究竟藏了多少和教会敌对的人？ 卡莉斯塔一阵动摇，她忍不住觉得，自己的出手可能十分多余，或许即使没有自己，光靠这群魔法咏唱者，就可以团灭教会骑士。 不对，不能把所有事情都交给别人。 自己可是第三位阶，被极昼魔法赋予厚望的佼佼者，既然都决定出手，怎么能就此退场，至少要在这群魔法咏唱者的掩护下，把那三个可怜人带走。 虽然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魔法咏唱者，但我必须谢谢你们。 在心中送上感谢，卡莉斯塔重新看向平台。 偷袭自己的那名老练骑士此刻相当狼狈，头发被烧焦不说，脸上也黑一块红一块，锃亮的银色铠甲更是遍布凹陷。不过饶是如此，圣骑士也没有失去战斗力。 应该是硬接下最初的几发火球后，躲闪了后续火球的攻击吧。火球毕竟只是第一位阶魔法，杀伤力有限。卡莉斯塔不禁一阵可惜，假如那十发火球不是连成一条线，而是全方位无死角的一齐轰击，说不定能一举干掉这名老练骑士。 圣骑士微眯双眼，放低身体重心，目光则锁定在卡莉斯塔的镰刀上。 “这把镰刀……极昼魔法的卡莉斯塔。不止在前线截取我们的辎重部队，如今还潜入城内制造破坏。藏匿这种数量的魔法咏唱者，劳你们费心了，卑鄙的渎神者。” 面对老练骑士的言语讽刺，卡莉斯塔只是冷笑。 “只是你的信仰不够虔诚而已，不然你最尊敬的生命女神大人该提前告知你，你会在今天遇袭。” “你找死！” 卡莉斯塔的发言显然戳中圣骑士痛点，后者阴沉的脸色瞬间暴怒，端起长枪向卡莉斯塔发起冲锋。 但卡莉斯塔早已做好准备，右脚亮起象征大地系魔法的土黄光芒，重重踩踏脚下石板，与之对应的，圣骑士的前进路径上，陡然钻出一枚需要两人合抱的巨大石枪。 如果圣骑士的前进速度再快一些，双腿无疑会成为石枪的祭品，可惜他的反应相当迅速，长枪用力点在石枪上，迫使前进的身体停下。 然而卡莉斯塔身为极昼魔法的战士，不会想着只靠石枪就能对付同为第三位阶的圣骑士。在老练骑士因为石枪被迫停下身形时，卡莉斯塔已然借助石枪扬起的灰尘，悄然绕到圣骑士身后。 高高举起长镰，对着圣骑士后背，用力挥下。 这样就结束了。 铛！ 并非想象中长镰切开肉体的手感，而是一头撞在厚实铁块上的触觉，剧烈震颤甚至让卡莉斯塔差点没握住长镰，虎口一阵发麻。 虽然圣骑士背后处的铠甲明显凹陷一大块，本人也狠狠砸进地板上，但这一击并未造成实质伤害。 教会的圣骑士都是铁做的吗！ 一边后退拉开距离，卡莉斯塔一边在心中吐槽，刚才那一下就算是铁块，也该被自己切入几分，然而圣骑士身上的铠甲却只是凹陷，想必铠甲里大量掺入了秘银甚至奥利哈钢，否则不会坚硬到这个地步。 这样想来，刚才的火球能把秘银铠甲炸出凹陷，实在是不得了的威力，换成自己来，说不定已经受到不能再战的重伤——不，可能已经死了。 卡莉斯塔属于进攻型的战士，如果用数字表示，10为上限，那么卡莉斯塔的力量与速度都在7以上，但防御却只有3以下的水平。 当然，即使圣骑士把他武装成铁块，卡莉斯塔也不觉得自己会输，她是来自极昼魔法的战士，与这些不知道如何将魔法效果最大化的土著相比，卡莉斯塔对魔法的运用远远超过他们。 为长镰附上漆黑如墨的腐蚀魔法，卡莉斯塔再次冲向圣骑士。 就让这群圣骑士好好认识一下，信仰神明无法给他们带来任何好处。 第五十六章 结局 ——简直和铁桶一样。 握着长镰的手不停发抖，膝盖微微弯下的卡莉斯塔止不住喘气。 双方的厮打至少也有五分钟，而这五分钟时间里，卡莉斯塔虽然一直处于上风，但她却很难对老练骑士造成有效伤害。老练骑士只需护住头部与关节这类重要地方，就可以无视卡莉斯塔的攻击，偶尔还能趁卡莉斯塔力有未逮的空隙反击，给卡莉斯塔带来不小麻烦。 之所以会这样，理由相当简单。 一是圣骑士的铠甲太硬，二则是信仰魔法的超强恢复能力。 世界树大陆上的魔法主要分为两类。一类是像极昼魔法这样，以自身魔力改造环境的原教旨主义魔法，也称纯粹魔法派；而另一类则是像教会骑士这样，将虔诚之心献给神明，以此换取力量的信仰魔法流派。 二者各有长短，其中信仰流派往往根据信仰的神明不同，擅长的方向也跟着发生变化。 拿信仰生命女神的米尔坎迪斯神圣国为例，长处主要体现在超强的恢复力与抗打击能力上。只要信仰不中断，他们便可以以极小的魔力消耗，换取源源不断的治愈效果，代价则是难以使用其他魔法，或者其他魔法产生的效果非常弱。 眼睁睁看着老练骑士又一次从地上爬起来，卡莉斯塔懊恼地咋舌。 不能再拖下去，如果继续下去，等周边的圣骑士闻讯赶到，自己一行将有全灭风险。 虽然没能带走一两个圣骑士，但至少中断了他们对暗裔病病人的迫害，算是达成目的，该走了。 卡莉斯塔瞥了眼广场周围的同伴，然后，由衷地发出赞叹。 并非赞叹同伴的战斗力，而是那些藏在暗处的魔法咏唱者。 明明自己一行和对方没有任何事先沟通，魔法咏唱者却总能在恰当的时机将魔法丢进战场，让极昼魔法的成员始终处于一对一的战斗里。 属于纯粹魔法派的卡莉斯塔相当清楚，对方的实力肯定不止第一、第二位阶，这种对魔法的精妙控制，已经远远超出了一般魔法咏唱者的水平。 不仅如此，持续五分钟不间断的投射魔法，也是令人感到恐怖的魔力储量。尽管投射的魔法不再像最初那样，如同天女散花般恢弘，但冷不防飞来的魔法，也让圣骑士不敢轻举妄动，必须分出精力提防，甚至已有半数骑士在魔法轰击下失去战斗力。 唯一让卡莉斯塔感到不解的，只有魔法咏唱者明明很强，却始终只用第一位阶魔法，按照他们的魔力储量与令人拍案叫绝的精妙控制，完全可以用第三位阶魔法，将圣骑士一网打尽。 说不定是害怕误伤到自己。 想法窜过脑海后，卡莉斯塔顿时一阵羞愧。 自己居然拖了别人后腿。 “极昼魔法的力量只有这种程度么，”铠甲伤痕累累的圣骑士擦了擦嘴角讥讽道，“等审判长大人到来，就是你们的死期！” 审判长？ 卡莉斯塔内心咯噔一声。 审判长在米尔坎迪斯神圣国代表着绝对力量，每一位审判长的实力都在第五位阶之上，如果奥罗拉城里存在审判长，哪怕是位列最末席，实力最弱的人，卡莉斯塔一行也绝不是对手。 难怪神圣国有胆子用不沉之月封锁城市，原来里面有尤娜教的审判长。 简直是瓮中捉鳖。 不妙。 非常不妙。 不再有缠斗下去的想法，卡莉斯塔连忙吹响脖子上挂着的魔法道具，只有极昼魔法的成员，才能听见这种魔法道具发出的声音，而此时，卡莉斯塔发出的指令是立刻撤退。 但卡莉斯塔才刚吹响哨声，头顶便传来极为无法忽视的危机感，强烈的风压甚至令卡莉斯塔无法呼吸，她来不及查看头顶的人是谁，下意识想到逃跑，可双脚就像灌铅了一样，难以移动分毫。 脚下亮起缓缓旋转的紫色魔法阵。 是米尔坎迪斯神圣国的封印术。 要命丧于此了。 想法出现在脑海的下一秒，卡莉斯塔突然感到肩上一轻，紧接着，一场比刚才更加猛烈的狂风出现在卡莉斯塔头顶，如同平地惊雷的爆炸卷携起火焰风暴，将大半广场都染成橘红色，暴力的冲击波直接一把将卡莉斯塔推出平台。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是逃跑的机会！ 相当果决的，借助巨大爆炸带来烟尘，卡莉斯塔再度吹响哨声，抛下圣骑士，与其他三名同伴朝不同方向逃窜。 第五十七章 幻海的云月 做好简单的伪装后，菲娅便与克蕾雅一起离开医馆。 值得一提的是，受到昨天那群暗裔启发，菲娅认为单用魔法染料将黑发染成白色并不保险，于是干脆用物理手段，比如戴上白色假发，这样就算被人用显形魔法，也不用担心露馅。 不过这个方案被克蕾雅否决掉，一是医馆里没有假发这种东西，二是克蕾雅有其他手段伪装。 比如现在，菲娅能看见自己是黑发精灵，但在其他人眼中，此时的菲娅是一位将白发绑成披肩双马尾的人类女孩，精致俏脸与不时扑闪的双眼，相当惹人怜爱。 并非幻术，而是遮掩认知的道具。 克蕾雅送给菲娅的短杖名为『幻海的云月』。除了正常法杖都有的效果，幻海的云月还有只要对其注入魔力，就可以让自身处于“不可知”或者“只能让别人看见自己想让他们看见的信息”的效果。 简而言之，哪怕有人对菲娅使用探查魔法，只要菲娅不想，谁都不能查看菲娅的信息，或者是像现在菲娅所做的，将自己在他人眼中变成人类的模样。 虽然遮掩认知的道具往往存在极限，如果对方的探查魔法等级过高，遮掩认知的道具就会失去作用，但幻海的云月属于顶尖魔法道具，几乎不会有人看穿菲娅的掩饰。 不过要说的是，这种改变外貌的效果并非想变成什么，就变成什么，比如菲娅无法通过幻海的云月，把自己伪装成双角牛族那种体型巨大的魔物。施术者与伪装出的东西形体差距越大，魔力消耗就越恐怖，魔法的破绽也越大。 理解起来非常容易，以菲娅一米四的体型，把自己伪装成一个两米的人，那么在经过一些只有体型瘦小的人才能通过的地方时，会出现模型重叠般的诡异画面。 与昨天不同，今天菲娅明显感觉到街上的人在注意自己，回头率就算不能说百分百，也有十之八九。不分男女，人们在看到自己后，先是瞳孔微微放大，接着便是与同伴低头交谈，不时还悄悄指向自己。起初菲娅以为是自己伪装做的不到位，露出马脚，但后来发现，单纯是精灵公主的外表太可爱。 至于昨天为什么没人这样，理由是这里是人类至上的米尔坎迪斯神圣国，精灵在这里不受欢迎。 总算有了点公主的感觉。 为了不辜负路人的赞美之词，菲娅尽可能用符合淑女姿态的姿势走路。随后抬起头，看向走在身边的克蕾雅，不知为何，从早餐过后，克蕾雅就一副心情愉快的模样，菲娅甚至觉得克蕾雅随时可能哼出歌来。 也许克蕾雅没有意识到，现在的自己和克蕾雅就像在约会。 意识到这，菲娅气息一滞，为了避免尴尬，她连忙开口转移注意力。 “说起来，克蕾雅为什么能说服米尔坎迪斯神圣国的教皇，让他帮忙向神请求神谕？” 教皇在米尔坎迪斯神圣国等同于国王，甚至比皇权国家的国王地位还高，克蕾雅能请动这样的人，简直不可思议。 “嗯？” 克蕾雅微微歪头，语气里充满轻松。 “帮他们解决一座死城以后，他们的教皇就接待了我。据说那座城市原本是米尔坎迪斯神圣国里数一数二的大城，但暗裔中的『绝对恶』在那座城市施展亡灵禁咒，把整座城市的人都变成亡灵生物，所以人们只好废弃它。 那座充满死气的城市也因此成为教会的心头大患，要是放着不死者不管，他们可以存在上百年，这是教会难以容忍的污点。” “教会自己不能解决死城吗？” “可以是可以，但要付出很大代价。活人进入充斥死亡气息的地方，会在不知不觉中被剥夺生命力，当生命力减少到一定程度后，体力会跟着减弱，直至彻底没有，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变成不死者。 虽说米尔坎迪斯神圣国的信仰魔法，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抵抗死亡气息，但禁咒毕竟是禁咒，一般的圣骑士能在里面待半天就算了不起，更不用提他们还要同时应付数以万计的不死者。即使是我，也花了好几天才把里面的不死者清理干净。” “好几天……”菲娅回味着这个词，“克蕾雅是第几位阶的实力者？” 尽管菲娅有『探查之风』，但她一直没有窥探克蕾雅的状况。 “不知道。”克蕾雅轻轻摇头，“所有人都说我没有魔力，不论高阶鉴定魔法，还是高阶鉴定道具，都无法检查出我的魔力，然而我却可以轻松与元素沟通，让元素变成我想要的效果。菲娅没有用『探查之风』看过吗？” “没有。” “那可以试试看。” 征得克蕾雅同意，菲娅红宝石般的眼睛变成青色。 正如克蕾雅说的一样，克蕾雅在『探查之风』中呈现一片深紫色，与周围环境的颜色相同。这说明克蕾雅没有一丝魔力，甚至不如普通人。 “是个怪胎，对吧？” 从菲娅的表情读出结果，克蕾雅调侃道。 要论怪胎，自己其实也是。 菲娅在心中回应。 如果说克蕾雅是完全没有魔力，那么自己就是魔力过于丰富。菲娅此前曾用『探查之风』低头看过自己，结果是眼睛差点被亮瞎。『探查之风』中，颜色越接近红色，魔力储量就越高，而自己在『探查之风』里呈现一片炽白，以至于周围环境都染上红光，如同行走的太阳。 因为过于奇怪，菲娅甚至没敢告诉安娜塔西雅。当然，也有昨晚没办法找安娜塔西雅的缘故。 “杀死他们！” “赐予他们神罚！” “干掉这群背叛者！” 在路过广场时，耳边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两人下意识看向广场方向。 木头搭建的平台上，神官正唾沫横飞地煽动观众情绪，台下的观众则充满愤慨与恼怒，高举拳头的模样仿佛下一秒就会冲上台，对暗裔病患者施以拳打脚踢。 与女巫狩猎如出一辙。 第五十八章 鲁莽之人 见到菲娅停下脚步，克蕾雅低声解释。 “教会要靠处死得了暗裔病的人，平复昨天暗裔带来的负面影响，这种事情在奥罗拉城很常见。” “嗯，我知道。” 说话的同时，菲娅用『探查之风』扫视一圈广场。或许是在警惕自己这个精灵公主，也可能是害怕没抓到的暗裔卷土重来，广场周围埋伏了数量可观的圣骑士，并且实力普遍在第二到第三位阶之间。 令菲娅奇怪的是，台下观众里罕见的出现了四名第三位阶的人。起初菲娅以为他们是伪装成观众的便衣圣骑士，但撤下『探查之风』后发现，四人的气质不是教会成员，也没有便衣该有的不时观察可疑人的动作。他们在看向台上神官时，眼睛里还有明显的愤怒。 此时，台上骑士已经把第一名暗裔病病人推上断头台。 暗裔病患者是无辜的。 菲娅不禁皱眉。 得想个办法阻止圣骑士。 广场上四处是人，使用魔法说不定会误伤平民—— 正当菲娅这样想的时候，刚才的四人突然展开行动，为首的蓝发少女直接召唤巨大冰枪射向神官。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观众尖叫着散开，而台上的圣骑士也为了保护神官，无暇顾及其他。 干得漂亮。 自己就趁这个机会，把那三个可怜人救走。至于主场，交给这些像是故事里会出现的主角好了。他们虽然算不上英雄救美，但也是摆平不公之事的英雄。 “克蕾雅，我要稍微离开一会儿。” “需要我帮忙吗？” “我一个人就好。” 毕竟有被发现的可能，要是把克蕾雅牵扯进来就糟糕了。尽管克蕾雅有着被人遗忘的诅咒，但如果圣骑士中存在和克蕾雅认识了有一段时间的人，则很可能记住克蕾雅，进而找到医馆。 得到克蕾雅的肯定答复，菲娅凭借超强的身体能力，借助附近民房，几次跳跃便来到广场周围最高的建筑上。 从这里可以将下方广场一览无遗。 虽然是故事里的主角，但却是刚出新手村的那种吗…… 用『探查之风』对比双方实力，菲娅悄然感叹。 以蓝发少女为首的四人均在第三位阶，听起来很强，放在偏远地区的小城里，也足够去当受人敬仰的勇士。但他们的对手同样实力强劲，不止有三名第三位阶的圣骑士，还有十几名第二位阶的人。倘若不是这四人有足以逆转局面的秘技，就是意气用事，没调查好教会的实力便冲上去。 正当菲娅猜测的时候，蓝发少女用行动告诉了菲娅，他们属于哪一类。 ——临时起意的类型。 仿佛没看到平台阴影处有一名第三位阶的老练骑士，蓝发少女将短杖换成长镰，直奔台上的三名可怜人而去，而此时那名第三位阶的圣骑士也已做好准备，目光紧盯蓝发少女。 不出意外，在蓝发少女越过神官头顶后，这名第三位阶的圣骑士就该向蓝发少女发起攻击。除非蓝发少女会『飞行』魔法，否则没办法在空中转向，回避偷袭。 虽然帮助他人的心很好，但前提是得有足够把握。 在脑海里设定好弹道，菲娅一次性召唤十颗直径一米的火球，先后射向老练骑士偷袭蓝发少女的路径。 值得一提的是，菲娅并未让火球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轰击圣骑士。之所以这么做，一是尊重克蕾雅的想法，尽可能不让手上沾染鲜血，二则是避免太出风头，让圣骑士放弃攻击蓝发少女，转而过来寻找自己。 果然，事情按照菲娅想的那样，圣骑士在蓝发少女越过神官的瞬间，从蓝发少女侧面发起突袭，可惜因为菲娅的『精灵火』，圣骑士还没摸到蓝发少女，便被火球硬生生炸飞。 也许自己该学学『冰弹』或者『雪球』这种相对温柔的魔法，『精灵火』再怎么说也是爆炸，爆炸对生物而言，伤害太高了。 等等，如果能学会『冰弹』的话…… 按照『精灵火』一次能召唤120颗火球来算，自己使用『冰弹』时，岂不是像远古时代的马克沁机枪一样，可以做到扫射效果。严格一些来说，马克沁机枪的射速都没有自己快。尽管『精灵火』一次最多只能召唤120颗，可自己的魔力近乎无限，谁也没说『精灵火』不能在短时间内重复召唤。 说起来，世界树大陆除了魔法学，还有一门学科叫魔工学，旨在制造魔法武器、魔法道具。如果可以接触到魔工学，说不定真能造出魔法版本的马克沁机枪，这可比魔法咏唱者慢慢咏唱咒文释放魔法有趣的多。 或许是没想到会有人帮忙，落在地上的蓝发少女明显愣了一瞬。 比起发愣，我更希望你能赶紧解决对手，去支援你的同伴啊。 在心中吐槽，菲娅眼角余光瞥了眼广场周围。 圣骑士显然有备而来，在袭击出现的第一时间，便迅速按三到五人一组，将蓝发少女的三名同伴包围起来——姑且用蓝方来表示——每当蓝方的人想突出包围，鼓足勇气朝其中一人攻击时，被攻击的圣骑士便会回避攻击，随后其他方向的圣骑士上前追击，给蓝方的人身上带来一道道伤痕。 第五十九章 支援 仅仅几个回合，蓝方便陷入被动挨打的窘境。 虽然故事里的主角在刚出新手村时，也往往表现的有勇无谋，可那通常不会送命，这群人实在太莽撞了。 出于总待在一个地方可能会被人发现的想法，菲娅离开制高点，跳跃到靠近蓝方三人的建筑屋顶。精灵公主的身体格外轻盈，即使落在年久失修的松软瓦片上，也不会踩出窟窿。 这次就混合着『风刃』一起吧。 圣骑士以多敌少，实在没有骑士作风。 将魔法的威力控制在能造成伤害，但不会令人死亡的程度，菲娅迅速锁定好广场上数十名圣骑士。 令菲娅奇怪的是，正常人的极限应该是一心三用，换在现在的场合，就是只能三个三个的，按先后顺序来对付圣骑士，然而自己却可以同时锁定数十名正在移动圣骑士，完全没有费劲的感觉，甚至还可以顺带将魔法按照火球、风刃、火球的顺序调整成三三一组。 大概是魔法强化了自己的精神力吧。 菲娅并未多想。 等回过神来时，身边已经积攒了相当多的魔法，青色与红色交织在一起，到了像烟火晚会的地步。 如果是晚上，自己肯定会很显眼，不过现在就当做大礼，送给那些圣骑士吧。 随着菲娅指挥，刹那间，小半个天空都被风刃与火球填满，广场上仿佛下起火雨，砰砰的爆裂声不绝于耳。由于魔法的数量过多，菲娅还不得不故意让一些魔法砸在地上，否则就算那些圣骑士使用叫做『圣护壁』的防御魔法，也用不了几下便失去战斗力。 事实上，被圣骑士称作『圣护壁』，能够形成金色护盾的魔法，往往在接下一两枚火球或者风刃后，便会像被石头砸中的玻璃一样化为碎片。 “袭击者不止四个！快去请求支援！” “好烫烫烫烫！水、给我水！” 菲娅自然不会允许有人跑去通知，离开的圣骑士还没走出两步，便被菲娅拦下。当然，菲娅不是从屋顶跳下去阻拦，而是用『风刃』斩断街道附近的木头，令其拦在道路中间，然后用『火球』燃起熊熊烈火。 只是第一轮齐射，圣骑士们便乱作一团，无法再像刚才一样戏耍蓝方。 而后者也意识到有人在帮他们，朝投射来魔法的方向，也就是菲娅大声感谢。 “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我代表极昼魔法谢谢你，来日若有机会，必将亲自献上谢礼！” 谢礼就不用啦，只是希望你们下次行动前，能先摸清楚敌我差距。 菲娅在心中回应。 可惜自己没有学会治愈魔法，不然还能用治好这些人的伤势。 第一轮齐射成功，之后的事情便非常简单。 蓝发少女在与老练圣骑士一对一的战斗中取得明显优势，而剩下三名自称来自极昼魔法的人，也勉强和圣骑士打成平手。尽管他们的位阶比圣骑士高不了多少，甚至处于同一位阶，但战斗力却比圣骑士高出一截，对魔法的运用可以用得心应手形容。 加上菲娅不时丢出魔法，迫使圣骑士无法全力迎战，蓝方已然压制住圣骑士。 值得一提的是，中途菲娅曾借用幻海的云月，将自己变成普通人的模样，悄悄把那三名可怜人转移到安全地点。虽然三位可怜人对外界没有任何反应，如同木头，但那应该是精神药物的效果，只需等药效过去，就能自行恢复。 差不多要结束了。 投射完最后一轮魔法，回到制高点的菲娅估算着双方体力。距离战斗开始已经过去五分钟，双方体力消耗的七七八八，尤其是那位与蓝发少女交手的老练骑士，全身铠甲已破损不堪，只是靠信仰魔法的恢复能力，才堪堪支撑身体没有倒下。 然而。 “那个是……教会里居然有第六位阶的人？” 就在菲娅心中即将宣判结局的时候，视野一角疾驰而来的黑点让菲娅皱起眉。『探查之风』显示，来者呈现介于黄色与橙色之间的颜色，并且赶来的速度相当之快。 安娜塔西雅身为准第五位阶的战士，已经足够担任禁卫军团第二队的队长（王族禁卫军总共只有五队），而王族禁卫军放眼整个精灵国的编制，属于精锐中的精锐，倘若把安娜塔西雅放在前线的战斗部队里，至少也是统领或将军一类的角色。 按精灵国的国力比米尔坎迪斯神圣国强大来算，如今这个第六位阶的人，肯定在米尔坎迪斯神圣国有着相当地位。搞不好是主教或者审判长一类的角色。 至少不是蓝发少女能对付的级别。 要是让他进入战场，这些刚出新手村的主角不仅会面临牢狱之灾，还有被杀掉的风险，稍加思索后，菲娅开始设定坐标。 与菲娅想象的一样，赶来的审判长没有选择留手，他先是咏唱咒文，释放重力魔法限制蓝发少女的行动，然后举起手中骑士枪，从空中直奔蓝发少女冲锋。 就是现在。 首先是『火焰风暴』，然后是长度最大化的，直径达二十米的巨大风刃。 前者用以破坏对方的进攻姿态，后者则是乘胜追击，逼迫对方防守，给予极昼魔法的成员逃跑时间。 刹那间，以下冲的审判长为中心，一颗偌大火球出现在广场内，大地为之悲鸣，方圆百米内的玻璃也尽数震碎。爆炸掀起的冲击波直接将蓝发少女推飞出广场，强行中断了限制行动的重力魔法。 既然是第六位阶的圣骑士，应该不至于在『精灵火』下殒命，当然，要是殒命的话，那就算他倒霉，反正教会是精灵的敌人，死一个地位崇高的教徒，自己也不会有负罪感——若真是那样，安娜塔西雅还会夸奖自己。 刚才应该多补几发才好。 可惜还没来得及去魔法师协会，不然还能学到更强力的魔法。 事不宜迟，现在就去吧，克蕾雅还在附近等自己，不能让这个插曲破坏了约会——如果这也能算约会的话。 菲娅悄悄吐了吐舌头，用幻海的云月将外表调整回之前的模样，跳下屋顶，径直向广场外克蕾雅所在走去。 第六十章 魔法师协会 “虽然帮助得了暗裔病的人是善举，但菲娅闹出的动静太大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精灵国打到奥罗拉城来。”菲娅才刚回到克蕾雅身边，克蕾雅便露出混合了惊讶与赞叹的目光，“刚才那些全都是小菲娅的成果？” “算是？” 听到菲娅肯定，克蕾雅逐渐用一种仿佛在看奇怪生物的眼神打量起菲娅。 “一个人就是一支魔法咏唱者军团，该说不愧是精灵公主么。还好魔法没有波及到广场以外的地方，不然今天选购魔法的预定就泡汤了。” 克蕾雅用眼神示意菲娅看向周围。克蕾雅所在街道距离广场足有三四百米，但就算是这么远的距离，住民们也都听见动静，纷纷走出家中，眯着眼看向广场方向。此外街道上还不乏满脸惊慌，刚刚从广场上跑出来的人，他们挥舞着手臂，和周围人讲述自己经历的可怕一幕。 菲娅甚至从流言中听见“精灵打过来了”，“前线失利，所以圣骑士才退回城内”以及“暗裔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奥罗拉城”这样危言耸听的发言。 有够夸张的。 好在随着越来越多的神殿士兵介入，混乱的街道很快恢复秩序，菲娅二人也踏上前往魔法师协会的道路。在克蕾雅带领下，两人停在一座古老庄严的高大建筑门前。门口虽然没有写魔法师协会几个字，但光是尖顶建筑上点缀的发光水晶与浮夸雕刻，浓郁的魔法气息便扑面而来。 唯一的缺点，就只有墙面透露出一股年久失修的味道，门前也无人出入，颇为冷清。 基本上每座大型城市里都会有魔法师协会，这里是魔法咏唱者们交流、出售、购买魔法知识的地方。虽然就功能而言，他们和商人与工匠建立的行会没区别，但因为与魔法扯上关系，所以地位比一般行会高得多。 要菲娅形容的话，有些像魔法版本的冒险者公会，差异只在业务没有冒险者协会那般广泛。 “早安，克蕾雅小姐。” “您身边的这位小姐是？” 二人才刚站在魔法师协会门前，把守在门口的两名士兵便向克蕾雅与菲娅问好，显然克蕾雅经常来这里。 “这是我的朋——”似乎觉得不妥，克蕾雅中途改口，“这是我的远房表妹，因为一些变故，暂时住在我这里。今天来是想给她挑一些魔法卷轴和魔法水晶。” “原来如此，请进。” 恭敬比出“请”的手势，卫兵邀请克蕾雅与菲娅走进门内。 挑高的天花板上悬挂着以蓝色为主调的水晶灯，地面则是抛光的大理石，室内明亮而宽阔，仅仅站在这里，心中便升起高贵感。不过和菲娅在门外看见的一样，魔法师协会的大堂里只有寥寥两三个人，而这两三个人中还包括了站在柜台后，属于魔法师协会的男性工作人员。 “克蕾雅经常来这里吗？” 菲娅一边前进一边压低声音问。 “我偶尔会来典当一些在旅途中收集到的，有价值的东西。医馆许多地方都要用到钱，而我做的事情基本没有报酬。另外因为魔法师协会消息灵通，所以我会来这里了解大陆上发生了什么。” “难怪外面的卫兵能认出克蕾雅。” “克蕾雅小姐可是我们的大客户，如果不是克蕾雅小姐，我这个小地方说不定已经关门了。”听见菲娅的发言，柜台后的男青年笑着接上话头，“欢迎来到魔法师协会，克蕾雅小姐，还有这边不知道名字的可爱小姐。” 虽然精灵公主确实很可爱，但被陌生人当面夸奖，还是让菲娅感到难为情。 据说如果是贵族间的打招呼，这时应该提起两边裙角，微微弯下膝盖回礼，必要时还要伸出手，让对方亲吻手背。回去后自己得好好向安娜塔西雅请教一下这方面的知识，就算难为情也得努努力。举止得体，是精灵公主的一部分。 “她叫菲娅，是我的远房表妹。今天想来给她挑选一些魔法学习。” “噢噢！年纪这么小却已经成为魔法咏唱者的一员，要先从生活魔法开始接触吗？” 店员看向菲娅的眼睛里流露出钦佩与赞赏。 所谓生活魔法，是指与战斗无关，但非常实用的小型魔法。比如能在短时间内清除身上污渍的『清洁』，在黑暗中提供光照的『照明』，以及让衣服晾干的『干燥』。 由于咒文简单、消耗的魔法也相对较少，魔法咏唱者最初学习魔法时，往往需要通过这些生活魔法，掌握魔力与元素共鸣的感觉，然后才是选择与自身适应性相匹配的元素魔法，决定今后的发展方向。 只有像精灵公主这样的天才，才会跳过学习生活魔法，直接从攻击魔法入手。 值得一提的是，大部分贵族会禁止自己的子女学习生活魔法。这是因为许多刚学会生活魔法的学徒，为了维持生计，不得不到街上兜售自己的魔法能力。比如当有冒险者需要夜晚外出时，便会找到这些魔法学徒，让他们使用比火把更优秀的『照明』魔法，为整支队伍提供稳定光源，作为报酬，冒险者会给魔法学徒一些铁币。 如此氛围持续下去，生活魔法便渐渐得到“下等”、“没品味”、“穷鬼才用生活魔法”的评价，进而成为只要贵族使用了生活魔法，就会被人当做是没有家教的贵族的局面。 “菲娅觉得呢？” 克蕾雅把选择权交给菲娅。 尽管自尊心让菲娅拒绝花克蕾雅的钱，但这里克蕾雅应该是想体验做为姐姐的感觉，自己还是不要纠结比较好，万一让克蕾雅以为自己在故意拉开距离，那就糟糕了。 “嗯……有魔法目录吗？” 比起听店员一个个介绍，菲娅还是更喜欢直接看目录。简单直接不说，还不会被人干扰。 “有。不过里面很多都是完全起不到作用，就算买下来也只是白花钱的类型，建议让克蕾雅小姐帮忙挑选。请看，这上面记录了库存里所有的魔法书、卷轴与水晶。如果需要魔法道具的话，还可以看这边的目录。” 这样说着的年轻职员递出一本一指厚的书，书的边缘已经发黄泛起毛刺，使用了相当长的时间。 “时间还长，两位小姐可以坐在大厅里慢慢挑选。” “我知道了，谢谢。” “菲娅小姐太客气了，您是客人，我才要谢谢您。像您这样的可爱女孩到魔法师协会来，我欢迎还来不及。如果不是我已经有妻子，我都想买些花来追求您。” 双臂趴在柜台上，年轻职员打趣地说。 “那我会毫不客气地把你赶走。你都二十几岁，还想打一个十四岁女孩的主意。”仿佛在驱赶年轻职员，克蕾雅连连挥手，“菲娅，我们去那边坐下吧。” “嗯。” 正为职员玩笑感到苦恼的菲娅点点头，与克蕾雅一起坐在大厅角落。 第六十一章 新的魔法 愉快的时间总是非常短暂，当菲娅挑选完魔法后，时间已经来到当天下午。 除了必要的生活魔法，比如『清洁』、『照明』、『水下呼吸』这类魔法，菲娅还如愿以偿的拿到之前想学的『魔力视野』、『冰弹』与『奔流』。 可惜的是，因为米尔坎迪斯神圣国是神权国家，所以这里的人们比起学习传统魔法，更喜欢信仰魔法，导致奥罗拉城的魔法师协会异常贫穷，没有能力收纳强力魔法，这让菲娅扩充魔法库，学习禁咒的美梦破灭。 不过，菲娅还是有一些其他收获。比如能让人失去战斗力，却不会造成杀伤的『精神冲击』，还有能治疗轻微伤势的『初级水疗术』，最后则是此行中最有价值的『飞行』，只要学会『飞行魔法』，就可以不受大地束缚，自由在空中翱翔。 要说的是，这些魔法只有『魔力视野』与『奔流』是以魔法卷轴与魔法水晶的形式购买，剩下的都是以魔法知识的形式，记载在魔法书上。这意味着菲娅必须先学习魔法咒文，然后才可以尝试掌握它们。 尽管有些麻烦，不过菲娅最不怕的就是学习现成的知识。 此外，菲娅还看中了一个叫做『空间背包』的魔法道具，之前菲娅一直不理解，为什么克蕾雅和安娜塔西雅总是可以无中生有，突然从手里变出一大堆东西，在看了这个叫『空间背包』的介绍后才明白，这个世界的魔法可以创造出亚空间，将东西长久保存在亚空间里。 这个『空间背包』，就是一种制造亚空间的道具。 现在，菲娅二人正站在一处由青色石块堆砌的地下空间。地下大厅相当宽敞，足有两个篮球场加起来大小，由于墙壁与天花板上嵌有大颗提供光照的魔法水晶，所以并不显得昏暗。 这里是魔法师协会所属的地下试验场。 原本地下试验场不对外人开放，但因为高达五十枚金币的交易额，对奥罗拉城的魔法师协会是一笔巨额收入，所以当克蕾雅提出要使用地下实验场的时候，高兴到手舞足蹈的年轻职员很爽快便答应了克蕾雅。 克蕾雅的声音回荡在地下空间里。 “先从魔法卷轴开始吧。按照菲娅的说法，只要使用过魔法水晶，就能学会魔法水晶里寄存的魔法。那么和魔法水晶效果相同的魔法卷轴，应该也一样。” 魔法卷轴同样是预存了魔法的道具。它与魔法水晶的区别是魔法水晶必须注入魔力才能起效，而魔法卷轴则人人都可以使用，只要将其打开或者撕成两半，魔法就会自行出现。 克蕾雅将收纳了魔法书与魔法卷轴的空间背包交给菲娅。 虽然说是“背包”，但其实形容成“口袋”更合适，空间背包只有普通皮袋大小，挂在腰间也不会觉得沉重。 克蕾雅应该是想让自己熟悉使用空间背包的过程。 按照魔法书上的介绍，菲娅对空间背包注入魔力，将手伸进去。站在菲娅的视角，自己伸进口袋的手就像消失了般，完全不见踪影，但自己却能感受到手的存在，甚至还能摸到背包内魔法书的棱角。仿佛在从正常书包里拿东西。 实在是很“魔法”的体验。 取出封印了『魔力视野』的魔法卷轴，菲娅将其展开。由于积累了使用魔法水晶的经验，这次菲娅直接跳转到『超演算』带来的模拟画面，按照脑海里的信息使用『魔力视野』。 如同梦境般的奇幻景象展现在眼前。 原本透明无色的空气就像被人泼上颜料，种种颜色混杂在一起，但彼此却并不融合，仿佛飘荡在空中、自行发光的彩带。 之前安娜塔西雅教授的魔法理论中解释过，不同元素的魔法，呈现的颜色也各不相同，比如火元素魔法大都呈橙红色，而水元素魔法与风元素魔法则各自呈蓝色与青色，魔法的颜色实质上就是元素的颜色。 当菲娅伸手抓住这些有颜色的空气时，元素既不会溜走也不会反抗，即便菲娅将两种相对立的元素靠在一起，它们也没有发生反应。 简直比宇宙里的奇景还要美丽。 并非视觉上的美，而是因为它充满希望。 倘若自己的世界也存在这些元素，自己也能够看见它们的话，或许就能逆转熵增，改变绝望的寂灭了吧。魔法提供了一种新的能源，能做到无中生有—— 嗯？ 脑海中突然闪过的遗憾让菲娅一下睁大双眼。 刚才那个念头是……？ 不，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稍微思索无果，菲娅很快就把刚刚闪过的念头抛之脑后。保持『魔力视野』状态，转而看向克蕾雅。 第六十二章 只可意会 菲娅再度一愣。 在一片五颜六色的元素海洋中，克蕾雅的存在如同异类，所有元素在即将触碰到克蕾雅前，都会被转化为银色光芒，这些银色光芒如同黑夜里散发荧光的精灵，环绕克蕾雅缓缓飘动。 同样的一幕菲娅曾在第一次遇到克蕾雅时见过。当时的克蕾雅站在夜晚庭院里，银发在漂浮着的光团衬托下，白皙肌肤发出圣洁而透明的光辉，仿佛月之妖精。可惜自那以后，菲娅再也没见过克蕾雅身边出现过银色光团，以至于菲娅都要以为最初的自己看错，而现在，菲娅借助『魔力视野』，明白了这些光团的正体。 当初看见的那些光团，是元素的象征。 再度见到银月般的克蕾雅，菲娅一时忘却了自己该做的事情。与初次见到克蕾雅时的感受不同，如果说第一次见到克蕾雅时，菲娅只是抱着欣赏的态度，那么现在，便多了些别样的、带着些温度的模糊感情。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怎、怎么了，我脸上有不干净的东西吗？” 被菲娅盯着看，克蕾雅不自信地微微侧身，以为自己脸上沾了什么。 “啊，没什么。只是现在才发现，克蕾雅身边一直有那些银色光团。”从失神中恢复过来，菲娅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已经学会『魔力视野』了。” “咦？菲娅可以看见我身边的元素？”没有表现的习以为常，而是一副震惊神色，克蕾雅睁大那双碧色眼眸，“除了我自己，从没有人见过我身边的元素，我还以为这是只有我才能看见的东西。” 其实在学会『魔力视野』以前，我就已经见过了。 菲娅在内心悄悄回答。 克蕾雅一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表情。 “菲娅不会是和我一样，来历不明的人吧……既豁免我的诅咒，还能看见我身边的元素。这已经不是『魔力视野』能做到的了。” 不不，我可是另一个世界的来客，不可能和克蕾雅一样。 就在菲娅不知道怎么回答克蕾雅才好时，克蕾雅主动把话题拉回正轨，刚才的话似乎只是玩笑。 “再来试试『奔流』吧。” “嗯。” 取出封存了『奔流』的魔法水晶，菲娅对其注入魔力。 一股手臂粗细的水流顿时喷射而出，然而水流只射出不到十米便力竭，无力向地面垂下，整个过程仅持续不足五秒。 除了可以在缺水的时候制造水解渴，菲娅完全想象不到这样的魔法有什么作用。 难怪只卖1银币。 “怎么样？可以直接使用吗？” 比起吐槽魔法的效果，克蕾雅更关注菲娅有没有学会，凑近的姣好脸庞与闯入鼻腔的草药芳香，让菲娅难为情地移开目光。 “我看看……学会了。” 克蕾雅收回凑近的脸，用下巴指了指远处墙壁。 “用一下试试，记得用幻海的云月。” “嗯——诶？” 菲娅发出惊呼。 原因是克蕾雅在菲娅刚举起幻海的云月时，从菲娅的身后，轻抱住了菲娅。 说成抱住不太合适，准确的说，应该是以指导者的姿态，从后方抬起菲娅的手臂。由于菲娅握着幻海的云月的手是右手，克蕾雅便也把手托在菲娅右臂上，差点碰到位于手腕后方的魔涌。 身高差距让菲娅感到脖颈后垫上一个相当柔软的东西，紧随其后的暖意和环绕鼻尖的少女芳香，让菲娅不敢随便挪动身体，只能小声提醒。 “克蕾雅是要……” “这样可以更清楚的感受菲娅体内的魔力流动，小菲娅在用魔法的时候，完全没有和元素沟通的过程，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人。” 距离太近了。 菲娅根本没精力去听克蕾雅说了什么，全身感官都在注意克蕾雅身上传来的信息。 呼出的温热气息扑打在耳垂上、丝织物与皮肤摩挲的酥麻、银发划过脸颊带来的瘙痒感，还有轻微的喘息声与更加浓郁的草药香气。种种只属于少女的特质混合在一起，让菲娅难以集中注意释放魔法。菲娅甚至觉得，只要自己稍稍偏过头，脸颊就会和克蕾雅的侧脸撞个满怀。 当然，如果菲娅能看见克蕾雅的样子，被分散的精力或许就能取回一些。事实上克蕾雅也微红着脸，只是因为站在菲娅身后，所以不用担心丢脸的模样被菲娅看见。 “好了，快用魔法吧。” 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扑在耳垂上的温暖气息让菲娅不禁庆幸，还好自己释放魔法时不需要多少注意力，不然现在肯定连魔法都释放不出来。 克蕾雅简直像文艺作品里描绘的恶魔，故意勾引自己的心。 轻轻吸气，无视身后克蕾雅传来的美妙触感，菲娅按照脑袋里的信息使用『奔流』。 刹那间，一道直径超过两米的巨大水柱喷涌在地下试验场内，激射出的水流如同怒龙，笔直砸在墙壁上。水流喷出时产生的反作用力，差点让菲娅后退一小步，撞进克蕾雅怀中。 总感觉要是对着地面释放，说不定能让人飞起来——倘若坐在马车上，还能搞出水动力马车。 菲娅轻轻抬头，看向克蕾雅姣好的脸，此时后者已经松开菲娅的手，神情极为复杂。 “还是没感觉出魔力和元素沟通的过程。而且，菲娅，我开始觉得你不是天才，而是哪位神明选中的圣子。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根本不会认为刚才那个魔法是『奔流』，那已经是第二位阶魔法的威力，『奔流』不论如何也做不到。” 似乎觉得就算继续感叹也不会让问题有进展，克蕾雅无奈叹息。 “哈啊，不过只要能正常释放魔法，过程和其他人有区别也没关系。原本以为至少要花好几个小时，结果不到一刻钟就全部结束了。” 随着克蕾雅后退一小步，包覆住整个后背的美妙触感也顿时消失，菲娅不禁心生怅然。 “接下来菲娅是想学习『附魔之刃』，还是先去地上解决肚子的问题？” 尽管是问句，但其实无需做选择。不论菲娅还是克蕾雅，都只吃了早餐，而现在时间已经到当天下午。 使用『附魔之刃』需要用到咏唱魔法，因此得先掌握魔法语言以及颂唱魔法语言的节奏和音调。与之相比，解决肚子的问题显然重要一些。更不用说自来到异世界后，菲娅还没吃过路边摊这种能够体现异世界风情的特产。 当然，最重要的是魔法什么时候都可以学，但和克蕾雅一起的时间，却不是随时都有。与克蕾雅一起享用美味料理，绝对是约会的必选项目。 菲娅不禁想象了一下美少女游戏中，和女主角一起约会的景象。 “先去填饱肚子吧。” 抬起头，菲娅露出小女孩般天真无邪的笑容。 上架感言 嗯……又到了写上架感言的时候，明明上次写上架感言的时候，还是在20年年初，可现在提起键盘写上架感言时，却觉得时间仿佛就在昨天。 但如果让我说，我当初在伊丝那本书的上架感言里写了什么，其实我也记得不大清楚，只记得个“收入多的话，会把稿费拿去约人设图”。实际上更多的记忆停留在熬夜赶稿上，当时还没有凌晨三点睡的习惯，为了最后一天上架，熬夜写到凌晨五六点，人都快神志不清，但写出来的东西居然还有逻辑。 可能是这段记忆实在太深刻，我现在都还记得，当时写的是作为史莱姆的蒂芙尼追着伊丝的马车跑。然后因为过于疲惫，以至于上架感言都是三言两语就写完了，甚至后记都没写。 尽管这对当时乃至之后好一段时间的我来说，都是痛苦回忆，但现在回想起来，却只剩下莞尔——如果此刻把手机屏幕关掉，就能看见灯光下自己傻笑的脸了吧。 嗨呀，对过去的追忆就到这里。新读者们肯定想着，比起我巴拉巴拉说一大堆，不如把时间花在写正文上。我也就步入正题吧。 菲娅是我的第三本书，相较于前两本世界观相近的书，菲娅的世界观十分独立。可以保证的是，菲娅和上本的伊丝一样，实力绝对无敌，没有人可以成为小菲娅的对手，并且因为曾经身为AI，智商也时刻在线。老读者应该知道，敌人的计谋是输是赢，只在于主角想不想干涉，而不在于敌人的陷阱如何巧妙，所以不会出现令人捉急的剧情，也没有无端降智。这种剧情我自己不爱看，也不爱写。 话外音：让人在床上扭来扭去的剧情我还是很爱写，百合情侣间相互小心试探的感觉，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加之我讨厌死角色，所以也不会有刀子。至于后宫，其实我只看爽文，也喜欢性格各异的角色，因此后宫是肯定有的。 然后嘛……这本书比起之前，有了一些主线，这和一开始的热寂以及整片世界的成型有关，但具体是什么，得剧情到了才能揭晓，我就不剧透了。 从这里开始，后面几万字将进入第一卷的高潮阶段，第一卷结束后，菲娅将踏上返回精灵国的旅途。当精灵国的臣子看见那个三无长公主居然对他们说“早上好”，感激涕零的画面只是想想就很搞笑——我绝对不是在卖关子，是确实感觉很搞笑才说的。 再然后，谢谢benben244老板的两个盘古以及四千多张月票，嗨呀，大额打赏实在让人不好意思_（：з）∠）_。 当然，也感谢所有支持yomi的读者，希望之后的故事能够让各位读者大大们满意。大家的每一次点赞和订阅，都是对yomi的鼓励，yomi在这里献上诚挚的祝福与感谢。 另外，和上一本书一样，如果订阅情况不错的话，我会把稿费拿去约插图，嗯，是有背景的、符合剧情环境的插图，人设图毕竟作用有限，还是插图更令人满意。 最后，上架存稿会在零点由系统发出，求订阅、求月票啦啦啦啦啦啦呜呜呜呜呜呜呜～～～～ 再次感谢，orz。 2022/6/10 Yomi 第六十三章 约会 “果然到处都是奴隶。” 离开魔法师协会后，菲娅二人便直奔奥罗拉城的商业区而去。 与寻常街区到处是沿街叫卖的小商贩不同，商业区的街道格外干净，每位商贩不仅有自己的门店，还会雇佣店员在店门前招揽客人，因而街道比之前宽敞许多，光线也相对明亮。 只不过，因为这里是人群密集的地方，所以乞丐和奴隶也异常之多，虽然还没有到每走几步就能看见一个的程度，但只要放眼望去，视野里就一定有他们的身影。 其中不乏一些只要见到菲娅经过，就一脸希望的想上来乞求菲娅施舍的人，然而当他们将目光放在菲娅身边的克蕾雅身上时，便又立刻收回乞求想法，转而畏缩成一团。 目光停留在躺在路边的奴隶身上，绑着白色披肩双马尾的菲娅皱起眉。 “明明是讲究人类大同的教会国家，却也存在人类奴隶。” “奴隶不论在哪个国家都有哦？除了因为双亲是奴隶，所以生来也是奴隶的人，剩下的多数奴隶都是犯罪者。嘛，话是这么说，其实更多和法律太严苛有关。” 露出困扰的笑容，克蕾雅解释道。 “比如因为交不起滞留金，被判为奴隶，又或者是说了国王或者当地贵族的坏话，也会被判为奴隶。” 所谓滞留金，是指在进城时应当交纳的税金，通常只需两三枚铁币。在缴纳滞留金后，守卫会给进城的人颁发一张木片，木片上写有缴纳滞留金的人的名字与进城日期。如果没有这个滞留金，同时又不是城市的长住民，卫兵就会将这类人视作犯罪者，进而抓进牢狱。 至于是处罚修城墙、当矿工之类的徭役，还是直接被贬为奴隶，全看当地贵族的心情。 要说的是，在遇见特殊情况时，滞留金制度会暂时取消。比如前段时间的奥罗拉城，因为要收留难民，所以暂时取消了滞留金。菲娅现在能看见这么多奴隶与乞丐，就是大量难民涌入的结果。 “说起来，小菲娅一点都不关心自己的妹妹吗？刚才我还在担心小菲娅会不顾一切的冲进神殿救人。” 低垂下眼眉观察菲娅的表情，克蕾雅担忧说道。 在来的路上，二人曾看见沿街张贴的告示，上面写着奥罗拉城内关押着精灵国的第三公主，并且清晰写明了，第三公主之所以会落到他们手里，是因为精灵国王宫内部有人反水，将尚且年幼的第三公主偷运出城，带到神圣国作为投名状。 菲娅轻轻挥手。 “如果那是真的，我肯定现在就去找教会麻烦，但安娜塔西雅他们被同样的伎俩骗过一次，所以得谨慎一些，我想等安娜塔西雅调查清楚了再行动。” 自己和安娜塔西雅会住进克蕾雅的医馆，就是因为禁卫军中了教会放出的假情报，相信奥罗拉城里关押有精灵国王族，走漏了风声。如今自己被安娜塔西雅一行当成智慧象征，要是一股脑冲进教会乱砸一通，然后发现里面其实什么也没有，无疑会颜面扫地。 倘若只有安娜塔西雅他们知道还好，如果被教会拿去当反面教材嘲笑，自己精灵公主的人生就到头了。 “说不定这又是故意放出来，引诱我上钩的陷阱。不沉之月再强，也只是魔法道具，而魔法道具需要有人持续注入魔力，他们应该是快支撑不住，所以着急的想抓住我。” “我倒是觉得相信一下比较好。抓住敌国王族这类事情，如果是通过小道消息传出来还好，但像刚才那样，用官方的名义公之于众，一旦狂欢的信徒得知是假消息，教会的处境会很尴尬。他们比皇权国家更重视自己的权威，不会无的放矢。” “嗯……”右手抵着下巴，菲娅思考起来，“克蕾雅说的也有道理，具体怎样，我今晚去看看好了。” 反正有幻海的云月改变他人认知，自己只要捏成普通卫兵的模样，就可以轻松混进神殿。即使被人发现也没关系，大不了用魔法给神殿开个大洞跑出来。 回去以后得好好学学今天拿到的魔法。 克蕾雅不知道的是，在下午菲娅拿到那本魔法目录以后，菲娅就已经从其上写着的魔法文字，学会了魔法咒文的语言。对普通人来说，一下午就学会一门生涩语言，可谓不可思议，但对菲娅来说，却习以为常。现在菲娅只缺少咏唱咒文需要用到的语调和发音，只要学会这些，她就彻底掌握咏唱魔法的技巧。 “我和菲娅一起去。” “那会给克蕾雅添麻烦的吧……要是我们走漏风声，那群圣骑士当晚就找到克蕾雅的医馆怎么办？” 自己可以用幻海的云月改变他人认知，但克蕾雅没有这样的道具。 如果克蕾雅的医馆因为帮助自己被毁掉，自己会惭愧到没脸见人。 然而克蕾雅只是一副根本不把医馆放在心上的模样，若无其事地耸肩。 “那就让他们砸好了，反正里面什么也没有。比起一个医馆，还是小菲娅你更重要。” “我更重要……” 这个说法太让人难为情了。 菲娅困扰地低下头。哪怕是玩笑，当对方说“你比某某更重要”这样的话，也还是会让人感到不好意思，更不用说克蕾雅的语气里没有一丝玩笑意味，她是认真的。 并未发现菲娅的难为情，克蕾雅目光落在菲娅胸前，神情中多了一丝玩味。 “话说回来，小菲娅原来是不穿内衣的类型。精灵公主虽然还未成年，但年龄已经不小，不穿内衣会影响发育哦。” “哈？”先是没反应过来愣住一瞬，然后瞬间满脸通红，菲娅全身一僵，单手搂在胸前，“克、克蕾雅，你在说什么啊。” “啊啦，昨天我可是亲手确认过，菲娅忘记了吗？那个天真可爱又智慧卓绝的精灵公主，居然是不穿内衣派，着实让我大吃一惊，稍稍有些变态的癖好呢。” 经过克蕾雅提醒菲娅才想起，昨天为了回避走进小巷的士兵，克蕾雅的手曾摸到自己胸前，肯定是在那时候，克蕾雅发现自己没穿上面的内衣。 竟然在这种地方出差错。 但绝对不是自己的问题，天知道走在身边的美少女会突然把人摁在墙上。 为了不让克蕾雅的捉弄成功，菲娅清了清嗓子，微微抬起下巴，强行让表情平静下来。 “那是因为昨天没睡好，所以起床的时候才忘记穿。” “也就是说，现在好好穿上了？” 虽然没穿，但菲娅笃定克蕾雅不敢伸手过来确定，她挺起胸膛。 “当然。” “我得亲手确认一下。” “喂，克蕾雅，你是变态吗！” 没想到克蕾雅会这样回答，菲娅连忙后退一小步。 见到菲娅如受惊小动物般的动作，克蕾雅噗嗤一下笑出来。 “开玩笑的，再怎么说我也没到当街做那种事情的地步。嗯——作为补偿，我可以允许菲娅摸回来。” 这样说着的克蕾雅弯起嘴角，侧身面朝菲娅。一只手搂在胸下，刻意突出傲人胸部，眼睛里充满任君采撷的意味。 简直在诱人犯罪。 克蕾雅的发育相当不错，身材完全能用凹凸有致形容，因此像这样直接展示在眼前，菲娅不禁有种不知道该把视线放在哪好的感觉，哪怕多看一眼都会失礼。 “不试试吗？” 这样说着的克蕾雅刻意晃动了一下胸部。 啧。 肯定在捉弄自己。 虽然想抱着捉弄回去心态，真的摸上去，但万一克蕾雅完全没反应，尴尬的就会是自己。 菲娅恨恨咂舌。 “谁要试啊。” “呵呵呵，小菲娅太可爱了。”并未让玩笑持续下去，克蕾雅主动转移话题。“既然小菲娅不想我掺和进来，那我就待在神殿附近接应你。安娜塔西雅应该也会和小菲娅一起去。毕竟是营救王族，王族禁卫军不能缺席，有安娜塔西雅在，可以放心很多。” “等晚上再说啦。” 和不让克蕾雅同行的原因一样，安娜塔西雅也没有改变认知的道具，贸然行动，可能让本没有危险的行动变得危险。 至于克蕾雅说的安全问题，虽说自己目前可以随便使用的魔法只有『精灵火』、『风刃』和『奔流』，但不要忘记这副身体所带来的夸张力量，哪怕是神殿的坚固墙壁，自己说不定都能一脚踹出大洞——缺点是会有些痛。 继续走了一段路后，克蕾雅露出意外神情。 “嗯？奥罗拉城里居然有卖冰甜点的店。” 顺着克蕾雅的声音望去，一处推着板车的摊点出现在菲娅眼中。板车的摊主并不像普通人那样穿着粗布短衣，而是一身浅蓝色魔法袍。如果菲娅没记错，这是最低等级的魔法防具。 之前在魔法师协会里，菲娅从魔法目录上见过魔法防具的价格，不同的魔法防具根据强度和发展方向，价格相差极大。 比如能够稍微增加魔法威力的魔法袍，单件就高达三十枚金币，而与之相比，只能略微增加元素亲和力的魔法袍，则便宜到仅售三银币。用年轻职员的说法，这个所谓的“略微”，也只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效果，有些人觉得穿上去有用，有些人则认为纯粹是欺骗人的东西。 不过，对那些刚刚成为魔法咏唱者的人来说，三银币的魔法袍他们也乐意购买。并非冲着魔法袍的效果去，而是魔法袍本身就是身份的象征。穿在身上能向外人说明，他们魔法咏唱者的身份，进而受人尊敬。 青年的生意明显不怎么好。尽管他摊点周围守着许多用可怜眼神望着板车的小孩，但却鲜有顾客上前购买，即使有人问价，多数也会在听闻后苦笑着摆手离开。 所谓冰甜点，似乎是盛装在木桶里的、类似冰淇淋的零食。 第六十四章 投食play？ “菲娅可以接受甜食吗？” “还算喜欢？” 印象里自己没有不喜欢的食物。 “那就试试这个吧。我以前只在大陆南方见过，没想到这些年已经传播到北方的米尔坎迪斯神圣国来。”克蕾雅顺势向前踏出一步，然后又像是想起什么般收回脚，面朝菲娅苦笑，“我去会把那个人吓坏，只能麻烦小菲娅你了。” “没关系，交给我吧。” “记得不要在我的那份里额外加糖哦。” 被克蕾雅这样叮嘱的菲娅来到摊位前。 和事先预料的一样，所谓的冰甜点，不过是将大号冰块敲成拇指大小后，再淋上动物奶油的冰淇淋。 见到有人走进，年轻男人连头都没抬起来，只是没精打采地摆了摆手。 “五铜币一份，要额外加糖是六铜币。” 原来如此。 菲娅立刻明白人们为什么只是问了问价格便离开。五铜币购买一份甜点，绝大多数家庭都难以负担。通常情况下，五铜币够一家人一整天的伙食开销，商业街上的小吃一般都是以铁币为单位。 “我要两份。” “啊？” 年轻男人猛地抬起头，在看见菲娅的脸蛋后，无法克制的呆了一瞬，随后又察觉到这种盯着别人脸看的举动很不礼貌，转而目光下移，瞥见菲娅身上的黑色礼裙。 “是、是贵族大人……对不起，东西太长时间没卖出去，我都打算收摊回家了。” 这个世界的平民如果得罪贵族，贵族甚至可以跳过安上虚假罪名的一步，直接让卫兵把平民抓起来，菲娅的着装明显不是普通人，加上那份精致容貌，很自然的被青年当成贵族。 菲娅只是微笑着将银币递出去——这是买魔法卷轴剩下的钱。 “给我来两份吧。虽然是多管闲事，但卖的这么贵，一般人就算想吃，也没有钱享受哦。” 从木桶中舀出冰块的年轻男人瞬间满脸愁容。 “我也不想卖这么贵，但白油和糖太难弄到手，不卖五铜币，我一点利润也没有。再说制作冰块还要耗费我的魔力，我一整天也只能做这么一桶，做完以后还会因为魔力耗尽，头晕好久。” 一整天也只能制作一桶冰块？ 菲娅不禁用『探查之风』窥探男人，后者的魔力呈现出紫色，只比象征无魔力者的深紫色强一点。这名青年应该属于家里不是很有钱，但又特别想学习魔法的类型。 菲娅一向喜欢帮助这类努力者，她稍微斟酌了一下用词。 “试着改变一下受众怎么样？比如不卖给普通人，而是卖给贵族，他们有钱享受这些。” “贵族大人怎么会喜欢我们平民的食物，像小姐您这样有亲和力的贵族大人只在少数，如果我把不像话的甜点端到贵族大人面前，肯定会被贵族大人打断腿赶出来。” 青年苦涩说道。 异世界的规矩真严苛啊…… “那试着把价格提得更高，然后把冰块制成细沙冰，再加进果汁，或者一开始就用牛奶与果汁做冰块，口感肯定会好很多。假如再在奶油上点缀水果切片，卖相就更好了。贵族也是人，也会喜欢看起来可口的东西。” “那样成本会变成至少七铜币甚至八铜币……” “可卖得越贵，越能体现身份。贵族就喜欢自己区别于别人，卖的价格太低，他们反而会以为东西不好。” “居然可以这样……”声音虽然艰涩，但年轻男人眼睛里却有了些希望，“把果汁冻成冰块以后，敲碎成细冰售卖……从没有人做过，简直是全新的甜点。贵族大人，您、您是想把这个点子卖给我吗？可我没有钱给您。” 不，我没想着收钱。 在菲娅生活的那个时代，人类早已不需要冰淇淋这种食物。她不过是把旧时代人们享受的沙冰复述了一遍。 将不收钱的想法告诉青年后，青年立刻竖起眉毛。 “那怎么行！我虽然穷，但我要做无愧于心的魔法咏唱者，不能白受别人恩惠！” 青年煞有介事地强调，稍大的声音让周围路人都为之侧目。 菲娅苦恼起来。 “既然你这么说的话……那每卖出一份甜点，就分给我一部分利润好了。不过我不总是在奥罗拉城里，等我需要的时候，再来找你收取。” 反正自己不可能再回到奥罗拉城，自然也就不存在收钱一说。身为精灵公主，菲娅还没有穷到要找平民收铜币的地步。 “谢谢贵族大人，我今晚就回去研究配方！不，是现在！” “你还没给我东西。” “十分抱歉！” 因为兴奋过头，青年甚至忘了把甜点交给菲娅。 之后事情的发展便顺利起来。青年在菲娅劝说下，没有立刻推着板车回家，而是细心琢磨起怎么把甜点包装成能让贵族接受的样子。同时，青年为了表示自己不会欺骗菲娅，悄悄带着点子远走他乡，不仅把自己的名字、住所告诉给菲娅，还把未婚妻、父母甚至全家亲戚的住所及名字都写在纸上。 格外认真的人。 值得一提的是，当菲娅拿着冰甜点回到克蕾雅身边时，守在摊点周围的孩子全都用一种可怜巴巴的眼神望向菲娅。据青年说，这些孩子是为了等菲娅吃完冰甜点后，捡起用来盛装冰甜点的厚实树叶，刮下其上残余的甜点，享受平时得不到的甜食。 由于听起来太凄惨，菲娅便忍不住又从青年那里买了些小一号的冰甜点，分发给那些身形瘦小的可怜孩子。这个举动让孩子们爆发出令人耳朵发痛的欢呼，一些年纪小的孩子甚至一边流着眼泪享受甜点，一边称呼菲娅为女神大人。 虽然周围路人对孩子们的待遇投来羡慕视线，但那些人已经成年，菲娅便选择了无视。 实在是过于夸张的表现。 总感觉要是传到教会耳里，教会会以为自己是来争夺信仰的邪教徒。 费了相当大的劲劝说小孩们不用跟在自己身后唱歌后，菲娅和克蕾雅才总算能在一片树荫里坐下。米尔坎迪斯神圣国正值初夏，没有人喜欢顶着烈日逛街。 “小菲娅身为精灵，却一点也没有排斥人类小孩，如果精灵小孩落到人类手里，他们肯定会想尽办法欺负。” 用手帕擦拭额头汗珠，克蕾雅的语气里充满感叹。 “话是这么说没错……” 但实际上在自己那个年代，各类智慧生物已经不那么在意种族之别。比起先天差异，他们更注重意识、信念与理想上的不同，所以菲娅的种族意识其实十分淡薄。如果不是有精灵公主的身份，精灵也好、人类也罢，在菲娅眼里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异世界人”。 更何况这些小孩什么错也没犯，真正该惩罚的，应该是那些为一己之私犯下错误的人。 就在菲娅思考该如何回复克蕾雅时，端着冰甜点的克蕾雅目光落在菲娅嘴角处，脸庞也靠近了些，神情里满是关切。 “菲娅脸上沾了奶油。” 这个剧情发展，不会是要像漫画里的白痴情侣那样，用手指擦去情侣嘴边的奶油，然后送进嘴里品尝吧？ 可惜的是，事情没有按照菲娅想的那样前进，克蕾雅只是把手帕递给菲娅，让菲娅自己擦掉。 有些遗憾。 在克蕾雅眼中，自己应该是如同妹妹一样的存在。只有自己，才对克蕾雅抱有接近喜欢的感情。 “怎么了，一脸不太开心的样子。” 见到菲娅一副失望模样，克蕾雅好奇地歪头问道。 菲娅连忙切换回正常表情，故意开玩笑。 “没什么。只是在想，外人会不会把我们当成关系要好的姐妹。” 如果自己不是精灵公主，而是精灵王子，这时候就该说情侣。 “我觉得应该是看成贵族大小姐和一个丑八怪。啊～啊～精灵族的长公主竟然愿意和我这样一个怪物走在一起，克蕾雅不胜感激。” “贬低自己的话就算啦，克蕾雅也知道自己其实很漂亮吧。” “又说了‘漂亮’。经常把漂亮两个字挂在嘴边，可是会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哦，尤其是像我这样总被人说怪物的家伙。老实说，这么多年过去，我都已经被人说的不自信了。” 姣好的脸庞满是苦恼，克蕾雅伤脑筋地仰着头。 菲娅则相当严肃地纠正。 “也许有自吹自擂的意味，但克蕾雅的漂亮程度不输给精灵公主。不仅是外表，还有不论何时都保持善良的内心，都非常有魅力。第一次看见克蕾雅的那一晚，我还以为克蕾雅是来自月亮的精灵。” “来自月亮的精灵……”低声重复这个词，渐渐地，克蕾雅感到好笑地弯起嘴角，“奇妙的形容，但意外不错。连像我这样的女性都会因为小菲娅的话感到开心，小菲娅以后肯定会迷倒不知道多少男人，应该说‘魅惑天成’？既然如此……得抢在其他男性之前来做这件事。” 抢在其他男性之前作这件事？ 微妙的说法令菲娅心生警惕，但又想不到克蕾雅究竟要做什么，尽管有点自暴自弃的意味，可如果是亲吻那种事情，昨天就已经做过了。 没有用言语回答，克蕾雅从菲娅手里拿过充当勺子的木片，接着舀起一勺属于菲娅的甜点，轻轻送到菲娅嘴边，姣好的脸庞充满期待与恳求，那双纯净的碧色眼眸如同小孩子般，发出星星一样的光芒。 “很久以前我就想这样做一次试试，但一直苦于没有可以让我这么做的人。我可以和菲娅试试看吗？” “唔。” 菲娅不禁移开目光。 克蕾雅并没有注意到，她与自己的距离只间隔了一个木勺，那双充满期待的碧绿眼眸仿佛要把自己吸进去般，让人不敢多看一秒。 非常迷人。 克蕾雅完全没有注意到她对自己的吸引力。 以前走在路上看见情侣这样做时，自己会在心中暗骂当众炫耀恩爱的无耻行径，可现在轮到自己是当事人，心中却只剩跃跃欲试和难为情两种感受。 “不……不喜欢吗？” 克蕾雅的声音里多了一丝试探，木勺收回一小段距离，眼神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菲娅大概能猜到克蕾雅的想法，她或许以为自己不想接受，觉得擅自把双方关系理解成非常要好，而她此时越界，引得自己不开心。 事实并非如此。 自己不过是不好意思罢了。 就像克蕾雅以前没有可以喂食的人那样，自己也没有被人这样喂过。尤其对方还是被自己抱有接近喜欢的感情的少女。 如果说昨天自己还没意识到自己对克蕾雅抱有的感情，那么现在就是不敢正视这份心意。 胸中鼓起勇气，强压下不好意思，菲娅尽可能不把害羞表现在脸上。 “那我可真吃了啊。” 克蕾雅稍稍黯淡下去的双眸又一下亮起。 “请务必。” 悄然吞咽了口唾沫，菲娅微微张开红唇，轻咬下木勺。 混合了奶香味道的清凉感。 味道变得与刚才不同了。 但如果要让菲娅说出这种不同究竟表现在味觉的哪个方面，纵使换成过去的她站在这里，也一样无法解析出来。 真正的变化始于内心。 不论是加速跳动的心脏，还是涌上脸庞的血液，亦或者绷紧的全身，种种细枝末节的变化，让相同的事物给予她不同感受。并最终体现在不敢正视克蕾雅明亮的眼睛上。 “嗯……好像也没有特别的地方，明明以前见到的情侣在相互投喂时，眼睛里只有幸福感。” 看着菲娅咽下奶油冰块，克蕾雅略显苦恼。 菲娅内心升起没好气的恼怒。 “因为克蕾雅是负责喂的人，当然没感觉，这次换我了。” 顺势从克蕾雅手里拿回木勺，菲娅舀起克蕾雅手里的那份，然后送到后者嘴边。 眼睛里再度映照出克蕾雅的脸颊，不过这次，二者的立场与刚才截然相反。 突兀的，克蕾雅迟疑起来，一直盯着菲娅的目光也在悄然间移到一旁，脸颊隐隐间还有红晕。 这是在不好意思？ 菲娅不禁怀疑起来。 自己不好意思，是因为对克蕾雅抱有接近喜欢的感情，克蕾雅的不好意思，则让人难以理解。 好在克蕾雅并未让菲娅催促，她犹豫片刻后，右手扒开侧耳的银发，小心翼翼地吃掉木勺上的奶油。 然后，二者目光交汇在一起，又如同触电般，不约而同地移开。 “……” “……” 诡异的气氛。 如同还未确定关系的情侣不小心碰到了对方的手，微妙氛围荡漾在两人之间。 “我……我好像理解菲娅的心情了。明明喂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变成被喂的人以后，心跳却控制不住的加速……我们简直就像……就像情侣。” 克蕾雅没有说完的是，在刚才那一刻，她陡然升起心动的感觉。 明明同为女性，这种想法简直不可思议。 “别说这种话啊……” 依旧没有去看克蕾雅，菲娅红着脸，食指也缠绕起发丝。 真让人难为情。 害得自己也心动不已了。 连带着身上也燥热起来。恨不得立马冲回医馆，往身上浇凉水。 在这一刻，仿佛世上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不论往来行人的交谈，还是马车碾过石板的声音，以及远处传来的、商贩的吆喝，统统变成十分遥远的东西。 万物都陷入沉寂，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定格。 这个氛围是在催促自己快点告白吗？ 突兀的，菲娅心中升起如此想法。 可也未免太早了。 令人心动的沉默持续数秒，直到菲娅觉得再沉默下去，会变得更加无法开口时，二人不远处传来异样的讨论声，两个人几乎都把这道不合时宜的讨论声当做救命稻草。 “那个……菲娅，我们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吧？” “好、好的。” 第六十五章 愿望 迅速将冰甜点吃完，菲娅悄悄把刚才的木勺收藏进空间背包，与克蕾雅一同前往不远处人群聚集的地方。 人们正在围观一棵树。 树干需要三四个成年男性合抱，高度也至少有二三十米，树荫甚至将街道两边横向覆盖住。 仿佛由翡翠铸造的、苍翠欲滴的参天巨木。不论是树干本身，还是在路面上虬结的树根，都呈现透光的翠绿，树枝周围甚至还有绿色流光环绕。 如果不是清楚知道自己身处异世界，菲娅都要以为这是利用全息投影制造的画面。 很显然，这棵半透明的翠绿榕树不是一开始就长在这里。因为树的存在，整条街道都被堵的水泄不通，而人们却像是知道些什么般，纷纷跪在地上，面朝翠绿榕树低声祈祷。 没有人因为去路被阻挡而咒骂，即便是坐在马车上，衣着华贵的贵族，见到翠绿榕树后也会走下马车，微微躬身，神情中充斥尊敬。 在一片跪下膜拜的人之中，菲娅与克蕾雅的存在极为刺眼，但二人都没有随人群跪下的意思，仅仅只是站在角落远眺。 “这是……？” “世界树之枝。” 目光停在世界树顶部，克蕾雅轻声回答。 “相传这片大陆是由世界树形成，因此有时会在大陆上看见这样的存在。翠绿的、如同宝石雕琢的苍翠古树，这是世界树意志的延伸，代表纯粹的美好与绝对和平。” “几乎所有故事都会传颂，当世界树聆听到苦难的声音后，便会伸出世界树之枝，如果这时人们向世界树之枝祈愿，只要祈愿的心足够纯粹，那么世界树便会替祈愿者实现这个愿望。” “因为世界树之枝是世界树的一部分，是生养世界树大陆一切生灵的意志体现，所以没有人敢对它不敬，即使王公贵族见到世界树之枝，也一定要下车行礼，否则会被流言蜚语淹没，失去在同类心中的地位。以前还发生过两国正在交战，结果世界树之枝出现在战场中心，两国因此终止战争的事例。” “它不会消失吗？” 虽然菲娅更想说如果快亡国的时候，赶紧伪造一个出来，岂不是可以救国，但内容不合时宜，菲娅很明智的没有说出口。 “会消失，一般只持续几小时。多数情况下，人们一生都见不到一次世界树之枝。上次世界树之枝现身，是在五年以前，而上上次，则是在数百年前。正因这种不确定性，世界树之枝才弥足珍贵。” 抬头看向世界树之枝，克蕾雅碧绿色的双眸里浮现难以言说的感情。 “克蕾雅不许愿吗？” “……以前有许过，但没有作用。这只是人们的迷信，把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寄托在彼岸上，就像他们信仰神一样。” 因为相信过，却没有得到结果，所以不再想相信。大概就是这样吧。菲娅能猜到克蕾雅曾许下的愿望是什么。 肯定是消除身上的诅咒。 心中升起某种东西在挠动的感觉，菲娅不禁挺直身体问道。 “许愿的过程是什么？” “没有特定程序。传说只要愿望足够纯粹，不怀恶意，世界树之枝就会实现你的愿望，小菲娅可以试试看。” “我知道了，那……” 深吸了口气，菲娅面朝世界树之枝闭上眼，纤细双手合十，轻拍了拍，低下头来。 ——我的愿望是『能给我两个愿望』。 许下这个愿望后，菲娅悄悄睁开一只眼观察世界树之枝，世界树之枝并未对菲娅的祈愿做反应。 自己的愿望绝对纯粹，也没有恶意，世界树之枝没有反应，应该是在等自己把话说完。 因为没觉得这种玄乎的东西能实现，所以菲娅上来就用自大的口吻祈愿。 闭上双眼，菲娅继续许愿。 ——希望克蕾雅身上的诅咒尽快消失。 世界树之枝依旧没有反应。 果然只能当成一种精神寄托。 菲娅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 当然，这不妨碍菲娅继续许愿。不觉得能实现，不代表菲娅的愿望不真诚，她的愿望的确是发自内心的产物。 只是接下来的愿望让人难为情，像是害怕被人听见心声那样，她头低的更深，背也跟着微微弯下。 ——希望可以和克蕾雅相亲相爱的在一起。 愿望许下后，菲娅脸颊飞上一抹绯红。 咳咳。 就算只是心声，也太恬不知耻了。 果然还是该改一下。 菲娅不着痕迹地悄然瞥了眼克蕾雅，打算重新组织语言。 然而，还没等菲娅闭上双眼，世界树之枝却陡然发生变化。环绕在世界树之枝上的绿色流光闪亮起来，街道也刮起微风。如同目睹神迹，人群爆发出惊呼，菲娅下意识抬起头查看发生了什么，但映入眼帘的却只有充斥整个世界的翠绿光辉。 翠绿光辉不仅没有给菲娅带来危险感，反而让菲娅有种世界在欢迎自己的亲切。一瞬间，菲娅甚至觉得自己对世界的感知都更加敏锐，风的流动、人们的惊呼、尘埃在阳光里游弋的模样，乃至远处教堂发出的钟声，都被菲娅清晰捕捉。似乎整个世界都在围绕自己转动，比喻起来就好像带着罐头的人进了猫舍，所有猫都围着自己转，还不时蹭蹭自己的腿。这份翠绿光辉就是猫，而菲娅则是那个带了罐头的人。 “神迹出现了！” “那个女孩是谁？” “世界树认可了她……不可思议。” “到底许了什么愿望！” 路人饱含惊讶的呼喊令菲娅从亲切感中回过神来，此时不论跪在地上的平民，还是那些站着的、只需向世界树之枝低头行礼的贵族，都用混合了惊诧与崇敬的神色望着自己。 菲娅下意识看向双手。 然后，她发现了问题所在。 她之所以看整个世界都是翠绿色，是因为她被世界树之枝发出的翠绿光芒笼罩，而街上的其他人却没有这份待遇。此时的她已经被舞台聚光灯聚焦，不受人瞩目才奇怪。 愿望不会真实现了吧？ 菲娅并不傻，她立刻联想到刚才许下的愿望，连忙看向身边的克蕾雅，而克蕾雅此时也被世界树之枝的翠绿流光环绕。相对于菲娅的慌张，克蕾雅则是微微睁大眼睛，神情间多了些不可思议之色，呆然地伸手触摸绿色流光。 既然是自己和克蕾雅两个人被绿色流光环绕，究竟哪个愿望得以实现，已经一目了然。 该实现的不实现，不该实现的却实现了。 不是说世界树之枝只是一种精神寄托吗？愿望不会真实现了吧？！ 菲娅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直到几秒后，世界树之枝如同溶解在空气中那样，从树叶开始羽化消失，翠绿光芒也跟着急剧减弱。短短不到十秒，世界树之枝便彻底消失不见。 菲娅一下回过神来。 抛开愿望有没有实现不论，现在还是先应付即将到来的各种问题。 世界树之枝消失以后，人们便从地上起身，充满好奇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菲娅和克蕾雅身上，一些看上去有地位的人已经在朝菲娅走来。菲娅不用想都知道，这群人要做什么。 他们想问自己究竟许了什么愿望，得到世界树青睐。 总不能把“我想和克蕾雅相亲相爱的在一起”这种羞耻发言说出口，菲娅在人们还没开口问之前便已想好最佳答案——祝世界和平。 没有什么回答比这个更完美。 正如菲娅所想，当她回答愿望是祝世界和平以后，便立刻收获了人们的赞美与尊敬，贵族打扮的人甚至想将菲娅举荐给教会，理由是被世界树看中的人肯定心地善良，有一颗纯粹而虔诚的心，菲娅则用自己很快就会离开城市为由，婉言拒绝了贵族的好意。 自己可是精灵公主，一点也不想和教会扯上关系，至少不是米尔坎迪斯神圣国的尤娜教。 花了些时间平复人们的好奇心，菲娅和克蕾雅终于得以走出人群，只是因为被世界树之枝眷顾的事情很快传播开来，不论菲娅走到哪里，都会被路人指指点点，投以赞许目光，被这种氛围弄得不好意思，菲娅只好放弃原定行程，踏上回家旅途。 夕阳将天边染成橘红色，二人的影子也随之被拉长，此时街上已然到处是一脸疲惫，走在归家路上的人。 菲娅小心翼翼地看向克蕾雅。 之前因为充满好奇心的路人问个不停，克蕾雅没机会向自己提问，而现在只剩两个人，克蕾雅应该会问自己到底许了什么愿望才对，但克蕾雅却一句话也没说。即便菲娅悄悄观察克蕾雅的表情，也没法从克蕾雅的眼睛里读出克蕾雅在想什么。 让人诧异的同时，又令人不安。 总不该是愿望真的生效，克蕾雅迷上了自己——倘若真是如此，克蕾雅也不该像现在这样一句话也不说。 如同听见菲娅心中所想，克蕾雅突兀地开口，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 “没想到世界树会回应愿望的传说是真的。小菲娅刚才的愿望是什么？” 果然，克蕾雅知道自己许下的愿望并非“愿世界和平”这么简单。 还没等菲娅回答，克蕾雅便伸出手来，目光端详起手背。 “我感到世界树之枝在欢迎我……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感受。以前我只能感觉到自己被世界排斥，可刚才我却觉得万事万物都在为我的存在欢呼雀跃，元素在祝福我，让人倍感亲切。这都是因为菲娅的愿望吧？” 该来的总归来了。 菲娅忍不住在内心叹息。 “其实我的愿望是希望再给我两个愿望。” 完全没想到菲娅会许下这种贪心的愿望，克蕾雅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来。 “世界树会实现这种愿望？到底是小菲娅太特殊，还是愿望太纯粹。” “也不是每个愿望都实现啦。第一个愿望是希望克蕾雅身上的诅咒能消失，第二个……” “第二个是什么？” 克蕾雅天真的追问令菲娅呼吸一滞。 这可真是略有羞耻，说不出口。 但或许是侥幸心理作祟，心中抱有一丝念想，也可能是脑子烧坏掉，理性被感性覆盖住，菲娅竟小声把真实愿望告诉克蕾雅——颇有些像一鼓作气，把感情付诸实际的暗恋者。 “希望……希望能和克蕾雅永远在一起。” 相亲相爱几个字实在难以说出口，菲娅便把它隐瞒起来，不过即便如此，菲娅也还是感到脸颊发烫，心脏也怦怦跳个不停。 悄悄地，菲娅转动眼珠，观察克蕾雅的表情，后者并未看菲娅，而是仿佛想起了什么，仰头望着远处夕阳，姣好侧脸浮现淡淡笑意。 “永远在一起……难怪世界树的光辉不止照耀菲娅，还分给了我，原因是这样……呵呵。”说到这，克蕾雅突然低下头来，纯净的碧绿眼眸里闪过莞尔之色，“这个愿望不论怎么看都应该是我来许，毕竟比起菲娅需要我，我更需要菲娅你。如果小菲娅不是女孩子，而是男性，我大概已经把小菲娅当成心灵支柱。” 其实不是男性也没问题啦，我很可靠。 菲娅在内心悄然回应。 早在自己的时代之前，性别便已不是恋爱的障碍。 稍有些大胆的，菲娅假装成开玩笑的口吻试探。 “不是男人就不行？” “嗯？“克蕾雅微微睁大眼，”我没有意见，光是这个世界上存在既不会害怕我，也不会遗忘我的人，我就已经足够开心了，再对对方的条件挑三拣四，岂不是自己放跑眼前的机会吗？” 简言之，其实完全看菲娅的态度。 即便同为女性，克蕾雅也能接受自己，前提是自己能接受克蕾雅——大概是这个意思。 虽然不知道克蕾雅的话语里有没有包含“恋爱”的含义，但这仍然让菲娅怦然心动，她感到机会仿佛就在眼前，胆量也跟着变大。 “那……如果我许下的愿望其实是……其实是‘希望可以和克蕾雅相亲相爱的在一起’……也没关系？” 回望菲娅充满试探的红色眼眸，克蕾雅嘴角弯的更深。 “如果菲娅不会忘记我的话——也未尝不可。刚才不是说过吗，比起小菲娅需要我，我其实更需要小菲娅。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就好像有了知己，终于可以把心事全盘托出。” 这是答应自己了？ 菲娅感到胸口一紧。 她忽然想把话说的更明确，明确到直接把喜欢的感情说出口，得到克蕾雅的承认。然而在犹豫许久后，她终究还是没有把话说出来，倒不是出于原则上的理由，比如这是在乘人之危一类，而是单纯的不好意思，以及觉得为时尚早。 万一克蕾雅是把自己的发言理解成对未来的假设，而非当下现实，此时的真情流露，无疑会令双方变得尴尬。 说到底，如果刚才自己不是用玩笑似的口吻说出愿望，而是认真一点，克蕾雅的回答可能就不会像现在这般令人纠结。她也许已经十分认真的思考，该如何对待自己的感情。 稍微有些失策，但也不是不能接受。不论如何，自己知道了克蕾雅对自己的看法，今后时间还有的是，不着急这么一会儿。 心中升起小小的雀跃，菲娅感到全身都轻松许多。倘若这里不是街上，而是刚来异世界时的那片荒漠，菲娅已经一边跳起来一边转圈，庆祝自己的胜利。 仔细想想，这还是自己第一次产生“喜欢”的感情。 手不自觉地攥紧，菲娅悄然握住礼裙衣襟。一时之间，欣喜的情绪甚至让她觉得，不沉之月与教会的存在十分美妙，倘若不是他们，自己便无法在机缘巧合下遇见克蕾雅，更不可能得到克蕾雅刚才那般认可。 真让人感到奇妙。 然后。 忽然间，菲娅感到自己的手被克蕾雅轻碰了碰，后者像是知道菲娅会抬起头看自己，露出平和而认真的微笑。 “谢谢你，菲娅，第一次有人为我许下这种愿望，我很开心。这个世界也不是那么坏。” “没什么啦。我是发自内心那样觉得。” 实际上自己比克蕾雅更高兴。 为了掩饰躁动的内心，菲娅转移开话题。 “回去以后，克蕾雅可以教我咏唱魔法咒文的方法吗？我想尽快学会刚拿到手的魔法。” “没问题。只是魔法咒文不像普通语言那样容易掌握，注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学习速度没办法像小菲娅你想象的那样快。” “我会努力的。” 菲娅回握住克蕾雅的手。 再也没有多余的话，似乎多说一个字都会破坏这份刚刚缔结的牵绊，在傍晚的喧嚣声里，两位少女迎着夕阳走向街道尽头。 第六十六章 魔法破坏 时间来到夜晚。 朔月。 在世界树大陆中，每月的第一天被称为朔月。这是一月里月光最为黯淡的时候，哪怕繁星在朔月里极为明亮，也终究不能和月亮相提并论。由于暗裔往往在朔月里行动，所以朔月也被当成是不吉利的日子。人类国家的住民会在这天紧闭门窗，早早吹灭蜡烛，希望以此回避暗裔，与之相对的，街上的巡逻兵与守在城门上的士兵，则是一月里数量最多的时刻。 深吸了口气，沐浴在黑夜里的菲娅扭过头，看向身边的克蕾雅。 此时二人都套上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深色披风，加上今晚正值无月之夜，因此哪怕她们在屋顶上辗转腾挪，人们也很难看清二人的存在。 现在进行的，是上午菲娅说过的，潜入神殿内部，确认精灵族第三公主被关押在城内这一则消息的真假。 不知为何，安娜塔西雅下午并未回到医馆，即使菲娅在医馆内学习魔法咒文到深夜，安娜塔西雅也没有传来任何消息。虽说只要安娜塔西雅不太莽撞，以她的实力，不可能遇见危险，但菲娅还是难以遏制的心生担忧。 上午发生在广场上的争执已经让菲娅知道，奥罗拉城里存在位阶高于安娜塔西雅的人，这意味着安娜塔西雅并非没有对手，加之教会公布的、不知真假的情报，菲娅认为必须立刻去神殿里打探一番。可能的话，还要尝试抓一些位高权重的人，逼迫其供述消息。 当然，菲娅实际上不太担心安娜塔西雅是落入教会手中。安娜塔西雅再怎么说也是准第五位阶的战士，就算中了教会陷阱，也不至于毫无反抗之力便缴械投降，她肯定会制造出相当大的动静。而这一下午，自己和克蕾雅什么异常都没感觉到。 菲娅更相信安娜塔西雅是沉浸于调查不沉之月，到现在都没回来。因此在离开医馆前，菲娅在桌上留了自己要暂时离开医馆一段时间，很快就会回来的字条。 值得一提的是，仅仅过了一晚，菲娅便从克蕾雅那里学习到了魔法咒文的读法与咏唱技巧，剩下的就只差将咏唱方法应用到实践中。 所谓魔法咒文，其实是一种类似于象形文字的表意文字。而不论精灵语还是米尔坎迪斯神圣语，都是用“字母”属性的符号拼接的表音文字，所以对以精灵语和米尔坎迪斯神圣语为母语的人而言，魔法语言晦涩难懂，极难记忆。 当然，这点难度对有着过目不忘能力的菲娅而言，根本算不上问题，克蕾雅只需说一遍，菲娅便能牢牢记住。唯一的遗憾只有时间太短，克蕾雅没法照着字典把所有字都读一遍，菲娅也没机会尝试释放魔法。但即便如此，菲娅令人惊叹的学习能力也大大震撼了克蕾雅。 与菲娅一同在屋顶间跳跃的克蕾雅低声说。 “前面就是神殿了。朔月是神殿防守最严密的日子，抛开士兵对往来行人的审查严格不说，神殿周围还有探知陷阱，一旦非神殿的人踏足，探知陷阱就会响起警报，伪装成神殿士兵潜入的想法很难成功。” “与其在潜入的过程里被发现、包围，不如从一开始就进攻正面，我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这些卫兵。实在不行，也应该等安娜塔西雅回来以后再做决定。菲娅一个人太危险了。” “不……我一个人就足够了，即使等安娜塔西雅回来，也不会有改变。” 怎么能让克蕾雅因为一个不确定真假的消息，就让克蕾雅双手沾染鲜血。如果不是为了自己，克蕾雅不会杀人，菲娅清楚知道这一点。 至于守军的警戒，菲娅有其他办法。 幻海的云月能够改变他人对自己的认知，这个认知不局限于把自己伪装成生物，只要有足够计算能力，把自己伪装成无机物也毫无问题。自己只需像变色龙一样，贴着墙壁走，将自身颜色变成与周围环境色相同的颜色，就不会有问题。 菲娅超强的计算能力足够支撑她完成这一点。 不过克蕾雅倒是提醒了菲娅，仅仅改变他人认知，无法躲避探查陷阱，得想个方法将其破坏掉。 还是不要吝啬，直接请求克蕾雅吧。 “克蕾雅，我想请你帮我把探知陷阱破坏掉。” “没问题。” 话音落下后不久，二人便不约而同的停在一处阴暗角落。在两人前方大约百米的钟楼上，正站着两名教会骑士。 “菲娅在用『探查之风』吗？” 克蕾雅低声询问道。 “嗯。” 因为钟楼是附近最高的建筑，如果自己是教会的人，肯定会在钟楼上安排岗哨，所以便下意识对钟楼使用了『探查之风』，进而发现那里藏有几乎融入夜色的圣骑士。他们并未穿戴会反光的金属铠甲，而是披着黑色皮甲，仅凭肉眼极难察觉。 “换成『魔力视野』试试。” “我知道了。” 为了避免两个魔法相互干扰，菲娅解除『探查之风』，转而使用『魔力视野』。眨眼时间，菲娅眼前的景物发生变化。 被泼满颜料的世界再度浮现眼前，不过与下午在地下试验场见到的景象稍有不同。充斥无序元素的世界里，存在许多构成图案的、类似魔法阵一样的存在。种种颜色各异的大片圆形魔法阵相互交织，甚至连周边屋顶与街道都没放过，形成一片鲜有空隙的、立体的复杂世界。 不止是探知陷阱，周围还存在有着其他效果的魔法阵。如果自己再往前多跳跃几个屋顶，便会轻易触碰到它们。 教会也并非蠢蛋。 “到处都是魔法陷阱，数量太多了。” “嗯，我想说的就是这个。虽然我可以逐个破解，但消耗的时间会很长，而且有中途被人发现的可能。不如一次性摧毁它们，故意吸引卫兵注意，当卫兵追逐我的时候，菲娅利用幻海的云月，想方法溜进去。如果遇见难以处理的危险，别忘了用这个。” 说着，克蕾雅从身后拿出一枚银色挂坠，其上嵌有六芒星形状的暗红水晶。 “对它注入魔力，它会暂时形成能抵抗第五位阶魔法的魔法盾，更重要的是，我可以感知到菲娅你使用了它，那时我会立马闯进神殿帮你。” 把银色挂坠递交到菲娅手中，克蕾雅又将相同颜色的戒指戴在右手中指。戒指上有一块小许多的暗红色水晶，两个魔法道具显然是成对出现。 这是克蕾雅送给自己的礼物。 意识到这一点，菲娅没有任何推辞便收下戴在脖子上。 毕竟下午都说了“如果菲娅不会忘记我的话——也未尝不可”的发言，自己对克蕾雅已经十分重要了，嗯。 “听见了吗？” “啊，我知道了，现在就开始吧，克蕾雅也要注意安全，不要被卫兵认出来。” “放心，我不会有问题。” 微笑着回答，克蕾雅摸了摸菲娅的头，转而平伸出右手。随着轻声咏唱咒文，菲娅之前见过的，散发冰色光辉的『附魔之刃』再度现身，但这次不是形成细剑，而是足有一人高的华丽长杖。 如果说之前菲娅见到的克蕾雅是剑士，那么现在不论从哪个角度看，身着黛色礼裙的克蕾雅都是一位威风凛凛，颇有气势的高阶魔法咏唱者。尤其是银发随夜风起舞的模样，仿佛世界都在因克蕾雅的情绪变化而咆哮。 “——『魔法破坏』。” 短暂的咏唱很快结束，当最后一个字落下，一道极为明显的魔力波动顿时自克蕾雅为中心发出。『魔力视野』所显现的魔法阵如保龄球般，由近至远，一个接一个被魔力波动震碎。 “这只是第三位阶魔法，菲娅也可以学习——用出来的威力肯定比我更强。” “我开始后悔告诉克蕾雅我会来这里了。现在的我们简直像故事里四处破坏的恶人。” 菲娅不禁苦笑。没想到第一次和克蕾雅主动行动，内容居然是破坏别人精心布设的魔法阵。 克蕾雅无奈叹息。 “谁也没说我们现在做的是不义之举。那些圣骑士应该已经感觉到异常了，开始行动吧，注意不要冒险。我从左边引开圣骑士，小菲娅从右边过去——记得抢在他们关上神殿大门之前。” “嗯。一会儿见。” 用力点头，菲娅不再拖延，拿出幻海的云月，将自身改变成与环境色相同的颜色，直奔右边屋顶跳去。 ◇ 借助幻海的云月，菲娅轻易便接近附近的制高点，也就是此前看见的钟楼。站在钟楼处向下窥探，可以看见灯火通明的神殿前聚集着大批卫兵。出于防卫入侵者考虑，神殿周围百米没有任何建筑，连地砖也呈现明晃晃的白色，假使普通人想靠近，恐怕还没走出两步，就会被卫兵发现。 但这对有着幻海的云月的菲娅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 没有障碍物意味着可以轻松靠近，而地砖呈现单一颜色，则可以减少伪装的计算量。 至于钟楼上的两名黑衣守卫…… 菲娅瞥了眼距离自己仅有两三米，神情异常紧张的两名黑衣圣骑士。这个距离下对方都没有发现自己，基本意味着自己可以轻松摸进神殿。不处理他们，反而是明智之举。 岗哨的存在可以证明没有人从他们眼皮底下经过，能够转移神殿卫兵的注意力，如果把这两个岗哨解决掉，神殿卫兵大概就会怀疑已经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神殿里。 “发生什么事了！” “魔、魔法禁制被人触动了。探知陷阱，还有束缚结界，都被人破坏了！” “入侵者？带人去看看。” 正如克蕾雅预料，当魔法阵接二连三破碎后，广场上的神殿卫兵有了极大反应。漆黑一片的街道闪过大批火把光辉，黑夜里也传来圣骑士嘈杂的交谈声，聚拢在神殿广场上的圣骑士顿时少了三分之一。 等到远处传来圣骑士的木哨声后，广场上的圣骑士再度减少一半。 应该是克蕾雅故意暴露身形，吸引了圣骑士。 自己也差不多该行动了。 不再犹豫，菲娅踩在石造钟楼边缘，一步跃下。 如同飞鸟般，菲娅几乎没有发出声音便稳稳落在地面。只是菲娅并未立刻冲向神殿大门，而是稍有些尴尬地捂住裙摆。 实在是失策…… 以后自己得注意不能穿着礼裙从高处跳下来，或者至少得在裙子里穿上安全裤，不然像刚才那样的动作，内裤都会被人看光。 咳哼，还是直奔神殿吧。 因为钟楼上的岗哨并未吹响号角，所以圣骑士还没有着急的关上神殿大门。 这段过程比菲娅想象的还要顺利。没有探知陷阱，圣骑士们只能依赖视觉警戒，而幻海的云月可以完美应对视觉的观测，只要注意不发出脚步声，控制好呼吸，即使菲娅与圣骑士擦肩而过，圣骑士也顶多只会好奇地回过头查看，见到什么也没有后，便自顾自的以为是幻听。 “这就是神殿内部……” 通过由两名第三位阶老练骑士把守的神殿大门，菲娅终于来到神殿内。 值得一提的是，在进入大门时，她感到明显的阻塞感，仿佛空气里存在一堵墙壁，不过菲娅只是稍稍用力便穿过，因而并未引起她在意。 阴凉与沧桑感扑面而来。 与想象中应该是教堂的规格不同，神殿要更恢弘、豪华。目光所到之处尽是金色与象征生命的深绿，半球形的高远穹顶上，刻有描绘生命女神带领人类获得新生的壁画。地面纤尘不染，宽阔大殿内如死一般安静，似乎连银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清。 大殿尽头，伫立着一座至少十米高的雕像，被称为生命女神的神明仿佛在欢迎菲娅，正伸朝大门出手来。尽管雕塑上的生命女神闭着双眼，但菲娅仍可以从脸部与身体的线条看出，生命女神是一位有着相当姿容的美人。 如果自己是白天到这里，肯定会倍感亲切，但此时正值深夜，自己又作为入侵者，生命女神这般动作，多少有些瘆人。 还是不要管那么多，趁着神殿里没人，赶紧搜索地下空间吧。 『探查之风』 红宝石般的眼眸变为青色，菲娅环视一圈神殿内部。自己不像安娜塔西雅一样，可以弄来神殿内部的地图，因此只能依靠交替使用『探查之风』与『魔力视野』，根据魔力流动，判断可能存在的暗道。 “嗯？” 目光落在神像左侧通往侧殿的走廊，菲娅微微歪头。 在一片紫色的世界里，神殿左侧的走廊却呈现青色，这意味着神殿左侧的空气魔力浓度比其他地方更高。 可明明走廊与正殿相互连通，如果走廊里的魔力浓度偏高，那么左侧的魔力应该会蔓延到正殿来，菲娅却没有看见蔓延过来的迹象。 有些奇怪。 维持幻海的云月带来的伪装效果，菲娅一步步靠向通往神殿左侧的走廊。当她亲眼见到走廊里的画面后，眉头不受控制地皱起。 第六十七章 混沌 整个走廊如同被某种巨大生物吞噬，不论墙壁还是天花板，都覆盖上一层浓稠的黑色粘液，这些粘液不时滴落在地，让人联想到肉食动物的口腔。 虽然菲娅不了解神殿，但她可以肯定，这些粘液绝对不属于神殿。先不论神殿究竟做了什么，首先神殿的信仰魔法总是充满光明气息，而面前这些邪恶感扑面而来的东西，则令人下意识想远离。 可如果这不是神殿里的东西，为什么外面的圣骑士会一点反应也没有，神殿里和神殿外简直像两个世界。 正当菲娅思考要不要迈进去时，黑色粘液中的一个东西吸引了菲娅注意。 两位戴着翠绿头纱的修女。 修女双眼紧闭，四肢无力下垂，显然已经失去意识。然而因为被黑色粘液抓住，两位修女双脚悬空，身体诡异的挂在墙上，黑色粘液不时掠过两名修女的身体，仿佛在舔^舐极为美味的食材。 粘液的黏性强到可以把人黏在墙上？还是说，这些粘液本身就是活物，单纯用力量限制住了修女？ 菲娅曾见过具有生命的粘体，所以并不感到奇怪。用『探查之风』确认两名修女都还有魔力反应，也就是还有生命后，她稍作思考，抬起手，手心对准距离自己最近的黑色粘液。 “『精灵火』。” 没有将『精灵火』捏成火球，而是让火焰自然释放，如同小型喷火器，当火焰与黑色粘液接触的瞬间，一阵冰块遇见火的呲呲声顿时爆响开来。伴随大量白雾与肉块烧焦的臭味，黑色粘液迅速化为一团灰烬，周围的其他黑色黏液则害怕似的飞速远离。 看来是有低等智慧的生命体。 由于发出了声音，菲娅下意识回头看向守卫神殿大门的两名卫兵，然而外面的人就像没听见一样，一点反应也没有。 奇怪。 将『探查之风』撤下，菲娅切换成『魔力视野』。 “原来如此” 红宝石般的眼睛亮起，菲娅恍然大悟。 原本空无一物的神殿大门前，缓缓浮现一道深紫色魔法阵。比起刚才菲娅在外面见到的、由神殿布下的魔法阵，面前的这个魔法阵要复杂无数倍，简直像把复数个魔法阵重叠在一起后的产物。 不用解释菲娅都知道，这个魔法阵的等级很高，绝非教会布下的魔法阵所能比，以至于克蕾雅的『魔法破坏』都没能顺带将它击碎。 恐怕正是这个魔法阵，隔绝了外界与内界的联系。这就是即使自己发出声音，卫兵们也没有反应的理由。 至于教会为什么布下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魔法阵，理由很简单，这不是教会的杰作。早在自己之前，已经有人来过这里。 不论面前的黑色粘液也好，还是门口的上级魔法阵也好，都是先于自己的人为了避免走漏风声，设下的防御，此刻那个人很可能已经深入教会内部，寻找他想要的东西。 追过去看看，还是走右边？ 俗话说君子不涉险地，正常情况下，没有人会想走进这么一个诡谲的走廊，但前提是“君子”，对菲娅这个过去是AI的人来说，危险与否，不在于对方的外貌和颜色，而是自己有没有能力处理它。 剩下的时间还很多，也不用不着担心安全问题，该怎么选择，一目了然。 没有害怕与畏惧，菲娅极为冷静地上前一步，操控精灵火，让其化为连成一片的火焰，就像拿起灭火器般，对着墙壁和天花板便是一阵『精灵火』。 黑色粘液极度害怕火焰，哪怕只是稍微沾上一点，都会化为灰烬。 在菲娅大面积的火焰下，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随着大量白雾与难听的呲呲声，粘液便如同看见鬼魅一样，形成海浪般的凸起，迅速远离菲娅，顺着走廊朝远处逃跑。 而菲娅也抢在两位修女摔落在地之前，将二者柔软的身体接住。 还有呼吸，只是失去意识了。 手指从年轻修女鼻前移开，菲娅轻轻将二者放在地板上。 仔细观察，两位修女的衣服上到处是火烧般的破洞，皮肤也呈现烧伤痕迹，那些黑色粘液不仅限制了修女的行动，而且还有极强的腐蚀性。好在自己营救及时，不然修女会有生命危险。 “到底是谁在里面……” 菲娅皱起眉。 要知道，神殿里有上午那名第六位阶的审判长。第六位阶放在世界树大陆上，已经是极为强大的战斗力，即便不能毁灭城市，单只破坏一个神殿，也绝对绰绰有余，而现在一点声音也没有，神殿也没有被破坏过的痕迹，堪称诡异。 菲娅脑海里浮现出上午那名蓝发少女的身影。 记得他们自称来自『极昼魔法』，加上他们和教会不对付的样子，难道是他们所为？可他们最高不是也才第三位阶吗？ 没有人解答菲娅的疑问。 还是继续追过去吧。 心中做出决断，菲娅立刻上前追赶，单论速度，黑色黏液完全不是菲娅的对手。 倘若此时有第二个人看见菲娅所做的事，一定会震惊到下巴掉在地上。 这些黑色粘液是名为『混沌』的存在。 毁灭原生大陆的，由已死神明的怨念与暗裔之血混合而成的灾难。凡是被混沌侵蚀的东西，就连没有生命的不死者，都会化为尘埃。由于混沌无穷无尽，以至于神都溃败在它们手下，最后迫不得已，只得离开原生大陆，逃离到如今这片世界树大陆。 因此，人们看见『混沌』的第一时间，往往是撒腿就跑，躲得越远越好，而此时，居然有人追着混沌不放，混沌甚至还跑不过菲娅，只能一边被菲娅烧着屁股，一边尝试断尾求生。 当然，就算菲娅知道这是混沌，她也不会害怕，只要是自己打得过的东西，就不存在害怕一说——虽说除了热寂，菲娅从来就没害怕过什么——这种感觉就好像在恐怖游戏里拥有了武器，同时还能看见怪物的血条一样。从能反击的那一刻起，游戏性质便发生了变化。 可以说，哪怕是这个世界的幽灵出现在菲娅面前，菲娅的第一反应也都是试试能不能用火烧一烧。 菲娅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如果不是觉得，只要让这些黑色粘液不停逃跑，它们最终会把自己引导到它们的主人前面，菲娅早就用大号精灵火阻断退路，然后瓮中捉鳖。 如此追逐战过去仅两分钟，菲娅便救下两位数的修女与神官，这些人的状况与菲娅最初见到的两名修女相同，衣服被腐蚀出大洞，皮肤也有烧伤痕迹。越是靠近神殿内部的人，衣服上的破损便越严重，尤其是此刻倒在菲娅身前的年轻修女，皮肤甚至发出淡淡的焦糊味，呼吸也微弱到仿佛随时会断气的地步。 “啧。” 目光停留在面前半开的巨大门扉上，菲娅重重咋舌。就在刚才，黑色粘液钻进半掩的门扉，将这名年轻修女丢到自己面前。 应该是看见自己沿路救下那些修女，所以想通过她们，拖延自己的脚步。 也许要把它从低等智慧生物，升格为中等智慧生物。 内心将黑色粘液的危险程度提高一级，菲娅没有继续追去，而是蹲下身来，检查这个全身遍布烧伤的年轻修女。 “放着不管……光是感染就会要命。虽然是教会的人，但我听说修女从不参与战斗，只负责宽慰和引导蒙受苦难的人。看在这一点上，稍微帮帮你吧。” 没有选择含有纳米机器人的血液，而是拿出别在腰间的『幻海的云月』，菲娅回忆起脑海里的咒文及其咏唱节奏，低声咏唱。 所谓咏唱魔法，就是像安娜塔西雅 与克蕾雅说的那样，让自身魔力与环境里的元素产生共鸣，进而令元素形成自己想要的效果。其中咒文与咏唱节奏，便是让魔力与元素产生共鸣的媒介。因此只要自身魔力足够，同时又能按照特定节奏与音调咏唱出咒文，不论是谁，都可以释放魔法。 而这恰恰是菲娅擅长的领域。哪怕她从没用过『低阶水疗术』，只要她知道魔法文字该怎么读，清楚『低阶水疗术』的咏唱节奏，她便可以轻松的、一字不差地复制出来。 『超演算』带来的过目不忘的能力，以及菲娅对自身魔力的绝对掌控，让她不会像普通人一样，要么因为忘词，魔法发动失败，要么无法配合咒文的咏唱调用自身魔力，导致魔法无法成功发动。 短暂的咏唱迅速结束，当咒文进行到最后一个音节时，菲娅将幻海的云月对准修女。 “——『低阶水疗术』” 淡淡的水蓝色光点从四周聚集至短杖顶端，随着菲娅的意念，光点汇聚成的光团飘向年轻修女，并最终附着在修女手臂处的烧伤上。 “没什么效果啊……” 和纳米机器人肉眼可见的修复能力相比，『低阶水疗术』仅仅只是让皮肤稍微隆起，这种变化只维系了十几秒，便随着光点的消失，就此结束。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在咏唱魔法发动成功后，菲娅的『超演算』便自行启动。她眼前浮现『低阶水疗术』的模拟画面，紧接着，『低阶水疗术』的信息直接出现在菲娅脑海里。 按照以往的经验，只要是经过『超演算』学习的魔法，威力都会得到强化，自己可以尝试着再用一次『低阶水疗术』。 把幻海的云月放归原位，菲娅将右手手心对着修女。 『低阶水疗术』 刹那间，仿佛把整个世界都点亮的幽蓝光辉顷刻充斥神殿。 第六十八章 遭遇战 糟糕。 幽蓝光辉亮起的瞬间，菲娅便暗道不妙，立刻终止魔力输出。不过即便如此，幽蓝光辉也没有立刻消失，而是逐渐减弱亮度，过了十秒左右才完全不见踪迹。 神殿走廊的墙壁上大量使用玻璃，外面的圣骑士应该看见『初阶水疗术』散发的光辉了才对。 这样想着的菲娅屏住呼吸，聆听外面的动静，结果数秒过去后，什么也没发生。 难道门口的魔法阵不止可以隔绝声音，还可以隔绝画面？ 总之，没有被人发现是好事，省的自己再动手。 “唔嗯……” 菲娅耳边响起女性的呻吟。 被菲娅使用了『初阶水疗术』的年轻修女从沉眠中睁开双眼，黑色眼眸中先是充满茫然，然后一下回过神来，低头看向双手。 “伤好了……刚才的蓝光，难道是女神大人的赐福……！” 说到这，修女仿佛想起某种恐怖的东西，手脚并用地爬起身。 “暗、暗裔，有暗裔闯进来了！圣骑士大人！圣骑士大人！！！” 由于『初阶水疗术』仅仅只是将修女身上的伤势治好，无法恢复失去的体力，年轻修女才迈出几步便又跌倒在地，只好绝望地呼唤圣骑士帮助。 “安静。” 菲娅低声告诫。 “咿呃？！” 年轻修女立刻看向菲娅的方向，然而她却又很快移开目光，仿佛没看见菲娅一样，面色惊恐地四处寻找着菲娅。 嗯……自己忘记解除伪装效果了。 在年轻修女眼里，菲娅所站的位置什么也没有，她已经与环境融为一体。 内心无奈叹气，菲娅保持“隐身”姿态强调。 “冷静点，是我治好了你的伤，现在整座神殿都被设下结界，圣骑士听不见你的呼喊。告诉我，这所神殿里发生了什么。” “你……你是谁？” 虽然知道修女的反应在情理之中，但菲娅还是忍不住觉得麻烦。只不过还没等菲娅解释来历，年轻修女的目光便瞥向菲娅来时的走廊，那里排列着菲娅一路上救下的修女与神官。见到这一幕后，年轻修女的眼里逐渐浮现狂热，再度从地上爬起，不再逃跑，而是面朝菲娅的方向，双膝跪地，做出如同祈祷般的姿势。 “您一定是生命女神大人降下的神使吧！？在暗裔闯进神殿之前，我、我们这些人曾许愿生命女神大人救救我们。女神大人果然没有抛弃她的信徒！” 不。其实抛弃了。 这名修女的精神状态很不安定。 但不否认修女的话，可以省很多事，菲娅没有否认修女的发言，重复之前的问题。 年轻修女立马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生怕说漏一点，引起菲娅不满。 首先，将修女和神官们绑在墙上的东西叫『混沌』，也就是将神明与暗裔赶到世界树大陆上的东西。其次，袭击神殿的人来自暗裔，这些混沌也是由暗裔释放，可暗裔为什么可以操控混沌，理由不明。最后，暗裔直奔关押着神殿重要犯人的地下而去，理由同样不明。 “最后一个问题。这里有关押精灵国第三公主，莉提·亚莉克希亚·尤希尔么。” 如果这里没有精灵国的第三公主，自己就可以掉头回去。暗裔和教会打起来，和自己一个精灵没关系。 “有！”极为肯定的，年轻修女认真回答道，“我的职责就是负责莉提公主的一日三餐。” “啧。” 菲娅皱起眉。修女则满脸惊恐地发问。 “您……您怎么了？” “她的情况怎么样？告诉我去她那里的方法。” “莉提公主除了没胃口，身体很健康。主教大人说，她是我们和精灵国用来交涉的重要人质，必须好好对待。去路……进了这扇门一直往左走，最里面的房间就是关押莉提公主的牢房。” 算是没白救这名修女。 多看了眼修女的状态，确认她只要休息一会儿就能恢复体力后，菲娅不再多言，无视修女呼喊，直奔半掩的青铜大门而去。 阴暗与湿冷感瞬间充斥全身。由于地下长期关押犯人，通风极差，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汗臭，让菲娅忍不住皱眉。 “——『照明』。” 与白炽灯相近的光明自菲娅右手升起，菲娅身边五米内的黑暗顿时被驱散。随后，『超演算』将『照明』魔法的信息录入到菲娅脑海。 通往地下的通道十分宽敞，四周墙壁呈现灰蒙蒙的暗色。由于『照明』魔法亮度有限，远处漆黑一片，看不清有什么，菲娅仅能凭借精灵的优秀听觉，从通道尽头传来的粘液蠕动声，判断混沌距离自己不远。 说不定在找机会伏击自己。 既然如此—— 菲娅将『照明』的魔力输出最大化。 仅仅一个呼吸的时间，如同照明弹般的强烈白光便点亮通道，倘若把这份光明放在没有障碍物的黑夜，方圆1.5公里内的夜空都将化为白昼。 窸窸窣窣。 就像见到光的老鼠，当『照明』延伸至通道远处后，原本匍匐在通道顶部，等菲娅接近后猛扑上来的混沌，立刻如潮水般退去。 有智慧的黏体不管在哪个世界都很棘手。 菲娅撇了撇嘴，顶着照明弹的强烈光辉继续前进。 按照年轻修女的说法，闯入神殿的暗裔只有一男一女。男性身材高大，身上存在非人特征，女性则身材娇小，如同人类十三四岁的女孩。二人似乎在寻找某种东西，还曾逼问过神官，试图打探情报，只是神官宁死不屈，二人没能得到想要的信息。 虽然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但如果伤害到自己那位素未谋面的妹妹，自己这个姐姐可就要不客气了。 想到这里，菲娅加快脚步，在回荡着嗒嗒声的寂静通道里，迎来第一个岔路。 脑海里回想起年轻修女的话。 左边。 下意识向左踏出一步。 刹那间，强烈的违和感侵袭菲娅全身，右脚并没有感受到大地应有的坚实，而是一种软绵绵的、如同踩进泥泽的讨厌触感。 下一秒。 呲—— 早已埋伏好的混沌分别从地面和天花板两个方向扑向菲娅，剩下的一股混沌则绕到菲娅后方，切断退路。 近似盐酸的刺鼻气味与腐烂肉体的臭味扑面而来。 可惜，尽管混沌的速度已经很快，但相对于菲娅的反应而言，还是太慢。 “不知死活。” 『精灵火』 以自身为中心，菲娅身边一米的范围骤然升腾起烈焰。为了避免灰烬洒落到身上，在扩散开的火墙后，菲娅还隐藏了一层细密『风刃』，交织的青色光刃如同蛛网，伴随空气震动的嗡鸣，将菲娅牢牢包裹在内。 眨眼时间，火焰墙壁与混沌交织在一起。 与菲娅想象中不同的是，本该瞬间化为飞灰的混沌并未立刻消失，而是坚持了半秒才泛白脆化，最终在『风刃』的撕扯下，化为无数灰烬。 此外，由于菲娅没有控制火墙与风刃朝远处扩散，在这之后，菲娅还听见野兽发出的悲鸣。 “嗯？” 听见声音的菲娅心中升起警觉，凝聚出两道呈现十字的风刃，直奔发出悲鸣的前方而去。 先是利刃砍入肉体的沉闷声响，然后是肉块落地的噗通声。 当遮蔽视野的灰烬散去后，菲娅身前已然多了几具正在流血的尸块。因为先后被火墙与风刃招待，尸体的外形已惨不忍睹。 “魔狼？” 外形类似狼，四肢却极为粗壮，皮肤呈现披着鳞片的黑色。菲娅在《魔女秘史》上见过这种名为『魔狼』的魔物。没有魔力的普通人在野外遭遇魔狼，结局只可能是成为魔狼的食物，哪怕训练有素的士兵，也难以在一对一的战斗里胜过它们。 考虑到之前的双角牛族能借助魔法道具轻易潜入城内，这些魔狼应该也是那两名暗裔带进来的东西。这几只魔狼应该是想趁混沌遮蔽自己视线的时机，扑过来攻击自己。 但它们太脆弱了。 跨过魔狼的尸体，菲娅继续前进。 有了刚才的前车之鉴，此后菲娅在进入岔路前会刻意停下来，先用『探查之风』扫视一遍。拜此所赐，暗裔设下的陷阱除了稍微拖延了些时间，基本没有给菲娅带来困扰。唯一值得一提的，只有随着菲娅的深入，混沌的力量越来越强，从最初只是碰到火焰便湮灭，变成能在火焰里坚持一到两秒。 “难怪连神都感到棘手。” 再度用『精灵火』烧掉埋伏在天花板上的混沌，菲娅喉咙里发出不耐的闷哼。一路上自己已经烧掉不知道多少混沌，但依旧感觉不到混沌的进攻势头有所减弱。倘若换做寻常魔法咏唱者，根本走不到这里魔力便会耗光——一路上菲娅见到不少被混沌吞噬了生命的圣骑士，他们脸上的恐惧与绝望，以及扭曲到违反人类极限的动作，足以说明普通人在混沌面前的无力，大部分人甚至只剩下半截身子。 绝非令人好过的画面。 这也让菲娅内心一沉。精灵国的第三公主由于年幼，并不像长公主一样拥有极强实力，她的力量只相当于第二位阶的魔法咏唱者，如果莉提遇见这种程度的混沌，结局可想而知。 只希望关押莉提的牢房能像年轻修女说的那样，由多重魔法阵保护，即使被第四位阶魔法正面轰击，也不会有丝毫损伤。 否则不论暗裔还是教会，自己都会让他们在火焰中后悔。 ◇ “嗷呜！” 伴随十连发火球射出，被饱和式攻击的三头魔狼倒飞而出，扑腾几下后便失去活力，空气中随之弥漫起皮革烧焦的兽臭。 “三十五。” 低声计数，菲娅丢下魔狼，再度一步跨出。 从刚才开始，魔狼和混沌的数量便大大降低，这让菲娅的前进速度快了不少，但令人心情不好的是，路上菲娅一个活人也没遇见，圣骑士的尸体越来越多，死状也越发凄惨，浓郁的血腥味让人一阵反胃。 “这个是……” 当菲娅准备继续前进时，一具倒在地上的女性尸体引起菲娅注意，她微微皱眉，停下脚步。 既非圣骑士也不是修女，而是穿着囚犯服装，带着镣铐的女性。更关键的是，这名女性拥有代表精灵身份的尖耳。当菲娅把目光眺向稍远一些的地方时，更多衣着囚犯服装的尸体出现在菲娅视野内。 “出逃的过程里被混沌与魔狼拦截么。” 屏住呼吸，菲娅捡起属于圣骑士的直剑，一具具检查附近种族为精灵的尸体。 这些精灵不是男性，就是年龄明显偏大，其中没有身材比自己还矮小的存在，换言之，莉提不在里面。 让人松了口气。 “重整势态，不要放弃！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 “可我们的魔力已经用完了。” “妈的，混沌怎么会和暗裔勾结在一起！” “除了坚守别无选择，溃散只会被这群杂碎逐个击破——想办法救出主教大人，主教大人的信仰魔法可以带我们走出去！” 通道前方传来人声。 听起来陷入了苦战。 “那边的精灵，放下成见，我们的敌人是暗裔和混沌，一起合力突围出去！” “在没见到莉提殿下之前，我们不会撤退。” 这个成熟的声音是——安娜塔西雅？ 立刻解除伪装，菲娅加大『精灵火』的威力，冒着引起通道坍塌的危险，一把火烧掉所有拦路魔狼与混沌，顶着灰烬，直奔传来声音的地方。 一处敞厅出现在菲娅眼前。 从摆在敞厅附近的武器架看，这里是圣骑士的训练场。 人群一共分为两批，一批是靠近大殿里侧，远离菲娅的圣骑士，另一批则是距离菲娅只有不到二十米的安娜塔西雅一行。大概是在执行潜入调查的任务，安娜塔西雅身边只有一位下属，身上也穿着圣骑士的盔甲。 至于双方的敌人，虽然也有混沌和魔狼，但更令人瞩目的是四只飘荡在大厅内、如同大号水母，却长着人脸的东西，颇有些像恐怖游戏里的幽灵，然而体型却至少有三四层楼那么高。 由于菲娅手中的“太阳”。一时间，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菲娅身上，尤其是安娜塔西雅，在见到菲娅标志性的黑色披肩双马尾后，蓝色眼眸一下睁大。 “殿下！” “安娜塔西雅，后面！” 大号水母趁安娜塔西雅回头看向菲娅的时机，猛然从空中朝安娜塔西雅发起冲刺。尽管水母的体型看起来应该行动缓慢，但速度却远超菲娅预计。 没有选择有弹道的火球，而是直接设定好坐标的空爆。之前因为身处狭窄通道，菲娅一直控制着『精灵火』的威力，避免爆炸，但这里是敞厅，即使让『精灵火』爆炸开来，也不会让地下坍塌。 轰！ 刺目的烈焰红莲顿时以水母为中心升腾而起。由于距离过近，爆炸产生的冲击波甚至让安娜塔西雅全身一震，震耳欲聋的轰鸣回荡在大殿内，让整个地下都跟着颤动。 然而令菲娅惊讶的是，半透明水母并未被炸得四分五裂，而是仅仅被破坏俯冲势头，等到烟尘散去后，又摇摇晃晃地重新上升，伞柄上的人脸恶狠狠盯视菲娅，让后者一阵不爽。 能量体？ 脑海里浮现这个想法，菲娅用『探查之风』扫视一眼巨大水母。 ——第四位阶。 原来如此。 以安娜塔西雅准第五位阶的实力，不会被第四位阶的魔物缠身，然而因为它们是能量体，所以缺少魔法手段的安娜塔西雅才难以对付。 先和安娜塔西雅汇合吧。 第六十九章 精神冲击 “安娜塔西雅，这里只有你们两个？” 一边警戒着飘荡在大厅内的四只巨大水母，菲娅一边与安娜塔西雅汇合。尽管『精灵火』没能击杀这四只巨大的能量体水母，但仍然造成了些许伤害，而只要能造成伤害，菲娅就不担心自己解决不掉它们。 迄今为止，菲娅还没有体会过魔力耗尽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是的。”安娜塔西雅用力点头，见到菲娅到来，安娜塔西雅的神情明显放松许多，划过脸颊的汗水与额前被濡湿的金发说明，安娜塔西雅已经苦战了有一会儿，“殿下，您怎么能来这么危险的地方！” “先别说我，回答我的问题。” 安娜塔西雅虽然还想说什么，但天职决定她先回答菲娅。 “属下和基里尔原本想调查不沉之月被谁掌控，但在调查途中发现莉提殿下的踪迹，便一路摸索到这里，没想到遇见同样入侵神殿的暗裔。朔月里的暗裔是一月里最强的时刻，殿下，我们得尽快解决这四只幽冥猎人，去找莉提殿下。” 所谓幽冥猎人，应该是指飘荡在大厅里的四只能量体水母。 菲娅望向大厅，名为幽冥猎人的水母正一同盯视自己，足以引起恐怖谷效应的人脸充斥警惕与愤恨。 “我知道莉提被关在哪，我们现在去找她。” “幽冥猎人可以穿墙而过。一旦进入狭窄通道，我们很难发挥自己的力量，属下和教会的圣骑士之所以待在这处大殿，就是为了避免进入地形狭窄的地方。” “连殿下的『灾厄红莲』都难以对它们造成伤害，队长，我们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那边的红衣主教身上，教会的信仰魔法可以克制这群幽灵。” 全身穿着铠甲，名为基里尔的男性精灵指向大殿中央的天花板。在呈圆形的训练场正中，悬挂着一个完全由混沌形成的、有着水滴外表的巨大球体。球体正下方，则是一具被混沌吞掉脑袋，只露出下半截身体、身披红袍的人。 由于身体一动不动，菲娅第一眼还以为男人已经死掉，不过『探查之风』反馈对方有较强的魔力反应，说明男人还活着。 那应该就是基里尔说的红衣主教。 真的可以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吗？ 菲娅心中升起大大的问号，比起认可这个不知道还有没有战斗力的红衣主教，菲娅更相信自己。能量体的概念对她来说不算陌生，对付起来只需等离子光剑或电磁震荡刀一类的武器，哪怕菲娅手边没有这类趁手工具，如今她也有其他选择。 “就是现在！圣骑士挡住魔狼和混沌，神官用祈祷魔法限制幽冥猎人行动，我负责最后一击！” 敞厅另一头传来圣骑士洪亮的指挥声。声音如同吹响战斗号角，因爆炸而陷入短暂平静的敞厅再度混乱起来，大批魔狼和混沌就像没看见圣骑士般，直奔菲娅和安娜塔西雅扑来，仅有很少一部分去拖延圣骑士的脚步。 显然，菲娅被当做头等威胁。 此外，似乎是在指挥魔狼与混沌，四只幽冥猎手发出深海鲸鱼般的鸣叫，让人头皮一阵发麻。 如果患有深海恐惧症的人听见这种声音，肯定会被吓得魂飞魄散。 “它们冲着我们来了！基里尔，保护殿下！” “是！” 膝盖微微弯下，手持直剑的安娜塔西雅降低身体重心，向前踏出一步。令菲娅在意的是，安娜塔西雅的直剑上附有一层深青色光辉，颇像克蕾雅使用过的『附魔之刃』，区别只在于颜色不同。 向安娜塔西雅发起冲刺的魔狼至少有五十只之多，混沌更是从天花板与地面两个方向进攻，然而安娜塔西雅仅仅只是低声颂唱咒文，等到魔狼与混沌距离她只剩不足五米时，才将积攒的深青色魔力通过直剑横挥而出。 “『龙蛇切裂』！” 离剑而出的深青色光刃迎风暴涨，只是眨眼时间，便已有横贯大半训练场的威势。冰块融化的呲呲声与魔狼的惨叫接二连三响起，但更多魔狼连惨叫都没能发出，便在深青色光刃下被一分为二。安娜塔西雅的攻击如同按下清除键，将扑来的混沌与魔狼一扫而空。 而那些试图从天花板上进攻的混沌，则被菲娅身边的基里尔冻结。只是基里尔的实力明显不如安娜塔西雅，前者仅能将混沌冻住，无法真正解决混沌，菲娅补上几发火球以后，才把天花板上的混沌也清扫掉。 面对菲娅的帮助，戴着头盔的基里尔欲言又止，当菲娅打算询问基里尔想说什么时，大厅另一头的圣骑士也终于和混沌、魔狼组成的浪潮相碰撞。 如果说安娜的应对摧枯拉朽，那么圣骑士一方就可以用艰难与缠斗形容。 魔狼的力量相当强悍，哪怕是举着一人高盾塔的圣骑士，被魔狼正面扑杀后，也会不可控制的后退一步。 不仅如此，魔狼的防御力也相当可观，只要不是直接命中喉咙和眼睛，那些从盾塔缝隙间刺出的长枪仅能击退魔狼，几乎无法对它们造成有效伤害。当长枪与魔狼身上的漆黑鳞片碰撞时，菲娅甚至能捕捉到飞溅出的火花。 至于没有固定形状的混沌，则由圣骑士身后的神官负责处理。 神官通常是使用信仰魔法的魔法咏唱者，不过因为魔力告竭，神官队伍没有选择进攻，而是用名为『祈祷之墙』的防御魔法，制造一道刚好将己方包裹其中的金色帷幕，将混沌与圣骑士隔绝开来。 魔狼可以轻松穿过帷幕，混沌却被阻隔在外，颇有些神奇。 接下来只需要看那名指挥者的表现——还是不用看了。 在『照明』魔法下，指挥者被水母触手拍飞的画面倒影进菲娅眼中。尽管神官里有人用信仰魔法限制了水母的行动，但巨大水母与指挥者的实力差距依旧明显。 好在指挥者的进攻并非完全没有作用，菲娅清晰瞥见，在巨大水母伸出触手拍飞指挥者之前，水母的颜色由半透明变为白色，加上身为能量体，却可以触碰到具有实体的指挥者，刚才那一瞬间，水母应该从能量体变成拥有实体的魔物。 趁水母还没有变回能量体，先来一发『火焰风暴』验证想法。 将坐标设定在飘荡于大厅半空的水母身下，菲娅引爆『火焰风暴』。 橙红色光芒与震撼大地的轰鸣再度现身，不过与刚才仅仅只是破坏巨大水母俯冲的势头不同，此时的巨大水母就像被炸碎的肉块，水状的白色尸块四分五裂，砸在墙壁上发出啪啪脆响。 魔力反应完全消失，敞厅里的四只水母变成三只。 方案可行。 “咳、咳咳，那边的精灵公主，谢谢你！但刚才那样的魔法消耗的魔力太多，这群幽冥猎人没有防御魔法的手段，用更低级的魔法也能解决它们！我负责让它们显形，你干掉他们，我们合力冲出去！” 哪怕被水母重重拍进墙壁，指挥者的声音也依然洪亮，只是沿着嘴角流出的鲜血暴露了他的身体状况，像刚才那样的攻击，他挨不了几下。 还是交给自己吧。 圣骑士的发言争取到了菲娅的好感，菲娅并没有打算按圣骑士说的方法来做。 虽然自己已经知道这群水母的弱点，但先让它们显形再发动攻击，天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自己并非只有『精灵火』一个魔法可用。 趁混沌被安娜塔西雅与基里尔阻拦，菲娅低声咏唱起魔法。 同伴的死亡明显刺激到了三只水母，三者带着无比愤怒的表情，从三个方向朝菲娅发起俯冲。 明明没有实体，却发出炮弹呼啸而过的声音。 “——『精神冲击』。” 类似克蕾雅使用的『魔法破坏』，一道只有菲娅才能看见的无形波动朝远处震荡而出，然而被命中的水母除了迟滞半秒，便再也没有异常，依旧卷携着刺耳风声朝菲娅俯冲。 但菲娅的目的已经达到。 『精神冲击』果然可以对能量体生效。 先用『精神冲击』将其无力化，然后再用『精灵火』击杀。 『超演算』再度在菲娅脑海里模拟出『精神冲击』的画面，与之前学习的元素魔法不同，『精神冲击』并没有魔力与元素结合的过程，而是将魔力转化为另一种能量，将其压缩后再骤然施放。 那么…… 耳边传来安娜塔西雅与基里尔焦急的呼喊，菲娅在脑海里设定出『精神冲击』角度与半径，抬起右手。 『精神冲击』 砰—— 倘若有人注意敞厅里弥漫的灰尘便一定能发现，这些灰尘就像被强风吹拂般，猛然卷起浪花，而与这些浪花对应的，则是一道扩散开的冲击。汇聚的能量过于密集，以至于本该呈无色透明的『精神冲击』，让人感到眼前闪过一阵白光。 当三只巨大水母察觉到不对的时候，『精神冲击』已然抵达它们身前。 连接三道水球破碎的脆响。 如同被利刃砍过，三只水母的身体从中爆开，透明血液跟着四散纷飞。 嗯…… 准备使用『精灵火』，给予水母最后一击的菲娅表情微妙。 魔法目录上明明写了精神冲击无法杀人，现在却秒杀第四位阶的魔物，如果不是『精神冲击』对能量体有特攻，就是『超演算』对魔法的强化太过头了。 还以为入手了不错的非杀伤性魔法。 在掌握好不同生物对『精神冲击』的抗性之前，还是不要随便对人类使用比较好，万一没控制好力度，将只是犯了小罪的人直接变成傻瓜，自己就麻烦了 “呃……” “我、我不是在做梦吧？长公主殿下，您刚才用了什么魔法……” 安娜塔西雅与基里尔一同愣住，伸出的手尴尬悬在空中。二人都做好用身体为菲娅抵挡攻击的准备，然而菲娅只是抬了抬手，便将危机化解。 三只第四位阶的幽冥猎人，哪怕换成修习神圣魔法的第五位阶魔法咏唱者，也需要缠斗才能解决，菲娅却连咏唱过程都直接省略，用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全新魔法，眨眼击杀幽冥猎人。 自觉做了极为瞩目的事情，菲娅强行压下心中的诧异，维持面无表情的威严模样。 “不要声张，去救莉提。” “是！” 听见莉提二字，安娜塔西雅与基里尔的神情一下变得极为严肃。 至于那些圣骑士——菲娅瞥了眼敞厅另一头，那些圣骑士依旧在和混沌与魔狼缠斗——看在他们愿意和自己合作的份上，姑且帮他们一把。 计算好弹道，菲娅朝远处的混沌与魔狼投射总计五百发的火球，伴随炮弹洗地般的炸响与绚烂火光，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敞厅内便只剩天花板还剩下部分混沌，原本平整的大地变得遍布弹坑与烧焦尸体，难闻的臭味让人阵阵皱眉。 获救的圣骑士不禁面面相觑。 考虑到圣骑士的体力与魔力都耗尽，可能走不了一半就会被混沌拦截，菲娅又瞥向天花板上被混沌吃掉脑袋的红衣主教，随手释放风刃，将红衣主教从水滴里释放出来。 呆愣着的圣骑士与神官顿时不再犹豫，朝他们的主教一拥而上，而最初的那名指挥者也终于回过神来，气喘吁吁地跑到菲娅面前，神情复杂的同时，目光又充满感激。 “谢……谢谢你……我们明明是敌人，你却救了我们……” “赶紧离开这里，这里不是你们可以待的地方。” “等等，你们是想找莉提公主吧！”在菲娅转身时，指挥者连忙举起右手叫住菲娅，“一直顺着通道往左走就能找到她，刚才审判长大人已经带人深入地下救她，你们不用担心！” 没有回答圣骑士，菲娅径直带着安娜塔西雅与基里尔离开。 身后继续传来指挥者洪亮的呼喊。 “教会不会忘记你们的恩情！回到地上以后，我会把这次事情汇报给主教大人，让二位能好好坐在桌上说话！” 明明是救命之恩，却还想着谈判，菲娅撇了撇嘴，等回到地上后，自己非得找这群笃信神者敲诈一大笔，作为精灵公主的功绩送回国内。 菲娅是认真的。 有了基里尔与安娜塔西雅协助，前进过程变得格外轻松。 菲娅负责开辟道路，基里尔与安娜塔西雅则负责防御可能从后方偷袭的混沌。经过两个岔路后，三人终于来到关押莉提的地方——此处已是通道尽头，再也没有延伸下去的路。 『精灵火』 熟练烧尽通道里的所有混沌，菲娅视野里呈现三扇关紧的铁门。如年轻修女所说，三扇铁门被强力魔法阵守护，即使被『精灵火』掠过，也只是泛起阵阵紫色光芒。但令菲娅奇怪的是，她并未见到指挥者说的审判长，『探查之风』也显示三扇门后的人没有被带走。 不论如何，里面的人是安全的。这个事实让菲娅放心不少，自己并未来晚。 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吗…… 向前迈出一步的同时，菲娅内心喃喃，她在原本的世界不存在亲人，因此这种即将与亲人见面的场合，让她有种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应对的不安。 不知道自己这位素未谋面的妹妹，会不会像安娜塔西雅一样认可自己。 想到这里，菲娅内心不受控制地紧张起来，能够释放十阶魔法的手竟微微出汗。 “呼——” 犹豫下去也不会改变结果，还是抱着最坏的打算，去见自己的这位妹妹吧。 莉提·亚莉克希亚·尤希尔。 但愿性格能好一点。 这样想着的菲娅对身后的安娜塔西雅和基里尔点点头，走到有着第二位阶魔力反应的房间前，手中汇聚强化后的『风刃』，强行破门而入。 第七十章 妹妹 由于混沌消耗了结界的大部分魔力，菲娅很轻易便破坏铁门。 一间与普通卧室无异的房间展现在菲娅眼前。 除了没有窗户，几乎看不出这里是牢房。菲娅的目光稍微扫视一圈，便集中在房间中唯一一个身影上。 蜷缩在床的角落，正用混杂了害怕与慌张神色看着自己的年幼精灵。 菲娅自认自己已经足够年幼，但面前这位小巧尖耳从紫发中探出的精灵比自己更甚，外表只相当于人类十二三岁的女孩。白色连衣裙勾勒下的娇小身体，给人一种只要稍稍用力，就会碰碎的错觉，披散开的紫色在床上肆意铺开，可爱脚趾也都蜷缩起来。 由于害怕到极点，年幼精灵正双手抱紧膝盖，玫瑰色的眼睛里噙着些许泪光。 如果说精灵公主是优雅而睿智的象征，那么面前的精灵便是可爱到极致的产物。属于能让人心生强烈保护欲的类型，让人联想到小动物。 ——如果是普通人，感想便到此为止。 在菲娅眼里，面前的精灵给她一种别样感觉。尤其是目光交错的时候，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联系感让她心头一跳，似乎自己早就认识这名年幼精灵，就像当初第一次见到安娜塔西雅一样，可以无条件信任对方。血脉相连的感觉令菲娅心中升起无比亲切。 这就是自己的妹妹，精灵国第三公主，莉提·亚莉克希亚·尤希尔。 意识到这里，菲娅内心涌起火热，但没有体验过亲情的她不知道该作何表现，直到莉提用颤抖的声音发问。 “姐……姐姐？” “莉提殿下！”与菲娅擦身而过，安娜塔西雅冲到床边，确认莉提身上没有伤痕后，才长长松了口气，“已经没事了，殿下来救您了。基里尔，去确认另外两个房间里的人。” “好的。” 把手伸向眼角残留泪痕的莉提，安娜塔西雅协助莉提从床上走下。 这可真是……让人尴尬。 菲娅尴尬地杵在原地。 原本应该由自己去牵莉提的手，或者因为感动的相会，上前抱住莉提，但自己没有对莉提的任何记忆，陌生感令人犹豫了一瞬。 这样可没有精灵公主的样子，尽管有些困难，但不去尝试就无法前进，自己该做一个姐姐应该做的事情。 悄然吸了口气，菲娅上前一步。 “莉提，你还好吧？” “啊……”被菲娅的问题问的一愣，莉提玫瑰色的眼眸中浮现茫然，然后又迅速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声音也小下去“还、还好，谢谢姐姐。” 啊呀，真是有礼貌的孩子。 菲娅不禁在内心感叹。 起初自己还担心这位妹妹会是娇生惯养，娇蛮任性，不讲道理的公主，没想到完全相反。莉提应该是通情达理，天真可爱的类型。 心中的担忧顿时放下，菲娅如同对待邻居家的小孩般，下意识摸了摸莉提的脑袋，然而这个动作却让莉提如同触电般肩头一跳，立刻抬起头来，眼中充斥不可思议之色。 不过相比于莉提的震惊，菲娅的感受要更甚，自己只是像长辈一样抚摸莉提的头，莉提却像看见恶魔般全身一震，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自己经常虐待莉提，以至于莉提很害怕自己。 等等——事实不会真是如此吧？ 菲娅忍不住多看了莉提一眼，而后者则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用一种仿佛在观察什么的眼神窥探菲娅，可爱的紫红大眼里既有惊讶，也有好奇。 “队长，人找到了！” 房间外传来基里尔的声音，伴随锁链响起的哗啦声，一共三名精灵出现在门口。三位精灵全部是成年男性，区别在于其中两人的衣着打扮明显是贵族，另一人则戴着镣铐，身穿囚服。 与莉提相比，三人的脸色要差许多，尤其是那两位成年贵族，眼窝深凹下去的模样，仿佛饿了很久。 “无耻的叛徒！” 还未等菲娅开口，站在门口的一名精灵贵族便用力一脚，踢倒身穿囚服的男人，他的动作也点燃旁边另一位男性的怒火，另一名男性随即踩在囚犯脸上，不顾囚犯吃痛的大喊，用尽力气发泄心中愤恨。 “艾文伯爵大人，亚尔弗列得大人？你们怎么在这里？” 见到两名四五十岁的男人，安娜塔西雅成熟的脸庞浮现惊讶。 两名贵族气喘吁吁地停下发泄，全身因愤怒到极点而不断颤抖。 被称为艾文伯爵的削瘦男人指着地上的囚犯怒骂。 “就是因为他，我们才会到这个鬼地方。我和亚尔弗列得带队追赶绑走莉提殿下的这个混蛋，结果在山谷里被他提前通知的圣骑士阻截。” 似乎还觉得不解气，话音落下后，贵族男人再度一脚踩在囚犯脸上。 “他就是那个叛徒？” 霎时间，安娜塔西雅脸色阴沉下去，一股锐利的寒意跟着涌现在房间内。她一言不发地上前，两名贵族则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朝两边让开，紧接着，安娜塔西雅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在叛徒腰际，庞大的力道让叛徒整个人从地上飞起，重重砸在通道另一侧的墙壁上。 骨骼断裂的脆响与响彻地下的惨叫让人心脏一紧。 虽然凄惨，但也罪有应得。 菲娅并未投以同情，背叛者不论在哪个世界都无法让人容忍，安娜塔西雅没有直接对着他脖子来一刀，就已经是手下留情。 “基里尔，把他双手废掉，毁了魔涌。他必须带回希利瓦尔，就这样杀掉太便宜他，我要让所有人看见，背叛者是什么下场。” “是！” “艾文伯爵，亚尔弗列得大人，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吧。” “啊啊，拜托了。”两位贵族的目光绕过安娜塔西雅，落在后面的菲娅身上。此前没见到菲娅时，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但当他们看见留着黑色披肩双马尾的菲娅后，脸上顿时浮现希望之色，诚恳地躬身行礼，“十分感谢您的援救，长公主殿下。之前教会的人还欺骗我们，说您在不沉之月的埋伏下遇难，现在看来，那只是他们瓦解我们信心的谎言。” 这里应该表现出精灵公主的威严。 做出如此判断，菲娅维持面无表情的模样。 “我确实遭遇不沉之月，但不沉之月只带来了一点小小的麻烦。此地不宜久留，赶紧离开这里。安娜塔西雅殿后，我走在前面。” 说话的同时，菲娅主动走出房门。出于保护莉提的想法，菲娅顺手牵起莉提的手。 没有人能拒绝一位既可爱又懂礼貌的年幼妹妹，尤其是菲娅这种以前没有妹妹的人，对妹妹这种生物有着极为强烈的好感。 出乎意料的是，当菲娅的手碰到莉提时，莉提再度肩头一跳，手也跟着缩回。 难道精灵公主真做过给莉提留下心理阴影的事情？ 可惜菲娅不记得精灵公主以前对莉提做过什么，只能在失忆的背景下发问。 “怎么了？” “没……没什么……” 怯生生回握住菲娅的手，莉提畏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走到菲娅身边。 虽然很好奇，但现在还是先把人带到安全的地方更重要。 一行七人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由于菲娅已经清理过一次混沌，回程的路便变得极为简单。遗憾的是，通道两侧的牢房再也没有活人，整个地下一片死寂。地面到处是魔狼留下的尸体与血迹，脚踩在血滩里发出的水声经过墙壁反射，让人不禁胆寒，宛如大型坟场。 似乎受不了这份沉默氛围，莉提胆怯的声音响起。 “姐姐好像……好像变了一个人。” 果然来了。 菲娅胸口一紧，尽管她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但真正被问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紧张。好在队伍后面的安娜塔西雅及时解释。 “殿下被不沉之月重创，失去记忆。所以现在的殿下才会和莉提殿下您印象里的殿下有出入。抱歉，是我没有保护好殿下，回去以后，我会向圣树赎罪。” “失去记忆……” 维持被菲娅牵着的姿势，紫色长发在身后披散开的莉提低下头。倘若菲娅此时能看见莉提的表情，便一定可以发现，莉提脸上已没有刚才的害怕与慌张，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认真思考的神色。 与莉提相比，队伍中的两名贵族反应要大得多。 “失去记忆？！安娜塔西雅，这不是小事，长公主殿下已经被陛下立为王储，失去记忆意味着什么，你很清楚吧？身为殿下的贴身仆人，为什么你还活着，长公主殿下却失去记忆！” “别忘了当初如果不是长公主殿下开恩，你和你父亲早就死了！” 并未狡辩，安娜塔西雅只是羞愧地低下头。 “……我愿意承担所有责任。” 走在前面的菲娅连连皱眉。 哪怕她知道两名贵族的责难在情理之中，甚至正因为两名贵族站在自己这一边，所以他们才责难安娜塔西雅，但安娜塔西雅对自己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菲娅不喜欢这种场面。 “够了，不要再苛责安娜塔西雅。我只是忘记了人，掌握的魔法没有忘却。” “还、还记得魔法……” “那就好。” 两名贵族明显松了口气，接着又连忙解释。 “长公主殿下您虽被立为王储，但这个地位并不稳定。诚然，您在陛下所有子嗣中，是最优秀的一个，可您的竞争者不止是明面上的这些，还有陛下的兄弟姐妹，乃至我们不知道的私生子。曾经的第一王子就是被陛下的哥哥毒杀。国内窥伺您地位的人很多，您必须时刻保持自己的实力和名誉。” “我建议把长公主殿下失忆一事隐瞒下来，直到殿下恢复过去的记忆，再选择回到希利瓦尔。” 这是非要把自己往王位上推啊。 菲娅不禁困扰起来。不知为何，菲娅一直对王位没有向往（菲娅曾经身为掌控全宇宙的AI，区区一个王位，能有吸引力才奇怪），不过她并未把心声说出口。反正精灵寿命悠长，现在的精灵王也还算年轻，自己一时半会不用考虑成为国王的事。 比起这个，还是安娜塔西雅的过去更让菲娅在意。 此前安娜塔西雅对菲娅说过，菲娅是将她从泥潭中拯救出的太阳，然而菲娅一直以为那是一种夸张的形容，大概是指提拔了安娜塔西雅，但从两名贵族的发言中可以感受到，这里面颇为复杂。 回去以后问问莉提好了。 菲娅转移话题。 “话说回来，教会的人为什么把叛徒也关在牢房里。” “我、我知道。”握着菲娅的手稍稍用力，莉提可爱的脸上已没有害怕神色，“教会的人想利用我们和这名叛徒，与父亲大人谈判。” “谈判？” “嗯。这是我从平时为我送餐的修女和圣骑士那里问到的消息。那名修女说，教会上层的人一开始想速战速决，直扑王城，逼迫父亲大人投降。但他们没想到，因为姐姐您的建议，我们在边境投入比平日里多得多的士兵，让他们的计划流产。长达两年的战争打乱了教会的布置，他们已无力支撑继续下去的消耗，于是想利用我们做筹码，换取两边休战。” 吞咽了口口水——符合年龄的动作让菲娅感到异常可爱——莉提继续补充。 “据说他们一开始打算通过消灭您，动用武力迫使父亲大人求和，但‘已死’的您不知为何又现身奥罗拉城，加上出现在涸竭荒漠的魔法灾难让教会大感不妙，他们便想找到姐姐您谈判。教会上层也不是铁板一块，现在反对战争的一派已经完全胜过当初决定发起战争的一派。” “他们连这些都告诉莉提了么……” “因为我是小孩子，所以他们才放松警惕。不止是教会的事情，他们连家事都一五一十的全说了哦～” 像是感到自豪般，莉提挺起毫无看点的胸脯。 或许是菲娅的错觉，菲娅总觉得自从安娜塔西雅说出自己失忆的事情以后，莉提就有意无意的把身体往自己身上靠，胆子也比一开始大了很多。 尤其是不小心踩到魔狼尸体的时候，莉提会一边发出害怕似的尖叫，一边紧紧搂住菲娅手臂。 老实说，有些硌人。 这方面还是克蕾雅更好。 一想起克蕾雅在外面等着自己，菲娅的脚步顿时加快。 然而，令菲娅感到奇怪的是，自己脚下的路和来时存在些许出入。按照这个速度，现在己方应该已经走出通道，而自己却依旧没有看到出口的光亮。 说起来，圣骑士的指挥者说过，他们的审判长去救援莉提，但自己却一直没遇见那名审判长—— 通道前方传来火光，菲娅停下脚步。 “姐姐，前面有人！” “嗯。” 通道就像被人拦腰截断般，一个直径超过千米，向下深凹的坑洞出现在众人眼前，零星的打斗声正从坑洞下方传来。 当菲娅走进查看时，如红宝石般瑰丽的瞳孔顿时一缩。 坑洞里确实有教会所属的圣骑士，但与圣骑士对峙的人却并非魔狼与混沌，而是一头有着城堡大小的暗紫色巨龙，以及站在巨龙头顶，任由灰色长发披散开的年**孩。 如同察觉到菲娅的视线般，女孩与巨龙一同抬头，将目光放在看向他们的菲娅身上。 “终于来了，精灵公主。” 第七十一章 月龙 体型庞大的巨龙与站在巨龙头上的娇小少女，二者间的体型差距让人瞳孔一缩，菲娅下意识用『探查之风』检索深紫色巨龙与娇小少女的魔力，前者至少有第七位阶，后者则只有堪堪第二位阶的水平。 令菲娅奇怪的是，用『魔力视野』观测二人时，二人身上却没有该有的元素反应，它们体表覆盖着一层黑色气流，阻止了元素流通。 用肉眼看的话还能发现，巨龙的心脏位置附着有一团混沌，如同外置心脏般，一下一下的鼓动着，景象颇为猎奇。 “是月龙！殿下，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该死，月龙怎么会出现在神殿地下，教会的圣骑士都是干什么吃的！” 安娜塔西雅上前握住菲娅手腕，试图将菲娅从悬崖边拉回通道，而两名贵族则连连后退，尽可能远离坑道下的月龙。 在世界树大陆，巨龙基本代表生物所能达到的顶峰。成年巨龙可以轻松超过第五位阶，而巨龙独有的龙语魔法、坚固的龙鳞以及强悍的生命力与体能，导致人们想讨伐一头成年巨龙，不派出以魔法咏唱者军团为主的千人军队，结局往往只有全灭一条路。 倘若不是暗裔间的路线分歧极大，多数巨龙又有极强的领地意识，光靠巨龙，就足够毁灭大半人类国家。 而在所有巨龙里，月龙是最为麻烦的一类。 被誉为智慧的代表，有着超越同类的魔法能力，能像人类一样使用陷阱与计谋，特定情况下甚至愿意放下身段，与其他巨龙乃至比自己弱小的存在组成联合。 可以说，月龙的现身必然伴随灾难，因为月龙只有在做足准备后才出动。 “等等，安娜塔西雅。”没有选择被安娜塔西雅牵着走，菲娅低声解释，“我们的路没有走错，这家伙已经把所有通往地面的路破坏了。” 简言之，逃跑也没用。 如果说神殿的地下空间如同蚁巢般错综复杂，那么月龙所制造的天坑，就像是将蚁巢从中硬生生挖掉一大块，不论走哪条路，都必须经过天坑。 虽然不知道这一人一龙为什么一副等着自己的模样，但接下来要做的事已经很明显。 菲娅松开牵着莉提的手，转而拿过安娜塔西雅手里的长剑。 “为什么害怕战斗，精灵公主，吾等已经等候多时了。” 超过千米的地下大殿回荡起月龙的低鸣。 声音听起来像早期技术不成熟时，AI合成的音效。 菲娅内心吐槽着，不顾安娜塔西雅和其他人劝阻，从悬崖上跃身而下。 月龙再怎么说也是货真价实的第七位阶魔物，与其让安娜塔西雅帮忙，还是自己一个人来更简单，安娜塔西雅的存在反而会掣肘自己。 耳边呼啸的风声很快停下，菲娅稳稳落到地面，她下意识抬头看向上方的安娜塔西雅一行。 即使从上百米的高处跳下，身体也没有感觉到异常，自己的肉体能力实在强的过分。 “不愧是精灵国第一天才，即便面对吾也没有胆怯，吾等赞赏你的勇气。” 见到菲娅落下，月龙仰起头颅，与房屋相当的巨大眼眸凝视起菲娅。 近距离观察下，巨龙庞大的体型确实很有压迫力。 菲娅上下打量起月龙。 几乎和奇幻故事里描绘的巨龙一模一样。与城堡相当的巨大身躯，覆盖着肉膜与鳞片的翅膀，粗壮有力的后肢以及公山羊的长角，种种特质结合在一起，光是这样杵在大殿，就让人感觉到威猛。 “闲话可否放在以后说？我不认识你，也无意与你起争执，”菲娅话音顿了顿，自己可爱的妹妹就站在上面，作为受人敬仰的姐姐，自然不能在接下来的战斗里丢脸，“如果你执意为难我，我也不会客气。” “哈哈哈！吾等出现在此处，就是为了等你！暗裔出手从不需要理由，这些圣骑士就是你们之后的样子！” 发出震耳欲聋的大笑，月龙抬起前肢，指向大殿周围。 在火把映照下，可以看见无数圣骑士横七竖八躺倒在墙根的画面，虽然『探查之风』反馈他们都还有一口气，但已明显没有再战之力，铠甲破破烂烂不说，武器也都卷刃弯折。 菲娅还在其中见到之前救下的红衣主教，以及上午被她用『火焰风暴』轰击过的审判长。与像垃圾一样被丢在墙根的圣骑士不同，他们得到特殊待遇，二人都被混沌蒙住脑袋绑在墙上，模样颇为滑稽。 这头月龙是战斗疯子。 只有用拳头才能说服这种家伙。 菲娅内心做出如此判断。 “让吾来看看，所谓的第一天才究竟有多少力量！” 前肢指向菲娅，月龙龙爪汇聚出不祥的黑色光球，类似咏唱的、人类无法发出的声音跟着回荡在大殿内。 虽然不知道月龙要释放什么魔法，但有一点菲娅可以确定，那就是不能让他的计谋得逞。 『精神冲击』 眼前闪过一阵白光，猛烈的气浪直扑月龙，霎时间，月龙龙爪上的黑色光球溃散消失，月龙的身体也随之后仰。然而只过了短短一瞬，月龙便又挺直身体，语气里充满惊诧。 “竟然能打断吾的咏唱，令人钦佩的灵魂力量！吾倒要看看你能用多少次——！” 话音还未落下，月龙脚下便浮现零星火花。 紧接着，一道将月龙下半身完全包裹进去的火柱冲天而起，爆炸掀起震动与狂风，在大殿里刮起令人难以睁开双眼的沙尘。 换成普通人类，就该在这种爆炸下化为碎片，然而这是月龙，菲娅并未指望一个『火焰风暴』就能战胜对方。『火焰风暴』再强，原型也只是『精灵火』，要靠一阶魔法击杀第七位阶的魔物，未免强人所难。 得先清理掉场中的魔法陷阱。 『魔力视野』反馈，大殿四周到处是月龙设下的魔法阵，不扫清它们，自己永远只能站在远处与月龙用魔法对轰。 先后凝聚出最大数量的风刃与火球，菲娅令其朝四周散射。一时间，各色魔法光在大殿闪现，几乎所有魔法阵都被风刃与火球触发，失去应有作用。 “久违的疼痛感，让吾等想起与极冰魔女战斗的日子……” 与感慨声一同，沙尘中响起格外沉闷的咏唱，声音并非来自月龙的嘴巴，而是肚子。 腹语术？ 可惜不论哪种咏唱方式，只要前提是需要思考，『精神冲击』就能打断。 『精神冲击』制造的气浪再度闪过，月龙的咏唱声跟着戛然而止。 而这次，菲娅捕捉到之前没有发现的一点。 在『精神冲击』的气浪即将撞到月龙的前一秒，月龙体表便亮起一层由无数六边形组成的深紫色薄膜，尽管这层薄膜没能阻止『精神冲击』前进，但当气浪穿过它时，威力明显减少许多。 为了确认自己的想法，菲娅又再度在月龙脚下释放『火焰风暴』，结果和刚才一样，当火柱穿过深紫色薄膜后，上升的势头骤然减弱。 薄膜应该有削弱魔法威力的效果。 菲娅推测。 既然魔法无效的话—— 向双腿灌注力量，菲娅一步跨出，提着长剑直奔巨龙而去。 “不选择高阶魔法，和身为巨龙的吾比拼力量，有勇无谋矣！” 接连两次咏唱被菲娅打断，月龙很快学乖，不再上来就使用咏唱魔法，而是先拿出无需咏唱的低阶魔法。 菲娅头顶径直多出一颗卡车大小的落石，紧接着，伴随大地开裂，前进路径上也骤然升起一道石墙。 急速咏唱的龙语在墙壁另一头响起。 『精神冲击』没法穿越障碍物，月龙想拖延时间。 可惜这种程度的落石，根本无法阻拦自己。 菲娅以混合了风刃的火球将石墙轰碎，头顶落石则靠纯粹的速度躲过。 然而，当石墙爆裂的烟雾散开后，出现在菲娅眼前的却不是魔法，而是填满整个视野的黑色龙爪。 咏唱只是掩饰？ 没有因突然袭击慌张，菲娅条件反射地拖起手中长剑，由下至上挥击。 下一秒，龙爪与菲娅正面碰撞。 砰！ 轻微的碰撞声。 身着黑礼裙的身影倒飞而出，体重的巨大差距，令菲娅没能稳住身形。在即将砸进墙壁前，菲娅对着墙壁使用『奔流』，反作用力迅速减缓菲娅倒飞出去的速度，直至菲娅完全停下，双脚重新站在地上。 “嘁。” 四肢传来的麻痹感让菲娅撇了撇嘴，重整势态。 并非自己的力量不如月龙，而是精灵公主太轻了。 淑女的一面竟会在这种时候成为缺陷。 “被吾正面击中，竟然一点伤都没有……难道不是精灵公主，而是星晶兽的拟态？” 月龙低头看向龙爪，刚才看似是菲娅落入下风，但实际上吃亏的一方是月龙，月龙的一击只是击退菲娅，而菲娅的挥劈却轻松砍入月龙掌心，如果不是剑身太短，刚才那一下可以直接削掉龙爪的指头。 “那这样又如何！” “你话太多了！” 伴随大地龟裂，菲娅再度一步跃出。 吃过亏的月龙自然不再想着与菲娅正面交战，选择以各种元素魔法阻拦菲娅前进。 光箭、闪着电芒的蓝紫色光球、黑暗雾气乃至冰锥魔法，一切可以阻止菲娅前进的东西，全都出现在大殿内。 菲娅的应对无比简单。 月龙需要好几秒才能完成的多种魔法，菲娅只需一个念头，就能召唤出比月龙多四五倍的火球或风刃，而超高的计算能力，令火球与风刃能够精准找上月龙释放的每一个魔法。 仅仅一个照面，闪烁青光的风刃与拖着长长尾焰的火球便反压过月龙的魔法，直奔月龙而去。 “星晶兽的魔法能力怎么可能超过吾！你到底是什么生物！” 混乱的魔法爆炸声里，传来月龙难以置信的大喊。 但它很快便没有这份余裕。 借助魔法爆炸的掩护，菲娅一步跳跃至月龙脚下，接着再度在地面接力，垂直跳跃到超过月龙头顶的高度。 双手握紧剑柄，从上至下，笔直砸向月龙头颅。 发现大事不妙的月龙下意识咏唱起咒文，菲娅则再度以『精神冲击』打断咏唱。 “卑鄙小人！” 魔法数次被打断的烦躁感涌上月龙心头。他抬起龙嘴，仰头对下劈的菲娅喷出炽热龙息。 但这个动作非但没有让菲娅躲闪，反而令菲娅加重手里的力道——在菲娅的众多魔法中，存在一个叫『火焰无效』的魔法，之前菲娅尝试过把手伸进火堆里，除了温暖，她没有感觉到一丝疼痛，这个效果甚至对穿在身上的衣服也有作用。 可惜手里的武器不是长柄斧，否则这一下至少也能砍下月龙的舌头。 遗憾浮现在脑海里时，菲娅突然发现，自己手中的长剑居然变得通红，甚至有熔化迹象。 喂喂，这个吐息有破坏武器的效果吗！ 月龙也太变态了。 几近熔化的武器砍在月龙身上也无法造成伤害，菲娅索性将其一把丢进龙嘴，转而对着张开的龙嘴使用最大威力的『奔流』。 滔天水柱顿时灌进月龙嘴中，接着菲娅借助『奔流』的力量微调角度，错开月龙嘴巴，落向月龙头顶。 此前站在月龙头顶上的灰发女孩已不见踪影——忽视这一点，菲娅将目标放在巨龙右角，在身体与龙角交错而过的紧张时刻，左手紧紧握住犄角，以龙角为轴调转身体，握紧右拳，用力砸在月龙脑袋上。 嘭！ 回荡在整个大殿内，让人心脏一紧的闷响。 覆盖在月龙头顶的鳞片混合龙血四散纷飞，本龙则像被巨大无比的秤砣砸中脑袋，整个龙身都为之一沉，龙嘴也跟着发出不成语言的惨叫。 拳头有点痛。 菲娅甩了甩手。 但看见月龙比自己更痛，菲娅又顿时觉得右手一点也不痛。 就这样一鼓作气，打到月龙臣服—— “啊啊啊啊！卑鄙神之子！！！” 所以说，你废话太多了。 发出怒吼的月龙嘴里闪亮起之前的黑色魔法光，似乎是全力一击，黑色魔力完全跳过咏唱过程，化为光束喷涌而出，可惜菲娅在月龙头顶，月龙的光束不可能命中菲娅。 不得不说，全力下的月龙非常有威慑力。 凡是被黑色光束扫中的东西，不论岩壁还是天花板，全都像从未存在过一样消融瓦解，随着月龙摇摆头部的动作，黑色光束很快就将大殿一分为二。天花板甚至被光束穿透，朔月的星光跟着照进大殿。 然后，大殿内响起怪异的嘎吱声，天花板与墙壁跟着浮现一道道裂纹。 “啧。” 大殿要塌陷了。 眉头紧皱，菲娅一脚踩在龙头上，强行令月龙闭嘴，接着以零距离下的『精神冲击』，中断月龙的魔法。以龙头为跳板，跃向峭壁上的安娜塔西雅一行。 “这里要塌了！安娜塔西雅，快带艾文伯爵和亚尔弗列得离开，用你的『飞行』魔法！” “是！” 得到安娜塔西雅的肯定答复，菲娅立刻将视线转到身边比自己矮一截的莉提身上。 “莉提，抓紧我。” “诶？” 并未等莉提答复，菲娅直接将莉提娇小的身体横抱起来，在莉提的惊呼声以及紧紧搂着自己脖子的触感里，直奔天花板上的破损处跳起。 眨眼间，被漫天星光照亮的广阔大地填满视野。 第七十二章 不沉之月的沉没 如果不是身处紧张时刻，菲娅一定会停下来认真欣赏这份绝景。 但现在的她没有那样的余裕。 由于月龙的扫射穿透天花板，直达地面，如今就连地上神殿，也都在月龙扫射下被一分为二，伴随墙壁破裂声，接二连三倒塌。 更令人棘手的是，一口气释放了大量魔力的月龙并未失去战斗力。菲娅才刚落到安全地点，月龙便撞破天花板，直追菲娅。 城堡大小的身躯重重砸在地面，地动山摇的震颤险些令人站不稳。 “姐姐，他追过来了！” 紧紧搂着菲娅脖子的莉提大喊。 “莉提先去找安娜塔西雅，这里交给我。” 虽然莉提轻飘飘的身体几乎没有重量，但自己总不能抱着莉提战斗。 “好的！” 放下莉提，重新变回独自一人的菲娅抬头凝视月龙，后者正处于愤怒的顶点，粗重鼻息即使远在几十米外的菲娅都能听见。 这是开启二阶段了吗？ 菲娅感到一阵不耐。 游戏里的boss有二阶段，菲娅觉得十分合理——如果一个boss没有二阶段，上来就被玩家轻松干掉，那才叫不合理。然而换到现实，除了麻烦，菲娅就没有其他感想。 回去之后一定要找克蕾雅把『附魔之刃』和『飞行』学会。 现在就勉强用拳头应付一下吧。 这样想着的菲娅双手轻碰在一起，精致五官浮现好战神情。 “怎样？还要继续么。” “伪装成精灵公主的神之子——” 话到中途，月龙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抬起一边龙爪，捂住头颅，声音也从AI合成般的音效，变为偏向成熟男性的嗓音。 “绝对恶，你欺骗了我，唔呃……” 这是在干嘛？ 菲娅微微歪头，脑袋上浮现问号。 仔细看的话，月龙的一边眼睛呈现血红色，另一边则是蓝色，模样颇为诡异。 如同两个灵魂在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仿佛在极力压制身体的暴走，月龙身体剧烈颤抖的同时，语气艰涩地说道。 “精灵公主，快，破坏我身上的混沌，时间来不及了，不沉之月……不沉之月要脱离掌控了……快！” “喂——” “快啊啊啊啊啊啊！！！” 催促才刚落下，月龙象征理智的蓝色眼眸便再度覆盖上血红，仰头发出响彻天际的龙吟。 所以刚才和自己说话的那头月龙才是真正的月龙，而现在这头月龙，其实是被什么东西剥夺了意识？破坏身上的混沌是指…… 顺着月龙仰起头的动作，菲娅目光聚焦在月龙胸口。在地下的时候菲娅就注意到，月龙胸口挂着一个由混沌形成的外置心脏。菲娅一直以为这是类似共生的生态，可从月龙刚才的发言看，事实并非如此。 月龙之所以能取回片刻意识，应该和这个外置心脏受损有关。从坍塌的地下空间里冲出来时，混沌组成的心脏受到冲击，此刻正一股股喷涌出血液般的黑色混沌。 但那个“不沉之月脱离掌控”是怎么回事？ 菲娅下意识抬头，此时不沉之月依旧悬挂在城市上空，与往日相比没有任何变化。 还是先把月龙身上的混沌解开，然后再询问发生了什么。 行动的思路非常清晰，菲娅一步跃向月龙，而见到菲娅手中没有武器，失去理智的月龙直接朝菲娅挥动龙爪，试图将菲娅一把拍在地上。 可惜菲娅早已做好准备。 因为那层紫色魔法盾，自己的魔法很难伤到月龙，可这不代表月龙完全不受魔法影响，菲娅交替使用『精神冲击』与『火焰风暴』，依靠爆炸，硬生生阻断月龙下挥龙爪的动作。 但月龙也并未孤注一掷地将希望寄托在龙爪上，当『火焰风暴』的尘埃散去后，菲娅迎来之前的巨龙吐息，然而这次吐息不再是火焰，而是一股令人胆寒的黑色雾气。 在地下用魔法交战的时候，菲娅曾见过这种黑色雾气，凡是被它沾染的东西，全都像被强酸腐蚀一般，不停发出呲呲声。 哪怕『纳米机体』保证自己不会在侵蚀下死亡，疼痛也够呛。 稍作思考，在空中无法转向的菲娅开始急速咏唱。 “——『冰弹』” 一枚仅有拳头大小的冰块朝吐息弹射。 菲娅的目的显然不是这个。 『超演算』以闪电般的速度解析『冰弹』构成，得到信息的菲娅迅速在脚下制造『冰弹』。 一枚直径为三米的巨大冰球为菲娅提供支点。借助冰球，菲娅在空中垂直起跳，险而又险地与吐息擦身而过，接着再度借用『冰弹』作为支点，斜向下朝月龙俯冲。 当然，仅仅如此还不够保险。为了避免吐息再找上自己，菲娅将坐标设定在月龙正上方，召唤最大化的『冰弹』。 直接使用魔法不起作用，那么用魔法召唤的物理攻击呢？ 直径接近三十米，仿佛陨石的蓝色冰山笔直砸向月龙。 月龙还未反应过来，二者便已亲密接触。 嘭！ 之前菲娅的一拳虽然也有这般效果，但因为菲娅个头太小，站在远处的人们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而现在，偌大无比、宛若流星的巨大冰山则相当明显。 菲娅甚至能听见远处圣骑士发出惊叹呼声，连“屠龙者”这样的称号都钻进耳中。 被冰山砸中，月龙身体猛地一沉，大地跟着发出痛苦呻吟，蛛网状龟裂以月龙为中心朝四周蔓延，月龙头上的双角也因无法支撑冰山的重量拦腰折断，清脆的断裂声在广场响起。 随后，整个奥罗拉城回荡充满愤怒的吼叫。 月龙嘴中再度浮现刚才的黑色球体。 不能给他用出来的机会。 胸中升起勇气，菲娅将全身力量灌注在右拳，直扑月龙下颚。 毫不留情，力求一击击倒月龙的力量。 如果说刚才的冰山只是让月龙身体一沉，那么现在灌注了菲娅全身力气的一击，则令月龙如同被铁锤抽中，巨大龙身顺着传遍身体的巨力朝一侧翻滚，被菲娅击中的下颚甚至发出骨骼断裂的脆响，出现明显错位。 菲娅则趁此时跳向月龙胸口处的外置心脏。 至少有三四米大小。 近距离观察下，混沌形成的心脏实在有够恶心。 混沌形成的“血管”盘根错节，穿透月龙皮肤，与月龙体内的血肉连接在一起。 察觉到有人靠近，混沌开始尝试攀爬菲娅双腿，她啧了啧舌，弯下腰，右手贴上混沌形成的心脏表面。 这个距离下，月龙身上的深紫色薄膜已无法阻碍自己的魔法。 菲娅将魔力向手心灌注。 『火焰风暴』 轰！ 比先前小许多的火柱自巨龙胸**发，混沌形成的心脏瞬间四分五裂。月龙也在同一时间歪斜着倒在地上，发出沉重喘息，不祥的赤红眼眸逐渐恢复成理智的深蓝色。 “喂，你刚才想说——” “后、后面！” 月龙强行打断菲娅的发言，紧接着，菲娅突然感到头顶传来一阵锋锐的危险感，大地变得明亮，熟悉的紫色光辉跟着倒映在菲娅眼中。 她不再把注意力放在身前的月龙上，而是扭过头，看向投来紫色辉光的高处。 不沉之月。 原先笼罩奥罗拉城的紫色此刻已然收拢，挂在空中的不沉之月正发出妖异光芒，而不沉之月下方，则是此前菲娅在月龙头顶见到的灰发少女。 废墟上的灰发少女陷入与月龙一样的异常状态，双眼呈现失去理智的赤红，胸口也有一团混沌形成的外置心脏。如今少女正高举法杖，以菲娅听不懂的另一种魔法语言咏唱咒文。 她在操控不沉之月，并且目标是自己。 菲娅不禁感到一丝麻烦，不过并未因此慌张。 精灵公主在不沉之月的攻击下死亡，是因为精灵公主没有反应过来，速度也不如不沉之月，自己则完全不同。先不说『纳米机体』的存在，就算自己的肚子被开个大洞也不会殒命，首先以自己超越音速的速度，不沉之月的攻击很难追上自己。 当然，能阻止不沉之月发动，自然还是阻止不沉之月更好。 菲娅一边朝灰发少女跳跃，一边冷静思考。 这名少女仅为第二位阶，也不具备月龙那样的强悍肉体，用『火焰风暴』或者『精神冲击』，固然能阻止少女继续操纵不沉之月，但她肯定会惨死于自己的魔法下，因此可选择的魔法只剩一个。 并非『冰弹』，而是『奔流』。 近乎同时，不沉之月形成的紫色投枪跟着显现。 等『奔流』发射后，就立刻往其他方向躲闪，以不沉之月的速度，不可能命中自己。 大脑飞速计算好回避方向，菲娅身前涌现巨大涡流。 但客观事实总是出人预料。 “多菲莉娅，快闪开！” 身边响起安娜塔西雅的焦急呼喊。 菲娅内心顿时咯噔一声。 安娜塔西雅一直为精灵公主被不沉之月重创，自己却安然无恙而自责。相同的场景再度出现，安娜塔西雅要做什么，菲娅不用想也知道。 好在还处于可以修正的范围内。 带着安娜塔西雅一起以超音速奔跑，也不是什么难事，单凭力量，即便安娜塔西雅是准第五位阶的战士，也很难和能一拳揍扁巨龙的自己相提并论。 在安娜塔西雅撞开自己前，站稳脚跟的菲娅抢先抱住安娜塔西雅，不等安娜塔西雅开口，一把将安娜塔西雅扛在肩上。 然而一切还未结束。 在下降的不沉之月上方，视野里一道比不沉之月更加明显，更加闪耀的银色光芒显现在星空中。 见到站在银色光芒后方的人影后，菲娅忍不住咋舌。 克蕾雅。 那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有着犄角与尾巴，银发与雪色裙裾漫天飘散的克蕾雅。 不再如同月色下的精灵，而是给人以如坠冰窖的寒意，有着赤红眼眸，仿佛月之死神的冰冷少女。 自天际投射而来的银芒，正是出自克蕾雅之手。 如闪电般的银芒迅速与不沉之月接触，迟滞一瞬后，空中响起冰盖破碎的咔咔声，不沉之月就像承受不了如此巨大的能量那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一道又一道黑色裂纹，仅仅过了不到一秒，银芒便轻易从不沉之月下方穿出。 半空的紫色投枪也跟着溃散。 但残余的银芒并未消失，而是继续朝下方的灰发少女而去。 哪怕只是剩余的一丝能量，也绝对不是灰发少女能承受的东西。 不能让克蕾雅的双手因为自己沾染鲜血，更不用提这个灰发少女处于被混沌控制的状态，她很可能是无辜的，这也是自己没有对她使用『火焰风暴』的理由。 心中做出决定，菲娅加大对『奔流』的魔力输出，如怒龙般的水龙卷以迅雷之势将灰发少女撞飞，而几乎同一时间，菲娅以前所未有的计算速度，连续释放最大化的『精灵火』、『风刃』与『冰弹』，令其先后出现在银芒的前进路径上。 爆开的火焰风暴令银芒的光泽减弱些许，但银芒的前进速度依旧没有改变，紧接着，『风刃』从侧面狠狠撞在银芒上，再度削弱其威力，最后，直径超过三十米的冰球横亘半空，阻拦银芒继续。 仿佛银针穿透纸张，银芒轻而易举便贯穿『冰弹』，然而这才只是开始，在最初的『冰弹』之后，接二连三的巨大『冰弹』如同不需要消耗魔力般，仅仅一个呼吸的时间，就从空中一直累积到地面。 贯透一张纸很容易，但多层纸累加起来，便困难重重。 正如菲娅所料，当银芒即将坠落在地时，已远远没有最初那般威势，最终甚至连最后一层『冰弹』都没能贯透，便完全湮灭消失，似乎从未出现过。 “呼。” 危机解除，菲娅放下抬起的右手，长吁了口气。 这样就结束了。 ——也许不算？ 不沉之月发出诡异咔咔声吸引了所有人注意，不论远处准备逃跑的圣骑士，还是更远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普通住民，所有人都抬起头来，看向悬挂在空中的不沉之月。 然后。 啪。 不沉之月在人们注视下骤然碎裂。 以神殿为中心，一层无形的魔力波动朝整座城市扩散，人们感到一阵微风拂过面庞，随后便是自星空洒落的、将世界渲染成梦境的淡紫色光点。 “第八位阶禁咒，『诸神裁断』……” 月龙惊惧的低语在菲娅身后响起。 第八位阶吗。 难怪克蕾雅说她一只手就可以对付安娜塔西雅。 菲娅不禁抬头看向夜空上的克蕾雅，明明是宛如恶魔的姿态，自己却只感到美丽。 克蕾雅确实是恶魔，只不过是勾走了自己心的恶魔。 还好自己比克蕾雅稍强一些，不然现在就该自卑自己不如克蕾雅了吧。 这样想着的菲娅心中升起莞尔，举起左手，朝空中的克蕾雅连连挥舞。 第七十三章 暂歇 解决了最大的敌人月龙后，事态的推进便相当顺利。 广场上的圣骑士仿佛没看见不远处的月龙和菲娅，一股脑涌入化为废墟的神殿救人。安娜塔西雅则与闻讯赶来的禁卫军成员会合，克蕾雅也收回武器，静立在菲娅身后。 至于菲娅本人，则把精力放在昏迷不醒的灰发少女身上。 “这样就好了。” 从空间背包取出在荒漠木屋得到的白银匕首，菲娅小心翼翼地将灰发少女胸口处的混沌与灰发少女分离开，接着以『初阶水疗术』治愈匕首带来的伤势，最后把手帕盖在灰发少女胸口上。 “谢谢你，精灵公主。”伫立在菲娅身后的月龙低下头来，由于菲娅最后一拳力道太大，月龙即便对他自己使用了治愈魔法，发音也依旧不准，“吾对今日之事感到抱歉，如果不是你，吾和缇露露都将在此陨灭。” “没关系，我的人没有受伤。需要道歉的是那边的圣骑士。”菲娅不在意地摆手，“而且你也是被混沌控制，伤害其他人不是你的本意。” “弱者不配获得吾的尊敬，区区人类，死了也就死了。吾等原本是想深入地下，救出精灵国的第三公主，卖给你一个人情。顺带再把绝对恶交给吾等的种子种下，然而绝对恶交给吾等的种子乃是混沌，在吾等反应过来前，混沌之种便夺去吾等的意识。此行回去，吾等必将找绝对恶算账。再次感谢你，精灵公主。” 这样说着的月龙朝菲娅伸出一根指头。 是要握手吗？ 菲娅不是很懂世界树大陆的礼仪，不过就这样站着实在太尴尬，菲娅思考片刻后，右手握住月龙的尖锐指甲。 龙嘴里发出满意声音，月龙收回龙爪，转而将躺在地上，失去意识的灰发少女握在手中。 “这样契约便成立了，吾等——月龙拉德里克，冷月的缇露露，两人欠你一个人情。若有需要，请勿遗忘吾等。另外，”月龙微微侧过头，充满智慧的蓝色眼睛盯视菲娅手中短匕，“如果吾没记错，此乃上任奇迹魔女，『希望魔女』的随身物品，你是魔女殿堂的一员？” 魔女殿堂？ 《魔女秘史》里大量描述了魔女殿堂的信息。这是一个组织松散，却又会相互帮助的团体。只有第九位阶的魔女才能被称为『奇迹魔女』，而唯有奇迹魔女，才能以一己之力指挥其他魔女。 自己在沙漠中火化的那具尸骸，难道是奇迹魔女？ 脑海里想着这样的事，菲娅耸了耸肩。 “这是我偶然得到的东西，如果你认识它的主人，可以替我把它还回去。” “『希望魔女』上次出现还是在一百年前，天知道她有没有子嗣。她的遗物能到你手中，也是一种缘分，你就当做自己的东西，好好收下吧。接下来吾要带缇露露回冷月修养，至于吾的龙角，赠与你作为吾的歉意。” 将断裂的龙角推到菲娅面前，名为拉德里克的月龙轻轻振翅，巨大翅膀掀起的狂风让人忍不住眯起双眼。 在离开之前，月龙像是想起什么般，突然低下头来。 “说起来，你所展现的魔法与力量丝毫不弱于吾，远远超过世人对你‘第七位阶’的描述。尤其是能中断吾魔法的『灵魂震爆』，竟然可以无咏唱连续释放，纵使奇迹魔女，也远没有这般力量。吾有一个问题，不知精灵公主可否解惑。” 面对月龙的疑问，菲娅轻轻点头，表示会回答。 月龙稍微思考。 “吾想说，那日发生在涸竭荒漠的魔法灾难，是你所为么。” 菲娅不禁莞尔。 “如果你是说几天前那场巨大爆炸的话，应该没错。” 月龙顿时沉默下去，旋即仰起头，发出震耳欲聋的大笑。 “哈哈哈哈！有趣，有趣！既然如此，吾便没有任何遗憾，输给远超奇迹魔女的阁下，吾等不冤——不，能与神使般的阁下战斗，此乃吾等的荣誉。感谢阁下给予吾等与强者交手的机会，吾会珍惜。来日吾等必将亲自前往精灵国送上谢礼，我们会再见的！” “啊啊，到时候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聊聊。” 最好把龙语魔法，尤其是那层能弱化魔法伤害的紫色魔法盾教给我。 心中想着的同时，菲娅轻轻挥手，目送月龙拉德里克消失。 一片废墟的广场上，顿时只剩菲娅一行与正在忙碌的圣骑士。由于菲娅展现的力量过于恐怖，圣骑士们选择性无视了菲娅，将救人放在第一位。 这番识趣举动，加上之前在地下遭遇的那名担任指挥者的圣骑士，让菲娅对教会的评价变得不那么负面。教会虽然有不好的地方，但这些缺点大都出于时代的局限性。 一方面，教会通过处死得了暗裔病的人，强化自身统治，另一方面，教会又会保护穷人和难民，给予他们公正待遇。很难一锤定音它到底好还是坏。 当然，对精灵而言，始终要警惕教会。 既然莉提从圣骑士那里打听到，教会有意与自己谈判，那么自己就在奥罗拉城多待一天，尝试和教会对话。上兵伐谋，其次伐交，能用对话解决的问题，就尽量不要使用暴力，暴力是无能者的最后手段。 更不用说自己帮了教会这么大一个忙，同时实力又远远压制住他们，在谈判的时候，自己无疑站在有利一方。现在是教会需要自己，而不是自己需要教会。 算是站在精灵公主的立场上，为精灵国做了点正事。 “长公主殿下，就、就这么放他走了？” 见到月龙离开，一直站在远处的艾文伯爵终于上前来，指着月龙消失的方向，满脸不可思议。 菲娅回过头来——目光不受控制地在克蕾雅姣好的脸庞上停留一秒，然后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看向艾文伯爵。 “他只是被混沌控制，本身没有恶意。他的本意是想救出莉提和艾文伯爵你们，好卖给我一个人情。” “可巨龙全身都是宝藏，更不用说月龙，光高阶魔核，就是不可多得的至宝，何况还有龙皮龙骨龙爪……” 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艾文伯爵神情极其认真，一边掰着指头，一边细数好处。 上来就要把别人扒皮抽筋啊。 菲娅难以认同艾文伯爵的想法。 当然，她也没有鄙视艾文伯爵的意思。菲娅维持精灵公主应有的威严，朝艾文伯爵努了努嘴，示意艾文伯爵看向地上。月龙留下的双角正在那里，公山羊般的犄角每一根都有四五米，外形颇有威慑力。 艾文伯爵的双眼顿时爆发闪光，仿佛看见了情人般，连忙上前细细端详。 “原……原来如此。留下双角当保命钱，也不是不能接受。如此完整的龙角，不论做成魔法杖，还是制成近战武器，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而且它们还出自月龙，就算有人开价，也没有人愿意售卖。” “伯爵大人，我们应该感谢长公主殿下救了我们一命。” 后一步走出的亚尔弗列得纠正道，尽管他也和艾文伯爵一样，目光不时瞟向地上的两根龙角，但比艾文伯爵收敛得多。 “长公主殿下在一对一的战斗里完胜月龙，如此消息传回国内，那些觊觎您女王地位的人，只有讨好您一条路可选。加上破坏不沉之月的功绩，想必您回国时，定会享受到所有民众的尊敬与爱戴。” 有了亚尔弗列得提醒，艾文伯爵也立刻回过神来，连忙离开龙角，转向菲娅。 “长公主殿下，不沉之月已经消失，我们是不是该回程了？谈判可以放在日后再说，不急于一时。” “嗯……”菲娅不禁悄悄看了眼身边的克蕾雅，此时克蕾雅依旧是有着犄角与尾巴的恶魔外表，深邃的红色眼睛看不出感情流动，“我有一些私事，想在奥罗拉城多待一段时间。艾文伯爵和亚尔弗列得大人先行回国，向父皇传达我平安无事的消息，我会命令禁卫军保证你们路上的安全。对了，莉提也——” “我要和姐姐在一起！” 当菲娅说到莉提时，莉提用格外认真的语气强调，稚嫩的可爱脸蛋上充满认真。 明明最开始还一副害怕自己的模样，现在却很亲近自己。 让人难以捉摸。 “莉提殿下，和艾文伯爵一起回国，才是最安全的选择。” 脸颊泛红的安娜塔西雅蹲下身，如同哄小孩般劝慰莉提。 后者相当固执地反驳。 “安娜塔西雅的意思难道是待在姐姐身边不安全？你也会待在姐姐身边对吧？” “这个……的确。属下是殿下的贴身侍从，不论何时都应待在殿下身边。” “所以我是姐姐的妹妹，更有理由待在姐姐身边。况且姐姐连月龙都不怕，待在姐姐身边，不会遇见危险。晚几天回父皇大人身边也没关系。” 用小孩子般的语气强调，莉提摇晃着那头紫色长发，跳到菲娅身边，一把将菲娅手臂抱进怀中。 如果莉提是成年女性，这时候胸口大概会发出“噗叽”的声音。 只是不知为何，菲娅隐约觉得莉提身上有一股违和感。之前她还从圣骑士和修女嘴里套出情报，现在却和不知事的小孩子一样，其中反差，令人诧异。 不过再怎么说，黏人又可爱的妹妹，实在难以让菲娅这个以前没有妹妹的人拒绝，更不用说这不是义妹，而是身上流着相同血脉的亲妹妹。 也许自己该借着这个机会，增进一下与莉提的感情，至少不能像现在一样陌生。倘若能得到莉提的认可，那就再好不过了。 菲娅不禁憧憬起漫画里亲人间相亲相爱的温馨画面。 真好。 “这怎么行，莉提殿下，这太胡来了。长公主殿下是为了希利瓦尔行动，岂能当做儿戏！” 亚尔弗列得以严肃神情告诫。 据安娜塔西雅说，亚尔弗列得是二王子的老师，听起来让人联想到王宫里的派系斗争，但实际上因为菲娅能力过于出众，以至于令同龄者失去攀比心。所以不论莉提还是二王子，与菲娅都不存在竞争关系，进而莉提与二王子之间也不存在争斗。 这也是亚尔弗列得明明身为二王子的老师，却跑出来营救莉提的原因。 没有选择与亚尔弗列得争锋相对，而是努力睁大双眼，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莉提由下向上地向菲娅投以求助目光，话语里也多了些颤音。 “姐姐……莉提……莉提不能和你一起吗？我好想你。” 紫红色的可爱大眼反射点点泪光，配合希望能待在身边的请求，莉提泫然欲泣的神情令菲娅一滞。 这可真是……让人无法拒绝。 菲娅先是摸了摸莉提的头，安抚莉提，然后轻咳两声，恢复正色。 “咳哼，让莉提待在我身边吧，我不会在外面呆太久，很快就会回希利瓦尔。事不宜迟，二位这就启程，以免父皇那边因为二位失踪，扩大战事。龙角我需要一根以备不时之需，剩下的另一根由二位带回给父皇。” 听见可以负责把龙角带回，亚尔弗列得脸上闪过一抹喜色。虽然他无法把功劳揽在自己身上，但光是把东西带回去，就能被国王顺带赏赐。他只是一个老师，而非艾文伯爵那样有自己领地的贵族，需要这份钱。 “连长公主殿下都这样说的话……好吧，我和伯爵大人这就启程。只是听殿下的语气，莫非要与教会谈和？此事不经过陛下点头，单单由您同意，恐怕会令国内其他人不满，陛下那边也可能会责难您。” “我会把握好度，让教会派使者到父皇面前。另外，我也会让教会开出合理的赔偿。以上还请亚尔弗列得大人和艾文伯爵替我转告给父皇。” 眼中流露赞赏目光，亚尔弗列得后退一步，对菲娅躬身行礼。 “我知道了。那么，我和伯爵大人先行回国，望长公主殿下和莉提殿下保重。” “望二位殿下保重。” “嗯，保重。” 轻轻点头，菲娅看向身边脸颊发红的安娜塔西雅。 自从自己把安娜塔西雅从肩上放下来后，安娜塔西雅就一直是扭扭捏捏的状态。尽管菲娅能理解安娜塔西雅的心情——被比自己小的人当众扛在肩上，绝对有全身发痒，恨不得钻进地里的羞耻感，但当时自己也是无奈之举，总不能用『奔流』把安娜塔西雅冲走。菲娅用不那么威严的语调命令。 “安娜塔西雅，让其他人护送艾文伯爵和亚尔弗列得大人回去。我身边只有你就够了。” “只……只有我……” “你要回国吗？” “啊，不要！”菲娅的追问令安娜塔西雅猛然回神，挺直脊背，恢复往常的正经表情，“属下知道了。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听从基里尔命令，按殿下的吩咐行事，我和殿下很快就会回希利瓦尔。” “是！” 继月龙之后，艾文伯爵与禁卫军一行也离开废墟。值得一提的是，龙角被基里尔用储物道具装起来，没有招摇过市的扛着走。 除了远处不时小心翼翼望过来的圣骑士，废墟上就只剩菲娅、安娜塔西雅、克蕾雅与莉提四人。 莉提抱紧菲娅手臂，安娜塔西雅则沉默不语。 菲娅悄悄抬头，把目光放在皮肤泛起淡淡银光，宛如月之恶魔的克蕾雅身上。 察觉到菲娅欲言又止的视线，克蕾雅回过头来，一直维持的正色渐渐缓和，最终变回平日里菲娅常见的苦笑，区别在于，现在的克蕾雅头上有着黑色的弯曲犄角，细而长的尾巴也从裙子里探出。 “可以回去说吗？看这样子，圣骑士一时半会儿不会找我们。我似乎因为一时着急，做了多余的事情……” 第七十四章 救赎 一路无话。 菲娅一行闹出的动静相当大，几乎全城人都听见巨龙的怒吼，看见漫天洒落的紫色光辉。街道上到处是恐慌的民众以及嘈杂议论声，每家每户都亮起烛光，尤其是难民，见到不沉之月消失，他们甚至做好背起包袱，随时再逃的准备。 不过，这些喧嚣与菲娅四人无关，四人选择从无人小径回到医馆。尽管所有人都想说些什么，但因为流淌在四人间的诡异氛围，最后谁也没把话题拉到正轨。在克蕾雅交代洗浴可以在后院打水，莉提如果怕黑，可以和自己或者安娜塔西雅睡觉以后，四人便去做自己的事情。 ——菲娅和莉提回到克蕾雅安排的房间，克蕾雅去后院洗澡，安娜塔西雅则跟随在菲娅身后。 “莉提一个人睡觉没问题吗？” 见到莉提一个人抱着枕头进门，菲娅不禁问道。 前者以天真微笑轻轻挥手。 “我已经是大人啦，不会怕黑，姐姐就放心吧。” “那就好。” 伴随房门发出的啪嗒声，莉提消失在走廊里，菲娅也跟着扭动门把，准备走进屋内。只是因为察觉到身后的安娜塔西雅有话要对自己说，菲娅刻意放慢动作，等待安娜塔西雅开口。 如同在做激烈的心理挣扎，安娜塔西雅直到菲娅一脚踏进房门，才朝菲娅伸出手，格外犹豫地叫住菲娅。 “那个……多菲——不，殿下。” 终于来了。 菲娅心中悬着的石头总算落地。 她回过头来。 虽然她大概能猜到安娜塔西雅要说的内容，但点明就有些不懂氛围。菲娅尽可能让表情显得自然。 “这里没有别人，安娜塔西雅用自己喜欢的叫法就行。安娜塔西雅想说什么？” 右手搭在被金发覆盖的胸口前，安娜塔西雅灵动的蓝色眼眸低头看向地板，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停顿片刻后，她还是抬起头来，选择把内心想法说出口。 “我……我没有给您添麻烦吧？” “添麻烦？” 菲娅歪了歪头。 安娜塔西雅连忙解释，抓着胸口的手也跟着握紧。 “刚才我一时激动，跑到您身边，我早该想到，即使没有我，您也可以躲过不沉之月。身为保护您安全的侍从，最后却给您添了麻烦，我……我失态了。” 果然是说这个。 菲娅不禁感到好笑。当然，不是嘲笑的意味，而是莞尔。 并未将笑意表现在脸上，菲娅极为正经地回答。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换作我是安娜塔西雅，我也会做出和安娜塔西雅一样的选择。” 因为被不沉之月带来过心理阴影，所以相同的景象再度出现时，才会奋不顾身地冲过来，安娜塔西雅不想再一次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不沉之月杀死，因此当她见到不沉之月被调用的那一刻，大脑便失去冷静。 尽管就结论而言，安娜塔西雅给自己添了麻烦，但却很难令人为此生气。相反，这种自己被人珍视的感觉，让菲娅十分受用。 由于安娜塔西雅依旧低着头，一副难以释怀的神情，意识到语言可能不起作用的菲娅犹豫片刻，只好上前一步，从正面轻抱住安娜塔西雅。 “我很高兴安娜塔西雅的选择，安娜塔西雅朝我跑过来，正说明我在安娜塔西雅心里十分重要。如果不是重要的人，安娜塔西雅不会奋不顾身地来救我，那可是米尔坎迪斯神圣国的镇国神器，就连巨龙都要为之颤抖，更不用说精灵，安娜塔西雅甚至愿意为了我去冒失去生命的危险，我怎么还能责怪安娜塔西雅。比起冷静的冷眼旁观，安娜塔西雅的急切，更让我感到自己被重视。” 菲娅话音顿了顿。 “还是刚才的问题，如果我和安娜塔西雅立场对调，同样的一幕，我只是远远站在一旁，什么反应也没有，安娜塔西雅心里会怎么想？” “这个……” 安娜塔西雅吞咽了口唾沫，似乎想推开菲娅，但最后却什么也没做。 安娜塔西雅的犹豫让菲娅露出满意微笑，她后退一步，摊开双手。 “看吧，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正因为对方在自己心中十分重要，所以宁可忘却自己的安危也要上前。当然，一定要论有没有添麻烦，答案肯定是‘有’，但一切都在可以修正的范围里，我从来都没有责怪安娜塔西雅的意思。” 倘若不是安娜塔西雅，自己的人生将截然不同，可以肯定的是，一定没有现在这般多彩。也许安娜塔西雅毫无察觉，但这不妨碍客观事实——安娜塔西雅是宽恕并接受了自己，给予迷途的灵魂以方向的宝贵存在。 多菲莉娅·亚莉克希亚·尤希尔之名，既是自己选择的路，也是安娜塔西雅赐予自己的名字。不论安娜塔西雅做了什么，她对自己的意义都非同寻常。 说到这，菲娅脸上的满意变为无奈。 “不过下次，安娜塔西雅还是先冷静思考，想出合适的方法后再来帮我。我只要知道安娜塔西雅有这份心，就足够高兴了。” “我果然给您添了麻烦。” “哈啊，”菲娅长长叹息，“我不是说了吗，一切都在可以修正的范围。安娜塔西雅的行动只让我感到温暖，我没有任何哪怕一丝嫌弃的意思。还是说，我一定要做点什么，安娜塔西雅才肯相信我？” 视线放在安娜塔西雅纠结的脸上，菲娅将问题抛给安娜塔西雅。 后者张了张嘴，但什么也没说出口。 大概是在不好意思。 菲娅清了清嗓子。 “不用顾忌，尽管说吧，只要是我能做到的。” 菲娅的发言给予了安娜塔西雅勇气，后者吞咽了口唾沫，怯怯说道。 “我、我没有不相信您。只是……只是看见不沉之月对准您的时候，我心里又升起会失去您的预感，那日您被不沉之月伤害的画面又出现在我眼前……所以一时没有控制住自己，害怕您又会消失，然后忘记我……我到现在都难以冷静下来，我可以抱抱您吗？只要一会儿就好，一会儿……” “当然可以。” 没有犹豫，菲娅张开双臂，一口答应下来。 刚才抱住安娜塔西雅的时候菲娅就感觉到，安娜塔西雅的身体在微微颤抖，那是不安的表现。倘若这样就能让安娜塔西雅安定下来，实在再廉价不过，不论多久都没关系。 沉默片刻，安娜塔西雅紧抿着嘴，然后，上前缓慢而又用力地抱紧菲娅。 脖颈上传来手臂的温润触感，可以清晰感受到心脏的有力跳动，安娜塔西雅胸襟的好闻味道也跟着涌入鼻腔。 紧接着是身后传来的，安娜塔西雅紧紧埋进自己长发里，用力呼吸的声音。 倘若换在平时，菲娅只会全身僵硬，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但现在不同，菲娅可以感觉到，安娜塔西雅的拥抱中没有掺杂其他感情，微微颤抖的身体足以说明，她仅仅只是在害怕失去自己，她在需要自己，想通过肌肤之亲，获得无以复加的安心感。 就像那晚自己被安娜塔西雅拥抱时，安娜塔西雅给予自己的安全感一样，现在自己在给予安娜塔西雅安全感。哪怕这次安娜塔西雅面对不沉之月可以说什么忙也没帮上，可无法改变的事实是，自己并未在不沉之月下受伤，悲剧没有再一次上演。这对安娜塔西雅而言，称其为赎罪也不为过。 造化弄人。 感受到安娜塔西雅的呼吸渐渐平稳，菲娅试图回抱住安娜塔西雅，然而后者却在此之前后退一步，主动松开菲娅。 正如安娜塔西雅说的那样，“只要一会儿就好”，安娜塔西雅并未得寸进尺，甚至可以说过于克制。 绷紧的表情舒缓许多，金色刘海下的安娜塔西雅脸颊泛起绯红，但目光依旧直视菲娅，这让菲娅有些不好意思。 “已经好了吗？” “嗯，这样便足够了，谢谢您，殿下。让您看见如此不成体统的我，十分抱歉。” “我倒不否认‘不成体统’，但人毕竟不是机器，偶尔像刚才那样发泄一下也不错，不如说，安娜塔西雅愿意告诉我自己需要什么，我很开心。一直以来都是安娜塔西雅帮助我，我却没能帮上安娜塔西雅，经过刚才，终于有了点自己被安娜塔西雅需要的实感。” “呜，”被说到不好意思的地方，安娜塔西雅表情一滞，扭捏起来，“还……还请殿下替属下保密……这太让人难为情了。” 菲娅再度莞尔，开心地挥了挥手。 “我会替安娜塔西雅好好保守秘密，但下次再有这种需要，就不要扭扭捏捏，直接告诉我就好。就像我在安娜塔西雅眼中十分重要一样，安娜塔西雅对我也十分重要。” 说到这，菲娅稍作思考，抬起充满明朗的脸庞。 “嗯，以后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候，就不要再用‘殿下’、‘您’这样的敬语了，直接叫我‘菲娅’。” “这——” 安娜塔西雅立刻想反驳，但菲娅却伸手挡在安娜塔西雅嘴前，红宝石般的瑰丽眼眸充斥不满，嘴巴也鼓起来。 “难道我在安娜塔西雅眼中只是君主这么简单？” “不……”面对强势的菲娅，安娜塔西雅态度软化下来，“属下——” “属下？” “对不起。我知道了，不过这只限仅有我和菲……菲娅你两个人的时候。” “嗯，就先从这里开始。”满意地点点头，菲娅收回挡在安娜塔西雅面前的手，“还有别的事情吗？” “没有了。啊，说起来，今日一战，您应该出了很多汗，需要我帮您擦干净吗？” 虽然安娜塔西雅又使用了敬语，但习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改变的东西，并且比起敬语，菲娅的注意力更多集中在安娜塔西雅所说的内容。 她表情僵了僵。 “不用了。我可以用『清洁』魔法。安娜塔西雅先回去吧。” “好的。”点头同意，安娜塔西雅转身离开，但很快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安娜塔西雅回过头来，因为左脸小块青色纹路而显妖异的脸庞多了些难以分辨的模糊情感，连带着声音也变小，“那个……” “怎么了？” “我可以和菲娅一起睡觉吗？刚才菲娅说有需要可以提……” 这跨度也太大了吧！ 内心吐槽着，菲娅故作严肃地咳嗽。 “今天不行，”由于才刚刚做出那种承诺，现在就立刻拒绝，显得自己说话不算话，菲娅撇开视线，小声补充一句，“以后可以。” 虽然安娜塔西雅克制的很好，但菲娅还是从安娜塔西雅颤动一瞬的肩头感觉到，安娜塔西雅正在欣喜。 “属下会期待那一天，谢谢殿下！” “是菲娅。” “好的，菲娅！” 声音中充斥掩饰不住的喜悦，以至于脚步都显得激动与轻快，安娜塔西雅迅速离开走廊，“啪”的一声关上房门。 这绝对不是在生气。 菲娅有这种预感。 第七十五章 朔月之夜 回到房间后，菲娅便以『清洁』魔法清理衣服与身上的污垢，一下躺倒在床上。 尽管房间里没有灯光，但不沉之月破碎洒落的紫色光辉并未消失，透过窗户照进来的光芒，令斑驳天花板覆上一层梦境色彩。 “呼……” 菲娅长舒了口气。 虽然是条件使然，但自己居然主动抱了安娜塔西雅，真让人不好意思。 脑海里浮现刚才的一幕，菲娅身前仿佛又萦绕起安娜塔西雅身上的少女芳香，还有那金发骚动鼻尖的触感——她不禁脸颊泛红，轻巧地翻了个身。 然后。 笃笃。 外面传来敲门声。 尽管声音很小，但还是令沉浸在幻想中的菲娅回过神来，她连忙弹起身，整理好礼裙。 “菲娅，睡了吗？” 是克蕾雅的声音。 不想打扰到医馆里的另外两人，克蕾雅的声音轻到快要听不见的程度。 菲娅赶紧去打开房门，她知道克蕾雅会来找她，所以才没有脱掉衣服睡觉——克蕾雅变成那副样子，不做些解释根本说不过去。 映入视野的依旧是有着黑色犄角与可爱尾巴的身影，瀑布般的银色长发从头一直延伸到克蕾雅腰际，由碧绿变为深红的眼眸微微闪烁，仿佛在窥探菲娅的表情。 值得一提的是，克蕾雅正穿着单薄睡裙，借助走廊的烛火，菲娅甚至能隐约看见克蕾雅睡裙下的身体轮廓。克蕾雅的身材本就很好，在烛火与试探表情衬托下，瞬间变得更加诱人，以至于菲娅不知道该把视线放在哪里合适。 “虽然应该等天亮了再说……但我还是觉得现在解释更好，可以吗？” 这样说着的克蕾雅指了指她头上的犄角，身后细而长的黑色尾巴也绕到身前，克蕾雅的尾巴并非龙尾那种由粗变细的尾巴，而是类似牛尾的，顶端有着毛笔一样绒毛的类型，比起威势，更多偏向可爱，晃来晃去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抓住。 “当然可以。” 菲娅为克蕾雅让出位置。 二人来到床边坐下。 没有茶桌相隔，氛围显得有些沉闷。双手拘谨地放在膝盖上的克蕾雅苦笑。 “抱歉，我没想过会有和人在卧室里谈话的日子，所以当初没有把茶桌搬上来，欠缺考虑了。” “没、没关系。现在这样也很好。” 菲娅尴尬附和着。 说“没关系”肯定是假话，如果有茶桌相隔，自己还能靠假装喝茶，掩饰无处安放的双手。 像现在这样两个人干坐在床边，尤其是克蕾雅还刚洗过澡，全身就只穿了一件宽松而单薄的睡裙，银发在床上铺开的模样，以及环绕在身边若有若无的草药香气，都让人难以集中注意力，自己甚至不敢侧头去看克蕾雅，生怕被人误解。 好在克蕾雅没有注意到菲娅的不自然，她双手撑着床沿，轻轻晃动拖鞋下的光洁小脚，低垂下的目光让人猜不透她的内心想法。 “小菲娅应该很好奇我的这副模样吧……是不是很像恶魔？” “嗯。” “但我并非恶魔。只有在我使用高阶的时候，才会展现这副姿态。过去我曾请教过暗裔的成员——恶魔和月龙一样属于暗裔阵营，结果他们的结论是，我不属于恶魔。恶魔们甚至找不到与我相似的种族。能用魔法将自己伪装成人类的恶魔有很多，可像我这样，只有使用高阶魔法后才会长出犄角和尾巴的恶魔，却前所未有。” “更不用说我生来就拥有无数恶魔穷尽一生都无法企及的力量。假如我是某个种族，那么世界树大陆肯定已经被这个种族统治了。” 克蕾雅伸出右臂，此刻白皙手臂上正发出淡淡银光，菲娅见过的元素精灵就像看见花朵的蝴蝶，环绕在克蕾雅手边。 “这也是使用高阶魔法后会有的反应。我应该和小菲娅说过，我完全不会治愈魔法，小菲娅没有觉得奇怪吗？明明只要掌握魔法咒文就可以使用治愈魔法，我却一点也用不出来。” “因为克蕾雅身上没有魔力？” “正是如此。”克蕾雅轻声肯定，“因为没有魔力，所以我无法学习魔法。我现在使用的一切魔法，都是与生俱来的天赋。当我拥有意识的时候，脑袋里就已经装着这个世界的知识。语言、民俗还有各领域的粗浅知识，乃至世间没有记录的魔法，都出现在我脑海里。” “比如刚才使用的那道银芒，在世界树大陆的人看来，那是名为『诸神裁断』的禁咒，可我心里清楚，真正的『诸神裁断』不是这样，二者是两个不同的魔法，它们只是表现形式相近。恶魔中的智者曾告诉我，我的魔法不属于这个世界，以至于‘克蕾雅’这个存在都不被世界所包容，因此我才会背负世界的诅咒。” 说到这，克蕾雅停顿下来，目光转向身边的菲娅，微微动摇的深红眼眸里浮现难以明说的感情。 “我说这么多，是为了说明我既不是恶魔，也不是暗裔。” 意识到克蕾雅所指，菲娅眼睛眨了眨。 “克蕾雅是在担心我把克蕾雅当成恶魔，然后害怕克蕾雅？怎么会有那种情况！先不说克蕾雅明显不是暗裔，首先就算克蕾雅是暗裔，我也不会因此害怕克蕾雅。刚才克蕾雅也看见了吧，我和月龙好好说话的样子，在我眼里，不论暗裔还是人类，都是平等的，没有好与坏之分。” 双方不过是出于各自的利益行动罢了。 “更何况……更何况我觉得克蕾雅现在的样子也很漂亮。” 与平时人类的模样相比，现在魔王般的克蕾雅有种别样魅力，让人难以移开目光——温和、柔软这一点并未发生变化，可光是不同的外表，就足以给人强烈新鲜感。 菲娅并未将如此发言说出口。 “真的吗？” 克蕾雅的身体朝菲娅倾斜过来，眼中充满难以置信与点点欣喜。 虽然距离已经近到令人不好意思的程度，但菲娅并未选择回避。 “真的，我发誓，我觉得现在的克蕾雅很漂亮。如果我是男性，肯定已经移不开视线了。” 实际上已经移不开了。 菲娅在内心补充。 克蕾雅不禁呼吸一滞，主动收回目光，白色睡裙下的双脚在无意识间轻轻晃动，模样与青春懵懂的少女近乎一致。 “是女孩子的话就会移开吗？明明上午许下那种愿望……” 愣住的人换成菲娅。 克蕾雅的问题把自己逼到无路可退了。 尽管上午克蕾雅用“如果自己不会忘记克蕾雅的话，答应也未尝不可”的答案回答，可那时候和这时候是不同的，当时自己以为克蕾雅的答应中没有思考到“相亲相爱的在一起”的真实含义，可现在看来，克蕾雅早已清楚那时自己想表达的含义，只是自己太愚钝，没有发现克蕾雅默许了一切。 克蕾雅答应了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菲娅内心顿时火热起来，连带着口干舌燥，后背出汗。她一时忘却了羞耻心，突然涌出的激动令她的话语根本没经过大脑思考，想也没想便开口。 “不是男性也不会移开。”心中的火热令菲娅屏住呼吸，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鼓起全部的勇气，格外认真地继续说，“我喜欢克蕾雅。” 最后一个字落下，菲娅胸口一紧。 ——自己表达的太直白了，也许应该再等等。 可做过的事情没法重来，此刻的菲娅除了等待克蕾雅回答，什么事也做不了。 “唔……” 面对菲娅的真情流露，看着脚下的克蕾雅气息一顿，晃动的双脚与尾巴也僵住不动，只有围绕她上下飘动的银色光团，飘动的更快了些。 不会被克蕾雅讨厌吧？ 尽管理性告诉菲娅没事，可感性却并不这么觉得。菲娅不禁害怕似地小声确认。 “不……不行吗？如果不喜欢的话，像、像关系好的朋友那样也可以——” 话音未落，菲娅便得到答复。 并非语言，而是行动。 克蕾雅先是用尾巴缠绕上菲娅手臂，但很快又觉得这样不妥，转而把手覆盖在菲娅手背上。 姣好脸庞泛起象征羞涩的绯红，克蕾雅努力克制着移开目光的念头，眼睛直视菲娅双眼。 “我没有拒绝的意思……这对我来说是最好答案。” 克蕾雅再三犹豫后继续说。 “但这真的好吗，我只是一个怪物，而小菲娅你是备受瞩目的精灵公主。小菲娅今后会遇见比我更好，乃至好出数倍的人，不必把时间和感情浪费在我身上，我只要能远远看着小菲娅，小菲娅不会忘记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但我不心满意足。” 菲娅一口否决，克蕾雅已经答应了自己，自己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必须在这里推克蕾雅一把。她格外严肃地强调。 “克蕾雅不论外表还是内心，都让我为之倾心。我想让克蕾雅一直待在我身边。” 万籁俱寂。 除了交错的认真目光，房间里没有一点声音。 似乎只是几秒，又仿佛过去了万年，克蕾雅先一步认输。 她僵直的身体渐渐软化，绷紧的表情也放松下来，姣好五官浮现没办法似的苦笑。 “没想到那晚的相遇，竟会在今天结出果实……啊啊，连小菲娅都不在意，我也该拿出勇气了。” 克蕾雅深吸了口气，然后，缓慢又肯定的给予菲娅答案。 “——我也喜欢菲娅你。” 得到克蕾雅的答复，菲娅紧张的脸庞立刻显现出喜悦，但就在菲娅打算张嘴说些什么时，克蕾雅却温柔地伸出食指，稍微用力地抵在菲娅嘴唇上。 “可我暂时没办法和菲娅你在一起。” 为什么？ 从菲娅竖起的眉毛中读出疑问，克蕾雅收回手，莞尔道。 “每个人都有有所为与有所不为之事，解除诅咒，对我来说是有所为之事。不论对我，还是对于周围的人。小菲娅——不，事到如今，我该把‘小’字去掉了。菲娅这两天不是看见了吗？不论奴隶还是士兵，亦或者普通人，他们都有亲近菲娅的想法，但当他们见到我之后，又会统统放弃接近菲娅，我的存在会给你带来困扰。” “这种事情根本没有在意的必要，难道因为这点小事，克蕾雅就要离开我？” 克蕾雅只是平静回答。 “菲娅觉得没有在意的必要，可我觉得有。我从没有离开菲娅的意思，只是想能够名正言顺地站在菲娅身边。如果我什么也不做，未来当我和菲娅站在一起时，我身上为人害怕的诅咒，势必会让人对菲娅你指指点点。” “菲娅可以试着想象一下，如果我们位置互换，你会怎么想？因为菲娅身上的诅咒，外人认为身为精灵公主的我相信了一个怪物，朝中大臣和贵族为此结党针对菲娅，而我为了保护菲娅，站到他们的对立面。到那时候，菲娅还觉得诅咒没有影响吗？” “……” 菲娅只是攥紧拳头，没有回答。 克蕾雅说的没错，如果自己和克蕾雅角色互换，哪怕克蕾雅不在意，自己也会因为身负诅咒的污点，对待在克蕾雅身边感到羞愧。随着时间流逝，迟早有一天会怀着内疚与解脱的心情，主动离开克蕾雅，再也没有联系。 这和实力、地位之类的东西无关，而是个人的原则。即使克蕾雅凭借自身力量力压群雄，实施独裁暴政，自己也会为此过意不去，甚至因为独裁，变得更加难过。 如果不沉之月没有被破坏，自己便可以不思考未来的事情，安心像前几天那样，放下一切，只顾着与克蕾雅在一起。 如此想法刚出现在脑海，伴随一阵衣物摩擦的声音，菲娅感到手臂上传来一阵柔软触感。 克蕾雅坐在了菲娅身边，二人的肩膀紧挨在一起。 带着温热的芳香涌入菲娅鼻腔，克蕾雅牵起菲娅的手拉到身前，让菲娅看向自己的脸。 那张月之精灵般的姣好脸庞上只有笑意。 “我不会离开很久。如果想彻底消除诅咒，不论寻找神明也好，还是令自己变得有影响力也好，我都必须离开米尔坎迪斯神圣国，这是菲娅你给我出的主意。” “所以我们可以一起离开米尔坎迪斯神圣国，两个人一起思考对策。” 克蕾雅轻轻摇头。 “我的话还没说完，菲娅的表情就像要杀人一样。话说回来，菲娅好像对杀人这种沉重的事没有一点忌讳，如果菲娅是男性，我觉得这种果决的特质会吸引人，但菲娅是精灵公主，手上沾染太多鲜血，会变得不够可爱，姐姐我觉得这样很不好——菲娅可以和我做一个约定吗？除非自己或者其他人的性命受到威胁，否则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杀人，可以吗？” “……那克蕾雅要做什么？约定是双方的。” 克蕾雅说的没错，菲娅对杀人没有一点忌讳，人命对她而言只是数字，区别仅在于对方有没有妨碍到她，以及杀人手段到底高效还是低效。 “我想想，现在的我什么也给不了菲娅……”食指抵在下巴处，克蕾雅稍作思考，苦笑着指了指自己胸前，“我把自己送给菲娅可以吗？虽然算我占了菲娅的便宜。” 没有在意克蕾雅的玩笑，菲娅一口咬定。 “既然如此，那我命令克蕾雅先和我一起——” “不行，解除诅咒是我必须要做的事情。”克蕾雅巧笑着否决，“我刚才的话还没说完。我想先尝试寻找神明，从根本上解除诅咒的方法。小菲娅说的没错，生命女神解决不了的，精灵神或许可以。” 那不就是和自己一起回精灵国吗？ 菲娅红宝石般的眼眸中升起不解。 没等菲娅回答，克蕾雅便继续解释。 “可这一定是一个耗时极长，甚至没有结果的旅途。假如尝试无果，我就只能选择菲娅说的，通过扩大自己的影响力，来变得让人们无法忘记我。而想扩大影响力，我必须得有一些属于自己的底蕴，因此我要回一趟我诞生的地方，把属于我的东西拿回来，带到精灵国。” “也就是说，为了能永远和菲娅在一起，我得先回一趟故乡。形容成搬家，应该更贴切吧。我可没打算放过菲娅，事到如今，就算菲娅想放弃我，我也会黏在菲娅身上。我就是菲娅身上的诅咒，即使神明来了，也不能把我从菲娅身上拽下来。” 说到最后，克蕾雅忍不住遮着嘴笑起来。 把最重要的事情放在最后说，克蕾雅是在故意捉弄自己吗？ 可是，内心却只有安心感。 并非独自离开，而是回家拿东西，然后再和自己一起解决问题。这份答案让菲娅放下心来，之前的不快跟着一扫而空，她下意识伸手遮住快要弯起的嘴角，但又因为惯用手被克蕾雅牵住，没能做到。 菲娅只好咳嗽两声，装模作样地说。 “好吧，我就勉强接受吧。克蕾雅的故乡在哪？我们先一起去克蕾雅的故乡，然后再回精灵国。安娜塔西雅似乎决定让我先在外面学习一些魔法，我们可以趁这个机会，去克蕾雅的故乡。” “那会很花时间。诞生我的地方在世界树大陆最南端，而精灵国在北方，按照正常脚程，一去一来，至少要花好几年。但如果以我一个人的速度，两个月不到就可以往返。菲娅还要回精灵国稳住王储的位置，我们不如约定好在精灵国会面，时间是两个月。怎么样？” 纯净的赤红眼眸中充斥真诚，克蕾雅凝视菲娅双眸，握紧菲娅的手也更用力。 克蕾雅是认真的。她在请求自己答应。 眼神在向菲娅传达如此含义。 对克蕾雅而言，这是最后让步了吧。她也不愿意离开自己，只是为了破除诅咒，不得不做事先准备。 尽管别离让人不舍，可一切都是为了更长久的再会。 话虽如此，菲娅还是忍不住想挽留。她同样凝视着克蕾雅双眸，挺直脊背，回握住克蕾雅温热的手。 “真的不能让我和安娜塔西雅一起去吗？我会尽量不拖后腿。” “……我当然也想让小菲娅和我一起，而且我也没有不允许小菲娅去，只是路途遥远，昼夜不停的赶路也非常无趣，小菲娅还有争夺王位的要事。可以这样想，想见到精灵神，必须得经过精灵国王的许可，如果小菲娅在王位争夺里失败，我不就见不到精灵神了吗？更不可能在精灵国里扩大自己的影响力。所以小菲娅还是把重心放在精灵国里。安娜塔西雅之所以要小菲娅在外多待一段时间，学习更多魔法，就是因为小菲娅你的王位并不稳定。” 王位那种事情怎么都好。 先不说王位对自己没有任何诱惑力，首先如果要硬来，谁能扛住轨道轰炸的攻击？就算能扛住一次，那两次三次，一百次，一千次呢？在绝对力量下，权力不过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具。 然而，克蕾雅说的也并非全无道理。暴力可以带来权力，但绝非万能，与其把时间花在昼夜不行的赶路上，不如用能解决根本问题的手段，早日巩固自己的地位，这样就能轻松让克蕾雅见到精灵神，乃至召集贵族与智者，一起了解并商讨解决诅咒的办法。 自己对这个世界知之甚少，集齐众人的智慧，总没有错。 只是两个月的时间太久，让人不舍。 如果有光速引擎或者粒子传送装置，两个月时间可以缩短为一瞬，然而异世界并没有这种东西。 深吸了口气，然后一下全部吐出，菲娅认输似的肩膀耷拉下来。 “我知道了……但克蕾雅要记得遵守诺言，两个月的时间必须到精灵国。” “嗯，一言为定。” 松开菲娅的手，克蕾雅温柔笑着伸出小指。 这是要和自己约定吧。 原来世界树大陆也有这样的规则。 不舍之余又感到莞尔，菲娅望向克蕾雅的脸，伸出小指，与克蕾雅的小指紧紧勾住。 “一言为定。” 明明只是指头相互交织的动作，菲娅心中却升起一股奇妙的感觉，仿佛从这一刻起，自己与克蕾雅缔结了牢不可破的盟约，两人从此紧密联系在一起，即使相隔万水千山，也不会有丝毫疏远，哪怕神明降临，也无法拉开这份牵绊。 短暂的约定很快结束，不约而同的，菲娅和克蕾雅低下头，看向自己手心。这对二人来说，都是第一次。 “这样就不用担心了。不过我的话要说在前面哦，如果菲娅忘记我，我会生气地把菲娅绑起来，吊在城门口示众。” “是是，如果我忘记克蕾雅，克蕾雅就那样对我好了，这都是我罪有应得。” “呵呵呵……” 克蕾雅轻笑起来，侧过身，让身体正面朝向菲娅。 二人目光汇聚在一起。 氛围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旖旎起来。 在氛围驱使下，克蕾雅身体微微前伸，一只手拂起菲娅的黑色秀发，另一只手则抚摸上菲娅脸颊，低下头，额前与菲娅的额间轻靠在一起。 “谢谢。” “我、我才要说谢谢。” 被克蕾雅托起脸颊，菲娅不禁感到不好意思，她只好伸出手来，双臂绕至克蕾雅的光滑后颈，目光也随之落在克蕾雅极富诱惑力的樱色唇瓣上。 两人间的距离随之渐渐拉近。 在最后一刻，菲娅突然停下来，怯怯地抬起头，向克蕾雅确认。 “克蕾雅，我可以吗……？” “嗯。” 克蕾雅轻声回应，深红的眼眸凝视着菲娅。 不再犹豫，菲娅迎上去。 唇瓣相接。 尽管不是第一次，但却又胜似第一次。流转在二人间的感情比以往要更浓烈与炽热。 恐怕克蕾雅早早预料到了会变成这样子，所以一开始就换好单薄睡裙。 真狡猾。 这样想着的菲娅心中升起不满，她变得更具侵略性，双手按住克蕾雅肩膀，顺势将克蕾雅推倒在床上。 睡裙变得松散，克蕾雅铺散开的银发也与菲娅垂下的黑发混在一起，但她并未抗拒，相反，嘴角流溢荧光的同时，克蕾雅如同在邀请菲娅般，双手捧起菲娅脸颊，赤红眼眸中充斥粘稠的感情，微微喘息着说道。 “菲娅有股香甜的味道……” “克蕾雅也是。” “更进一步——啊，窗帘。” 顺着克蕾雅的目光，菲娅看见洒落进房间的满天星光。 真不解风情啊。 轻轻挥手，菲娅令『风刃』驱动窗帘温柔地合上。 屋内顿时黑暗下来，就连环绕克蕾雅飘舞的银色光团，此刻也都害羞的藏进房屋角落。 “菲娅……你果然没有穿内衣的习惯。” “我……我不会穿那个。以后可以让克蕾雅帮我穿吗。” “当然可以。” 伴随衣料摩擦的窸窣声与细而轻的喘息，两位少女相互贴近，最后，彼此融为一体。 朔月之夜，唯有此处最为火热。 第七十六章 平和的清晨 翌日。 十点的太阳极为炎热，没有经过不沉之月过滤的烈阳直射在菲娅身上，让菲娅感到一阵疲倦。马车驶过石板的声音，路边小贩震天的叫卖声，也都成为令人烦躁的背景音，让菲娅睡眠不足的脑瓜嗡嗡直响。 倘若不是为了正事，克蕾雅与同伴们又在身边，菲娅已经选择原路返回，倒头睡觉。 现在正在进行的，是前往奥罗拉城神殿，与得救的红衣主教与审判长对话。比起一直赖在奥罗拉城里，菲娅还是更想早日回到精灵国，将王储的地位稳定下来，然后倾尽全力，调查诅咒相关的事宜。 世界树大陆上的神明很多，假如精灵神也无法解决，自己和克蕾雅还可以去寻找其他神明，甚至向能与神明匹敌的、暗裔中的最强者寻求答案。 只是在与克蕾雅再度离开精灵国之前，自己得先完成曾经对自我的承诺——让从未见面的双亲乃至身边所有人认可自己，成为比精灵公主更耀眼的存在。这是自己来到世界树大陆后，做出的第一个承诺，也是“菲娅”这一存在、这一思想的根本。 尽管要不了多长时间，但总不能连面都不露。克蕾雅之所以让自己先回精灵国，恐怕也有这个原因。 哼，聪明又坏心眼的女人。 回想起昨晚，菲娅不禁脸颊发红。虽说一开始是自己占据主动权，但自己很快就因为缺乏相应知识，陷入被动（比如自己缺少灵活多变的魔法），即使无法改变那是美妙夜晚的事实，可还是激起人不服输的欲望。回去之后，自己得找安娜塔西雅好好补习——不，安娜塔西雅不是个好选择，还是自己看看书好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只有自己和克蕾雅的身体素质都相当好，即使昨晚做了那种激烈的事情，第二天除了有点困之外，几乎没有异于常人的表现。 这样想着的菲娅转动眼珠，右手下意识挡在礼裙腰前，低头思考。 “殿下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昨晚没睡好吗？” 安娜塔西雅的声音在菲娅耳边响起，菲娅不禁肩膀一跳，努力调整面部表情，抬起头露出可爱笑容。 “没、没什么。安娜塔西雅昨晚没有听见奇怪的声音吧？” 这次换做安娜塔西雅表情僵硬起来。 她倒没听见一墙之隔的菲娅那边的动静，但她仍有不能说的秘密。 “没有，昨晚很安静。” “那就好。” 菲娅松了口气。 并非不能把自己与克蕾雅的关系告诉给其他人，而是还没有适应。首先，自己和克蕾雅同为女性，昨晚才做了那种事，第二天就说出口，实在容易让人联想昨晚的画面，甚至可能会被追问详细过程，进而令自己不好意思。 其次，尽管按照人类计法，自己诞生了七八十年，但换在精灵里，这个年龄压根还没成年。倘若告诉安娜塔西雅，克蕾雅和自己发生了那种事，天知道身为半个监护人的安娜塔西雅会怎么想。 万一安娜塔西雅和克蕾雅大打出手就糟糕了，两边都是自己最亲的人，绝对要避免出现矛盾。 得在日后循序渐进，慢慢试探着告诉安娜塔西雅。 意识到这，菲娅忍不住在内心感叹。 自己和克蕾雅真的成为恋人了。 如同身处梦境，让人缺乏实感。如果这里不是街道，而是无人房间，自己大概会再度向身边的克蕾雅寻求真实感吧，比如相互喂食，或者侧坐在克蕾雅腿上，向克蕾雅索求一类的事情。 放在平时会不好意思，可如果对象是克蕾雅的话，菲娅却意外的觉得没什么，甚至即使索取地过分一些，也毫无羞涩感。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当然，水到渠成的事情。 自己适应的真快。 不知不觉中，菲娅的手已经触碰到克蕾雅手背。后者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露出没办法似的笑容，反手握住菲娅。 温暖的、令人安心的触感，像是要把人整个包裹起来一样，可以把全身心都交给克蕾雅。 菲娅也不禁在手上稍稍用力。 二者视线随之交织，相互浅浅一笑。 “咕呜。” 莉提嘴里发出奇怪声音。 出于安全考虑，加上克蕾雅的诅咒，莉提只得站在安娜塔西雅另一侧，与菲娅隔开。 莉提的声音令沉浸在克蕾雅中的菲娅分出神来，诧异望向莉提。 “莉提还是不适应克蕾雅吗？” 正因为害怕克蕾雅，莉提才没有站在菲娅与克蕾雅之间。 立刻收回刚才撅起嘴的不满模样，莉提的可爱脸蛋露出困扰笑容。 “比之前好多了……我只是昨晚没睡好，有一点感冒，姐姐不用在意我。” “感冒的话，医馆里的药就能治好，等解决了教会那边的事情，我可以替小莉提看看。” “不不，很快就能自愈，不需要麻烦克蕾雅小姐。” 仿佛在害怕克蕾雅检查，莉提连连挥舞双手。 夹在二人之间的安娜塔西雅则微微皱起眉。 “可是话说回来，莉提殿下为什么会在走廊里睡着，手里还抱着枕头——” “安、安娜塔西雅！”莉提声音突然高了一调，身体迅速贴紧安娜塔西雅，以不会被另外两人听见的小声说，“不是说好保密的吗！” “属下不明白，为什么这也要保密。” “那是、那是因为，唔……” 莉提欲言又止。 总不能说事实是自己原本想带着枕头“夜袭”姐姐，结果在装成可怜模样敲门前，却从房门里听见不和谐的声音，最后一时入了迷，在房间外累的睡着。 堂堂一国公主竟然在走廊里做这种事，也多亏安娜塔西雅没想到那一层，不然自己的形象肯定会就此崩坏。 还是转移话题更明智。 莉提故作轻松地拨弄紫色长发，恢复符合十二三岁女孩的天真。 “比起我，克蕾雅小姐已经决定去南方的龙落之地，不和我们一起回精灵国吗？” “嗯，我要把属于我的东西拿回来，然后再去精灵国。到那时候，即使不需要菲娅帮忙，我也可以靠自己的力量化解非议，让菲娅顺利成为精灵女王。至于时间，等小莉提你们决定启程的时候，我也会离开奥罗拉城。以我的速度，可能小莉提你们还在回精灵国的路上，我就已经到精灵国了。安娜塔西雅也决定让菲娅在外面多学一些魔法，然后再回去吧？” “是的。虽然我觉得以殿下匹敌月龙的力量，即使现在回去也没关系，但殿下失去太多基础魔法，就这样回到国内，我被问责是小事……万一陛下和圣树裁决命令我永远离开殿下，我……我……” “好了，安娜塔西雅，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我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 菲娅打断安娜塔西雅的发言。 精灵公主失去记忆，是因为安娜塔西雅没能保护好精灵公主。如果自己以现在的状态回去，就算一个『精灵火』可以让所有人闭嘴，也无法改变安娜塔西雅会蒙受巨大压力的未来。 护卫的责任是保护主人，而菲娅受伤，是无可争议并且产生严重影响的事实。 而倘若菲娅掌握了精灵公主的绝大多数魔法，营造出精灵公主只是失去对“人”的记忆，对魔法的记忆并未损失的假象，那么就能减轻安娜塔西雅护卫不当在人们眼中的严重性，进而减少朝中大臣，尤其是菲娅的父亲，当代精灵王，对安娜塔西雅的责难。 菲娅可以用暴力使贵族闭嘴，但绝不能把武器对准自己的亲人。当她决心成为精灵公主的一刻，便脱离了AI的身份，成为具有血肉与感情，会受世俗羁绊的人。 更不用说安娜塔西雅的本意是“想一直待在菲娅身边”，安娜塔西雅胆怯的恳求，令菲娅无法拒绝。对菲娅而言，即使不能将安娜塔西雅说成是向家长讨要玩具的小孩，也相去不远。 最后，如果能在旅途里顺带掌握些更强大的魔法，也没什么不好。 昨晚面对面对月龙时，如果自己手中拥有更高位阶的魔法，便不会那般吃力。学习魔法始终是必要事项，天知道未来还有什么东西在等待自己。 当然，说是先学习些魔法再回国，实际上也不会耽误太多时间，安娜塔西雅仅仅是将回国路线从原定的『越过北方前线回国』，改为『顺着神圣国的东部边境绕行回精灵国』，二者需要的时间只增加了一个月。而那时候，克蕾雅才刚从故乡启程，不会耽误与克蕾雅再会。 了解其中缘由的莉提表情也跟着复杂起来，可爱虎牙轻咬嘴唇。 “的确……如果父皇知道安娜塔西雅没有保护好姐姐，会很麻烦……父皇原本就不喜欢安娜姐，当初还因为姐姐收留了安娜姐发火，两个人冷战了五六年，父皇才看在姐姐的面子上，勉强接受现实。现在这样子回去，肯定又要吵架了。” 菲娅与安娜塔西雅同母异父，而安娜塔西雅的年龄比菲娅要大，精灵王不喜欢安娜塔西雅的原因，只是稍微想想就能知道。 莉提的话令安娜塔西雅低下头，表情也不由自主地绷紧。为了安慰安娜塔西雅，莉提适时握住安娜塔西雅的手，努力睁大双眼，由下向上地看向安娜塔西雅。 “这次我也会站在安娜姐这边，安娜姐就放心吧。” “谢谢莉提殿下。” 安娜塔西雅的笑容极为苍白。 “嘛，用不着这么担心，先不说我会在沿路学会以前的魔法，首先只要我把最强魔法展示给他们看，他们自然会闭上嘴。”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菲娅内心却不像语气一样轻松。 她知道这里面存在不稳定因素。 那就是精灵王。 对贵族而言，精灵公主只要有实力与领导力便足够，一发十阶魔法下去，失忆根本不算问题。然而对于血脉相连的父母，自己的女儿失去对自己的记忆，纵使她的实力比以前更强，也很难一口咬定，精灵王会觉得这是好事。 就像钱无法买到一些东西一样，纵使拿出毁灭世界的能力，也很难令人在原则性的事情上妥协。 菲娅悄然握住安娜塔西雅冰冷的手，轻声打气。 “一路上就拜托安娜塔西雅教会我魔法了。要打起精神来，不论面对什么事情，我都会站在安娜塔西雅这一边。” “嗯……” “小菲娅的选择就是我的选择，实在说不通精灵王的话，我其实有改变其他人记忆的力量哦？虽然用起来会有危险。” “改变记忆……克蕾雅不会是从其他世界来的恶魔吧？” “谁知道呢，”克蕾雅耸了耸肩，“看来我得抓紧时间，争取一个月内回到精灵国，那样说不定还能帮上忙。” 说到这，克蕾雅探出前身，歪头瞥了眼安娜塔西雅，后者依旧神色苍白，她稍作思考后，用一种玩笑似的口吻说。 “到那时候，我就是小菲娅的第一王妃，而安娜塔西雅是小菲娅的第二王妃，大家又能在一起了。” “……诶？” 两眼一下睁大，安娜塔西雅瞬间松开菲娅的手，脸颊也由白转红。 简直是医学奇迹。 菲娅不禁在内心吐槽。 “克克……克蕾雅小姐，您在说什么傻话！我是被打上罪人烙印的下人，怎么能和殿下平起平坐。说到底，我们和殿下都是同性，不可能发生那种事！” “哦？那你有问过菲娅的意见吗？” 克蕾雅连忙朝菲娅挤眉弄眼，握紧菲娅的手也跟着用力。 克蕾雅在叫自己配合她。 这么简单就把自己卖给安娜塔西雅了啊。 虽然内心这么想，但菲娅并没有拒绝，谁都知道，这只是让安娜塔西雅打起精神来的玩笑，大概。 菲娅相当熟练的装出难为情，低下头的同时，双手食指也跟着纠缠在一起，脸颊泛起绯红——这抹绯红相当不易，菲娅还是想起昨晚克蕾雅将自己搂进怀里的景象，才终于让脸红起来。 “那个……我……我要一点时间思考……这太让人难为情了……” “殿下？！” 安娜塔西雅眼中彻底只剩吃惊，菲娅甚至能看见安娜塔西雅的金色长发正微微颤抖，那绝不是感动，而是激动。 似乎有些用力过猛了。 但话说回来，安娜塔西雅的重点不应该放在克蕾雅擅自把她放在“第一王妃”的位置上吗？ “那我就是第三王妃！我也要嫁给姐姐！” 喂喂，连莉提你也来添油加醋啊。 虽然想安慰安娜塔西雅的心很好，但这番话说出来，让人有种自己在犯罪的感觉，你还太小了。 菲娅不禁看向莉提，但莉提却只是趁安娜塔西雅不注意，拉下一边眼睑，朝菲娅吐了吐粉红舌头。 真可爱。 “总之，我们都站在安娜塔西雅这一边，不论发生了什么，安娜塔西雅都要时刻记住，我们就是你的后盾，你可以随时依靠我们——话虽如此，希望一两个月后，安娜塔西雅不要忘记我才好。” 面对克蕾雅的苦笑，安娜塔西雅也知道刚才只是缓和氛围的玩笑，她脸上的红晕渐渐褪去，转而换上严肃认真的神情。 “我会努力对抗诅咒，不忘记克蕾雅小姐。谢——” “嘘，能记住我，就是最大的谢意。” 食指竖在唇前，克蕾雅娇巧地闭上一只眼。比起昨天，今天的克蕾雅更加漂亮与成熟，经过瀑布般银发与雪色长裙映衬，巧笑嫣然的绝美姿态，以至于安娜塔西雅都忍不住看呆一瞬，视线仿佛要被克蕾雅吸进去。 这让站在两人间的菲娅连忙挺直脊背，中断对视。 “我也会随时提醒安娜塔西雅，不让安娜塔西雅忘记克蕾雅。好、好了，前面就是神殿，差不多该做好准备了。” 这样说着的菲娅食指指向前方，只剩半边的神殿出现在街道尽头。 第七十七章 谈判 尽管昨晚闹出那样大的动静，人们生活也依旧如常。 祷告的人依旧在祷告，闲下来的路人则伫立在广场周围，一边擦汗，一边凝视神殿里露出头来的女神神像，废墟上活动着抢救财务的圣骑士，只有孩子们仍在废墟周围的广场上奔跑。 人类不愧是适应力极强的生物。 走近之后，菲娅不得不感叹。 “看这样子，被埋在废墟里的圣骑士已经全救出来了。” “有大地系魔法和地下结构图，一晚上还救不出来人，就太让人失望了。”克蕾雅困扰笑道，“多亏米尔坎迪斯神圣国的人信仰生命女神，信仰魔法可以给他们提供足够的生命力和恢复能力，不然要损失惨重了。” “嘛，那也是暗裔和他们的恩怨，跟我没关系。” 破坏地下、攻击圣骑士的人是月龙拉德里克，非要说的话，自己还是救圣骑士们于水火的恩人，倘若不是自己，他们现在已经被混沌和魔狼啃的只剩骨头。 此番下来，教会与暗裔间的恩怨将变得更深。 不过这些恩怨菲娅看的太多，短暂感慨之后，菲娅便很快将其抛之脑后。 除非把所有生物的意识整合为一体，否则存在文化的社会就总是会发生这类事，菲娅已经见怪不怪。 “殿下，那边的圣骑士在看我们。” 右手搭在腰间佩剑上，看向右前方的安娜塔西雅低声提醒。 正如安娜塔西雅所言，当看见菲娅一行后，负责维护广场秩序的圣骑士立刻警觉起来，小跑着奔向菲娅的同时，让另一人跑进只剩半边的神殿通知其他圣骑士。 值得一提的是，朝菲娅跑来的圣骑士们眼神中没有杀气。他们显然已经被地位更高的人做了通知。 这也与菲娅的预测相符，只要神殿的人不太迂腐，就知道不该招惹自己。 菲娅主动停下脚步，等待圣骑士来到身前。 带领圣骑士队伍的是一位约莫五十来岁的修女，时间留下的皱纹令其少了些女性应有的魅力，取而代之的是更多只属于长辈的亲和力。 年迈修女放低姿态，和蔼笑道。 “您是精灵公主，多菲莉娅·亚莉克希亚·尤希尔殿下吧？主教大人和审判长大人等候您多时了，还请随我来。” “嗯。” 修女比出请的手势，其后圣骑士顿时让出一条道，双方在众目睽睽之下，缓步朝神殿移动。 无视广场上普通人投来的诧异视线与议论声——主要是在讨论昨晚菲娅徒手揍月龙的事迹，尽管菲娅身为精灵，但人们并未吝啬赞誉之词——菲娅看向另一侧废墟。 近百名圣骑士与士兵满头大汗，接力搬运地下运出来的财宝与武器，在稍远一些的地方，还能看见一口直径四五米的大锅，似乎在熬煮什么，仆役打扮的男人们正在往内添柴，空气里飘荡起肉汤的香味。 “人已经全救出来了吧？” “托您的福，最后一个人也在黎明时被救出来。只是那些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被混沌攻击的孩子，此刻已经拥入生命女神大人怀抱，他们是值得教会铭记的牺牲者。” “是么……” “不必为他们难过，如若不是多菲莉娅公主，这次事件的牺牲者就不会只有几十人。尽管不沉之月被破坏，可站在个人立场，我必须感谢公主您挽救了如此多的孩子。” 这样说着的年迈修女回头来，微微躬身，向菲娅递出感谢笑容。 难怪神殿会派她来指引自己，实在难以让人心生恶感。 菲娅与安娜塔西雅对视一眼，随后问道。 “那边支起的大锅是在做什么？” “啊啊，那是要把昨晚死掉的魔狼煮熟，分发给城里有需要的人。请您看向广场周围稍远一些地方，难民和穷人在那里排队，我们的士兵正在维持秩序。魔狼尸体太多了，生肉又难以长期保存，与其把它们丢掉，不如处理干净后煮熟分发。难民和穷人平日里难以享受到肉食，让他们吃饱，城里因为饥饿引发的矛盾也能少很多。” “吃魔狼的肉，不会觉得不干净吗？” 菲娅倒没有魔物不能吃的意识，今早克蕾雅做的早餐里，煎好的动物肉就是以魔物肉为原料。她好奇的是以高洁与神圣自称的教会，居然会动魔物尸体的念头。一般来说，教会应该觉得与暗裔为伍的魔物是污秽存在，进而与魔物划清界限，最后形成“吃魔物的肉，是玷污自身灵魂、污染信仰纯洁的不耻行为”的共识。 如今教会主动食用魔物肉，甚至把魔物肉分发给民众，让菲娅难以理解。 修女微笑着解释。 “有能填饱肚子的东西，为什么要拒绝。饲养的牲畜总是少的，低阶魔物除了会用魔法，本质上与獾、鹿这类动物没有区别。人类是世界的主宰，食用没有智慧的牲口，是很自然的事情。再者，让普通人吃到魔物肉，可以让更多人意识到，魔物和普通动物没有区别，二者都是有血有肉，会被杀死的生物。能减少人们对魔物的恐惧，未尝不是好事。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填饱肚子。” “原来如此。” 即便是信仰，也需要建立在物质基础上。当人们无法吃饱的时候，用『不能食用魔物』的教条来约束人们，门槛太高——没尝过魔物还好，一旦尝过，就没法回头了。 目光放在那些努力吸气，嗅着肉汤香味的难民与奴隶身上，菲娅在修女带领下来，走进神殿。 神殿内部并不复杂，只是几个拐弯，菲娅一行便来到议会厅。 有着五六米挑高，明亮而宽敞的象牙白房间里内仅仅坐着两人。一位是奥罗拉城的红衣主教，另一位则是被菲娅用『火焰风暴』炸过的审判长。两人虽然都换上一身整洁服装，但疲惫的神情，尤其是深凹下去的眼眶，都显示出二者彻夜未眠。 见到菲娅几人进门，红衣主教与审判长一同站起身，扫视了眼菲娅身后的克蕾雅、安娜塔西雅与莉提，中年的脸庞浮现勉强笑容。 “欢迎你们来到教会，多菲莉娅公主，还有莉提公主。” 第七十八章 天启 稍显年轻的红衣主教招呼菲娅几人入座，审判长则朝菲娅身后的修女与圣骑士连连挥手，示意其退下。 并不是红衣主教与审判长缺乏警惕心，而是如果菲娅真想做些什么，即使圣骑士在这里，结果也不会改变。更进一步的说，倘若菲娅真有那个心，昨晚就不会替教会把月龙赶走——这是教会的视角。 很快，双方入座。 “我们清楚自己做了过分的事情，但两年前发起战争的人不是我与审判长大人，而是教会上层的其他人。希利瓦尔那边应该也知道，我们尤娜教对于精灵的态度一直分为两派，一派是主战派，另一派则是我与审判长大人所在的主和派。我和审判长大人希望能与两位公主坐下来好好谈谈，可以的话，最好是双方能够休战，过上和平生活。” 说话的时候，红衣主教不时看向一旁的审判长，显然红衣主教只是充当传话筒。 红衣主教在教会绝对算地位相当高的人，能让红衣主教充当传话筒，被称作审判长的人，地位可见一斑。 没有将内心猜测表现在脸上，坐在长桌一侧的菲娅以符合公主姿态的矜持笑容回应。 “在商量正事以前，我得先向主教大人与审判长阁下道歉，昨日我的同伴过于在乎我的安危，一时冲动，损坏了不沉之月……这个不需要赔偿吧？如果让那名暗裔的女孩用出不沉之月，谁也保不准会死多少人。人命乃无价之宝，再值钱的道具，也无法与之相比。” 红衣主教脸色明显一僵，但他很快便调整回来，苦笑道。 “不沉之月是我们米尔坎迪斯神圣国的镇国神器，我们必须先向教皇冕下汇报，然后才能给予公主殿下回答。但还请公主您放心，我和审判长大人会极力向冕下说明，多菲莉娅公主您在这场战斗中的重要性，争取给予希利瓦尔满意答案。” 切。 菲娅咋了咋舌。 什么极力争取，分明是在推卸责任，用“拖”字诀。 不过菲娅从一开始就没觉得，一个红衣主教和一个审判长便可以主宰不沉之月的得失，不然的话，以二人的地位，还有他们主和派的立场，神圣国与精灵国长达两年的战争，根本不会发生。 当然，他们没有全部话语权，不代表菲娅就该和颜悦色，菲娅不是一个人，她代表的是身后的精灵国，还有那些因为战争失去生命与家庭的精灵士兵。 保持短暂的沉默，以辅佐官身份坐在菲娅身边的安娜塔西雅接过话题。 与菲娅相比，安娜塔西雅的神态和语调极为格外严肃。一切都在按事先商量好的计划进行。 “想必神圣国的二位也知道，殿下虽贵为王储，但由于事出突然，并没有从陛下处取得左右战争的权力，所以接下来的商议我们也只能从陛下处争取，无法作为最终结果。” “当、当然没问题。”红衣主教桌上的手合握在一起，“我和审判长希望精灵方能在前线停火，作为诚意，我们愿意率先后撤战线。” “还有呢？”安娜塔西雅仿佛在问理所当然的问题，“希望贵方能清楚自己的立场，如今是你们请求我，而不是我们请求你们，仅仅后撤战线，不足以弥补我们的损失。希利瓦尔可以把这场战争拉长到十年乃至百年。在失去镇国之宝，长公主殿下能够击退月龙的现在，你觉得自己还有与我们平起平坐的余地么。” “之所以没有让奥罗拉城从世界树大陆消失，只是因为殿下心怀慈悲，愿意给你们一次机会。还请二位拿出应有的态度，不要把这当成谈判，我们仅仅是在听取求和条件——不要动歪脑筋，除非你们想让昨夜的『诸神裁断』再来一次，我不觉得人肉之躯能比不沉之月更坚硬。” 安娜塔西雅说话时，右手抱住左臂的克蕾雅微笑着从菲娅后方上前一步。尽管此时的克蕾雅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充满女性的温婉魅力，但对于神圣国的红衣主教与审判长而言，却如同见到恶魔。 哪怕他们没有看见克蕾雅施展『诸神裁断』的惊人一幕，克蕾雅身上的诅咒，也令两人心里一惊。 更不用说安娜塔西雅句句属实。米尔坎迪斯神圣国的国力本就不如精灵国，他们敢对精灵国动手，完全是算准精灵国每年冬季需要把重兵放在南面，应对幽冥之地的亡魂。 只要他们能趁精灵国西部战线兵力薄弱的时机，速战速决，在三个月内攻入精灵国王都，那么便可以以少胜多，迫使精灵国国王低头。战争不是光凭武器装备好，士兵身体素质好就能获胜的东西，谋略、情报、士气乃至运气，都是决定战争走向的关键。 而现在，他们赌输了。长达两年的拉锯战让神圣国看不见尽头，谁也不知道战争还要持续多久，也许等到生命女神预言的天启降临时，神圣国都还在边境和精灵国拉扯个不停，这是他们无法承受的结果。 安娜塔西雅的发言令红衣主教深吸了口气。在了解到菲娅并不好应付后，他十指相扣，神情也从放松的微笑，变为严肃正色。 “既然如此，我们也就开诚布公的说了。我们挑起战争，理由不是上层的人想取得更大权力，也不是意图借用战争缓解内部矛盾，而是女神大人降下神谕——天启将在不久之后降临。” 话音落下，房间里的众人眉头微微挑起。 安娜塔西雅面无表情地追问。 “天启？” “正是如此。天启的力量足以令大陆分崩离析，日月倒转。河水将变得浑浊，水井也不再涌出水源，地里种不出任何粮食，动物也会接二连三死去，魔物丛生，大地将遍布熔岩与死亡。天启的预言最初只是简短的一句话，之所以有现在这么多内容，是冕下不断燃烧自身生命，乞求女神大人告知我们更多的结果。” “会相信这番话的人只有你们这群笃信神者。” “你们不也相信精灵神么！” 红衣主教的语气激动起来。 对不生活在神权国家的人来说，很难理解笃信神者的思维。同样的，对笃信神者而言，他们也难以理解这些人是怎么在不信仰神的情况下生活。 安娜塔西雅皱起眉头。 “但我们不会像你们一样，把神的话当做万能解药。只有疯子才会为了一个无法验证真假的预言，攻打一个比自己强大的国家。说到底，你们对我们精灵动手，对你们究竟有什么好处？难道打下精灵国，就能让所有人躲过所谓的天启？” “不在末日到来前把各方力量汇聚在一起，将没有人能逃过一劫！” “哪怕可以使用更温和的手段结盟？” “谁知道天启还有多久降临！可能是十年，也可能就在下一秒，你们精灵会和我们好好坐下来商量团结的事情么！” “不团结因素难道不是你们神圣国？荒谬。如果你想拿这等无法验证真假的‘神谕’劝说我们，那就请在战场上见吧。” 红衣主教攥紧拳头起身，激动的情绪令他脸庞涨红。 “绝对不可能站在同一战线的混沌和暗裔已经勾结在一起，涸竭荒漠也现身第十位阶魔法，而这才是神谕降下的第五年，它们正是天启降临的前兆！如果你们不愿意相信，我们将失去最大希望。不要被鼠目寸光，断送一族的将来！” 眼见要变成没有意义的争吵，一直没有发话的菲娅终于开口。 声音虽然稚气未脱，但却拥有令人安静下来的力量。 “可以坐下来说么，主教阁下。阁下所说的神谕，我们必须得回到精灵国，向精灵神大人请求后才能得出定论，我们信仰的神明并非生命女神，还请阁下能体谅我们。” “呼……” 菲娅的发言令红衣主教渐渐冷静，等到红衣主教坐回座位后，菲娅继续补充。 “抛开神谕的问题，对于在这场战争里死去的士兵，我们必须对他们，以及他们的家庭一个交代。而这个交代，不可能由我们精灵国自付，否则我们难以维持国内的稳定，更不利于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天启。对于此，主教阁下、审判长阁下，你们有说法吗？” 配合菲娅的发言，坐在菲娅左手边，比菲娅稍矮一些的莉提将一卷羊皮纸摊开在桌上。 这上面写着精灵国需要的战争赔偿。 由于上午时间紧急，即使以菲娅的脑袋，也费了很大劲才得出如此答案——主要还是缺少细节。比如同样是一头牛，在北部可能要七枚金币，而换在气候宜人的南部，则需要五枚即可买到手。这种差距让初来乍到的菲娅头痛不已，只能根据安娜塔西雅的描述估算。 另外，由于安娜塔西雅也不清楚前线的具体伤亡情况，所以一切开销只能往大的算。对于此，菲娅没有拒绝，胜者就是可以全都要。 至于神圣国答不答应，因为菲娅从一开始就没觉得这两人有权利决定战争赔款，所以实际上也只是给神圣国做事先预告。谈判很难一次成功，需要双方多次沟通，才能确定对方的底线。到时候神圣国肯定会派使者与自己的父亲，也就是精灵王谈话，琐事丢给他们正合适。 现在自己要做的，一是恫吓神圣国，二是拿出一点实绩，得到些许补偿，那样等回到国内后，自己便有更大底气站在精灵王面前。 红衣主教与审判长先是看向羊皮卷上最后的数字，然后一同抬头，望向菲娅。在见到菲娅一行微笑着的表情后，脸色迅速变得铁青。 第七十九章 尾声 当菲娅四人从半毁神殿里出来时，已经是日落西山，天边被染成橘红色的傍晚。 如菲娅猜测的一样，审判长和红衣主教没有权利决定数额巨大的战争赔款。面对菲娅提出的要求，二人多数时候只能含糊其辞。 如此便导致双方的沟通多数时候都是无用功，最后甚至因为细节完全没法深入，谈话变成红衣主教对着菲娅一行苦笑，慢慢解释教会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的无奈场景。 ——明明五年前就得到天启预言，教会为何不事先与精灵族沟通，而是直接发动战争。中间三年时间，教会究竟在做什么。 五年前得到天启神谕后，教会第一个做的，自然是向生命女神确认预言的更多信息。比如天启具体什么时候降临，因谁而起，最后世界会变成何种模样，以及如何阻止天启到来。 光是寻求答案的过程，就花了足足半年。 神明并非AI，只要呼唤名字，就会立刻回应呼叫者。教皇的请求多数时候都得不到回应，加上女神每次传达的信息少之又少，而教皇的祈祷仪式，又需要耗费大量人力与时间准备——与神明沟通的祈祷仪式是一种高阶信仰魔法。 因此即便教皇不计代价的使用，要得到如今不完整的神谕，也足足花费了半年。 在最初时间里，由于对各亚人种的看法不同，教会内部分为两派，这便是主战派与主和派的前身。双方虽然有着终极共识，比如人类至上、尽可能在天启来临前积攒力量，但手段的不同与有限的资源，让二者走向不同道路，加之双方的历史矛盾，本就看不对眼的两派顿时更加对立。 主和派认为，女神还未说明天启出现的时间，那么天启可能还要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才会降临。己方完全可以在这段日子里慢慢经营，暗中干涉周边国家的政权。比如扶持力量强大的一派，用以颠覆掌握政权的一派，这样一来，即使颠覆政权的行动失败，一个国家内部也会出现问题，到时候再动武也不迟。 而主战派则认为，与地位卑贱的亚人合作，违反了尤娜教的根本教义，即，亚人生来就是侍奉人类的种族。以违反教义为前提去取得结果，亵渎了圣职者的神性。他们无法接受如此之慢，仿佛在与亚人妥协的策略。 再者，等扶持的派系发展起来时，很可能已经来不及统一力量对抗天启，不如一开始就做好战争准备，调查周边国家的情报，趁其不备，一举拿下。 对于教会内的两大派系，当时的教皇保持理性态度，选择站在主和派立场。一边安抚主战派，一边实施主和派的策略。 他们在南部名为冷月的兽人联盟里实施策反计划。扶持其中较强的狼人部落，颠覆掌握政权的狮人部落。如此计划仅仅实施两年，便取得卓越成效。人数较多而权力较少的狼人，愈发不满人数较少却拥有较多特权的狮人，两个部落摩擦不断，乃至升级到种族仇视的地步。 可惜的是，眼看计划就要成功，当时的教皇却在这个节骨眼去世。 以此为开端，式微的主战派又站起来，拿出尤娜教教义，煽动教徒应该遵从原教旨，拒绝与亚人合作。加之当时主战派的审判长主动出击，一举吞并冷月联盟的大量领土，令主战派风头一时无二，新教皇便在浪潮中从主战派脱颖而出。 由此，上任教皇与主和派的努力付诸东流。 在那以后，教会迅速改变方针，将矛头对准东部的精灵国。只要趁精灵国每年冬季调兵去南部战线的时机，集中火力攻破精灵的西部防线，拿下精灵王与精灵赖以生存的圣树，精灵便不得不低头。 也就有了两年战争的故事。 现在回过头看，教会的行为无疑极为愚蠢。然而，如果不是精灵公主事先察觉到教会内的动静，认为主战派上位后，很可能将矛头从南部兽人转移到东部精灵，进而建议精灵王，减少冬季调往南部战线的士兵，让精灵国西部战线驻扎了比往年多两三倍的兵力，结局如何，还很难说。 要知道，即便驻扎了比往年多出几倍数量的兵力，在战争初期，精灵国的西部战线也处于节节后退的劣势，倘若不是精灵公主建议，教会的阴谋确有可能实现。 当然，历史站在这了精灵国这一边。在消耗战看不见尽头的现在，主战派再也没有当初的锐气，不得不拿出撤兵求和（主战派将其称为休战）的态度。 抬头望着远处即将落山的橘红色太阳，总算可以放轻松的菲娅不禁伸了个懒腰，长长吐出口气。 “哈啊，终于结束了。” “虽然没能一锤敲定结果有些可惜，但也了解到他们的态度。现在主和派重新掌握话语权，今后的商谈将顺利很多。这都多亏了殿下您。”菲娅身边的安娜塔西雅微微躬身，面露钦佩与尊敬，“如若不是您提前预知教会将进攻西部边境，现在就糟糕了。” “欸，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啦。” 菲娅不好意思地笑着回答。 那可不是自己预知的。 从这个角度看，自己与精灵公主还有些许差距。 安娜塔西雅继续感叹。 “属下都不知道您失去记忆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了。换做以前，谈判肯定不会是现在这个结果。光凭属下一人，难以把事情做好。” 安娜塔西雅应该是指以前的精灵公主不爱说话，刚才如果不是自己配合安娜塔西雅唱双簧，收获肯定没有这般丰盛。 在战争失利以及克蕾雅的禁咒魔法双重威胁下，审判长与红衣主教已经承诺，会让教皇在一个月内派出使团，携带赔偿向精灵王求和。 同时，菲娅也得到奥罗拉城神殿的一半财宝为先行赔偿。菲娅的储物道具从最先只能收容几立方米物品的空间背包，升级为容量近一间客厅的储物宝箱。 要说的是，因为空间背包是克蕾雅买给自己的礼物，加上其便于随身携带的特点，所以菲娅没打算放弃使用空间背包。 “看见他们不舍的模样，属下第一次体会到从心理上战胜敌人的快感。尤其是破坏不沉之月的功绩，此番回国，哪怕是您的叔叔，也再难觊觎您的王位。以后只需提防小人设下埋伏，暗中下毒即可。” “等父皇退位，姐姐大人就是下任精灵女王。把这个消息告诉兄长，他肯定会很高兴！”抬起玫瑰色眼眸，莉提一脸天真地庆祝，“光明正大的从教会手里拿走东西，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啊啊，莉提今天也辛苦了。” 苦笑着，菲娅伸手摸了摸莉提的脑袋，莉提则像十分受用的猫般，用脑袋轻轻蹭着菲娅腰间。 莉提看起来像天真无邪的小女孩，但在今日的谈判里，却展现出智慧的一面，尽管比起精灵公主还差了很远，却也足够让菲娅刮目相看。 没有人讨厌可爱能干又懂礼貌的妹妹。 只不过，谈判结束，意味着另一件事情即将开始。 菲娅忍不住回过头，看向紧跟在自己身后的克蕾雅。 在菲娅要求下，奥罗拉城的红衣主教为菲娅三人准备了回程的马车与马匹，而无法同行的克蕾雅，则会以『飞行』的上位魔法『高速飞行』，前往大陆南方的龙落之地，拿回属于克蕾雅的财产。 所谓龙落之地，是独立于世界树大陆的一处小型陆地，因为常有巨龙出没，加之年迈巨龙进入后，便很少再出来，如同龙冢，所以被世界树大陆的人称为“龙落”。传说是一片没有国家概念，极度原始与混乱的岛屿。 菲娅倒没有为克蕾雅的安全担心。用完八阶魔法后，克蕾雅的体力都还能和自己相提并论，像昨晚那种程度的月龙，就算来几十只也不够克蕾雅揍。菲娅在乎的是即将分别。 从眼神里读出菲娅所想，克蕾雅姣好脸庞露出温和笑容，故意岔开话题，目光瞥向不远处的广场。 摆在场中的大锅已经煮好肉汤，魔狼肉与调味料混合后的浓郁香味，令空气都变得美味。衣衫褴褛的奴隶与难民正席地而坐，用既幸福又艰难的表情啃咬肉块。 “肚子饿了吗？和教会的人聊了这么久，差不多该饿了。那边的人吃的很香的样子，我们也可以去找教会要一些。魔狼肉虽然很难咬动，但肉汤是同等级下其他魔物肉难以追赶的美味。” “唔姆……” 菲娅喉咙里发出闷哼。 就算美味，自己也不至于和难民与奴隶抢吃的。 况且没有什么比接下来的独处时光更重要。 菲娅柔和一笑。 “我更想吃克蕾雅做的。” “那就回去吧？虽然时间不多，但只要用上火魔法，很快就能把肉炖烂。” 食物怎么样无所谓，我只是想和克蕾雅在一起罢了。 心中浮现这样的想法，菲娅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在安娜塔西雅与莉提注视下，向克蕾雅伸出手心。 二人的手在夕阳下牵在一起。 尽管看见安娜塔西雅的表情明显僵硬了一瞬，莉提的嘴型也变成“O”状，但菲娅并未抽回手，反而握的更紧。 唯有此刻，与我有血缘关系的姐姐和妹妹呦，还请不要让我把时间花在解释上。 心里默默祈祷着，菲娅踏上返回医馆的路。 ◇ 时间很快来到第二天。 一片翠绿的奥罗拉城郊外。 排成三列的圣骑士正与一辆马车守候在道路一侧。 如此阵仗，路过的人无一不为之侧目，但当充满好奇心的他们看见圣骑士身前的人后，又无不瞪圆双眼，假装什么也没看见的赶紧走开。 圣骑士身前站着三位精灵与一位人类。 倘若说前几日奥罗拉城的民众还不知道精灵公主长什么样，那么现在，精灵公主的形象便已家喻户晓，能与月龙肉搏，用禁咒魔法毁灭不沉之月，超乎想象的力量令住民们庆幸的同时，又感到畏惧。 他们庆幸自己被精灵公主所救，又害怕精灵公主会成为他们的敌人。同样的感情不止出现在普通人心里，圣骑士们也是如此。只是他们的脑袋藏在头盔下，没人能看见他们的复杂表情。 今日是菲娅四人离开奥罗拉城的时刻。 奥罗拉城的红衣主教和审判长以拟定信件为由，没有出席，只是派了一位圣骑士长，为菲娅四人送行。 对此菲娅也没有在意，作为战败方，那两人出来为自己送行才叫奇怪，派圣骑士出城，大概也只是担心马车被人偷走，惹怒自己，丢了面子。 至于作为爱情见证的医馆，则在刚才由克蕾雅亲手合上大门，并以魔法封印。如今没有人可以闯入医馆，即使教会想破坏医馆泄愤，他们也得掂量掂量他们能不能付出那个代价。菲娅特意交代，医馆是她和克蕾雅的财产，如果毁坏，她会让禁咒出现在奥罗拉城上空。 即便借红衣主教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做这种没有任何意义，还会惹来一身麻烦的事。 莉提在安娜塔西雅安排下坐进马车，安娜塔西雅本人则继续检查马车连接处是否稳固，只有克蕾雅与菲娅还留在外面。 “多菲莉娅殿下，马车准备好了。需要我们的人担任车夫么？我们最多只能将您送到奥罗拉城十里之外的地方。” 对面圣骑士无可挑剔的礼仪，身着黑礼裙的菲娅轻轻挥手。 “不用了，你们回去吧。” “那么，我等返回城内了。马车上有主教大人签发的令牌，手持令牌，可以在神圣国东部自由通行。” “嗯。” 随着圣骑士离开，菲娅目光很自然地放在身边的克蕾雅身上。 与平时的黛色长裙不同，从前天晚上起，克蕾雅便换上一尘不染的雪色长裙，发间也多了一枚四角形蓝色发饰，气质变得更加出尘。 克蕾雅伸手摸向菲娅脸颊，纯净的碧色眼眸中充满苦笑。 “好了，该回马车了。安娜塔西雅肯定已经看出我们的关系，再继续下去，可就没完没了了哦？能早点出发，我们也能早日在精灵国相见。” “话是这么说，明明克蕾雅送给了我礼物，我却在最后都没有能送给克蕾雅的东西……” 菲娅拿出挂在脖子上的深红挂坠，右手抚向克蕾雅抚摸着自己脸颊的手，表情充斥难以释怀。 克蕾雅微微弯起嘴角。 “菲娅不是已经把自己送给我了吗？这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礼物。虽然真要说来，是我们相互把自己送给对方，但菲娅给我的，比我给菲娅的多一点。” 说话的同时，克蕾雅伸出食指与拇指，比出“一点”的动作。 为了转移菲娅注意力，克蕾雅故意发出重重叹息。 “可惜只过去了两晚，医馆的隔音效果也很差，不然我一定会让小菲娅没精神在这里依依不舍。” “我认真起来，没精神的人一定是克蕾雅。” 菲娅不服输地强调。 克蕾雅睁大双眼。 “哦？那等再见面的时候，我可要好好试试，小菲娅学习的魔法太少了呢，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开着半认真的玩笑，克蕾雅双手攀上菲娅肩膀，“好了，该启程了。想我的时候，就试着把魔力注入到挂坠里吧，不是激发藏在里面的防御魔法，而是其他的。” “另外，希望在精灵国再会时，菲娅已经学会怎么穿内衣。我的宝藏都放在龙落之地，现在没有东西可以送给菲娅，但下次见面，我一定会给菲娅一个惊喜。” “我也一样。啊——对了！” 似乎想起什么，菲娅连忙从空间背包里拿出白银匕首，削去一缕黑色长发，用丝带捆好。 “……虽然不是值钱的东西，但我只能想到这个了，克蕾雅想我的时候，就把它拿出来看看吧。” “嗯。”没有客气，克蕾雅接过菲娅的头发，如同对待珍宝般，极为小心地收好。然后，她上前一步，胸膛与菲娅的身体贴在一起，近乎零距离地轻声问道，“还有什么想要的吗？必须是简单一点的。” 充盈鼻腔的草药芳香，还有每晚都能闻到的少女幽香，让菲娅脸颊泛起粉红，她悄然抬头，望向克蕾雅双眼，小声提问。 “离……离别的吻？” “我知道了。” 脸上浮现没办法似的笑容，克蕾雅后退一步，不顾旁人目光，一只手搂住菲娅后背，另一只手则抵着菲娅后脑，还没等菲娅反应过来，低下的温热唇瓣便与菲娅的唇瓣相交。 如同飞鸟划过水面，一沾即走，没有一丝猥亵意味。 更进一步的已经做过，仅仅仪式之吻，便已足够。 克蕾雅清楚，如果自己做的太多，菲娅会更舍不得。所以即便自己想更进一步，也必须得忍耐——谁让自己是成熟的一方。 趁菲娅还在愣神之际，克蕾雅后退一步，神情认真地说道。 “我最快一个月就能到精灵国，那时候再相见吧，菲娅。” “啊……”指尖抚向唇瓣的菲娅立刻回过神，“我也会在克蕾雅到精灵国前，摆平所有可能阻止克蕾雅探求诅咒的东西——克蕾雅可不要一个月过去，就后悔和我在一起。” “当然不会后悔。” 克蕾雅的碧绿眼眸充满笑意，她弯下腰，伏在菲娅耳边。 伴随温热吐息扑打在耳垂上，克蕾雅娇羞的悄声传入菲娅耳朵。 “因为……我已经是你的了。” -------------------- 第一卷毕 后记 又到后记了。 虽然上次写后记还是在去年八月，但因为前段时间才写了上架感言，所以实际上不是很想写这篇后记。 当初写后记，也只是拙劣的模仿日轻，而现在，已经完全没那种想法。倒也不是说轻视或者忘了初心，而是认清楚不论形式如何，主体都是在写自己喜欢的故事。既然是在写自己喜欢的故事，那就不应拘泥于形式。 但因为我不喜欢在收费章节的末尾写自己的话（有凑字数嫌疑，也影响观感），难得有机会可以吐槽，所以就放在这个后记，或者叫做卷末语的地方吐槽一下好了。 首先是在上架感言里忘记说的。上架后的章节基本都是大章，也就是一章4k5字。上架前虽然每天更两章，但实际字数是一章2k字，上架前的更新字数，其实不如上架后的当日更新字数，特此说明。 当然，如果有需求的话，也不是不可以把一章剪成两章发。两章合一章的理由，一是懒得起章节名，二是为了诸位读者老爷们的观感，三则是可以稳稳均订。拆成两章也只是工作量稍微多了一点，并无大碍。 其次，书群群号是1014795426。因为炸过两次，所以现在不允许q^q等级太低的小号加入。如果再炸，yomi就只能弄全订群了，全订过任意一本书都可以。 像“朔月之夜”那样的章节，可能会有延伸吧，大概。 当初说一千五百月票就让我朋友下海，现在我朋友天天都在骂我，说我是傻^逼。 至于第一卷的内容，因为世界观只展开了一角，很多东西说出来都是剧透。目前yomi只能说，凡是有名字的角色，之后都会再出场，其中克蕾雅出现的最早，很快就会回来。 由于第一卷只是用以展开世界观，设下各方关系的伏笔卷，所以前期登场的多数角色，后面都有二段剧情，不必担心。嗨呀，我是不会写无脑倒贴的，每个角色都有自己的灵魂，自己的喜好、理想以及不容退让的地方，这一点绝对绝对有保证。 以上就是我想说，并且能说的话了。 最后，感谢诸位读者老爷愿意花时间看到这里，同时也感谢各位读者大大们的订阅、月票和打赏，菲娅的旅程离不开各位的支持，yomi在这里十分感谢大家_（：з）∠）_。 那么，下一卷再见。 2022/6/21 Yomi 人设卷 人设章·多菲莉娅 姓名：多菲莉娅·亚莉克希亚·尤希尔 种族：精灵 角色介绍：自称菲娅，精灵国的长公主，被誉为天才的魔法咏唱者。相貌出众且冷静智慧，然而因为环绕全身的三无的气质，所以会被初次见面的人当成不好交流的人（实际上完全相反，菲娅有自来熟的天赋）。经常被下属误以为她在思考，或者在想十分深奥的问题，事实上并非如此。 因为身体里充满纳米机器人，所以不需要排泄，即使吃石头也能活着。作为拯救宇宙的AI，不会在原则问题上退让，极其珍视从未有过的亲情与爱情，对杀人毫不避讳，但只杀有罪之人。 任何时候都很可靠，危急时刻在心里默念菲娅，比上帝还好使。毕竟上帝不会时刻回应你的呼唤，而超级AI可以随时聆听你的愿望。 [img=700，700]https：//rss.sfacg.com/web/novel/images/UploadPic/2022/07/f1802ea7-9301-457c-a0ca-b2ff74a51144.jpg[/img] --------以下为表情-------- 生气的 [img=700，700]https：//rss.sfacg.com/web/novel/images/UploadPic/2022/07/66a1e0fd-62ea-44f3-b600-a753d7ee5f67.jpg[/img] 高兴的 [img=700，700]https：//rss.sfacg.com/web/novel/images/UploadPic/2022/07/79c5a1ae-3e2f-41e1-8b81-0b0c69710ff4.jpg[/img] 害羞的 [img=700，700]https：//rss.sfacg.com/web/novel/images/UploadPic/2022/07/601bb880-716e-4deb-baf5-668126841969.jpg[/img] 无表情的 [img=700，700]https：//rss.sfacg.com/web/novel/images/UploadPic/2022/07/d68de2ed-f064-40cb-b17e-b60bc4fadb0d.jpg[/img] 菠萝包图片有压缩，群文件内有高清版本～ 人设章·克蕾雅 姓名：克蕾雅 种族：平时为人类，真实种族不明，目前仅知道有恶魔外表。 角色介绍：天性善良，温柔知性，给人成熟体贴与可靠印象的大姐姐。然而因为身负｢被人当成怪物｣与｢注定被人遗忘｣的诅咒，没有人能记得她，所以脸上常挂着忧郁。即使微笑，也只停留在非常浅的程度。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其本身并非从母体诞生的生命，而是如星灵一样诞生在世界上，也因此怀疑，“因为我不是自然诞生的生命，所以才会背负神明的诅咒”。从出生开始便拥有与世界相关的各种常识与知识，但本身使用的魔法却完全不属于世界树大陆的体系，她本人也不知晓理由。 实力相当强大，一旦动用大量魔力，便会变回原本的样子，露出犄角与尾巴。最喜欢的事物只有一个，那就是唯一一位豁免世界诅咒的菲娅。 [img=700，700]https：//rss.sfacg.com/web/novel/images/UploadPic/2022/08/5499733d-7837-48a3-9c6d-31063869a154.jpg[/img] --------以下为表情-------- 困惑的 [img=700，700]https：//rss.sfacg.com/web/novel/images/UploadPic/2022/08/b0fa2663-c38b-4693-880e-bc27d192f028.jpg[/img] 生气的 [img=700，700]https：//rss.sfacg.com/web/novel/images/UploadPic/2022/08/d69ed636-6554-4459-872c-bc0797af8c79.jpg[/img] 微笑的 [img=700，700]https：//rss.sfacg.com/web/novel/images/UploadPic/2022/08/72096cd4-b375-4765-9073-8a9384090fcb.jpg[/img] 忧郁的 [img=700，700]https：//rss.sfacg.com/web/novel/images/UploadPic/2022/08/1d2a3189-2790-4dfb-b4f6-5525d545ad2a.jpg[/img] 网站会压图，原图请见群文件～又到月初啦，求月票啦qwq～～～ 人设章·安娜塔西雅 姓名：安娜塔西雅 种族：精灵 角色介绍：成熟稳重，既有女仆的温柔和包容性，也有身为战士的严肃与果决。血缘关系上是菲娅的姐姐，但二人同母异父，所以身上没有王族的血脉。幼年时因为父辈间的孽缘，被精灵国王刻上罪人印记后流放，后被菲娅找回，成为保护菲娅安全，照顾菲娅衣食起居的专属女仆。 由于流放后被找回的经历，所以安娜塔西雅将救回她的菲娅当成生命里的太阳，可以为了菲娅做任何事。对敌人毫不手软，但不会轻易把敌意表露出来，属于智慧而杀伐果决的类型。 在照顾精灵公主的衣食起居上，相当有女仆的矜持与能干。 ps：由于不可描述的感情，夜里偶尔会控制不住地...... [img=700，612]https：//rss.sfacg.com/web/novel/images/UploadPic/2022/10/b763cfe5-f3eb-4b13-be42-d5cb10947bd3.jpg[/img] --------以下为表情-------- [img=700，700]https：//rss.sfacg.com/web/novel/images/UploadPic/2022/10/a54c57b4-de93-4d5e-9839-29cc51482603.jpg[/img] 苦笑 [img=700，700]https：//rss.sfacg.com/web/novel/images/UploadPic/2022/10/79b6988b-ccdc-48c4-a8c7-f69c485ea8eb.jpg[/img] 难为情的样子 [img=700，700]https：//rss.sfacg.com/web/novel/images/UploadPic/2022/10/65c3f5b0-6552-4840-9254-a28d6dc4a4f4.jpg[/img] 微笑的 [img=700，700]https：//rss.sfacg.com/web/novel/images/UploadPic/2022/10/d7ad101c-7ad1-42da-93a4-205dd7c94887.jpg[/img] 平时一本正经的 注：这个画师因为找到正经工作所以跑路了，后面的莉提和米露只能换画师了_（：з｣∠）_ 第二卷 世界树之钥与灭族的吸血姬 第一章 阴晴不定的开场 夏季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 前一刻还阳光明媚，下一秒可能就乌云密布。地面升腾的暑气还未消散，雨点便已在泥泞道路上积成水洼。 湿度巨大的空气与炎热混合着扑面而来，衣服因出汗紧贴在身上的黏糊糊的感觉，加上耳边蚊虫发出的刺耳嗡鸣，激烈的多重奏令人心烦意燥，精神时刻处于爆发边缘。 唯一能给予人慰藉的，只有山间刮起的凉风。可惜身处马车里的莉提完全享受不到这股凉意。 ——马车里如同闷罐。 要说的是，受困扰的人只有莉提。对菲娅与安娜塔西雅来说，微风与一望无际的绿色，令人心旷神怡。菲娅独自骑在马匹上，安娜塔西雅则坐在马车驾驶座上，操控马车行进。 教会为菲娅准备的马车极为豪华，与其说是赶路用的载具，形容成移动卧室更贴切。车厢不仅能容纳八人同坐而不显拥挤，中间还可以摆放小桌，用以阅读写字。内部木板被漆成红色，地面和座位也都分别摆放了增加舒适度的毛毯与软垫。 再加上车厢外部的鎏金浮雕，即使没有贵族家纹，人们也能一眼看出马车主人的不凡身份。 尽管菲娅一开始认为过于豪华的马车太招摇，并且车厢太大，难以在狭窄崎岖的山路中前进，但实践过后才发现，自己的担心些多余。 首先，即使有山贼或强盗对马车有想法，安娜塔西雅一个人也完全能应付，更不用说安娜塔西雅身后还有自己。 其次，如果遇见大型马车难以通行的地方，诸如吊桥，有从奥罗拉城神殿得到的储物宝箱，自己一行也可以先把车厢与马匹分开，将车厢收容进宝箱，然后安娜塔西雅驾驭马匹通过吊桥，等过了不便于通行的地方，再将车厢取出来，重新连接上马匹。 储物宝箱的长度虽然只有一米，理论上车厢这样巨大的东西，无法从出入口塞进去，但储物宝箱毕竟身为秘银级道具，只要把车厢放在宝箱面前，然后打开宝箱，宝箱就能发出白色光芒，收纳车厢。 另外，在世界树大陆的规则中，不论哪种储物道具都无法收纳活物，且储物道具也无法收纳储物道具。比如菲娅无法用克蕾雅送给她的空间背包，收纳神殿的储物宝箱。储物宝箱虽然拥有一个客厅的容积，但也无法收容猫狗这样的活物。 至于车厢内为什么只有莉提一人，答案是在克蕾雅用『高速飞行』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菲娅已经学会了如何驾驭马匹。教会为菲娅准备了两匹体格壮硕的白色八脚马，八脚马拥有比寻常马匹更健壮的体格与肌肉，即使只有一匹，也足以驮动沉重马车前行。 如今菲娅乘骑其中一匹跟随在马车旁边，剩下的一匹则由安娜塔西雅驱使，拖动马车在山路上前行。 收紧手中缰绳，戴着翠绿风帽的安娜塔西雅抬起头，时间已是傍晚六点，天色正在变暗，刚刚下过暴雨的乌云还未散去。 她扭过头，看向跟随在马车一侧的菲娅。 “殿下，今天就到这里，我们该扎营了。” “不能再多走一段路吗？天还没完全黑下来。” 菲娅偏过头。尽管与克蕾雅分别还不到半天，但她已经满脑子都是赶紧回到精灵国，把朝中可能存在的、不开眼的蠢蛋挨个敲打一遍。 安娜塔西雅面露难色。 “可以是可以……但等天色完全黑下来再扎营，会比现在扎营麻烦。这里正好有能扎营的空地，再往前走，不知道地形会不会更复杂，而且夜间烹饪料理也容易引来魔物。以属下的经验，现在扎营，明早天刚亮，我们就可以启程。” 低着头，菲娅稍作思考。 “既然安娜塔西雅这样说的话，好吧，现在扎营吧。” 在安娜塔西雅操纵下，马车停在山间小道的一侧空地上。这里不久前才有人扎营，清理干净的草地上还留着一团炭火。 露营这种事安娜塔西雅已经习以为常，身为王族禁卫军的第二队长，不论长距离行军，还是执行暗中护卫的任务，都经常面临野外露营的情况。因此各种野营要用的道具，安娜塔西雅都随时携带着。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教会准备的马车十分宽大，所以菲娅一行只需把车厢内的座位收起来，再把被褥铺好，就能立刻把车厢当做帐篷使用，省去了搭建营帐的步骤。 “那么，属下去附近狩猎晚餐，还请殿下与莉提殿下稍等一会儿。” 拿起放在驾驶座上的精致长弓，安娜塔西雅对菲娅低头行了一礼。修长金发、从发间伸出的尖耳、与精灵相符的翠绿风衣以及身后长弓，都让安娜塔西雅充满传统精灵的味道。 似乎想起了什么，安娜塔西雅微眯起眼，看向马车来时的方向。 “路上属下看见不少逃难的难民，如果殿下遇见他们，还请务必收起怜悯之心。谁也不知道这些难民心中所想，有些人会感激殿下您的帮助，但更多人会得寸进尺，向您索求更多。人类尽是些不知满足、充满嫉妒的劣等生物，您失去了记忆，尚不清楚寻常人类的险恶，请不要随意相信他们。” “当然，我又不是别人随便说两句就会相信的小孩子。” “我也会帮姐姐赶走不开眼的家伙，安娜姐就放心吧。” 莉提从车厢里探出脑袋。 “望殿下小心，属下很快就会回来。” 再度行了一礼，安娜塔西雅转身没入密林，马车周围顿时只剩菲娅与莉提两人。 “呼。” 双手叉腰，菲娅深吸了口被雨水洗刷过的清新空气。 自己也来做些事情吧，让安娜塔西雅一个人忙碌，实在有些看不下去。 在奥罗拉城的时候，因为安娜塔西雅大部分时间都在收集情报，所以菲娅没能注意到一些细节上的东西。而现在，菲娅终于产生安娜塔西雅是自己贴身女仆的实感。一路上，菲娅就连给自己倒杯水，都要安娜塔西雅代劳，否则安娜塔西雅会露出不安神情，以至于驾驭马车时都走神。 按照安娜塔西雅的说法，身为公主的菲娅干下人的活，会降低贵族对菲娅的评价，同时，贵族还会以此责难身为仆从的安娜塔西雅，认为是安娜塔西雅干活不力，所以公主才不得不自己动手。 在菲娅看来，安娜塔西雅似乎一方面觉得她会被人责难，另一方面，则是在担心自己的独立，会夺走她这个女仆存在的必要性。 虽然合乎逻辑，但却令习惯自立的菲娅感到不适应。 哪有别人为自己忙来忙去，自己却在一边坐着旁观的道理。 想着这样的事情，菲娅跳下马匹，卸下八脚马身上的马具，将车厢与马匹通过绳索固定在树桩上。 由于地面被雨水打湿，待会儿肯定很难生火，菲娅便用『精灵火』，让锥形火焰保持在待发状态，缓慢将泥土烤干。 “姐姐在做什么？” 从车帘后走出来，站在驾驶座上的莉提好奇看着菲娅。与十四岁外表的菲娅相比，莉提的年龄更小，仅有十二三岁的模样，身高可能还没到一米四。可爱脸颊与一身粉白色连衣裙在紫色长发衬托下，让人联想到纤尘不染的雪莲，非常有年幼公主的味道。 “把地面烤干。”菲娅简短回答。 莉提的表情明显一僵。 “用……用魔法把地面烤干？” “嗯。” “不、不愧是姐姐啊，啊哈哈……正常人肯定不会想着用魔法把地面烤干，浪费的魔力太多，万一遇见突发^情况就糟糕了。” 伴随啪嗒一声，穿着白色长袜的莉提从马车上跳下，一言不发地来到菲娅身边，歪头看着菲娅缓慢烤干地面。 虽然是不掺杂恶意的目光，但莉提无缘无故地盯着自己，还是让菲娅感到尴尬，她不擅长这种两人独处，却一句话也不说的氛围。 菲娅下意识问道。 “怎么了？” “嗯……”紫红色大眼里浮现思索神情，莉提食指抵着嘴唇，“只是在想，姐姐果然失去记忆了。如果换在以前，姐姐肯定会把所有事情都交给安娜姐，自己一言不发地坐在马车里看魔法书。” 维持着手中火焰，菲娅不禁莞尔。 “那莉提觉得是现在的我好，还是以前的我好？” “现在的。”斩钉截铁般地回答，莉提露出开朗笑容，一下跳到菲娅身前，双手抱紧菲娅空着的左臂，“以前的姐姐很严格，不爱和我说话，就算和我说话，也总是冷冷的教训。现在的姐姐既温柔又强大，还很关心我，我喜欢现在的姐姐。” 难怪最开始见到莉提的时候，莉提会害怕自己，对小孩子而言，总是严格的教训，很容易被讨厌。 “斯～～～哈～姐姐的香味……” 嗯？ 听错了吗？ 注意力从右手的锥形火焰上收回，菲娅扭头看向依旧抱着自己左臂的莉提，然而后者仅仅只是亲昵地倚靠着自己，眼睛还在看火焰，没有一点异常。 应该是自己听错了吧。 莉提怎么会发出那种声音。 菲娅在内心安慰道。 很快将地面烤干，为了腾出更多空位，菲娅开始用『风刃』清扫附近的枯枝与灌木。由于担心飞溅的水滴会落在自己和莉提身上，菲娅令『精灵火』形成火墙竖立在身前，然后再让『风刃』穿过火墙清扫灌木。 如此景象似乎是常人难以做到的事情，莉提在看见后，露出瞠目结舌的呆然模样。 “话说回来，莉提现在多大了？” “唔，问淑女的年龄很不礼貌哦。不过是姐姐的话就没问题。” 嘁，明明还是小屁孩。 没有把内心想法表现在脸上，菲娅等待莉提把话说完。 后者抬起头，乖巧说道。 “莉提·亚莉克希亚·尤希尔已经七十五岁了，换算成人类的年龄，应该在十二岁左右哦。” “七十五岁啊……” 菲娅喃喃。 多数人类根本活不到这个年纪，而换成精灵，却只是还未成年的小孩子，寿命差距令人感叹。 “在以前的时间里，我和莉提发生过不愉快的事情吗？” “有！在我二十岁的那一年，姐姐用力打了我一巴掌，并且从那以后，姐姐就很少再见我。” 莉提极为肯定地回答。 居然舍得打这么可爱的妹妹？ 菲娅脑袋上浮起问号。 “原因呢？” “我不小心把水洒在姐姐的魔法书上了。” 看来精灵公主有爱书如命的设定。 见到菲娅没有说话，莉提眼睛里闪过一丝慌张，连忙解释。 “当时我想坐在姐姐腿上，但姐姐看书看得太入迷，我就想从姐姐手臂下钻进去，结果让姐姐碰倒水杯，把书打湿了，所以就……当时姐姐露出很可怕的表情，从、从那之后，我就有点害怕姐姐。” 脖子缩回衣服里，莉提一副畏缩模样。 菲娅不禁苦笑。 “抱歉……我没有一点以前的记忆，不过今后我会像真正的姐姐一样，好好保护莉提，莉提可以不要再害怕我吗？” “当然可以，我最喜欢现在的姐姐。” 说话的同时，莉提将菲娅的手捧到自己脸侧，让菲娅指尖触摸自己的柔软脸蛋，上抬的水灵眼眸轻轻闪动，楚楚可怜的模样令菲娅忍不住心生怜爱之意。 长大以后肯定是倾城倾国的妖精。 一点也不输给精灵公主。 礼貌地移开目光，菲娅清了清嗓子。 “咳哼，继续做野营的准备吧。” “我也来帮姐姐，我可以做些什么吗？” “嗯……捡一些树枝回来，我来搭炉灶。” 『探查之风』反馈，附近只有松鼠与野兔这种程度的小动物，就算莉提走远一些，也不会有危险。 “好的～” 迅速清理完残枝落叶，分配好任务的菲娅开始支起炉灶。 虽然安娜塔西雅回来后，肯定会对清理好的营地大吃一惊，甚至感到惶恐，但菲娅无法像使唤奴隶一样，把所有脏事都交给对自己十分重要的安娜塔西雅。 自己帮忙的次数多了，安娜塔西雅便会渐渐习惯，自己只需注意，不要让这一幕被精灵里的贵族看见。 在菲娅和莉提忙碌的这段时间，果然有很多难民从马车边经过。由于有安娜塔西雅的衷告，菲娅并未理会衣衫褴褛的难民，仅仅专心做自己的事情。 而想悄然靠近马车与菲娅的难民，在见到菲娅使用『精灵火』与『风刃』的样子后，也都像什么也没发生般，匆匆后退离开，显然在畏惧菲娅魔法咏唱者的身份。 至于莉提，起初菲娅还以为莉提会于心不忍，将马车上的食物分发给面黄肌瘦，背着大小包裹的难民。为此，菲娅还特意为莉提准备了一些可以分发的简易食物。 然而，事实却没有像菲娅想象的那样。莉提不但没有分发食物，甚至看也没看路过的难民，只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菲娅身上。她熟练的将大小合适的枯枝收集起来交给菲娅，顺带还用原始工具蒸煮起米饭。 菲娅一直把莉提当成生活技能为0，天真可爱又善良的正统公主，可现在看来，莉提显然比想象的聪明能干，让人吃惊。 过去一刻钟后，背负长弓的安娜塔西雅回到菲娅身边。只不过，安娜塔西雅带回来的猎物，让菲娅满脸迟疑。 ——并非野兔或者野猪一类的动物，而是两个被安娜塔西雅绑起来的人类。 不会要说出“两脚羊”这种词吧？ “殿下，您怎么能做下人的事情，而且还是带着莉提殿下一起！这种脏活交给属下就好！” 如同丢垃圾般把两个人类摔在一旁，安娜塔西雅连忙跑到菲娅身边，一副大惊失色的神情，抓起菲娅双手，检查是否留下硬茧。 虽然早早预料到安娜塔西雅会有过激动作，但没想到会过激到失去理智，菲娅对着焦急的安娜塔西雅苦笑。 “这里又没有其他人，那些贵族不会知道我在生火做饭，而且偶尔做些战斗以外的事情，不也很好吗，我和莉提都很高兴。” “姐姐说的没错哦。马车里又闷又热，一直坐着太无聊了，安娜姐就不要在意这种小事了。” “女仆失格了……早知道就应该让基里尔留下来，让他去打猎……” 依旧一副过意不去地模样，安娜塔西雅低声喃喃。 菲娅只好把手覆上安娜塔西雅的手。 “好了，不要再担心了。安娜塔西雅，那边那两个人类是怎么回事？” “都是这两个人类耽误了我时间，”刹那间，安娜塔西雅的目光凌厉起来，“在回来的路上，属下发现这两人藏在附近的树林里窥伺您，于是便把他们抓来。虽然属下有拷问，但这两人一定要见到您才肯回答，还说有要事与您商量。殿下，我们该如何处置？” “没有问清楚来历吗？” 莉提皱起眉，神情中颇有上位者的威严，其中反差，令菲娅微微歪头。 “他们说他们来自极昼魔法，从我们出城后就一直跟随我们，一直在找机会与我们对话。可如果不是心怀歹念，就应该正大光明的与我们见面，而非鼠辈一样藏在草丛里。” “呜呜——！！” 听见安娜塔西雅的斥责，由绳索绑死，并被布条塞住嘴巴的两人立刻挣扎起来，拼命扭动脑袋，似乎想辩解什么。 “让我看看。” 绕了一圈，菲娅来到两人正面。 在看清其中一人的长相后，菲娅一时愣在原地。 这是自己在奥罗拉城广场上救过的蓝发少女。 第二章 世界树之钥 被漆成红色的车厢内部，菲娅正与名为卡莉斯塔的蓝发少女相对而坐。 仔细看的话可以发现，蓝发少女并非人类。理应是耳朵的地方，被张开的小型白色羽翼取代，棕色双眸也与猫科动物一样呈现竖瞳。尽管这些非人特质不能遮掩卡莉斯塔的美貌，但如果是初次见面的人，乍一看会被一跳。 十指交叉，手肘撑在桌上，菲娅摆出一副看不透内心想法的严肃表情。 “所以你们找我，是想了解发生在涸竭荒漠的魔法灾害？” “正、正是如此。” 由于刚刚才被安娜塔西雅松绑，自称卡莉斯塔的少女还有些不适应。她一边舒缓着手臂，一边打量起马车。 此时马车里只有她与菲娅两个人。安娜塔西雅因为不知道暴雨什么时候会再来，所以要抓紧时间，为打来的野兔放血，趁早做好晚餐。而莉提与卡莉斯塔的同伴，前者觉得马车内太闷热，不愿意回去，后者则拿放哨、维持警戒做理由，守在车厢附近。 值得一提的是，这两位第三位阶的人实力其实很强。之所以被安娜塔西雅像丢垃圾一样处理，只是安娜塔西雅比这两个人加起来还要强许多。 准第五位阶哪怕还不是真正的第五位阶，也绝非两个第三位阶的人能对付。魔力储量、习得的魔法、战斗经验乃至对力量的运用，都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追赶的差距。 望着面前蓝发有些凌乱的少女，菲娅一时有些犯难。 卡莉斯塔所说的“发生在涸竭荒漠的魔法灾害”，无疑是自己引发。现在的问题在于，卡莉斯塔是抱着何种目的询问自己。像月龙拉德里克那样，单纯想知道是谁引发，没有其他意思还好，倘若卡莉斯塔是出于“因为你很强，所以我想请你帮个忙”为出发点，自己就得委婉地撒谎。 现实中不乏这样的人，觉得别人很有时间，或者在某方面很厉害，就总想着麻烦别人。比如一个人有钱后，会被无数从未有过联系的远房亲戚，甚至完全不认识的人借钱，理由则是“你很有钱，借我一点也无妨”，至于什么时候还，得打一个大大的问号。而类似的事情不仅发生在钱上，其他别的东西也一样如此。 菲娅倒不计较报酬的问题，她在意的是自己和卡莉斯塔一点关系也没有，没必要花费自己的时间，去帮卡莉斯塔，天知道那样会不会牵扯出一系列待解决的麻烦。 况且自己还有要事在身——一百个卡莉斯塔加起来，也不如克蕾雅重要。 比起承认涸竭荒漠里的魔法是自己所为，然后卡莉斯塔跪下来使用苦情计恳求自己，自己再费尽心力地婉拒卡莉斯塔，还是一开始就说不知情更简单。 内心制定好应对策略，菲娅静静等待卡莉斯塔开口。 吞咽了口唾沫，感到紧张的卡莉斯塔双腿并拢坐正，耳朵处的羽翼也向后收拢，紧贴着皮肤。 “长公主殿下身为第七位阶的魔法咏唱者，在魔法上的造诣已经抵达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步。尽管奥罗拉城与发生灾害的地方相距很远，可按当时那场爆炸的威力，公主殿下您也肯定看出来，那已经媲美第十位阶魔法。您应该有所了解。” 卡莉斯塔抬起棕色竖瞳，观察起菲娅的表情。 与安娜塔西雅的坚毅与成熟、克蕾雅的温柔与智慧相比，卡莉斯塔更偏向活泼俏丽的一类。菲娅光从卡莉斯塔不断转动的眼珠就能感觉到，卡莉斯塔有股古灵精怪的气质，绝对没少给人惹麻烦。 “我的确有所了解，然后呢？” 见到菲娅没有表现出厌恶，身着露肩风衣的卡莉斯塔，眼睛里闪过明亮之色。 “我看见您那晚与月龙的战斗，那头月龙少说也有第六位阶。倘若您是用魔法击败月龙也就作罢，但您居然靠肉体力量与月龙互搏，月龙在您手中甚至没有丝毫反抗之力。如果您当时没有收手，它一定会被您活生生打死，简直闻所未闻！要是我把‘精灵公主靠拳头就把月龙打的落花流水’一事说出来，周围人一定会认为我疯了！” “只是运气好而已，那只月龙没有用出魔法，不然不会那么轻松。” “即便如此！” 卡莉斯塔声音一下大起来，以至于车厢外的安娜塔西雅停下手中动作，看向车厢。 意识到失态，卡莉斯塔摸了摸鼻子，尴尬坐回座位。 “可即便如此，精灵的肉体能力，世界树大陆上的各种族也是有目共睹。所有类人种族里，只有吸血鬼、部分兽人与我们星晶兽，才具备卓越肉体能力。精灵与妖精族一样，擅长的是魔法，肉体与人类一样脆弱。像您那样用拳头把月龙打翻在地，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我说什么也不会相信。我甚至觉得，只要殿下您想，您可以轻易把我丢到这座山后面去。” 虽然确实能做到——不止是丢到这座山后面，丢到这座山后面的后面的后面也可以——但自己不是来听你吹捧的，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菲娅忍不住用指头敲了敲桌子。 “直奔主题吧，你找我是为了什么。” “呃。我想知道，发生在涸竭荒漠的魔法，是与您一起的那名银发女孩做的么？” 前一秒还在夸耀自己，后一秒话题的主人就变成克蕾雅，不觉得跳跃的太快了吗？ 内心这么想着，菲娅的表情却并未发生变化。 “为什么这么想？” “她用八阶禁咒『诸神裁断』破坏不沉之月。抛开毁灭神圣国镇国神器不沉之月这一点，在使用禁咒后，那位少女没有疲惫与魔力耗尽的表现，说明她的实力不止于此。所以，我觉得她可能就是引发魔法灾害的人。我想请长公主殿下您替我引荐。当然，我们极昼魔法会开出能令长公主殿下满意的报酬，不论金币还是魔法道具，亦或者军事上的协助，我们都可以满足您。” 卡莉斯塔话音停下，再度观察起菲娅的表情，语气里充满胸有成竹。 “听闻您嗜书如命，我们极昼魔法以完全摒弃信仰魔法的纯粹魔法立足，拥有全大陆最先进的魔法理论，您想要多少魔法书的抄本，我们都可以满足您。” “另外，我们极昼魔法的据点在幽冥之地南方，如果您不需要魔法书，而是希望精灵国能腾出手来，尽快结束与神圣国的战争。我们则可以派人协助精灵国，从南面进攻幽冥之地，减轻北方精灵国的压力，让殿下可以调集更多兵力，对付精灵国西侧的神圣国。” “您只需替我们引荐那位银发的隐世魔女，得到的报酬却是令精灵王大悦，足以提高您国内地位的军事协助，这份回报不可谓不丰厚。如果不是除了受魔女认可的您，其他人都无法接触到那位魔女，我也很难开出这个报酬。” “老实说，其实我昨晚就得知那位银发少女的名字，然而一觉醒来，脑海里却只剩一个模糊印象，甚至还是在彻夜未眠的同伴提醒下，才想起破坏不沉之月的人是那位魔女阁下。想必那位魔女阁下不愿意被人打扰，所以才为自己施加模糊认知的魔法，不通过您的话，即便我们花上十年百年，也无法找到她。” 原来如此。 菲娅立刻明白，为什么卡莉斯塔要找到自己。 卡莉斯塔误以为克蕾雅身上的遗忘诅咒，是克蕾雅自己主动施加的魔法。其中逻辑则是“克蕾雅很强，但不想被人打扰她的平静生活，于是便对她施加了模糊认知的诅咒，避免受人麻烦”。 而克蕾雅与自己走在一起，帮助自己对付教会，亲昵关系可见一斑。 卡莉斯塔认为，只要并且只有通过自己，他们才能接触到克蕾雅。此外，由于克蕾雅展现的力量过于强大，还被卡莉斯塔当成魔女，实在是有趣的误解。 虽然开出的条件不错，但卡莉斯塔搞错前提了。 那场魔法灾害是自己制造的产物。 至于卡莉斯塔提出的报酬，菲娅并没有觉得很稀奇。幽冥之地里的亡魂自己虽然没什么了解，但想必鬼神一类的存在，也没法在核爆炸……轨道轰炸下存活。 一次不行就再来一次。 毕竟如果亡魂能真正意义上的杀不死，精灵根本撑不起所谓的战线，亡魂们肯定早就满大陆到处跑。因此军事协助根本没必要。 而魔法书虽然诱人，却也不是非有不可，精灵国里有其他魔法书在等着自己。安娜塔西雅说过，精灵国的国力极为强盛，在部分国家，甚至有着精灵帝国的名号。仅仅王城，就有两座被冠以禁书库之名的禁地。 精灵国西线之所以在与神圣国的战争初期节节败退，不过是神圣国压上绝大部分家当玩偷袭，而精灵国又恰好调走部分驻守兵力，强大的魔法咏唱者不在西线，这才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当精灵国反应过来以后，战线便迅速回推，到了精灵公主可以在神圣国后方乱跑，神圣国不得不拿出镇国之宝阻击的程度。倘若不是精灵与神圣国之间大部分是海洋，中间只有连续的小岛连接，而精灵又缺乏能抗魔法风浪的大船，补给难以跟上，神圣国早已在精灵国陆军的猛击下，失去大片领土。 就这个情况，神圣国都还得感谢幽冥之地的亡魂牵制住精灵。站在精灵的视角，如果他们无法在冬季到来前完全击溃神圣国，就会面临双线开战的窘境。一方面要面对幽冥之地杀不绝的不死生物，另一方面，又要远洋顶着严冬和暴风雪与神圣国作战，得到的远远比不上战争消耗。 不过，即便如此不利，精灵也依旧令神圣国丢掉一半沿海城市。 菲娅面不改色地说。 “目的呢？仅仅只是介绍，报酬便如此丰富，你们找她要做什么？” “我们想请她加入极昼魔法，哪怕只是挂名，偶尔出来露个面也好，极昼魔法需要她这样的存在。” “嚯？”面无表情的脸庞动了动，菲娅微微歪头，“说说看。” 卡莉斯塔深吸了口气，神情变得严肃认真。 “我们极昼魔法是一个摒弃神明，坚信智慧生物仅靠自己的力量便能改变自然，创造奇迹的组织。信仰魔法固然有它的优点，但它缺乏变化，并且必须成为神的信徒——与其说信徒，形容成附庸或下人才更贴切，这是何等屈辱、贬低自尊的举止。” “我们生来便是平等的，不论人类还是巨龙，神明还是暗裔病病人，智慧生物没有义务从出生就服从于另一种族，神明也不过是拥有强大力量的另一种存在。只要我们的魔法有足够威慑力，即使神明，也会臣服在我们脚下。与其乞求神明降下奇迹拯救自己，依靠自己与同类的力量摆脱困境，不是更有魅力，更有可行性么？神明受人恩惠，却没有给予施惠者回报，这是何等的傲慢，我们没有信仰他们的必要。” “所以……你们想通过十阶魔法弑神？” 在菲娅这个无神论者眼中，卡莉斯塔的发言确实有些感染力。 在菲娅的世界里有贤者说过，没有信仰神明的必要，随着科技的发展，人类自己就能成为神。然而，那是没有神明的世界。世界树大陆上确实存在着神，除非红衣主教与克蕾雅都提起过的“神谕”，其实是人装神弄鬼搞出来的东西。 “当然不是。”卡莉斯塔否定道，“至少不是现在。智慧生物掌握的力量还太弱小，无法与神明为敌。我们让那位魔女阁下加入极昼魔法，只是想将她塑造成人定胜天的英雄。” “她的存在证明了，智慧生物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使用十阶魔法。尽管现在只能摧毁一切，但以后呢？谁能保证以后不会有人开创出令沙漠化为绿洲，乃至令物品无中生有的魔法？我们充满了可能性。为了摆脱神明的桎梏，长公主殿下，还请务必将我们引荐给那位魔女阁下。” “嗯……” 菲娅陷入思考。 她倒是可以立刻否定卡莉斯塔，说克蕾雅不是引发魔法灾害的人。然而在那之后该怎么办，菲娅一时拿不准主意。平心而论，菲娅认为极昼魔法是个不错的组织，但是，因为自己无法断言世界树大陆上的神明都是假货，所以不能轻易点头。 这个世界并非地球，地球里不存在能够观测的神明，而这个世界，自己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今后自己不仅要找精灵神寻找解除诅咒的方法，可能还要找精灵神以外的神明，贸然站队，不够明智。何况信仰魔法确实能为人带来恩惠，甚至得到的方法比元素魔法更廉价，卡莉斯塔“神明无法回应信徒虔诚”的说法，略微站不住脚。 毕竟元素魔法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学。对不会魔法的普通人来说，是信仰魔法派成为主流，还是纯粹魔法派成为主流，都没有差别。极昼魔法能用水魔法为庄稼带来雨水，教会也同样可以做到，教会的治愈魔法甚至比普通治愈魔法更强。 想到这，菲娅不禁在内心叹了口气。卡莉斯塔说得好听，“推翻神明”，但归根结底，他们与教会争斗的焦点，其实是信仰魔法至上，还是纯粹魔法更优秀，神与教会，不过是一个被具象化后的敌人。他们间的争斗，改变不了一般人的生活，甚至可能没法令社会进步。信仰魔法与纯粹魔法，实际上是两种不同的科技树。在历史真正发展到那一步之前，谁也无法断言，信仰魔法不如纯粹魔法，或者纯粹魔法优于信仰魔法。 毕竟，二者都是能够随着时间推移进步的存在，教会也并未限制人们对两种魔法的探求——教会从未禁止人们探求魔法，否则奥罗拉城里就不会有魔法师协会。对普通人来说，这与皇权国家的改朝换代没有区别，即便纯粹魔法取代了信仰魔法，贫苦者的生活也依旧如常，饥饿与寒冷始终如乌云般笼罩在他们头顶，成为挥之不去的阴影。 虽说卡莉斯塔一行之前在广场上救了三名暗裔病患者，但其中缘由也可能只是想澄清暗裔病病人没有与暗裔勾结，以此给教会添麻烦。倘若那三人不是暗裔病患者，而是被安上其他不存在的罪名，被教会处死，卡莉斯塔便不会去搭救那三人。 说出实情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在不知不觉中树敌，甚至可能莫名其妙被人认为是极昼魔法的领头者。更重要的是，自己必须先解决克蕾雅身上的诅咒。倘若极昼魔法战胜教会的目的，是切实帮助到有需要的人，而不是单纯证明他们的纯粹魔法比教会的信仰魔法更优秀，可以为一般人的生活想想，自己说不定会帮助他们。心中渐渐有了答案，菲娅微微抿嘴，露出笑容。 “你们的想法很好，可制造魔法灾害的人不是克蕾雅。克蕾雅的印象之所以会在卡莉斯塔你脑海里模糊，是因为克蕾雅身负世界的诅咒，她拥有被人害怕与被人遗忘两种诅咒。另外，她也不是魔女。” “克蕾雅……原来叫这个名字。可除了她，还有谁能制造那场魔法灾害？” 菲娅笑而不答。 怔了片刻后，卡莉斯塔眼中浮现失落。 “长公主殿下也不知道吗……呼，果然没有我想象的那样简单。啊啊，我们还可以商量另一件事，长公主殿下应该也对涸竭荒漠的魔法灾害感兴趣吧？我们极昼魔法愿意与希利瓦尔一起调查、寻找使用十阶魔法的人。” 见到菲娅依旧没有回答，卡莉斯塔双手攥紧，语气也低沉下来。 “我知道精灵国的力量比我们极昼魔法强许多，但我们不会坐享精灵国的情报，我们愿意出钱购买。当然，如果我们调查到有用的信息，长公主殿下也要用钱在我们这里买，怎样？” “如果只是这个程度，我答应你。”自己就是使用十阶魔法的人，答应下来也没问题，“还有，既然极昼魔法对魔法有自己独到见解，我想你们也许能为解除克蕾雅身上的诅咒，提供另一种思路。克蕾雅的诅咒是连生命女神都无法解决的东西，如果你们能想办法解决，无疑可以证明自己的魔法比神明更优秀。” “可以是可以，但您说的克蕾雅阁下并不在您身边。本人不在这里，我们即使展开研究，也无法验证成果。安德鲁老师说过，研究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只有一步步试错，才能逐渐找到答案。” “说的也是。” 菲娅忍不住弯起嘴角，卡莉斯塔没有拒绝或者面露难色，而是一口答应下来，这个叫极昼魔法的组织，确实令人刮目相看。至少在对魔法的追求上，他们是认真的。 “可以告诉我你们的地址吗？今后我会找你们。” 这次换做卡莉斯塔弯起嘴角。 “等长公主殿下回国，去魔法师协会报上极昼魔法与我的名字，里面的人会询问您的要求。” 说到这，卡莉斯塔似乎想起什么，将一个翠绿色的皮袋推到菲娅面前。 “这是我准备的一点诚意。我的魔法导师安德鲁老师，是魔法学界有名的疯子。这是他研究出的、名为『世界树之钥』的道具。将它插进敌人身体，可以将对方的灵魂与肉体短暂分开。不过对过于稳固或者强大的灵魂无效。它也许可以在战斗中帮助到殿下，还请殿下收下。” “听起来很贵重的样子，白送给我，没问题？” 菲娅打开皮袋，里面装着一把黄绿色短匕。 “没问题，”卡莉斯塔发出无奈叹息，一副伤脑筋的模样，“如果长公主殿下不收下，头疼的人就是我了。安德鲁老师是出名魔法疯子，他逢人就说世界树之钥是他最伟大的发明，但这种作用莫名其妙的道具，实在很难说它与『伟大发明』沾边。” “然而我好死不死，恰好被分到安德鲁老师手下，不完成他布置的任务，就很难从学院毕业。即便我手里的权力比他高，也改变不了这个规矩。他给我们布置的作业，是把世界树之钥尽可能多的散布出去，谁能让这玩意出名，谁就可以拿到导师推荐，成为导师的一员。所以这玩意压根就不值钱，殿下请看。” 一脸嫌弃的，卡莉斯塔从空间口袋一次拿出数十个一模一样的皮袋，将其一一摊在桌上。 “制作成本低的令人发指，我们每位学员都拿到两三百个这东西。令灵魂与肉体分开，听起来很厉害。可前提是对方的灵魂不能太稳固，而什么叫稳固呢？我可以断言，除了刚出生的婴儿，每个人的灵魂都很稳固。我们的灵魂与肉体生来就是相匹配的，不存在不稳固一说。” “只有附身在不死者或者其他人身上的亡灵，才会有稳固不稳固的问题。更不用说被世界树之钥插中后，灵魂只会离开肉体很短的一段时间，几秒就会恢复。” “喔喔！”菲娅发出惊叹，这简直天生就是用来对付自己的道具，“它有使用次数限制吗？” “没有，只要注入魔力就能使用——诶？殿下，等等！” 在卡莉斯塔说话的这段时间，菲娅已经用力将匕首按在指腹，划开一道口子。 血痕很快浮现。 然而除了手指有点痛，什么也没发生。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看来这个发明确实没用。 菲娅撇了撇嘴。 因为菲娅的突然举动，卡莉斯塔变得极为慌张，从座位上站起来的同时，身体也越过桌子，抓着菲娅受伤的手，一脸激动。 这个角度……都已经看见衣襟里的沟壑了。 浅蓝色的。 菲娅礼貌地移开视线。 “咦……？我明明看见出血了，怎么什么也没有……” 因为纳米机器啦，纳米机器。 菲娅在内心回答着。 以为自己眼花了的卡莉斯塔神情颇为尴尬，重新坐回座位。 “咳哼，我要说的就是这么多，殿下还有疑问么？” “没有。谢谢你的礼物——要一起吃晚餐吗？” “不……”卡莉斯塔本就尴尬的表情更加尴尬起来，她手指抚向取代了耳朵的白色羽翼，“您的那位手下……我不想再看见她，让我想起不好的记忆。” 大概和安娜塔西雅的拷问有关吧。 有些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待会儿问问安娜塔西雅。 “那么，我先行告退了——对了，那日出现在广场里，帮助我逃脱的魔法咏唱者师团，其实是长公主殿下在指挥吧？真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我从未见过节奏如此一致，并且连魔法把控都无比精准的魔法咏唱者师团。我代表极昼魔法向您致敬，您是值得尊敬的魔法咏唱者。” “呃，那其实……” “那么，后会有期。” 由于菲娅迟疑着的声音略小，所以卡莉斯塔没能听见。后者左手抚向右肩，对菲娅弯腰行了一礼后，便跳出车厢，带领另一同伴以飞行魔法离开。 值得一提的是，似乎是故意为之，卡莉斯塔没有带走桌上数十个盛装有世界树之钥的皮袋，将它们全都留给菲娅。 看来卡莉斯塔确实对这个发明苦恼不已。 菲娅不禁苦笑，然后长叹了口气。 第三章 贵族与难民 卡莉斯塔离开后，天色很快黯下。 夏日的森林异常喧嚣，鸟兽吼叫与虫鸣此起彼伏，在篝火光芒下，树干形成的阴影如同鬼魅般，张牙舞瓜地拥向马车，不时刮起的山风让树叶发出簌簌响动，更是加重了诡异氛围。 倘若夜里一个人走在这样的路上，一定会心生不安，担心路边会随时窜出鬼魅或者野兽一样的恐怖东西。 不过，菲娅一行不需要担心野兽袭击，狩猎时，安娜塔西雅在周围布置了魔物讨厌的结界石，这种石头会散发极为强烈的恶臭，只要布置的足够多，就能起到驱赶魔物的效果。另外，安娜塔西雅是围成圈布置在密林里，所以菲娅和莉提不会闻到臭味。 晚餐是用野兔肉、野菜与提前备好的香料炖成的肉汤，主食则是莉提煮熟的米饭。 主食没有选择面包，而是大米，在菲娅看来颇有些惊奇。据莉提解释，精灵族的小麦品种，筋度非常适合用来制作面包，因而面包相当普遍，所以相对的，米饭则显得稀罕与昂贵。因此贵族更愿意用米饭作主食招待客人。比起填饱肚子的属性，米饭在这里更多是一种身份象征。 将碗和银勺摆在石头上，莉提微眯着眼，一副满足神情。 “啊～啊～，安娜姐的料理水平比原来更高了，上次吃到安娜姐做的晚餐，还是好几年前悄悄摸进后厨的时候。姐姐每天都能吃到安娜姐的料理，真幸福啊。要是我也有一位像安娜姐一样的贴身侍从就好了。” 尽管莉提的话语中充满夸奖意味，但正在进食的安娜塔西雅还是全身一僵，她迟疑地抬起头。 “悄悄摸进后厨……厨房除了特定的人，就连王族都只有在后厨闲下来的时候才可以进入，莉提殿下是怎么在晚餐刚做出来的情况下，进入后厨里。” “呃。” 瞬间，表情僵硬的人换成莉提。厨房设置繁琐规矩的理由，是为了防止有人下毒。而连莉提这个第二位阶，肉体能力极差的幼年精灵都可以偷摸进去，按照律法，守卫厨房的禁卫军，应该被拖出去斩首，属于严重渎职。 “那……那是因为我用别的理由把他们支开，所以才能进去……” “即便如此，不留下人看守大门，也违反后厨的规矩。还请莉提殿下告诉我，您是在哪一天进入后厨，回去以后，我可以从排班表查到那几个玩忽职守的蠢蛋。” 提及正事的时候，安娜塔西雅便相当有禁卫军第二队长的风范，在左脸的青色纹路加成下，严肃认真的表情充满压迫感。 被逼迫到死角的莉提，只好将求助似的眼神投向菲娅。 火光映照下的紫红大眼格外令人同情。 将喉咙里的炖肉咽下，菲娅在一片沉默中转移话题。 “为什么莉提没有贴身侍从？禁卫军团不是一共有五支队伍吗？” “那是因为莉提殿下主动说不想要贴身侍从，正因如此，莉提殿下才会被区区一个倒戈的叛贼绑架。倘若莉提殿下身边有像我一样的存在，可耻的叛徒便不会得逞。” 理由呢？ 菲娅将疑惑视线抛给莉提，莉提吐了吐舌尖，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目光瞥向马车远处。 “父皇给我安排的那家伙太愚钝了，不像安娜姐这样温柔，我不喜欢不听我指挥的家伙。”说到这，莉提坐正身体，眉毛也皱成一个可爱角度，“……那群难民一直在看我们。” 正如莉提所言，以菲娅扎营的地方为中点，道路两边聚集着许多坐下来的旅客与难民家庭。他们大都满脸疲惫，脸和衣服上也遍布脏污。 当安娜塔西雅把马车停在道路边的空地时，这些难民与旅客便陆续跟着驻扎在附近，其中不乏小孩子和年老体弱的老者。他们几乎不发出惹人注意的大声，即使交谈，声音也小到几乎听不见。不时把目光投过来，发黄浑浊的眼睛里充满渴望，偶尔还做出吞咽口水的动作。 “夜晚的森林十分危险，随时有野兽出没，在我们附近扎营，他们更有安全感。贵族外出，往往有数名护卫保护，我们虽然没有数名护卫，但惯性思维已经让他们下意识选择跟随在贵族身边——总比落单强。莉提殿下嫌他们碍事的话，需要我把他们赶走吗？在多数人类国家，贱民不被允许在贵族附近露营，贵族认为贱民会污染空气，所以即使我去驱逐他们，他们也不会反抗。” 安娜塔西雅的发言令菲娅恍然。 难怪这些难民不敢过于靠近马车，即使距离马车最近的家庭，也在二十米开外，他们在害怕自己。以前安娜塔西雅还说过，贵族可以跳过定罪过程，直接举刀伤害平民，代价只需赔点钱，乃至不需要赔钱，让事情不了了之。对普通人来说，异世界实在过于严苛。 “唔……虽然视线让人不自在，但也没有到赶他们走的地步。姐姐觉得呢？” “就像现在这样吧，不用赶走他们，他们只是想活着。” “属下知道了，但必须警告这群平民，让他们收敛点，以免让他们觉得我们好对付——要避免这群人蹬鼻子上脸，神圣国不比精灵国，在这里，暴力比身份好用。” 这样说着的安娜塔西雅以令菲娅感到震惊的速度，几口便把饭吃完，接着放下碗勺，理了理精灵风格的翠绿风衣，径直走向难民驻扎点。 “连吃饭速度都是禁卫军训练的一部分吗……” “不是哦。其实是因为安娜姐小时候生活在流放之地，那里是流放罪犯的地方，流放罪只比死刑轻一点点。流放之地没有法律和秩序，那里的人会为了争夺一口吃的大打出手，如果不快点把到手的食物吃掉，食物就会被其他人抢走，所以安娜姐吃饭的速度才很快。其实安娜姐是顾及到我们，刚才才刻意吃的很慢。” 晃荡着被白色过膝袜包裹的纤细小腿，莉提嘟着嘴解释。 “流放之地的人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看见第二天的太阳，能活过今天，就算很幸运。把安娜姐从那种地方带出来的人，正是本该站在安娜姐对立面，身为安娜姐仇人的姐姐您。所以安娜姐发誓要成为姐姐的剑，把生命献给姐姐。在安娜姐眼里，姐姐就像太阳一样温暖和耀眼……连这种事情都忘记的话，安娜姐会很可怜哦。” “……我也不是故意想遗忘。” 安娜塔西雅的过去原来是这样。 说到这里，菲娅悄然拿出黄绿色的世界树之钥。在卡莉斯塔说明它的作用后，自己便立刻拿肉体尝试了一次，结果世界树之钥却完全没有效果。 倘若不是世界树之钥压根没卡莉斯塔形容的那样神奇，就是自己不满足世界树之钥效果成立的条件。要么是自己的灵魂太强大，世界树之钥无法撼动自己的灵魂，要么是自己与精灵公主肉体的适配性好的可怕，世界树之钥无法生效。 安娜塔西雅说过，魔涌是反应精灵灵魂的东西。精灵死亡，魔涌便会破碎，这个过程无法逆转，即使神明降临，也无法修复魔涌。而精灵公主死前的走马灯说明了，精灵公主的确已死，因此魔涌怎么样都该出问题才是。可事实却是，自己身上的魔涌完好无损，甚至安娜塔西雅还说自己在一些小习惯上，与以前完全一致。 世界树之钥与魔涌的表现叠加起来，让菲娅产生一种错觉，自己可能就是精灵公主本人。 倘若不是出现在脑海里的、明显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记忆，菲娅都要确认自己真的只是失忆。实际上精灵公主就是自己，自己就是原本的精灵公主。 真让人难以理解。 “说起来，刚才安娜塔西雅说了‘大部分人类国家’，世界树大陆上除了米尔坎迪斯神圣国，还有其他人类国家？” 一只手撑在石头上，另一只手不停朝脸颊扇风的莉提认真点头。 “嗯。人类国家大都集中在大陆北方。除了米尔坎迪斯神圣国，还有与神圣国接壤，在神圣国南方的亚弗列格王国。而神圣国西面，则是另一个体量比神圣国和亚弗列格王国都要强大的人类帝国。最后，在神圣国和亚弗列格王国之间，还散落着许多小国，其中最有名的是巴特公国。” “他们原本属于亚弗列格王国的一部分，但在大约一百年前，出现了一位自称‘来自另一世界’的巴特公爵。巴特公爵宣布，自己的领地要从亚弗列格王国独立出来，于是亚弗列格王国出兵‘平叛’。中间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最终，地图上多出一个叫巴特公国的地方。我们离开神圣国后，就要经过巴特公国的边境回国。要不是我们和神圣国之间有巴特公国和亚弗烈德王国阻隔，父皇就用不着跨越重洋征服神圣国了。” 原来世界树大陆上有这么多人类国家。 菲娅不禁有些惊讶。 在这个种族繁多，人类处于天赋劣势的世界，菲娅一直以为人类只有神圣国一根独苗，大部分领土都被其他种族占领，但现在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自己掌握的知识还是太少了。 正好手里有从奥罗拉城神殿得到的地图与书籍，今晚就好好看看吧。 顺带再把里面的魔法书也挨个读一遍。 菲娅打算趁晚上守夜的时候看。 安娜塔西雅不是机器，不能全天都不休息，自己和安娜塔西雅轮班守夜，才是最佳选择。哪怕安娜塔西雅不愿意，自己也要动用公主的身份，强迫安娜塔西雅同意。 这样想着的菲娅站起身，走向支在木架上、冒着热气的炖锅，自己三人已经吃饱，差不多该收拾餐具。 然后，菲娅在处理剩余米饭与炖锅里的肉汤时犯了难。 没吃完的食物固然可以收进储物道具，但储物道具的亚空间里依旧有老化和腐烂的概念，即使老化速度相比外界慢了一些，菲娅也不觉得在盛夏里过了一夜的食物，第二天还可以继续吃。自己身体里的纳米机器人能将其完全消化，但安娜塔西雅与莉提，一定会闹肚子。 先用『冰弹』形成的冰山冻住，然后再收进储物宝箱？ 答案浮现在脑海里的时候，菲娅注意到不远处朝她投来的目光。 尽管被安娜塔西雅警告，但难民中的部分人还是控制不住地看过来，够着脖子，窥探菲娅手里的球形炖锅。 可以看见他们滚动喉咙的动作与如饥似渴的目光。 菲娅停下手中动作。 仔细想想，自从坐下来以后，自己就很少看见这些难民吃东西，考虑到他们是从更北方、与精灵交战的前线逃过来，大概已经身无分文，吃不起东西了吧。 稍作思考，菲娅端起炖锅，走向看着自己的难民。 “姐姐要去做什么？” “问问那边的人有没有需要。莉提待在这里就好。” “是救济难民吗？我也要和姐姐一起去！” 莉提连忙跳下石头。 明明之前表现的不喜欢难民，现在却要去救济吗…… 将这个疑问藏在心里，菲娅朝车厢努了努嘴。 “那莉提帮我把车厢里那些干粮拿出来。” 早在初次见到难民的时候，菲娅就出于莉提可能因为心地善良，忍不住施舍难民的想法，把可以分发的、自己一行不太可能吃的干粮挑出来放在车厢里。 “好～” 很快，菲娅与莉提出现在难民面前。 见到一身黑礼裙，全身笼罩着冷漠气质的菲娅靠近，难民们顿时心生紧张，部分人仿佛在害怕菲娅会给他们定罪般，连忙从地上爬起，迅速远离菲娅。 菲娅并未在意那部分人的过激反应，转而把目光放在距离她最近的一名小孩身上，这位男孩并未跟随父母一起远离菲娅，而是吮着指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视菲娅手中升起热气的炖锅。 飘有一层动物油的肉汤表面浮动着炖烂的肉块，盐与香料的味道混合在一起，飘散出来的浓郁肉味，光是闻味道，就让人食指大动，更不用提肉汤里还有切断的红辣椒与葱叶。安娜塔西雅的料理水平绝不是说说而已。 “别愣着，快过来！” 见到孩子没有跟上，男孩的母亲一脸着急，试图将男孩拉远，但菲娅抢在那之前，将炖锅放在地上发问——尽可能让表情显得温和。 “你饿了吗？” 答案显而易见，但不问不行。 “嗯。” 男孩点点头。 “那它是你们的了。” 菲娅指了指地上的炖锅，然后又让莉提把手中纸袋放在炖锅旁。不知是否是莉提故意为之，最表层的黑面包从纸袋里滚出来，向所有人说明它的身份。 窸窸窣窣。 菲娅的声音不算大，但附近难民都能听见菲娅的声音。远离菲娅的人、正在起身的人以及朝这边窥探的人，不约而同地睁大双眼。他们早就看中菲娅手里的炖肉，只是不想丢了性命，才克制着不去看菲娅。 他们这群人早就在逃难里花光了钱，身上干粮也所剩无几，更多人已经饿了有段时间。实际上他们打算在菲娅把肉汤倒掉后，趁菲娅走了，再把可以吃的部分捡起来填饱肚子。如今菲娅主动把食物送到他们面前，他们不禁有种这是上天的恩赐的喜悦。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男孩的母亲。 一改害怕之色，男孩的母亲一步上前，微微弯着腰，灰扑扑的脸庞充满狂喜。 “真、真的吗？贵族大人，您要把珍贵的肉送给我们？” “这边的面包也可以带走。我们用不上。” 储物宝箱里有口感更好，质地更软的白面包，发硬的黑面包不论自己还是安娜塔西雅，都不会选择吃。即使给予难民们，也不会影响接下来的旅途。 虽然一开始觉得炖肉是自己一行吃过的东西，把自己不要的施舍给难民，有些不好，但想到这些难民都快吃不上饭，菲娅便不禁觉得自己的考虑太多余。 “谢、谢谢贵族大人，谢谢贵族大人！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谢谢两位大小姐！” 女人用力拍了拍男孩的后脑勺，语气里充满斥责。 菲娅不禁看向其他难民——他们泛绿的眼睛里充满渴望，正慢慢靠过来，已经进入争抢状态。 饥饿可以轻易夺走一个人的理智与道德，如果不管，他们会因为食物大打出手，演变成哄抢，出现流血事件。 菲娅清了清嗓子。 “我给予的不是他们一家人，而是你们所有人！排好队，不能争抢！我会让护卫赶走不守规则的人！” 话音落下后，难民们便迅速排好队，虽然有认为别人不应该站在自己前面，而心生不满的人，但当他们看见菲娅手中浮现的火球后，不满便迅速消失。 很快，由菲娅发放黑面包，莉提盛装肉汤，难民依次领取食物的景象出现在森林中。尽管菲娅没有要求这些难民感谢自己，但每当难民领到食物后，他们都会连连弯腰道谢，说些生命女神会庇护菲娅的话，然后走到一旁，将面包与肉汤狼吞虎咽的吃掉。 菲娅好几次觉得他们会活生生噎死。 不过，面包才发放了三四个人，救济便因为安娜塔西雅的出现终止。 安娜塔西雅倒没有说不能把不需要的食物送给难民，安娜塔西雅阻止菲娅，是出于肉汤肯定不够分的考虑。安娜塔西雅认为，应该把面包丢进肉汤里，加水重新煮成糊糊，然后再分发给难民，这样才能让每个人都享受到肉的滋味。 难民数量太多，肉汤太少，至于碗碟，因为数量关系，菲娅不可能给每人都发一个，因而采取的是重复使用的策略，上一个人用完后，才能轮到下一个人使用。 在等待安娜塔西雅重新煮肉汤的过程里，难民队伍的秩序依旧良好保持着，由于害怕被驱赶，没有人因为等待而不耐烦。当安娜塔西雅重新将炖锅端上来后，人们顿时爆发出喜悦的欢呼，其中不乏呼喊“善良的精灵”，“精灵圣女”，“女神的使者”这类词的人。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最开始那几个人享受到正常的肉汤与黑面包，所以被后面只能吃糊糊的人，投去羡慕与嫉妒的目光。菲娅从难民处得知，他们平时的食物都是炖豆子、青稞与煮野菜，尽管也能吃到黑面包，但面包里往往掺了不干净的东西，比如木屑和砂，所以硬的硌牙，必须先用汤软化才能食用。 像菲娅给予的什么杂质也没有的黑面包，因为价格昂贵，根本不是他们能天天买的食物。至于加了许多油的肉食，更是从没见过，只有在重大节日的时候，他们才会选择去集市买一点肉，而那已经是极为丰盛的大餐，不存在漂浮在汤面上的、厚厚的一层油这种选项。 因此，即使是严重稀释过的、煮成一坨的肉糊糊，难民们也吃的十分开心，甚至一定要把碗底都舔干净，才肯将其交给下一个人——被分到骨头的人更是遭人嫉妒的幸运儿。 安娜塔西雅一共煮了三锅，才让所有人都分到一碗。 “啊啊……这肯定是我出生以来吃过的最美味的晚餐。” “我不会已经快见到生命女神大人了吧。” “为什么在我最恨精灵的时候，又让我蒙受精灵的帮助，该死！” “还想再来一碗……不能把那只野兔的肠子和皮也丢进去煮一煮吗……” 躺在地上的难民七嘴八舌地说出感想。 尽管只是每人一碗，但安娜塔西雅加的水偏少，因而面粉的分量很足。此外，菲娅还注意到，有人在打炖锅的主意，似乎是想把炖锅舔干净。 菲娅选择当做没看见处理，并且让安娜塔西雅赶紧把炖锅收起来，以免引起争抢。 值得一提的是。在分发食物的过程中，安娜塔西雅没有像菲娅想象的那样，体现的不情愿，或者板着脸，相反，安娜塔西雅显得格外高兴，她乐于将食物分发给有需要的人。 大概是有过相同经历——经历过缺衣少食的日子，所以看见饥饿的难民时，心中想起曾经的自己了吧。菲娅心中如此猜测，不过她没有向安娜塔西雅确认。 至于莉提，则是温柔和善地为难民发放食物，非常符合懂礼貌的幼年公主的设定。让菲娅感到十分治愈。 第四章 不为人知的秘密 等一切安定下来时，已是凌晨时分。 出于安全考虑，安娜塔西雅命令难民与马车保持十五米距离。按照安娜塔西雅的说法，这些难民虽然蒙受了菲娅帮助，但谁也无法肯定，他们不会趁夜摸过来偷东西。为了避免流血事件，保持距离很有必要。 至于守夜的轮班，正如菲娅料想的那样，安娜塔西雅强烈反对采用轮班制，坚持她独自守完整夜。为此安娜塔西雅还声称，禁卫军有自己的特殊魔法与药品，可以消除疲劳，昼夜不休的执行护卫任务。 但当菲娅要求安娜塔西雅展示出来的时候，安娜塔西雅却支支吾吾，不肯明说。最后菲娅得出的结论是，那些魔法与药品只能抵抗疲劳，实际效果和浓茶、咖啡差不多，无法真正消除困倦。 因而最后菲娅用命令式的口吻，让安娜塔西雅值守前半夜，自己则守后半夜。 在见到菲娅格外认真的表情后，安娜塔西雅最终只得软化态度，勉强答应菲娅。 ——虽然是这么说，菲娅很快便遇见旅途里的第一个麻烦。 睡不着。 马车里又闷又热，充当床的地板也硬的硌人，附近灌木丛里蟋蟀与青蛙的叫声，还有森林中夜行鸟类的鸣叫，都让菲娅这个“未来人”难以入眠。 还不如守一整晚，然后白天再躺在马车里睡觉。 正好趁着今晚把大陆历史学习一下，另外还有一些之前没能搞清楚的魔法原理，也可以摸索试试。 如此想法浮现在脑海里的时候，菲娅的注意力迅速被另一个东西吸引走。 说成“东西”不够合适，准确的说，应该是莉提。 菲娅与莉提都躺在座椅被收起来的车厢里，并且因为贪图凉爽，莉提和菲娅都脱掉外套。菲娅姑且还保有矜持的换上单薄睡裙，而莉提则脱得只剩浅紫色可爱内衣与魔涌上的贴纸。 本来这并没有什么，在莉提眼中，自己是值得信赖的、有着血缘关系的姐姐，加上莉提年龄还小，脱掉衣服睡觉也没什么不可思议，反而更符合小孩子天真的个性，所以菲娅也没放在心上，自己只要注意不去看莉提就好。 但令菲娅疑惑不解的是，明明是为了凉爽才脱掉衣服，莉提却唯独没有脱掉白色过膝袜。理论上来说，应该没有人穿着过膝袜睡觉，更不用说这是炎热夏季。 不仅如此，莉提现在还以一副完全不嫌热的姿态翻身，一边侧躺着像抱布偶一样搂住菲娅，一边将一条腿搭在菲娅身上。从客观角度出发，身为精灵国第三公主的莉提，体重和她的年幼的年纪一样轻，几乎感觉不到重量，即使把腿搭在菲娅身上，菲娅也没觉得不适。 可问题在于，莉提的动作过于暧昧，像抱布偶娃娃一样亲昵地抱着自己不说，柔软腿腹还不时轻轻蹭着自己的腿。质地上乘的丝织物划过皮肤的曼妙触感，以及缠绕着鼻尖的、莉提因为出汗而散发出来的稚嫩味道（明明还是小孩子，却已经开始用香水），哪怕菲娅只是把莉提当成可爱妹妹看待，也很难说无动于衷。 太亲昵了。 况且莉提还是未来可期，有着娇俏面容，潜力不输给精灵公主的女孩。 再长大一点，就该让人心动不已了。 菲娅忍不住在内心感慨。 不对，应该说，现在就已经令人心动。 尤其是环绕脖颈的纤细手臂，二人微微出汗的肌肤紧贴在一起，黏糊糊的感觉让菲娅不舒服的同时，氛围也旖旎起来。 菲娅的身体连带着表情一起僵硬，她下意识转动眼珠，看向一侧的莉提。 与她设想的一样，莉提正闭着双眼，处于熟睡状态。由于睡得过于安稳，连可爱小嘴都在无意识间微微张开，樱唇下露出皓齿的一角，加上被汗濡湿的紫色前发，熟睡的样子令菲娅不忍心出声打扰。 亲昵姐姐是让我开心，可这也亲昵过头了。抱着睡觉就不觉得热吗？ 内心升起棘手的感觉，菲娅不禁吐槽。 因为被莉提搂住，自己的手臂完全贴在莉提胸前，不敢移动分毫。平时莉提穿着白色连衣裙，让人感受不到莉提作为女性的部分，但现在莉提脱掉了外套，淡紫色的、带着白色花边的可爱内衣，便将刚开始发育，尚且稚嫩的胸前凸显出来。在从窗户投入的月光映衬下，莉提光滑如玉的皮肤与娇小身体的全貌——包括蜷缩着的小巧脚趾，也展现在菲娅视野里。 哪怕莉提只是普通的呼吸着，鼻尖发出的轻微声音与胸前随着呼吸产生的幅度，也令菲娅心生微妙的犯罪感。 如果不是知道莉提正在熟睡中，菲娅都要怀疑，莉提是不是在故意诱惑自己。 等等，这种想法很奇怪。 先不说自己和莉提是姐妹，首先，现在自己和莉提可都是女性，更何况莉提还是天真可爱懂礼貌的妹妹，怎么可能做出诱惑姐姐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大概是以前的精灵公主太严厉，所以当遇见自己这个好说话的姐姐后，才终于可以放下害怕和畏惧，变得格外亲近自己吧。 “哈啊。” 菲娅忍不住悄声叹气。 一码归一码，自己得爬起来学习。被莉提这样子抱着，自己根本没法睡觉，更没法集中注意力。 这样想着的菲娅像蛇一样扭动身体，试图从莉提禁锢中逃出来，然而莉提使用的力气比菲娅想象中要大。尽管菲娅只要用力便可挣脱，但那样一定会把莉提惊醒。 菲娅只好先小心翼翼地，将莉提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然后再把莉提搭在自己身上的腿推走——被丝织物包覆的小腿很有弹性，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捏，这个感想还是永远埋在心底好了。 令菲娅歪头的是，菲娅上半身才离开地板，莉提便又靠上来。这次莉提没有抱着菲娅，但腿依然执拗地搭在菲娅腿上。而在这之后，莉提又伸出手来，以一种无意间的动作，拉住了菲娅睡裙一角。 这孩子也太依恋自己了吧？ 菲娅不禁想到被母亲抛弃的小动物。 可即便如此，自己也不能让莉提继续抱着。 在莉提眼里，自己是姐姐，然而在自己眼里，莉提身上“女性”的属性，比“妹妹”要多那么一点。自己和莉提认识的时间不到一周，哪怕理性知道，莉提是自己的妹妹，潜意识也还没能完全适应“莉提是自己的妹妹”这个事实，还需要时间去磨合、习惯。 菲娅只好故技重施，将莉提的手掰开，再把腿推下去。 然后，莉提被白色过膝袜包裹的纤细小腿又伸过来。 ……不对劲。 菲娅皱起眉，伸出的手顿在半空。 如果说第一次是偶然，第二次是巧合，那么第三次，就未免让人怀疑。 难道莉提醒着吗？可醒着的话，为什么要那样抱住自己。 怀揣如此疑问，菲娅选择守株待兔的策略。保持坐姿不动，允许莉提把腿靠在自己身上，屏住呼吸，眼睛一直注意莉提的脸，观察莉提的表情。 虽然车厢两边都有窗户，但只有靠近菲娅的这一侧才拉起车帘。月光自菲娅身后投在莉提身上，莉提毫不淑女的睡姿呈现在菲娅面前。 这么看来，莉提的身体确实有够娇小。精灵公主只有一米四左右，而莉提却比精灵公主还要矮。精灵的发育太缓慢了。 想着这样的事情，菲娅以惊人定力岿然不动，静静等待莉提的反应。假如把刚才的菲娅形容成猎物，那么现在的她无疑是顶级猎食者。 安静到只有蟋蟀叫声的时间过了足足五分钟。 然后，菲娅眼中的莉提终于有了动作。 修长睫毛轻轻抖动，莉提以窥探菲娅在做什么的动作，眼睛怯怯的、极为小心地睁开一丝。 四目相对。 背对月光的菲娅脸庞藏在阴影中，冷静表情与坐着的姿态，令她显得冷酷而高大，以至于莉提害怕到一时忘记了她应该立刻闭上双眼假装熟睡。她的身体如同生锈的机器般僵硬不已，眼睛尴尬看向板着脸的菲娅，心提到了嗓子。 被发现了！ 莉提心里暗叫不妙。 为了不被菲娅发觉，她耐着性子，等待了相当长的时间才敢睁开眼，看看菲娅怎么没动静，根本没想到，自己的姐姐居然如此有耐心，一直在观察自己。 慌乱与紧张瞬间充斥莉提内心，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做才好。 直到菲娅冷静的表情逐渐放松，右手扶着额头，一脸伤脑筋的表情叹气。 “莉提刚才是故意装睡吧？” “呃……”宕机的大脑终于重新运转，莉提胆怯地瞥向一旁，双手无意识间纠缠在一起，“我……我……太长时间没见到姐姐，所以想……” “看着我的眼睛说话。” 命令式的口吻令莉提肩头一震，姐姐长期积累起来的威严令她不敢反抗。此时的菲娅又让她想起以前那个冷酷又帅气，少言寡语却让人迷醉不已的姐姐。几乎下意识的，莉提扭动“咔咔”直响的脖子，眼睛由下向上地看向菲娅。 菲娅平时如红宝石般瑰丽好看的眼眸，此刻却给莉提以自己被看穿内心、完全无法撒谎的威严。 完蛋了。 这样子根本没有后退的余地啊！ 莉提忍不住在内心大喊。 菲娅的眼神让她心里升起一股预感，哪怕她搬出半真半假的谎言，也会立刻被菲娅察觉。摆在她面前的，只有说出实情一条路可走。 以为姐姐失去记忆，所以一时得意忘形的自己太愚蠢了！ 哪怕失去了记忆，姐姐也是那个洞察力强到让人感到恐怖的姐姐。 可恶。 就是因为这个，自己才被死死迷住。仿佛落入蛛网的蝴蝶，不论怎么扑腾，都无法挣脱蛛网，自己就是那只蝴蝶，姐姐则是织网的蜘蛛。 不过，现在的姐姐比以前好说话的多，表情也不再是永远看不出内心想法的冷淡模样，自己即使坦白出来，应该也不会被讨厌？就之前的观察，现在的姐姐似乎十分吃小女孩天真可爱的那一套，只要事后自己撒撒娇，也许能蒙混过关？ 更重要的是，现在的姐姐性格非常可爱，极有亲和力，加上失去记忆后对周围的事情一概不知，自己坦白出来，或许不仅不会被讨厌，反而能拉进与姐姐的距离——共享秘密能让人有自己被信任的感觉。 还没说实情，莉提拼命运转的脑袋就已经考虑起后事。 “怎么不说话？” “呜呃。”菲娅的追问再度令莉提一阵慌乱，她维持看着菲娅眼睛的姿态，牙齿轻咬了咬嘴唇，停顿片刻后，如同自暴自弃了一样，身体瘫软下来，难为情地说，“我……我喜欢姐姐……从、从很小的时候就……” ……？？？ 菲娅脑袋上冒起一连串问号。 还没等菲娅追问是哪种喜欢，莉提便自顾自地、一股脑将事情起因全倒出来。 “我一直隐瞒着一个秘密……姐姐，其实……其实我已经不是第一次降临在这个世界了，在这之前，我有过一段人类的人生。” 难道和自己一样？ 菲娅顿时来了兴趣。 普通人肯定会觉得莉提这番话莫名其妙，但自己不一样。莉提介绍巴特公爵时曾说，巴特公爵自称“来自另一世界”。那时候菲娅就猜想，从另一世界穿越过来的自己，很可能不是个例。 当然，为了让这个平时装乖巧，实际却表里不一的腹黑妹妹坦白，菲娅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冷静。 “继续说。” “好……好的……” 小心翼翼地跪坐在地上，莉提低着头，如同认错的孩子般，一五一十地将过去老实交代。 在距离现在大约两百年前，莉提就以人类的身份降生在巴特公国南方的亚弗列格王国。当时莉提只是一个出生于贫穷家庭的女孩，无法接受教育的同时，每天还要帮家里干农活。虽然年龄太小无法耕地，但除草、捡树枝、给牛挤奶这种事，几乎天天都做。 那时候的莉提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因为就像井底之蛙一样，对外界知之甚少，所以便没有对外界充满向往。只要每天能吃饱睡好就很满足。 直到十岁那年，莉提被领主发现她有魔法才能。 在世界树大陆，虽然人人都能学习魔法，但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学习魔法，有魔法才能的人属于少数。这类人天生就比其他人拥有更高魔力适应性，能够快速领悟魔法，更快抵达更高层次。只要不是昏庸领主，都会将这类人才纳为己用，而莉提的领主便是如此。 在那之后，莉提的人生有了巨大变化。她意识到，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要干农活，有的人可以什么也不做，便享受天上掉下来晚餐。 各种从未见过的新鲜事物一个接一个出现在眼前。而学习魔法，就是令莉提通往更高殿堂的唯一方法。如果她想过上更好生活，就必须拥有比其他人都要强大的魔法能力。 有了这种认知，莉提便开始刻苦学习魔法。在十六岁那年，莉提便拥有第二位阶的实力。同龄人中，这已经算相当了不起的成就，多数人即使三四十岁，都还停留在第二位阶。 然而，就在莉提以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时，领地内却突发战事。 当时的另一个人类王国举兵攻打亚弗列格王国，而莉提所在的领地，恰好位于亚弗列格王国边境。猝不及防之下，莉提所在的城市被迅速攻破，破城的敌国士兵则开始四处烧杀抢掠，男人直接杀掉，女人则玩弄以后再杀掉。莉提与同伴虽然以领主城堡据守了几天，但也很快在昼夜不停的攻势下落败。 紧接着，莉提便看见士兵以猥琐笑容强^奸同伴与侍女的残忍一幕。为了自身不遭遇同样命运，她用魔法点燃自身，最后跳入水井自杀。 当她再度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成为了婴儿，并且还是精灵。 由于有前世的记忆，莉提展现出比常人更高学习能力，很快就掌握了精灵语言，只是受生前的记忆影响，她变得畏惧男性，即便对象是她的父亲精灵王也不例外。在幼儿时期，精灵王哪怕稍微朝莉提靠近一点，莉提便会哇哇大哭，与之相对的，女性则没有任何问题。 而等年龄再大一点，变得能自由走动以后，莉提发现了自己的姐姐，也就是长公主的存在。 当时莉提已经稍微适应了一些男性，不会对方一靠近就开始嚎啕大哭。在一次偶然间，莉提从精灵王与宰相的对话中听到，今后精灵王要把莉提嫁给宰相之子的话。 对于此，莉提当然极其反对，但那时她已经知事，知道生在帝王之家，即使反对婚姻，也不会有效果。摆在她面前的只有成为女王一条路，然而她的姐姐比她优秀得多，除了不爱说话，菲娅在任何领域都远超莉提，她没可能取代姐姐，成为精灵女王，摆脱嫁人的命运。 不过，她很快便想到另一个法子。 精灵因为魔涌与圣树的存在，即使同性也可以繁衍。而王族之间甚至不会出现近亲结婚导致的后代畸形，比如现任精灵王与他的王妃，二人其实是有着血缘关系的表兄妹。所以，如果莉提能想方法取得那个面瘫姐姐的喜爱，便有可能改变未来。 因此也就有了莉提想坐在精灵公主腿上，以此博得精灵公主喜爱，结果让精灵公主弄翻水杯，打湿魔法书，被愤怒的精灵公主一巴掌扇在脸上的过去。 按照正常发展，这时候的莉提应该感到绝望。事实上，最初的莉提也确实如此，认为精灵公主是个木头疙瘩，不会对外界产生反应，自己的人生将一片灰暗，再也没有翻身可能。 直到安娜塔西雅被精灵公主从流放之地带回来。 安娜塔西雅的出现让莉提察觉到，精灵公主也不是那么不讲情理，甚至可能比一般人更有感情，更在意亲情，仅仅是没法将其好好表达出来。 于是莉提重燃希望，再度接近精灵公主。 这次她决定改变策略，先悄悄观察精灵公主的喜好，然后再对症下药。 出乎莉提预料的是，在这个过程中，她站在一个成年人的视角看精灵公主，发现精灵公主实在可爱到了极点。 抛开完美的外貌不谈，不论是冷酷又有威严的姿态，还是低头认真思考的模样，又或者御敌千里的深谋远虑，都让精灵公主展现出不符合年纪的成熟。可精灵公主又确确实实是小孩子，这种反差感，加上精灵公主少言寡语、不表达感情、缺乏面部表情变化的模样，深深吸引了莉提。 成熟却又娇小姐姐，这种感觉让她欲罢不能，乃至忘记了接近精灵公主的初衷，一心挂在她这位智慧卓绝的姐姐身上。 可惜的是，因为年幼时期的失误，又可能是“歹意”被精灵公主察觉，莉提一直得不到精灵公主的正眼相待，乃至被精灵公主主动疏远，所以莉提一直没机会与精灵公主增进感情，努力数年无果，莉提又再度感到绝望。 直到几天前，菲娅出现在莉提面前时，僵局总算被打破。 在混沌与暗裔覆盖监牢，看守她的圣骑士都死光的绝境下，莉提本以为这段人生又该匆匆结束，然而那位一直不愿意理会她的姐姐，却在她感到最黑暗的时候前来拯救她。神情间的忐忑与焦急，以及破门而入时的娇小身姿，都让莉提怦然心动，为之着迷。如果说落难公主应该被王子拯救，那么菲娅，就是莉提心中的王子。 尽管失去记忆，但自己这位姐姐在很多习惯上都与以前相同，思考时的模样，冷静下的表情，都让莉提想起以前的姐姐。更珍贵的是，自己的姐姐不再疏远自己，她变得有活力、且愿意主动保护自己，这是莉提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状况。 毫无疑问，菲娅失去记忆，对莉提是天上掉馅饼的馈赠。对于她这样一心都挂在姐姐身上，回过神来已经成为姐姐中毒患者的人来说，如今是她最该抓住的机会，要在这时候表现的可爱有魅力，才可能取得姐姐的芳心。 可惜的是，她实在太难以控制贴近菲娅的想法，以至于在好不容易取得独处甚至同眠机会的时候，不小心漏了馅。 于是便有了被守株待兔的菲娅抓个正着的一幕。 坦白完一切，跪坐着的莉提羞红了脸，双手紧张地纠缠在一起。她低着头，支支吾吾地说。 “这……这就是全部了……” 第五章 拉进的距离 面对低着头，如同认错孩子般的莉提，菲娅一时心情复杂。 平心而论，菲娅没有觉得讨厌或者反感，反而对莉提的遭遇感到同情。自己站在莉提的立场，也会因为不愿意被人安上莫名其妙的婚姻，进而想方设法改变命运。 然而对既没有实力，也没有势力的莉提来说，用常规方法改变命运，谈何容易。逃跑会被抓回去，谋反也没有资本，只能靠巴结自己的姐姐扭转局面，结果姐姐还是木头疙瘩，完全不理会自己的亲昵。 这样看下来，有点可怜过头了。 尽管这里面还有很多深究下去会让人不好意思，或者干脆违背了伦理道德的东西，但那些可以先搁置，目前解决正事更重要。 菲娅挠了挠黑发，发出无奈叹息。 “抬起头吧，我只要知道理由就足够了。” “……姐、姐姐没有生气吗？” 莉提怯生生地抬起玫瑰色双眸。 菲娅故意撇过头，不让莉提看见自己略显难为情的表情。 “莉提希望我生气么？” “不希望！” 极为果断的回答。 “那不就好了。姑且问一下，自己是转生者这个秘密，莉提没有告诉其他人吧？” “转生者……？” “就是莉提说的，不是第一次降生在这个世界的意思。” “啊……是的，我只在刚才告诉了姐姐。因为担心说出来以后被当成人类，是不祥的精灵，被父皇处理掉，所以一直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那你还敢告诉我啊？ 菲娅不禁有种莉提是傻瓜的感觉。 ——不对。 在莉提眼中，自己有着失忆的设定。既然自己不清楚周遭环境，同时又表现的喜爱莉提，甚至愿意为了安娜塔西雅，想方法对付精灵王。莉提在这种时候把秘密告诉自己，无疑可以获得自己的好感，并且还能保证秘密不会泄露出去。 自己这是被算计了吗？ 意外的没有恶感。 莉提的秘密不似作假，在这之前，她没有把秘密告诉过任何人，她选择信任了自己。 这种被莉提托付性命的感觉，让菲娅十分受用。 由于莉提依旧跪坐在地上，一副认错模样，为了能摆出认真说话的姿态，菲娅也只好改变坐姿，面朝莉提——最开始想盘腿坐下，但意识到那样不够淑女，于是便改为鸭子坐。 虽然有种事到如今的意味，可还是忍不住想吐槽，当着别人的面鸭子坐，有种莫名的羞耻感。 当然，这些想法仅存于内心，菲娅并未将其表现出来。 “你没想过告诉以前的我么。” “以前的姐姐让我觉得有点害怕，所以就……” “那莉提之后打算怎么办。话先说在前面，我只是把莉提当成妹妹看待，没有其他想法。即使精灵可以依靠魔涌做、做那种事情，我也有克蕾雅了。” 简言之，莉提无法通过成为精灵女王的王妃，摆脱嫁人的命运。 “唔……”眼中还有着些许希望之色的莉提颓然下去，低着头有气无力地小声道，“那……那我再想想其他办法。实在不行，就逃到冰封雪山或者龙落之地，跑到那里，父皇就肯定找不到我了。” “时间呢？” 菲娅眼中闪过思考之色。 “什么时间？” 莉提满眼茫然。 “精灵王和宰相约定的时间，结婚之前，得先订婚吧？” “精灵要到第八十年的时候才可以在圣树见证下订婚，宰相的儿子虽然已经有一百多岁，但我只有七十五岁，所以还没有订婚……不、不过五年对精灵只是一闪而逝，很快就会到。” 听见还未订婚，菲娅长吁了口气。 “我知道了。” 菲娅的发言令莉提一脸不解，只能呆呆看着菲娅，等待下文。 菲娅不禁对莉提茫然的样子感到好笑，如同真正的姐姐那样，伸手拍了拍莉提脑袋。 “我会去和父皇商量，让父皇收回当初那番话。还没有订婚，斡旋的余地便比想象中大很多。不要露出这种担心表情，我身上都已经有替安娜塔西雅求情的事情，再多一件也没什么。万一不行，不还有莉提说的方法吗？我会把莉提藏起来，等我继承精灵女王的位置，拥有一言堂的话语权以后，再让莉提出现在台面上。” 说到这，菲娅如同想起来什么般，红宝石般的眼眸突然闪亮。 “喔喔！让莉提代替我成为国王也不错！” 如果莉提成为精灵女王，她便不需要嫁给别人，同时也不用依附于自己。两全其美。 不过，嘴上这么说，菲娅其实也知道，这个想法的可行性相当低。坐上王位的前提是“拥有王族血脉的有能者”。目前王族里不止有自己和莉提，还有自己素未谋面的弟弟，乃至各位叔父伯父姑姑，再算上这些叔父伯父姑姑的子嗣，怎么说也得有几十人。 莉提虽然聪明，但自身实力太弱小，同时因为出生太晚，没有时间优势。先不说没可能坐上王位，首先即便坐上去，也没人会听她号令，她很容易在争权过程里丧生。 菲娅能预测到这一点，莉提自己也可以。 见到莉提露出为难神情，菲娅不着痕迹地改口。 “咳哼，我只是随口说说。如果莉提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在我成为精灵女王后，把位置让给你。虽然是成为我的傀儡，但只要莉提身后站着我，便没有人敢否定你的旨意，欺负你弱小。” “那、那可是国王的位置啊！姐姐您怎么能这么轻易，说送给我就送给我！” 仿佛听见不可思议的事情，莉提双手趴在地上，探出前身，瞪大了双眼。 菲娅不禁摊手。 “我对王位没兴趣。嘛，说是这么说，王位是很久很久以后才要考虑的事情。在那之前，我会想方法让父皇取消订婚，那样莉提就不用再为未来担心。” “可姐姐还要为安娜塔西雅求情，到时候肯定会和父皇吵架，再加上我，就更……” “过程就不需要莉提担心了，那是我的事情——这是身为姐姐的责任。” 菲娅向莉提投以灿烂笑容。 莉提弄错了一个前提。联姻不止是精灵王的事情，还是宰相的事情，自己只需有意无意向宰相传达想法，宰相便会主动退出。 宰相之所以让他的儿子娶莉提，无非是想强化与王族的关系。而出于利益的交易，可以用更大的好处或更大的损失去扭转。自己只要在莉提的事情上表现出极为强硬的态度，那名宰相自然懂得如何取舍。得罪未来极有可能成为精灵女王的人，所谓的通过婚姻强化与王族的关系，未免太可笑。 换在地球的远古时代，菲娅的行动无疑十分愚蠢。宰相作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得罪宰相代表的势力，得到王位的可能性将大大降低。 然而，这里是一人便可改变战局的异世界。魔法的存在突出了个体的力量。当个体实力强大到一整个势力都无法与之匹敌，甚至能抬手摧毁上千万人的城市还不带喘气时，双方立场便轻易倒转过来。就像莉提畏惧宰相，其实是在畏惧宰相代表的势力一样，实力才是说话的本钱，规则建立在暴力之上。 “那……谢谢姐姐。” 明明解决了最担心的问题，莉提却不像菲娅想象中那样高兴，月光照耀下的娇俏脸庞显得格外纠结。 菲娅忍不住关切问道。 “还有什么问题吗？我会替莉提保守秘密。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莉提不必纠结自己的上个人生。莉提现在是精灵，我不会因为莉提的上一段人生是人类，就疏远莉提。” “不……”莉提变得扭捏起来，不敢抬头看菲娅的眼睛，身前双手紧握在一起，白色过膝袜里的脚趾也不安地蜷缩着，“莉……莉提不能成为克蕾雅姐姐之后的第二王妃吗……” 啊？ 怎么还惦记着这件事啊。 自己和克蕾雅的关系果然已经被莉提看出来了。让人有点不好意思。 起初菲娅想说，你才多大，就惦记着这个。但仔细想想，莉提有过一段是人类的人生，心理年龄早就成年，这句话便不太合适。 菲娅无奈挥手。 “不行，绝对不行。” “明明克蕾雅姐姐都不在意！还拿安娜姐开玩笑！” 所谓玩笑，应该是指离开奥罗拉城前，克蕾雅为了让安娜塔西雅打起精神，开的“安娜塔西雅是第二王妃”那件事吧。 菲娅的眉头皱起一个可爱角度。 “那句话虽然是克蕾雅说的没错，但那只是玩笑。我们可是同父同母，有血缘关系的亲姐妹啊，亲姐妹。” “那又怎么样！血亲之间结婚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身为精灵女王，有好几位妻妾很正常，父皇都有十七位老婆。” 察觉到菲娅没有生气，莉提开始扭动双腿接近菲娅，如同撒娇般，得寸进尺地靠在菲娅身上。搂着菲娅肩膀一边轻轻晃动，一边让目光由下向上，可怜兮兮地看向菲娅。 “除了我们精灵，人类、兽人的王族都是近亲之间联姻，只有巨龙才会在意血亲不能结婚。亚弗列格王国里还有国王娶了自己的母亲和祖母呢！” 精灵公主的父亲居然有十七位老婆…… 霎时间，精灵王在菲娅心中的威严形象掉下一截。 “不行就是不行。”菲娅维持着表面的强硬，不去看晃荡着自己手臂的莉提，如同教训后辈般，语气严肃地说，“结婚不是一个人的事情，是两个人的，光莉提喜欢我没有用，我已经说过了，我只是把莉提你当成可爱的妹妹看待。” “不能变成可爱的妻子吗？我刚才说的秘密都是认真的，我喜欢姐姐，我只想和姐姐在一起。” “不能。” 菲娅十分果断地拒绝。 ——尽管心里其实对莉提的话感到困扰。 不用莉提强调，菲娅也知道莉提是认真的。不论说话时的语气还是神态，都告诉了菲娅这一点。当面告白这种事情需要巨大的勇气，前段时间才体验过的菲娅再清楚不过。莉提能在自己拒绝下一直赖着自己，绝对是到了相当喜欢的程度。这种感觉既让菲娅困扰，又令菲娅有些高兴。 然而，抛开自己心有所属的问题，以及莉提的喜欢其实是爱情层面的不谈，摆在菲娅面前的还有另一个问题。 她挑起眉毛，装作不在意地问。 “我有一个问题。莉提是喜欢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如果我没有不爱说话的过去，莉提的喜欢会变淡吗？” 这个问题十分重要，尽管如今的菲娅在安娜塔西雅与克蕾雅帮助下，选择接受并成为精灵公主，不再为身份的事情纠结，但她还是忍不住想知道答案——换成任何一人，想必都会在意。 无法察觉到菲娅想问的东西，莉提不解地眨了眨眼，不假思索地回答。 “都喜欢。不过喜欢现在的姐姐多一点点。既聪明，又强大，还很关心我，最关键的是愿意和我说话！姐姐自己肯定没有注意到，姐姐打开监牢铁门的样子超帅气！就是我梦中情人的样子！” “……” 莉提的回答确实很真诚，但菲娅却忍不住语塞。 自己这个便宜妹妹是姐姐中毒了吗？ 她忍不住叹气。 “哈啊，当我没说，我问了个愚蠢的问题。” 莉提是在观察以前的精灵公主时，渐渐沉迷在了精灵公主身上，如果没有以前的三无精灵公主做铺垫，莉提与自己的关系大概不会有现在这样紧密。莉提是把自己和以前的精灵公主当成同一个人，所以才能够天真无邪地回答，喜欢现在的自己。 这可真让人头大。 换做刚开始来到异世界的自己，过去对安娜塔西雅说的话，大概又要上演一出，比如对莉提说“我其实不是原来的精灵公主了哦”的戏码，不过现在，菲娅有了些不一样的看法。 倒不是菲娅丢掉了原则，变得虚伪、不够诚实，而是一些事实令菲娅无法再像最初那样，肯定她的想法。 没有一丝变化的魔涌、安娜塔西雅说自己的习惯与以前的精灵公主没有区别，还有身体对世界树之钥完全没反应，三者加在一起，让菲娅对“我”这个存在感到疑惑。 难道自己真是失去记忆的精灵公主？可那样的话，那些不应该属于精灵公主的记忆又是怎么回事？ 如此问题很快又让话题回到起点。 倘若自己不是精灵公主，便无法解释完整的魔涌、对世界树之钥没反应的身体，以及与以前一致的习惯。 也许自己该考虑一下安娜塔西雅说过的猜想。即，精灵公主在被不沉之月击中的过程里，灵魂里掺入了别的东西。 假如是这样的话，便很好解释自己如今的表现。换言之，自己其实就是精灵公主，只是多了些别人的记忆加上失忆，导致自我认同变得奇怪。 当然，这番理解有自我安慰的偏向，菲娅也没有真的把这个说法当回事。毕竟原来的精灵公主只有第七位阶水平，而自己可是实打实的拥有『纳米机体』，能随便释放十阶魔法。 把现在的自己当做既是精灵公主，又不是精灵公主，更恰当。 “姐姐的表情……在想难以理解的事情？” 小心窥探菲娅的表情，比菲娅矮一截的莉提弱弱问道。 莉提冒出头来担心的样子令菲娅莞尔。 “确实有些难以理解，不过对象是莉提的话，或许很容易理解。” 菲娅将自己拥有一段不属于精灵公主记忆的事情告诉莉提，一脸没办法似的摇头。 “……因此我都有些搞不懂我到底是谁了，所以刚才才会问莉提，是喜欢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嘛，同样的事情我也对安娜塔西雅说过，这是只有我们，再加上克蕾雅四人知道的秘密。” 由于抱着安娜塔西雅哭的那件事太羞耻，菲娅巧妙地跳过讲述。在莉提眼里，自己是成熟的姐姐，不能把丢脸的黑历史说出来。 “诶？那我刚才不是选对了？喜欢现在的姐姐。” “重点不应该是我多了段记忆吗？” “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安娜姐说的没错，姐姐的习惯和以前一模一样，尤其是刚才盯着我的那副威严又冷漠的表情，我还以为原来的姐姐又回来了，吓得我灵魂都快飞出身体，觉得我又做了会被姐姐讨厌的事情。”右手依旧搂着菲娅手臂，莉提左手轻拍胸脯，一脸心有余悸，“不过现在知道姐姐在想什么，已经完全不害怕啦，果然还是现在的姐姐更可爱，嗯哼哼。” 说到最后，莉提轻哼着菲娅没听过的曲调，把脑袋靠在菲娅身上，丝毫不在意刚刚才被菲娅拒绝。 “连莉提也说我和以前一样么……” 疑惑的地方变得更多了。 继续想也不可能想明白，像是要把烦恼全部吐出来一样，菲娅深呼吸，接着切换回微妙表情，低头看向贴在自己身上，全身只穿了过膝袜和内衣的莉提。 尽管只是一小时不到的功夫，自己和莉提的距离却拉进了许多。自己不会感到一层说不出的隔阂，也不会再为身份的事情苦恼，对于莉提，她也终于不用再担心她会被身为姐姐的自己讨厌，变得坦诚起来。 一切都得益于两人交换了自己的秘密。 意识到这，菲娅不禁皱起眉问道。 “你这家伙……明明被我拒绝了，却还一脸高兴的样子。” “啊，”如同被拍了脑袋的小猫，莉提一下抬起头，嘴巴向上撅起，全身都环绕不服输的氛围，“我还没有放弃！只要我一直坚持，姐姐总会发现我的魅力！总有一天，我要让姐姐拜倒在我的裙下对我说，‘莉提是我最可爱的妻子’！” 那是不可能的，不会有那一天。 菲娅在心中回应。 不过，看见莉提能继续保持活力，总比脸色苍白，悲痛欲绝的一句话也不说好。心中如此想到，菲娅看了眼窗外月亮。 差不多该和安娜塔西雅换班了。 如果自己不主动找安娜塔西雅，以安娜塔西雅的性子，不会来叫醒自己去接替她。 这样想着的菲娅打算站起身，然而就在此刻，菲娅发现，车帘已经被人从外掀开。 安娜塔西雅的沉稳脸庞出现在菲娅与莉提视野里，或许是刚拉开车帘，安娜塔西雅的表情有些呆然。 然后，下一秒，安娜塔西雅的表情渐渐凝固，动作僵硬起来，目光落在跪坐在地，却紧贴着的菲娅与莉提二人身上，此时莉提的娇俏脸庞依旧保持一脸幸福的神情。 任谁都能看出，环绕在莉提身上的氛围，不是普通的姐妹情。 六目相对。 空气极度安静。 最先有反应的是菲娅，她立刻推开莉提，尝试将话题拉回正轨。 “安娜塔西雅，我——” “抱歉，殿下，我只是想进来拿火石。也许……也许我来的不是时候。”不负禁卫军第二队队长之名，安娜塔西雅神情迅速恢复镇定，仿佛什么也没看见那样，语气正经地说，“下次属下会先敲门再进来。” 接着，安娜塔西雅将目光转向全身僵硬的莉提。 “对不起，莉提殿下，请原谅我的失态。可以的话，请继续，不用在意我。” 请继续是什么意思啊！ 安娜塔西雅肯定把刚才误解成恋爱方面的事情。大晚上两个人不睡觉，躲在车厢里紧靠着，其中一人还搂着另一人肩膀，露出满脸幸福的神情。搞不好安娜塔西雅还听见莉提那句“我要让姐姐拜倒在我的裙下对我说，‘莉提是我最可爱的妻子’！”的话。 安娜塔西雅绝对会误解。 必须得澄清。 自己对莉提压根没有那种想法。 由于安娜塔西雅已经放下车帘，尴尬而不失礼貌地转身，菲娅只好立刻起身，脱掉睡裙，迅速换上能在外面走动的黑礼裙，直奔车帘而去。 然后，菲娅的裙角被人轻轻抓住。 尽管莉提已经脸红到可以烧开水，却依旧努力地抬起头，执拗说道。 “就……就这样不也挺好嘛，我和姐姐卿卿我我。” “卿卿我我个头啊，回来再找你这家伙算账。” 食指气鼓鼓地点在莉提脑门上，菲娅掀开车帘，跳下马车。 第六章 深渊 当菲娅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接近一点。 向安娜塔西雅解释的过程既简单又复杂。 安娜塔西雅很轻易便接受了菲娅的解释，以至于菲娅有种不真实感，似乎安娜塔西雅只是随便回答了一个“没问题”，实际上心里却并不这么想。 也许安娜塔西雅心里认为，自己和莉提就算有这样那样理不清的联系，也根本没什么，作为下属，不应该对主人指指点点。 这种看法无疑是错误的。为此，菲娅不得不把整件事件的前因后果都解释一遍，待安娜塔西雅露出思索神情点头后，才总算放下心来。 由于菲娅值守的是后半夜，一夜未眠的困倦之下，学习大陆历史的事情便被菲娅抛之脑后，天一亮菲娅便钻进马车呼呼大睡，不仅没吃早餐，连午餐也错过。 值得一提的是，黎明出发时，受过菲娅恩惠的难民相当不舍，部分人甚至做出擦眼泪的动作。虽然菲娅觉得他们的不舍中除了感激，更多是出于自己身上的食物，但那总归是舍不得，所以临走前，菲娅又让安娜塔西雅留了些可以充当早餐的烤饼给他们。 那些烤饼里混杂了小麦的胚芽和皮层，吃起来很硬不说，颜色和味道也都很奇怪，唯一的优点是比普通食物耐饿，属于菲娅不会吃，但对难民很有用的东西。考虑到自己走后，难民可能会为了争夺其他人的烤饼打起来，于是菲娅特别交代安娜塔西雅，要看着难民把烤饼吃完才可以出发。 另外，菲娅不知道的是，临走时，一些难民想把自己的孩子送给菲娅，不论菲娅让这些孩子去当下人还是当奴隶，他们都没有意见，只要菲娅可以带走他们即可。 倒不是这些父母想丢掉累赘，相反，他们实际上是在为自己的孩子好。跟着贵族走，即使是当一辈子的仆从或奴隶，也总归是活着。表现得好，或许还能得到贵族赏识，享受他们父母都没享受过的待遇。难民们不知道自己还能走多远，饥饿、疾病、强盗与野兽，随时都会夺去他们生命，能抓住救命稻草，没有不抓的道理。 对于难民的请求，安娜塔西雅没有回旋余地的严词拒绝。菲娅是精灵国的王储，无数人挤破头都想成为精灵公主的仆从，只有优秀者才能拜倒在菲娅脚下，难民的孩子还不够格。 “呼……” 马车的颠簸令菲娅渐渐苏醒。尽管眼皮还有些沉重，但菲娅还是选择睁开眼——车厢里太闷热，去外面呼吸下新鲜空气更舒服。 然后，视野里浮现莉提的娇俏脸庞。 察觉到菲娅醒来，为菲娅提供膝枕的莉提轻轻挥手，开心打起招呼。 “姐姐，已经下午了哦。” 如果昨晚莉提没说出她的秘密，菲娅一定觉得现在的莉提十分治愈，并且会在心中感叹，莉提真是位可爱的妹妹，然而现在，莉提虽然还是很可爱，但却没了治愈的感觉。 这家伙另有所图。 意识到自己正枕在莉提腿上，菲娅一下起身，眉头微微皱起。 “我不是睡在枕头上的么。” “哼哼，我把它换掉了。膝枕也是枕头。” 挺起胸膛，莉提神情显得颇为骄傲。 菲娅只得扶着额头叹气。 “我说你这家伙……” 也太主动了。 “这是妹妹关心姐姐的体现，在外人眼里，我们就和关系要好的姐妹一样哦～姐姐的睡颜，诶嘿嘿……” 不要发出那种沉迷在幻想里的声音啊。 菲娅再度长长叹息。 “哈啊，总感觉我失去了一位天真可爱懂礼貌的妹妹。” “什么嘛，我难道不天真可爱懂礼貌吗？姐姐喜欢之前那样的我的话，我也可以一直那样子。再说，换成其他关系要好的姐妹也会膝枕，只是姐姐想太多了——痛痛……” 趁莉提一脸得意的时候，菲娅弹了一下莉提脑门。 “就算是这样，也不许趁我睡觉的时候偷看，不然我就让安娜塔西雅把你绑在副驾驶座上。” “呜呜。” 无视双手捂着头，发出不满声音的莉提，菲娅扭头看向车帘。 不知为何，马车渐渐停了下来。 “我去外面看看。” 对于莉提的亲昵，菲娅也不知道该采取何种态度才好。就像莉提说的那样，刚才的膝枕，换在外人眼里，就是普通的、关系要好的姐妹，这种事情只有在意的人才会在意，真正的姐妹完全不会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莉提真是太狡猾了。 对此感到无奈，菲娅轻轻叹息，理了理自己的披肩双马尾，来到马车驾驶座上。 一望无际的原野展现在菲娅眼前。 在她睡觉的时间里，马车已经驶离昨天的森林。 大片大片只有寸许高的青草自脚下朝远处蔓延开，微微起伏的丘陵，则令景色显得不那么乏味，原野中向远处延伸的土黄色道路，更是为画面增添了一抹活色。 由于刚下过雨，充满青草芳香的空气无比清新，菲娅深吸了口气，还有些昏沉的大脑顿时神清气爽。 倘若不远处没有那些背着大包小包的难民，此处无疑是绝景。 “下午好，殿下，您醒了。” 坐在驾驶座上的安娜塔西雅低下头，向一旁的菲娅行礼。 菲娅坐在安娜塔西雅身边的空位。 “嗯，下午好。怎么停下来了？” “再往前就是米尔坎迪斯神圣国与巴特公国的交界地了。” “精灵不能进入巴特公国吗？” 自己一行能在神圣国边境自由行动，是因为出发前，教会给予了自己一行能在神圣国东部自由通行的令牌。而这个令牌，并不适用于巴特公国。巴特公国同样是一个以人类为主的国家，很难不认为，巴特公国不存在对非人类智慧种族的歧视。 安娜塔西雅的回答打消了菲娅的担心。 “不，精灵可以进入巴特公国。巴特公国是因为百年前那位自称‘来自另一世界’的开国皇帝，才出现在大陆版图上，所以国民都很尊敬开国皇帝。而那位开国皇帝认为，想让巴特公国长久续存，就必须摒弃排外思想，接纳其他智慧种族。只有实施这样的政策，巴特公国才能强大起来。” “所以从百年前开始，巴特公国允许非人类种担任要职。那些曾在立国之战中立下汗马功劳，为开国皇帝四处征战的非人类种，也被开国皇帝授予贵族爵位与封地。时至今日，巴特公国虽然还是人类种占多数，但几乎没人再歧视其他种族的人。” “因此，巴特公国的非人类智慧种族，都以自己是巴特公国的一员感到自豪。尤其是贵族，对于这份来之不易的地位，他们格外珍惜，也极度敏感，倘若有人侮辱他们的贵族身份，他们的反应会比一般贵族更强烈，与之相对的，他们也更在乎贵族的责任，更关心领民。” 听起来不错。 菲娅在心中给予评价。 只要对领民负责，性格古怪一些，也不是不能接受。 不过，菲娅还是更在意那位开国皇帝。种族平等的思想与自称“来自另一世界”，都让菲娅觉得，那是一位与自己一样的转生者。 “那位开国皇帝现在还活着吗？” “死了。人类的寿命很短，平均寿命只有三十多岁，那位开国皇帝在四十多岁正值壮年的时候，就因操劳过度，与世长辞。” “已经死了啊……” 菲娅的声音里多了些失望与遗憾，自己还想着会不会是来自地球的同乡人，想见一见。 “殿下感兴趣吗？” “有点。但死了的话就算了。” 菲娅的回答令安娜塔西雅表情有些微妙。 “其实属下是想说，接下来我们要经过巴特公国的欧洛伯爵领，那里是吸血鬼统治的领地，其中欧洛伯爵的三女，艾丝蒂尔·欧洛，与您是好友。殿下虽与艾丝蒂尔小姐只见过几面，但双方一直有书信往来，”安娜塔西雅话音顿了顿，“我们要顺带去见见艾丝蒂尔小姐吗？” “等下次有机会再去，现在回精灵国要紧。” “属下知道了。”说到这，安娜塔西雅目光放回前方，神情变得凝重，“只是前面的情况似乎不太好……难民们在往回走。” 正如安娜塔西雅所言，除了顺着菲娅马车方向，从后往前走的难民，道路尽头还有逆着菲娅方向来的难民，双方交汇在一起，令两国交界地变得十分热闹。 “继续往前走看看。” “是。” 马车逐渐抵近难民集中的地方。 与一路上的零星难民不同，交界地少说聚集着百人。这群衣衫褴褛的难民似乎已经在这里待了有一段时间，他们并没有再度启程的意思，而是干脆在交界地搭起临时营地。周围随处可见后来难民汇入人群，低头询问前面发生了什么的画面。 但是，这不是最吸引菲娅目光的地方。 在马车抵近难民营的第一时间，菲娅的注意力便放在原野中的一道峡谷上——说成峡谷或许不太合适，裂缝应该更贴切。大地仿佛被一把开天辟地的巨剑劈开，从中裂出一道宽达数百米的口子。 裂口上有着一座用木头与绳索搭成的、宽达两米的吊桥，两边难民就是从吊桥处往来。难民营则在距离吊桥约百米的位置。 将马车停在道路一侧，安娜塔西雅跳下马车，神情严肃地对菲娅行了一礼。 “殿下，我去问问那边的难民，前面发生了什么。” “嗯。” 点头答应安娜塔西雅，待安娜塔西雅蹲下身，拿出半个面包为报酬，询问难民前方的情况时，菲娅也跳下马车，走向突兀出现在原野中的裂缝。 越靠近裂缝，菲娅脚下的青草便越稀疏，到距离悬崖边只剩三四米时，地面就只剩裸露在外的漆黑岩石，没有丝毫生气。 菲娅的目光之所以被裂缝吸引，是因为菲娅知道这个裂缝是什么。 这是《魔女秘史》里记载的“深渊”。 传说中，最初万物生活在一片比现在更广阔、更富饶的土地，然而因为暗裔与神明的终末之战，让那片富饶土地被混沌覆盖。无穷无尽的混沌，即使神明之力也难以抵挡，迫于无奈之下，神明只能带领自己的子民，来到一片凸出大地许多，原本被用来放逐罪人，贫瘠而荒芜的放逐之地。 而那片放逐之地，便是如今的世界树大陆。 因为世界树大陆凸出原本的大陆许多，混沌的力量触及不到，所以成为人们唯一的避难所。但要说的是，在世界树大陆上，存在着许多名为深渊的裂缝，这些裂缝连通了世界树大陆与原生大陆，它们有的只有几百米，有的则横贯大半陆地。 没有人知道这些深渊有多深，但所有人却都清楚，深渊通往他们的故乡。只不过，如今的故乡充满混沌，没有生物可以在那里生存。 过去不乏有充满探险精神的人携带充足粮食，向下一探究竟，可最后鲜有人回来，至于那些生还的人，回答也都是“深不见底”、“还远远没到”。 神秘而危险。生者勿入，亡灵不返。 这是《魔女秘史》对深渊的描述。 按照月龙拉德里克的说法，自己手里的白银匕首，是数百年前希望魔女随身携带的物品，而希望魔女那时已经到第九位阶。也就是说，自己手里的《魔女秘史》，很可能也是希望魔女编写的书籍。连第九位阶的人都给予深渊危险评价，菲娅很难不心生好奇。 她悄然伸出脖子，向下窥探。 黑色峭壁上鲜有凸起，直上直下的景象令人双眼一阵发晕，如果换做普通人，此时已经因恐高双腿发软，甚至一头栽倒下去，然而菲娅却没有一丝心理波动。 裂缝下白茫茫的一片，厚厚云层将视线遮挡住，偶尔有风吹动云层，令菲娅可以看见云层下的东西，视野也只是从白色变为吞噬一切的漆黑，什么也看不清，连阳光都无法触及到深渊底部。 菲娅凝聚直径五米的『冰弹』向下投掷，结果两三分钟过去，也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只有看见深渊，菲娅才有自己其实生活在一片比大地高出许多的大陆的实感。 她的表情逐渐微妙。 这样想来，生活在世界树大陆的生灵真是有够屈辱，被怪物驱离故乡，结果过了万年都还没有足够实力返回。也难怪暗裔被人仇视，站在神之子民的视角，如果不是暗裔挑起战争，混沌便不会出现，他们也就不会被迫待在世界树大陆。要知道，世界树大陆被称为不毛之地，很难想象，原本的大陆究竟有多富饶。 “希望你能在下面过的更好。” 正当菲娅感慨时，菲娅左侧约十来米的位置传来声音。下意识的，菲娅看向左侧。 一个浑身脏兮兮的男人正向悬崖下丢麻袋，而在这个男人身后，还有五六个并排着的、约莫一人高的麻袋，菲娅可以从麻袋的轮廓看出，麻袋里装着的是尸体。作为佐证，在并排着的麻袋后方，站着十来位哭哭啼啼，不断擦拭眼泪的难民。 麻袋里装着他们的亲人。 心中如此判断，菲娅开始慢慢走向一边向下丢麻袋，一边大声呼喊，仿佛在说悼词的健壮男人。 只是一会儿工夫，健壮男人便丢完麻袋，从死者家属处收了钱后，便拍了拍手，一副收工模样。 菲娅叫住了他。 “请问可以等等吗？你刚才在做什么？” “喔喔……是贵族的大小姐？”见到菲娅的着装打扮，健壮男人先是一愣，然后连忙双膝跪下，生怕晚一秒，引起菲娅不满，脸上多了些卑躬屈膝之色，“请问大小姐有什么事？” “不用行礼，站起来说。你刚才在做什么？” 见到菲娅不是来为难自己，健壮男人站起身，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谄媚说道。 “回大小姐，我在帮忙处理尸体。天气炎热，如果不处理掉尸体，它们会引来瘟疫。我以前是村子里的掘墓人，知道些处理死人的规矩。这些天要去北边的神圣国，正好遇上难民，所以就顺带干些活，赚点路费。刚才那些死人都是得到他们家人同意我才丢下去，大小姐，我没有做杀人偷尸的勾当。” “你平时处理尸体的时候，也是把人丢到下面去么。” 不明白菲娅想干什么，健壮男人挠了挠头。 “怎么会，今天是特殊情况。比起把人葬在荒郊野岭里当野鬼，还是丢到下面更好。大家都说下面的生活比上面好，他们来世说不定还能投胎到好人家里去。” “下面的生活比上面好？下面不是死亡之地么。” “啊啊，那是贵族大人的说法，平民里有人觉得，下面的混沌早就消失了，下面的生活比上面更好。” “原来如此。你可以走了。” “谢谢大小姐！谢谢大小姐！” 如同得到赦免的犯人，健壮男人头也不回地跑开。 而这时，安娜塔西雅也来到菲娅身边，前者的神色有些紧张。 “殿下，您和那个男人说了什么？深渊附近很危险，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深渊遭人陷害，一旦被推下去，连尸体都找不回来。” “不必担心，安娜塔西雅，我有在警戒周围。刚才只是和那个人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回马车上再解释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是。” 低声答应，安娜塔西雅跟上菲娅的脚步。 第七章 旅途 “欧洛伯爵领里出现暗裔了么……” 马车继续行驶。 菲娅侧坐在驾驶座上，空悬在外的小腿轻轻晃动，在质感极好的黑色过膝袜覆盖下，本就纤细的双腿显得更加盈盈一握，尤其是从腿腹勾勒至脚踝的优美曲线，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倘若这样的双脚摆在眼前，大概会忍不住想上前抚摸。 不过，菲娅本人并未察觉到她的坐姿极具诱惑，她只是右手抵着下巴，皱起眉低头思考。 安娜塔西雅用半截面包从难民处打听到消息，难民之所以在交界地聚集，是因为前方的欧洛伯爵领也出现灾难，并因此产生难民。两边的难民正在交流，接下来该往哪个方向逃难——是去巴特公国的其他地方，或者干脆越过巴特公国，去亚弗列格王国。 至于发生在欧洛伯爵领的灾难是什么，难民们众说纷纭。有说是暗裔袭击了欧洛伯爵领的重要城市，也有说是亚弗列格王国悄悄派了高阶魔法咏唱者制造破坏，还有说欧洛伯爵麾下有人谋反，双方在城市里大战一场。总而言之，结局是无数难民从欧洛伯爵领逃出来，在“城市被毁灭”一事上，描述基本一致。 先是一场巨大爆炸，接着天空变得漆黑无比，人们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大半个城市的房屋便荡然无存，一些人被飞溅的砖石砸中，当场死亡，更多人则连惨叫都没发出来，便永远离开世界。 菲娅见到的这批难民是最早发现不妙，逃出来的一批。里面不仅有从城市逃出来的人，还有从周边村庄中举家逃难者。住在村庄里的农户虽然没有亲眼见到灾难如何发生，但见到所有人都在逃跑，便也选择加入队伍。毕竟灾难真的来临时，再想逃肯定为时已晚，更不用说从城市里跑出来的人里有相当多的伤者，缺胳膊断腿、全身包裹带血布片以及哭喊惨叫的样子，很难不让人动摇。 此刻，菲娅的马车已经走过吊桥，来到巴特公国的欧洛伯爵领内。改道需要让路程多加几天，而菲娅不愿意让回去的路变长。在菲娅眼里，管他是暗裔还是亚弗列格王国的高阶魔法咏唱者，只要敢跳出来拦路，菲娅便会送他去见上帝。 “属下认为应该是暗裔。” 安娜塔西雅放松手中缰绳，让拉车的两匹八脚马快速前进。 “欧洛伯爵领在巴特公国北部，而巴特公国只在南部与东部与亚弗列格王国接壤。亚弗列格王国不首先攻击巴特公国的边境城市，跑到北部腹地制造破坏，缺乏战略意义。况且亚弗列格王国国力日渐衰退，它的东面有兽人的冷月王国，西面又有新兴帝国，光应付这两个国家，就足够亚弗列格王国焦头烂额，没法分出力量对付北边的巴特公国。” 在外交策略上，巴特公国与神圣国和亚弗列格王国对立，按理来说，被两个大国夹在中间，还跑去得罪双方，很快就会被双方瓜分，进而灭国。但因为开国皇帝定下广交朋友，与非人类智慧种族交好的策略，所以巴特公国与兽人的冷月王国和精灵帝国希利瓦尔交好，其中冷月王国甚至与巴特公国缔结有共同防御盟约。 倘若巴特公国被攻击，兽人的冷月王国不会坐视不理，而双线开战，亚弗列格王国显然不会好受。 “又是暗裔么。”菲娅放下抵在下巴处的手，一边叹气，一边长长伸了个懒腰，“搞不懂这群暗裔到底想做什么，四处制造破坏。” “这或许和统领他们的王有关。暗裔并非铁板一块，他们也和人类一样，因为理念不同，分成很多派系。其中比较有名的两派分别以『绝对恶』和『暗影』统领。” “据说这两位暗裔的实力极强，是曾经向神发起挑战的暗裔。他们在原生大陆毁灭以后，选择和神一起逃到世界树大陆。不过属下从未听过绝对恶和『暗影』现身大陆的消息，这只是暗裔自己流传的说法，声称他们被绝对恶与『暗影』统治着。” 视线在菲娅流着汗的雪白脖颈上停留一秒，安娜塔西雅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继续说道。 “绝对恶率领的暗裔，比暗影麾下的暗裔更频繁出现在人们眼里。对于暗影，即使是身为禁卫军第二队队长的属下，也很少听见暗影麾下暗裔出动的情报，更多是绝对恶手里的暗裔在各地乱窜，制造混乱与毁灭。他们以破坏和杀戮为乐，行动却又让人摸不着头脑，他们喜欢在维持长久和平的城市，或者爆发激烈战争的战场现身，不分种族地带来毁灭。” “大概和那个『绝对恶』的名字有关吧。” 菲娅不是第一次听见这个词。既然自称绝对恶，那就代表了毁灭与灾难。 不止《魔女秘史》，月龙拉德里克也提起过绝对恶。在《魔女秘史》的描述中，绝对恶是一位行踪捉摸不定，极其擅长战斗的存在。并且说明，绝对恶曾是精灵的一份子，但后来不知为何，变成了恶魔。 在转移到世界树大陆后，绝对恶未曾有败绩，所有败在他手中的人，最终结局都是死亡。绝对恶声称自己代表世间一切之恶，下手绝不手软。 从这点来看，希望魔女的情报能力比安娜塔西雅强不少。 这也令菲娅对希望魔女感到疑惑。 菲娅虽然只细看了《魔女秘史》的一部分，但她曾粗略翻阅过全书。《魔女秘史》里没有记载任何魔法咒文与魔法学知识，希望魔女更多在为外人介绍，世界树大陆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这里有哪些值得注意的人与势力。作为第九位阶魔女，死前没有留下任何魔法，让菲娅不解。 加上希望魔女最后死在那间破木屋里，疑点便更大。连自己都能用『奔流』制造源源不断的水，更别提第九位阶魔女。希望魔女不论如何也不可能活活渴死，她绝对是刻意死在渺无人烟的荒漠。 实在太奇怪了。 将弄不懂的事情压在心底，菲娅扭过头，精致五官朝向面无表情驾车的安娜塔西雅。 “也就是说，在欧洛伯爵领制造破坏的暗裔，大概率属于绝对恶手下？” “正是如此。以属下的看法，我们可以先在欧洛伯爵领停留几天，巴特公国与我们交好，倘若殿下以精灵公主的身份前往慰问，哪怕空手去一趟，让属下帮忙做一点事情，也能大大增加欧洛伯爵对您的好感。欧洛家族在巴特王国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大家族，欧洛伯爵本人更是第五位阶强者。待您成为精灵女王后，他们一定不会忘记您今日的关心。去见欧洛伯爵，对您的未来大有裨益。” 似乎觉得自己的说法还无法打动菲娅，安娜塔西雅又再度补充。 “原本的一个月路程，是以我们走着回去计算，现在有马车，而且还是体力和速度都极佳的八脚马，我们最多只需半月就能到精灵领，即使去见一趟欧洛伯爵，也不会拖延您回去的时间。” “……安娜塔西雅，这种事情你怎么不早点说。” 菲娅带着责怪语气的发言令安娜塔西雅尴尬起来。 “呃。属下原本以为不会快很多，算上一路可能出现的意外，觉得顶多只能提早一周抵达。马车只能走大路，而靠双脚，可以用『飞行』魔法走常人难以翻越的小路。但没想到人类的八脚马体力好到这种程度，晚上只需休息一会儿，白天就能连续不断的赶路，速度也比普通马匹快……所以，殿下要去欧洛伯爵领吗？” “不去。” 菲娅一口拒绝。 尽管菲娅知道，安娜塔西雅是为了自己好才劝自己，欧洛伯爵对巴特公国的意义，肯定不止安娜塔西雅刚才说的三言两语那么简单，但对现在的自己而言，更远的未来可以稍稍放放，早日回到精灵国才是要事。 刚才语气里有责备意味，其实是在为安娜塔西雅一点也不关心她自己生气。回去的时间缩短一半，意味着自己要更加抓紧时间掌握魔法，这对即将被精灵王与朝中贵族责难的安娜塔西雅而言，是至关重要的事情。自己掌握的魔法越多，越能减少安娜塔西雅护卫不当带来的负面影响。 得抓紧时间了。 心中如此想到，菲娅收回悬空的双腿，扭动屁股，正坐在安娜塔西雅身边。 之前为了便于阅读，菲娅把要学习的魔法书放在随身携带的空间背包里，如今要用，可以直接取出来。 见到菲娅的举动，安娜塔西雅不禁微微动容，仿佛会说话的蓝色眼眸涌现感动，握住缰绳的手也跟着松懈。 “殿下……” “我要开始学习魔法了，安娜塔西雅做自己的事情就好——不懂的地方要拜托安娜塔西雅。” “好的，殿下随时可以向属下请教。” 得到安娜塔西雅的肯定，菲娅将注意力从绿色原野转移到装订精致的魔法书上。世界树大陆还没有出现印刷术，所以书籍统统需要手抄，加上纸张本身很昂贵，所以即使一本普通的故事书，也需要用银币计价。 像菲娅手中这册正文只有一枚硬币厚度，封面采用鞣制皮革包裹的、大约八开的大号魔法书，则至少十枚金币起价。 仅仅封面上的金丝装饰，就让人感觉到豪华，点缀其上的魔法文字与魔法符号，则体现出古朴与神秘的氛围。 上面用艺术体的米尔坎迪斯神圣语写有《初阶魔法入门——中阶魔法精选》几个大字。 所谓初阶魔法，通常是指第一、第二位阶魔法，而中阶魔法与高阶魔法的界限，则有些模糊。在部分国家，第五位阶及以上的魔法才能叫高阶魔法，而在有的国家与种族里，第四位阶中威力比较大的类型，也能算高阶魔法。此外，还有只有第六位阶魔法才能开始叫高阶魔法，以及第五位阶魔法中威力过小的魔法也被称为中阶魔法的地区，分类规则极不统一。 至于书的来历，并非克蕾雅赠予，而是奥罗拉城神殿的战利品。 神殿里的大部分魔法书都只描述信仰魔法，菲娅花了些精力，才找到写有元素魔法的魔法书。不过出于考究魔法的理由，菲娅也带走了一些信仰魔法的魔法书，打算有机会了尝试。 对于此，奥罗拉城的红衣主教不仅没有肉疼，反而额外送给菲娅一本名为《生命圣典》的书籍，其在教会的地位，与菲娅知道的《圣经》差不多，显然是看见菲娅对信仰魔法感兴趣，趁机传教。 菲娅将魔法书摊开。 视野里浮现撰写书籍的人留下的前言。大概内容是目前市面上的魔法书太杂，每本魔法书都只记载一两个魔法，其他大部分内容都是魔法发明者的游记与心得，或者干脆用大陆历史与英雄传说填充，简直是在充字数欺骗新手。 于是撰写这本书的人，便将他认为实用的魔法整合出来，编写成一本。魔法不多，但保证每个都很实用。有意思的是，笔者不时还蹦出一些咒骂同行的脏话，加上逐渐变形的字体，明明只是文字，菲娅却仿佛能听见声音，看见画面。 很快看完前言，菲娅跳转到第一页。当目光落在第一个魔法上时，菲娅的眼睛不禁微微睁大。 ｢『食物创造』：创造出足以填饱肚子的食物，适合在流落荒岛与绝境，没有食物时使用。虽然代价是每次使用，一定会消耗魔力总量的一成魔力，但创造出的食物总量，也会随着消耗魔力的多少增减，不论如何，都比活活饿死强。｣ 不论魔法产生的效果，还是对该魔法的描述，都令菲娅感到有趣。 令食物无中生有，这可是足以改变社会结构与历史进程的东西。人类一旦摆脱饥饿，许多矛盾都会随之消失。明明只是初阶魔法，却没能推广开来，简直不可思议。 并且｢每次使用，一定会消耗魔力总量的一成魔力｣的描述，也让菲娅感到好奇。自从来到世界树大陆，自己还没遇见魔力见底的时候，而按照笔者的说法，只需连续使用『食物创造』十次，魔力就该耗尽。或许可以通过这个魔法，了解到自己的全部实力。 菲娅开始记忆魔法咒文，尝试将其组装在一起。 尽管中途安娜塔西雅悄悄看过来，发现菲娅是在学习『食物创造』时，眉毛微不可查地跳了跳，表情也变得颇为微妙，但安娜塔西雅并未出声，菲娅也就没发现安娜塔西雅把水壶从车厢里拿出来的举动。 此外，这段时间，莉提也从车帘里探出头来。和安娜塔西雅一样，当打算骚扰菲娅的莉提，看见菲娅在学习的魔法是『食物创造』后，便默默缩回脑袋。没有交谈便与安娜塔西雅达成默契，将水壶里的水倒掉，换成加了糖的甜果汁放在驾驶座上，接着悄无声息地回到车厢，仿佛从未出现。 对这一切毫不知情，已经沉迷在学习里的菲娅抬起右手，低声念动咒文。 “——『食物创造』。” 如同灯泡闪亮了一瞬，伴随一道白光闪过，菲娅手里突然多出一块拳头大小的焦炭——说成焦炭实在太抬举它，形容成密度极大的黑色石头更合适，丢出去恐怕能将魔狼活生生砸死。即使菲娅稍微用力地捏了捏，石头也只是浮现凹陷，没有在这份巨力下破碎或者出现裂纹。 连韧性也好到出人意料。 可以拿去当制作武器的原料了。 根本是『金属创造』。 不过，毕竟是自己创造的食物，菲娅还是尝试着吃了一下。 准确的说，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舔了一下，尝尝味道。 有股酸臭味。 就像夏天雨季里穿了好几天浸满了汗的袜子，丢进桶里忘记洗，几天后再拿出来时已经发馊长毛了的东西。倘若只是如此也就作罢，更要命的是，它还有股禽类粪便的味道。恐怕丢给狗，狗都不愿意吃。 但不论怎么说，它都毕竟是食物，作为一个极具好奇心的人，菲娅还是屏住呼吸，用白银匕首用力砍下一小块，然后将那一小块送进嘴里。 这一刻，菲娅身边的安娜塔西雅与头顶的莉提，都不约而同地瞪圆双眼，露出敬佩目光，安娜塔西雅更是已经把手放在水壶上，随时都能把果汁递来。 “咕。” 和预想的一样难吃。 感想则和最开始舔的那口一样。如果说刚才只是味道，那么现在则多了些口感上的描述——最开始硬的仿佛能把牙齿磕碎，等遇见口水软化了后，则仿佛在咀嚼沙子、蜡烛与木屑的混合物，相当难吃。 假如不是考虑到安娜塔西雅坐在旁边，菲娅已经十分不淑女地呕吐出来。 “殿、殿下，不舒服的话，那边有树丛可以遮挡视线……啊，这里还有果汁！” 安娜塔西雅连忙将果汁送到菲娅面前，莉提则开始用带着些微香味的手帕擦拭菲娅嘴角。 毫不犹豫地接过果汁，菲娅仰起头一口喝下。 感受到甜味在味蕾上扩散开，水果特有的芳香顺着喉咙滑入胃里，菲娅不禁深深吸气。 半死的生命得到了延续。 难怪『食物创造』没有在大陆推广开来，这样的食物，根本没人会喜欢。 “姐姐还好吗？” “呼……还好，谢谢莉提。没想到魔法创造出来的食物会这么难吃。” 接过手帕，神情复杂的菲娅再度喝了口果汁。 “大部分人第一次吃石头，都会肚子痛、闹肚子，殿下您是不是该催吐比较好……” 一边说着，安娜塔西雅一边温柔地向菲娅伸出一根被水打湿的棉棒。一副要把棉棒伸进菲娅嘴里，为菲娅催吐的模样。 虽然现在的安娜塔西雅很有大姐姐的味道，但催吐这种事情还是敬谢不敏。 菲娅赶紧后撤身体，连连摆手。 “不不，这个就不用了。” 身体里的纳米机器人会在这种时候帮忙。因为『纳米机体』，来到异世界这么久，自己还没见过女洗手间长什么样——如果这个世界的洗手间分男女。 “话说回来，安娜塔西雅和莉提都吃过这种东西吗？” “是的。多数魔法咏唱者都会学习『食物创造』，它虽然难吃，但确实能在困境里起到作用。这种东西不自己吃一次，使用者不会相信周围人的形容，即便受人阻拦，初学的魔法咏唱者也一定会去尝试，所以……” 安娜塔西雅低下头去，似乎觉得没有阻止菲娅很不好意思。 所以安娜塔西雅和莉提才会提早给自己准备好道具。 被当成小孩子了。 心中升起尴尬与难为情，菲娅干咳两声，为自己挽回场面。 “咳哼，把它改良一下也许会变得美味。” 考究『消耗一成魔力却只创造出一块石头』的事情等等再说，接下来得用『超演算』试试。 第八章 魔法极限 在莉提与安娜塔西雅注视下，菲娅再一次抬起手。 『食物创造』 倘若说用咏唱魔法制造食物时的光芒，仅仅只有灯泡亮度，那么现在，则是如同探照灯般的强光。 菲娅手上什么也没有。 取而代之的，马车前方骤然多出一堆足有十来米高，如同小山般的……咸鱼堆。 每条咸鱼的长度大概在二十到三十厘米，颜色则呈现腌制好的金黄色。这次菲娅看见食物被创造出来的过程，在小山顶部，有一个不断缩小的黑洞，咸鱼正被黑洞源源不断地吐出。 “咿呀！” 由于突然出现的小山，负责拉车的两匹八脚马被吓得不轻，骤然停下来不说，嘴里还发出惊恐嘶鸣，而与之一同的，莉提也发出惊慌失措的声音，刚才的她正站在车厢门口，此时马车突然停下，没有抓稳门框的她立刻向前跌去。 几乎下意识的，莉提右手扶向菲娅左肩，试图稳定身体，然而此番努力并没能改变她身体前倾的势头。在莉提右手用力，以及菲娅尝试接住莉提的动作下，莉提一下滑进菲娅身前。 仿佛一团棉花落到身上。 莉提侧坐着在了菲娅双腿上。 尽管菲娅与莉提不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但莉提像这样坐在菲娅腿上，却还是第一次。莉提娇小而柔软的身体，让菲娅不禁稍稍减少手中力道，生怕用力过猛，不小心伤害了她。 “没事吧？” 菲娅低下头询问。 “诶？” 突如其来的变化令莉提一愣，等她反应过来后，吹弹可破的脸庞瞬间从脖颈红到耳根，连带着心跳也怦怦加速。尤其是上抬的目光与菲娅目光相对时，整个人如同坐在烧红的铁板上，条件反射般地从菲娅身上弹起。 “对、对不起！” 深深低下头，莉提极为诚恳地道歉。 “没什么。” 虽然菲娅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看见莉提比自己更害羞，不好意思的感觉便很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有一点莫名其妙。 明明昨晚表现的那么主动，现在却因为不小心坐在自己腿上害羞不已，其中反差，让菲娅觉得有些可爱，非常符合妹妹的设定。 莉提大概是一遇到出乎她意料的情况，就会慌乱不已的类型。 如果是天真可爱有活力的性格，自己肯定会想着把世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送给这位妹妹吧，有点遗憾。菲娅内心如此感叹。 正常情况下，事情到这一步便该结束，不过莉提的表情却让菲娅不这么认为。 当莉提见到菲娅手中的魔法书被自己弄皱后，刚才还害羞不已的脸色，瞬间变得糟糕起来，脸上的绯红迅速褪去，转而变成苍白。菲娅甚至看见莉提肩膀怯懦地抖动了一瞬。 “姐姐，书……” 糟糕。 菲娅内心暗叫。 莉提肯定是想到过去把精灵公主的书打湿，结果被精灵公主扇了一巴掌的情景。那件事给莉提留下不小的心理阴影。 意识到这，菲娅把书放在一旁，苦笑站起身，轻摸了摸莉提的头。 “不用担心，又没有影响阅读——不，就算影响了也没关系，区区一本书，还远远比不上莉提。” 尽管莉提最开始一副害怕被菲娅打，畏缩着脖子的模样，但当菲娅开始温柔地抚摸紫色发丝后，莉提微微颤抖的身体便很快平复下来。现在的菲娅不是以前的菲娅，莉提的理性令她意识到这一点，那位冷漠的姐姐已经消失了。 “谢谢姐姐……”莉提嚅嗫着说。 “还是下去看看，我到底创造了个什么东西吧。安娜塔西雅，让马车绕到这座‘山’后面去。” “好的。” 菲娅跳下马车，接着如同帮助淑女下车绅士般，向莉提伸出手，扶着腼腆低下头的莉提跳下驾驶座。 可能是菲娅的错觉，在驾驶座上注视着莉提的安娜塔西雅，露出颇为复杂的目光，其中混杂了一点点的期待与艳羡。 嗯，下次也这样接安娜塔西雅吧。 内心如此想到，菲娅走向她创造的咸鱼山。 经过『超演算』加成，『食物创造』制造的食物不仅变多，外表看上去也比原来可口。不过在使用魔法的时候，菲娅明明没想过让食物变成咸鱼的样子，食物外表却从石头变成腌制过的咸鱼，这一切应该都是『食物创造』本身的效果。比如“投入的魔力越多，创造出的食物就越好吃”这样的规则。 菲娅随手拿起一条咸鱼，与刚才的黑色石头相比，现在的食物明显可以入口。由于堆积的数量太多，连空气里都飘荡起腌渍咸鱼的味道。 菲娅掰了一小块放入嘴中。 算不上好吃，但确实是腌渍咸鱼该有的味道。如果自己早些学会『食物创造』，肯定能让昨晚遇见的难民发出欢呼，这些咸鱼足够他们吃到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鱼。 “『食物创造』原来能制造出这样的食物啊……”学着菲娅的模样从小山里拈起一条金黄色咸鱼，莉提紫红色的眼眸里充满惊叹。她抽动小巧鼻尖，嗅了嗅味道，“味道也很正常。不过创造这么多食物，姐姐的魔力到底该有多少？” 莉提望着菲娅的眼睛闪烁起星星光芒。 菲娅苦笑着摊手。 “我也不知道。可以试试看。” 菲娅将目的地设置在道路一侧的草坪上。 消耗一成魔力，却制造出十米高的食物小山，换在普通人眼中已经很厉害，但对菲娅而言，还远远不够。自己连施放十阶魔法都不会感到魔力枯竭，自己的一成魔力应该不止制造这点食物才对。 现实世界的魔法没有『冷却时间』的设定，菲娅又接连制造九座食物小山。一时间，近百米的金黄色咸鱼如同一堵城墙，突兀的伫立在原野上。 令菲娅感到奇怪的是，自己的魔力依旧没有枯竭迹象。通常来说，当魔法咏唱者的魔力耗尽时，会有头晕、站不稳等表现，部分人甚至会原地晕倒。但使用了十次『食物创造』，理应魔力枯竭的自己，却没有一点不适。菲娅又忍不住使用了一次『食物创造』，结果一座新的十米高小山出现在菲娅身前。 “……嗯？” 菲娅歪了歪头。因为食物山太占地方，菲娅只能一边走一边使用『食物创造』，到现在，已经离开马车有段距离。 一共十一座小山呈现在菲娅菲娅视野内。 难道是自己的魔力恢复速度太快了？ 不排除这种可能，菲娅开始一边跑动，一边加速使用『食物创造』，然而在短短五秒内创造二十座小山后，菲娅最终得出结论。 ——不是自己的魔力恢复速度太快，而是『食物创造』存在极限。 ---------------- 稍后还有一章，校对中。 第八章 飞行魔法！ 拿具体的数字举例，正常来说，如果一个人的魔力是10，那么每次使用『食物创造』便会消耗1点，如果10点的魔力总量变为1000点，那么『食物创造』便应该消耗100点魔力。 到这里为止，消耗的魔力都是百分之十，但是，当一个人的魔力达到一千万亿点时，『食物创造』便无法消耗一千万亿点魔力的百分之十，因为一百万亿点魔力已经超出了『食物创造』的消耗极限。 比如『食物创造』最多只能消耗一千点魔力，所以不论自己的魔力总量比一万点魔力高多少，『食物创造』都只会按一千点魔力来创造食物，同时也只能消耗一千点魔力。 这就是自己能在几秒内使用几十次『食物创造』，魔力却依然没有见底的原因。一千点魔力，便是『食物创造』的极限。 当然，这里的具体数字只是比喻，菲娅既不知道『食物创造』的极限究竟要消耗多少魔力，也不清楚自己的魔力总量具体有多少。菲娅只知道，自己的魔力总量大大超出『食物创造』的消耗极限。 “哈啊，想靠第一位阶魔法耗尽魔力，还是太强人所难了。『火焰风暴』。” 轻轻叹气，菲娅抬起手，让火焰风暴烧尽原野里的小山。 虽说把这些食物山放在原野，可以给后来的难民当食物，但它们能为难民充饥的同时，也会吸引原野上的野兽。不说拥有魔力的魔物，光原野上的群狼，就不是普通人能应付的存在。倘若不小心让这里成为魔物聚居区，无疑会给往来旅客与难民带来巨大灾难。 更不用说可能还有人将食物山据为己有，衍生出强盗一类的组织。因此，还是把它们烧掉最保险。 于是继金黄色城墙后，一根接一根绽放的火柱出现在原野上。 很快，表情颇为无奈的菲娅回到马车。 “殿下刚才是在……？” “测试魔法。” “可像小山一样的食物，并且味道还没有问题，属下从未见过。以前倒是听说准第八位阶的国王陛下，能用『食物创造』制造黑面包。可那种黑面包硬的和木头一样，甚至可以当做棍棒打二王子。像您这样创造出肉食……属下闻所未闻。莫非这不是普通的『食物创造』，而是更高阶的魔法？” 安娜塔西雅的眼睛里充满求知欲，菲娅稍稍思考了后点头。 “嗯……算是吧。” 经过『超演算』优化，把『食物创造』说成是更高位阶的魔法也没问题。 可惜对自己来说，『食物创造』的实用性有限，毕竟没有人想整天抱着一条咸鱼啃。 还是看看其他魔法更好。 菲娅并没有发现的是，经过这一出，安娜塔西雅二人对菲娅实力的认知更上一层楼，看向菲娅的神情里多了些高兴与尊敬。 在这之后，马车上的菲娅很快又学习了名为『意念操纵』的魔法。 所谓『意念操纵』，与意志力、灵魂这类东西无关，它其实是一种空间魔法。用魔力创造自己想要的空间力量，然后再用这份空间力量制造的实体，去影响、控制其他东西。 比如让空间力量形成一块薄板，这样就能把重物放在薄板上，让薄板拖行重物，解放双手。因为空间力量没有颜色，所以看起来就像隔空取物，这便是『意念操纵』一名的由来。 听起来很美好，但它被分类在第一位阶魔法里，并非没有理由。『意念操纵』强度不高，例如刚才说的薄板，顶多只能支撑一个成年男性，如果把人类男性换成熊人族男性，薄板便会破碎。 此外，『意念操纵』还有支撑的东西越重，消耗的魔力越多的设定。只有懒得起身拿东西，或在同伴受伤，需要背负的时候，『意念操纵』才能派上用场。 不过，与『食物创造』一样，『意念操纵』经过『超演算』优化，变成了另一种魔法。 比如菲娅可以令自己悬停在十几米高的空中纹丝不动，甚至在空中辗转跳跃。假如把『意念操纵』涂上颜色就能发现，其实菲娅是制造了十几根直达地面的“腿”支撑自己，看起来颇像蜘蛛。 当然，不只是做到如此。在『超演算』优化下，意念操纵甚至可以举起巨石、以极快速度挖掘地面、或者硬生生将地面抠出一大块，力量极为惊人。 虽然受限于魔法本身的极限，『意念操纵』最多只能干涉五十米内的事物，并且不能同时存在太多（无法像海胆那样成为触手怪物），但即便如此，也还是极为实用的魔法。 像是让『意念操纵』形成的手臂握住『冰弹』、『火球』，令其在空中拐弯，遇见无法通行的路可以搭建临时桥梁，以及遇见攻击时制造无形盾墙，都可以做到。最重要的是，『意念操纵』完全透明，没有固定形状，配合『幻海的云月』的伪装，用在战斗中，敌人往往还没看见自己，就已经被逼入绝境。 掌握了『意念操纵』后，菲娅将目标放在自己一直想学，并且将其列入必学名单上的魔法。 第三位阶魔法，『飞行』。 在魔法描述里，使用『飞行』后，使用者能根据意念在空中自由移动。其原理是空气里的元素会配合使用者的意念，令人飞起来。 对于这个玄之又玄的原理解释，菲娅自然感到不理解。元素到底怎么让人飞起来，为什么可以让人飞起来，意念又是如何影响元素，实在难以想通。不过探究原理可以以后再说，现在先学会『飞行』更重要。 “——『飞行』” 为了不影响安娜塔西雅与莉提，选择坐在马车顶部的菲娅，低声咏唱咒文。 话音落下，菲娅渐渐离开车顶，稍微体验了一下『飞行』的速度后，菲娅便回到车顶，解除『飞行』魔法。 普通的『飞行』魔法，速度大概在40千米每小时，比成年人全速奔跑要快得多，如果投入更多魔力，飞行速度还能更快，但依旧不会超过八十千米每小时，速度颇慢。 看看『超演算』能带来何种惊喜吧。 这样想着的菲娅，调用脑海里的信息。 然而，菲娅惊讶地发现，『超演算』就像卡住了一样，对元素的模拟完全静止不动。虽然菲娅再次使用『飞行』时，『超演算』会重新启动，从头开始模拟，但每次模拟到她离开地面的瞬间，便会立即卡住，导致模拟无法完成。 通俗一点说就是，电脑没有卡住，程序未响应了。 “姆……” 没有慌乱，菲娅眉头紧皱，冷静思考。 自从来到世界树大陆，『超演算』还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卡住，尽管这也和自己没有接触过高阶魔法有关，但菲娅并不觉得『超演算』无法模拟中阶魔法或高阶魔法。如果是自己的脑子不够使，那么现在大脑应该处于全速运转的状态，令自己没有余裕思考其他事情才对。 然而事实是，自己的大脑没觉得疲惫、无法思考其他东西。 也就是说，问题出在其他地方。 比如自己一直没搞懂元素究竟是什么东西，以及与『飞行』魔法相关的、元素如何感受到人的意念这件事。 在魔法描述里，『飞行』魔法是元素迎合使用者的想法，让人飞起来，而不是人自身产生了某种力量。一直以来，自己只能看到元素长什么样，而无法像普通魔法咏唱者那样，能够与元素沟通。或许是这里出了问题。 至于刚才使用咏唱魔法时，为什么可以好好用出『飞行』，则应该是咒文替自己完成了与元素沟通的过程。要知道，『超演算』令自己省略了咒文这个媒介，以此拥有无咏唱能力。 可是，像『冰弹』这样的魔法，也需要元素与魔力共鸣，而『冰弹』却可以被『超演算』轻易录入，这便否定了无法使用『飞行』，是因为自己无法与元素共鸣的解释。 菲娅眉头皱得更深。 既然问题不是出在魔力无法与元素共鸣上，也就是说，问题出在意念上？元素无法感受到我的意念，所以才没办法让我飞起来？ 有什么方法可以让元素感受到我的想法吗？ 问题出现的瞬间，菲娅有了一个天马行空的答案。 自己没办法和元素直接对话，那么换成用图案表达呢？寻常生物需要飞起来，需要翅膀作为辅助，如果自己在使用飞行魔法的时候，让身后出现翅膀之类的东西，也许就能让元素明确感受到自己的想法？ 再度使用『飞行』魔法，不过这一次，菲娅集中自己全部的注意力，想象着自己背后有翅膀这种辅助工具，飞行了一圈后，重新落回车顶。 脑内的『超演算』开始从头模拟。 菲娅紧张起来。 各式各样象征元素的颜色在『超演算』下扭曲、融合、分解，最后按照特定顺序，重新排列组合。 一切如旧。 脑袋里代表自己的那个小人已经做好飞行准备，不出预料，接下来又要卡在这里。 就在菲娅准备咋舌时，代表菲娅的小人身后，渐渐凝聚出几对翅膀形状的发光物体。 “咦？” 菲娅嘴里漏出可爱轻咦。 紧接着。 视野骤然变亮。 光源来自菲娅背后——一共三对如同蝉翼，又像蝴蝶翅膀的光翼自菲娅身后舒展开。每一对翅膀都散发出极为强烈的金色光芒，它们没有实体，而是完全由元素组合而成的产物。 刹那间，有着精灵外表的菲娅仿佛放大后的妖精，光翼的存在令她无比耀眼，制造的强风令黑发与裙裾一起飞舞，全身都变得光彩夺目。 如果说之前的菲娅有着冷漠而优雅的气质，那么现在，张开发光翼翅的菲娅，则散发出圣洁的、令人顶礼膜拜的光辉。尤其是自翼翅散落的点点金色光粒，顷刻间令菲娅从死神变为受人敬仰的女神，其存在令环境都变得明亮而神圣。 不过，菲娅无法站在上帝视角看自己，随着一条全新的信息涌入大脑，她选择先用普通的『飞行』魔法离开马车一段距离，然后，立即将脑海里的信息使用出来。 目标是天空彼端。 『飞行』 轰！ 巨大音爆瞬间在大气中回响，伴随强烈风压，只是眨眼时间，菲娅便消失在原野中。 第十章 纯种吸血姬 当菲娅结束魔法学习后，天色已经完全黯下——虽然是这么说，实际上菲娅学习到手的魔法也只有『食物创造』、『意念操纵』与『飞行』三种。 并非菲娅的学习速度太慢，而是菲娅采取了“贵精不贵多”的策略。在粗略学习了三个魔法后，菲娅便沉下心来认真研究，直到将它们完全掌握，融入到实践中。 作为结果，『食物创造』不再只是固定制造咸鱼饼，而是可以制造坚硬的黑面包、如同铁饼的烤馕这类食物。相比于被归类在肉食里的咸鱼，咬不动的黑面包与烤馕无疑更差劲，不过食谱变得丰富，总归是好事。『食物创造』的上限就是腌制咸鱼，不可能制造出比咸鱼更好吃的东西，不论黑面包还是烤馕，都是咸鱼的下位版本。 至于『意念操纵』，菲娅如今可以如臂使指般地调用，将误差缩小到毫米级别。像是在三十米外穿针引线，只是小儿科的程度。 最后则是『飞行』，在能用意念凝聚出元素光翼后，菲娅便如同找到新玩具了般高兴。因为菲娅很快便发现，她可以靠意念，让翅膀变成各种各样的形状，不只是最初的六瓣蝉翼，还可以是天使般的羽翼，就连颇具科幻风格的发光机械翅膀，也完全不成问题。 只要满足翅膀外表，能飞，就可以形成翅膀。 假如『意念操纵』拥有颜色，菲娅甚至可以让自己变成机械天使。比如先令翅膀变得颇有科幻风格，然后再用『意念操纵』，制造悬浮在身后的浮游炮——如果学会月龙的紫色魔法盾，自己便拥有了矩阵护盾。 机械精灵，听起来就很酷。 遗憾的是，『意念操纵』不属于身体的延伸，而是魔法的一种，这样一来，菲娅便无法通过『意念操纵』使用『冰弹』。否则浮游炮就不是装饰物，而是可以切实开火的武器。 论到飞行速度，尽管克蕾雅的『高速飞行』也很快，但可能是克蕾雅有留手的缘故，当时并未遇见音障。而菲娅则可以轻松制造音爆，也就是超过了音速，不过具体是几倍音速，菲娅也不清楚，总之是轻松抵达平流层的地步。 由于平流层让人呼吸困难，全身发冷，菲娅呆了一会儿便返回。 此外，因为缺少坐标，回程时的菲娅差点没找到马车，最后还是在咸鱼山引发的山火下，菲娅才找到位置。而山火，菲娅交替使用冰山与『奔流』，很快便让山火熄灭——全力之下的『奔流』直径足有十米，如同河水决堤般的水柱极为壮观，如果菲娅在身下用『意念操纵』制造浮板，『奔流』甚至可以把菲娅顶飞起来。 虽然没学到攻击魔法，但三个辅助魔法都很有用，能在日常生活里起很大作用，剩下的攻击魔法可以放在后面几天再看。 “路上的难民越来越多了。” 神情凝重，安娜塔西雅皱起眉毛。 正如她所说，自从马车驶过吊桥后，从欧洛伯爵领内走来的难民便越来越多。最初只是零星几个，如今已经可以看见成群的、相互搀扶着前进的难民，其中有些难民走路一瘸一拐，身上还绑着绷带一类的东西，显然受了伤。 当菲娅的马车靠近后，几乎每位难民都会露出惊诧与渴望的目光，其中不乏胆子大的下级贵族上前询问，能不能载他们一程，带他们离开欧洛伯爵领。对此，菲娅统统拒绝，先不说自己不差钱，首先，自己不论如何都不可能调头回去。 只是难民越来越多，预示着一件事情，她们三人距离灾难发生点越来越近。 以凌厉眼神瞥了眼路边交错而过，盯着马车看的难民，安娜塔西雅逐渐收紧缰绳，扭头看向身边副驾驶座上的菲娅。 “殿下，我们是就在这里扎营，还是往前走一些，到难民口中的聚居地？” 来的路上，安娜塔西雅没少拦住难民打听消息——报酬是菲娅制造的咸鱼。在『火焰风暴』烧尽所有咸鱼山之前，安娜塔西雅抢救了一些出来——根据越来越多难民的口述，所有难民都说，他们经过了一处由贵族领导的难民营，如今那位贵族正准备反攻回去。因为难民们认为早点逃离欧洛伯爵领更要紧，所以并未在那里停留，进而不清楚领导难民的贵族究竟是谁。 而对菲娅三人来说，既然是贵族领导的难民营，便意味着那里不会特别混乱，存在秩序。巴特公国与精灵国交好，去那里扎营，各方面都会很方便。更不用说还能顺带向对方问好，打探到底发生了什么。 安娜塔西雅想表达的东西，菲娅自然也清楚，她稍作思考后便点头。 “继续往前走，到那个难民营吧。既然总是要经过那里，早一点去，也能省去自己扎营的麻烦。不过，”菲娅话锋一转，刚才还显冷静的表情，此刻变得拿不准主意，声音跟着也充满犹疑，“去见贵族之前，是不是该盛装打扮一下，才能体现我尊重他们？这身礼裙合适吗？” 之前菲娅的注意力都放在学习魔法、体验异世界的风土人情上，压根没时间学习贵族礼仪，更不用说安娜塔西雅也整天不见人，即使菲娅想找人学习，都没有人教。在礼仪方面，菲娅和白纸一样。 安娜塔西雅先是一愣，在理解了菲娅所指后，表情放松下来，嘴角多了一丝玩味，仿佛见到可爱妹妹的姐姐。 “殿下您不需要修饰，便足以令其他女性感到遥不可及。至于礼裙，只要和头发一起稍稍整理一下即可，之前您测试魔法的时候，让它们变乱了。” “就由我来教姐姐！给姐姐做一点淡妆，肯定能让那群贵族眼睛都看直了！姐姐即使在我们容貌端丽的精灵里，也是最漂亮的！” 娇俏脸庞充满自信与骄傲，莉提从车厢里冒出头来，全身都燃起斗志。 莉提看上去确实是擅长打扮的正统公主。 虽然化妆让人不好意思，但……这也是公主修行的一部分。 内心如此宽慰自己，菲娅如同即将上战场的人那样，深深吸了口气。 “那……拜托莉提了。” “包在我身上！” ◇ 马车翻越了一座小山包后，菲娅三人看见难民说的聚集地。 在小山包上俯瞰，平原上的聚集地颇有军队营帐的感觉。聚集地里四处点着火把，除了每隔十几米便站着一位的士兵，还配有来回巡逻、身着轻甲的巡逻队。 至于聚集地内部，则支起了颜色各异的大小帐篷，可以看见从帐篷里进出的衣衫褴褛的人，他们大都脸色灰暗，身体状况也欠佳。由于帐篷颇为密集，道路很窄，人们连找个落脚的地方都很费劲。 此外，帐篷里明显挤满了人，部分难民因为没有分配到帐篷，只能就地躺在外面，守着像是锅碗的东西。营地里偶尔还有炊烟升起，贵族似乎无力提供伙食，难民要自己负责自己的饮食。 最令人注意的是营地中心，那里伫立着一座比普通帐篷宽大许多，样式也更精致的帐篷，而在这座帐篷之外，士兵们正在一位衣着打扮极为华丽的男性指挥下搭起木质平台，显然接下来要做演讲一类的活动。 过往难民并未欺骗安娜塔西雅，难民聚集地保有良好秩序。 “姐姐，这时候要放下车帘，不能偷看哦。不然会让人觉得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贵族。” “啊，我知道了。” 莉提的提醒令菲娅放下帘幕。 在菲娅透过车窗打量营地的时候，安娜塔西雅已经驾驶马车来到营地门前，可以看见把守营地的士兵的表情——肌肉紧绷，过度紧张，如同惊弓之鸟，让人想起刚刚吃了败仗的士兵。恐怕只要发生一点动静，哪怕只是野兔窜过背后，他们都会大喊出声，当成敌袭。 这里的贵族和难民一样，都是从城市里逃难过来。 士兵的表情告诉了菲娅答案。 此时马车停下，可以听见安娜塔西雅与门口士兵交谈的声音，按照士兵的说法，马车不能驶入营地内，要交给士兵代为喂养、保管，士兵要带他们去见管理营地的贵族。 在听见那位贵族的名字后，菲娅心头一跳。 欧洛伯爵家的三女。与精灵公主有过几面之缘，并且保有书信往来的贵族。 艾丝蒂尔·欧洛。 明明自己没想见她，却不经意间见面了。菲娅不禁感到紧张，自己对这位吸血鬼少女没有一丝一毫的印象，但愿她能接受自己失去记忆的事实。 很快，菲娅与莉提在安娜塔西雅辅助下跳下马车——这也是贵族礼仪的一部分，女性直接跳下马车，会被当作没有接受过贵族教育。士兵将两匹八脚马牵至一旁，而菲娅、莉提与安娜塔西雅，则在士兵引导下走入营地。 显然，营地里难民与士兵没想到这时会有外人造访。当菲娅三人经过时，路上几乎每位难民都会特意停下手中事情，向菲娅三人投来视线，尤其是看向菲娅的目光，与莉提形容的一样，眼睛瞪圆，直勾勾地看过来，让菲娅感到不好意思。 “这里只有艾丝蒂尔小姐一人吗？欧洛伯爵大人呢？” 行进途中，安娜塔西雅向领头士兵抛出如此问题。 “不只有三小姐，还有诺尔顿少爷。至于伯爵大人……我也不知道去向。那日城中突然爆炸，接着便是潮水一样的黑色怪物，所有碰到那些怪物的人都死了，还是诺尔顿少爷带着家仆拼死突围，才把三小姐带出来。现在阁下见到的这些，就是我们所有人。” 说到最后，士兵低下头去，声音也跟着变小，显然缺乏斗志。 “我们不知道城里还有多少人，只能从路过的难民口中打听到，城市没有完全毁灭，那里还有人在等我们回去营救。这也是三小姐驻扎在这里的原因，等周边领地的人派兵过来，不知道要过多久，我们必须自己回到城里，不说打败那些黑色怪物，至少要把还活着的人带出来，三小姐说过，这是我等的责任。” 嚯。 菲娅在内心对名为艾丝蒂尔的吸血姬投去赞赏。 遇见灾难后的第一时间不是逃跑，而是返回去救人，这份觉悟已经超越了同时代的大多数人。和安娜塔西雅说的一样，巴特公国的贵族格外珍惜贵族身份，因而对领民十分负责。 “诺尔顿少爷是欧洛伯爵家四男。欧洛伯爵没在队伍里，我想他凶多吉少了。一会儿见到艾丝蒂尔小姐，殿下可以把从神殿缴获的战利品转移给她一部分，这既能代表您的心意，也能让艾丝蒂尔小姐欠您一个人情。艾丝蒂尔小姐有恩必报，日后一定会数倍回馈于您。” 安娜塔西雅小声向菲娅解释。 喂喂，这个说法也太功利了，从一开始就寻求回报，贵族都是这样的吗？ 菲娅在内心吐槽着。 想法才刚结束，菲娅便因为引路士兵的停下而停下，后者回过头来，晦暗的脸庞浮现苦笑，指向前方人群。 “看来三小姐要等一会儿才能招待各位了。” 顺着士兵所指，菲娅看向前方。在小山包上看见的平台现在已经搭建好，无数难民人挤人地站在平台下，一同用期盼目光看着台上。而台上的人，除了一些士兵，还有一位身穿红色礼裙的少女 如蝙蝠般的翼翅自腰间延伸出，艳丽到仿佛能滴出血来的鲜红眼眸，加上话语间不时从唇下露出的尖牙，无不在向外人说明，少女吸血鬼的身份。 菲娅曾在《魔女秘史》里了解到，吸血鬼分为纯种与非纯种两大类，纯种是吸血鬼中血脉最为纯粹，力量最为强大的一支。他们不惧怕阳光，拥有超强的恢复能力，如果不使用神圣魔法或者光魔法，只要不把他们完全碾碎，哪怕他们只剩一根指头，都能在一段时间后恢复原样，和复活没有区别。 纯种的特点是翅膀长在腰后而非背后，面前这位少女，就是翅膀从腰后延伸出来的类型。 这就是那位艾丝蒂尔小姐。 菲娅有这种预感。 确实很有贵族气质，理性、优雅、威严。虽然精灵公主也拥有这些特质，但精灵公主的外表给人一种冷冷的、缺乏生气的感觉，艾丝蒂尔身上则是知性的、可以交流，却会保持距离感的贵族气质。 艾丝蒂尔看上去只比精灵公主大一点，也就是十五岁左右。纯种吸血鬼与精灵一样是长寿种，但在成长方式上，二者存在区别。吸血鬼在二十岁以前的发育速度与人类一样，之后便会一直保持青春年少的模样，直到三四百岁以后，才会极为缓慢地衰老。简言之，艾丝蒂尔外表十五岁，意味着她真的只有十五岁。 是个美人。 菲娅内心评价。 延伸至臀部的金发被黑色大缎带绑住，年龄明明只比精灵公主大一点，胸部却发育到让人感到美型的外形，全身大半肌肤都藏在有着大量褶皱与蕾丝边的红色礼裙下，连双手也都戴上印有花纹的黑色蕾丝手套。从正面看过去，给人以保守感，然而在菲娅所在的侧面却能瞥见，少女翅膀根部的肌肤暴露在空气里，礼裙腰间开叉的设计，有一丝微妙的色气。 五官虽然有一丝稚气，但贵族淑女的优雅气质却掩盖住不成熟的缺点，尤其是站在台上，目光如炬的模样，环绕全身的威严感，倘若普通人站在她面前，大概会情不自禁地低下头来，不敢正视少女。这是长期处于支配者地位的人才能拥有的气场。 演讲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少女目光环视下方难民，见到难民们全都专心致志听着自己说话后，面露满意之色。 “暗裔绝非不可战胜的敌人，我们已经送出信使，国王大人很快就会派兵剿灭暗裔。而在那之前，我们这些已经逃出来的人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情——把你们的亲人与朋友从毁灭的城市里救出来。他们现在被困其中，等待我们的救援，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绝望死去！明天将是我，欧洛伯爵三女，艾丝蒂尔·欧洛带领士兵救出他们的日子，我将完成我身为贵族的职责！” 铿锵有力的声音落下后，艾丝蒂尔充满威严的目光扫向平台右侧，那里一队士兵正押解着传教士打扮的人。 “但那之前，我们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情。暗裔之所以出现在城中，是因为卑鄙的神信徒将暗裔引至城内。米尔坎迪斯神圣国觊觎欧洛领的富饶已久，他们想让暗裔赶走我们，自己占有这片土地！作为出生在欧洛领的子民，我们决不允许神圣的领土被他人据为己有！现在，我将代表你们所有人，所有因教会流离失所的逃难者，对肮脏的神信徒降下天罚！” 嗯？ 艾丝蒂尔的话令菲娅微微歪头。 这番发言让菲娅想起在奥罗拉城里见到的，教会处死暗裔病患者的景象。 二者的区别是，暗裔病患者确实是无辜的，而艾丝蒂尔说的“神信徒将暗裔引至城内”的发言，菲娅则无从验证。 仔细想来，教会虽然对暗裔病患者毫不留情，但他们确实和暗裔势不两立。客观地说，教会的出发点都是为了人类好，他们对自己人确实不赖，也严格地按照教会教义行事。在教会教义里，暗裔是绝对的大敌，其他种族则是服侍人类的种族。所以很难想象，教会会为了对付生命女神创造的种族，去与真正的大敌暗裔合作。 这不是利益的问题，而是违背女神意志，会动摇信仰根基的做法。如果教会真的与暗裔合作，他们就没法再用信仰魔法了。 因此菲娅十分怀疑，艾丝蒂尔真的掌握了证据。 当然，就算艾丝蒂尔没有掌握证据，菲娅也没什么好说的。 这个世界的各方势力有自己的利益与恩怨，他们需要处死异端团结人心。就像教会处死暗裔病患者一样，其他势力也会做与教会相似的事情，如果身为巴特公国贵族的艾丝蒂尔落入教会手里，情况绝对好不到哪里去。艾丝蒂尔的行为，也是为了自己人好，站在贵族的立场，她必须让人们涌起斗志，这样才便于明天回城去救更多子民。 双方冤冤相报，早已成了死结。只有像自己这种局外人，才会思考被处死的人究竟是不是无辜的。 真麻烦。 心中升起不耐，菲娅啧了啧舌。刚才对艾丝蒂尔的好感，很快又变了回去。 ------------------- 月初啦，最近每天都是5k5字，6k字的更，求月票啦，求月票票啦～～～ [img=700，755]https：//rss.sfacg.com/web/novel/images/UploadPic/2022/06/83e16060-b839-4c79-8484-0126ccdc6705.jpg[/img] 第十一章 诺尔顿 只是，当菲娅仔细观察起艾丝蒂尔全身的时候，发现了一些异常。 菲娅一直站在艾丝蒂尔左侧，只能看见艾丝蒂尔的侧脸，这本身没有问题，但当艾丝蒂尔转身背朝菲娅的时候，菲娅却发觉，艾丝蒂尔实际上只有一半翅膀。并且礼裙右侧也不像左侧那样有开叉设计。艾丝蒂尔明显从一开始就没想着把翅膀从右侧伸出来。 难道是吸血鬼的习俗？可艾丝蒂尔的礼裙下也不像藏着另一半翅膀。 哪怕艾丝蒂尔是在从城中突围出来的战斗中受伤，翅膀被斩断，按照纯种即便只剩一根指头都可以复活的超强恢复能力，现在也应该长回来了才对。 就在菲娅好奇时，站在人群边缘的几位男人不屑吐口水，从他们整齐的衣着打扮可以看出，他们是有一定地位的贵族。 “切，不过是个不知哪里捡来的私生子，还妄称自己是贵族。现在又要逼我们回去送死，怕是自己的野爹被关在城里，想回去救他。” “可怜伯爵大人，花这么多年的精力，养了个别人的女儿。明明把精力放在诺琳大小姐身上就好。诺琳大小姐既温柔又强大，还是伯爵大人的亲生骨肉，比这个残次品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就是，平时要不是看在诺琳大小姐的份上，我早就不想理这个残次品。如今诺琳大小姐不在，她居然敢对我们颐指气使，也不想想自己和诺琳大小姐有多大差距。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吸血鬼，就想命令我们这些活了一两百岁的贵族，幼稚。” “诺琳大小姐和伯爵大人都不在，为了几个没用的平民，不寻求周边贵族支援，主动去找暗裔不说，还要把诺尔顿少爷带着一起送死。有勇无谋，有勇无谋啊！欧洛家族的嫡系血脉要断送在这个残次品手里了！” 不只年轻贵族，就连须发皆白，身体佝偻的年老贵族，也都毫不掩饰地表达不满与气愤。 人心不齐。 菲娅心中暗想。 至少在贵族中是如此。 不是所有贵族都像艾丝蒂尔一样，愿意冒着危险去救普通人。一个组织里出现不合的声音简直再正常不过，更不用说听贵族们的说法，艾丝蒂尔还不是伯爵亲生。在强调血统正当性的世界树大陆，艾丝蒂尔大概没法从这些人手里获得帮助。 艾丝蒂尔之后肯定有够受的。 “——你们这帮混蛋！” 和菲娅一样听见贵族们的奚落，为菲娅三人带路的年轻士兵一步跨到贵族们身边，异常愤怒地揪住年老贵族的衣襟，单手将其拎起来。怒目圆睁的样子与手臂上鼓起的肌肉，仿佛他下一秒就会一拳揍上去。 “三小姐在为了领民着想，你们这帮虫豸却想闹分裂，你们还有没有贵族的自觉！我替你们感到羞耻！你们不配被称为贵族！” “咿！” 被士兵拎起的贵族露出恐惧表情，但在搞清楚对方仅仅只是一个士兵后，年老贵族的害怕又迅速转化为恼羞成怒。他抬起愤怒到颤抖的手，怒指着士兵的脸。 “区……区区一个无名小卒，也敢对贵族不敬！你以为是我谁！” “你敢把之前的话当着三小姐的面再说一遍吗！” “有什么不敢！”一旁的年轻贵族过来帮腔，“只有一半翅膀，不是私生子是什么？和诺琳大小姐比起来，她只会给伯爵大人抹黑！平日里大家相安无事也就作罢，如今竟然想让我们回去送死，作为贵族，连基本的常识都遗忘了！暗裔是区区我们几个人能应付得了的吗！” 看见有人站出来，其他贵族也立刻跟着作出反应。他们早就不满自己被一个“杂种”统治，士兵的僭越给予了他们把柄，他们正好可以说个痛快。 “还不快把男爵大人放下！” “什么时候无名小卒可以对贵族无礼了？这都是艾丝蒂尔告诉你的？” “必须杀一儆百！否则贵族的颜面该放在哪里！” 由于贵族并未遮掩声音，只是一会儿功夫，附近难民便把目光投来。而士兵也意识到自己一时冲动闯下大祸，面色僵硬地放下年老贵族。倘若不是台上的声音遮盖了他们，这群贵族已经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这下麻烦了。 菲娅暗道。 这群贵族实在令人讨厌，如果自己遇见同样的情况，绝对要把贵族吊在城门口示众。 菲娅如此想着的时候，一名有着绀色长发，衣着华贵的年轻男性出现在菲娅眼中。 男人从一开始就站在人堆里，当他发现菲娅这边出现骚乱后，便挤开人群过来——正好位于贵族看不见的后面。 菲娅见过这个男人。之前在小山包上看到的、指挥士兵搭建木质平台的男人就是他。 他应该也是贵族，而且还是地位不低的那种。菲娅心中给予评价。在这位青年出现后，氛围便陡然转变，一些离人群较近的贵族迅速闭嘴，并且表现出事不关己的模样悄悄后退，与年老贵族划清界限。 只不过，就在菲娅打算静待事情发展的时候，本应把视线放在年老贵族身上的青年，却突然将目光扫向菲娅，他先是露出一瞬间的错愕，然后又向菲娅递出和煦微笑。 做完这一切，青年才走到年老贵族身后，手指轻敲了敲年老贵族肩膀。 后者立刻皱起眉回头。 “谁——呃，”见到青年的脸，准备怒骂的年老贵族表情瞬间凝固，接着渐渐变为赔笑，“是……是诺尔顿少爷。您不是去检查营地了么，怎么到这里……” “正好路过，听到有动静，就过来了。达顿男爵，您这是在做什么？”依旧保持和煦笑容，青年朝士兵努了努嘴，“他做了让男爵大人不高兴的事情？” “……只是意见不合，探讨了一番，没什么大不了的，诺尔顿少爷不用放在心上。”年老贵族脸上的笑容更甚，他开始转过头催促士兵，“还不快走，看在诺尔顿少爷的份上，不和你计较。” “嘁。” 虽然重重咋舌表示不满，但士兵还是听从年老贵族命令，回到菲娅身后。事情闹大了对双方都不好，不论年老贵族还是士兵，都清楚这一点。 轻而易举地解决事态，欧洛伯爵家四男，诺尔顿·欧洛转过身，微笑着环视一圈贵族。 “没什么事的话，大家就继续听姐姐大人的演说吧，明日回城，还要多多仰仗各位贵族大人。姐姐大人不是让各位与暗裔战斗，而是尽可能救出城里等待救援的人，这并非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大家要团结在一起。” “啊、啊啊，我知道了。” “我们一定会协助诺尔顿少爷。” “不是协助我，是协助姐姐大人。” 挑起眉毛，诺尔顿莞尔一笑，纠正贵族们的发言。 随后只是简单的三言两语，诺尔顿便让贵族去做他们该做的事，转而风度翩翩地来到菲娅三人面前。 齐肩的绀色长发、修身的灰色剑士服、悬挂在腰带上的金色佩剑，再搭配高挑身材，面前这位青年完全可以被归进美男子一类。纯种吸血鬼特有的鲜血色眼眸与从腰间延伸出的翅膀，更是令青年多了一丝异于人类的诱惑力。 可惜对自己没有用，菲娅在内心摊手，如果是莉提那样的正统公主，说不定会对面前的诺尔顿少爷感兴趣。 想到这里，菲娅低下头看向莉提，结果莉提也是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 “二位是生面孔呢。抱歉，让二位小姐看了笑话。恕我冒昧，在下是欧洛伯爵家的四男，诺尔顿·欧洛，请问两位精灵小姐是？” 右手放在腰间，身材修长的诺尔顿向菲娅与莉提行了一礼，不过他的目光并未停留在菲娅与莉提身上，而是打量起一旁的安娜塔西雅。菲娅与莉提都穿着礼裙，只有安娜塔西雅，还是一身翠绿色精灵装束，地位高地一眼便知。 诺尔顿的礼貌笑容里多了些惊讶。 “噢噢……了不得的气息，至少在第四位阶，看来这边是地位了不得的两位小姐。” “这是我的仆从安娜塔西雅。我是多菲莉娅·亚莉克希亚·尤希尔，和你姐姐艾丝蒂尔有过几面之缘。” “莉提·亚莉克希亚·尤希尔。” “亚莉克希亚？”鲜血色眼眸中的惊讶更甚，诺尔顿眉头微不可查地跳了跳，“希利瓦尔的大公主与三公主？二位怎么没打招呼就亲自来了？印象里，大公主您已经见过我才是，看来多年未见，不光我忘记您的长相，您也忘记我的长相了。” “不……这里面有点渊源。我因为一些事情，失去记忆，所以才想不起以前发生了什么。” “失去记忆？”似乎在思考什么，诺尔顿转动眼珠，右手摸了摸下巴，“莫非是和米尔坎迪斯神圣国的战争所致？我从米尔坎迪斯神圣国的难民口中打听到，他们在离开奥罗拉城前，神圣国里就已经疯传精灵公主战死的消息。结果您好好活着，只是失去记忆，那群神棍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夸大其词。” 菲娅苦笑道。 “就像诺尔顿推测的那样，我失去记忆和神圣国有关。我们刚从米尔坎迪斯神圣国出来，想从巴特公国借道，返回希利瓦尔。结果在这里遇见艾丝蒂尔，就正好过来打个招呼。” 后半句话是事先准备好的说辞。 “原来如此。姐姐大人正在忙，要等一会儿才能招待二位。就像大公主您看到的，我们欧洛领遇见了一点麻烦，拿不出能看过眼的东西，还请见谅。” “无妨，我们不会待很久。” “嗯……先去营帐里说吧？” 如绅士般比出“请”的手势，诺尔顿率先一步迈出，走向聚集地里最豪华的营帐。 穿过人群，菲娅三人来到外表呈红色营帐前。也许是出于保护宾客的理由，在来的路上，诺尔顿身后还多了一批身穿金属甲胄的士兵，其中不乏背后长有双翼的吸血鬼，光从他们走路时的动作就能看出来，这些全都是有过实战经验的老兵。 “这里便是姐姐大人商量要事时的地方，因为是会议的重要场所，所以进入时不能携带武器，还请这边的安娜塔西雅小姐把武器交给我的手下，待事情商量完后，我们会把武器还给您。” “你不相信我们。” 收起进入营帐的姿态，安娜塔西雅右手放在腰间佩剑上，微眯起眼。 诺尔顿的英俊脸庞浮现苦恼与困扰之色。 “不是我不相信各位，而是时间点特殊。我也只是姐姐大人的辅佐官，并非这里的主事者。倘若我给二位公主开了头，今后会有其他人用同样的理由要求携带武器进入帐篷，那会给姐姐大人增添烦恼，还请安娜塔西雅小姐体谅。” “哼，不要耍花招。” 喉咙里发出不满冷哼，安娜塔西雅解下佩剑，将其交给一旁士兵。 诺尔顿脸上的紧张稍稍放松，他悄悄松了口气，主动上前掀开帐篷帘幕，示意菲娅三人进入。 被大量火把点亮的帐篷正中，摆着一张由许多桌子拼凑而成的长桌，其上还有摊开来的欧洛伯爵领地图。地图并未收起，显然不久前艾丝蒂尔在这里商量过反攻事宜。 菲娅右手轻搭在莉提肩膀上，示意莉提走在后面，自己则率先走向帐篷。 半只脚踏入门内。 然后。 “抓住她们！” 诺尔顿凌厉的命令声自菲娅右侧响起，与之一同的，还有诺尔顿伸向菲娅肩膀的手。 明显是擒拿姿势。自己被当成敌人了。 虽然不知道理由为何，但菲娅的答案十分简单。 既然对自己不利，那就得做好觉悟。 间不容发之际后退一步，菲娅错开诺尔顿伸过来的手，随后左手握住诺尔顿手腕，顺势扭转身体，让肩膀能够抵着诺尔顿，以极为流畅的动作，让诺尔顿翻过头顶，猛地摔在地上。 肉体与大地撞击的沉闷声响。 菲娅的动作并未结束，她在诺尔顿反应过来之前，蹲下身用膝盖压住诺尔顿脖子，不顾他双手手臂发出的咔咔声，硬生生将诺尔顿手臂反剪过来。 “唔呃呃呃呃呃！！” 诺尔顿立刻发出痛苦呼喊，但菲娅不为所动，她抬起头，看向呈半圆形将自己包围起来的士兵。 由于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只在眨眼间便完成，此刻诺尔顿手下的士兵才刚拔出武器，还没来得及上前。诺尔顿发出的痛苦呼喊令他们不敢再迈出半步，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惊疑不定的神情。 “这就是欧洛伯爵的待客之道么，”菲娅反剪住诺尔顿的手微微用力，逼迫诺尔顿服软，“让你的手下退下，不然我会让你们吃到苦头。” “不……不要管我！她们是暗裔伪装的精灵，干掉她们！” 尽管脸上的五官已经因痛苦扭曲在一起，但诺尔顿还是咬紧牙关，挤出命令。 听见暗裔两个字，原本还犹豫不决的士兵，渐渐有了选择，其中一人鼓起勇气，冲向菲娅，而在这个人之后，其他人也受到鼓舞，一同冲过来，其间不乏『火球』、『光矢』的魔法飞来。 “冥顽不灵。” “殿下，交给属下吧。” “不必，我一个人就可以应付，让他们死心。” 『意念操纵』 将空间力量凝聚成巨人手臂，菲娅令空间之手做出抓握动作，先是把最先飞来的魔法全部捏碎，接着抬起空间之手，从右往左，一把将奔来的士兵尽数握住，高悬于空中。 仅仅眨眼的时间，诺尔顿与他的士兵便被菲娅握在掌心。只要菲娅想，随时都能加重力道，让手中迸射出血花。 ---------------- PS：百合标签没了不是我删的，是网站把“百合”、“变身”标签整个删除了。文的内容和走向没有变化。整件事就是单纯的标签没了。 第十二章 误会 “噫噫噫噫噫！！！” “什么东西！” “放、放我下来！” 悬在空中的士兵挣扎起来，但他们的身体就像被铜墙铁壁禁锢住了般无法挪动分毫。即使鼓足力气，也只是给周围人平添压力。由于『意念操纵』完全透明，在外人看来，他们的表现无比滑稽。 虽然『意念操纵』也存在魔法极限，比如太重的东西，或者注重穿透力的、像攻城弩那一类的大型弩箭，可以打破『意念操纵』形成的手臂。但对付十来个第一位阶的士兵，『意念操纵』还是不在话下。 “不……不可能……怎么这么轻易……” 刻意让诺尔顿能够看见他不是自己的对手，菲娅稍稍放松手中力道。诺尔顿指挥士兵时说的话透露了一些消息，他之所以突然对自己三人动手，是因为他把自己三人当成了暗裔。 至于理由，大概是他们被暗裔攻击，已成惊弓之鸟；自己贵为一国公主，却没有事先派使者与他们联络便过来；以及自己失去记忆的说法。三者结合在一起，让诺尔顿断定自己是暗裔伪装成的存在。 这样想来，诺尔顿可能从一开始就在试探自己，故意说自己“生面孔”，还有“不光是我忘记您的长相，您也忘记了我的长相”，这些都是试探，倘若自己是真正的精灵公主，便会表现出诧异神色，然而自己却拿失忆的理由掩盖过去。 换作自己是诺尔顿，在这个要命的时间点遇见只带有一位侍从、并且声称自己失忆的精灵公主，也会心生怀疑，将她引离人群，抓起来审问。诺尔顿没有直接拿匕首捅过来，已经算得上仁慈，要知道，顶着精灵公主外表的自己很可能是暗裔。 一切不过是一场误会。 菲娅维持着反剪双臂诺尔顿的动作，先是示意莉提站到自己身后，然后以教训般的口吻告诫诺尔顿。 “如果我想要你们的命，你们没有人可以活着离开，你们不是我的对手。我的意思是，如果我是暗裔，你们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就死了，理解了吗？” 诺尔顿表情狰狞，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辩解，然而事实摆在眼前，那些士兵还被挂在天上，他什么也说不出口。诺尔顿只能咬紧牙关，忿忿地问。 “那你是谁？” “多菲莉娅·亚莉克希亚·尤希尔，精灵国希利瓦尔的长公主。我没有欺骗你，我们的确是在回国途中碰巧遇见营地，所以才过来看看。让你的人放弃抵抗，一切只是误会。” “你、你怎么证明自己？你和我印象里的多菲莉娅完全不同！” 哪怕性命被菲娅拿捏在手上，诺尔顿也没有松口的意思。 安娜塔西雅曾说过，自己手上的魔涌是最为瑰丽的、只有王族才拥有的光华内敛的红色，可安娜塔西雅也说过，魔涌不能随便展示给别人。连莉提都知道用贴纸遮住魔涌，更不用说自己在外人眼中还是成熟的、有着理性气质的长公主。 菲娅稍稍思索。 “那你怎么证明你是真的诺尔顿，不是暗裔伪装的？” 诺尔顿全身一僵，他强忍手臂上的痛楚，歪斜着眼睛，愤怒说道。 “你强词夺理！” “这不就是问题所在吗？你无法证明你是诺尔顿，我也无法证明我是精灵公主，我们扯平了。” 菲娅适时松开诺尔顿，膝盖也从诺尔顿脖子后移开，她站起身，动作轻松地拍了拍礼裙。 在穿着裙子的状态下，用被黑色过膝袜覆盖的小腿压着别人，让菲娅觉得有点不太妥当，一些变态甚至会认为这是一种奖励，趁机深深吸气——让人觉得恶心。 “你也不是小孩子，该知道你我间的实力差距——” 扑。 正当菲娅以为事情将告一段落的时候，被菲娅放开的诺尔顿却突然化为一群蝙蝠，直扑菲娅脸庞飞来，翅膀划破空气的尖锐声音让人毫不怀疑，这些蝙蝠具有杀伤力。 真麻烦。 『精神冲击』 空气骤然震荡，所有朝菲娅扑来的蝙蝠，全都如断线风筝般一个接一个落地，痛苦的吱吱声跟着接连响起。由于菲娅控制了力道，这些蝙蝠并未晕厥，而是试图用翅膀支撑着身体从地上爬起，然而『精神冲击』已经令它们失去再战之力，它们连拖动身体爬行都十分困难。 当最后一只蝙蝠也跌落在地后，如同血雾般的红雾自蝙蝠体内浮现，渐渐地，红雾凝聚成一个人影。只是短短两个呼吸的时间，一位身着深红礼裙，金发被黑色缎带收束起来的少女便出现在菲娅面前。 当然，是以战败后趴在地上的姿态。 女人？ 刚才的诺尔顿呢？ 菲娅脑袋上浮现问号。 这副打扮，怎么看都像刚刚站在台上的欧洛伯爵家三女，自己的“老友”艾丝蒂尔。 与菲娅一样吃了一惊，安娜塔西雅赶忙上前，将趴在地上发出痛苦呻吟的少女翻过身来。 看见少女白皙脸庞的瞬间，菲娅与安娜塔西雅气息一滞。 这正是艾丝蒂尔本人。 扶起艾丝蒂尔上半身，安娜塔西雅神情复杂。 “殿下，这是艾丝蒂尔小姐。” “不是诺尔顿吗？安娜塔西雅刚才也看见了吧？” “纯种吸血鬼拥有易容的能力哦，他们不只可以控制体内血液的流动，还能把外表转换成他们血亲的模样，也许刚才台上的那个艾丝蒂尔，才是真正的诺尔顿。他们两个人交换了样貌。” 莉提解释道。 菲娅的表情顿时微妙起来。 如果早知道是艾丝蒂尔，自己下手就不会这么重。刚才的『精神冲击』少说也是让人头痛欲裂的程度，更不用提自己还刻意扭转艾丝蒂尔的手臂，把腿压在艾丝蒂尔脖子上。艾丝蒂尔没有嚎啕大哭，就已经十分了不起，换成普通人，肯定已经哇哇乱叫。 从菲娅身后走出来，莉提不客气地抬起下巴轻哼。 “哼，这都是她自作自受，谁让她不相信姐姐，还非要装成男人。活该，直接相信我们，不就没有这份苦头了吗。还以为是有力的竞争者，结果从一开始就失去候选资格了。” 候选资格是？ 虽然很想问莉提那是什么，但场合原因，菲娅并未问出口。 她尴尬地顿了顿，把被空间之手抓握住的士兵放下。由于菲娅展现出超凡力量，这些士兵已经不敢再冲上前来，只是现在的景象又不允许他们直接退下，他们只能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菲娅把目光投向不远处欲言又止的一名士兵。 “喂，这是怎么回事。” “呃，”完全没想过菲娅会点到自己，被叫到的士兵如坐针毡，在同伴的目光压力下，吞咽起口水，艰涩回答，“三小姐特意和诺尔顿少爷交换外表，想看看营地里多少贵族不满她领导。结果没想到您来拜访，于是把您当成了暗裔。我们被三小姐用吸血鬼的密语告知，所以才跟过来。您……您是真正的、那位第七位阶的精灵公主？” “唔。” 上来就把难民聚集地的领导者给揍了一顿，并且还是当着她手下的面揍，艾丝蒂尔之后肯定会恨死自己，让她丢尽了脸。 菲娅内心悄悄吐了吐舌头。 这可不能怨自己。是艾丝蒂尔自己把脸伸过来，还非要装成男人的样子，否则自己至少会打的轻一些。 在士兵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目光下，菲娅抬起手，对发出痛苦呻吟的艾丝蒂尔使用泛起蓝光的『初阶水疗术』。在这之后，安娜塔西雅也从随身携带的口袋里取出一颗红色果实，将其捏碎，让汁液滴进艾丝蒂尔嘴中。 这是一种具有镇定作用的果实，可以缓解艾丝蒂尔的头痛。 过去足足一分钟，艾丝蒂尔才停下痛苦呻吟，在安娜塔西雅协助下，从失神中恢复过来，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虽然菲娅的『初阶水疗术』治好了她手臂上的伤势，但隐隐的头痛还是让她捂着额头一阵龇牙咧嘴，深红礼裙前沾满泥土与草叶。 显然，艾丝蒂尔一时半会儿没法和菲娅好好说话。 “发生了什么？” 安娜塔西雅话音刚落，士兵身后便响起一道中气十足的男性声音。 是真正的诺尔顿。 从士兵们朝两边让开的动作里，菲娅可以清楚看见诺尔顿的脸——绀色长发肆意披开，修身的剑士服与清秀脸庞，不论从哪个角度看，诺尔顿都算得上美男子。年龄上，诺尔顿应该比艾丝蒂尔小，但体格与脸部线条，都是诺尔顿更显成熟。 士兵连忙跑到诺尔顿身边，为诺尔顿解释事情经过。 诺尔顿先是皱起眉，一副不满模样，旋即又挑起眉毛，看向菲娅，脸上变得充满苦笑和歉意。 他摆了摆手，示意士兵离开，然后来到菲娅面前，右手抚向身体左侧，深深弯腰，礼貌地对菲娅行了一礼。 “事情的经过我大概知道了。长公主展现的实力让我心服口服。十分抱歉，家姐对二位公主做了无礼之举，我在此向二位公主道歉，还请多菲莉娅·亚莉克希亚·尤希尔殿下与莉提·亚莉克希亚·尤希尔能原谅家姐。” “一场误会而已，我没有放在心上。只是你的姐姐好像很困扰，能带她下去休息么，我们可以在营帐里多等一会儿。原本是为了拜访你们才来这里，结果居然闹出这种事，抱歉。” 一边苦笑说着，菲娅一边示意安娜塔西雅把艾丝蒂尔送到诺尔顿身边。 “长公主殿下不必道歉，我才是该说对不起的人，家姐过于激动，下去后在下一定会好好和姐姐大人聊聊，还请长公主殿下给我们一些时间。” “没问题。” “十分感谢。” 再次风度翩翩地对菲娅三人行礼，在诺尔顿安排下，菲娅三人进入宽敞帐篷休息，四位侍女打扮的人也跟着准备茶水与点心。 第十三章 潜在的崩溃 要说的是，可以从茶水与点心的规格看出来，难民聚集地里的条件相当差。茶水说是“茶”，其实只是普通的开水，点心则是一些洗干净的水果，压根看不见糕点这种东西。 而就连这些，负责侍奉的侍女也时不时看向果盘，目光中有着一丝渴望。加之她们的衣服也不太干净，菲娅有种预感，如果艾丝蒂尔不做点什么，营地的秩序很快就会因为缺少物资崩溃。 干等在帐篷里也没事做，菲娅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向侍女发问。她拿起一个外表像大号青枣的水果，在一位脸上有着些许雀斑的侍女面前晃了晃。 “你很想吃这个吗？” “咿呃？”被客人察觉到自己在窥视水果，侍女紧张得全身一抖，嘴里也跟着发出不礼貌的声音，她连连摇头，“没、没有。我已经吃过晚餐了。” “吃的什么？” “豆……豆子，野菜炖豆子。” “嚯。” 果然，已经缺衣少食了。 尽管侍女没有具体形容，但菲娅完全可以想象到她的晚餐。在没有半点油星的汤汤水水里，一大锅煮烂的深绿色野菜上漂浮着一些豆子——每人只能分到一小碗，碗里仅有零星几颗豆子。那种东西根本无法饱腹。 还不如昨晚那些难民吃的面糊。 菲娅忍不住叹气。 “哈啊，把手伸过来。” “是……” 不知道要做什么，侍女小心地把手伸给菲娅。 菲娅则把自己手中的水果放在侍女手上，然后将侍女的手推回去，让她握紧。 “不用在意我，我也不会把这件事告诉艾丝蒂尔和诺尔顿，放心吃吧。” “真、真的可以吗？” 尽管手中紧紧攥着水果的动作，已经出卖了侍女的内心想法，但侍女还是在嘴上确认道，目光里的希望与激动，让人难以对她说不。 “真的。如果不够吃，其他的也可以拿走。” “谢……谢谢您！谢谢您！” 得到肯定，侍女一口咬向手中水果，同时还不忘记将果盘里剩下的水果顺着衣襟装进衣服，不一会儿，侍女的胸部便鼓起来。尽管胸口因为她的举动向外大开，但侍女对此毫不在意，她只是品尝着难得的美味，吃到最后，就连黏在果核上的果肉都认真剃下来，就差把果核也吃掉。 值得一提的是，其他三位侍女在见到这名侍女的待遇后，也都开始吞咽口水，一脸艳羡之色。 这并不是让人好过的场景，菲娅也不想自己被侍女用一脸渴望的表情盯着看个不停。悄然叹息后，菲娅用『食物创造』制造少量腌制咸鱼与硬得咬不动的黑面包，让其他侍女也能有食物，当然，也分给了最开始的那名侍女。 一时间，帐篷里响起侍女们连绵不断的感谢之词与吃东西的声音。明明只是咸鱼，她们却吃得津津有味，以至于菲娅都忍不住撕了一点，想尝尝自己做的东西是不是变得比下午更可口。 作为结论，食物的味道并没有变化，只是侍女们很久没吃过肉，所以才会吃得那样美味。 风卷残云般地进食很快结束，当帐篷外传来声音时，所有侍女都像最初的那名侍女那样，胸前鼓起一块。放在平时，一定让人忍俊不禁，但现在不论菲娅还是莉提，都笑不出来。侍女们狼吞虎咽后被食物所噎、必须由人喂水才缓过劲来的模样，给菲娅留下了深刻印象。 也许可以做点什么，改变这个状况。 就像过去在人类联盟里那样——嗯？ 脑海突然窜过的想法让菲娅一惊，不过此时帐篷被人从外掀开，菲娅没机会思考自己为何会有那个想法。 进来的是艾丝蒂尔与几名文官打扮的贵族，诺尔顿不在其中。 与刚才狼狈的模样不同，现在的艾丝蒂尔与菲娅在台下见到的、由诺尔顿扮演的艾丝蒂尔一样，一副理性的、神情间带着威严的模样。 五官虽有一丝稚嫩，但举手投足透露出的优雅感，完美遮盖了年龄上的不足，尤其是吸血鬼鲜血般艳丽的双眸，让白皙脸庞变得妩媚与危险，让人联想到有毒的花朵，如果距离过近，会被深深迷进去，无法自拔。 仿佛双方没有过交手，艾丝蒂尔换上符合贵族身份的微笑，提起深红礼裙的两边，在身边护卫簇拥下，缓缓地、优雅地来到菲娅面前。 微微弯下膝盖，艾丝蒂尔落落大方地向菲娅行贵族礼。 “久疏问候，多菲莉娅——我应该还能这样称呼你吧？对不起，刚才把你当成敌人。”艾丝蒂尔抬起鲜红双眸，火光下的妩媚脸庞浮现一丝红晕，她转而看向菲娅左右的莉提与安娜塔西雅，“这边的莉提公主，还有安娜塔西雅队长也是，我对我之前的无礼举止道歉。所幸没有给大家带来麻烦，不然我就无颜面见父亲了。” 虽然不知道这半小时里发生了什么，但看上去，艾丝蒂尔已经完全恢复了——不愧是正统的吸血鬼贵族，礼仪方面完美无缺，如果出现在舞会里，肯定会成为耀眼明星。 打量艾丝蒂尔的同时，菲娅在内心感叹着。即便她不是很懂贵族的礼仪，基本的审美也让她感觉到，艾丝蒂尔的每个动作都经过精心设计，吸血鬼拥有在一定程度上控制自身体液流动的能力，或许就连脸庞上的红晕，都是艾丝蒂尔刻意营造的效果。 换成男性，肯定已经被这种妖精一样的吸血姬迷住了，不对，这股扑面而来的诱惑力，肯定连女性也无法豁免。 可惜比起更加成熟克蕾雅来说，艾丝蒂尔还差了一点，自己完全免疫了。 倘若说艾丝蒂尔身上的魅力是精心设计、勾人心魄的存在，那么克蕾雅便是浑然天成，仅仅只是看着，便仿佛能把人吸进去的魅力，让人控制不住地想接近。 还是自家的克蕾雅更强。 如此想着的菲娅心中升起自豪感，她勾起嘴角，以同样礼貌的浅笑回应。 “我只希望艾丝蒂尔不要因此记恨我才好。另外，比起‘多菲莉娅’，我更希望艾丝蒂尔能称呼我‘菲娅’。现在的我更喜欢这个名字。” 出乎菲娅意料的是，艾丝蒂尔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单手遮着嘴，睁大双眼，一脸不可思议。 “那个多菲莉娅居然会笑……” “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只是从没见过菲娅殿下笑的样子，有些吃惊……您笑起来的模样漂亮过头了。” “多谢夸奖。” 菲娅不客气地全部接下——这也是公主修行的一部分。 第十四章 表象与内核 有了初次的打招呼，后面的事情便简单起来。 首先是双方的问候，既有艾丝蒂尔向莉提的问好，也有文官打扮的贵族前来客套。只是，严格意义上说，身为禁卫军第二队队长的安娜塔西雅，也应该被贵族们问候，然而贵族们在见到安娜塔西雅左脸的青色纹路后，便一齐露出诧异神色，刻意回避了安娜塔西雅。对此，安娜塔西雅没有任何表现，似乎已经司空见惯。 安娜塔西雅以前提过“罪人烙印”一词。而就菲娅的观察，安娜塔西雅脸上的青色纹路并非先天就有，而是后天刻上的东西，或许这个烙印就和奴隶烙印一样，是一种地位卑贱的象征——下去了得问问安娜塔西雅。 简单问候过后，菲娅便向艾丝蒂尔一行说明自己的来意，也就是，仅仅只是短暂路过，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对于此，艾丝蒂尔把侍女驱走后，与文官一同，神情凝重地将他们近来遭遇告知菲娅。 正如菲娅从难民口中打听到的，欧洛伯爵领内最大的城市，也是欧洛伯爵平时居住的地方，在三天前的一场爆炸中被摧毁。 紧跟在爆炸之后，是数不胜数，如同浪潮般扑来的黑色怪物。即使岩石搭建的房屋，也会在黑色怪物侵蚀下垮塌，人类、兽人与吸血鬼等生物更是无法幸免，手碰到黑色怪物，手便会消失，腿碰到，腿便会被整个吞噬。 只有魔法能够对黑色怪物造成伤害。然而魔法咏唱者在这个世界属于稀有存在，更不用提大部分魔法咏唱者还都住在欧洛伯爵的城堡里，他们早已在最初的爆炸下身亡。 幸存的人们根本来不及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便连夜逃离城市，最后遇见收拢部队的艾丝蒂尔与诺尔顿，这才渐渐形成营地。 至于艾丝蒂尔本人的遭遇，则有一些传奇色彩。 在城堡里的人因为爆炸尽数身亡的情况下，艾丝蒂尔只是晕厥在残破的阳台上。 如果只是这样，艾丝蒂尔很快便会被黑色怪物吞噬而死。好在当时位于城堡外的诺尔顿及时赶回去，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在爆炸中失去意识、身受重伤的艾丝蒂尔，接着诺尔顿带领还活着的部下与黑色怪物展开激战，损失近一半人手后，才终于突出重围。 完全是捡回来的一条命，任何一环出现差错，艾丝蒂尔便看不见第二天的太阳。 而城里那些黑色怪物，据艾丝蒂尔所言，其实是混沌。 她不知道本应在深渊之下的混沌怎么会跑到城里，也不知道灾难发生时的那一天，城堡内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当她从昏迷中苏醒后，便已经在逃亡过程中。欧洛伯爵现在怎么样，她引以为傲的姐姐诺琳又是否还活着，她没有一点线索。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灾难发生前，他们都待在城堡里。 那二人的结局如何，在菲娅这个外人眼中，已经很明了——他们都死了。 说到这里，艾丝蒂尔的双手深深插^进头发，鲜血色的眼眸充满懊悔与痛苦。 “如果留在城里的是我而不是姐姐，营地的情况肯定比现在好。如果我能代替姐姐……” “请不要说这样的话，三小姐，即使诺琳大小姐来，营地的情况也不会有改变。当务之急是赶紧回到城内，把活着的人救出来。家族里只剩您和诺尔顿少爷，伯爵领里能指望的人只剩您了。” 一旁的年老文官宽慰起艾丝蒂尔，显然，这些文官是艾丝蒂尔绝对信任的亲信。 父亲和信赖的姐姐突然去世，城市被毁，手中只剩一两百名士兵，更要命的是，手下贵族还要闹分裂，营地又陷入缺衣少食的困境。对一个尚且年幼的吸血鬼而言，此番考验，困难过头了。 菲娅默然看着这一幕。 如此时间过了几秒，艾丝蒂尔很快就在文官们的担忧目光里调整回来，她十指不好意思地交叉在一起，抿起嘴，向菲娅苦笑。 “呼，抱歉，我太自我了。就像菲娅殿下看到的，如今我们只是一些残兵败将，需要支援。菲娅殿下此番前来……” “我们是顺路过来拜访。”菲娅先一步解释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有什么是我可以帮你们的吗？” 听到后半句话，原本面露失望的艾丝蒂尔顿时喜出望外，她甚至激动地站起身来，仅有一边的吸血鬼翅膀不受控制地展开。 “您、您的马车里有可以吃的东西吗？什么都好，我们可以拿有价值的物品与您交换。营地的粮食已经见底，再这样下去，一旦我们不能给难民提供食物，营地就会被废弃，他们中有七成的人都会饿死在逃难路上。我、我愿意拿……这个，对！就是这个手镯，还有戒指和耳坠——” “等等，不必做到那种地步。” 见到艾丝蒂尔匆忙摘下手镯与指环，用以交换粮食的举止，菲娅不禁动容，连忙起身制止。 身为能够享受荣华富贵与特权的贵族，愿意拿私人的所有物为难民换取粮食，这种人哪怕放在人类联盟，也寥寥无几。 落后的异世界居然有舍己为人的贵族，让菲娅大开眼界。菲娅自认，自己做不到与艾丝蒂尔相同的事情。而当一个人意识到，其他人能做到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并且这种事又是公认的善举时，心中便会肃然起敬。 一时间，菲娅对艾丝蒂尔的看法有了极大改观。刚才对艾丝蒂尔的负面印象，一下又拉升回来。 并不清楚菲娅内心所想，艾丝蒂尔还以为菲娅觉得报酬不够，她呼吸变得急促，求助似的目光扫向其他人，而其他人也跟着站起身，沉默着将身上的财物摘下放在桌上——全都是珠宝，只有少量的魔法道具，仓皇出逃令他们没有时间带走家中有价值的财宝。 “这、这些够了吗？”将桌上的金银首饰推到菲娅面前，艾丝蒂尔满脸希冀。 菲娅不禁一阵头痛，她长长叹息。 “我不是觉得艾丝蒂尔给我的报酬不够，而是我没想收你们的报酬。粮食我不能保证好吃，但填饱肚子的程度，要多少有多少。权当是我受你们的义举感动，送给你们了。” “可我们要的数量很多……” 听见是白送的东西，艾丝蒂尔下意识以为数量很少。 菲娅轻轻挥手。 “不用担心。我携带的粮食够你们吃很久，前提是你们有地方储放。等离开帐篷的时候，我会让你们好好清点，这里空间太小了。” 你们确实称得上贵族。 菲娅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居然说空间太小……”与身边贵族面面相觑一阵后，艾丝蒂尔脸上浮现难以掩盖的狂喜，只不过，这份狂喜又渐渐变为羞愧，她深深地低下头，“我对我先前的无礼举止——” 眼见又要变成道歉的画面，菲娅立即将手心朝向艾丝蒂尔。 “道歉就到这里。话先说在前面，我不是为了报酬才把食物交给你们，而是你们的行动让我自愧不如。这都是你们自己争取到的结果。如果因为白白受赠予感到无所适从，那就给我们安排最好的帐篷，让我和莉提还有安娜塔西雅住进去，这是我最想要的东西。” 艾丝蒂尔欲言又止，然后像是下定决心了般，认真点头。 “我立刻去安排。” ◇ 事态的进展极为迅速。 在得知菲娅携带了大量粮食后，艾丝蒂尔便立即招来手下，让他们腾出帐篷，作为存放粮食的仓库。 而因为营地里没有足够大的空间一次容纳十米高的小山，艾丝蒂尔便只好让菲娅把地点选在之前用来演说的木质平台上。 当菲娅在人们好奇的目光中空着双手登场时，难民还以为这是贵族在戏弄他们，然而在菲娅以『食物创造』制造十米高的咸鱼山与黑面包山，以至于让木质平台承受不住重压，轰然垮塌后，难民的议论声便戛然而止。 再之后，不论难民还是士兵，都用仿佛在看天使的目光看着菲娅，神情里充满尊敬与崇拜。这些食物少说也够营地里的人生活十天半个月，这半个月里，他们不必再为粮食发愁。而等到半个月过去，周边领地的贵族肯定已经派兵赶到，协助夺回城市。 不仅如此，菲娅的出现也令那些不满艾丝蒂尔统治的贵族闭上嘴，谁都知道艾丝蒂尔与精灵公主交好，而精灵公主是第七位阶的魔法咏唱者，有精灵公主帮忙（至少是现在），只有愚蠢到极点的人才会公开表示不满。 最后，艾丝蒂尔也按照约定，将她自己与其他贵族的帐篷腾出来，让给菲娅三人，其中分给菲娅的帐篷还是艾丝蒂尔本人住的帐篷。 本该是老友叙旧的场面，却因为双方身上发生的种种意外，完全没有展开，甚至连单独的话都没有说上一句，如此结果不禁令菲娅感到世事无常。这个世界充满了战争与灾难，饥饿与死亡，异常严苛。 总之，先睡一觉，明天起来再说吧。 独自站在帐篷前，感到疲惫的菲娅无奈地摇了摇头，一只手掀开门帘。 然后。 右侧传来拳头破空的风声。 偷袭？ 联想到暗裔的存在，菲娅红宝石般的眼眸瞬间凌厉起来。她以之前对付艾丝蒂尔时的动作后撤身体，顺势抓住对方突击过来的手腕，以无可匹敌的力量将对方朝左边猛地一掼，接着整个人自手肘压上去，伴随扑通一声，将对方面朝下压在地上，同时还不忘记把对方手臂反绕过来。 柔软的触感。 “嘶——痛痛痛痛！！！” “咦？” 熟悉的声音令菲娅意外地睁大双眸，她条件反射般地从对方身上弹起，表情逐渐微妙。 “艾丝蒂尔？怎么又是你？” 由黑色大缎带收束起金色长发，穿着没过脚踝的深红礼裙，除了艾丝蒂尔，不会是其他人。 她未免太不长记性了。 被同一个人以同样方式狼狈地摔倒两次，艾丝蒂尔大概会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上来手撕了自己——菲娅原本这样认为，但当她看见艾丝蒂尔爬起来后的表情时，心中揶揄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大感棘手，手足无措。 并非恼怒与生气，而是眼泪汪汪的，即将哭出来的表情。只是艾丝蒂尔不想让菲娅看见这番丢脸模样，她紧抿着嘴，强忍疼痛。两种感情交织在同一张脸上，竟然让菲娅读出屈辱的感觉。 喂喂……这是怎么回事，刚刚不还是优雅威严的贵族小姐吗？ 菲娅试图上前扶住艾丝蒂尔，但礼貌让她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没有触碰艾丝蒂尔身体。 她只好尴尬地说道。 “呃，你还好吧？” 尽管一眼便知艾丝蒂尔一点也不好。 “你、你下手也太重了！” “我以为是袭击者。” 潜台词是，谁让艾丝蒂尔一声不吭就把手挥来，那明显不是打招呼的速度。 这回轮到艾丝蒂尔一滞，她脸上的不甘多了一分，利用吸血鬼控制体内液体的力量，令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化为乌有，接着不客气地别过头冷哼。 “哼，我就是不甘心，想再试一次。你的身手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身为精灵，反应速度居然比我的速度还快。” 傲娇吗？也许对这个世界里的人来说很新鲜，但对自己来说，老掉牙了。 心中如此吐槽，菲娅故意奚落艾丝蒂尔。 “那现在知道答案了？” “嘁。还是失去记忆以前的多菲莉娅可爱。”艾丝蒂尔撇了撇嘴，“你和以前变化得太多，我印象里的多菲莉娅是不爱说话，安静又智慧的类型，和现在的你截然相反。” “嗯……这是在说我不够聪明？” “不，没那个意思。只是说换成以前的你，肯定不愿意在那么多人面前使用『食物创造』，而是一声不吭地就把食物做出来，让我们自己去拿。” 这样说来，以前的精灵公主的确很可爱。 菲娅故意叹气。 “失去记忆，性格大变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嘛，在大家面前创造食物，和悄悄把食物做出来让我自己去拿，各有各的好处，至少现在大家都知道，我和你达成了协议，那群不安分的贵族必须管好他们的嘴。” 说到这，艾丝蒂尔自顾自地走进帐篷，毫无淑女风度地一屁股坐在床边，目光盯视地板，轻轻晃动两腿。看得出来，现在的艾丝蒂尔才是真正的艾丝蒂尔，淑女的外表只是伪装。 “其实我是来向你道谢，顺带叙叙旧。我这一去，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有些话现在不说，就永远没机会说了。” 艾丝蒂尔带着些许稚嫩的脸上浮现苦涩，鲜血双眸带来的妩媚，则让苦涩更加重了几分。 “谢谢菲娅替我令那些贵族闭嘴，先前把你当成暗裔，是我太莽撞了。如果是以前的多菲莉娅，肯定不会放在心上——现在的多菲莉娅，应该也不会放在心上吧？” 语气里多了丝活泼，艾丝蒂尔悄悄转动眼珠，窥探菲娅的表情。 菲娅跟着进入帐篷，笑着说。 “我放在心上了，并且很生气。” “没生气就好，大度这点还是没变。”全然不顾菲娅的回答，艾丝蒂尔自顾自地推进话题。她大大地叹了口气，晃荡小腿的力量逐渐减弱，右手拍了拍身边的床沿，“不坐下来说吗？站着很累。” “不，我站着就好。” 共同坐在床边，在艾丝蒂尔眼里看来没什么，可菲娅不会装作不知道地坐上去。尽管在外人与艾丝蒂尔眼里，这只是好朋友间很自然的表现，但菲娅会介意。 就像对待莉提时一样。真正的姐妹才不会在意一个人靠着另一个人，或者在意彼此间搂搂抱抱、亲亲捏捏这种事情，只有想法不那么纯粹的姐妹，才会从搂搂抱抱、亲亲捏捏里读出其他意思。 换在这里就是，真正的直女不会认为另一个女性挨着自己坐有什么不好，但自己不是真正的直女，所以会介意，觉得这不好。 不清楚菲娅内心所想，艾丝蒂尔耸了耸肩。 “奇怪的坚持。不过我也好不到哪去。菲娅没有想要的报酬吗？我不能白白接受你的粮食，如果只是少量也就作罢，那种数量，不让我付出点什么，我会过意不去，既有违我个人的原则，也贬低我身为贵族的自尊。” “报酬不是给了么？这顶帐篷。”双手环抱在胸前，菲娅朝帐篷顶努了努嘴。 “但这不对等。”艾丝蒂尔认真地说，“我不想亏欠你东西。原则这种东西不容退让分毫。更何况我是巴特公国，欧洛伯爵家的贵族。倘若我白白接受你的东西，我会有被施舍的感觉，我的自尊不能接受，而且事后要是让那群小贵族知道，他们肯定会借此奚落我，那幅画面我只是想想就窝火。你也看见了吧，他们不服我的样子，纸是包不住火的。” “……说得也是。贵族也有贵族的烦恼。” 菲娅无奈摊手，悄然瞥了眼艾丝蒂尔的翅膀。 艾丝蒂尔比自己想象得更在意她贵族的身份，这大概和她只有一半翅膀有关。 那些贵族因为艾丝蒂尔只有一半翅膀，说艾丝蒂尔是私生子，可能正因如此，艾丝蒂尔才无比在意她欧洛伯爵家贵族的身份。也许艾丝蒂尔心里认为，只要她做得无可挑剔，各方面都完美无缺，便能证明她不是私生子。她艾丝蒂尔是货真价实的、欧洛伯爵家的大小姐。 可这不过是自卑的表现。 越是自卑的人，就越是有不容退让的地方，将其视为禁脔，容不得任何人指摘。虽然艾丝蒂尔是不是私生子，和她做了什么根本没关系，可在艾丝蒂尔眼中，却存在着“看吧，私生子是做不到这种程度的”这一逻辑，外人对她行为的认可与称赞，是唯一能让她获得安心感的东西。 这样一来，不论是现在像一名真正贵族一样，希望自己能提出对等的报酬，还是她明天要做的，尽到贵族的义务，返回城市救人，二者都只是证明她不是私生子的行动，她在模仿一个真正的贵族——私生子虽然也流淌着贵族的血脉，但不被人认可，是被唾弃的存在，就像安娜塔西雅。 可能艾丝蒂尔自己没意识到，她的一切行动都源于这个内核。她在为只有一半翅膀感到自卑。 让人怜悯。 内心如此想到，菲娅压下同情，挑起姣好眉毛问道。 “那现在的艾丝蒂尔能给我什么报酬？你已经一无所有了。” “我还有未来。只要周边领地的贵族赶来，总有一天可以驱逐城市里的混沌。我虽然只是三女，但我可以承诺，之后菲娅可以从欧洛伯爵领随便拿走一样东西，作为今日的报酬。” 第十五章 吸血姬与精灵公主的协议 艾丝蒂尔的神情极为澄澈，菲娅甚至能借助烛光，从艾丝蒂尔象征吸血鬼的鲜血色眼眸里瞥见自己微微晃动的影子。 这家伙还真敢说。 帐篷里安静了一瞬。 尽管艾丝蒂尔行动的内核是自卑，但自卑也分作为的自卑与不作为的自卑。事实上，多数人不会像艾丝蒂尔一样，选择勇敢地站在台前，直面他人的指摘，相反，他们会选择跳出这个环境，离得越远越好。换在艾丝蒂尔身上，便是因为只有一半翅膀，整天窝在家里，不与人见面，或者干脆离开此地，甚至觉得如果自己不是吸血鬼该多好，憎恶仅剩的另一半翅膀。 能像艾丝蒂尔这样勇敢的人，只是少数。 她的勇气与天真，令菲娅感到欣赏。 心中多了些试探，菲娅压下欣赏之意，故意戏弄道。 “只是这样？” 艾丝蒂尔眉头挑了挑。 “如果菲娅觉得不够，可以再加，直到我觉得对等了为止。” “还是让我随便选择？” “没错。” 菲娅话音顿了顿，刻意拿出打量与戏谑的视线，仿佛审视貌美奴隶的奴隶商人，盯着艾丝蒂尔笑道。 “那如果我说，我要你呢？” “你——”从未想过菲娅会说出这种发言，在艾丝蒂尔心中，多菲莉娅向来是不苟言笑的类型，不过她很快就调整好，瞪圆的眼睛恢复淑女的处变不惊，以不输给菲娅的狡黠笑容回答，“恕难从命。那不对等。我还从没听过用粮食换取一位贵族大小姐的说法。” “也对。” 菲娅打趣地耸肩。 她只是想试探艾丝蒂尔究竟能做到何种程度，并没有真像嘴上说的那样，对艾丝蒂尔抱有想法。 就结果而言，艾丝蒂尔理智而成熟，不像年仅十五岁的少女。 菲娅陷入思考。 自己其实不想要艾丝蒂尔的东西，即便艾丝蒂尔有她的坚持也一样。 虽然按照艾丝蒂尔的说法，等城市里的混沌清理走后，她便有大量财宝供自己选择，但其一自己不需要财宝，其二，即使她真的拿回那些财宝，最后能有多少落入她自己手中，实在难说，周边领地的贵族不是白白出兵帮忙，再者战后领地的重建，也是一笔不菲开销。 之后艾丝蒂尔绝对会陷入入不敷出的窘境，拿走魔法道具这类贵重品，让菲娅有种自己在落井下石的感觉。哪怕这是应得的报酬，不快感也挥之不去，毕竟自己真的不差那点报酬，『食物创造』也没有给自己带来任何损失。 如果自己只拿些普通的金银首饰意思一下，艾丝蒂尔又大概会觉得自己在施舍她，侮辱她身为贵族的自尊，进而怒不可遏吧，菲娅不禁感到麻烦。 既然如此—— 既是为了让艾丝蒂尔死了给自己报酬的心，又是为了让对话的氛围更轻松，菲娅顺着她之前的话开玩笑。 “也就是说，并非没有价码，而是我给得不够多？” “我说你这家伙……不仅失忆，脑子也坏掉了吗？菲娅确实很漂亮，但我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况且身为高贵的纯种吸血鬼，我是无价的，再多恩惠也不会交换。如果你是男贵族，现在已经被我当做无礼之徒赶走了。” 说到这，艾丝蒂尔一脸没办法似的撩拨起金发，不经意间露出的雪白脖颈令人移不开视线。 “真是的，就算捉弄我，也该装得像一些。我知道精灵里同性的爱情很普遍，但你一脸玩笑地说出来，小孩子都不会信。” 被看穿了。 菲娅不禁感到无奈，她顺势将帐篷里的椅子搬来坐下。 “谁让你自顾自地推进话题，不顾我的想法。艾丝蒂尔觉得我缺那点钱吗？我可是有数百年寿命的精灵，报酬不急于一时。我的意思是，艾丝蒂尔可以晚些给我报酬，这也没有违背你的原则，对吧？” “唔，的确。不过欠别人人情的感觉，让我有些不好受。嘛，菲娅说得没错，不应急于一时，等救出城里的人以后，我还有许多要用到钱的地方，那时候说不定还得让领地背上外债——就按照菲娅你说的做吧，等过个几十年再还你，当然我会好好把利息算进去。” 解决了心中的一大问题，艾丝蒂尔显得有些开心，仿佛将繁重工作做完的人，她又重新轻轻晃荡双腿，愉快地问。 “我的遭遇说完了，菲娅的呢？时间还长，可以慢慢说。” “居然说时间还长……如果不是要分晚餐，现在营地里的人都该熟睡了。” 虽然菲娅手里没有怀表，但体感时间，现在已经是夜里十点接近十一点。 “吸血鬼可是夜行种，对我们来说，现在正是白天。” “那你明早出发，岂不等于在‘熬昼’？” “哈啊，看来菲娅忘记了，我们吸血鬼不像人类一样，需要睡上小半天才能恢复精力。我们只要稍微睡一会儿，就可以保持注意力。选在白天，也只是为了照顾队伍里不是吸血鬼的士兵。” 那会怕大蒜、十字架和银器吗？ 菲娅心中升起疑问，不过这些东西听起来很有捉弄的价值，菲娅并未问出口——白天问问安娜塔西雅或者莉提吧。 “话说回来，你虽然失去记忆，但喜欢为别人着想这点还是没有变化，而且比以前更变通了，换做以前的你，刚才肯定先会答应下来，然后再用别的方式把东西还给我。骤然见到性格不同的多菲莉娅，让我有股新鲜感，现在的你更让人有亲切感，至少放在以前，我肯定不敢像现在这样，不成体统地坐在床上。” 看来以前的精灵公主与艾丝蒂尔，交往得并不亲密。菲娅大概能想象到那幅画面，两个人以贵族的身份使用谦辞交流，礼貌的同时，又有一层若有若无的隔阂，让人无法敞开心扉。 “我这边也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情。” 菲娅摊开双手，把自身遭遇说了一遍。 从在战场上被不沉之月攻击开始，直到与克蕾雅分别，省略掉魔法方面的细节，比如失去了魔法方面的记忆，还有克蕾雅拥有破坏不沉之月的力量，菲娅将过程一一告知艾丝蒂尔。 “靠一己之力击退了月龙？！菲娅，你已经强大到这种地步了……”艾丝蒂尔露出钦佩与憧憬似的目光，但她鲜血色的双眼很快又流露出黯淡神情，“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我怎么说也比艾丝蒂尔年长几十岁，有这种差距，不是很自然么。” 尽管压根不是这么回事，但菲娅还是劝慰着。 “如果我有你的这份力量，说不定只凭自己，就能对付那些混沌。” 不只是对付混沌，能顺带把整座城市也对付了。 菲娅暗自吐槽。 像是想起来了什么般，艾丝蒂尔眼前忽地一亮，连带着脊背也一下挺直，看向菲娅的眼神仿佛在看无价之宝。 “如果、如果我把给予那些贵族的报酬全部交给菲娅，菲亚可以帮我解决混沌吗？一位第七位阶的魔法咏唱者，效率肯定比一群士兵快，最重要的是菲娅就在这里，其他贵族的领兵不知道还要等多久。说不定……说不定诺琳姐姐和父亲大人还活着，就在城堡里等我回去救援！” 说到最后，艾丝蒂尔已经从床上起身，快步来到菲娅面前。 微微晃动的鲜血双眸中充满真诚与恳求，就差一把握住菲娅双手。 果然来了。 在之前会面的时候菲娅就想过，艾丝蒂尔可能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希望自己这个“第七位阶的魔法咏唱者”帮助她渡过难关。 艾丝蒂尔之所以直到现在才提出来，恐怕是以为自己失去记忆，顺带也失去了魔法能力，即便乞求自己，也没有任何作用，因此当听见自己还保有魔法能力的时候，才把请求说出口。 如果艾丝蒂尔一上来便请求自己，自己肯定大概会稍作思考后拒绝。但现在，菲娅有了些别的想法。安娜塔西雅说过，按现在的速度，最多半月便能返回精灵领。也就是说，自己有半个月的时间挥霍，以自己的魔法能力，也许几天时间便能解决城市里的混沌，即使帮艾丝蒂尔一个忙，也不会耽搁正事。 更重要的是，如今自己学会了『飞行』，可以带着安娜塔西雅与莉提飞回精灵领。哪怕安娜塔西雅与莉提的肉体不如自己强大，导致自己无法飞得太快，但也肯定比马车省时间。 当然，让菲娅发生改变的不只是时间，变化的内因，更多源于艾丝蒂尔这个存在引起了菲娅的兴趣。尽管双方的实力可以说是天壤之别，艾丝蒂尔也依旧让菲娅心生尊敬。 不论艾丝蒂尔行动的本质为何，她终究是在为她的领民着想，并且她也没有在人们私生子的责难中逃避，勇敢与不容退让的坚持，哪怕在菲娅看来有些天真的味道，也依旧令菲娅钦佩。嘴上说说谁都会，但真正能把宝贵品格付诸实际的人，屈指可数。 就像“温柔”这种特质谁都可以拥有，但并非谁都能做到一样。他们知道该怎么做，却因为各种各样的考虑——难为情、嫌麻烦亦或者会耽误自己的事情，选择不去做，这便是故事里闪光的主角与不起眼的配角之间最基本的差距。 而现在，艾丝蒂尔便是那个主角，诋毁艾丝蒂尔的小贵族，则是配角。 看着艾丝蒂尔一路走到头，将反对者全部踩在脚下，未尝不是一种乐趣。最重要的是，自己想帮助艾丝蒂尔，帮助这个能做到自己做不到的事情的少女。她的努力得到了自己的认可。 不过，菲娅没有直接答应下来，而是先确认了一遍。 “不是让我保护你，而是让我清扫城市里的全部混沌，这样不会对你的声誉造成影响吗？有的贵族会在意自己的名声被他人抢走，比如我解决了这件事——” “怎么能因为这种名声就置人命不顾！” 艾丝蒂尔微微皱眉，样子有些生气。 自己有些小看艾丝蒂尔了。 面对表情咄咄逼人的艾丝蒂尔，菲娅苦笑着举起双手投降。 “我明白了，我答应你。不过我的时间有限，我最多只能在这里待十天——不，一周。再之后，不论我是否解决混沌，我都必须启程回希利瓦尔，知道了吗？” “谢、谢谢！一周时间足够做很多事情。只要有你在，我们至少不会全军覆没！” 伴随一阵微风拂面，艾丝蒂尔神情激动地上前一小步，双手也跟着握上菲娅的手。两人的距离顷刻拉近，菲娅甚至可以嗅到艾丝蒂尔衣襟间传来的香味。 吸血鬼的体温比精灵要低，艾丝蒂尔的手格外冰冷——却又火热。 似乎觉得这样的感激还不够，艾丝蒂尔又连忙说道。 “刚才菲娅说的那位克蕾雅，我有一种方法，可以解决她身上的诅咒。” “嗯？”提起可以解决克蕾雅身上的诅咒，菲娅顿时认真起来，她之所以这么着急回精灵领，就是为了给解除克蕾雅身上的提前诅咒扫清障碍，如果解决诅咒的方法就摆在眼前，她便不用着急赶回去。菲娅一下站起身，“什么方法？” “菲娅说过，克蕾雅小姐身上的诅咒有两个，一个是被人遗忘，另一个是被人害怕，对吧？” “嗯。” 得到菲娅的肯定，艾丝蒂尔神情稍稍舒缓下来。 “在我们吸血鬼的魔法学里，认为诅咒不过是魔法的另一种表现形式，但因为人们无法说清楚诅咒究竟如何生效，所以在大众的魔法学中，一直把诅咒和魔法当成并列的存在。” “倘若用我们吸血鬼的魔法理论推测，纠缠在那位克蕾雅小姐身上的诅咒，很可能是精神干扰系的魔法。并且这个魔法不是直接作用于克蕾雅小姐，而是通过克蕾雅小姐，作用于克蕾雅小姐身边的人。虽然这无法解释为什么人们总是过一段时间就遗忘克蕾雅小姐，但克蕾雅小姐被人害怕的特质，却完全说得通。” “精神魔法直接作用于灵魂，而灵魂拥有一次不死，便更加强大的特点。一种精神魔法作用在同一个人身上的次数太多，如果后续不加大干扰的力度，被施术者对这种精神魔法会逐渐变得迟钝，直到完全免疫。” 听起来确实能站住脚。 或许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行性，但这比乞求神明来得简单得多，菲娅不介意尝试。她不禁问道。 “那艾丝蒂尔的解决方法是？” “如果可以隔绝自身与外界在精神层面的沟通，那么便能豁免被人害怕的诅咒。只是这有一个巨大无比的缺陷，那就是会失去与元素的联络，变得无法使用魔法。但即便如此，这仍然是一种解决之法。欧洛城堡里就有这样的道具。那是开国皇帝，初代巴特国王大人赐予我们欧洛家族的宝物，‘海妖之镜’。” 艾丝蒂尔极为认真地说道。 ◇ 黑夜。 倘若人们抬头仰望天空便一定可以发现，万里无云的旷野，月亮下正有一只吸血鬼飞过——不止吸血鬼，还有一位有着发光双翼的特大号妖精。 更准确地说，是有着发光双翼的妖精双手抱着吸血鬼，在旷野中疾驰。 这自然是菲娅与艾丝蒂尔。 虽说一旦戴上海妖之镜，克蕾雅就没办法使用魔法，但有自己在，克蕾雅没有需要用到魔法的时候，自己可以保护克蕾雅。因此菲娅听见艾丝蒂尔对『海妖之镜』的描述后，便立刻动身。由于第二位阶的艾丝蒂尔还没有学会飞行魔法，所以只能由菲娅带着飞行。 谁也不知道混沌会不会把海妖之镜腐蚀掉，当然要抓紧时间。 至于海妖之镜的由来，是巴特公国开国皇帝为了表彰欧洛伯爵在立国战争中的贡献，与封地一同赐予欧洛伯爵的宝物。 艾丝蒂尔对海妖之镜如此了解，源于艾丝蒂尔的母亲也身负诅咒。虽然和克蕾雅被人害怕的诅咒不同，艾丝蒂尔母亲身上的诅咒是魅惑的诅咒，但那仍然给艾丝蒂尔的母亲带来数不尽的麻烦。 人们之所以认为艾丝蒂尔不是伯爵亲生，就是因为魅惑诅咒曾让艾丝蒂尔的母亲饱受苦难，进而令人们觉得，艾丝蒂尔是不知道哪来的野种。众人对艾丝蒂尔母亲的不屑，加上艾丝蒂尔出生后恰好只有一半翅膀，这才诞生私生子的说法。但实际上，不论是艾丝蒂尔的母亲，还是伯爵本人，他们都坚持强调，艾丝蒂尔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作为铁证，艾丝蒂尔的母亲获得海妖之镜的时间，远在艾丝蒂尔诞生之前。而自从艾丝蒂尔的母亲戴上海妖之镜，艾丝蒂尔的母亲便再也没有被诅咒困扰。唯一可惜的，只有艾丝蒂尔的母亲还没等艾丝蒂尔长大，就因为多年积累的隐疾，与世长辞。 一边维持着『飞行』，菲娅一边听艾丝蒂尔讲述过去。因为飞行速度太快，会让艾丝蒂尔无法呼吸，所以菲娅即使想快点赶到欧洛城，也不得不放缓速度。 ------------ *本来以为冲a级无望，结果今天一问编辑才发现，还是有那么一点希望的，所以这周尝试一下冲a级啦。会一直保持6k字每更，也可能更多，球球订阅啦，能订到11号就满足了，呜呜呜～～～～ 第十六章 绝望魔将 好在营地距离欧洛城不算太远，菲娅很快便瞥见突兀伫立在平原上的城市，高耸城墙与完全漆黑的城内，让人误以为这是沉眠中的巨兽。 以精灵的优秀视力，可以瞥见城墙一角被人打穿了一小块，从堆积在外的砖石判断，这是被人由内而外的破坏，应该是诺尔顿带艾丝蒂尔突围时留下的痕迹。 菲娅逐渐减缓飞行速度。 “快到了。” “嗯。” 艾丝蒂尔点头答应。 尽管最初菲娅的高速飞行令她害怕不已，但现在她已经渐渐适应了过来，飞行这种事情对吸血鬼本不算难事，拥有翅膀的她们在魔力抵达第二位阶时，便能依靠翅膀与减轻自身重量的『浮游之术』飞行。然而艾丝蒂尔仅有一半翅膀，所以除了被她的父亲欧洛伯爵与姐姐诺琳带着飞行外，艾丝蒂尔多数时候只能远远看着其他吸血鬼在空中翱翔。 虽然菲娅的手臂比诺琳·欧洛纤细许多，但给艾丝蒂尔的安全感却丝毫不弱于诺琳，飞行十分稳定，即使强风吹过，也如履平地。这方面即便是第四位阶的诺琳，也完全无法与菲娅相提并论。 艾丝蒂尔望向下方平原，静谧月光下的银色平原上，摇曳着点点橙黄色火光，这是篝火的光芒。它们顺着道路一个接一个亮起，在黑夜中极为显眼。 那些没有去营地会合的人也活了下来。 “他们还活着……”低声喃喃的声音中充满庆幸，艾丝蒂尔抬起头看向上方的菲娅，“可以再升高一点吗？我想看看城里的情况。” “当然可以。” 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是取走『海妖之镜』，当然要直奔城堡。 搂着艾丝蒂尔腰间的双手微微用力，菲娅缓慢拉升高度，加快飞行——拉升的速度太快，艾丝蒂尔会因为超重，露出强忍痛苦的表情。 仅仅几分钟，菲娅便来到欧洛城正上方。 残破的城市在菲娅眼前展开。 以城市正中的城堡为中心，就好像陨石砸过般，大地出现一个直径数百米的偌大坑洞。诡异的是，位于坑洞中心的城堡仅仅倒塌了一部分，整体依旧直挺挺地屹立在坑洞中。由于坑洞向下凹陷了十几米，城堡看起来就像凸起于地面。 坑洞里没有人造物残存，大概是爆炸产生的冲击波拂过，坑洞周围的建筑也尽数化为废墟，只有在更远一些的地方，才能看见较为完好的建筑。 这里除了瓦砾、碎石与倒塌的房梁，就只剩下菲娅曾经见过的混沌。 那是将整个陨石坑填满的、形成湖泊的数量。明明没有起风，菲娅却能看见湖泊蠕动的样子。而除了汇聚于湖泊里的混沌，还有一些混沌藏在城市的房屋内，不仅如此，城堡表面和内部也有缓缓流动的黑色黏液，整座城市都已被混沌污染。 值得一提的是，在看向混沌的瞬间，菲娅有种自己被无数双眼睛窥探的感觉，仿佛自己已经被混沌发现，只是距离太远，它们只能像丛林里的捕食者那样，先静悄悄地盯着自己。 让人不爽。 菲娅忍不住咋舌。 还有活着的人吗？ 菲娅悄然使用『探查之风』，由于距离太远，『探查之风』也没有反馈。不过可以肯定，整座城市都漆黑一片，没有半点生气。 很难想象，这样的环境里还有幸存者。来的路上艾丝蒂尔还一脸希望地说她的父亲与姐姐可能还活着，就现状而言，希望实在渺茫。那不过是小孩子天真的希望罢了。 这样一来，明日回城营救的计划都可以省略，既然城内没有活人，也就没必要冒着危险进来。 菲娅不禁低头窥探起艾丝蒂尔的表情，后者神情凝重，目光来回在街道上扫视。吸血鬼的夜间视力比精灵优秀许多，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艾丝蒂尔有所发现。 片刻后，艾丝蒂尔皱紧的眉头舒展开，她紧紧盯着西北角，眉眼中遍布欣喜。 “那边还有人！人们都在那里！” 顺着艾丝蒂尔所指，菲娅看过去，然而城市太黑，菲娅什么也没看见。一定要说的话，就只是那边的建筑保存得较为完好，混沌似乎因为某种原因，没有过去。 菲娅切换到范围更远的『魔力视野』，可以看见城市西北角的元素排列比其他地方更有序，元素就像被什么东西束缚住，无法逃跑了一样，密度比其他地方高出许多。 肯定有什么东西在那里。 正因为那种东西，混沌才不敢前进。 “要去看看么？” 菲娅的建议令艾丝蒂尔面露纠结，后者深吸了口气。 “不……我们先去城堡拿海妖之镜，拿完了再回来。说不定是因为姐姐和父亲大人在那边，所以混沌才没有过去，一时半会儿不用担心。” “那就抓紧时间吧。海妖之镜放在城堡的哪里？” “在母亲大人生前的房间，从地面往上数第三层靠左边有阳台的就是。如果没记错，海妖之镜应该摆在梳妆台上。” “好。” 迅速锁定符合艾丝蒂尔形容的房间，菲娅深吸了口气，然后忍不住微微歪头——她本想提醒艾丝蒂尔抓紧自己，但涌入鼻腔的味道却让菲娅皱眉，这股味道她不是第一次嗅到，却一时想不起来之前在哪里闻过。尽管不合时宜，但莫名的熟悉感还是让菲娅忍不住问出口。 “艾丝蒂尔，你……身上的香水味道有点奇怪。” “诶？”本已提起紧张的艾丝蒂尔全身一僵，接着脸上浮现羞红，扭动身体，试图让菲娅抱得不那么紧，“你、你在说什么啊！我从没有用香水的习惯，我们吸血鬼可以控制出汗，不会有味道，也用不上香水！” “是么，”没有就此放过，菲娅露出将信将疑的目光，如果不是觉得变态，菲娅已经把鼻子凑到面前艾丝蒂尔的金发上轻嗅，“可我的确好像在哪里闻到过这股味道，有种熟悉感。” “我们又不是第一次见面，肯定是你脑袋失忆，但身体还保有肌肉记忆。好了，快收起这种不礼貌的发言，你是变态吗？” “……好吧。但你得抓紧了。混沌注意到我们了，之后免不了一战。” 正如菲娅所说，在菲娅缓慢降低高度的时间里，城堡与湖泊里的混沌正渐渐蠕动，朝菲娅的方向聚集。 艾丝蒂尔低着头看向下方城堡，稚嫩却又妩媚的脸庞浮现担忧。 “交战……你没问题吗？我虽然从没有和那些黑色怪物交过手，但也从诺尔顿的形容里听说过它们的难缠。不要冒险，你喜欢的克蕾雅肯定不想看见你为了她受伤。” “当然没问题。”菲娅扬起嘴角，“只要你想，我现在就可以让整座城市的混沌消失。” 艾丝蒂尔立即回过头来，一脸震惊。 “这么简单？用禁咒？如果可以做到，那现在就——” “代价是整座城市连根消失，周围几十公里内的一切都会被冲击波移平……不止几十公里，更远也有可能。” 前几次使用『轨道轰炸』时，自己还没有掌握这些魔法，而就最初的尝试，『轨道轰炸』是根据自己投入的注意力多少决定威力大小，以现在掌握了魔法诀窍的自己，再度使用『轨道轰炸』，威力肯定比之前大得多。 话说回来，还没有用『超演算』强化过『轨道轰炸』——这种东西真的能强化吗？而且『超演算』属于不需要自己主动使用，自己便会运转的东西，如果能强化的话，现在应该已经强化了吧？还是说『轨道轰炸』无法强化，或者必须要自己主动修正『超演算』？ 涉及的东西太多，菲娅打算以后再尝试。反正承诺过要给安娜塔西雅看看自己的浩大魔法，就在那时候，一并尝试了吧。 菲娅的补充令艾丝蒂尔表情凝固。 “呃，那还是算了。使用禁咒一定会付出代价，我不想欠那么大的人情，更不用说还会毁灭城市，那就真的只能从零开始了。” “我也没打算那样做，如果艾丝蒂尔真的答应下来，困扰的就是我了。我数到一就下去，做好准备——一！” “喂！” 声音留在原地，人却随着俯冲消失不见。 再度出现时，菲娅已经在城堡第三层的左侧。 趁附着在墙壁上的混沌反应过来前，菲娅便以『奔流』将它们全部冲散，接着以『意念操纵』创造的巨大手臂，抓起封住阳台的混沌，一把将其丢向空中，以一百二十发火球无死角地将其毁灭。 巨大爆炸在身后响起，但菲娅没有观看烟花的闲情逸致。 『照明』 如果说『精灵火』的爆炸只是让夜空闪亮一瞬，那么现在的『照明』，便令整个黑夜都化为白昼。 阳台内的房间顿时呈现在菲娅眼前。 没有犹豫，菲娅带着艾丝蒂尔一头扎进阳台。 一切只在电光石火之间，屋内的混沌同样没能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而菲娅此时已经先后用『冰弹』与『意念操纵』形成的双重墙壁封死阳台与房门，随后再度凝聚空间之手，如同清扫蜘蛛网一样，一把将房间里的混沌全部抓起来摔在地上，以『精灵火』化为灰烬。 从俯冲到现在，只过去了不到三秒。 超越生物极限的反应速度，即使混沌也无法跟上。 虽然因为过于暴力，让房间里的东西变得凌乱，但考虑到混沌到来之后，屋子里就已经乱七八糟，菲娅的举动根本不算什么。 “呼。” 以『探查之风』和『魔力视野』检查了一遍石造房间，确认没有危险后，菲娅松开比自己稍微高一些的艾丝蒂尔。 “好了，海妖之镜在哪？” “啊啊……”明显没反应过来，艾丝蒂尔离开菲娅后，双脚有些站不稳，直到菲娅重新扶住艾丝蒂尔，过去几秒后，她才茫然地回过神，“啊？已经到了？刚才怎么了？” “我担心下面湖泊里的混沌扑过来，所以只能用最快方法。你还好吧？外面的混沌已经反应过来了，我们得抓紧时间。” 这样说着的菲娅比出噤声手势，示意艾丝蒂尔保持安静。而事情也正如菲娅说的那样，外面的混沌已经蒙上『冰弹』形成的厚厚冰墙，发出一阵冰遇见火的呲呲声。 只有一半的翅膀立刻绷紧，艾丝蒂尔神情认真起来，她打量了一圈凌乱无比的房间。在混沌腐蚀下，屋内的大部分东西，比如书架、床还有桌椅，都呈现残缺不全的模样，只有掺入秘银与奥利哈钢这类魔法金属的武器还保留原样。 “海妖之镜是一枚银色胸针，那是开国皇帝从神手中乞求来的东西，不会这么容易被混沌腐蚀。它不在梳妆台上，就一定在屋子里的其他地方，去角落找找。” “好。” 维持手中亮度变低的『照明』魔法，菲娅二人开始在散乱着书籍与个人物品里的房间内寻找海妖之镜。 起初菲娅还担心，自己的动作太暴力，会让艾丝蒂尔心生不满，认为是对她母亲的不尊敬，但见到艾丝蒂尔一脚踹翻床的样子后，菲娅便收起了这种想法。据艾丝蒂尔说，属于她母亲的物品早已被欧洛伯爵转移到地下宝库里保存，摆在这里的除了海妖之镜，全都是复制品。 在外界混沌腐蚀的声音里，屋内二人连地毯下方都没放过，无声而快速地寻找着。 五分钟过去。 菲娅维持趴在地上的姿势，头几乎与地面平齐，检查柜子下的空间。屋内的大部分地方都被她与艾丝蒂尔搜索过，柜子下已经是为数不多的、没有检查过的地方。 “这里也没有。艾丝蒂尔，你那边——” 砰！ 整个房间毫无征兆地剧烈动摇，就像有人将墙壁硬生生砸破了般，巨大爆炸声在菲娅耳边响起。 不在自己这边。 是艾丝蒂尔！ “你是谁！” 当菲娅转向身后时，艾丝蒂尔正低伏着身子，目光警惕地盯视房间里的第三人。而艾丝蒂尔身边的墙壁，则呈现一个被炮弹打穿的大坑。不用猜菲娅也能想象到，刚才艾丝蒂尔险之又险地逃过一劫。 “反应不错，以私生子都算不上的赝品的身份，可以说实力尚佳。” 明明是男性的音调，声音却格外尖锐，袭击者不紧不慢地打量起艾丝蒂尔。 身高大约两米，身形纤细而修长，有着人类外表却没有五官，全身都呈现与混沌相同的黑色，四肢则是带刃的直剑形状，隐隐透露的锋锐感，恐怕只是挥手，便能切断东西。 心中如此猜测，菲娅悄无声息地用『意念操纵』凝聚长达两米的剑刃，直奔人形生物后背斩去。 下一秒。 金铁碰撞的刺耳嗡鸣。 人形生物在剑刃砍中他身体之前，抬起同样是剑刃的黑色手臂抵挡攻击。二者碰撞过程中，人型生物的手臂仅仅动摇了一瞬，便迅速稳固下来。 力量不容小觑。人型生物从一开始就没想要艾丝蒂尔的命，不然艾丝蒂尔已经负伤了。他的力量比艾丝蒂尔高出好几个层次。 菲娅在心中给予评价的同时，贴着墙壁，悄然向艾丝蒂尔靠近。 “啧啧啧，第四位阶魔法『无形鞘剑』？黑发红瞳的精灵，这是精灵国的长公主，多菲莉娅·亚莉克希亚·尤希尔么。嘶——身上还有拉德里克和另一位强者的味道。有趣，刚才我还在想，是谁弄出这么大动静，没想到是精灵国的长公主。第七位阶的魔法咏唱者，对付起来虽然有难度，但可惜，我是魔法咏唱者的克星，你已经逃不了了。” “回答我，你是谁！” 毫不在意人形生物的长篇大论，艾丝蒂尔怒斥。 人形生物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似乎真的没有紧张，他摊开剑刃般的手臂，做无奈状。 “我？绝对恶大人手下的绝望魔将，这样够了吗？” “绝望魔将……” 似乎听见极为恐怖的东西，艾丝蒂尔鲜血色的双眸猛地一缩。 那是什么？ 菲娅心中升起疑惑。她下意识用『探查之风』扫描了一遍自称绝望魔将的生物，『探查之风』反馈，绝望魔将仅有第六位阶的实力。 还以为是克蕾雅那个级别的对手，结果却是这种程度。 菲娅表情微妙起来。她上前一步，站到艾丝蒂尔前面。艾丝蒂尔的低声很快在菲娅身后响起。 “他是暗裔，绝对恶手下一共有七位魔将，每一位都有极强实力，我不是他的对手。要小心，绝望魔将擅长精神魔法和近战，一直有魔法杀手的称号。而且他现在的模样与我知道的绝望魔将完全不同，他变得比人们描绘的更强了。你……有近战能力吧？” “嗯。” “拿着这个。”艾丝蒂尔咬破手指，让流出的鲜血凝聚成一把足有一人高的血色剪刀，似乎耗费了巨大精力，艾丝蒂尔脸上的血色飞速褪去，脸色变得苍白无比，“只要我不死，它就不会破碎，交给你了。” “没有副作用吗？” 像是武器被重创，伤势会反馈给艾丝蒂尔之类。 “没有，力量传递是单向的。只有我受伤，武器才会受损，这是纯种的能力——我已经没有力量了，他应该就是这场灾难的罪魁祸首，拜托你，杀了他。” “嗯……我知道了。” 虽然觉得对付绝望魔将，不需要使用武器，但既然艾丝蒂尔已经把武器做出来，自己就只有接下一条路。 接过血色剪刀，菲娅随意挥了挥。剪刀比想象中的沉重许多，但锋锐程度超过菲娅在世界树大陆见过的任何武器。 “遗言交代完了？”站在距离菲娅五米外的位置，绝望魔将悠悠说道，“你们可以多说一段时间，我一向对即将成为尸体的东西抱有仁慈之心。” “废话少说，我有两个问题要问你。” “尽管问。” “第一个，这里的魔法灾害是你引起的么。” “既是，又不是”绝望魔将的声音里多了一丝玩味与戏谑，“呵呵呵呵……你可以问第二个问题了。” 看来绝望魔将没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海妖之镜是你拿走的么。” “当然。我不会允许这个世上存在可以威胁我的道具，能完全隔绝精神魔法的东西，对我而言，威胁太大。不过我还没来得及毁灭它，想要么？” 这样说着的绝望魔将伸出手来，伴随黏液蠕动，一枚银色胸针渐渐自他手臂内吐出。 “那我就不客气了。” 菲娅弯起嘴角。 之所以让绝望魔将说这么多话，完全是担心战斗会让房间毁灭，令本就找不到的海妖之镜更加难以寻觅。 而现在，则没有那种担心。 没有使用血色长剪，菲娅以『意念操纵』在绝望魔将侧面制造填满大半房间的巨大方块，以冲车般的力量，狠狠撞在绝望魔将身上。 强烈的推背感令绝望魔将的话卡在喉咙里，他就像暴风中的纸片，在一阵墙壁破碎的轰鸣中，被『意念操纵』轻易撞出房间。 菲娅以『飞行』追击。 视野绝佳的空中，已没有绝望魔将的影子，他与黑夜融为了一体。 『照明』 世界化为白昼。 却依旧没有绝望魔将的身影。 他不可能逃跑，难道藏起来了？ 菲娅转而以『探查之风』检索绝望魔将的身影，很快，她便发现绝望魔将所在。 或许是使用了将自身变得不可见的隐身魔法，绝望魔将正悄无声息地从菲娅正面靠近过来。肉眼完全无法察觉到他的存在。 隐身魔法？ 既然如此，自己也不客气了。 菲娅从包裹里取出幻海的云月别在腰间，同样溶解在空气中。 目标突然消失，绝望魔将顿时停在原地。 片刻后，赞许的笑声回荡在城堡周围。 “不愧是号称精灵国第一天才的精灵公主，这么快就发现我的秘密。但你不觉得这样太无趣了么，我们谁也找不到谁。” “是吗？” 菲娅的声音在绝望魔将左侧十米的位置响起。 “在这里！” 绝望魔将立刻向菲娅挥去攻击。出乎菲娅预料的是，绝望魔将的手臂在挥来的过程中突然变长，本该无法攻击到自己的劈砍，变得刚好能碰到自己。 然而—— 『火焰风暴』 强烈白光自绝望魔将脚下闪亮。 第十七章 力量悬殊 轰！ 巨大火柱冲天而起。 绝望魔将延伸出的手臂比原本的手臂脆弱许多，在『火焰风暴』下，他延伸出的手臂顷刻溶解，身体则继续沐浴在烈炎中。 还未等火焰散去，菲娅就以『意念操纵』形成的巨大手臂抓握绝望魔将。暗裔与寻常生命有着明显区别，他很可能像吸血鬼一样，只要一息尚存，就不会灭亡，自己不能有丝毫大意。 空间之手裹挟着火焰一把抓握向半空，伴随火焰被大手握灭的噗嗤声，一切重归寂静。 死了吗？ 菲娅很快得到答案。 “无咏唱五阶魔法，还有运用自如的空间力量，难道长公主已经突破第七位阶，抵达第八位阶了？即便是擅长操弄魔法的精灵，这份成长速度也快过头了。” 在位于菲娅三十米以外的半空，绝望魔将渐渐从黑暗中现身。『火焰风暴』打了个绝望魔将一个措手不及，他的半个身体都在爆炸中化为飞灰。 寻常生物受到这种伤势无疑会迅速死亡，然而绝望魔将的身体却渐渐复原，伤口断面的黑色黏液飞速蠕动，重新形成直剑一样的手臂与腿部。 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余裕，绝望魔将的声音里多了一丝猜疑。 “莫非你自甘堕落，成为魔女？可惜，换做以前的我，肯定不是你的对手，但现在，我已接受绝对恶大人的力量，身为魔法咏唱者的你，不可能打败我！” 如同在回应绝望魔将的声音，下方湖泊的混沌瞬间沸腾，它们就像拥有自我意识的生物般拔地而起，凝聚成无数高达几十米的尖刺直戳菲娅。 与海啸同等的壮观。 因为看不见自己，所以着急了，菲娅心中冷笑，绝望魔将想通过无差别攻击，确定自己的位置。 『精灵火』 并非一个，而是铺天盖地、填满天际的火球。空气升起焦糊味，云层也跟着被火焰映照成橘红色。 菲娅正愁怎么消灭湖泊里的大量混沌，如今它们自己送上门来，正是清扫的时候。看看究竟是自己的魔力多，还是这些混沌无穷无尽。 从天而降的火海与拔地而起的黑色海啸，双方如同巨人的两个拳头，狠狠碰撞在一起。 刹那间，剧烈的哧哧声卷携着白色蒸汽一起爆炸开来，魔力产生的震荡瞬间削平城堡尖顶，整个世界都随之沸腾，红色与黑色各自占据一方天空，展开缓慢又激烈的拉锯战。 沐浴在火雨中的菲娅趁机扑向绝望魔将。 绝望魔将的恢复能力虽然强大，但并非瞬间恢复全部伤势，而这便是机会。 把身体切割成几段，然后一起用火烧掉，不给予他恢复时间。 提起血色长剪，菲娅以极快速度飞行至绝望魔将身前。 双手高举剪刀，如同使用大剑般，由上向下劈砍。 “不知死活！” 气流的变化令绝望魔将感受到菲娅的存在，身为魔法杀手的他被一个魔法咏唱者接近攻击，无疑是一种莫大的侮辱，他的声音充满愤怒，非但没有躲闪，反而横出直剑般的右臂，以此挡住菲娅的挥砍。 然而，他错判了菲娅的力量。 血色长剪固然没能斩断他手臂，但顺着长剪传递给到他全身的巨大力量，却像要把他身体寸寸震裂般，令他全身控制不住地颤抖。为了不让躯体在震荡下碎裂，他只能放弃站在空中，以自身坠入湖中为代价卸力。 混沌形成的尖刺尽数破碎，伴随绝望魔将砸入湖泊，湖面激起数十米高的黑色浪花。而混沌的力量减弱，致使漫天火海骤然下落，整个湖泊就像点着火的汽油，剧烈燃烧起来。 刚才那一下竟然没能把绝望魔将一分为二。 菲娅啧了啧舌。 真是坚硬的肉体。 长剪反馈回来的力量让菲娅甩了甩手，这副身体唯一的弱点，就只有疼痛的阈值没有随着力量的提升升高。 不能让这家伙跑了。 菲娅心中如此想到的时候，剧烈燃烧的湖泊上浮现绝望魔将的身影。 绝望魔将的双腿在湖面上借力，只是转眼时间，便出现在菲娅眼前。 与之一同的，还有双手合在一起，直奔菲娅腰间横斩而来的巨大刀刃。 张开光翼，菲娅后撤身体，躲过绝望魔将的横扫，接着将『意念操纵』凝聚成无数子弹大小的颗粒，一齐射向绝望魔将。 如果是人类，会被瞬间打成筛子，但绝望魔将的应对完全超出了菲娅预计。 前者既没有躲闪，也没有将可伸缩的身体化为盾牌，而是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挥舞剑刃般的双臂，将射向他的子弹一粒粒切开。 这真是生物能做到的吗？ “和力量不匹配的羸弱魔法！你在瞧不起我吗！——『灵魂震爆』！” 自己的魔法似乎把绝望魔将激怒了。 只会第一位阶魔法真对不起啊。 话说回来，刚才那个『灵魂震爆』，莫非是精神魔法？ 静立在空中，菲娅微微歪头。她除了感到一阵强风拂面，便再也没感觉到其他东西。 总不会在吓唬自己。 大概是绝望魔将的魔法成功了，但因为某种原因，比如自己的精神力量过于强大，所以没有生效。 在菲娅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绝望魔已经朝菲娅扑来。他的身体在半空一分为二，化为两个一模一样的绝望魔将，分别从两侧朝菲娅发起攻击。 不仅如此，身后还有一个用隐身魔法靠过来的绝望魔将。 每一个都是真身。 『探查之风』给予菲娅答案。 这家伙认真了。 尽管只是三位绝望魔将，但他们却瞬间封死菲娅全部的逃跑路线，菲娅能预判出，不论自己闪避哪一道攻击，另外两道攻击都势必会落在自己身上。 绝望魔将的身体虽然坚固，但力量远不如自己。 那样的话—— 大脑在电光石火间做出决策，菲娅握紧足有一人高的修长剪刀。 先以『冰弹』制造的冰山压向身后那位绝望魔将，接着菲娅双手汇聚起全身的力量，如同使用棍棒般，将剪刀从右至左，用力挥出。 恐怖的力道令空气产生音爆。 血色剪刀的长度比绝望魔将的手臂更长，这个距离下他们无法躲闪，双方毫无悬念地碰撞。 足以打穿山脉的一击瞬间将两名绝望魔将挤压在一起，紧接着，二者的身体浮现裂纹，巨大无比的蛮力以比眨眼更快的时间，直接将二人腰斩。 菲娅迅速以『意念操纵』形成巨大方块，将绝望魔将飞散的四截身体推向自己。只剩半截身体的绝望魔将虽想伸手抵挡攻击，但菲娅及时补上『精神冲击』，令绝望魔将的反应慢上一拍，随后，张开的修长剪刀迎上绝望魔将的身体，如同断头台般，剪刀毫无迟疑地合上。 响彻天际的、令人心脏颤动的咔嚓脆响。 『火焰风暴』 火光冲天。 绝望魔将被肢解的身体还没来得及恢复，便在烈炎下化为灰烬。 只剩被冰山砸下去的那位—— 菲娅心中刚放下警惕，强烈的危机感便从身后传来。 冰山没有挡住那位绝望魔将？ 来不及思考，菲娅飞速调转身形，将血色长剪抵在身前，先是令『意念操纵』形成墙壁挡在身前，接着向远处无差别使用最大化的『精神冲击』。 随后，视野里浮现被一剑破开的冰山，以及直扑身前的、长达十米的漆黑光刃。 并非接近攻击，而是魔法。 漆黑光刃瞬间抵近菲娅身前，『意念操纵』形成的墙壁被漆黑光刃一刀两断，菲娅甚至能听见空间之力破碎时发出的玻璃声响。仿佛世间的所有光线都被这道漆黑光刃吞噬，不祥的光华仅仅只是看着，皮肤便泛起鸡皮疙瘩。 躲不开了！ 双方相撞。 菲娅斜斜砸向燃烧的混沌湖泊，但与绝望魔将不同的是，菲娅并未激起数十米高的浪花，整个人就像融入混沌湖泊一样，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飞行』减缓了下落的力道。 即便如此，菲娅还是没入湖泊里。 哪怕正在被火焰燃烧，湖中的混沌也依旧试图缠上菲娅身体。 不快感浮上心头。 沉入湖中的菲娅启动『精灵火』。 以自身为中心，范围设定在一百码。 『火焰风暴』之所以一直保持在十米范围，纯粹是菲娅担心误伤无辜者，或者对周围建筑带来伤害，包括之前与月龙的战斗，如果不是担心过于猛烈的爆炸会令地下坍塌，菲娅完全可以让火焰风暴扩大到最大的两百码。 湖底开始沸腾，火蛇在菲娅身边环绕成圆形，片刻后如同怒龙般，瞬间暴胀开来。 如果说刚才的燃烧只是令湖泊表面浮起一层火焰，那么现在，凡是触及到火蛇的混沌，无一不顷刻化为乌有。 紧接着，剧烈膨胀的空气引发二次爆炸，湖泊里的大半混沌都被炸上空中。在这之后，一道直径接近百米，高度直达云层的橙红色光柱骤然显现，掀起的烈风与冲击波，将本就化为废墟的建筑彻底夷为平地。 轰！！ 仿佛连接天地的光辉！ 这才是『火焰风暴』该有的模样。 “呼……” 宛如来自地狱的恶灵，菲娅扇动蝴蝶般的翅膀，缓缓从滔天火柱中现身。周围的赤红火苗如同火蝶般，欣快地跟随菲娅上下飞舞。名为『恶即斩』的光刃确实结结实实砍在菲娅身上，但却连红痕都没制造出来，双方的身体素质完全不在一条水平线上。 此时菲娅红宝石般的眼眸中透露出的冰冷，即使是见多死亡的绝望魔将，也不禁胆寒。 对方杀过的人比自己多得多。 突兀的，绝望魔将心中升起如此念头。如果说自己是魔法杀手，那么面前的精灵公主便堪比死神。仿佛她比混沌更恐怖、比神明更强大。 这根本不是区区一个精灵公主能拥有的东西。不到百年的岁月不可能让她拥有比自己更强烈的死亡气息，一时间绝望魔将甚至觉得，自己的气势被菲娅完全压制住，他仿佛成为了婴儿，而菲娅则是巨龙般的存在。 “『灵魂震爆』和全力的『恶即斩』都没能杀掉你，你……你不是精灵公主？你是谁？” “我们的实力从一开始就不对等。如果那种程度就能叫『灵魂震爆』，那这又算什么？” 单手提着血色长剪，脸庞充斥冷意的菲娅抬起右手。 『精神冲击』 眼前白光一闪，连带着空气产生震荡，还没等绝望魔将反应过来，他便全身一震。 即便绝望魔将没有五官，菲娅也能察觉出，绝望魔将失去了意识。 以『飞行』接近之。 菲娅一把提起绝望魔将脖颈，形成绝望魔将身体的混沌立刻尝试攀上菲娅皮肤，然而菲娅只是稍微制造火焰，便让混沌在一阵呲呲声中消失。 在疼痛刺激下，绝望魔将顶着头痛欲裂的剧痛清醒过来。 “你、你做了什么！” 厉声质问的同时，绝望魔将卷起直剑般的四肢，试图抱住菲娅，将菲娅切碎，然而菲娅只是再度补上一记『精神冲击』，绝望魔将伸出的双手便无力垂下。 一瞬过去后，绝望魔将清醒过来。 “『精神冲击』，明白了吗？” “你胡说！『精神冲击』怎么可能有这种威力！” 说到这里，绝望魔将像是发现了什么般，全身一滞——他瞥见菲娅插在腰间的白银匕首，倘若绝望魔将有五官，那么菲娅一定能目睹到相当精彩的憎恶与绝望。 不想继续纠缠，菲娅右手浮现火苗，『火焰风暴』在手中绽放。 “死吧。” “希望魔女！这就是你的计——” 滔天光柱再次闪亮，而这次，菲娅亲眼看着绝望魔将在自己手中化为灰烬。 菲娅一把抓住即将坠落的海妖之镜。 绝望魔将死了。 原以为绝望魔将会适时使用海妖之镜，精神魔法对他无效，所以没有一上来就用『精神冲击』，现在回过头看，绝望魔将并没有用上海妖之镜，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太过大意，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精神魔法可以威胁到他，忘记了使用。 总之，自己赢了。 菲娅右手抚向左肩，提了提黑色礼裙的肩带。 绝望魔将的『恶即斩』确实没对菲娅造成伤害，但却把菲娅身上的礼裙切开，刚才菲娅一直用『意念操纵』保持衣服的形状，才没有让衣服脱离身体。 衣服确实是弱点，之后找点好用的防具，避免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吧。 菲娅心中喃喃。 可惜不知道引发这场灾难的人究竟是谁，听绝望魔将的语气，事情并非他独自引发了一场灾难那么简单。说到底，刚才绝望魔将展示了他的分身能力，既然每一个分身都是真实的绝望魔将，擅自认为他已经从世上消失，未免太武断，还是保持警惕，认为他没有死更稳妥。 当然，菲娅也不太相信绝望魔将还敢出现在自己眼前，双方的实力差距过大，他如果还来找自己品味绝望，自己就得为暗裔的智商担忧了。 继续纠结这种事情也不会有结果，菲娅瞥了眼下方仍在剧烈燃烧的混沌湖泊，尽管火焰已经不像最初那样明亮，但混沌也所剩无几，之后只要再补上几发『火焰风暴』，就能令混沌彻底消失。 最大的威胁已经解决，接下来甚至不需要把城市里的人转移走，只需等明日艾丝蒂尔带人进入城市，就可以着手清扫潜藏在街道与房屋上的混沌。 绝望魔将主动出现在自己眼前，实在省了一大桩麻烦事。 事情推进得比想象中容易。 该去接艾丝蒂尔了。 菲娅先去暗处换掉身上的黑礼裙，然后直奔城堡。 菲娅刚一出现，艾丝蒂尔便满眼欣喜地迎上来，她并没有老老实实待在房间里，而是全程站在阳台上观望，此时见到得胜归来的菲娅，全身都围绕起雀跃氛围。 “我看见你和绝望魔将的战斗了，没想到你这么强！刚才那个火焰魔法是什么？我从没见过那样绚丽的魔法，看见你落入混沌的时候，我都以为我们死定了，结果你又从火焰里走出来，那副样子也漂亮的犯规了！圣子、勇者、神使什么的，和你比起来都差远了。” “虽然夸奖让我很高兴……但那个魔法至少要第五位阶以后才能学习，艾丝蒂尔距离它还太远了。这个还给你。” 菲娅一脸困扰地将血色剪刀还给艾丝蒂尔，艾丝蒂尔只是轻轻一握，血色长剪便化为鲜红液体，渐渐融入艾丝蒂尔体内，与之一同的，艾丝蒂尔脸上的血色也飞速恢复。 这似乎是艾丝蒂尔用自身血液凝聚成的武器。 “第五位阶……父亲大人花了一辈子的时间也才到第五位阶，而父亲大人还是被誉为天才的纯种，我没有像诺琳姐姐那样的天赋，不知道这辈子有没有可能达到那种程度。哈啊，算了，不说这些伤心的话，海妖之镜呢？拿到了吗？” “嗯。在这里。”菲娅摊开自己的另一只手，一枚镶有银色雪莲的胸针出现在二人眼前。胸针的造型格外别致，与其说是魔法道具，更像艺术品，“要确认一下吗？” “不用了，是真货。这是神明给予的宝物，不可能有复制品。从今往后，它是你的了。”艾丝蒂尔干脆地说，妩媚却又稍有稚嫩的脸庞浮现轻松，“谢谢你，菲娅，引发这次魔法灾难的人应该就是绝望魔将，靠我自己，可能这辈子都无法报仇，刚才亲眼看着他化为灰烬，我心里舒服了很多。可惜那家伙没有留下遗物，不然我就能拿着遗物对领民宣告，我们的仇人已经死了。” “不……” 菲娅面露迟疑。 魔法灾难可能没有艾丝蒂尔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话到喉咙，菲娅却没能说出口。 艾丝蒂尔正以悲伤目光打量她曾经生活的过的城堡，因为混沌的出现，这里变得破烂不堪。更重要的是，基本可以确定，城堡里不存在活物，所有人都死了。 只有呼吸声的安静过去大约一分钟。 艾丝蒂尔深呼吸，像是要把心中淤积的感情全部甩掉般，她轻轻摇头，看向菲娅的微笑充满勉强。 “既然引发灾难的暗裔是七魔将之一，这份人情，或许我这辈子都很难还清了……但除非我不再是贵族，否则就算债务一直继承到我的后代身上，我也会一点点地偿还给你。” “不还也没关系，我们不是朋友吗？虽然我没有以前的记忆。” “不行。” 艾丝蒂尔上前一步，鲜血双眸认真而执拗地盯着菲娅。 菲娅无奈耸肩。 “是因为贵族身份？” “当然，我可不会因为恩情还不完就选择不还，那会让我贵族的身份蒙羞，使我无法抬头见人。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父亲和诺琳姐姐大概在西北方向的街道，混沌没有侵蚀那里，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最好不要抱希望。你知道，灾难发生的时候，他们都在城堡里。现在艾丝蒂尔你就是欧洛伯爵领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也是切实的领导者。” 虽然残酷，但比起心生希望以后又被狠狠摔碎，还是从一开始就接受现实，更让人好过。 牙关轻咬，艾丝蒂尔神情复杂地回答。 “我知道。但直到见到父亲大人和诺琳姐姐的遗骸之前，我都会当作他们还活着。”这样说着的艾丝蒂尔收起翅膀，面露请求地向菲娅伸出手，“可以带我去那边看看吗？” “嗯。” 牵起艾丝蒂尔的冰冷右手，菲娅展开光翼，飞向城市一角。 ◇ 时间来到第二天。 结果，艾丝蒂尔并未在幸存者中找到她的父亲与姐姐。 不过即便如此，艾丝蒂尔还是在天色渐亮的时候召集士兵，按照计划，踏上返回欧洛城的旅途。 将大部分食物与大约二十名士兵留在营地，艾丝蒂尔便带着接近两百人的队伍开拔。有意思的是，临行前，那些不满艾丝蒂尔统治的小贵族，试图以生病等理由留在营地，结果艾丝蒂尔以领主的征召令，强行将他们征入部队。 吸血鬼的世界只以血统论高低，在同是纯种的情况下，男孩与女孩的地位相同。现在欧洛伯爵生死未卜，艾丝蒂尔便是第一顺位继承人，有权力征召领地里的其他贵族为自己战斗，如果那些小贵族不服从艾丝蒂尔指挥，他们会被收回封地与贵族爵位。 在这样的威胁下，小贵族们不得不服从艾丝蒂尔的命令。 艾丝蒂尔之所以这么做，是担心小贵族带着营地里的食物逃跑。平民和普通士兵不可能反抗贵族的命令。一旦食物被贵族卷走，难民很快就会逃亡，营地的秩序便跟着崩溃。把苍蝇带在身上虽然烦人，但也总比营地的秩序崩溃好。 至于为什么不立刻杀了他们，则是贵族只要不犯下谋反篡权这种滔天大罪，就不能相互残害，否则欧洛伯爵家风评会变得相当差不说，做得太过火，还会招致国王问罪。 如今这些小贵族只是不满艾丝蒂尔统治，希望血统更纯正的诺尔顿成为继承者。还没有发展到能处死他们的那一步，艾丝蒂尔在等待机会。 当然，诺尔顿实际上是艾丝蒂尔的支持者，他没想过取代艾丝蒂尔，成为伯爵领的继承人。就菲娅观察，诺尔顿其实有一些姐控的倾向，做的所有事都在为艾丝蒂尔着想，不然昨天也不会与艾丝蒂尔交换外表，帮艾丝蒂尔上台演说。 姐弟间的感情很不错，让菲娅有些艳羡，如果莉提也能像诺尔顿那样该多好。 心中想着这样的事情，跟随艾丝蒂尔坐在马车上的菲娅打了个哈欠。 昨晚绝望魔将临死前好像说了希望魔女之类的话，但话还没说完，他就化为了灰烬，也许当时自己该放慢一步，看看他到底想说什么。 第十八章 圣子、神使、魔女与绝对恶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那就是绝望魔将认识希望魔女，否则不会说出希望魔女的名字。至于他为什么在临死前提到希望魔女，大概是看见了自己别在腰间的匕首。 绝望魔将没有五官，让人难以猜测他当时的情绪。 “姐姐昨天晚上去哪了？”菲娅思考的时候，坐在菲娅身边的莉提带着飘荡的紫色长发凑过来，一边狐疑地发问，一边拉起菲娅的衣服轻嗅，“有股其他女人的味道。” 马车在由艾丝蒂尔手下的士兵驾驶，车厢里只有莉提与安娜塔西雅，随意一些也没关系，菲娅再度打了个哈欠。 “睡在艾丝蒂尔睡过的帐篷里，会有香料的味道也很正常吧。昨晚我可是和暗裔大战了一场，回到帐篷以后倒头就睡觉了。” 世界树大陆有『清洁』魔法，省去了洗澡的步骤，十分便利。 顺带一提，艾丝蒂尔搬走时没有把被子和床单带走，导致菲娅睡觉时满鼻子都缠绕着艾丝蒂尔身上的柔软与香味，艾丝蒂尔虽然没有使用香水的习惯，但沐浴时还是会用到带有香味的东西，这些东西也就成为艾丝蒂尔的味道，黏在床单和枕头上。 不能说不好，但也很难说美妙，让人不好意思。 “真的？” 莉提的脸凑得更近，嘴唇上翘成不满的“へ”状。 这种仿佛在看夜不归宿的丈夫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菲娅只好推开莉提的脑袋，从储物口袋里拿出一枚银色胸针，摊开手心，展示给莉提。 “看吧，这是昨晚的成果。是神赐给巴特公国开国皇帝的魔法道具，名为海妖之镜，是世上独一无二的东西。” “喔喔！确实很精致，一看就知道很贵。姐姐要送给我吗？我很开心！” 漂亮的紫红色眼睛睁得老大，莉提满脸希冀地望着菲娅。 让人心生罪恶感。 菲娅赶紧握住海妖之镜，手放在嘴边清了清嗓子。 “咳哼，这是给克蕾雅的。只要对它注入魔力，它就能断绝使用者与外界元素的联络，也许可以靠它抑制克蕾雅身上的诅咒。” 也许是菲娅听错，菲娅总觉得莉提好像暗戳戳地说了句“可恶的大胸女人”这样的发言。 “话说回来，莉提、安娜塔西雅，你们还记得克蕾雅吗？” “哼！趁我不注意抢走姐姐的女人，明明是我先来的！并且还是先了几十年！可恶！” “虽然身份神秘，但却是可以信赖的强者。” 莉提抗议般的大声与安娜塔西雅的中肯评价，让菲娅放下心来。 要是安娜塔西雅和莉提忘记了克蕾雅，自己肯定会伤心。 这并没有责备二人的意思，而是对克蕾雅的命运感到悲伤。 “姐姐刚才说和暗裔战斗，对方是什么样子的暗裔？在哪里？” 回答之前，菲娅伸手制止试图跨坐在自己腿上的莉提，让莉提不高兴地鼓起脸。 “一开始是听到艾丝蒂尔说城堡里有海妖之镜，所以特地过去寻找，结果寻找途中遇见自称绝望魔将的家伙，就顺势把他解决了。” “绝望魔将？！” 旁听戴着精灵风帽的安娜塔西雅一下露出关切与焦急目光。 “殿下，您怎么能独自应对那种程度的敌人！绝望魔将号称魔法杀手，即使现在的您能与月龙争辉，他的能力也太克制您了！” “欸，安娜塔西雅不用那么担心啦。” 绝望魔将确实给自己带来了一些麻烦，但那完全是因为自己的魔法种类不足。如果早知道『精神冲击』可以对绝望魔将那种既不算碳基生物，也不算硅基生物，甚至不算能量体的生物生效，战斗在刚开始的时候，便会迎来结束。 当然，为了今后不遇见同样的窘境，菲娅刚才特地从《初阶魔法入门》里找了些上手很快，便于战斗的魔法，准备学习。 为了让安娜塔西雅放心，菲娅抬起双手，再度补充。 “我这不是没受伤嘛，连月龙那种程度的敌人都难不倒我，一个绝望魔将，还不算什么。” “‘一个绝望魔将’……殿下，您没有以前的记忆，不知道绝望魔将过去的战绩。绝望魔将作为绝对恶手下的七魔将之一，实力不能单以位阶定论。被他杀死的第七位阶强者，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即使是第八位阶的魔法咏唱者，也有七位死在他手下。魔力储量在战斗中起到的作用不是绝对的，只要实战经验和警惕心不足，被位阶远低于自己的人杀死，也不是没有可能。” “像我们精灵这样国力强大的国家还好说，但对一些小国而言，想要对付七魔将，就必须请圣子、神使和魔女那一类的存在。七魔将中的任何一位都能为城市带来毁灭性灾难，而且因为他们能力的特殊性，不能单用巨龙这样的存在和他们作类比。殿下刚才说‘顺带解决了’，是赶走了的意思吗？” 安娜塔西雅目光灼灼的神情令菲娅心虚。 她撇开视线，支支吾吾地说。 “杀……杀掉了……” “哈啊？什么？！” 张大的嘴巴仿佛能塞下一个鸡蛋，安娜塔西雅表情变得极为夸张。 “您、您只花了一晚上就把他解决掉了？属下没有听错吧？绝望魔将可是有与圣子大战三天三夜，最后重伤圣子而走的战绩，您只花了一晚上，就把它杀了？！” 准确地说是不到十分钟。 都怪『精神冲击』太变态了。 安娜塔西雅的激动模样让菲娅感到不好意思，安娜塔西雅不是陌生人，总觉得在这里承认，会有些向熟人显摆的意味，品格太差了。 “解决……也说不上吧？绝望魔将有分身能力，我只是把我看到的分身烧掉，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分身藏在其他地方。” 本以为这样说会让安娜塔西雅平静下来，结果安娜塔西雅的情绪波动却更加激烈。 “还有分身能力！百年时间过去，绝望魔将已经有分身能力了！” “冷、冷静一点，安娜姐，姐姐可是用拳头揍趴过月龙的精灵，打败一个绝望魔将，也不是那么不可思议，对吧？” 主动站在菲娅与安娜塔西雅之间，莉提挥舞着双手，示意安娜塔西雅冷静。 神情逐渐复杂，安娜塔西雅语重心长地说。 “莉提殿下，那是因为您不知道绝望魔将的恐怖之处。他们的实力不能用位阶简单概括，像绝望魔将只需短暂咏唱就能释放高阶精神魔法的能力，对任何魔法咏唱者都是巨大威胁，这是大陆其他生物不可能拥有的天赋。更不用说七魔将间可以相互感应，遇到危险后，他们可以召唤彼此，一个魔将可能变成两个三个，像上一代的兽人圣子，就是被同时出现的三位魔将协力击杀。” “殿下并非圣子，受到致死伤害后无法在神明加护下苏生。您要出门，至少得通知属下，那样如果有杂兵或者遇见危急情况，属下也能帮您应付一二。我是您的护卫，您要相信我。” “我没有不相信安娜塔西雅的意思……” 自己确实没想到城堡里会有绝望魔将。 按照菲娅最开始的想法，只是清扫一些混沌，拿到海妖之镜就离开。 “都是因为姐姐一个人睡觉才会这样，如果有人看住姐姐，姐姐就不会一个人乱跑了。所以今后我和安娜姐要轮流看守姐姐——唔唔！” 在莉提说出一起睡觉这种骇人言论前，菲娅赶紧将莉提拉到身边捂住嘴巴，苦笑着说。 “……下次行动前，我会先告诉安娜塔西雅，然后再行动。” “即使属下在做别的事情，殿下也不能以‘不便打扰安娜塔西雅’为理由独自离开。殿下是温柔的人，所以属下必须提前说明，不然之后您肯定会拿这个当借口。” 安娜塔西雅凝视着菲娅，灵动的蓝色眼睛里写满不容退让。 这就是被关心的感觉吧。 真让人困扰啊。 之后除了提升自己的实力，也试着让安娜塔西雅和莉提也变得更强吧。 这样想着的菲娅点点头。 “我答应你。” 得到菲娅肯定，安娜塔西雅身上的气势渐渐弱下去，成熟脸庞浮现欣喜与对菲娅的感谢。 察觉到二人间的氛围，莉提顿时回过头，一脸认真。 “我呢！我也要！” “通知莉提倒是没什么，但前提是得等莉提变强一点。” “这是歧视！歧视！我只要努努力，可以很快就到第三位阶！” 对莉提的抗议敷衍了事，菲娅摊开魔法书，开始学习新魔法——在那之前，菲娅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她抬起头，看向正坐着的安娜塔西雅。 “安娜塔西雅，你刚才说的圣子和神使是什么？还有，你知道希望魔女吗？” 目前为止，菲娅只知道魔女的存在，对圣子和神使，则一概不知。 《魔女秘史》里详细描写了，魔女是指通过魔女殿堂的仪式，以抹除身上的某种东西为代价，换取极大成长潜力的个体。她们失去的东西是不可控的、随机的，肢体、器官乃至看不见摸不着的思想，都有可能。 像是眼睛、手臂、生育能力这种东西自不用说，代价还可以是记忆、欲望、感情、人性甚至生命。魔女之所以被普通人畏惧，就是因为部分魔女失去人性与理智后，会化为恶魔般的存在，四处制造灾难。 此外，因为魔女总是会失去某种东西，且寿命也远比同种族里的其他人短，所以她们性格尤为古怪，常人难以理解她们的想法，这也是她们被冠以『魔女』名号的理由之一。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代价不可控，能活着完成仪式的魔女十不存一，比如一旦失去心脏或大脑，魔女便会立刻死亡，加之收容魔女的组织『魔女殿堂』，对晋级成魔女的条件极为严苛，所以魔女的数量一直极为稀少，如今整个世界树大陆的正式魔女，也仅有两位数。 “对于希望魔女，属下也知之甚少，只知道她是魔女殿堂的最后一位奇迹魔女，而她在百年前就已销声匿迹。自希望魔女后，世界树大陆已经有近百年没有诞生过奇迹魔女，百年前希望魔女莫名其妙消失，还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记得她失去的好像是……私心？总之，她被人们称为最不像魔女的魔女，是所有魔女中最令人尊敬的一位。” “失去了私心么……” 听起来很有亲和力，但总觉得和这类人交往会很累。 接下来，安娜塔西雅又对菲娅解释了圣子与神使的由来。 所谓圣子，是指出生时被神明选中的幸运儿。圣子大都拥有超越常人的成长潜力，而他们最为强大，也是被人们冠以『圣』之名的理由，就是能够与神明沟通，获得神明的加护。 比如所有圣子被杀后，都可以牺牲一些东西，在他出生的地方复生。尽管复活次数最多不超过两次，但这种像再生护符一样的东西，也依旧令普通人羡慕。 而除了苏生能力，圣子还可以获得其他加护。像是做任何事都会变得顺利，可以提前感知到危险，乃至获得神赐武器与道具，都是曾经出现在圣子身上的东西。不过，这些特性圣子往往只能获取一个或者两个，从未有圣子获得全部加护。 至于他们会不会像魔女一样付出代价，答案是肯定的。圣子身上有诸多限制，比如有的圣子无法对同类使用加护的力量，又有的圣子如果不能定期斩杀暗裔，就会被剥夺加护。具体有哪些限制看神明心情——这是安娜塔西雅俏皮的说法。 有意思的是，巴特公国的开国皇帝就是圣子之一。圣子不止一位，有时大陆上一位圣子也没有，而有时却同时存在多位圣子，但不论哪个时期，他们的数量都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在菲娅眼里，圣子有些像神明用来对付暗裔制造的工具。他们在获得强大力量的同时，也变得不自由。 并且这个强大力量还得打引号。 就安娜塔西雅所知，历史上所有挑战绝对恶的圣子都以死亡告终，他们甚至无法复活。还是把他们看成与魔将同级别的存在更合适。 至于神使，比起真实出现过的历史人物，他们更像传说里描绘的英雄。 在世界树大陆上万年的历史中，神使只在距今六千多年前出现过一次，那次是绝对恶说服了龙落之地的巨龙，一起进攻世界树大陆。 在绝对恶与巨龙联手下，世界树大陆的抵抗力量被摧枯拉朽般的毁灭。所有圣子都在抵抗暗裔的过程中阵亡，人们只得向世界树之枝祈愿，希望神明拯救他们，之后才有身负六翼的天使降临。 神使独自与绝对恶率领的暗裔战斗，双方的争斗持续了足足一个月，直到超半数巨龙死在神使手下，绝对恶以身负难以再战的重伤为代价击杀神使，旷日持久的战争才终于结束。 虽然神使最后落败，但独自应对一整个阵营的暗裔，还是让菲娅刮目相看，同时，菲娅也对绝对恶的实力认知更上一层楼，绝对恶不愧是连希望魔女都称为危险的存在。 不过安娜塔西雅也交代，这些东西过于久远，加上教会对战争惨烈的描述夸大其词，所以她也无法确认传说的真假。一切只有等菲娅回到精灵国，以公主权限去禁书库查看，才能知道更确切的情报。 “安娜姐说的这些东西都太遥远了呢。说实话，我出生这么久，除了之前的月龙，还从没见过暗裔长什么样。” “确实，即使是我也很少见到暗裔。自从六千年前的那场大战后，暗裔就很少在世界树大陆上挑起大规模战争，更多是像现在发生在欧洛城的魔法灾难。在历代圣子的努力下，暗裔已经不成气候了。说起来，最开始的时候，殿下还被当成诞生在我们精灵族的圣子，全国上下欢腾了好久。” “结果我不是圣子。” 菲娅神情微妙。安娜塔西雅说的景象，她只是想想就觉得尴尬，还好自己不是穿越到那个时候的精灵公主身上。 “但就算您不是圣子，实力也远超圣子。我们精灵虽有远超人类的寿命，但与之相对的，积累魔力的过程也比人类要慢。您在成年以前便抵达第七位阶，哪怕放在圣子中，都是从未有过的成绩。他们是靠神明赐予力量的庸人，只有您才配称为天才。” 这样说着的安娜塔西雅眼里开始闪烁起星星，就差鼓起掌来庆贺。 菲娅不禁不好意思地挠头。 “不不……他们也有我没有的东西啦，像是复活什么的。” 这只是菲娅谦虚的说辞，她其实对圣子没有一点想法。 要是背上一个每天必须消灭暗裔的限制，自己非得想办法让神明来当那个圣子，自己去当神不可。 菲娅不禁想了想对着神招手说“喂，换我坐坐”的画面。 ——太不礼貌了，或者说自大过头了。 暗裔和神明的争斗就让应该解决的人解决，自己只想和克蕾雅卿卿我我。 爱情真是腐化人心智的东西。 一想到克蕾雅，菲娅顿时充满干劲，开始学习魔法书上的魔法。 这次菲娅看中的魔法，大都是在弥补昨晚表现的不足。 与绝望魔将的战斗让菲娅深深感觉到，自己极其缺少有效的防御能力。不是说身体不够结实，而是应该在攻击抵达身体前，将攻击化解掉。比如月龙的魔法盾，就是很好的防御能力。 为此，菲娅学习了名为『蜂盾』的魔力盾。 另外，还有倍数提升力量的『力量提升Ⅰ』、『力量提升Ⅱ』以及『力量提升Ⅲ』。尽管名字相同，但他们提升的数值不同，并且能够相互叠加，所以菲娅将它们都学了一遍。 而在『力量提升』后，菲娅还学习了一个属于大地系的、名为『龙牙』的新魔法。在吟唱魔法下，『龙牙』只是令地面凸起一截锥形尖刺，长度在半米左右。受限于场地，菲娅没机会实验『超演算』过后的『龙牙』究竟有多大威力。 至于『力量提升Ⅰ』、『力量提升Ⅱ』、『力量提升Ⅲ』与『蜂盾』，菲娅在马车里就轻易完成了尝试。 在咏唱魔法下，三种『力量提升』分别对应增加1.1、1.2、1.3倍的力量。虽然三者叠加，提升的力量也没有原来的两倍，但对普通人来说，已经是增幅极高的强化。唯一的缺点，只有维持它们的魔力消耗偏大，只有在生死决斗中，才能将它们一齐用出来。 而经过『超演算』强化，它们的数值分别变成了200%、300%与400%。强化到这种程度，菲娅甚至觉得自己已经不需要将它们叠加起来，只要使用『力量提升Ⅲ』，自己就可以抱着巨龙的尾巴，像丢沙包一样将巨龙甩来甩去。 见到这种强化幅度，菲娅很难想象，如果把精灵公主身上一开始就有的高阶魔法水晶用出来，然后以『超演算』强化，自己究竟能得到什么东西。 总感觉那不是能随随便便给人看的魔法。万一像『轨道轰炸』一样，爆炸范围比射程还远，自己就得扛着观众飞奔——观众可没有对抗音障的体质。 听起来学习得很快，但实际上菲娅还是花了一些时间才将这些魔法学会。不过与之前菲娅待在马车顶上学习魔法不同，这次安娜塔西雅与莉提，近距离目睹了菲娅学习魔法的全过程。 常人想掌握这些魔法，哪怕是第一位阶魔法，光记是记住拗口的咒文并把它们按照特定节奏熟练背诵，都需要一两天时间，更不用说在咏唱咒文的过程里，还要一心二用，调用身体里的魔力与咒文配合，新手没有十天半个月的功夫，很难掌握它们。但菲娅只是看几眼便能将魔法使用出来，如此学习速度，不禁让安娜塔西雅和莉提怀疑，自己和菲娅还是不是同一个物种。 可以肯定，失去记忆后，菲娅学习魔法的速度比原来快了不止一星半点。 当菲娅尝试组合『超演算』强化后的『蜂盾』时，马车外面传来嘈杂声。可以听见士兵们呼喊“看见了”，“就在前面”这样的声音。 大概是看见伫立在平原上的欧洛城了吧。 艾丝蒂尔很快就会来找自己。 菲娅念头刚落，一位头上顶着黑色大缎带的金发吸血鬼便出现在马车门口，艾丝蒂尔正提着红色礼裙的两边。与最初相比，她的神色轻快了很多。 格外客气地坐在安娜塔西雅身边，艾丝蒂尔瞥了眼紧紧依偎着菲娅的莉提，然后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玩味地说。 “我应该没打扰你们吧？前面就是欧洛城了，要下来看看吗？” 第十九章 埋伏 “嘁，金色败犬。” 菲娅为莉提低不可闻地咋舌挑眉，用力捏了捏莉提的脸蛋，然后微笑着回答艾丝蒂尔——好在艾丝蒂尔没听见莉提的发言，不然要是让艾丝蒂尔知道，莉提把她比作狗，艾丝蒂尔非得和莉提较真不可。 “怎么会打扰。外面情况怎么样？” “和昨晚看到的一样，遇见不少逃难的领民，我已经给他们指明营地的方向，只要去营地，就能保证一日两餐。但他们要是不去营地，我也没办法，能做的我都做了。” “艾丝蒂尔已经足够仁至义尽了，”菲娅宽慰道，“上午集合的时候，我听到一些士兵已经不称呼你三小姐了。” “那称呼什么？” “称呼你‘艾丝蒂尔大人’，在他们眼里，你已经是下任欧洛伯爵。” 背靠车厢，艾丝蒂尔神情间多了一丝无奈。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父亲和诺琳姐姐都不在，诺尔顿那小子又缺乏领导者的气量，他们只能指望我。”说到这，艾丝蒂尔表情复杂起来，“城内的幸存者里也没有父亲大人和诺琳姐姐的影子，四天过去，他们再怎么样也应该与我取得联系，然而却没有一点消息。也许菲娅你说的是对的。” 艾丝蒂尔是指昨晚自己说的“最好不要抱希望”吧，菲娅有这种预感。昨晚去幸存者营地搜索欧洛伯爵无果后，艾丝蒂尔便一路无言，尽管艾丝蒂尔嘴上说只要没看见遗体，就会当欧洛伯爵和姐姐诺琳还活着，但她内心恐怕早已有了答案。 这不是个合适的话题。 艾丝蒂尔本人似乎也意识到渐渐变得沉重的氛围，她笑了笑，看向菲娅。 “这是什么？” “这”指的是菲娅身前的一层半透明屏障，这是『蜂盾』的效果。通常情况下，『蜂盾』是一层六边形的半透明魔法盾，防御性能与大小都与骑士盾相近，优点是可以随使用者心意，出现在身体周围的任何一处，并且由于无属性魔法的特性，不被任何元素魔法克制。 因为『蜂盾』属于第一位阶魔法中较为上位的类型，所以像第一位阶里处于下位的『火球』、『冰弹』这样的魔法，很难打破『蜂盾』的防御。当然，要是让『蜂盾』防御第二位阶魔法中威力较强的魔法，则十分勉强。 此外，因为『蜂盾』和『意念操纵』的空间力量一样，不属于施术者身体的延伸，所以无法随着施术者的高速移动而移动。假如菲娅在头顶制造『蜂盾』，然后使用飞行魔法，脑袋会和『蜂盾』撞个结实。 有意思的是，这次『超演算』并未直接强化『蜂盾』的防御性能，而是赋予了『蜂盾』极大的可塑性。比如菲娅可以放大或者缩小『蜂盾』，而『蜂盾』的防御性能，则会因为放大和缩小改变。单个『蜂盾』覆盖的范围越小，防御强度便越高。 像菲娅现在做的，将无数『蜂盾』化为指甲盖大小的盾牌组合在一起，形成蜂窝结构的防御力场，防御强度已经高到令人咋舌的地步——具体有多强，菲娅也不清楚，只有出去了用魔法炸一炸才能得出详细数据。 而艾丝蒂尔进来的时候，菲娅正好在尝试组合『蜂盾』，如今『蜂盾』被压缩到拇指大小，盾牌间已经因过度挤压，放射出象征魔力的蓝色光辉。 脸上充满好奇，艾丝蒂尔先是对一旁的安娜塔西雅面露抱歉神色，然后越过安娜塔西雅，来到菲娅身边，敲了敲菲娅身前的『蜂盾』力场。 手指与力场发出当当声。 “看起来像第一位阶的『蜂盾』，但又完全不是，没见过的魔法……这是精灵魔法？” “算是？” 菲娅礼貌地撇开目光。 艾丝蒂尔低伏着身子，导致菲娅可以瞥见艾丝蒂尔衣襟内的光景——尽管莉提在第一时间便反应过来，“哼”的一声伸手遮住菲娅眼睛，但菲娅还是因为不可抗力，瞥见了最初的一瞬。 如果说克蕾雅和安娜塔西雅算发育相当好的类型，那么艾丝蒂尔便是符合淑女身份的、大小恰好合适的一类，让人感觉到美感。 艾丝蒂尔对同性实在疏于防备。 “艾丝蒂尔小姐，这里。” 表情格外严肃，莉提如同风纪委员般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艾丝蒂尔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连忙收回上半身。 “抱……抱歉。谢谢提醒。” “艾丝蒂尔小姐的贵族礼仪还需多多精进。” 尽管只是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模样，莉提的表情与举止却如同大人。 不愧是正统公主出生，菲娅不禁在内心感叹，莉提一旦认真起来，动作便挑不出任何毛病。 一旁的安娜塔西雅适时岔开话题。 “既然已经能看见欧洛城，就差不多该做好战斗准备了。我听殿下说了城内的情况，如今大半城市都被混沌覆盖，我想一旦车队靠近城市，它们很快就会向我们发起攻击。即使是我，也只在奥罗拉城的神殿内与混沌交过手，它们没有固定形状和弱点，普通刀剑即使将它们一刀两断，也无法彻底杀死，要提起警惕。” “这个不必担心。昨天我和菲娅在幸存者那里了解到对付混沌的方法。”一边说着，艾丝蒂尔一边从储物道具里拿出一个盛装了液体的水壶，“这里面装着教会的『生命露滴』，它们原本是普通人家祈祷时会用的廉价品，但不知为何，有令混沌化为凡物的效果。把它涂在武器上，凡是碰到武器的混沌，都会像被拿走魔核的史莱姆一样，化为一摊水。” 城市里的幸存者之所以能安然无恙，就是因为他们发现了生命露滴能令混沌心生畏惧、不敢靠近。 至于生命露滴明明是没有半点魔力的东西，为什么能对混沌生效，不论艾丝蒂尔还是菲娅，都说不出所以然。时间紧迫，没人有机会探索这些。 “真正需要注意的，是混沌如何从深渊来到世界树大陆，以及暗裔与混沌勾结这两件事。昨晚绝望魔将表现出操控混沌的能力，暗裔本就是难对付的敌人，倘若他们再驱动混沌，生活在世界树大陆的所有生灵都会遭到毁灭性打击。我们必须把此事告知大陆上的每一个国家，让他们提起警惕。” 艾丝蒂尔将手中盛有生命露滴的水壶交给安娜塔西雅。抛开菲娅，安娜塔西雅就是车队中实力最强的人，有用的东西自然要分配给最强战力。 “能弄到的生命露滴数量有限，请省着一些。” “嗯。回精灵国后，我会把上述情况转告给陛下。” “精灵国是北方大陆首屈一指的强国，对付暗裔和混沌，不能没有你们。一会儿我们会从西面的城门冲进去，西城区里有存放武器和粮草的仓库，虽然那里已经被混沌占据，但可能存在没有被混沌破坏的物资。另外据我所知，城市的废墟里还有幸存者，可能的话，希望能尽量减少对房屋的破坏，里面可能有一息尚存的人。” “这个就交给我吧。” 菲娅替安娜塔西雅答应下来。『意念操纵』可以在这种时候起绝佳效果。 艾丝蒂尔先是犹豫片刻，然后苦笑道。 “谢谢。我来这里，其实还有一件事。我打算把菲娅消灭了绝望魔将的事情宣传出去。如今城市被毁，大家都缺乏和混沌一战的勇气，如果能把菲娅消灭绝望魔将的事情扩散开，让所有人都知道，菲娅除掉了制造这场灾难的绝望魔将，那么他们就能打起信心，清剿街道上的混沌。” “我这边倒是没问题……” 菲娅面露迟疑。 有问题的是艾丝蒂尔那边。 艾丝蒂尔并不认为绝望魔将还活着。可如果昨晚自己杀掉的三个绝望魔将全是分身，艾丝蒂尔的宣传无疑会起反效果。 绝望魔将对这场魔法灾难的回答是“既是他所为，又不是他所为”，尽管让人摸不着头脑，但绝望魔将当时的语气并非在说谎，换言之，事情其实没有艾丝蒂尔想象的那样简单，单单消灭绝望魔将，也许无法解决问题，甚至可能有更大的麻烦在等着艾丝蒂尔。 菲娅不禁想提醒艾丝蒂尔。然而，就在菲娅开口的时候，马车却突然剧烈晃动起来。 与之一同的，还有士兵的惊呼与马匹的痛苦嘶鸣。 “敌袭！是敌袭！艾丝蒂尔大人！我们被埋伏了！” 随着呼喊声落下，整个车厢瞬间一黯。几乎下意识地，菲娅一把按住莉提。 “安娜塔西雅保护莉提，我去外面！” “好的！” 一把掀开车帘，菲娅径直来到外界。艾丝蒂尔已经来到马车外，她正神情凝重地看向空中。 “又是混沌。” 以车队所在的空地为中心，无数混沌拔地而起，形成仿佛倒扣过来的碗，令黑暗笼罩整个车队。 涌入鼻腔的血腥味令菲娅低下头。两匹八脚马被混沌形成的尖刺从下方贯透腹部，躺倒在血泊里。如此景象不只出现在八脚马身上，其他拉车的马匹乃至一小部分步行的士兵，也都在混沌的第一波偷袭中身受重创。 混沌从一开始就埋伏在大地之下。 先清理混沌，然后用『初阶水疗术』恢复士兵和马匹身上的伤口。 制定好计划，菲娅行动起来。 ------------- 今天看了眼和a级达标线的差距，虽然只差一丢丢，但努努力也达不到。爆更了半个月，今天实在是有点疲惫，3k小摆一下，之后依旧保持每天4k字的更新。 以及插播一条推书。 我的夕风小老婆死缠烂打找我要这个章推，占用了大家的时间非常抱歉。以下是我夕风老婆的原话：给大家推荐一本好书，一之濑夕风的《弱气幼猫绝不会沉沦陷落》，今天已经上架了，可以开宰了。 一个身负吸引女性的被动技能的弱气猫娘和无数馋主角身子的大姐姐的贴贴日常，系统是一个二五仔，总是想把主角卖给其他人，很有夕风的风格，设定特色（指特别色），总之是一本不得多的的好书，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以上真的是她的原话，我没有一点修改！本来因为她的太监历史，我百般拒绝，但她保证这本不会太监，所以我才破例答应下来。如果她敢太监，我就掉头回来删了这个推荐，顺带把她头拧下来！哼，我可是很爱护我的宝贝读者的。 最后菲娅的人设草图也出来了，大家可以康康～ [img=700，700]https：//rss.sfacg.com/web/novel/images/UploadPic/2022/07/4dc72466-afeb-4828-8621-24d08b3ee676.jpg[/img] 第二十章 蹊跷之始 以『飞行』直奔遮住天空的混沌，菲娅以近百发火球砸向穹顶。自己和下面的部分士兵没有夜视能力，保证视野最重要。 仿佛向小水洼投掷沉重石块，伴随液体蒸发的噗噗声，遮蔽天空的混沌顿时被火球撕出大洞。近百发火球明显火力溢出，大部分火球直接从洞中穿过，飞向天空。出于不浪费的原则，菲娅又用『意念操纵』改变火球的飞行轨迹，令它们从空中朝地面落下。 只是眨眼时间，笼罩天际的混沌便被火球凿出一个又一个大洞，当菲娅再度补上一波火球后，混沌彻底无法维持形状，整个崩塌下来。 然而，混沌并没有放弃进攻，而是化整为零，将目标瞄准下方士兵，与士兵缠斗起来。 混沌有这么聪明？ 与士兵陷入缠斗，自己就没办法一次性对付所有混沌。『意念操纵』终究只是制造空间之手，抓握着火球改变行进轨迹，而非真的用意念操纵火球飞行，不适合用在这种复杂环境中。 虽然混沌的挣扎顶多只能为它们争取短暂时间，但混沌表现出的智慧，却令菲娅心生警觉。埋伏尚可以说是猎食本能，可根据对手的表现灵活改变战斗方式，就必须拥有一定智慧才能做到。 明明在奥罗拉城神殿的地下，它们没有如此表现。 如果不是混沌也分有智慧的种类与没有智慧的种类，就是有人在暗中操控它们，就像昨晚绝望魔将调用形成湖泊的混沌那样。 菲娅以『探查之风』扫视一圈战场。 没有发现藏在暗处的敌人。 切。 暗中咋舌，菲娅把注意力放在下方遇袭的士兵身上。在最初的第一波攻击中，部分士兵的脚底被混沌刺穿，如今整个车队乱成一团，人们只能几人一组围成一圈，各自为战。 虽然艾丝蒂尔提前给士兵发放了生命露滴，但遇见没有固定形状、神出鬼没的混沌，士兵已然乱了阵脚，只有一半人把生命露滴拿出来，而这一半人中，又有一部分人在惊慌中直接把生命露滴泼洒到混沌身上。 太缺乏与混沌战斗的经验了。 “把生命露滴浇在武器上！混沌惧怕被生命露滴覆盖过的武器！全员向我靠拢！” 艾丝蒂尔凛冽的声音穿过战场，就像在给士兵做演示般，艾丝蒂尔将手中金色长剪挥向朝她袭去的混沌，长剪轻而易举地将混沌一分为二，紧接着，落在地上的混沌失去颜色，化作一摊水洼。 此番举止迅速给予士兵启发，他们陆续将生命露滴浇在长矛与剑上，重整架势——更有甚者，将生命露滴淋在盾牌上，最终效果居然比长矛与剑好得多。队伍逐渐朝艾丝蒂尔靠拢。 而趁此机会，菲娅也配合着使用火球与『意念操纵』，将散落在车队周围、蓄势待发的混沌清扫干净。 能感觉到士兵看过来的目光变得更加尊敬了。 菲娅一时感到不好意思，同时还有一些庆幸。 还好自己有了穿安全裤，并且用『幻海的云月』给裙底做成『不可见状态』的习惯，不然现在飘在空中，情况会变得颇为微妙。 “话说回来……” 菲娅看向战场中一个较为瞩目的存在。 与士兵的小打小闹不同，诺尔顿身边的混沌异常之多，攻势也极为凶猛。对付士兵时，混沌仅仅只是扑击，而对付诺尔顿时，混沌则将自身凝结成长锥，菲娅甚至还看见像飞刀一样锐利的混沌。 从战斗开始到现在不过一分钟，诺尔顿便浑身是伤，鲜血染红了大半衣服。唯一值得庆幸的，只有诺尔顿的战斗技巧极高，每当即将出现致命伤时，诺尔顿都会险之又险地避开，将其化为皮外伤。 先去支援诺尔顿吧，他撑不了多久。 以第二位阶的实力与“变异”后的混沌战斗，太难为诺尔顿。 心中做出如此决断，菲娅向诺尔顿俯冲，她在诺尔顿身前制造蜂窝结构的『蜂盾』——混沌似乎也发现不能再拖下去，转而将自身打扮成刺猬，不计代价地朝诺尔顿发起围剿。 尽管突然出现的『蜂盾』令诺尔顿一头撞了个结实，但也为诺尔顿抵挡了接下来避无可避的致命伤。撞在『蜂盾』上的混沌只能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动，无法动摇『蜂盾』分毫。菲娅以诺尔顿为中心，甩出近十发火球，随着升腾而起的火柱与烟雾，诺尔顿身边的混沌瞬间被炸得七七八八。 “还好吧？” 落到身材修长的诺尔顿身边，菲娅手中闪亮起象征『初阶水疗术』的水蓝色光芒。 “还、还好。谢谢长公主殿下。”得到喘息机会，披散着绀色长发的诺尔顿向菲娅投以感激目光。“这些畜生对我格外关照，如果不是长公主殿下，刚才我就要没命了。” “你去和艾丝蒂尔会和，剩下的交给我。” “好。” “呃啊啊啊啊啊！！” 才刚得到诺尔顿的回答，距离菲娅大约二十公尺的马车便传来数名男人的惨叫。 菲娅与诺尔顿立即抬起头。 是不满艾丝蒂尔统治的小贵族。 似乎是想逃离这里，几人乘上马车，向来时的方向驱赶马匹，然而战场上的混沌还未清理完毕，混沌扑进车厢，惨叫也就由此而来。 “一群饭桶，不配出现在这里。” 耳边传来诺尔顿饱含轻蔑的低语。 平时给人文质彬彬的印象，现在却咒骂出来，让菲娅不由地侧目。 虽然不喜欢这群小贵族，但还是顺带看看情况。 让诺尔顿赶紧与艾丝蒂尔集合，菲娅飞向马车，以『风刃』配合『意念操纵』，从上方打开飞奔中的车厢。 映入眼帘的景象令菲娅一滞。车厢中的所有人都躺在黑色黏液中一动不动，脸上还保持着惊恐神情，他们大都被混沌贯穿心脏、大脑与气管，菲娅还能看见正从嘴里吐出黑色混沌的人。 用携带有『纳米机体』的血液或许能把他们从鬼门关上拉回来，可那太过浪费，这群人没有那个价值。 出于人道主义的立场，菲娅用『意念操纵』将几名小贵族从车厢里拉出来，施以『初阶水疗术』后，便将他们丢给不远处的士兵。这群人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上帝愿不愿意眷顾他们。 将小贵族抛之脑后，菲娅回到车队上方。由于士兵水平的参差不齐，一些力量较弱的士兵依旧没能靠近艾丝蒂尔，陷入被围攻的窘境，菲娅只好用『意念操纵』抓起这些士兵，将他们放到艾丝蒂尔身边。 “我……我飞起来了！” “放我下来！” “天使大人！是天使大人在救我们！” 虽然士兵一开始惊恐万分，但察觉到是菲娅在帮助他们后，他们眼里的害怕便很快变为激动与喜悦。菲娅不仅可以随手变出食物，还能随意操弄战场，对只有第一位阶的士兵而言，菲娅所做的一切宛如神迹。 将士兵与大部分混沌分隔开，接下来的事情便十分简单。 以火球地毯式轰炸即可。 伴随大地的轰鸣与扬起的草皮和土块，混沌很快便被菲娅清扫得一干二净。只剩艾丝蒂尔身边的混沌因为太靠近士兵，菲娅担心误伤，还残留着些许。 值得一提的是，艾丝蒂尔似乎和诺尔顿一样，也得到了混沌的特殊关照，不过因为安娜塔西雅就在附近，所以艾丝蒂尔并没有像诺尔顿一样狼狈。 当最后一处混沌被安娜塔西雅以风魔法吹向空中，一剑斩断后，战斗彻底平息下来。 “清点伤亡，打扫战场！这只是第一次遭遇，城里还有更多混沌等着我们，但只要运用好生命露滴，混沌就和寻常魔物没什么区别！” “有希利瓦尔的长公主在，混沌不是难对付的敌人！” 艾丝蒂尔与诺尔顿的声音先后传遍车队，士兵开始擦拭脸上汗珠，清点己方伤亡。尤其是诺尔顿的发言，当士兵们看见逐渐落向队伍中心的菲娅时，原本紧张与不安的神情，统统化为信心与干劲。 就在刚才，他们目睹了菲娅单方面碾压混沌的力量。队伍里存在这样的实力者，大大增强了他们的底气，同时菲娅身后的六瓣翼翅，也增强了他们对菲娅的信任。尽管这不是神使的六瓣羽翼，翼翅所散发的金色光辉，也令他们控制不住的朝神使方向猜测。 士兵充满尊敬的目光菲娅不得不绷紧表情，显现出极具长公主威严的模样，直到不时朝她望过来的士兵全部散开后，菲娅才总算能放松一些，无奈地看向艾丝蒂尔与诺尔顿。 “我可没有让你们这样宣传我。你们两个怎么样？我是指体力。不行的话，我们先休息一阵再进城。” “现在这样子，不休息也不行了。” 收起长剑，诺尔顿苦笑道。 菲娅忍不住长长叹气。 “还好是在城外遇袭，要是在城内，我们就该被包围了。我去治疗受伤的人和马匹，这些士兵没有应对混沌的经验，之后进城肯定会出现更多伤亡。我们该改变行动策略，先让我进去沿街清扫一遍混沌，然后你们再进城。” 说到这，菲娅的目光落在艾丝蒂尔脚踝上，那里被混沌割伤，伤口处的血液已经浸湿大半黑色长袜。 需要治疗吗？ 当菲娅打算说出口的时候，却发现艾丝蒂尔的神情并不轻松，她的表情格外沉重，握紧长剪的双手也因用力过度发青。 身为指挥者，上来就被混沌埋伏，加上家园被毁，父亲和姐姐也被混沌杀害，艾丝蒂尔不感到愤怒才奇怪——太丢脸了。 要是让艾丝蒂尔的手下看见艾丝蒂尔的这副表情，他们一定会感到不安。菲娅蹲下身，手心靠向艾丝蒂尔脚踝，伴随淡淡的蓝色光辉闪过，艾丝蒂尔脚踝处的伤口只是眨眼时间便愈合。 “冷静点，这笔账有的是时间清算，别让你手下看见你的这副模样。” “……我知道。”握紧长剪的手逐渐放松，艾丝蒂尔深吸了口气，“之后就拜托了。” 第二十一章 陡变 按照菲娅的建议行动，车队顺利进入城市。 街道上的混沌虽多，但终究不是『精灵火』的一合之将，唯一难处理的，只有那些藏在沿街建筑里伺机而动的混沌。 然而，『探查之风』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穿透建筑，保持飞行状态的菲娅只需以『意念操纵』暴力破拆，就能把其中混沌拎出来火化。 尽管破坏了房屋，但街上房屋本就被混沌腐蚀的无法居住，对于糟糕到无法再糟糕的情况，菲娅丢几发火球，也不会有影响。 奇怪的是，城内和艾丝蒂尔调查到的一样，废墟下存在奄奄一息的住民。距离发生魔法灾难已经有四天，除了城市西北角的“避难所”，混沌早已遍布城市，这些濒死者理应像躲在马车里逃跑的小贵族一样，被混沌覆盖杀死，结果却一直存活到现在。菲娅甚至见到混沌就在濒死者身边流动，却完全不爬上濒死者身体的景象，并且这些濒死者身上也没有被混沌灼烧的痕迹，让人难以理解。 因为这些幸存者，菲娅减缓了清扫街道上混沌的速度，加上艾丝蒂尔的车队在城外休息了相当长的时间，当一行人抵达城市西北角的“避难所”时，时间已经来到当天傍晚。 如获新生般的再会。 菲娅可以这样形容避难所里的人们。 避难所并非单独的一间房屋，而是一片街区。待在避难所里的人约在五百人左右，算得上较为庞大的数量。这几天他们虽然依靠废墟里的粮食苟活下来，但水井被混沌污染，加上街道到处是混沌，只能等死的状况令他们近乎绝望。所以，当他们听见菲娅说艾丝蒂尔的军队就在后面时，无一不爆发出如获新生的欢呼，人们相拥在一起喜极而泣，为领主没有放弃他们而感激涕零。 值得一提的是，避难所之所以能保持秩序，是因为避难所里有在欧洛伯爵手下工作过的贵族在领导他们，而有这样一位领头者，艾丝蒂尔了解避难所内状况的过程便简单许多。 如今，军队接手值守避难所防线的任务，放松下来的人们坐在地上，大口吃着菲娅带来的食物——咬不动的面包可以熬成面糊，而咸鱼则可以提供盐分和肉食。 由于没有充足燃料，食物也很有限，避难所里的人们一直面临饥饿难题，所以当看见士兵们搬来大锅，在空地上生火熬煮面包，听见艾丝蒂尔宣布今后这样的食物每天都会供应两顿后，脸上无不充满希望之色。人们排起长队领取食物，席地而坐，在傍晚的晚霞里享受热食，整个避难所里一片火热。 只不过，感到高兴的只有不明真相的普通人，对掌握了现状的艾丝蒂尔来说，真正的挑战还在后面。 “三小姐的意思是，整个欧洛城里只剩我们了？”声音里充满难以置信，站在食物发放点附近的老者向艾丝蒂尔问道，“只有这不到五百人还活着？” “嗯。”目光看向不远处排成长队的人们，艾丝蒂尔神情凝重地点头，“除了这里，所有地方都被混沌腐蚀了，城堡也没能幸免。辛苦你了，亚伯，这里交给我吧。” 并没有因为艾丝蒂尔的发言高兴，反而如遭雷击般，头发花白的老者脸色煞白，神情木然，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二十万人，二十万人都死了……我的妻子和孩子……那伯爵大人呢？伯爵大人怎么样？还有诺琳大小姐！昨晚三小姐您问我伯爵大人在不在这里，难道您也不知道伯爵大人去了哪？” 一旁的诺尔顿连忙将老者扶起来，艾丝蒂尔则轻咬嘴唇，艰难回答。 “……我不知道。” “灾难发生的时候，您不是在城堡里吗？！伯爵大人和诺琳大小姐也应该在城堡里才是！他们不在您身边……” 心中得出答案，老者全身一颤。 “都死了……欧洛城完蛋了……” “冷静点，城外还有逃难的人，只要把城市里的混沌赶走，我们还能再建欧洛城，别让领民看见你这副样子。” 诺尔顿晃动着老者，尝试让老者打起精神，然而老者却如同失去希望的人一般涨红着脸嘶吼。 “还能怎么重建！整座城的人都没了！只靠我们这点人，那群黑色怪物只要稍微过来一点，我们就都得死！没有伯爵大人和诺琳大小姐，我们从哪里组织反抗力量！” “我们有帮手。” 对老者的自暴自弃感到愤怒，诺尔顿神情变得不耐烦起来，他指了指站在艾丝蒂尔身边的菲娅——在艾丝蒂尔的恳求下，菲娅并未解除『飞行』魔法制造的光翼。 “你也看见了吧？刚才精灵公主创造食物、毁灭混沌的景象！姐姐大人请来了第七位阶的精灵公主，即使父亲和诺琳姐姐不在，姐姐大人也能独当一面！她就是今后的欧洛伯爵！” “胡说八道，靠一个不知哪里来的野——” “混蛋。” 在“野种”两个字说出口之前，脸上满溢愤怒的诺尔顿一拳揍在老者脸上，随着沉闷声响，老者应声瘫倒在地。 “我把你当成值得敬重的长者，结果你却是这样看待姐姐大人！” 尽管被打倒在地，但老者并未松口，反而仰起上半身，颤巍巍的手指指向表情复杂的艾丝蒂尔，歇斯底里地大吼。 “肯定是她，肯定都是她把暗裔和那群黑色怪物引过来！只要伯爵大人和诺琳大小姐消失，这个野种就能继位，她恐怕已经在幻想自己成为欧洛伯爵以后的样子！这样的人怎么给伯爵大人和诺琳大小姐报仇，怎么给死去的二十万领民一个交代！” “你——” 伴随长剑出鞘的声音，诺尔顿挥剑朝老者砍去。 但在那之前，艾丝蒂尔制止了诺尔顿。她将诺尔顿拉向一旁，自己则面无表情地走向老者。 老者不禁后退了一段距离。 “你要做什么？” “我感谢你维持了这里的秩序，但我不允许你侮辱我的身份和血脉，我乃加雷斯·欧洛与贝尔莫尔·欧洛所生的纯种吸血鬼，欧洛伯爵家的三女，任何侮辱我血脉的人都应得到惩罚，你也无法豁免！但是，我会给你所质疑的事情一个回答！” 艾丝蒂尔夺过诺尔顿手中的剑，在人们因动静而看过来的视线中，断然令剑刃划破手心。 鲜血并未落向地面，而是在艾丝蒂尔手心勾勒出一道血色魔法阵，如同展示般，艾丝蒂尔高举右手。 “我以艾丝蒂尔·欧洛的灵魂起誓，不论制造这场灾难的人是谁，哪怕我化为为人唾弃的不死者，我艾丝蒂尔也一定会让他付出血的代价！” 响彻街道的凛然声音。 艾丝蒂尔被缎带收束的金发随风起舞，充满决心的坚定眼神如同炽烈日光，让人不敢与其对视。 而仿佛在与艾丝蒂尔的话相呼应，艾丝蒂尔手心的血色魔法阵闪亮不祥的暗红色纹路，光芒穿透手掌，在一阵皮肤被灼烧的呲呲声中，纹路诡异的图案刻印在艾丝蒂尔手背。 这是血契。 只有吸血鬼能使用的、以灵魂作担保的契约。任何以血契为担保的契约，都可以视为永不被打破的誓约。血契与吸血鬼灵魂相连，只要吸血鬼违背誓言，血契便会毁灭吸血鬼的灵魂。哪怕吸血鬼拥有近乎复活的能力，也无法在血契下逃脱死亡命运。 而现在，如果艾丝蒂尔无法在活着的时候为欧洛伯爵与姐姐诺琳报仇，那么她将在血契下化为不死者，永远为完成血契而奔走。 人群传来低声议论，人们面面相觑，不止作何是好。 诺尔顿想冲上去阻止艾丝蒂尔，但安娜塔西雅将其阻拦了下来，血契在吸血鬼中是无比神圣而饱含决意的仪式，诺尔顿的阻止，是在玷污艾丝蒂尔的决心。 在老者呆愣的表情里，艾丝蒂尔鲜血般的眼眸流露轻蔑。 “现在你满足了吗？我是纯种，是巴特公国欧洛伯爵家的后代，我会履行自己的义务成为欧洛伯爵，为父亲和姐姐，还有欧洛城的二十万领民报仇。滚！” “还不快把他带下去！” 诺尔顿的怒吼让士兵反应过来，他们连忙上前，将张了张嘴，试图做无力反驳的老者拖走。 街上顿时只剩面面相觑的人们与满脸担忧与不安的士兵 “姐姐——” 没有了安娜塔西雅阻止，诺尔顿匆忙跑上前，但艾丝蒂尔却将手心朝向诺尔顿，示意诺尔顿闭嘴。 “我意已决，不必多言。” 把剑还给诺尔顿，艾丝蒂尔扫视了一圈周围人，刚才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艾丝蒂尔身上，但现在艾丝蒂尔看回去时，却没有一个人敢正视艾丝蒂尔。 他们在畏惧。 艾丝蒂尔的行动已经证明了她的决心，血契的存在足够令质疑声烟消云散，没有人再敢对艾丝蒂尔报仇的心指指点点。尽管还未得到国王的认可，但她已经是新的欧洛伯爵。 “继续自己的事情，天亮以后开始清扫城内混沌。有精灵国的长公主在，混沌不是不可战胜的敌人！” 没有人敢出声回答，但他们的行动已经给予艾丝蒂尔答案。士兵回到自己的岗位，而等待救济的民众则重新排起长队。与先前不同的是，人们安静了许多，生怕声音大一些，会被认为是不满艾丝蒂尔统治。 秩序恢复正常，艾丝蒂尔转过身，看不清感情的目光放在菲娅身上。 “抱歉，我要失陪一会儿。有需要的地方可以找诺尔顿，”艾丝蒂尔的修长睫毛颤了颤，视线也随之移向地面，“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不再多言，艾丝蒂尔独自走向远处。 ◇ 当太阳落下西山，天边收起最后一抹紫色光芒时，夜幕终于降临。 时值仲夏，即使晚风拂过身体，也无法带来凉意。还未退去的热浪被风裹挟，拍在脸上犹如步入蒸笼。 即使城市里已经没多少活物，蚊子这种东西也还是无处不在。 走廊中的菲娅不满地咂了咂嘴，就在刚才，她用『意念操纵』捏死了一只环绕她的蚊虫。精灵的血液异常招蚊虫喜爱，自她从奥罗拉城出发开始，她便一直在与蚊虫作斗争。尽管蚊子的口器无法穿透菲娅皮肤，但蚊虫这种东西，光是听见嗡嗡的声音就足够令人心烦意乱，更不用说看见它趴在皮肤上的样子，很难不让人心生捏死的想法。 以火焰将其蚊虫死尸化为飞灰，行走在走廊里的菲娅悄然叹息。 现在她所处的地方是避难所里一处保存完好的双层建筑。原本这里是某位商人买来用作歇脚与存放货物的屋子，如今商人不在且情况特殊，便被诺尔顿征用。 虽然和菲娅最初住的奴隶商人的宅邸相比，这里有些简陋，但换在现今的情况，能有一间封闭的屋子和一张床，就已经是优渥条件。 也不知道艾丝蒂尔怎么样了。 菲娅心中喃喃。 自从傍晚艾丝蒂尔立下血契后，菲娅就再没见过艾丝蒂尔，只知道艾丝蒂尔待在二楼的房间里，谢绝一切探访，就连安娜塔西雅与莉提送过去的晚餐，也都被艾丝蒂尔婉言推回。据莉提说，艾丝蒂尔开门时，精神不怎么好，这让菲娅有些担心。 站在一个领导者的角度，才刚到新营地，就表现出不愿见人的样子，实在有些失态，会让刚燃起希望的人们感到不安。倘若艾丝蒂尔能在傍晚发放食物时做一番演说，艾丝蒂尔便可以将人们的心凝聚在一起，可惜，她当时选择独自离开。 不过，站在艾丝蒂尔个人的立场，菲娅也不是不能理解艾丝蒂尔的表现。那个在欧洛伯爵手下工作的、名为亚伯的老者，愿意在特殊时期站出来，维持避难所的秩序，足以说明他的担当与责任心，他与那群小贵族有明显区别。 然而，就连这样的人都公开称呼艾丝蒂尔野种，认为艾丝蒂尔没有成为伯爵继任者的资格，甚至觉得艾丝蒂尔就是编排悲剧的人，她不可能为欧洛伯爵报仇，以至于艾丝蒂尔必须用血契才能证明她的清白，这对艾丝蒂尔来说，无疑是一种打击。 艾丝蒂尔不是一个成熟的人，对仅有十五岁的她来说，一切都太过沉重。 造化弄人。 除了感叹命运不公，菲娅也没有什么好做的事情。她不可能让艾丝蒂尔的另一边翅膀长出来，更不可能改变艾丝蒂尔母亲的过去。艾丝蒂尔母亲饱受磨难的命运，以及艾丝蒂尔只有一半翅膀的现状，让人们觉得，艾丝蒂尔不是伯爵亲生，而是艾丝蒂尔母亲在外面的野种。这是已经发生的事实，任何人都无法改变。 话虽如此，菲娅还是选择在这个时候——应该是夜里九、十点——去看看艾丝蒂尔的情况。 哪怕只是问一句艾丝蒂尔，也比完全不理会强。明天还有很多事情在等着艾丝蒂尔，她不能继续消沉下去，必须赶紧安排详细计划。 再度叹气，菲娅活动了下脖子，停在艾丝蒂尔房间门前。 得想想怎么开口。 菲娅上前一步，准备伸手敲门。 然后，菲娅刚才还苦恼的眉毛瞬间皱起。 一丝若有若无的、让人感到厌恶的气味涌入菲娅鼻腔。 如同下楼梯时踩空了一步，菲娅心中咯噔一声，胸口猛地揪紧。 “艾丝蒂尔！” 没有任何犹豫，菲娅以『意念操纵』强行破开房门，紧接着，一股更加浓烈的铁锈味灌入菲娅鼻子。 天花板与墙壁上到处是飞溅的血液，柜子上的东西翻倒了一片，被子和床单也落在地上，明显的厮打痕迹出现在菲娅眼前，整个房间都被鲜血染红。 屋子里没有艾丝蒂尔的影子，但窗户却完好无损。 难道—— 正当菲娅心中浮现不好预感时，她脚踝处却突然传来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的感觉，菲娅条件反射地朝一旁移开，低头看向碰到她脚踝的东西。 是趴倒在墙根处的艾丝蒂尔。 如同重创濒死的尸体，艾丝蒂尔的脸与头发全都被血液染红，皮肤上也遍布刀伤。 刚才触碰菲娅脚踝的东西，则是艾丝蒂尔沾满鲜血的手。 “……救。” 虚弱的声音才刚响起，随着手指无力垂下，艾丝蒂尔整个人失去动静。 “喂！” 菲娅立刻蹲下身，不顾艾丝蒂尔身上的血液，一把将艾丝蒂尔横抱起来。接着先后以『魔力视野』与『探查之风』扫视房间。 尽管房间里没有敌人的踪迹，但艾丝蒂尔显然是被人刺杀，这里并不安全。菲娅抱着艾丝蒂尔退出房间，强行破坏走廊上的窗户，径直飞向马车。 眨眼时间来到车厢，来不及回答安娜塔西雅的询问，菲娅一把掀开车帘，将艾丝蒂尔平躺着放在车厢内。以空间之手掏出腰间的白银匕首划破手指，令血液滴在艾丝蒂尔身上，接着空出来的另一只手试探艾丝蒂尔的鼻息与心跳。 还好，还有一口气。 只要有一口气，纳米机体就能把人救活。 随着纳米机体生效，艾丝蒂尔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涌出肉芽。松了口气的菲娅开始解开艾丝蒂尔被鲜血染红的礼裙。 多有冒犯，但这是为了知道究竟是哪里受伤。 心中道歉的同时，菲娅目光瞥向艾丝蒂尔遍布血迹的匀称躯体，检查起伤势。与此同时，刚才在车厢外给八脚马喂食的安娜塔西雅也匆忙进入车厢，见到浑身是血的艾丝蒂尔后，表情一滞。 “殿下，艾丝蒂尔小姐怎么了？” “是暗杀。有人趁守卫不注意，进了艾丝蒂尔的房间。” “……手筋和脚筋被挑断，全身有多处刺伤。与其说暗杀，更像刻意折磨。是谁做的？” 第二十二章 不明正体的暗杀者 “我也不知道，看见艾丝蒂尔的时候，她就已经是这副模样了，”回答安娜塔西雅的同时，菲娅以『清洁』魔法清理掉艾丝蒂尔身上的血渍，遍布光滑皮肤的伤口瞬间变得刺目，“只有等她醒来以后才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要声张，去把莉提叫过来，这段时间尽可能避免单独行动，避难所没有想象的安全。” “好。” 点头答应菲娅，安娜塔西雅成熟的脸庞浮现犹豫，菲娅不禁问道。 “怎么了？” “殿下给艾丝蒂尔小姐用了高阶魔法药？不仅让伤口愈合，皮肤下的血色也跟着恢复了，即使生命女神派系的信仰魔法，也只有第六位阶的魔法可以在治愈伤势的同时令人恢复血色，不可思议。” 在菲娅这个看惯了肉芽蠕动的人眼中，艾丝蒂尔伤口的愈合速度十分正常，但对安娜塔西雅而言，则堪称诡异。粉红色的肌肉纤维连同血管一起，仿佛具有自我意识般堆积、延伸，先是将伤口里的血块和杂质推到皮肤外，然后彼此拼合在一起，形成完整的组织，最后皮肤也迅速愈合。 除了愈合部位的皮肤与周围皮肤相比显得无比娇嫩，新的组织和原组织没有任何区别，仿佛从未受过伤。倘若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景象的人，一定会为伤口的快速愈合感到反胃，肉芽蠕动的景象过于猎奇。 “这是我的血液的效果。具体解释起来很麻烦，安娜塔西雅只要理解成我的血液拥有可以令人快速恢复的魔力就好，”由于安娜塔西雅还是一副难以释怀的表情，菲娅只好继续解释，“这是被不沉之月打中以后才有的能力。赶紧去把莉提找过来吧，今晚就不要听诺尔顿的建议，住在那处宅邸了——顺带把诺尔顿也叫来，他是艾丝蒂尔的亲弟弟，有权力知道这件事。” “嗯。” 点头答应菲娅，安娜塔西雅转身离开马车。莉提距离马车并不远，诺尔顿虽然交代菲娅一行可以像艾丝蒂尔一样，住进商人留下的两层宅邸，但菲娅因为想查看混沌的情况，所以没有天一黑就去住所。 而安娜塔西雅和莉提，则分别在照顾马匹与慰问难民。与半路出家的菲娅不同，身为从头开始的精灵公主，莉提非常有公主的觉悟，在这种时候慰问受难者，十分符合外人对公主这一身份的幻想。 事实上，莉提在精灵国内的人气不低，温和性格、俏丽外表以及弱小的实力，在察言观色的后天能力加持下，即使是个性刁钻的贵族与大臣，也对莉提报以极大宽容与喜爱。加上莉提善待孩童，愿意出资收留孤儿，给予他们衣食并施以教育，莉提一直都被王都的人们当成温柔与善良的典范。 莉提之所以不出名，只是因为有一个比她优秀了无数倍的姐姐。 至于这些名声是不是莉提刻意营造的东西，答案就只有莉提自己知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莉提第二位阶的实力是她故意为之，以她的天赋和经验，完全可以早早抵达更高位阶。 随着安娜塔西雅的离开，车厢迅速安静下来。菲娅开始收拾艾丝蒂尔的礼裙与车厢内的血迹，等一切收拾得差不多的时候，艾丝蒂尔也终于从沉睡中醒来。 纳米机体的修复结束了。 “嗯……” 低不可闻的呻吟。 明显没有从昏迷前的混乱中回过神，艾丝蒂尔醒来后的第一反应是试图挣扎着起身，略显稚嫩的脸庞也遍布畏惧与混乱。 坐在一旁的菲娅立刻过去扶起艾丝蒂尔。 “嘘，你已经安全了，冷静些，先吃点东西，然后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说话的同时，菲娅从空间背包里拿出水和面包，但艾丝蒂尔并未将它们接过，而是怔怔地看着菲娅的平静双眸。她眼中的慌乱渐渐平复，如同做了场噩梦般长吁了口气，神情疲惫地闭上眼。 “我做了一个噩梦……？” “不是噩梦，你看到的都是真的。我已经把你治好了，可以告诉我刚才发生了什么么？” 菲娅用眼神示意艾丝蒂尔看向她的身体。那具匀称而光滑的身体，正被一条粉色毛毯覆盖着。 “不是梦……” 艾丝蒂尔愣愣地看着菲娅，右手扶住额头，露出略显痛苦的表情。 菲娅只得轻声宽慰。 “时间还有很多，你可以慢慢回忆。” “啊啊，给我一点时间。” 过去足足三分钟，艾丝蒂尔才结束混乱状态，多少恢复平日的威严与冷静，她端着菲娅递过去的水杯，眉头紧皱。 “看来有人不希望我待在这里。” “人没事就好。我还以为艾丝蒂尔会因为刚才的遭遇，变得畏缩不前，失去斗志。” “如果没有城市被毁的遭遇，我可能的确会失去斗志，但情况已经糟糕到没法再糟糕了，这点事情还算不上什么。血契已立，只要我还活着，就没有人可以阻挡我报仇。” 说到最后，艾丝蒂尔的语气里充满仇恨。 虽然仇恨是一种负面情绪，但不可否认，仇恨是让人走出绝境与苦难的绝佳动力。菲娅挑了挑眉，轻巧地岔开话题。 “那可以说说过程了吗？暗杀者是谁？” “我没看见他的长相，”语气中涌现不甘，艾丝蒂尔恨恨说道。“当时我想写清楚领地里的情况，将其上报给国王陛下，请求陛下援助，却突然被人从后面捅了一刀。我想看清楚那个人的长相，但那个人不给我看他的机会……不，是精神魔法。” 眉头皱得更深，艾丝蒂尔仔细回想着。 “我是一开始被人施加了精神魔法，然后才在毫无反应的情况下被人攻击。我看到了那个人……一个黑影，身材高挑，武器是剑，我想呼喊卫兵，拿出武器和他战斗，但他没有给我那个机会，精神魔法让我无法做出反应，我只能想办法逃出房间。” 结果失败了。 菲娅在心中接上艾丝蒂尔的话。 艾丝蒂尔应该是在逃跑的过程中，被对方挑断手脚筋，身上的多处刺伤，也是由此而来。 既然是精神魔法，艾丝蒂尔没能发出声音，也就情有可原。现在的问题是，宅邸里的卫兵去了哪里。暗杀者能轻而易举地溜进来，姑且可以用卫兵的能力不足解释，可艾丝蒂尔在挣扎过程里发出的声音，应该令卫兵听见并赶来，结果他们没有一点反应，堪称诡异。 菲娅将内心想法说出口，艾丝蒂尔冷静回答。 “应该是遮掩认知的魔法，合格的暗杀者都会这方面的技能。如果在暗杀过程中发出声音，引来护卫，暗杀者就会陷入危险，所以在执行任务前，他们会先布下遮盖声音的结界，以免动静被人知晓。” “但暗杀者为什么会知道艾丝蒂尔在那个房间？又是怎么悄无声息地打开门进去？” “菲娅的意思是有内奸？” “我只是一种假设，我找到你的时候，房间的门和窗户都完好无损。” 表情紧绷，艾丝蒂尔沉声道。 “……不可能。如果有人堂而皇之地溜进宅邸，卫兵一定会记下他的长相，而那名内奸却没有杀死我。他肯定能想到，一旦我醒来，势必会去问士兵当天进入宅邸的人有谁，很快就能把他排查出来。所以不可能是内奸所为，更不用说整个队伍里没有第三位阶的人，位阶相同的情况下，身为纯种吸血鬼的我不会陷入劣势——至少不会连对方长相都没看清就落败。” 说到这，像是在发泄不满那样，艾丝蒂尔将水杯里的水一饮而尽。 “菲娅，距离我昏迷，过去了几天？” “不到一刻。” 菲娅迟疑了片刻后回答。安娜塔西雅和莉提还没回来，说明时间过去得并不长。 艾丝蒂尔立即露出责备般的神情，将菲娅的话当成不合时宜的玩笑。 “不到一刻？怎么可能，吸血鬼的恢复能力虽强，但也没有强到这种地步。即使暗杀者避开致命伤，我也需要两到三天才能恢复过来，菲娅，我要听实话。” “实话就是不到一刻钟，可能连十分钟都没有。”菲娅无奈耸肩，“不信你就出去看看好了。你也见过我给士兵和马匹用治愈魔法时的样子，那种程度的伤势，很快就能治好。” 脑海里浮现上午菲娅用治愈魔法，将半个车队的人与马匹都治好的景象，艾丝蒂尔原地怔住片刻，然后歉疚地低头道歉。 “……抱歉，我有些心急了。” “没关系，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能理解纳米机器的人才不正常，如此之快的恢复速度，远远超出了人们的认知极限。 菲娅将话题转移到一旁。 “所以，艾丝蒂尔不知道对方是谁，同时也没有怀疑的人，是吗？” “菲娅在怀疑我队伍的人么。” 眉毛微微竖起，艾丝蒂尔显得不太高兴。 菲娅摊了摊手。 “我只是在做合理的假设。就目前的情况，如果真有内奸，他肯定是经常陪在你身边的、实力在第二位阶的人。他们知道你的房间在哪，同时作为你的亲信，也清楚你的弱点，唯一搞不清的，只剩动机。” “你是想说诺尔顿？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艾丝蒂尔断然否定，鲜血般的眼睛盯视着菲娅，眼底显现出愠怒，“怀疑谁都可以，唯独不该怀疑诺尔顿，他是我的亲弟弟，是我现在唯一的亲人。如果不是诺尔顿，我早就死在城堡里，是他拼命把我带出这座城。假如他想陷害我，又为什么要把我救出来？这根本说不通！” 如果不是自己刚刚救了艾丝蒂尔，艾丝蒂尔已经站起身冲自己发火了，菲娅心生如此预感。对刚刚失去父亲和姐姐的艾丝蒂尔来说，诺尔顿是她唯一的血亲，如果连诺尔顿也消失，欧洛家族就只剩艾丝蒂尔一位嫡系。 更重要的是，艾丝蒂尔会失去最后一个可以依靠的、支持她的亲人。孤苦无依的生活令人想逃离，自己当初正是因为此，才在成为精灵公主与不成为精灵公主间摇摆不定，更不用说艾丝蒂尔还时刻面临被人质疑她不是欧洛伯爵亲生的难题。让少女独自面对这一切，太过困难。 提了个不该提的假设。 车厢里沉默了片刻，菲娅抿了抿嘴。 “好吧，我们换一种思路。神出鬼没，擅长精神魔法，拥有完全碾压艾丝蒂尔的实力，三个特征总结下来，就只有绝望魔将符合。” “……菲娅在生气吗？” 刚才的愠怒消失不见，一只手将毛毯抱在胸前的艾丝蒂尔偷偷看过来。 “没有。”菲娅摊了摊手。 “但这个假设，”艾丝蒂尔困扰地轻咬嘴唇，“听起来就像在生气一样。绝望魔将已经死了……对不起，我刚才太激动了，菲娅明明是在为我着想，我却用那种语气……” “哈啊，”如同长辈般，菲娅长长叹气，“我没有责怪艾丝蒂尔的意思，而是在认真地思考对方的身份。这也是我之前就想和艾丝蒂尔你说的，绝望魔将拥有分身能力，我并不认为绝望魔将真的死了，也许昨天我杀掉的三位绝望魔将，并未全部，城市里还存在其他的绝望魔将。这样一来，就可以和现状相匹配。” “可就算绝望魔将有分身能力，我也不觉得他还会来找菲娅，他的实力和你相差太多了。而且暗杀者如果是绝望魔将，他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这说不通。菲娅果然还是生我的气……” 心生愧疚的艾丝蒂尔低着头，牙齿咬住嘴唇，手指也攥在一起。 “就不能是对我的战书吗？比如通过折磨艾丝蒂尔来激怒我。如果我是绝望魔将，又抱着报仇的心态，接下来肯定会在避难所里不断制造死亡，让曾经击败自己的对手焦头烂额。” 菲娅站起身，走到车厢后方，从储物宝箱里取出几件安娜塔西雅的衣服。 “猜测就到此为止，继续下去，也不会让暗杀艾丝蒂尔的人出现在我们面前。说到底，那个暗杀者为什么要留你一命，这件事本身就让人想不通，除非他真的和艾丝蒂尔你一开始说的一样，只是不希望你继续留在避难所，才刻意在你身上制造痛苦。但他为什么不希望你留在避难所，又是一件想不通的事情，毕竟我才是能威胁混沌，让城市恢复正常的关键，他怎么想都应该把矛头对着我。” “艾丝蒂尔还是先把衣服换上，赶紧回去清理血迹，不要让下属发现你遇刺了。如果现在传出你遇刺的消息，避难所里肯定会人心惶惶。另外，你今晚就睡在马车里吧，我猜你也不想再回到那间屋子睡觉。” 不久前才被人挑断手脚筋，现在却让艾丝蒂尔回去睡觉，她肯定说什么也睡不着。 菲娅的话令艾丝蒂尔回想起刚才在宅邸内的遭遇，她肩膀颤抖了一瞬，艰难回答。 “嗯……” “那你就在这里换衣服，我去外面让士兵把纸和笔送过来。” 将安娜塔西雅的衣服递给艾丝蒂尔，菲娅准备起身离开。 “等等。” 裙角被艾丝蒂尔拉住。 菲娅回过头去。 现在的艾丝蒂尔全身只有一条毛毯，虽然遮住了肩膀以下的肌肤，但即便如此，雪白的肩头与线条明显的锁骨也格外诱人，让菲娅不知道该把视线放在哪里好。 “菲、菲娅可以待在车厢里吗……” 艾丝蒂尔抬起双眼，露出小动物般的怯懦眼神。 这般表情让菲娅意识到，艾丝蒂尔还没有完全从之前的阴影里走出来——仇恨和恐惧并不相悖，不如说，艾丝蒂尔已经算是意志极为坚强的人，否则刚才根本无法组织语言与自己说话，以致之后几年甚至几十年都生活在恐惧的阴影之下。 当然，也有可能是太过刺激，以至于让艾丝蒂尔觉得那只是一场梦。 菲娅收回脚，维持背对艾丝蒂尔的姿势坐下。 “好吧，我就呆在这里。不过你得赶紧把状态调整过来，不要让士兵看见你害怕的样子。” “谢……谢谢。” 声音里充满安心与松了口气的感觉，艾丝蒂尔轻声回应，开始在窸窸窣窣的声音里穿上衣服。 第二十三章 猜疑 仅仅过去几秒，艾丝蒂尔的声音便再度响起。 “……没有尺寸小一些的衣服吗？” “没有。” 背对着艾丝蒂尔的菲娅果断回答。 她之所以拿安娜塔西雅的衣服，就是因为早早考虑到自己的衣服艾丝蒂尔肯定穿不上。精灵公主只有一米三、四，而艾丝蒂尔应该接近一米六，再算上胸前的发育，艾丝蒂尔穿上去，一定会变成紧身的露脐装。 虽然身材高挑的安娜塔西雅的衣服，艾丝蒂尔穿着也不合身，但长的总比短的好。光从穿衣风格就可以看出来，艾丝蒂尔属于性格保守的吸血姬，她肯定不乐意皮肤露在外面。 “唔，那就没办法了，总之先穿着，回去了再换吧。” 耳边传来艾丝蒂尔犹豫的低吟。 “安娜塔西雅小姐居然这么大，比诺琳姐姐还……我以后也能这样吗……” “完全穿不上。” “太成熟了……” 一系列的自言自语令菲娅表情微妙，她完全能想象到身后艾丝蒂尔拿着内衣往她身上比划的画面，加上刚才救助时看到的、艾丝蒂尔的雪白肌肤与一丝不挂的匀称胴体，她不禁感到尴尬，轻咳了两声催促。 “再不快点，诺尔顿就要找来了。” “但这内衣大过头了，菲娅有裹胸布吗？” “没有。” 裹胸布这种东西菲娅虽然有穿，但一直都由安娜塔西雅提供，而此时安娜塔西雅不在身边，菲娅也不可能把自己身上的裹胸布脱下来给艾丝蒂尔——简直和脱下自己的内裤给别人穿一样。 至于箱子里是否有裹胸布，菲娅可以肯定地说，没有。那种东西每次都是从安娜塔西雅个人的储物道具里拿出来，压根就没放在箱子里。 而安娜塔西雅会不会在箱子里存放小了几号的内衣，菲娅则不便确认。光是像刚才那样匆匆拿了最上面的几件衣服，都让菲娅心生负罪感，更不用说在少女的衣服堆里翻找。指尖划过衣物时，属于丝织物的柔软与弹性，让菲娅感觉自己仿佛在拿烫手的山芋。 话说回来，原来女性无法穿比自己尺寸大几号的内衣啊。 菲娅还是第一次了解这个知识。之前她一直以为内衣大一些也没关系，这种东西只是没法向上兼容而已。 “唔呃……” 嘴里发出不成语言的悲鸣，艾丝蒂尔思量片刻，最后索性放弃穿戴内衣，直接套上安娜塔西雅的白色短上衣与精灵风格的绿色长裙。好在长裙足够宽松，不会凸显出不该凸显的东西。 不过，对知道艾丝蒂尔其实没穿内衣的菲娅来说，画面就有些过于刺激。不知道该把目光放在哪里好，仿佛多停留半秒，都是莫大的失礼——当然，这只有菲娅自己知道，作为当事人的艾丝蒂尔早已深陷不好意思的漩涡。巴特公国的吸血鬼风俗趋近于人类，不穿内衣有违淑女准则，属于有伤风化的行为。 脸颊通红的娇羞与不愿意走出车厢的模样，让菲娅一饱眼福，有些可爱。 一切都随着安娜塔西雅的回程结束。 在安娜塔西雅提供的裹胸布下，艾丝蒂尔迅速恢复成平时的模样。而安娜塔西雅之所以回来的这么慢，是因为找诺尔顿花了些时间。当时诺尔顿正带人检查避难所周围的生命露滴，而当安娜塔西雅说了艾丝蒂尔被刺的情况后，诺尔顿便迅速命人去艾丝蒂尔的房间打扫血迹，一系列操作下来，花了不少时间。 值得一提的是，安娜塔西雅也注意到诺尔顿的嫌疑，特地观察了诺尔顿的表现，结果是听到消息的诺尔顿表现得格外吃惊，仿佛对艾丝蒂尔的遇刺毫不知情。加上诺尔顿身边的士兵也一直陪在诺尔顿身边，可以提供诺尔顿的不在场证明，因此诺尔顿的嫌疑被洗清。 现在，车厢外正上演姐弟情深的戏码。 得知艾丝蒂尔遇刺的诺尔顿捶胸顿足，对自己没有派护卫守在艾丝蒂尔门前自责，如果不是艾丝蒂尔强调身上的伤已好，菲娅都觉得诺尔顿会劝艾丝蒂尔离开城市，等其他领地的士兵到了以后，再进行清剿混沌的工作——那等于否定了艾丝蒂尔迄今为止的坚持与努力，肯定会和艾丝蒂尔吵起来。 另外，在得知是菲娅治好了艾丝蒂尔的伤势后，诺尔顿向菲娅送去了极为热切的感激，就差膝盖一软跪下来。眼中的诚挚感谢，让人难以怀疑是演技。 诺尔顿是真心对艾丝蒂尔的死里逃生感到庆幸，菲娅可以肯定这一点。 也许自己真的怀疑错了。 回应诺尔顿感激的同时，菲娅内心思考着。 暗杀说不定确实是绝望魔将所为，他不杀艾丝蒂尔，只是在挑衅自己。 如果真是这样，那实在是再棘手不过的情况。自己可以杀死绝望魔将无数次，却没有把绝望魔将从虚空中拉到身前的能力。如果绝望魔将不与自己正面交锋，而是趁夜偷袭避难所里的人们，等自己有反应后，又立刻钻回混沌覆盖的街道，自己会陷入疲于应付的窘境。 这样想来，那些在废墟中苟活的、没有被混沌缠上的濒死者，完全是绝望魔将一开始就设好的局。至今都没死亡的濒死者等同于人质，他们会牵制后来者，让人无法使用范围魔法，快速、彻底地消灭混沌。 如此一来，之前在城外埋伏车队的混沌，恐怕也是他所为。 狡猾的对手。 换作一般人，大概只能采取守株待兔的策略，暂时放缓对混沌的清扫，转而蹲点等待绝望魔将自己送上门。虽然笨了些，但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可惜，绝望魔将遇上的是自己。欧洛城虽大，但按照自己的清扫速度，最多三天，整座城市包括下水道里的混沌都会被清剿干净。倘若他因为着急匆忙现身，自己便能用飞行魔法立刻赶到，将其揪出来。 整个事件里唯一让人搞不懂的，就只有绝望魔将的目的。 如果说他的目的是制造破坏，那么如今生活在欧洛城里的二十多万人都在他破坏下身亡，他已经达成目的了才是，按照正常人的思路，仅剩的这不到一千人，应该无法提起他的兴趣。 然而，他却依旧在城堡内待了好几天，即便是要拿海妖之镜，也根本不需要这么多时间，待在欧洛城的理由让人想不通。唯一的解释，就只有他另有所图，在等待着什么——前提是绝望魔将真的在欧洛城内。 就让事实验证自己的猜测吧。究竟是绝望魔将，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短暂思考结束，菲娅感到自己的礼裙被莉提拉了拉，后者指向不远处正和艾丝蒂尔说话的诺尔顿。 “怎么了？” “这个诺尔顿总给我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姐姐要小心。” 莉提玫瑰色的眼眸里流露出不安。 菲娅不禁歪头。 “不舒服？具体是指什么？” “全部。我只要看见他就觉得浑身不舒服。我看人一向很准哦，这家伙肯定有歪心思。” 说话的同时，莉提还往菲娅身后站了站，如同在害怕诺尔顿。 “是因为莉提殿下不擅长和男性说话吧，”站在菲娅另一边的安娜塔西雅接上话题，“莉提殿下从小就害怕男人，不分精灵还是人类。属下已经调查过，闯进艾丝蒂尔小姐房间的刺客另有其人，诺尔顿没有嫌疑。” “不是讨厌男人的原因，就是感觉很可怕，总觉得他心里有事情瞒着大家。” 莉提执拗地仰起头纠正。 虽说出于敏感性等因素，婴儿对外界的反应确实比成年人敏锐，但莉提已经不是婴儿了，菲娅不禁苦笑着摸了摸莉提的脑袋。 “我知道了，之后会好好观察他。今晚莉提和安娜塔西雅就在马车里睡觉吧，我会用魔法降温。另外出于安全起见，艾丝蒂尔也会睡在这里。” “那姐姐呢？” “我当然也在这里，不过会和安娜塔西雅轮流守夜。目前还不清楚暗杀者是谁，不能放松警惕。” “那我要睡在中间！” 中间？ 菲娅先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 莉提的意思是要把自己和艾丝蒂尔分隔开。 反而帮了自己。 不同于幼小而贫瘠的莉提，艾丝蒂尔已经出落成美人，如果和艾丝蒂尔贴在一起睡觉，自己肯定一整夜都睡不着。而且有外人在，莉提也会好好穿上遮住全身的睡裙，让人轻松。 在菲娅微笑着答应莉提时，艾丝蒂尔和诺尔顿的对话也总算结束，二人来到菲娅身边，艾丝蒂尔面露歉意。 “抱歉，菲娅，让你久等了。” “我倒没关系。只是现在已经快夜里十二点，是不是该赶紧睡觉了？” 一边说着，菲娅一边向艾丝蒂尔使了个眼色，不远处躺在马路边上的人们正在看马车这边。 艾丝蒂尔苦笑着摇头。 “菲娅先睡吧。夜晚是吸血鬼注意力最集中的时候，我想趁晚上把该做的事情做完。虽然我不想承认，但现实是原本由父亲完成的工作，需要我来接替。向国王陛下求援、筹措恢复城市需要的物资，还有人事任免，都只有我才能做。” 艾丝蒂尔顿了顿，看了眼周围士兵，刻意压低声音说道。 “而且还有那名神出鬼没，不明目的的暗杀者。事情太多，闲着会让我寝食难安。” “我来保证姐姐大人的安全，以为抵达避难所就不会有危险，是我的大意，身为姐姐大人的辅佐官，我失职了。请姐姐大人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彻夜守在姐姐大人门前，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人。” 诺尔顿格外愧疚地低下头。 “不，我不会回去了。在混沌全部消失前，我就住在这里。”艾丝蒂尔指了指马车。 诺尔顿试图说些什么，但艾丝蒂尔抢在诺尔顿开口前，语重心长地说。 “谁也无法保证那名暗杀者只会找上我，下一次的目标也可能是你。所以从现在开始，诺尔顿你也不能单独行动，任何时候身边都要带五名以上的护卫，非公事情况下，尽可能不要离开我的视线范围。父亲大人和诺琳姐姐遇害，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能再失去你。” “诺琳姐……” 提到诺琳，诺尔顿神情一黯，随后咬紧牙关，拳头也紧紧攥在一起，强烈的仇恨自他眼中涌现。 艾丝蒂尔轻拍了拍诺尔顿的肩膀，鲜血般的双眸同样流露出强烈仇恨与怒火。 “这份灭族的血债，我一定会让他们还清。不论那天引发灾难的人是谁，不管是暗裔还是混沌，我都一定会亲手杀了他，告慰父亲和姐姐的灵魂，以血契为誓！” 仿佛在回应艾丝蒂尔，艾丝蒂尔右手手背上的暗红色纹路闪亮了一瞬，这是立下血契的证明。 灭族之恨，当以血债偿还，道理浅显易懂。 菲娅没有打扰沉浸在仇恨氛围里的两人，在领地百废待兴的现今，他们需要仇恨作为力量。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后，艾丝蒂尔后退两步，神情严肃地交代。 “去把避难所里的人召集在一起，禁止他们单独行动，即使睡觉，也必须在指定位置。我们不清楚暗杀者的身份，必须尽可能减少破绽。” “好。”堪称美男子的诺尔顿眼里浮上坚决之意，“那姐姐大人呢？” “我就在这里处理公务，菲娅和安娜塔西雅可以保证我的安全，让人把桌椅搬过来。” “我知道了，现在就去做。” 答应艾丝蒂尔后，诺尔顿走到一旁的菲娅身边，清秀脸庞上的坚决转化为感激，他弯下腰，深深地向菲娅行了一礼。 “谢谢长公主殿下的出手相救，今日之恩，来日必百倍回报。” “你已经谢过我一次了，还是快点像你姐姐说的那样，去把大家聚拢在一起吧，注意不要泄露了艾丝蒂尔被刺杀的消息。” “谨记于心。” 深深看了眼菲娅，诺尔顿转过身，带领附近的士兵离开。 以防万一，菲娅用『探查之风』扫视诺尔顿的背影。虽然他身上的魔力反应已经达到第三位阶，而非艾丝蒂尔说的第二位阶，但这仍然是不够看的力量。安娜塔西雅拿到了诺尔顿的不在场证明，所以自己没理由再公然怀疑诺尔顿，莉提觉得他让人反感，那也只是一种感觉，而非切实证据。 当然，今后还是得保持警惕，观察诺尔顿的行踪。 之后就趁守夜的机会，和艾丝蒂尔商量一下之后的对策吧。 菲娅心中想到。 很多东西她都缺乏了解。比如众人口中的诺琳是怎样的人，血契对于完成复仇的定义，还有魔法灾难发生前，城堡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当时的人们都在做什么事情。 绝望魔将对引发灾难的人是谁闭口不谈，这里面肯定有值得深究的东西，说不定只要搞懂了这些，一切就都迎刃而解。 轻舒了口气，菲娅催促着哈欠连天的莉提赶紧回马车睡觉，自己向艾丝蒂尔与安娜塔西雅交代了两句后，也跟着回到马车。 安娜塔西雅守前半夜，菲娅则守后半夜。 那些搞不懂的事情，就等自己睡醒养足精神以后再说吧。 第二十四章 往事 “呼。” 轻呼了口气，菲娅睁开双眼。 到和安娜塔西雅换班的时候了。 对生活在和平时期的人而言，只休息上半夜，此时应该难以睁开双眼，必须经由外人通知，才能从沉眠中醒来，然而菲娅却并非如此。在来到世界树大陆后菲娅便发现，自己的身体拥有许多正常人类/精灵不该有的特殊能力。 比如现在表现的，如果睡前想好要在几点起床，时间一到，菲娅便会自行醒来，对时间的把控异常精确。除此之外，睡眠不足虽然还是会让菲娅没精神，注意力涣散，但相比于肉体具备的超高基础数值，菲娅即使没精神、感到疲倦，反应速度和集中力也都在正常人之上，只是本人会觉得很不舒服，所以才必须保持睡眠。 菲娅瞥了眼身边安静躺着的莉提，因为艾丝蒂尔随时会进车厢，所以莉提好好穿着睡衣，睡姿也保持着恬静的公主模样。交叠在胸前的双手，小巧玲珑的鼻尖、樱色唇瓣以及轻缓呼吸，只看现在的莉提，任何人都会得出“可爱”这个结论。 要是能撇去不时骚扰姐姐的坏习惯，就更可爱了。 想到这，菲娅悄然叹息，拿起放在一旁的毛巾为莉提擦了擦额头汗珠后，起身穿戴礼裙。 现在是凌晨三点半。 这个世界自转（如果有自转的话）一周需要的时间比地球久，但依旧保持了二十四小时制，为菲娅省去了换算的麻烦。当然，自转周期更长，却还是使用二十四小时制，意味着世界树大陆的一小时比地球的一小时要长，如果按照地球里的一小时算，世界树大陆的一天其实在二十六小时到二十七小时之间。 迅速穿好长及膝盖的黑色礼裙，菲娅系上礼裙腰带，来到马车外。 安娜塔西雅正抱着剑坐在灯火旁，旁边则是埋头办公的艾丝蒂尔，两人正在交谈。虽说是露天办公，光线昏暗，但吸血鬼的视力在夜晚比在白天更优秀，环境无法影响艾丝蒂尔写字。至于气温炎热，就像菲娅说的那样，她可以使用魔法降温。 以马车为中心，一层厚达一米，高度超过五米的冰墙正笼罩在马车周围，这是菲娅以『冰弹』制造出实心冰球后，又用『意念操纵』挖出的冰屋。制造它稍微花了点时间，但物有所值。降温是一方面，艾丝蒂尔不用担心被人打扰，也是一方面。 没有注意到身后菲娅的靠近，艾丝蒂尔停下笔，看向坐在一旁石墩上的安娜塔西雅，微微颦起的眉头说明她正在思考。 “安娜塔西雅的意思是，绝望魔将之所以称为‘绝望’魔将，是因为他的恶劣趣味？” “正是如此。七魔将的称号根据他们的癖好得来，就像贪婪魔将总是出现在有大量财富与稀世珍藏的地方，绝望魔将也以人们的绝望为乐。说是这么说，其实大同小异，他们一旦现身，就势必会带来灾难，绝望也好，贪婪也罢，结局并没有什么不同。” 安娜塔西雅目光瞥向火堆，神情中透露出思索。 “绝望魔将出现在这里，无非是想看见人们在绝望中挣扎的样子。就我个人的看法，避难所里的这五百多人之所以能活着，只是绝望魔将故意留手，欣赏人们因饥饿相互厮杀的模样。艾丝蒂尔小姐上午也见到生命露滴直接泼在混沌身上的样子，没有武器辅助，生命露滴不会对混沌造成伤害。生命露滴令混沌畏惧不前的说法，只是幸存者的自我安慰，其实是绝望魔将在操纵混沌，不让混沌越过界限。” “混沌到现在都没有侵入避难所，也就是说，绝望魔将还活着？” 眉头皱得更深，艾丝蒂尔放下笔，准备起身。 安娜塔西雅则轻轻摇头。 “我也不知道。也许绝望魔将对混沌下的命令是‘不允许越过界线’，这样一来，即便绝望魔将死亡，命令也依旧存在。不过我刚才说的只是根据‘绝望魔将’之名做的猜测，不能作为定论。殿下能单独击杀三位绝望魔将，绝望魔将只要聪明一点，就没理由继续待在欧洛城。殿下，您醒了。” 话说到最后，安娜塔西雅发现菲娅走近，连忙站起身弯腰行礼。披散开的金色长发顺着尖耳划过，衣襟下隐隐显现的只属于女性的柔美，倘若换上礼裙，没人能看出安娜塔西雅是一位战士。 明明是自己的姐姐，却时刻保持下属的姿态。 可以的话，我还是喜欢没有距离感的安娜塔西雅。 菲娅心中喃喃，微笑着回答。 “到换班时间了，安娜塔西雅去睡觉吧。” “殿下还要与混沌战斗，守夜还是交给属下为好。” “那安娜塔西雅白天怎么办？我去清扫混沌的时候，避难所里要靠安娜塔西雅保证莉提和艾丝蒂尔的安全，你也要保证休息。我们不是说好轮换守夜吗，现在交给我，这是命令。” “……是。” 尽管想辩解什么，但听到命令二字后，安娜塔西雅便只得放弃辩解，对安娜塔西雅来说，菲娅的命令似乎是无上的东西。 对菲娅与艾丝蒂尔各自行了一礼，安娜塔西雅回到车厢。火光摇曳的冰屋内，只剩木炭燃烧的噼啪声。 提起裙子两边，菲娅坐在安娜塔西雅刚才坐的石墩上，她望着艾丝蒂尔，如同老朋友般，脸上浮现轻松笑意。 “还没写完？已经夜里三点了。” “啊啊，事情太多太杂，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光是写给周边几个领主的感谢信，就花了我不少时间。”说到这，艾丝蒂尔多瞧了眼菲娅，她察觉到菲娅的目光和平时不一样，似乎想说什么，“有问题就问吧，这里没有别人。” “呃……其实我有很多事情没弄懂。”菲娅的视线落在艾丝蒂尔右手手背上，那里的暗红色纹路即使在昏黄火光下也十分明显，“比如血契到底怎么才算完成？绝望魔将可能已经死了，毁灭城市的混沌最多只需三天我就能清扫干净，那样一来，艾丝蒂尔的仇也就得报，血契也就自行消失了吧？” 菲娅的问题肯定不止一个，艾丝蒂尔索性放下笔，转身面朝菲娅。此时艾丝蒂尔已经换上她的深红礼裙，在火光照耀下，只有一边的翅膀与唇间隐隐透露的尖牙，发散出吸血鬼的妖艳与神秘。 她伸出右手，望向手背的血契。 “应该会消失。血契的完成与否，不看神明的意志，只看吸血鬼的内心，即使事实不是我想的那样，只要我认为完成了，血契便会自行消失。当然，自我欺骗瞒不过血契，失去记忆或者被精神魔法改变篡改记忆也不行。” “嚯。” 用具体例子形容的话，即便杀害艾丝蒂尔父亲与姐姐的人不是绝望魔将，而是其他魔将，只要艾丝蒂尔发自内心地认为一切都是绝望魔将作祟，那么她只需杀掉绝望魔将，即可完成血契。 相当于自己监督自己，而非上帝代为监督。 听起来约束力下降了很多，但却无比合理。如果神明有余力盯着立下血契的吸血鬼，那么他们便没理由放任暗裔破坏城市。并且自我欺瞒无法骗过血契的话，实际的约束力其实完全没减弱，欺骗别人容易，但骗过自己却很难，血契读取的是深层记忆。 “菲娅想说我的血契是一场作秀？” “没这个意思。只是觉得艾丝蒂尔立下血契，做得太过头了。” 面对艾丝蒂尔的凝视，菲娅微微耸肩。也许是错觉，菲娅总觉得今晚的艾丝蒂尔与白天相比很不一样。鲜血般的双眸比平时鲜艳不少，全身也散发出一股莫名的、浑然天成的魅力，菲娅仅仅是与艾丝蒂尔对视，就有种自己在被艾丝蒂尔诱惑的感觉。用一个不恰当却又贴切的形容，现在的艾丝蒂尔就像神话中的妖狐，眼中仿佛具有勾魂夺魄的魅力，哪怕只是被她婉转地瞥一眼，心神都会荡漾不已。 如果艾丝蒂尔勾起嘴角微笑，肯定会让人为之疯狂。 “没什么过头的，不论杀害父亲大人和诺琳姐姐的凶手是谁，我都势必要让他以血还血。血契会时刻提醒我这份灭族之仇。” 艾丝蒂尔收回手，五指紧握成拳。不过片刻后，她又挑起眉头看向菲娅。 “我脸上有东西吗？” “呃，没有，只是觉得今晚的艾丝蒂尔比白天漂亮，该怎么形容才好……应该说变得更诱人了？” “诱人？”艾丝蒂尔先是一愣，旋即脸庞染上绯红，微微侧过脸，“是菲娅没睡好，看错了吧。” “也许是的。” 菲娅压下心中涌现的奇怪感觉，收回视线。也就是自己现在身为精灵公主，可以当着艾丝蒂尔的面说她变得诱人，换成男性，艾丝蒂尔的剪刀肯定已经架在自己脖子上。 “这番话要是让你的妹妹听见，她肯定会把我当成竞争对手，虽然我很想说两句，但想到王族内部通婚的传统，还有精灵身上的魔涌，可能在你们看来，觉得姐妹间恋情不正常的我，才是不正常的那个……即便如此我还是想说，不论你还是莉提公主，都还没成年吧？尤其是莉提公主，连订婚的年龄都没到，那应该只相当于人类的十二岁？这也太早了。菲娅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才让莉提那么黏着你。” 总觉得艾丝蒂尔投来十分没礼貌的视线——里面有五分难以认同，四分讶异，还有一分像是鄙夷的感情。 唯独这个，自己是绝对清白的。菲娅连忙解释。 “我可没用什么手段，我和莉提只是关系要好的姐妹，没有一点你想的那种关系。” “是么？我猜莉提完全不这么想。嘛，那都是你们两姐妹的事情，我也只是站在友人的立场上提一嘴，你的表情也不像在撒谎。还有要问的么？” 顺利解除了误会。 艾丝蒂尔真是通情达理的女孩。 菲娅不禁在内心赞叹。要是换成一般人，这里肯定得有长篇大论的解释。 “咳哼，当然有，而且还可能和灾难有关。” 表情严肃起来，菲娅把睡前想到的疑问问出口，也就是灾难发生前，城堡里的人，包括艾丝蒂尔、欧洛伯爵还有诺琳在内，都在做些什么，以及艾丝蒂尔屡次提到的诺琳，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艾丝蒂尔露出思索神情。 “菲娅提醒了我……灾难发生的确实很古怪。如果我没记错，当时城堡里没有任何异常。诺琳姐姐和父亲大人正在城堡主殿里商量继承领地的事宜。父亲大人已经没有当年的意气风发，诺琳姐也到了可以接过领地的年龄，所以父亲大人打算把领地传给诺琳姐。” “诺琳很强吗？” 提起诺琳，艾丝蒂尔脸庞的凝重迅速变得明朗起来，自豪与崇敬之色溢于言表。不需要艾丝蒂尔介绍菲娅都能感觉出，艾丝蒂尔十分敬佩她的姐姐，甚至还可能把诺琳当成了她追逐的标杆。 “当然！诺琳姐不过二十七岁就已经到第三位阶，不仅熟知各种魔法知识，还有治理领地的才能。诺琳姐对所有人都很宽容，但又有一个贵族该有的果决和领导力，城里的所有人都很尊敬诺琳姐。而且诺琳姐总是为我出头，平时那些小贵族只要敢说我坏话，诺琳姐第二天就会找上他们。” “嗯。” 没有打扰艾丝蒂尔的倾诉，菲娅只是静静点头。 艾丝蒂尔的语气变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全身散发的骄傲之色丝毫不减。 “以前的我总是因为自己只有一半翅膀不愿见人，甚至憎恨我吸血鬼的身份，想着我要是没有这一半翅膀，就像一个普通人一样该多好，只有一半翅膀的我永远也无法成为诺琳姐姐那样受人尊敬的贵族。事实也确实如此，不论剑术还是魔法，乃至勇气，我都无法与诺琳姐相提并论，我和诺琳姐姐间的距离就像萤火与之皓月，我永远都不可能追上诺琳姐。” “但是，在我打算放弃的时候，诺琳姐不顾那些贵族的闲言碎语向我伸出手，悄悄地、一点点地教会了我剑术和魔法。虽然还是无法和诺琳姐相比，但回过头来的时候，我已经有了比同龄人强很多的实力。” “直到一次我靠自己的力量把一个侮辱我的贵族打到跪地求饶，我才发现，原来这群贵族不过只是嘴上功夫厉害，事实就像诺琳姐说的那样，只要我变得更强，就没有人敢说我的不是，哪怕我只有一半翅膀，也依然可以成为受人敬仰和尊敬的贵族，我没有欧洛家族丢脸。” “于是我开始以诺琳姐为目标不断努力。剑术、魔法、礼仪还有治理的知识，我渐渐掌握了它们，而诺琳姐也每次都在我进步的时候激励我，哪怕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领悟，诺琳姐也会微笑着为我准备好吃的料理庆祝，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诺琳姐是我的母亲，安慰我、照顾我，虽然说来羞耻，但……诺琳姐是我无比尊敬、喜欢的姐姐。我一直在憧憬，当姐姐成为欧洛伯爵的那一刻，我可以成为姐姐的辅佐官，这样我的努力便有了用武之地，我终于可以帮到姐姐。” 对艾丝蒂尔来说，诺琳就是在黑暗中为她引路的灯塔——不对，说成推着艾丝蒂尔前进的动力才更合适，菲娅心中暗叹，这样的姐姐换做任何人，都会心生倾慕。 然而诺琳却因为灾难死了。 同样意识到这一点，艾丝蒂尔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握得发青，肩膀也微微颤抖着。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灾难要降临在我身上？明明我终于可以为姐姐分担一点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一点也不想成为欧洛伯爵啊！” 第二十五章 线索与渴望 “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 声音里充满痛苦与无处发泄的怒火，艾丝蒂尔深低着头，以致菲娅无法看清她的表情。 菲娅只得搬出之前艾丝蒂尔的说法。 “还没有见到诺琳的遗体，现在断言，太早了吧？明天我会再去一趟城堡，先把那里的混沌清理干净。也许诺琳和那些废墟里濒死的人一样，在等待我们救援。” “我知道的，我知道……已经没救了。灾难的中心就在城堡，菲娅和绝望魔将战斗的时候我就确认过，那里没有活物了。而且，如果姐姐还活着的话，以她的实力，肯定能冲出城堡，找到我们，她不会和那些倒在废墟里的濒死者一样，等着我们救援。” “唔……” 菲娅一时无言。 自己确实对艾丝蒂尔说过，让她最好不要抱希望的话，但当这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心生悲戚。 一直以来的努力终于要派上用场，结果在姐姐即将成为领主的时候，灾难却令一切化为泡影，甚至连一点希望都没留给自己。从辅佐官变为伯爵，本应是令正常人狂喜的事情，对艾丝蒂尔而言，却只是一场痛苦，恐怕今后只要有人提起伯爵二字，她都会想起自己的姐姐——太残酷了。 倘若绝望魔将行事只以他人的绝望为乐，那么这无疑就是绝望魔将想看到的一幕。 ——等等。 仿佛连通了什么东西，菲娅脑中灵光一闪。 如果现在艾丝蒂尔痛苦的模样是绝望魔将想看到的东西，那么也就是说，艾丝蒂尔的存活，是绝望魔将故意为之，因为只有放跑艾丝蒂尔，艾丝蒂尔才会取代她的姐姐诺琳成为欧洛伯爵。 那么进一步地，绝望魔将必须深知艾丝蒂尔与她姐姐的牵绊，乃至知道欧洛伯爵会把爵位转交给诺琳，才能实施计划。 如此一来便能解释，绝望魔将为什么在灾难过去几天后仍旧待在城堡里，因为他一直在等待艾丝蒂尔破除万难，在痛苦中成为欧洛伯爵的景象。他故意没有杀死艾丝蒂尔，让艾丝蒂尔昏死在阳台上，就是为了那一幕。 当时绝望魔将突然出现在艾丝蒂尔身后，明明可以一击杀掉艾丝蒂尔，他却没有动手，也只是单纯要放艾丝蒂尔一命。 那样的话，绝望魔将很可能早就预见到艾丝蒂尔有走到城堡的一天，区别只是绝望魔将以为艾丝蒂尔会靠巴特公国内贵族的支援走到城堡，实际却是跳过外面的混沌，被人直接以暴力带到城堡里。 作为拥有分身能力的人，会不留一具躯体在安全地点，直接行动吗？ 答案是否定的。 对绝望魔将而言，这是他事先调查好、做了充足预谋的“戏剧”，如今演员已经走上舞台，身为始作俑者，他必然藏在暗处，等待舞台谢幕的一刻。只要他不和自己发生正面冲突，悄悄隐藏起来，他便不会有生命危险。 令人厌恶。 目光从艾丝蒂尔不住颤抖的肩膀上收回，菲娅放在膝盖上的手暗暗握紧。 再见到绝望魔将，自己不会给他机会。 残忍地、不留余力地杀死他。 想到这里，菲娅以『探查之风』扫视了一圈周围。 然后，冰墙之外出现几个不该出现的人影。 菲娅皱起眉，虽然这几个人的魔力反应都极为弱小，但现在是凌晨三点接近四点，他们站在艾丝蒂尔所在的冰屋外，明显不正常，要知道，出于安全起见，马车周围的人群早已被士兵肃清。 只是这几个人没有站着一动不动地偷听，而是快步朝冰屋门口走去，菲娅赶紧提醒艾丝蒂尔冰屋外有人接近，让艾丝蒂尔调整好情绪。 仅仅几秒，一共七人出现在冰屋门口。 四位士兵，以及三位身着补丁布衣的男女。菲娅对他们的领头者有印象，领头士兵正是菲娅刚到幸存者营地时，为菲娅带路的那名年轻人。他对艾丝蒂尔极为忠诚，为了艾丝蒂尔的名声，愿意和贵族正面冲突。 这名年轻士兵让外面的六人待在门口，自己过来询问艾丝蒂尔能否把人带进来，在艾丝蒂尔许可下，才招呼后面的六人来到艾丝蒂尔面前。 此时艾丝蒂尔已经恢复镇定，坐在桌后，神情肃穆。 “你们想说的重要事情是什么？” 弯着腰的几人先是面面相觑，然后才由领头的年轻士兵做统一回答。 “艾丝蒂尔大人，我们……我们见到诺琳大小姐了。” 偌大的冰屋安静了一瞬，紧接着，艾丝蒂尔身上的氛围骤然扭转，她一下起身，一股无形的风跟着在屋内流转。 “你说什么？！”双手拍在桌子上发出啪的巨响，艾丝蒂尔迅速绕过桌子，来到几人身前，“在哪里？什么时候？” 极具压迫感的气势令年轻士兵一滞，他僵硬地扭动脖子，指向一旁的六名士兵与平民。 “我……我没见过，我是在刚才巡逻时，从他们嘴里听到的。因为觉得这十分重要，所以便把他们带过来。”年轻士兵转向六人，语气充满告诫，“这是三小姐，说话都给我注意点。” “我是在前天看见的！”一名只穿了短衣短裤的男人壮着胆子说道，“我被亚伯大人分派到守卫边界的职责，当时我正在监视边界外的那群黑色怪物，结果街上突然刮起风来，我被沙子迷了眼，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见，诺琳大小姐走进巷子里。虽然只是一眼，但红发和纯种吸血鬼的翅膀，除了诺琳大小姐，不可能是其他人！” “你没有追上去？”艾丝蒂尔皱起眉。 “追了，但没找到。诺琳大小姐就像消失了一样，我问守在巷子另一头的人，他们说没看见有人从巷子里出来。”见到艾丝蒂尔眼中的怀疑之色，男人指向身边的另一个男人，畏怯补充，“我、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您可以问他，他当时和我在一起！” “我可以给他作证，我也看见了诺琳大小姐，而且我比他看得更清楚，我看见诺琳大小姐的脸了。大小姐经常在城内走动，我见过诺琳大小姐无数次，我可以肯定，那就是诺琳大小姐，不会是别人！” 相比刚才眼中带着恐惧的男人，作证的男人话语里充满底气。 在这之后，艾丝蒂尔又相继问了剩下的四人，四人的发言与最先的两人大同小异，都是看见诺琳在避难所里一闪而逝的身影，但当他们去追时，却又找不到诺琳的影子。 尤其是那三名士兵，他们今天才与艾丝蒂尔一同抵达欧洛城，结果在值守的当晚，就一同瞥见诺琳的身影。由于距离只有十来米，他们喊出了诺琳的名字，并且赶紧追上去，然而诺琳没有给予他们任何回答，并且只是一个拐弯的工夫，就甩掉三位士兵。 值得一提的是，这一切就发生在刚才。他们本以为是三个人一同看错，因为他们过于希望诺琳现身带领他们，所以才会产生错觉，结果当他们把事情报告给身为队长的年轻士兵，同时年轻士兵又在巡逻过程中听见避难所里民众的窃窃私语后才终于认为，他们并没有看错，一切确有其事。 一两个人瞥见诺琳可以说是错觉，但一群人都看见诺琳的影子，便很难说那是幻觉。 姣好的眉毛拧在一起，艾丝蒂尔眼神中只剩下认真。 “只有你们六个人看见过？” “也、也许还有其他人，但我只知道我们这三人见过。” 眼中的热切并未因男人的话减少，艾丝蒂尔转身望向站起身的菲娅。 不用艾丝蒂尔说，菲娅也明白艾丝蒂尔想说什么，前者脸上的希望之色已经把“去看看”几个字写在了脸上。 虽然很想陪同艾丝蒂尔一起，但马车不能没人值守，在艾丝蒂尔遭人暗杀过的现在，自己不能有任何疏忽。纯种吸血鬼即使只剩一根手指也能苏生，精灵并没有这样的生命力。 果然，艾丝蒂尔说了菲娅意料之中的发言。 “菲娅，我想去他们说的地方看看，也许能从魔力痕迹里找到些什么！” “……我不能和你一起，马车需要人看守。”说到这，菲娅不着痕迹地瞥了眼站着的那七人，“不过我可以维持飞行状态，远远看着你，以免出现意外。” “这样就够了！”尽管眼中流露出一瞬间的失望，但艾丝蒂尔心中的急切很快便掩盖了失望之意，她转向刚才的六人，“带我去你们说的地方看看！” “是！” 在艾丝蒂尔催促下，一行八人匆忙离开冰屋。 ◇ 结果艾丝蒂尔并未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悬浮在高空的菲娅可以从艾丝蒂尔前进的速度看出来。与去时焦急匆忙的脚步不同，艾丝蒂尔解散了那七人后，以极为缓慢的步子独自走向冰屋。 菲娅以飞行魔法回到冰屋内，确认安娜塔西雅和莉提正在熟睡，才坐回刚才的石墩。片刻后，艾丝蒂尔也姗姗来迟，脸庞遍布疲惫与失意，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虽然已经猜到结果，但还是问一下比较好。 “结果怎么样？” “什么也没有。”艾丝蒂尔的声音显得无精打采，“他们说的地方我都去了一遍，没找到一点和诺琳姐有关的东西。如果诺琳姐用了魔法，这么短的时间，那里应该还有残留的魔力痕迹，但我没找到任何魔力迹象，说明那里根本没有出现过魔法。如果诺琳姐是靠肉体力量翻越到屋顶，一定会被追过去的士兵看在眼里，可所有人的回答都是什么也没看见。这不合理。” 眉头紧拧，艾丝蒂尔轻咬着嘴唇，显现出不甘神情。 菲娅则试着解释。 “冷静一些。如果诺琳活着，她为什么不直接来找你？说不定真是那些人的错觉。压力过大再加上疲惫，把风吹起的旗帜和布片当成人，也不是奇怪的事。” “一个人可以说是错觉，但那是一群人！总不该是一群人都看错了，诺琳姐肯定就在避难所里！” 艾丝蒂尔大声反驳，她双腿用力，试图从座位上站起身，然而身体才刚刚离开椅子，她整个人便断线的风筝般瘫坐回去，如果不是菲娅及时过去扶住她，艾丝蒂尔已经从椅子上摔倒下来。 “喂，你怎么了？” 扶着艾丝蒂尔肩膀，菲娅低头看向艾丝蒂尔的脸，后者脸色苍白得吓人，如同透明的蜡烛，没有一点血色。 但这样的艾丝蒂尔，全身散发的魅力却变得更加强烈。这个距离下，菲娅甚至能嗅到艾丝蒂尔身上浓郁的少女芬芳，尤其是在艾丝蒂尔缓过神来，金发映衬下的鲜血般双眸睁开的那一刻，娇艳欲滴的妖异即便菲娅也为之一怔，视线就像被那双眼眸吸进去了一样，难以自拔，手中反馈的柔若无骨的纤细与娇嫩触感，更是让人胸中一荡。 不对劲。 不是艾丝蒂尔变得更漂亮，而是艾丝蒂尔身上发生了什么。 “唔……” 没有血色的苍白脸庞浮现痛苦，艾丝蒂尔半闭着眼，牙关紧咬在一起，属于吸血鬼的尖牙在这一刻变得异常醒目——菲娅意识到问题所在。 吸血鬼之所以被叫做吸血鬼，原因已经写在他们的名字上。 艾丝蒂尔太久没补充血液了。 和菲娅意识到的一样，被菲娅扶着肩膀的艾丝蒂尔轻声给予菲娅答案，看得出她还没有失去理智，只是身体变得格外虚弱。 “我太久没有补充血了……不用担心，很快就会好起来，吸血鬼长时间没有补充血液就会这样，只要去找外面找个人来就好。” 大概是这段时间的精力全用来维持难民营的秩序，所以忘记了补充血液，菲娅猜测，自己之所以从刚才起就觉得艾丝蒂尔变得异常诱人，也是因为吸血鬼的特殊特质，吸血鬼在饥饿状态下会变得妖艳无比，方便吸引猎物。 菲娅长长叹息。 “哈啊，这种事情你应该早就感觉出来了才对，为什么一直不说。” 说话的同时，菲娅从腰间抽出白银匕首，稍微思考了一会儿后，她将刀刃从手指指腹转向左臂，尽可能转移自身注意力，然后在小臂上轻轻划开一道伤口。 皮肤传来一阵刺痛。 鲜血自伤口溢出，她把小臂移到艾丝蒂尔嘴边。 “喝吧。” 嗅到鲜血的味道，火光映照下的艾丝蒂尔瞳孔瞬间放大，菲娅甚至能看见艾丝蒂尔微微探出前身，小巧舌尖贪婪划过牙齿的模样。 不过也仅止于此。 艾丝蒂尔没有把嘴靠过去，她皱着眉，抬起的脸上充满不满。 “这是施舍么？” “是赠与。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意这些。书上说，有地位的纯种吸血鬼对作为食物的血液有很高要求，越是符合自己喜好的人，血液的味道就越好。我一个精灵公主，血应该不会难喝到哪去。” “的确……光是嗅到这个味道，就让我的心蠢蠢欲动。”艾丝蒂尔多瞧了眼菲娅左臂上的血液，“不过我太久没补充血液，需要的量会很多，你明天还要和混沌战斗，我还是找别人——” “那种事情没有担心的必要，我的体质异于常人，身体永远不会缺血，还有，再不快点，伤口就要愈合了。” 一边说着，菲娅一边动了动左臂，示意艾丝蒂尔不要犹豫。 “既然菲娅这样说的话……”艾丝蒂尔再度盯视菲娅手臂上的血液，精灵公主之血散发的芬芳，如同具有魔力一般，早已让她呼吸都急促起来，如果不是自制力足够强大，在菲娅划开皮肤的第一时间，她就已经扑上去，“那我就不客气了。” 不再犹豫，艾丝蒂尔一口咬上菲娅手臂，尖牙精准无比地没入伤口。 先是一瞬间的刺痛，但这份疼痛很快便在纯种的唾液作用下消失，明明牙齿没入皮肤，菲娅却只有酥麻感。 照理说被吸食血液，应该是让人感到恐惧与厌恶的事情，但此刻菲娅却觉得，一股莫名的舒适感从小臂向全身扩散开，尤其是艾丝蒂尔的柔软舌尖舔^舐到伤口上的湿润与温热感，如同一只具象化的女性的玉手，不断撩拨着菲娅心弦，让人胸中荡漾起奇妙想法。 “呜……” 并非一沾即走，艾丝蒂尔在汲干皮肤表面的血液后，尖牙贪婪地用力，刺入手臂更深处。那双鲜血色的眼眸此刻异常娇艳，然而她的神情却浮现恍惚之色，已经迷失在美妙的感官盛宴中。 如同害怕血液滴在地上浪费掉，艾丝蒂尔纤细而柔嫩的双手在无意识间捧起，喉咙发出接连不断的、吞咽血液的咕嘟声，她想忍耐伤害菲娅的举动，但吸血鬼的本能与精灵公主的血液却令她无法控制自己，全身激荡起的兴奋令她拼命汲取养分，尤其是菲娅高贵的身份，只要她脑海里想到这一点，强烈的占有欲便促使她更加疯狂地舔^舐起来，如同要把这具有着无比鲜美的血液的躯体据为己有。 血液迅速溢出她嘴角，顺着菲娅手臂滴落在她捧起的双手上，似乎想得到更多精灵公主的血，她的头一直缓缓前移，猛烈地吞咽声与水声混合在一起，艾丝蒂尔已经完全迷失于饥饿与本能中，如同野兽般，没有丝毫贵族淑女的矜持。 如此时间过去不知多久。 随着艾丝蒂尔鲜血双眸中的恍惚渐渐消失，吸血鬼的本能被压抑回去，理智终于掌控她的身体。 察觉到这一幕，菲娅手臂动了动。 “可以了吗？” 第二十六章 少女的悸动 “呃。” 愣了一瞬，艾丝蒂尔发出不成语言的低吟。 太丢人了。 艾丝蒂尔的双手缠着菲娅手臂，嘴巴也还咬在菲娅手上，不论她的手还是菲娅的手，都沾满了鲜血。她早已在无意识中将菲娅拉到身前，连翅膀都紧贴着菲娅，就差直接扑上去。如果不是在外面，而是在有床的房间，艾丝蒂尔简直无法想象会演变成什么模样。 尽管吸血鬼的本能已经褪去，但刚才盘踞在内心的强烈占有欲与侵略性却依旧残留着些许，以至于当艾丝蒂尔抬起眼看向菲娅那张精致如人偶的脸孔时，心脏不受控制地悸动了一番，胸中甚至响起“去触碰菲娅脸颊”的声音。 简直和饥不择食的野狗一样，没有一点贵族的矜持，艾丝蒂尔心中怒骂自己，以为可以拖到早上再补充血液，完全是幼稚到极点的想法。 极度尴尬地，艾丝蒂尔慢慢放开菲娅左臂，嘴也跟着一点点地挪开。菲娅手臂上的伤口不知何时已经愈合，当艾丝蒂尔收回脑袋时，一道带有弧度、反射莹润光泽的丝线跟着从艾丝蒂尔唇瓣上拉开，最后牵至艾丝蒂尔嘴角，留下满是亵渎之意的污秽水渍。 那是因鲜血渴望产生的唾液。 吸血鬼的唾液拥有麻痹痛觉、令人失去意识的效果，就像人们想到美味的食物后会分泌唾液一样，吸血鬼在补充血液时也会有如此反应，这是为了让猎物放弃挣扎，乖乖成为食物进化出的能力。 菲娅的血液简直像毒药，让人欲罢不能。 连擦拭嘴角都成了让人难为情的事情。 就在艾丝蒂尔不知作何是好时，菲娅把手帕递给艾丝蒂尔，艾丝蒂尔不禁愣了愣，菲娅无奈叹息。 “不要吗？你的嘴……” “唔呃，谢谢。” 尴尬接过手帕，艾丝蒂尔低下头擦拭起嘴角和下巴。 菲娅则开始用『奔流』冲刷手臂上的血迹，一脸轻巧地说。 “用完了记得把手帕还给我。” “你一个精灵公主还缺手帕？” “因为它有纪念意义。” 菲娅的发言令艾丝蒂尔手里一顿，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般，悄悄抬起眼，窥探菲娅侧脸。 “是那个叫克蕾雅的女孩给你的？” 细心清理着手臂上的血迹，菲娅没有发现自己在被艾丝蒂尔窥探，她轻轻点头。 “嗯。我身上的空间背包也是她送给我的。虽然只能容纳很少的东西，但没什么比这个更珍贵——我想说的是，因为空间背包容纳不了太多东西，所以我身上就只带了这块手帕。” “嘁。我会还给你的。” 收回视线，艾丝蒂尔撇了撇嘴，表情看上去有些不高兴。 “话说回来，克蕾雅身上明明有被人遗忘的诅咒，艾丝蒂尔居然还记得她？”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原因。我没感觉到不同的地方，克蕾雅这个名字和我听过的任何一个人的名字一样普通，稍微放在心上就能记住。” 难道是因为艾丝蒂尔从未见过克蕾雅，所以诅咒没有生效？ 将这个发现记在心中，菲娅若有所思地点头。擦完嘴角的艾丝蒂尔则将手帕还给菲娅，看向菲娅滴落着血水的手臂。 “那个……你还好吧？吸血鬼的口水有让人迷失自我的效果，刚才那个血量……虽然不知道具体有多少，但换个人来，肯定已经晕倒了。抱歉，我一时没有控制住自己，我还从没有出现过失去理智的情况。” 艾丝蒂尔没说的是，菲娅的血液仿佛具有魔力，当甜美血液在她味蕾上爆炸开的瞬间，她的理智便如同暴风中的小舟般被打翻进意识之海，没有半点挣扎的余地。 身为纯种吸血鬼，居然没能控制住吸血鬼的吸血本能，实在太丢脸了，俨然与下级吸血鬼无异，她根本没脸把这件事说出口。 “没问题。”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菲娅以『清洁』魔法清理掉手帕上的血渍与口水，然后又用『奔流』冲洗了一遍手帕才满意，“那点血量对我根本不算什么，失去的还没有我恢复得快。该怎么和艾丝蒂尔解释才好，现在的我就算身上开了个大洞，体质自带的恢复能力也能迅速治好我——前提是有人能在我身上开个大洞。” 菲娅摊了摊手，俏皮地说。 “我的恢复能力比你们吸血鬼还要强那么一点。” “就算菲娅说没关系……” 那大概只是菲娅安慰自己的说法吧，艾丝蒂尔心想，刚才鲜血遍布菲娅手臂的恐怖画面，依旧留在艾丝蒂尔心里。精灵的恢复能力怎么可能比得上吸血鬼，应该是菲娅用了魔法药水或者精灵魔法。 感到愧疚的艾丝蒂尔低着头，金色刘海随之盖住她表情。 “太失态了……” 这是在自责吗？ 菲娅不禁觉得头痛，艾丝蒂尔根本没有愧疚的必要。如果吸血的过程让自己感觉到痛，自己可能会接受艾丝蒂尔的内疚之心，但吸血鬼的唾液不仅让疼痛完全消失，还带来了接近舒服的酥麻感，如同电流窜过脊背的异样快^感，令菲娅感到新奇。 而且艾丝蒂尔似乎没注意到，刚才汲取血液的时候，艾丝蒂尔的动作与发出的声音极其糟糕，吞咽声混合着嚅嗫的口水声，如果只听声音，肯定会让人想歪。 实际上哪怕看到画面也一样会想入非非，艾丝蒂尔伸出小巧舌头舔^舐伤口带来的湿润触感，令菲娅有种自己在被艾丝蒂尔索求的微妙感觉，再加上粗重而温热的吐息，以及她眼中的恍惚与像是情^欲的色彩，优雅的贵族大小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充满渴求，只剩本能的妖娆吸血姬，相当色^气。 是会令氛围变得粉红而粘稠，让人心痒难耐，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的画面。 虽然有些不齿，但菲娅还是忍不住心生自己看到不得了的东西的感觉，简直和在奥罗拉城时，无意中撞见安娜塔西雅在房间里呼唤自己名字的时候一样，让人心生火热，一整夜都难以入眠——说出去肯定会被艾丝蒂尔分尸埋起来。 菲娅忍不住在内心叹息，微笑着岔开话题。 “比起这个，我的血味道怎么样？” 并不清楚菲娅内心的复杂想法，艾丝蒂尔像是不愿意承认般回答。 “味道很好，比我尝过的任何一个人都美味。如果菲娅不是精灵公主，我肯定会想办法挽留菲娅，把菲娅养起来。” “这个养不会是养宠物的意思吧？” 像饲养家畜一样把人养在家里，平时负责满足主人的其他需求，等主人需要血液的时候，再被拿来取血。 “当然不是宠物，而是对等的交易。我提供好的食宿与报酬，而你定时为我提供血液。这样的交易对大多数人来说可是要期盼一辈子的好事，纯种吸血鬼不像下级吸血鬼那样，一看见血就失去理智，我们可以控制自己，把吸食的血液控制在不会伤害对方的程度。像父亲大人的几位妻子，都是从这层关系慢慢晋升上来——除了我的母亲。” 知道菲娅想问什么，艾丝蒂尔主动说出口。 “我的母亲也是纯种吸血鬼，纯种在吸血鬼里的数量很少，而且彼此间天生就有很强的吸引力，一不小心就会失去理智，所以纯种禁止相互吸食对方的血液。” “原来如此。”菲娅红宝石般的眼睛一转，精致如人偶的五官浮现揶揄之色，“吸血鬼对越是符合自己喜好的人，感受到的血液的味道就越美妙，也就是说，我很符合艾丝蒂尔的喜好？” “哈啊？怎么可能！”绯红瞬间从艾丝蒂尔的脖子蔓延至耳根，她一下站起来，声音跟着高出几调，“肯、肯定是菲娅身为精灵公主的缘故！地位高贵的人血液也会变得美味。居然说自己符合我的喜好，菲娅你太轻浮了！我……我才不像你们精灵一样乱来！” “呃。” 这下轮到菲娅尴尬起来。自己只是想戏弄一下艾丝蒂尔，没想到艾丝蒂尔会这么慌乱。 如果是天生不沉稳的人便作罢，但以艾丝蒂尔相对成熟的性格，反而给菲娅以奇怪的感觉，不知道的人大概会有欲盖弥彰、不打自招那一类的感想。 菲娅不禁迟疑地说。 “艾丝蒂尔的反应，反而让我拿不准了……” “唔。” 艾丝蒂尔气息顿时一滞，本就通红的脸颊更多了几分红晕，强烈的害羞从头顶直达脚底，让她坐立不安，甚至想赶紧逃离这里。 艾丝蒂尔确实没有那方面的想法，菲娅虽然既漂亮又强大，但菲娅一直是与她保持书信往来的朋友，艾丝蒂尔只把菲娅当聊得来的友人看待。 然而刚才吸血时残留在心中的悸动，却让艾丝蒂尔变得难以正视菲娅。颇有些像吊桥效应，吸血时因本能产生的占有欲与兴奋感投射在菲娅身上，让艾丝蒂尔误以为是菲娅给她带来了心动的感觉，以至于每次看到菲娅，内心都会躁动。理性和感性之间的偏差，令人混乱不已。 “不会真是我想的那样吧……艾丝蒂尔，我要把话说在前面，我的心里已经有克蕾雅了。” “哼，”被菲娅的话拉回现实，艾丝蒂尔撇过脸不客气地轻哼，翅膀也跟着不满地扇动，“菲娅的意思是，身为纯种吸血鬼，又是下任欧洛伯爵的我，还比不上一个没有身世背景的普通人类？” “不不，这个说法太容易让人误解了。” 菲娅迟疑着斟酌话语的样子让艾丝蒂尔弯起嘴角，露出难以察觉的满意神情。刚才菲娅直接否定她不如克蕾雅的语气，让她作为女性的自尊心受损，而现在，她得到了满足。 艾丝蒂尔左手放在挺起的胸脯上，闭着双眼，摆了摆右手。 “放心吧，我可不像精灵一样乱来，我的性取向很正常，从没有菲娅你想的那个意思，你太自恋了。菲娅血液的味道好是好，但还决定不了爱情，那是需要长期接触、慎重决定、关乎一生的东西。嗯……怎么说才好，菲娅不论哪个方面都很不错，如果菲娅是男人，我说不定已经产生情愫了。然而我们都是女性，所以我对菲娅没有朋友以上的感觉。啊，我不是在说菲娅没有魅力，而是因为我站在正常人的那一边。” 说到最后，艾丝蒂尔像是在担心菲娅会伤心一样，一边解释，一边悄悄睁开一只眼，窥探菲娅的表情。 菲娅当然没有伤心，她的脸上只有松了口气。虽然有种被艾丝蒂尔拒绝的味道，但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恋爱的想法，自然不会伤心或者可惜。要是艾丝蒂尔突然对她说喜欢一类的事情，她反而会不知如何是好。 身上环绕起轻松，菲娅将飘至身前的黑发理向身后，轻呼了口气。 “那就好，吓了我一跳。” “什么啊，这个语气，说得好像我完全没有价值，刚才全都是我在自恋一样。” “不是艾丝蒂尔自己说的吗？艾丝蒂尔性取向正常。现在又嫌我的语气没有在乎艾丝蒂尔，你的性格也太麻烦了。” 艾丝蒂尔双手抱胸，噘着嘴，再度不客气地轻哼。 “哼，不成熟的女人就是这么麻烦。” 不成熟的女人会承认自己不成熟吗。 菲娅忍不住感到好笑。艾丝蒂尔当着自己的面谈论恋爱观，足以说明艾丝蒂尔是可以坦诚相见的坦率女孩，让人感到可爱。 经过一番折腾，空气变得活跃，氛围也轻松了许多。 艾丝蒂尔坐回原位，菲娅也跟着坐上石墩。 与刚才有区别的是，二人间多了一滩滴落在地的血液，那是艾丝蒂尔吸血时，因为喝不下而从嘴角滴落下去的血。似乎是觉得不好意思，艾丝蒂尔弯下腰，用小刀一点点地把沾有血液的泥土铲起来。 动作比刚才自然得多，全身也不再散发莫名其妙的魅惑感，看着弯下腰的艾丝蒂尔，菲娅问道。 “感觉比之前好些了吗？” “是说鲜血渴望？已经足够了，那么多血液，不仅把我前几天欠下的份补回来，连明天的份也一起填满了。只是我大概再也不会觉得普通人的血好喝，都怪你，对我们吸血鬼，吸血应该是享受才对。” 艾丝蒂尔想表达的应该是在尝过好吃的东西以后，再吃原来的食物，会变得味同嚼蜡，索然无味。 菲娅挑起眉嗔道。 “这也能怪我？又不是我让自己符合艾丝蒂尔喜好的。” “我都说了那是因为菲娅身为精灵公主，血液异于常人，所以才美味啊。哈啊，我应该早点想到，只要尝过精灵公主的血，其他人的血都会变得平平无奇这件事，不对，在看见菲娅的血液，心里升起渴望感的时候我就该发现了。可恶，你打算怎么赔我。” “我拒绝赔偿。”菲娅义正词严地拒绝，“我还没找你要辛苦费呢。精灵公主之血，如果标上价格，肯定卖得很贵。” “啧。” 被菲娅将了一军，艾丝蒂尔不满地咋舌。 不过菲娅并没有把打趣继续下去，而是活动了下脖子，长长伸了个懒腰。天空已经呈现蒙蒙亮的灰色，太阳很快就会从平原上冒出来，差不多可以开始做准备，清理混沌了。 但愿能揪出那个暗杀艾丝蒂尔的人——不论是绝望魔将，还是别的东西。 心中如此想到，菲娅站起身来。 第二十七章 潜藏之物 晨间微风拂过，菲娅的黑色裙裾轻轻浮动，包裹着纤细双腿的白色过膝袜在日光映照下，反射出炫目白光。尽管身体娇小，但谁都不会轻视这位乍一看总是环绕冷漠气质的少女。 “那么，我和这些人去清扫混沌了。清扫混沌的过程里我会一直保持飞行状态，安娜塔西雅你们有事情务必通知我，往空中发射魔法，或者吹哨子，我都会立刻赶过来。” 与诺尔顿召集来的约五十名士兵与近百位健壮男性站在一起，将黑色长发绑成披肩双马尾的菲娅，向安娜塔西雅交代注意事项。 菲娅之所以要带走避难所里本就紧缺的人手，是为了救援那些被困在废墟里的人。二十万人放在菲娅生活过的闪耀时代，连一个小镇的规模都算不上，但在世界树大陆，二十万人口的城市已经是有着相当规模的城市。这里缺少高楼大厦，建筑普遍只有一两层，因而城市面积也比想象中大得多。要在三天内把城市中的所有混沌都清理干净，还要兼顾救人和尽可能保存那些完好的建筑，哪怕是菲娅，也难以完成。 所以菲娅便想到自己负责把混沌清理干净，然后用堆放食物的方式标记那些有活人的建筑，让避难所里的劳力把濒死者从房屋里拖出来带回避难所，这样可以节省大量时间。 金发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的安娜塔西雅微微低头行礼。 “是，属下会时刻待在莉提殿下身边，还请殿下小心。” “姆，我也想和姐姐一起去。” “莉提先老老实实提升到第三位阶，学会『飞行』以后再说。” 面对嘟着嘴表达不满的莉提，菲娅十分正经地拒绝。倒不是说菲娅无法带着莉提战斗，而是有莉提在，会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清理那些叫混沌的东西，不是一样可以提升位阶嘛。它们的数量可比魔物多多了。” “不行就是不行，老老实实和安娜塔西雅待在一起，不要乱跑。” 由于莉提一副想继续抗议的神情，菲娅直接转移交谈对象，不给莉提抗议的机会。她看向旁边的艾丝蒂尔，艾丝蒂尔神情肃穆，显然对清扫城市里的混沌相当重视。 “我们出发了。” “注意安全，欧洛城就靠你了。” “如果不是要保全还算完好的房子，其实一天内就可以把所有混沌清理干净。” 面对菲娅的摊手，艾丝蒂尔挑起眉毛苦笑。 “但那样就没有把混沌清理干净的意义了不是吗？整座城市化为一片废墟，一切又要重头开始，难度和换个地方建城一样。” “也是。” 而且那些房屋里还有值钱的东西，这对城市的重建至关重要。 “请姐姐大人时刻待在安娜塔西雅身边，不要单独行动。” “嗯。” 待诺尔顿的交谈结束，菲娅一行终于在人们怀着希望与担忧的注视下走出避难所，开始清扫街道和废墟中的混沌。 菲娅以『飞行』魔法漂浮在空中，后方约百米的地方则跟着诺尔顿带领的一百多名青壮劳力。因为避难所靠着“生命露滴”划分与混沌的界线，中间没有缓冲区，所以此刻避难所里的人们能够清楚看见菲娅一行清扫混沌的模样。 菲娅悄悄瞥了眼跟随在队伍后方，远远看过来的避难所里的人——至少四分之三的人都跟了过来。对于这些失去家园，原本只能等死的人而言，被艾丝蒂尔请来的自己，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没见过自己烧光混沌的模样，灰扑扑的脸庞会充满紧张和不安，也在情理之中。 九成的普通人一生都很难见到高阶魔法咏唱者，他们自然无法想象高阶魔法咏唱者蕴藏的能量。既是为了令他们燃起希望，也是为了展现精灵公主的实力，这里就用威力稍大的魔法吧。 心中如此思考，菲娅以『探查之风』扫视了一眼界线附近的房屋，确认里面无人存活，且都是类似帐篷的、不会存有珍贵物品的简陋房屋后，菲娅将火焰风暴的范围设定到最大的直径两百米。 烈炎滔天。 震耳欲聋的、仿佛大地炸裂的爆响，瓦片与碎石四散纷飞，连带着地面都在沉闷声中颤抖不已。 尽管是烈日当空的白天，但人们依旧能看见高达几百米的火柱，火焰烤得人脸颊发烫，以致吸进肺部的空气都炽热起来。放在平时，人们肯定已经想着灾难一类的词，慌不择路地逃跑，但此刻滔天火柱却成为希望的象征。人群虽然后退了几步，但目光却没有从火柱上移开，当火柱渐渐散去后，一个冒着烟的焦黑陷坑顿时出现在人们眼前。 那些盘踞在屋顶与墙壁上的黑色黏液不见踪影，高温甚至令火柱外的混沌都慌不择路地逃窜，他们甚至能看见附近混沌集体朝避难所反方向迁移的景象。到处是腐蚀痕迹的石造房屋一个接一个呈现在人们眼前，这些屋子里已经没有混沌，街道也一片干净，到了可以立刻让人走进去的程度。 人群先是短暂地沉寂，片刻之后，爆发出极其狂热的欢呼，菲娅虽然摧毁了一些帐篷，但取得的成效却极为显著。混沌集体朝远处逃跑，这在幸存者眼中是从未出现过的奇迹，这些天里他们已经体验到足够的绝望，在他们眼中，没什么比混沌消失更重要。 “那些怪物真的逃跑了！我、我们今晚就可以住进有屋顶的房子里了？” “艾丝蒂尔大人没有骗我们，精灵公主真的有能恢复城市的魔法。” “是精灵魔法，那些怪物在害怕精灵公主殿下！我们有希望了！这么高的火柱，肯定能把那些怪物全都炸上天！” “啊啊啊……可以不用待在这里等死了。” 类似的欢呼响彻天际，人们拥抱在一起，喜极而泣的场面再度出现，就连艾丝蒂尔手下的士兵，也都露出充满干劲与希望的神情。 甚至艾丝蒂尔本人也不例外，尽管在菲娅和绝望魔将战斗的时候，她就已经见识过菲娅的实力，但当时距离太远，冲击感并没有现在这样直观。如今菲娅在她眼前将混沌消灭得一干二净，她心中的激动比之前强烈不少。菲娅没有夸大其词，这个趋势继续下去，三天内把混沌消灭干净也不无可能。 人们高兴的欢呼令菲娅紧张的心稍稍放下。 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接下来只需继续保持即可。 当然，这里的“保持”，不是指继续以大范围火焰风暴为主体展开的意思，直径两百米的火焰风暴破坏范围太大，会给后续重建城市带来巨大麻烦，接下来的清扫应该以『意念操纵』强行把混沌捞起来集中在一起，然后再用小范围的火焰风暴将其烧光为主。 混沌的数量只是看起来多，当菲娅把城堡附近那片形成湖泊的混沌清理掉后，街道和废墟里的混沌就只能算残兵败将。混沌之所以给人无穷无尽的印象，只是因为混沌大片大片地附着在墙壁与地面上，而实际上这里的混沌仅有覆盖面积而没有厚度。具体说明就是，当菲娅把一整个房屋里的混沌都收集起来揉成球以后，其实就只有脸盆大小。 队伍的士气被鼓舞起来，后面的事情便格外简单。 菲娅在最前方保持缓慢的速度飞行，交替使用『元素视野』与『探查之风』，如果房屋的受损程度小或者存在活人，菲娅便稍微精细地使用『意念操纵』，将屋子里的混沌从窗户抓出来烧掉——『意念操纵』形成的手臂不需要与菲娅直接连接，只要位于菲娅身边五十米的范围，菲娅便可以让『意念操纵』的空间之力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 如同远程操纵无人机，『元素视野』和『探查之风』为菲娅提供穿墙视野，空间之手则隔墙出现，将混沌一扫而空。 而倘若房屋的受损程度大，那么菲娅便不会客气，直接把屋顶掀开，粗暴地把混沌带出来烧干，这样花费的时间更少，能够快速推进。 如此时间仅仅过去两小时，菲娅便取得相当不错的成果。 将小半个西北街区都清扫干净，同时从废墟里找到近百名奄奄一息的幸存者。清扫混沌的过程听起来麻烦，但实际操作却无比迅捷，菲娅并非一个个地搜刮混沌，而是同时操纵多个空间之手作业，多线程计算的能力令她可以轻而易举地胜任这项任务。 而这还是以菲娅担心后面的人掉队为前提，如果让菲娅一个人来，此刻半个西北街区都将干净无比——代价是那些幸存者会躺在大街上无人施救。 差不多该休息一下了。 抬头确认了眼太阳的方位，菲娅逐渐放慢前进速度，将前方最后一片屋子里的混沌抓出来烧掉后，她降落在地，回过头去。 身后不远处随处可见满头大汗的士兵与青壮年。在自己清理混沌的时候，负责搬运濒死者的他们不断在避难所与街道间跑动，自己的体力和魔力极为充沛，可以昼夜不歇的救人，但他们不一样，两个小时的高强度运动，已经让他们气喘吁吁，行动迟缓。 中午回去后，得换一批人来。 在菲娅想着这样的事情时，察觉到菲娅停下来的诺尔顿赶忙跑上前。似乎以为菲娅发现了不妙的东西，诺尔顿清秀的脸庞有着一丝紧张，连带着语气也神秘兮兮。 “长公主殿下，前面发生了什么吗？” “什么也没发生，但我们该停下来休息一会儿了，让你的人坐下来喝点水吧。” “原、原来是这样，”菲娅的话让诺尔顿神情中的紧张放松下来，转变为感激，“我知道了，谢谢长公主殿下。” 对菲娅行了一礼，诺尔顿匆忙跑回去，挥舞手臂，大声呼喊着士兵和青壮年休息。 从这个角度看，诺尔顿只是一个普通的、为领民着想的贵族，不知道莉提为什么会有讨厌诺尔顿的感觉。 “呼。” 将疑问放在心底，菲娅轻吁了口气，以飞行魔法来到附近的屋顶，她需要保持高空视野，以免安娜塔西雅发出信号后，自己的视野被周围建筑遮挡。下意识的，她看向来时的路。 虽然被清理出来的街道一副破败景象，但依旧能看出欧洛城曾经的繁华。地面被一块块方砖密铺，形成即使下雨也不会泥泞的石板道路。街道宽度能容纳四辆马车并行而不显拥挤，道路两边低矮的石造建筑则让视野显得开阔且明亮，不远处的广场上甚至还有一座白玉石喷泉。 可惜，因为混沌，喷泉与道路两边不时出现的花坛尽数倒塌，木头建成的房屋化为废墟，石造房屋虽然免于倒塌命运，但腐蚀带来的白一块黑一块的大块斑点，却令它们丑陋无比。街道到处是人们逃难留下的痕迹，烧焦的衣服、倒塌的房梁以及破碎的瓦罐，即便在上午阳光的照射下，街道也显得荒凉且阴森。 一路上菲娅没有看见一具尸骨，三天时间，尸骨已经被混沌吞噬得一干二净——也许算得上好事，现在是盛夏，二十万人的尸体会引来大量老鼠与虫子，发生瘟疫是肯定的事情。混沌把所有活着的东西都吞噬掉，免去了瘟疫的可能，为艾丝蒂尔省去了后续重建城市的麻烦。 为已死的亡魂送上祈福，菲娅眉头微皱，思考起来。 按照人们的说法，混沌和暗裔不是一路人，混沌甚至是暗裔的敌人，因为混沌不管对方是什么，都只会选择破坏，如若不是这样，暗裔也不会像神明一样，从原生大陆灰溜溜地逃到世界树大陆。 然而，自己先是见到月龙拉德里克与混沌同时现身在神殿地下，现在又目睹绝望魔将指挥混沌的样子，很难不认为，暗裔和混沌之间存在某种联系。 联想到生命女神数年前传达给米尔坎迪斯神圣国的神谕，也就是天启即将降临一事，难道所谓的天启，是指暗裔和混沌联手？那暗裔岂不是只需要让混沌爬上世界树大陆，就能统治整个世界？ 事情复杂而线索太少，让人一时难以弄懂。 下一秒。 一阵微风拂过。 其中混杂了紊乱气流。 心中窜过一丝危险预感，菲娅略微转身，视线集中在右下角，一道闪着白光的东西正飞速朝菲娅射来。 『蜂盾』 蜂窝结构的六边形力场瞬间展开，紧接着，伴随“叮”的一声轻响，危险感顷刻消失。 是偷袭，来自远处的街道。 菲娅立即顺着白光来时的方向看过去，但那里除了满地的黑色混沌外什么也没有。以『魔力视野』和『探查之风』扫视无果，菲娅目光聚焦在碰到蜂盾力场后，掉落在地上的东西。她蹲下身，将那东西捡起。 一把在太阳下反射银色光泽的菱形飞刀。 “人造物么……不像绝望魔将的攻击强度。” 这种程度的飞刀，顶多只能算进第一位阶魔法，如果是绝望魔将来，少说也有第四、第五位阶魔法的力道。 自己被盯上了？可攻击强度未免弱过头了。 再度看向远处满是混沌的街道，手中拿着飞刀的菲娅皱起眉头。 追过去看看……不，那会和正在休息的人分开，如果这是调虎离山的计谋，混沌趁机反扑就糟糕了。 然而就在此时，下方传来诺尔顿的声音，诺尔顿正挥舞着双手，兴奋呼喊。 “长公主殿下！姐姐大人给我们换了一批人过来，我们可以继续前进了！” “嗯，收到了，开始吧。” 虽然攻击强度弱到可以忽略不计，但还是放在心上为好。 将飞刀收进背包，菲娅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神情，重新以飞行魔法起身，不过她没有选择继续向城市中心推进，而是横向朝刚才传来攻击的方向移动。 第二十八章 暂且的平和 夕阳将遥远天际渲染成橘红色，然而天空却凝聚起浓云，空气变得闷热，昏黄的大地与天际另一头隐隐响起的雷声预示着，夏季的暴雨即将到来。 倘若换在昨日，暴雨势必会让避难所里的人们更加绝望。淋雨后极易染上风寒，这个世界又没有抗生素，一旦风寒发展成发烧甚至肺炎，死亡率便奇高无比。不过对此时避难所里的人们来说，夹杂雷声的暴雨除了令人心里发憷以外，再无法带来更多负面情绪。 仅仅第一天，菲娅便展现出如同神迹般的清理效率，西街区的混沌被完全清理，北部街区的混沌也仅剩一丝在苟延残喘，人们已经可以住进靠近避难所的屋子里，不必担心混沌反扑——人们发现凡是火焰风暴扫过的地方，混沌都不会卷土重来，尽管不清楚原理，但不妨碍他们住进有屋顶的房屋。 拜此所赐，那些从废墟里救出来的幸存者得到妥善救护，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只是饿到没力气走路，并不是身体受了无法站起来的伤，在补充营养，得到充分休息后，已经可以下床行走，做些为救护人员端水送食物这种小事。 “每人只能拿一个哦，不许抢别人的糖果。” “拿到糖果的人要把晚餐分发给受伤的大人，做得好的人回来可以再拿一颗糖果。” “是～” “保证送到！” 得到莉提与菲娅分发下去的糖果，避难所内的孩子顿时拍着胸脯保证，如同在争抢自己的食物般，向另一边艾丝蒂尔与安娜塔西雅所在的食物分发点蜂拥而去。 避难所内的孩子不多，但却是受部分人诟病的存在，小孩在遇见灾难时既无法充当劳力，还会消耗食物，一些人并不待见他们。所以莉提便想到以糖果为报酬，让孩子们为伤者送去晚餐的工作，这样的工作不算辛苦，还能减少孩子们受人白眼的频率，让避难所里的氛围活络起来，一石多鸟。 “莉提公主大人简直是天使大人。” “哪有精灵当天使的啊，笨蛋。” “我听说精灵族里也有精灵天使哦。不过比起莉提公主大人，我觉得还是菲娅大人更像天使。菲娅大人不只能变出食物给大家，背后还有发光翅膀，那才是真正的天使。” “六片翅膀是神使大人吧？莉提公主大人是天使大人，菲娅大人是神使大人，这样大家就不用争了。” “胡说，菲娅大人就是天使！” “莉提公主才是！” 争论声越来越大，几乎演变成要打起来的程度，如果不是维护秩序的士兵连忙把两拨小孩分开，不出一会儿就会变成群架——这些孩子的年龄从七、八岁到十四岁不等。世界树大陆里，人类的成年年龄是十五岁。 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的莉提手指缠绕起紫色发丝，露出困扰笑容。 “把我说成天使什么的……姐姐才是天使，我不过是沾了姐姐的光，才能给他们发糖果。” 你这家伙明明就很开心。 见到莉提侧着脸娇羞的模样，菲娅忍不住在内心吐槽。也许莉提心里确实觉得“姐姐才是天使”，但莉提把话说出口，明显别有它意，她在故意说给站在附近的士兵们听。 作为证据，周围那些听见莉提所言的士兵，一同露出仿佛见到天使的神色，眼中的狂热色彩，就差扑过来献上忠诚。 对士兵们的反应十分高兴，莉提跳着一下搂住菲娅手臂，脸颊亲昵地靠在菲娅身上。周围士兵的表情顿时更加狂热，以至于菲娅觉得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如果自己不是精灵公主，而是男人，士兵们的眼神肯定会杀了自己，菲娅不禁如此想到，自己这位妹妹也太会玩弄人心了，长大后肯定能吊着好几个人的同时，还被人当成纯真少女。 看在莉提没有惹出麻烦，也没有给人增添困扰的份上，还是暂时不揭穿她好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菲娅已经肯定，莉提十分喜欢周围人对她给出“楚楚可怜”、“善良纯真”的评价——虽然本人压根不是这样。 有趣的是，就像孩子们也分为莉提派与菲娅派一样，不是所有成年人都吃莉提这一套，避难所里也有人喜欢菲娅这样兼具冷淡表情与强大实力的少女。 尤其是当菲娅展开六瓣光翼的时候，犹如神使的身姿，令无数人心生崇拜之意。更有甚者，甚至暗中将菲娅当成与神明有联系的圣子，而这部分人大都是白天跟随菲娅清理过混沌的人。在亲眼见到菲娅展现的暴力之后，莉提的纯真善良便显得无比脆弱——如果能娶到这样的精灵公主，无疑会拥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更重要的是将获得无比强烈的安全感。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两位公主都拥有倾国倾城、动人心魄的姿容。在外貌上，虽然精灵的平均水平已经很高，很少有丑到出奇的精灵，但菲娅和莉提的外表即便是放在精灵族里，也是顶尖中的顶尖。 菲娅忍不住一边叹气，一边用手指点了点莉提的额头。 “你这家伙，也不知道收敛一点，这些人里大部分都是有妻室的男人。” “欸？姐姐在说什么？” 抬起玫瑰色的天真双眸，莉提不解地眨了眨眼。 对此，菲娅没有回答，而是捏住莉提小巧的鼻子，让后者发出一阵吃痛的声音，眼眶红红地抗议。 “明、明明姐姐应该开心才对，大家都喜欢我，但我只喜欢姐姐。” “我可没让莉提这么做，而且你的话太容易让人误会了。” 菲娅一脸无奈，下意识看了眼正在排队领取食物的队伍，结果附近的人们却纷纷低下头，装成没有在看菲娅的模样。他们中大多数都是白天和菲娅一起去城市里清扫过混沌的人，出现在领餐的队伍里，不是因为饥饿（他们先前已经吃过一顿），而是为了来到队伍前面，近距离看一眼监督秩序的菲娅。等快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就会离开队伍，重新排队。 虽然艾丝蒂尔也受人尊敬，但艾丝蒂尔身上更多是领主的属性，人们熟知领主拥有的话语权与威严，相比于精灵公主的菲娅，自然少了些神秘与亲近感。 当菲娅看懂这群恶意排队者的目的的时候，已经是五分钟以后。至于菲娅为什么能看懂，则是因为一名士兵被他妻子揪着耳朵拎出队伍，走之前那名妇女还以复杂神情看了眼菲娅与莉提，令菲娅被莉提低声嘲笑了一番，自己的姐姐也没好到哪里去，都是狐狸精。 这件事让菲娅深刻认识到，受人欢迎也不见得是好事。她倒是能理解男人看见外表漂亮的女人后，忍不住想多看两眼的心情，但因此破坏家庭和谐的话，还是会让人感到困扰。 为了不让同类事情再度发生，菲娅很快带着莉提与安娜塔西雅离开食物发放点——尽管安娜塔西雅脸上有罪人印记，但安娜塔西雅的完美身材与干净利落的行事风格，仍吸引了不少人。 值得一提的是，菲娅三人离开时，另一部分人露出了失望表情，他们是想从菲娅与莉提这里分得糖果的住民。在这个世界，糖是稀有资源，只有贵族有财力享用，平时人们能获取的最甜的东西，除了蜂蜜就只有水果。所以当人们看见孩子可以靠给伤病送去食物获得糖果后，便想着自己也能靠劳动获得糖果。 对此，菲娅选择假装没看见。自己身上的糖果是出发前向教会索要的东西，目的则是给莉提丰富食谱。虽说莉提好像吃腻了糖果，但考虑到糖果的数量并没有多到可以见人就发的程度，万一之后要用到时没有会很麻烦，所以成年人还是多忍忍。 三人沿着上午清理出来的荒凉街道前行，此时已经能看见士兵陆续从破旧房屋里抢救物资的景象——钱和食物以及珠宝首饰，乃至弓、剑与魔法道具，它们虽然是欧洛城住民的私有财产，但主人已死，它们便成为领主的私有物，化为重建城市的一部分。 菲娅之所以没有把屋子里的人救出后，直接一把大火烧了整座城市清理出混沌，就是为了保全房屋里的财产。 见到菲娅靠近，几位指挥士兵搬运物资，一身贵族打扮的人小跑过来，他们全部是年轻人，其中还有两位文官模样的女性，所有人脸上都传递出善意与发自内心的尊敬。 “晚上好，菲娅大人。” “菲娅大人，需要我随行吗？” “不，你们做自己的事情吧，我只是散散步，重建城市就靠你们了。” 菲娅微笑着谢绝贵族的好意，贵族们却一脸惶恐。 “应该是靠菲娅公主您才对。您的神力众人可鉴，如果不是您，我肯定已经死在马车里了。” “就是就是，像您一样既强大又温柔的公主，全大陆也找不到几位。” 死在马车里……莫非这里面有反对艾丝蒂尔统治的小贵族？ 即遇见混沌埋伏后坐上马车逃跑，差点被混沌刺死的那群人。 菲娅迟疑片刻。 虽说自己救了他们，他们过来感谢自己也在情理之中，但考虑到他们的人品，他们也可能是来巴结自己的人，更不用提他们的短视和自私让人鄙视。菲娅不太想和这群小贵族打交道。 婉拒了贵族的邀请与礼品后，菲娅很快便在小贵族们谄媚的笑容里离开。 实在是让人不舒服的一群人。 “姐姐不喜欢刚才那群人？” 从菲娅面无表情的脸上读出菲娅所想，莉提小心翼翼地问道。 菲娅撇了撇嘴。 “当然不喜欢。” “王都里有很多这样的贵族哦，像是拉法里亚伯爵、莱因哈特伯爵，都是见钱眼开的势利小人。他们虽然不讨人喜，但领地很富裕，尤其和几位王妃与大臣的关系不错。他们可以透过军政大臣和王妃向父亲大人多嘴，制造些没有由头的流言，王都里的很多事情都由他们做主。姐姐如果不能适应他们的话，之后回去了肯定会很麻烦。” 由于菲娅一副无所谓的神情，莉提只好耐心地强调。 “他们是夏因亲王那一派的人，一向和姐姐不对付。之前姐姐一直控制和他们见面的次数，他们也因为姐姐做得无可挑剔，受父亲大人信任，无法指责姐姐。这次回去，姐姐不仅要解决失去记忆和克蕾雅姐姐的事情，还要为安娜姐开脱，他们肯定会对姐姐指指点点，说不定还会拿姐姐一直推辞订婚事宜为由，给姐姐使绊。姐姐还是提前培养一些忍耐力，不能把不喜欢对方的情绪表达在脸上。忍着不适与不喜欢的人笑着交谈，也是贵族的一部分。” “夏因亲王是？” 菲娅微微睁大双眼，这一路上只要闲下来，菲娅就会学习魔法，所以安娜塔西雅没机会向菲娅转达王宫内的事宜。对于各派系之间的势力划分，还是菲娅第一次听说。 安娜塔西雅沉声解释。 “夏因亲王是陛下的弟弟，也享有继承王位的权利。他被陛下封为北境亲王，在北边的不毛之地偏居一隅，正常情况这时应该放弃争夺王位，享受宗室的俸禄，但他却一直练兵屯粮，让人怀疑其动机。” “也就是说，那个夏因亲王与掌握话语权的贵族往来密切，随时觊觎王位？” “正是如此。” “啊哈，”菲娅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只是些蚊子罢了，不必理会他们，勾心斗角是多余的。” 菲娅不是没有把心中想法藏起来的能力，不这么做，只是因为没必要，对方没有那个资本让她多此一举。 “可是姐姐，他们掌握了很强的兵力，您之前不想与他们往来，就是因为知道他们拥有的话语权，如果在这种时候得罪他们——” “莉提担心得太多了。”抢在莉提焦急的声音落下前，菲娅笑着轻摸了摸莉提的头，“放心吧，我有的是方法。” “的确，以殿下展现的力量，独自击败月龙、杀死拥有分身能力的绝望魔将，朝中除了陛下，恐怕已无人能威胁殿下。如果再算上克蕾雅小姐的禁咒魔法，属下不认为夏因亲王能掀起风浪。不……单靠克蕾雅小姐，就足以震慑四方了。” “我没打算把事情都抛给克蕾雅啦，嘛，这些事情就等回到王宫以后再说，现在先谈谈当下的事情，”说到这，菲娅恢复商量正事时的严肃神情，“今天安娜塔西雅遇见可疑的情况了吗？” 第二十九章 残垣断壁 轻轻摇头，安娜塔西雅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没有遇见可疑情况，一切正常。在见到殿下您的魔法后，避难所里的人精神好了不少。他们甚至传唱您是圣子、神使。” 圣子倒是情有可原，神使也太让人不好意思了，自己的翅膀可是随便捏的东西。 菲娅干咳两声。 “咳哼，那些事情先放在一边，我这里遇见了一点异常。” 一边说着，菲娅一边从储物背包里拿出四把反射银色光泽的菱形飞刀。 安娜塔西雅皱起眉来。 “这是……？” “是我在清理混沌时，从视野死角飞过来的东西。起初我以为是有人藏在街道里偷袭，所以后来每当有飞刀出现时，我都会用大范围的火焰风暴——灾厄红莲清扫一遍周围，然而偷袭还是持续不断，整个白天偷袭一共出现四次。如果有偷袭者，应该早就被火焰净化，不会接二连三地偷袭我，除非对方在两百码之外攻击，但那就和飞刀的攻击强度不符，普通飞刀不可能飞这么远。” “您受伤了？！” “当然没有。这种程度的攻击还无法伤到我。”菲娅苦笑着摊手，示意安娜塔西雅不要心急，“比起这种和蚊子一样的攻击强度，安娜塔西雅不觉得事情很蹊跷么？” “唔，”经过菲娅提醒，安娜塔西雅挑起眉毛，“殿下的意思是，用大范围火焰清除以后，偷袭还是存在，所以偷袭者不止一位？” 菲娅轻轻摇头。 “我怀疑袭击我的不是人，而是混沌，有人在操纵混沌攻击我。就像我们进城前，混沌埋伏在地下偷袭车队一样，混沌本身没有那样的智慧。不知安娜塔西雅有没有注意到，当时攻击普通士兵的混沌只有最初的第一波，后面那些混沌全在集中攻击艾丝蒂尔和诺尔顿，除了有人在操纵这些只有本能的混沌外，我想不到第二种可能。” 低着头，安娜塔西雅陷入回忆。 “诺尔顿那边属下不清楚，但当时在属下身边的艾丝蒂尔小姐，确实被大量混沌找上，那些混沌很有针对性，会绕开士兵，到艾丝蒂尔小姐身边。” 只有本能的生物突然具有目的性，加上绝望魔将演示过操纵混沌的画面，理由为何，已经十分明显。 连莉提都感觉到不妙。 “可如果有人操控混沌的话，谁会是嫌疑人？不仅偷袭姐姐，连那个金色败犬也被当作主要目标。只是这样，还可以把那个叫诺尔顿的讨厌的家伙当作嫌疑人，但连那个诺尔顿也被攻击的话，不就没有嫌疑人了吗？还是说，姐姐看到的诺尔顿被混沌集中攻击，是诺尔顿刻意制造的、混淆视听的迷雾？” “不太可能。”菲娅给予否决，“当我看见诺尔顿被混沌围剿的时候，他身上已经多处负伤，如果我出手稍微晚一些，他就没命了。只是混淆视听，没必要把性命豁出去。赌我出手救他，未免太天真、冒险。” “倘若白天的偷袭强度再高一些，我会把偷袭者当成绝望魔将的分身，但朝我飞来的飞刀仅仅只相当于第一位阶魔法，那不可能出自绝望魔将之手，所以我暂时也没有怀疑的人选。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对方很讨厌我，不希望我继续清剿混沌。” 说到最后，菲娅精致如人偶的脸庞上浮现冷意。对方越是着急，越说明自己戳中了对方的痛处，趁此机会，加快清剿混沌的速度才能占据优势。 菲娅的话令安娜塔西雅与莉提沉默下去，三人往前走了相当远的一段距离，安娜塔西雅才终于打破沉寂。 “会不会和暗杀艾丝蒂尔小姐的人是同一人？神出鬼没这一点完美符合，殿下上午也提过，混沌不进入避难所，可能不是因为生命露滴，而是绝望魔将控制着混沌不进入避难所。而如果混沌实际上能潜入避难所内，差点暗杀艾丝蒂尔小姐，也在情理之中。嘶……” 说了一半，安娜塔西雅突然吸了口凉气，脸色糟糕起来。 “艾丝蒂尔小姐在上半夜曾打趣地和属下说，暗杀她的人之所以只是折磨她，没有杀掉她，可能是想让艾丝蒂尔小姐赶紧离开，不希望艾丝蒂尔小姐待在欧洛城。和殿下您刚才所说的被暗器偷袭，对方不希望您继续推进不谋而合。再算上混沌集中攻击艾丝蒂尔小姐和诺尔顿，难道说，操纵混沌的人与艾丝蒂尔小姐和诺尔顿熟识，所以才只是想办法赶走艾丝蒂尔小姐，没有直接杀掉她？” “嚯。” 不得不说，安娜塔西雅的想法颇有天马行空的意味。混沌攻击艾丝蒂尔和诺尔顿，可能只是因为艾丝蒂尔与诺尔顿是领头者，至于混沌摸进避难所，神不知鬼不觉地暗杀艾丝蒂尔，则更是让人觉得荒唐的说法。 然而，如果从一开始就站在“操纵混沌的人认识艾丝蒂尔，并且不希望艾丝蒂尔继续待在欧洛城”的角度推敲，一切疑惑便都迎刃而解，甚至昨晚艾丝蒂尔从士兵与平民那里打听到的诺琳的线索，都变得可以自圆其说。 比如假如一切都是诺琳所为，事情便简单起来。 诺琳不希望艾丝蒂尔靠近欧洛城，所以让混沌阻击车队，这可以解释为什么混沌在最初的攻击里只集中攻击马匹，没有将士兵一击毙命。因为诺琳不愿意制造伤亡，而只要马匹死亡，士兵受伤，队伍便无法进入欧洛城。至于集中攻击艾丝蒂尔和诺尔顿，则是以暴力的方式，试图令艾丝蒂尔知难而退。 然而诺琳算错了自己的实力，她没想到自己可以在消灭埋伏的混沌后，再把受伤的马匹与士兵治好，并且就连从城门到避难所这一路上的混沌，也都被自己的火焰消灭。如此一来，为了不让艾丝蒂尔继续留在城中，诺琳只能选择暗杀的方式，趁艾丝蒂尔与众人分离时，通过让艾丝蒂尔感受痛苦，令艾丝蒂尔心生畏怯，迫使她逃离城市。 白天朝自己飞来的暗器，也可以套用在诺琳身上。自己的推进会增强艾丝蒂尔的信心，让艾丝蒂尔选择继续待在欧洛城内，为此，诺琳便想从自己身上下手。 最后，诺琳在避难所里出没，被许多人所见，佐证了诺琳还活着的观点。 当然，这样的推敲存在几个无法忽视的逻辑漏洞。首先，如果诺琳还活着，为什么不来找艾丝蒂尔；其次，既然不希望艾丝蒂尔留在欧洛城，诺琳完全可以当面找艾丝蒂尔说，不必大费周章地做埋伏、暗杀；最后，诺琳不希望艾丝蒂尔待在欧洛城的理由是什么，也没有任何头绪。 说到底，诺琳不仅没有在灾难中丧生，还变得能操控混沌，这本身就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见到菲娅抵着唇瓣思考的神情，安娜塔西雅试探地轻声问道。 “殿下有线索了？” “不……还不能算线索。” 知道的太少，矛盾又太多，连线索都算不上，只能说是天方夜谭的猜测。 将搞不懂的东西抛之脑后，菲娅长呼了口气，抬起头看向前方。 在聊天的时候，三人已经不知不觉间来到城堡附近。由于湖泊里的混沌被菲娅烧光，如今这里只剩残垣断壁与深深凹陷的大坑。漆黑城堡突兀伫立在大坑中心，在橘红色的夕阳映照下，不仅没有美感，反而分外阴森，死寂感扑面而来。 “这就是城堡……姐姐已经把城堡里的混沌清理掉了吗？” 微眯起眼远眺城堡，莉提歪过头来。 “嗯，因为想看看里面有没有活人，所以白天就找机会清理干净了。”对莉提轻轻点头后，菲娅也将目光放在城堡上，“结果连一具尸体都没找到，城堡里乱七八糟，内部就像被冲击波犁过一遍，天花板遍布裂纹，墙壁也崩塌了一部分。然而城堡外面却完好无损，堪称诡异。” 像是在评估什么，安娜塔西雅神情凝重地观察着周围。 “这里的陷坑和周围环境与难民的描述一样，城堡周围发生过爆炸。规模……假如混沌不是魔法引发的次生灾害，现身这里的魔法应该在准第七位阶的水平，如果混沌是爆炸制造的产物，那么这个魔法便足以跻身第八位阶——至少是准第八位阶的行列。一个欧洛领居然被接近禁咒等级的魔法照顾，明明奥罗拉城那样的地方更应该被光顾，暗裔一如既往的让人讨厌。” “姐姐，我们可以过去看看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要注意不能离开我身边，城堡里的混沌虽然被我扫除，但谁也不清楚会不会出现别的东西。” 比如绝望魔将。 这样想着的菲娅用『探查之风』与『魔力视野』扫视了一遍周围，结果没有发现异常——异常没发现，但发现一个朝自己这边靠过来的身影。 是从身后赶来的艾丝蒂尔。 菲娅取消热成像视野的『探查之风』。金发随着深红礼裙摇曳的艾丝蒂尔立刻出现在菲娅视野内，由于是临时起意离开避难所，艾丝蒂尔身后没有跟随士兵。 只是一会儿工夫，艾丝蒂尔便到菲娅三人身边。 “呼——呼——你们怎么一声不吭就跑这么远，要不是听见那些讨人厌的小贵族说你们朝这边走过来，我都要以为你们被混沌抓住了。” 艾丝蒂尔气喘吁吁，瞪着眼娇嗔的模样，让菲娅不禁感到好笑。 “担心我们会放下烂摊子不管？” “我不会把你想得那么坏，因为你不会那样做。”面对菲娅的打趣，艾丝蒂尔自信满满地轻哼，“我认识的多菲莉娅是会负责到底的贵族，即使失去记忆，特质也不会改变。” 不知为何，莉提发出“咕奴奴”的生气似的声音，对此，菲娅当作没听见处理。 “总之看见你们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下次散步前至少和我打声招呼啊，害我白担心一场。” 自顾自地推进话题，艾丝蒂尔手背擦了擦额间汗珠，她下意识抬起目光，顺着菲娅三人面朝的方向目视漆黑城堡，渐渐地，艾丝蒂尔神情间的轻松凝固起来，她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与之前和菲娅趁夜来到城堡时不同，如今的城堡在夕阳映衬下显得无比荒凉，没有了形成湖泊的混沌，土黄色深坑与周围的残垣断壁，更加加重了惨淡氛围。这场灾难几乎毁掉了艾丝蒂尔珍贵的所有事物，对比一周前热闹而光鲜的城堡，如今歪斜着顶，死气沉沉的建筑，只让人感到陌生，以及凄凉。 沉默片刻后，艾丝蒂尔的声音里只剩下苦涩。 “城堡清理出来了？” “嗯。里面已经没有混沌了，我们可以过去看看。” “去看看吧。” 深吸了口气，艾丝蒂尔率先从缓坡走下深坑，踏着土黄色大地走向城堡。 一路无言，菲娅三人只是默默跟随艾丝蒂尔。 尽管城堡周围的建筑被破坏，但艾丝蒂尔还是准确找到城堡大门，她在约莫五米高的巨大门扉前停下脚步。 城门并未合拢，一侧正朝外打开。 “这是诺尔顿带我冲出来时制造的么……” 手指抚向漆黑大门上的冲击痕迹，艾丝蒂尔低声喃喃。看得出大门原本刻有气派浮雕，只是因为受混沌腐蚀，遍布大大小小的凹陷，无比丑陋。 艾丝蒂尔转过头看向菲娅，表情充满浓浓的无力与惨淡。 “菲娅，我可以进去看看么。” “这是……”原本想说这是你的家，但话到嘴边，菲娅看着艾丝蒂尔苍白的脸色，又只得改口，“没问题。” “谢谢。” 勉强一笑，艾丝蒂尔进入无光的漆黑城堡内，跟在后面的菲娅用强度适当的『照明』照亮房间，一座挑高七八米的大厅顿时出现在众人眼前。从墙上遗留的相框与周围的螺旋楼梯和走廊可以看出，这里是分流客人的大堂。 “父亲和祖父大人的画像没有了……这里是我把那个侮辱我的贵族打倒，意识到只要我变得更强，就没有人能说我不是的地方。” 艾丝蒂尔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过去。 “灾难发生前，艾丝蒂尔小姐在哪？” “在主殿，跟我来吧。” 轻轻招手，艾丝蒂尔径直走向大厅一侧的走廊。 依旧是无言的前进，众人耳边只有沉重的脚步声。 目光所及之处尽是荒芜与破碎的砖块，并且因为混沌腐蚀了大量桌椅与木架，以至于生活气息都消失得一干二净，整座城堡给人荒废了许久的感觉。 “训练场……诺琳姐锻炼我的地方。”贝齿轻咬嘴唇，艾丝蒂尔回过头，“菲娅你来过城堡，我想问问，你有在这里见到尸骨么。” “一具也没有。” 跟在艾丝蒂尔身后的菲娅回答。放在现在极不合时宜，但菲娅还是想说，虽然艾丝蒂尔称她没有使用香水的习惯，菲娅却还是可以从艾丝蒂尔身上嗅到一股熟悉的香水味道，并且今天的味道比之前浓郁得多。 “是么。” 艾丝蒂尔的声音里听不出半点感情波动，她只是继续往前走，直到来到城堡三楼，一处有着精美门扉的大殿前。 往日巨大的门扉被暴力掀倒在地，墙壁与天花板也到处是裂纹，到了让人怀疑走进去以后，天花板是不是会塌下来的程度，众人只能从满地残片推测，这里曾经的辉煌。 “这里就是主殿，父亲与人商议要事的地方——唔。” 说到这，艾丝蒂尔像是力气耗尽了般，双腿一软，如果不是及时把手撑在墙上，此时已经跌倒在地。 “艾丝蒂尔？” 菲娅连忙上前扶住艾丝蒂尔，后者空出来的手捂着胸口，平日里那张活泼的脸庞，此时煞白而无力，她勉强笑道。 “没什么，只是有些不舒服。” “要不还是算了，我已经确认过里面没有欧洛伯爵和诺琳，今天就到这里。” “不……我没有不相信菲娅，但我必须亲自看一眼，这是……这是我的责任。” 深深吸气，艾丝蒂尔重新站稳后，轻轻推开搀扶她的菲娅，一瘸一拐地走进主殿——充斥鼻腔的灰尘，以及某种东西腐烂发臭的味道扑面而来，然而艾丝蒂尔没有心情为此皱眉，她缓慢而小心地跨过散落在地的碎石与装饰物的残片，视线在倒塌的石柱间细细扫视。 就菲娅观察，主殿是整座城堡受损最严重的地方，其他地方更像是被波及，换言之，爆炸的中心点很可能就在主殿。 同样的感觉安娜塔西雅也有。 “看来这里就是爆炸的中心了，当时这里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 似乎回想起了什么，艾丝蒂尔怔怔地停下来，声音里多了些颤抖，她甚至无法维持站姿，不得不瘫坐在身边的一处倒塌石柱上。她感到仿佛胸口压着一块巨石，呼吸变得粗重而短促，左手紧握着胸口，整个人弯下腰来，艰难地解释。 “当时这里……这里只有父亲大人和诺琳姐姐……他们……他们在商量转交伯爵继承权的事情……我……我碰巧路过，就在门口偷听……” “你怎么了？” 菲娅和莉提想上前，但安娜塔西雅却拦住了菲娅，向菲娅轻轻摇头。 艾丝蒂尔继续费力地解释，她似乎没听见菲娅的呼喊，只是自顾自地说着。 “父亲大人和姐姐在争论什么……然后……然后姐姐她——唔……呃呃……呃呃呃呃呃！！！” 话音越发艰难，到最后已然变成不成语言的痛苦呼喊，艾丝蒂尔双手死死握着胸口，五官扭曲在一起，身体不受控制地斜斜倒向满是碎石的地面。 “喂！” 菲娅与安娜塔西雅立刻冲上前，安娜塔西雅将艾丝蒂尔的身体扶正，菲娅则连忙探向艾丝蒂尔的鼻息。 还有呼吸。 但脸庞已经完全没有血色，表情依旧呈现无比痛苦的模样，握着胸口的双手甚至抓破礼裙，在皮肤上制造出道道红痕。 “她晕过去了。艾丝蒂尔小姐当时肯定在主殿里看见了什么，那应该就是一切的开始。” “嗯，我们先回去。” 神情严肃地点点头，菲娅让安娜塔西雅抱着艾丝蒂尔，自己则带着神色担忧的莉提，在深深瞥了眼身后的主殿后，飞回避难所。 第三十章 剧变 当晚。 并未将艾丝蒂尔突然失去意识的事情告诉给其他人，菲娅仿佛什么也没发生，瞒着人们将艾丝蒂尔放进马车内休息。 艾丝蒂尔的话虽短，但却给了相当多的线索。发生在欧洛城的灾难肯定和艾丝蒂尔在主殿听到的对话逃不了干系，剩下的只是等艾丝蒂尔醒来后说明，问题究竟出现在欧洛伯爵身上，还是诺琳身上。 至于一路上艾丝蒂尔为什么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情，菲娅大概能猜测到原因。恐怕是艾丝蒂尔在主殿见到的东西令她太过痛苦——不管痛苦是出于恐惧还是出于别的情绪，一旦超过某种限度，大脑便会用遗忘的方式掩盖它，借此保护自己。 这也是艾丝蒂尔重回主殿后，晕倒过去的理由。在主殿的所闻所见令她回想起当时的事情，然而大脑死命掩盖真相，只能回馈给艾丝蒂尔恐怖的印象，如此一来，还没等艾丝蒂尔想到当时发生了什么，本人便失去意识。 这样想下去，可能即使等艾丝蒂尔醒过来，也无法知道真相。 目光看了眼躺在脚边，如同睡美人般安静无比的艾丝蒂尔，坐在车厢内的菲娅无奈地轻呼了口气。现在安娜塔西雅与莉提都在避难所另一处的广场上，莉提受菲娅总是奚落她实力一事，愤而让安娜塔西雅帮助她提升位阶，也就是充当战斗对象。二人才刚离开不久，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正好可以趁现在试试之前没有尝试完的东西。 菲娅将艾丝蒂尔的身体挪了挪，自己则坐到靠近马车驾驶座的方向，变成背对艾丝蒂尔的姿态，从空间背包里拿出临走前卡莉斯塔给她的世界树之钥。 总共十一把黄绿色短匕依次排在桌上，菲娅稍微思考了一会儿后，以空间之手将十一把黄绿色短匕尽数拿起，变成尖端朝下的模样。 早在初次拿到世界树之钥时，菲娅就当着卡莉斯塔的面试验了一遍，结果世界树之钥并没能发挥它的作用，菲娅的灵魂没有从肉体中分离出来，这也让菲娅对自身的存在心生疑虑。不过这段时间里菲娅猜测，世界树之钥当时没有生效，也许是因为当时作用自身的世界树之钥只有一把，世界树之钥的力量不足。 如今把总共十一把世界树之钥全部注满魔力，然后一起使用，说不定能验证效果——连这样也不行，自己差不多就该不再想这回事了。也许自己就是精灵公主，只是因为失去以前的记忆再加上脑海里多了段其他的记忆，所以才会觉得“我”不是“我”。 倘若真是如此，自己真是闹了个难堪的笑话。 精致如人偶的脸庞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菲娅捞起遮住左臂的礼裙袖口，让十一把世界树之钥全部对准左臂。 不加迟疑。 视线瞥向一边，菲娅心一横，操控空间之力坠下。 不过，还没等世界树之钥落在菲娅身上，菲娅本人便被一道来自后方的力量猛地拖拽。随着菲娅上半身向后仰去，原本刺向菲娅左臂的十一把短匕自然落空，它们穿过菲娅摊开的礼裙裙裾，如同钉子钉入墙壁般，发出一阵刺耳的哒哒声。 紧随其后的是礼裙被短匕划破的布帛撕裂声。 “呜啊？” 下意识地，菲娅发出惊呼，只是因为感受到拖拽自己的东西没有恶意，所以才没有反击。 艾丝蒂尔倒过来的脸庞很快出现在菲娅视野里。似乎已经恢复过来，艾丝蒂尔的脸庞不再苍白，而是一副生气似的脸孔。 “你在做什么啊菲娅，想不开了吗？！” “不……” 肯定是看见自己拿世界树之钥刺向手臂，所以情急之下把自己拖走了吧。 菲娅不禁感到一丝尴尬，然而因为肩膀被艾丝蒂尔按着，菲娅只好维持着仰视的姿势，目光瞥向一旁。这个距离，脸挨得太近了。 “我只是有些想验证的东西，不是艾丝蒂尔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就好，”艾丝蒂尔不禁松了口气，跪坐回去，神情里多了些责怪，“一醒来就发现菲娅拿着一串匕首刺自己，换谁来都会觉得这人疯了。” “啊哈哈……其实这是叫做世界树之钥的魔法道具。” 菲娅敷衍似地苦笑，为了让艾丝蒂尔理解，她只好把世界树之钥的作用解释了一番。 听完后的艾丝蒂尔露出看傻子的表情。 “……不仅失去记忆，脑子也不好使了？居然怀疑自己不是自己，精灵的魔涌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啊。嘛，菲娅尝试的话我也不拦着，只是下次记得用瓶子把血收集起来，你不要的东西我要。” 艾丝蒂尔一只手搭在胸脯前，神情显得十分俏皮。 “用瓶子收集起来？血可是会很快凝固的哦？” “没关系，我们吸血鬼有方法不让血凝固。” 一边说着，艾丝蒂尔一边张开嘴，指了指她的粉红舌头。 可能是想说吸血鬼的唾液可以不让血液凝固吧。但这个动作和舌尖晃动的样子，颇有些色气。 菲娅礼貌地侧过视线，重新坐直身体，将划破礼裙的世界树之钥一一拔出。 “艾丝蒂尔有回想起什么么，在城堡主殿，欧洛伯爵和诺琳说了什么？” 菲娅装作随口一问的语气。 “唔。”艾丝蒂尔神情一滞，眉头拧在一起，“我……我不知道。脑子里的那段记忆就像被挖出来了一样，只要我一去回想，头和胸口就隐隐作痛。该死，我也知道这很重要，但怎么就是想不起来。” 说到最后，艾丝蒂尔一拳砸在车厢侧壁，发出砰的沉闷响声。 和预料中的一样。 菲娅倒是没有失望。如果这么容易就能绕开大脑的保护机制，艾丝蒂尔也就不会晕倒在主殿里。随着时间流逝，艾丝蒂尔总有想起来的一天，可能是突然回忆起，又或者是在睡梦中反复咀嚼，那都是艾丝蒂尔自己的事。当下只需清理掉混沌，把幕后黑手揪出来即可。 “哔——！” 突兀的、急促哨声传入两人耳中，尽管传来声音的地方距离马车极远，哨声几乎低不可闻，但各自身为精灵与吸血鬼的二人还是准确捕捉到刺耳尖啸。 紧接着，令空气都为之震颤的爆炸响起。 菲娅与艾丝蒂尔相视一眼。 “是安娜塔西雅。” “快过去！” 没有迟疑，菲娅一把掀开车帘，直奔传来声音的避难所西侧奔去。 哨声与惊雷般的爆炸声，是菲娅与避难所内众多士兵约定好的信号，一旦被袭击，不管对方是什么东西，都必须立刻吹响木哨，而如果还跟着爆炸声，便意味着信号是安娜塔西雅发出，代表极有可能是暗杀者的人现身。 尽管此时正是黑夜，但菲娅的速度依旧不减，在『飞行』魔法协助下，近乎贴地飞行的菲娅仅仅几个呼吸的时间便穿过复杂街道，抵近传来哨声的地方。 哨声越来越近。 转过小巷拐角，菲娅视野开阔起来。 星空之下，一片由碎石瓦砾堆积起的废墟出现在菲娅眼前。 安娜塔西雅与五六名士兵手持火把的士兵正站在废墟上，众人身后则是手持法杖的莉提与倒在地上的诺尔顿。莉提安然无恙，但诺尔顿却极其狼狈，双腿被利器从根部斩断，右手也如同垃圾般掉在一旁，手里还握着制式精美的长剑。 莉提正满头大汗地为诺尔顿施加消除疼痛的『安定之祝福』，但相比于失去四肢的痛苦，第一位阶的『安定之祝福』显然不够看，诺尔顿只能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起，强忍着不在地上打滚。 始作俑者站在安娜塔西雅对面，与众人对峙着。 火焰般的红色长发与漆黑如墨的长裙，少女的身高几乎与安娜塔西雅一致，仅仅一眼便能让人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成熟与高贵。然而这样的少女却带着遮住整张脸、连眼睛都不露出来的面纱。如果不是士兵举着火把，少女几乎要与黑夜融为一体。 菲娅脑海里浮现少女的名字。 诺琳·欧洛，欧洛伯爵家的大小姐。 她怎么还活着？ 顾不了那么多，菲娅直奔安娜塔西雅身边而去，能在第七位阶魔法中存活的人，必须得到重视。 “殿下小心！” 安娜塔西雅话音刚落，原本空无一物的地面便陡然升起漆黑混沌，原本伫立在安娜塔西雅对面的诺琳，身形如同鬼魅一般，仅仅一个晃动便抵达菲娅身边。 堪比瞬间移动的身影一闪而逝，呼啸风声在菲娅头顶响起。 『力量提升Ⅰ』 飞行中的菲娅强行停住身形，金色光芒包裹住右手，她握紧拳头，直直砸向朝她挥来的东西。 拳头传来碰到某种东西的触感，但那并非砸中硬物的感觉，而像是一拳打进水中，湿黏的触感令人一阵反胃。 当菲娅极其优秀的动态视力捕捉到诺琳时，后者的身体已经化为液体一样的东西骤然下落。 流体生命？混沌？ 不管是什么，以火烧之。 空间之力形成巨人般的手臂，菲娅让空间之手插入废墟猛地掀起，碎石与瓦砾瞬间化为海浪般的波涛，朝安娜塔西雅反方向咆哮随后，将半个黑夜染红的火雨毫不留情地飞射而出。 大地的轰鸣与空气烤焦的气味充斥废墟。 菲娅趁此机会来到安娜塔西雅身边，瞥了眼倒在地上发出痛苦闷哼的诺尔顿。 “诺尔顿被偷袭了？” “是的。我和莉提殿下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练习魔法，听见哨声就赶紧跑过来，但已经迟了。” “人还没死就不算迟，吸血鬼有复活能力。安娜塔西雅和那家伙交手了？” “嗯，”安娜塔西雅用力点头，看向火海的灵动蓝色双眸浮现凝重，“但刚才那个人……如果属下没记错，身体特征和欧洛伯爵家的长女诺琳一模一样，然而她的实力却只比属下稍低一些，还拥有与混沌融为一体的魔法，这不是诺琳的能力。” “说不定是她一直隐藏了实力，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把诺尔顿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啧！” “我来！” 抢在菲娅转身前，安娜塔西雅与菲娅交错而过，直剑斜斜挥出，一刀斩在一头红发的袭击者身上。 噗。 水球破碎的声响。 与菲娅一拳砸在诺琳身上时一样，被安娜塔西雅一剑砍中的诺琳再度化为一滩漆黑黏液坠下。菲娅虽然掀翻大半废墟，但安娜塔西雅几人所站的废墟并未被波及，混沌也就自此而来。 “快带诺尔顿离开这里！” “是！” 意识到这一点，安娜塔西雅大声让士兵带着诺尔顿离开，可混沌已经如幽灵一样缠上众人，士兵还没走出几步，新的混沌便又出现。与之前袭击车队时的表现一致，无数混沌从废墟下拔地而起，将背起诺尔顿的几名士兵关入其中，士兵顿时发出惊恐呼声。 “区区蝼蚁！殿下带莉提殿下离开，这里交给属下！” “好。莉提。” 抱起莉提，菲娅以飞行魔法离开废墟，另一边的安娜塔西雅则以激昂咏唱令直剑化为金红色，如同受到神明加护的神子，笼罩全身的神圣气息伴随安娜塔西雅一剑挥出，金红色暴风瞬间在安娜塔西雅身前展开。 扩散开的狂风不仅令包裹士兵的混沌消散，就连更远处的、没有被菲娅轰击过的废墟也囊括其中，凡是与金红色暴风接触到的混沌，无不土崩瓦解。 然而混沌比想象中多得多。 『探查之风』显示，废墟之下藏着魔力浓度几乎到第二位阶的混沌，这并非混沌的等级比之前看到的要高，而是数量多到令人胆寒的地步。 这是把半座城市的混沌都集中过来了吗！ 放在平时，菲娅只要连续使用最大范围的火焰风暴便能解决，但以诺琳神出鬼没的能力，菲娅没有把握保证莉提独自待在一边而不受伤害。 诺琳的身影再度出现在菲娅视野内，这次诺琳没有选择攻击士兵，而是从安娜塔西雅背后悄然摸过去，更要命的是，安娜塔西雅虽然感觉到诺琳就在她身后，做出明显的转身动作，但整个人却极不自然地愣了一下。 精神魔法。 但她的对手不只是安娜塔西雅。 并非火球，而是『意念操纵』，菲娅令空间之手直接出现在诺琳身边，接着对着诺琳狠狠一握。 黑色黏液四散纷飞。 虽然拥有无限复活的能力，但诺琳的身体比想象中脆弱得多。 “诺琳大小姐，您在做什么！” “您不是我们的同伴吗！” 尽管皮肤上有来自混沌的灼伤，但士兵并未放弃对诺琳的劝解，他们把诺尔顿放在地上后，用混合着恐惧与愤怒的神情朝废墟大喊。 似乎被士兵的发言打动，诺琳的攻击暂时沉寂下去，在一阵漆黑黏液的蠕动里，重新化为红发黑裙的身姿，静静立在众人十公尺之外的地方。 五官依旧被面纱遮盖，让人看不清她的面容。 “果然是大小姐……” “您。您这是在——” “危险！” 没等士兵的话说完，诺琳身形一晃，如果不是菲娅及时来到士兵身前以『蜂盾』抵挡攻击，这名士兵已经尸首分离。 没完没了。 暗暗咋舌，菲娅操纵空间之手挥向诺琳，但诺琳却像仿佛可以看见空间之手般，轻巧跳起，在空间之手上借力，从空中朝菲娅俯冲。 既然如此。 右手迸发金色光辉，菲娅向右臂灌注气力，一拳砸向朝她斜斜飞来的诺琳，但下一个瞬间，艾丝蒂尔的声音陡然回荡在广场上。 “菲娅，住手！” 杀掉诺琳的想法戛然而止，菲娅改拳为抓，抢在诺琳长剑刺中她的前一刻侧身，间不容发之际抓住诺琳手臂，一把将诺琳掼在地上。 “姐姐！” 急促的脚步声接近，艾丝蒂尔跑向诺琳，然而诺琳在听见艾丝蒂尔的声音后只是稍微扭了下头，趁着艾丝蒂尔毫无警觉，右手悄然朝艾丝蒂尔做出投掷动作——在那之前，菲娅轻踢诺琳右手，让飞刀的轨迹偏离些许，飞刀只是擦破艾丝蒂尔肩膀，并未给艾丝蒂尔带来致命伤。 菲娅虽然可以直接阻止飞刀，但她并没有那么做。 “咕。” 艾丝蒂尔发出吃痛的声音，不过她依旧选择跑到诺琳身前，扑通一声跪下，慌忙伸出手，触摸诺琳。 “姐姐！” 可惜的是，诺琳对艾丝蒂尔的呼喊毫无反应，她只是缓缓把手伸向艾丝蒂尔脖颈，妄图掐住艾丝蒂尔脖子。 不想看见姐妹相残的一幕，菲娅皱起眉头。 “她已经没有自我意识了。” 接着蹲下身，一把掐住诺琳后颈，抢在诺琳的手碰到艾丝蒂尔之前，手中用力。 和之前被攻击时一样，诺琳化为一滩黑色黏液破碎开来。菲娅手中燃起火焰，将试图融入大地的混沌化为灰烬。 “啊……” 亲眼见到诺琳消失，艾丝蒂尔鲜红双眸逐渐失神，她眼睛缓缓睁大，修长睫毛也跟着微微颤动。 解释可以放在之后说，时间不允许自己磨蹭，菲娅转向混沌，那里集中了至少半座城的混沌正伺机而动—— 不。 『探查之风』的显示令菲娅挑起眉。 混沌消失了。 第三十一章 决心 酝酿多时的暴雨滂沱而下。 雨点劈头盖脸地砸在脸上，湿乎乎的衣服与皮肤黏在一起，令人倍感不爽。 太糟糕了。 指挥手持火把的士兵清理废墟，菲娅望了眼依旧跪在地上的艾丝蒂尔，后者眼神空洞，就像完全没感受到从头落下的雨点般，愣愣看着刚才诺琳化为灰烬的地面，她已经保持这个姿势有了很长一段时间。 哪怕站起身咒骂自己杀了她的姐姐也好，像现在这样一蹶不振的模样，既让人担心，又让人恼火。 尽管菲娅知道，换作任何人来，都难以接受现实。 明明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避难所有了充足的食物与干净水源，城市里的混沌也被剿灭许多，人们脸上已经有对未来的向往与憧憬，甚至连废墟里的财物都被挖掘出来了一些，现实却给予当头一棒，将人从美梦中打醒。 欧洛伯爵家的大小姐，那位应该继承欧洛伯爵之位的长女诺琳，成为混沌的一员，不仅袭击诺尔顿与士兵，甚至还对艾丝蒂尔出手。哪怕不知缘由，事实就是事实，往来士兵紧皱的眉头与不安神情，已经暴露了他们内心的想法，自己付出忠诚，帮助领主的继承者救治伤员、恢复城市，结果毁灭城市的人就是城市的领导者本人，换谁来都会心生怒意。 同样的感情，艾丝蒂尔只会更甚。 目前唯一值得庆幸的，就只有混沌退去，没有在最糟糕的时候大举进攻避难所。 一位举着火把的士兵快步跑到菲娅身边。如今诺尔顿身受重伤，艾丝蒂尔的状态任谁来都能看出异常，于是上午展示过超凡实力的菲娅，便成为避难所的主事者。 “长公主殿下，人数清点出来了，一个没少。” “伤者呢？其他方向有没有出现混沌？” “没有。只有诺尔顿少爷受伤，正在宅邸疗养。” 菲娅看向与她一样站在雨中的士兵，在火把摇曳不定的光芒下，士兵的脸色格外沉重。菲娅又瞥了眼在废墟上忙碌的士兵，与白天充满干劲的模样不同，他们虽然有在清理废墟，但动作却缺乏生气，如同战败之师。菲娅不禁压低声音问道。 “这里有多少人知道诺尔顿被袭击？” 听见菲娅的话，士兵抬起头，然而话到嘴边他又突然停下，支支吾吾地说。 “我……我不知道。” 他知道，只是不敢说，恐怕情况十分糟糕。 菲娅不耐地催促。 “你就说个大概的数字，我不会责怪你——待会儿我会把人数转告给艾丝蒂尔。” “这……”士兵面露犹豫之色，最后像泄了气的皮球般耷拉下头和肩膀，语气满是颓丧，“……所有人，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不管是我们这些家臣，还是那边的平民，大家一传十十传百，所有人都在议论，是诺琳大小姐毁了我们的城市。” “所有人都知道了么……下去吧，这里没有你的事情了。” “是。” 对士兵摆了摆手，示意士兵离开，菲娅转身走向依旧趴着的艾丝蒂尔。因为暴雨，菲娅让安娜塔西雅保护着莉提先一步回马车，自己则在这里指挥士兵清扫场地。 菲娅蹲下身，右手碰了碰艾丝蒂尔的肩膀——那身深红礼裙已经在暴雨中湿透——如同木头般，艾丝蒂尔没有任何反应。 菲娅皱起眉头，刚想说些责怪的话，但看到艾丝蒂尔带着一丝稚嫩的脸庞后，话语便哽在喉咙里。让艾丝蒂尔立即振作起来，对艾丝蒂尔的要求太高了。 还是先把艾丝蒂尔带回去，不能让她继续在下属面前出丑。 这样想着的菲娅叹了口气，一把握住艾丝蒂尔手腕，艾丝蒂尔就像没有意识的人偶般，毫不反抗地任由菲娅拽着离开。 ◇ 过去不知多久。 回过神来时，人已经在避难所的民房里，旁边是熟悉的书桌，自己正坐在椅子上。 是菲娅把我带过来的么？ 鲜血般的双眸渐渐恢复神采，大脑无比迟钝的艾丝蒂尔看向双手——上面沾满了污泥。 是趴在地上时沾染的吧，艾丝蒂尔心想，化为灰烬的混沌与雨水混合在一起，变成污泥般的东西，而这些灰色污泥，前一刻还拥有与自己姐姐一致的外貌。 诺琳·欧洛。 想到这个名字，艾丝蒂尔胸口一阵刺痛。 给予自己第二次生命，传授自己战斗技巧，即便自己受人唾弃，明知与自己这个残次品站在一起会拉低她的名望，也没有放弃自己的姐姐。 与其说是姐姐，更像母亲的温柔存在。 然而那样的存在，如今却对士兵与诺尔顿刀剑相向，恐怕那日在宅邸里攻击自己的人，也是诺琳姐姐做的吧，艾丝蒂尔不禁握紧沾满污泥的双手。 如果没有诺琳，就没有今天的自己。名为艾丝蒂尔的存在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诺琳给予的东西，自己曾一度以为，等那位温柔又优秀的姐姐成为欧洛伯爵，自己就可以作为辅佐官，回馈这位在自己浑浑噩噩时帮助自己，令自己能够抬头做人的姐姐。到那时，自己就能用最热切、最真诚的心去回报姐姐的恩情，就像她在自己被小贵族责难时为自己出气一样，自己也会用雷霆手段去为姐姐除掉那些不满她的人。 虽然无法成为家族的继承者，但名正言顺地站在姐姐身边，成为衬托姐姐的背景，这也是艾丝蒂尔希望的结局，对于被质疑纯种血统的她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可现在又算什么？ 不顾双手沾满污泥，艾丝蒂尔双手抱头，十指痛苦地插^入金发，漆黑淤泥顿时令金发黏着在一起。 过去她希望诺琳还活着，可现在，她无比希望诺琳已死，并且尸体就摆在她眼前。那样她便可以向领民宣告，今晚袭击避难所的诺琳是赝品，真正的诺琳已经死了。 ——那实在是再好不过的结果。秩序恢复，人们又可以充满希望地期待明天到来，欧洛伯爵家的人并没有对他们的领民刀剑相向。诺琳·欧洛依旧是那个受人敬仰的伯爵继承者，她的一生没有任何污点，她还是自己无比敬重的姐姐。 但这一切都是美好幻想。 艾丝蒂尔呼吸颤抖着。 就在刚才，她见到了诺琳，不论身姿还是用剑的动作，都与她印象中的诺琳一模一样，她对自己姐姐的剑技再熟悉不过，人的外貌可以模仿，可用剑的招式不是能轻易模仿的东西。那位不论何时都温柔可靠，令人心生倾慕的姐姐，居然会把剑刃朝向自己，倘若不是菲娅一脚踢偏那只手，自己的心脏已经被刺破。 脑海里回想起刚才划破右臂的飞刀，右臂的伤虽然痊愈，但残留的疼痛却冰冷刺骨。 自己的姐姐已经与混沌为伍了。 操控混沌的能力，不停制造袭击，乃至砍断诺尔顿手脚，这些都足以说明，诺琳不再是诺琳，至少不是那个对人无比温柔，受人尊敬的长辈。 制造杀死二十万人的灾难，将混沌放入城市，这是不可饶恕之罪，即使那是自己的姐姐也一样。 艾丝蒂尔右手的血契灼热起来。 她曾立下血契，不论制造毁灭的人是谁，她都会让对方付出血的代价，如果诺琳继续执迷不悟——不，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即便那是她的姐姐，她也必须握紧武器去面对。作为身体里流淌着欧洛家族血脉的贵族，她肩负着为家族与领民报仇的责任。 即便连这份责任也是诺琳教给她的东西。 苦涩在嘴中回荡，紧跟着的，是牙齿咬破嘴唇的刺痛与随之而来的血腥味，艾丝蒂尔放下插^入头发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 让家族之人毁灭家族，再令活着的人立下血契，变成如今姐妹相残的局面。 绝望魔将，这就是你的目的吗？ 怒涛般的仇恨从自艾丝蒂尔胸口溢出。 即使化为亡灵，我也不会放过你。 指甲刺入手心，鲜血顺着手指滴落在地，刺痛令艾丝蒂尔精神一振，她压抑着心中的怒火，深吸了口气。 现在不是一蹶不振的时候。 姐姐和父亲已死，自己即是欧洛伯爵，而作为领主，不该在危急时刻自暴自弃，还有领民在等着自己，欧洛伯爵家的子嗣不会弃领民于不顾。 艾丝蒂尔站起身来，而伴随她站起来的动作，安静到连针落在地上都能听清的房间，突然多出另一个人的声音。 “你看起来没事了。” 是菲娅。 不知为何，在听见这道和成熟一点边都沾不上的声音后，艾丝蒂尔内心却涌现出强烈的安心感，似乎只要有声音的主人在，一切就都不算难关。如同暴风雨中被铁链绑在巨轮上的、摇摇欲坠的小船，虽然自身无法和暴风雨抗衡，但因为更大的船只就在身边，便不再有孤独与惶惶不可终日的恐惧。 这份感觉，艾丝蒂尔只在诺琳身上感受过。 艾丝蒂尔转向身后，菲娅明显刚站起身，双手还扶在椅背上。 如果是双手抱胸，背靠墙壁的话，应该更帅气。 明明是严肃的场合，艾丝蒂尔却忍不住这样想到，菲娅的存在如同太阳，让艾丝蒂尔心中涌起热流。 轻轻摇头，将脑海里的怪异想法驱逐出去，艾丝蒂尔表情放松下来。 “我看起来有那么脆弱吗？” “有。” “证据呢？” “下午不还晕倒了吗？” “啧。” 菲娅的揭短让艾丝蒂尔不耐地撇了撇嘴。 另一边的菲娅则露出松了口气的神色。 “还能嘴硬，说明已经没事了，我还担心你会就此一蹶不振，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寻短见。” “所以菲娅出现在这里，是担心我自杀？” “有这个原因，但不全是。” 菲娅苦笑着摊手。这里是之前艾丝蒂尔遭遇暗杀的宅邸，不过不是艾丝蒂尔遇刺的房间，至于马车，则停在庭院里菲娅只需一眼就能看见的地方，周围还有士兵守卫。 “刚才你一副愣神的表情，好像再也不会醒来，比喻可能不恰当，但样子就像失去孩子的母亲。” “……应该是失去母亲的孩子，我还没到做妈妈的年龄。” “是吗？人类的成年年龄是十五岁，吸血鬼在二十岁以前的发育速度与人类一样，成年年龄应该也是十五岁才对。” “十五岁成年，不代表十五岁就成母亲，何况我连订婚对象都没有，拜这半边翅膀所赐，没人看得上我。觉得娶了我就是娶了一个累赘，会被旁人耻笑没眼光。” 一边说着，艾丝蒂尔一边让半边翅膀伸到身前，指了指自己的翅膀。 “真是暴殄天物。” 菲娅发自内心地吐槽，艾丝蒂尔可以说相当漂亮，吸血鬼的特质——尖牙、翅膀以及鲜血般的双瞳，更是给这份漂亮增色不少，再过几年，肯定有浅浅一笑便夺人心魄的魅力。还不提她本人的活泼性格与坚定的心。 “暴殄天物？” 艾丝蒂尔感到有趣地挑起眉。 菲娅耸了耸肩。 “不是暴殄天物是什么。好了，闲话就到这里，你我都知道，时间不多了。你最好早点去领民那里露个脸，对他们说明现在的情况。大家都看见你跪在雨中的样子，诺琳与混沌勾结一事，也传得人尽皆知。现在只有把事情坦白出来，才能让他们放心。” “嗯，谢谢你的忠告。” 艾丝蒂尔坦率接受菲娅的建议，随后把椅子拉到一边，又把桌子推到两人之间，朝菲娅努了努嘴，一副商量要事的表情。 两人相对而坐，艾丝蒂尔十指交叉，神情认真地说。 “菲娅，我想再拜托你一件事。” “说吧，身为挚友，帮忙是应该的。” 挚友？ 不是只停留在相互写信程度的友人吗？ 是因为失去记忆，所以误以为双方关系其实很好，还是在这段时间的相处里，菲娅认可了自己？ 无论如何，挚友一词都让艾丝蒂尔心头一热，她双手握得更紧一些，眼中也更多了许多真挚。 “我想设下一个陷阱，这需要菲娅的帮助。现在的姐姐状态明显不对，她和我认识的姐姐有天壤之别，诺琳姐绝不会伤害无辜的人，更不会把剑对着我和诺尔顿，她身上肯定发生了什么，我必须和她当面对质。” “……我不觉得会有艾丝蒂尔想象中的结果，你也看见了，诺琳她没有血肉之躯，说到底，那还是不是诺琳都成一个问题。” 菲娅把白天安娜塔西雅“天马行空”的猜想以及自己想到的矛盾说了一遍。 即，如果那是诺琳，诺琳为何要毁灭城市，以及诺琳为什么不主动和艾丝蒂尔说明情况。安娜塔西雅并未一语成谶，如今的诺琳很可能不是人们印象里的诺琳，那只是一个徒有其表，连语言能力都不具备的空壳。 “我也知道这些矛盾，但如果我不亲自和她面对面的把话说出来，我会在意一辈子。哪怕到时候她什么也不说，直接挥刀攻击我也好，我想有一个和她……和诺琳姐面对面的机会，而只有菲娅你可以给我创造这个条件。” 说到这里，艾丝蒂尔的双手握紧菲娅的手。 比菲娅稍大一点的柔嫩双手无比冰冷，但桌对面那双鲜血般的双眸却充满急切与恳求，嗡动的嘴唇暴露了艾丝蒂尔的忐忑内心。 那是让人心生同情与怜爱的神情，菲娅不禁想起向神乞求救治的病人。 没有拒绝的理由。 菲娅无奈叹气。 “我答应你，但具体怎么实施？” “谢谢！” 菲娅的回答让艾丝蒂尔眼睛一亮，全身都散发出庆幸与喜悦的氛围，连吸血鬼的翅膀都张开到最大，菲娅不禁觉得，如果艾丝蒂尔有尾巴，现在已经欣喜地摇来摇去。 “好了，快说计划吧，街道上的领民和士兵肯定已经人心惶惶，就等你回去安抚了。” “我们可以这样——” 就像不愿意给人听见般，艾丝蒂尔的低语消失在风中。 第三十二章 诱饵 新的一天依旧暴雨倾盆。 虽然正值上午，但天色还是一片阴沉，还未消散的暑气混合地面升腾的湿气一起，让整座城市变得如同闷罐。 在这个天气出门，实在不是好主意。 打着雨伞的艾丝蒂尔不禁如此想到，即使是让人皮肤刺疼的太阳，也比衣服被雨淋湿了强。普通吸血鬼遇见太阳会化为焦炭，但纯种并不畏惧太阳，顶多只是让人感到不快。 她正走在清剿混沌的路上。 与向南街区推进的菲娅不同，她选择的是东部街区。这是她向菲娅阐明的计划，尽管所有人都不清楚诺琳的目的，以及她为什么要毁灭城市，但有一点已经摆在众人眼前，那就是诺琳的目标很明确，是她艾丝蒂尔，还有欧洛家的四男诺尔顿。 既然城市里的混沌还有大半，那么还有余力的诺琳很可能会卷土重来，再度把诺尔顿与自己当成目标。与其待在避难所内，紧张兮兮地警惕诺琳的袭击，不如主动出击，走到街道上，引诱诺琳出手。 在兵力分散的情况下，诺琳更容易上钩，并且待在到处是残破建筑的街道，比在避难所内施展得开。这里只有士兵，不必担心战斗的余波伤及普通人。 至于昨晚诺琳现身带来的影响，艾丝蒂尔只能把一切坦承地告诉避难所里的无辜者，疑似诺琳的人确实袭击了诺尔顿，但因为精灵公主的及时赶到，诺琳被击退，诺尔顿的伤势也在治愈魔法下痊愈。当人们亲眼见到诺尔顿出现在艾丝蒂尔身边时，他们脸上的不安才总算好了一些。菲娅展现的火焰风暴给他们带来极为深刻的印象，如同天威般的烈焰，给他们带来莫大的安全感。 虽然人们还是对诺琳的变化议论纷纷，但没有失去理智的仓皇逃窜或者投井自杀，就已经是好到让人庆幸的情况，毕竟诺琳在欧洛领的名声不比欧洛伯爵本人差，作为公认且事实上的下任伯爵继承者，却做出毁灭城市的事情，简直能让人信仰崩塌。 接下来只需静待姐姐找上自己即可。 想到这，艾丝蒂尔握紧手中的金色长剪，跟上前方由安娜塔西雅率领的队伍。菲娅带着莉提与士兵，组成近百人的队伍，而艾丝蒂尔则与诺尔顿、安娜塔西雅以及一百五十人组成一队。为了制造破绽，艾丝蒂尔还刻意与五六名士兵吊在队伍尾巴处，方便诺琳找上她。 一旦诺琳真的现身，艾丝蒂尔与安娜塔西雅便会发射信号，令远处时刻注意这里的菲娅知晓情况，让菲娅迅速赶来。 不借助菲娅的力量，不可能压制住与混沌为伍的姐姐，也就不可能有对话的机会，艾丝蒂尔深知这一点。 “姐姐大人，我们已经推进两百米了，是不是该让大家休息一下……” 从前方跑回来的诺尔顿，神色迟疑地建议。 与菲娅一同推进时不同，现在的诺尔顿气喘吁吁，全身都被雨水打湿。安娜塔西雅虽然也很强，但她没有菲娅那样不要钱的释放范围魔法的魔力。攻坚部分可以交给安娜塔西雅，不过残余的混沌，则需要士兵自己解决，士兵也因此陷入高强度的战斗而疲惫不已，尤其是那些躲在房屋内的混沌，它们会趴在天花板上，如果士兵没有事先观察就走进屋内，会被埋伏的混沌跳下来扑在脸上。 如此一来，哪怕众人只出门了一小时，也不得不坐下来休息，如今他们连反应和挥剑的速度都变慢许多。 值得一提的是，诺尔顿因为昨晚的事故大量失血，所以只能跟在队伍里，无法参与战斗。 目光看向前方与混沌战斗的士兵，艾丝蒂尔稍作思考，扭头对着一名护卫问道。 “现在几点？” “九时三刻。” 快到约定的时间了。 心中一沉，艾丝蒂尔面无表情地抬头。 “停下来，队伍休息一会儿再前进，让人去左边的屋子，再怎么说也不能坐在雨里。” “是！” 看着暴雨朦胧中诺尔顿大声通知士兵的样子，打着伞的艾丝蒂尔环视了一圈身边护卫。 “你们也去休息，我要检查周围环境。” “您独自一人？” 护卫的声音充满惊讶。 艾丝蒂尔苦笑道。 “周围的混沌已经被安娜塔西雅清理完，不会有危险，我只是想看看周遭的受灾程度，如果房屋还能住人，后续就不用再规划这边。你们去休息，这是我的命令。” 尽管想说什么，但艾丝蒂尔搬出命令一词，护卫便只好点头服从。 下着暴雨的街道很快只剩艾丝蒂尔一人，她四下望了望，确认没人在看自己后，将长剪收进储物道具，转身朝右侧的一条巷子走去。 有人在这里等她。 继续前进。 巷子里到处是破碎的瓦砾，周围残垣断壁与倒塌的房梁在哗哗作响的暴雨中显得一片荒凉。倘若现在是晚上，艾丝蒂尔一定会怀疑，两侧有着破洞的墙壁与遍布碎石的地面随时会钻出幽灵、僵尸或者混沌。 直到走到某一个地方后，艾丝蒂尔突然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拍。 “呜！” 尽管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但艾丝蒂尔还是忍不住全身一僵。 直到菲娅的声音响起。 “嘘。” 等候多时的人正是菲娅。 二人早已算准一小时就是士兵们的极限，战斗再久一些，就会出现伤亡，因此早早约定好在这时候让各自带领的队伍休息，自己则在约定好的地点碰头。 为了不让混沌与士兵察觉到自己的存在，菲娅特意用『幻海的云月』将自身与环境融为一体，只要不站在雨中，身形就不会暴露——此刻她背靠在墙根的屋檐下。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艾丝蒂尔嗔怪道。 “呼，先喊我的名字啊，突然摸过来，我还以为被袭击了。” “嘘，小点声，你想被诺琳发现吗，天知道诺琳有没有在看我们。你这里有异常吗？” “没有。路上我一直在警惕姐姐的袭击，但没有一点异动。” “我那里也没有。” 菲娅的发言令艾丝蒂尔面露苦笑。 “如果见到菲娅你的魔法以后还选择去你那里作祟，一定是脑袋坏掉了。姐姐不是无差别的杀人，而是专门找上我和诺尔顿，她还具有一定的理智。” “也是。话说回来，她为什么只找你和诺尔顿？诺琳一向很宠着你吧？差不多该一边走一边说了，你得装作我不在这里的样子。如果诺琳知道我在这里，她就不会找上你，你以自己作诱饵的计划就失败了。” “嗯。”轻轻点头，举着雨伞的艾丝蒂尔装作旁边没人的模样，缓缓往前走去，“我也不知道诺琳姐为什么只找我和诺尔顿，这也正是我想找诺琳姐问的问题，我完全想不到姐姐这样做的理由。爆炸中心在城堡主殿，如今姐姐又和混沌站在一起，姐姐应该就是制造这场灾难的人……” 话到最后，艾丝蒂尔的声音已经低不可闻。 如果制造这场灾难的是诺琳，那么艾丝蒂尔就要把剑对着诺琳，亲手杀了那位被她当作灯塔甚至母亲的姐姐。 菲娅语气里多了一丝关切。 “你……没问题吗？要不还是我来——” “不，这是我的家事，必须由我完成。即便那是诺琳姐姐，犯下如此罪行，也必须得到惩罚。身为体内流淌欧洛伯爵家血脉的贵族，我不允许姐姐做出如此暴行，如果姐姐还有完整的理智，也会支持我的决定。我的一切都是姐姐教给我的，会有现在的想法，也是姐姐意志的投射……这段因果由我了结，是我对姐姐最后的回报，我没有辜负她的期待。” 说到最后，艾丝蒂尔已经咬紧牙关，手中雨伞也握得吱吱作响。 “菲娅，如果之后姐姐出现在我们面前，不到最后一刻，请不要出手，我不能允许姐姐犯下杀死二十万人的罪行，我必须要从姐姐口中得到理由。” 不需要看艾丝蒂尔的表情，菲娅也能从艾丝蒂尔的声音中感受到浓浓的悲戚与滔天怒火，她尽可能语气平淡地回应。 “但如果她对艾丝蒂尔下杀手，我会立刻解决她。” “这样便足够了，谢谢。”艾丝蒂尔漂亮的脸孔多了一丝苦涩，“‘谢谢’算是我最近说得最多的词了。” “不用放在心上，我不是为了报酬才帮艾丝蒂尔，而是我很尊敬艾丝蒂尔的品格。” 坚定而勇敢的意志，即使敌人是被自己当作灯塔的姐姐，也没有因此一蹶不振，这份压倒性的魄力，让菲娅肃然起敬。昨晚菲娅本以为艾丝蒂尔需要几个月的时间才能从痛苦中走出来，但意外的是，菲娅没有做任何诱导，艾丝蒂尔的双眼便燃起斗志，自己从深渊里爬了出来，内心的坚韧远远超过这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 “就算菲娅这么说，我也不会不付给你报酬，一码归一码。” “那是艾丝蒂尔你的事。” 虽然艾丝蒂尔看不见菲娅的表情，但她大概能感觉到菲娅在笑，艾丝蒂尔自己也忍不住勾起嘴角。不知为何，只要和菲娅站在一起，她便不禁觉得说不出的轻松，连带着淤积在胸中的沉重也跟着消散些许。 不再多言，二人默契而无声地沿着小巷前进。 时间过了大约十分钟。 两人几乎把周围巷子走了个遍，再继续前进，就会走到混沌覆盖的街道。 艾丝蒂尔停下脚步。 “看来没有结果了。” “第一次放下诱饵就指望上钩，也太理想了。差不多该回去了，留给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但给诺琳的时间不多了，她会着急的。” 等到明天，混沌就会被清理干净，到那时，诺琳会失去她仰仗的混沌，不再有不断复生的能力。 “嗯。回去吧，下一个小时再见。” “注意不要把我们的计划告诉其他人，连诺尔顿也不行。” “我知道。”艾丝蒂尔抬起头，看向菲娅站的方向，“这是我答应你的条件，我会守约。” “抱歉，怀疑了你的弟弟，但我不是你，不知道诺尔顿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与环境融为一体的菲娅摊了摊手。昨晚艾丝蒂尔提出用自己当诱饵的计划后，菲娅便要求，不能把计划告诉给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否则就不帮艾丝蒂尔完成计划。在这个要求下，艾丝蒂尔才在行动前支开护卫，瞒着诺尔顿，独自来到小巷。 艾丝蒂尔轻轻叹息。 “说不放在心上肯定是谎言，等事情结束后，我一定要让菲娅你向诺尔顿道歉。” “如果他真的没问题，我会道歉的。赶快回去吧，不要让人起疑。” “嗯。” 在菲娅护送下，艾丝蒂尔返回休息地，菲娅则直接以『飞行』魔法，回到城市另一边由她带队的队伍。 …… 时间飞逝，此时已是傍晚。 和白天做过数次的流程一样，艾丝蒂尔以检查废墟为由支开护卫，自己则来到与菲娅事先约定好的巷子，等待诺琳现身。 “这是今天最后一次了。” 抬头望了眼乌云密布、即将变黑的天空，艾丝蒂尔低声说道。随着时间推移，士兵的体力已经不足以支撑他们继续前进，再加上暴雨迅速夺走体温，菲娅那边还算好，艾丝蒂尔这边的士兵连挥剑都变得困难。 明明目标独自在巷子里晃荡，是最佳的袭击机会，诺琳却一点动静也没有。数次充当诱饵无果，让艾丝蒂尔心生挫败感。 “难道昨天菲娅杀掉的姐姐就是最后的……不，那样就无法解释混沌突然撤退，肯定是姐姐在指挥它们。” 相比于黯然的艾丝蒂尔，菲娅则显得轻松。 “说不定是看见艾丝蒂尔身边一个护卫也没有，觉得可疑，所以才一直在观察你。” “从明天开始应该带点护卫么……” “不，她没多少时间了，明天再不出现，她就再也没有机会。即使明知道有危险，她也一定会上前，除非她放弃对付你——” 说到这里，菲娅话音戛然而止。她察觉到周围氛围变得诡异起来，这不是单独一种感官带来的预感，而是诸多感觉综合在一起的结论。气味、声音、颜色乃至空气的温度，当她与艾丝蒂尔踏入小巷的某个位置后，这些东西便突然有了细微改变。 同样的感觉也出现在艾丝蒂尔身上，当环境亮度变暗的瞬间，艾丝蒂尔便停下脚步，全身汗毛炸立，肌肉随之绷紧。 而就像要与艾丝蒂尔的反应相呼应般，在暴雨的哗哗响声中，黏液在地上滑动的窸窣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接着，在一阵爆响中，两边危墙轰然倒塌，碎石四散纷飞，艾丝蒂尔立即丢掉雨伞后退，将金色长剪握在手中。 然而，艾丝蒂尔的反应还是慢了一拍，在危墙倒塌之时，她的眼睛便被烟雾迷住，感到一阵刺痛，只是，艾丝蒂尔预想中的偷袭一直没有出现，当她在漫天烟雾中睁开眼时，眼前光景已大不相同。 小巷化为废墟，碎石破瓦上遍布混沌，就连身后的逃跑路线也被浓厚的黑色黏液填满，与之相对地，她身前大约五公尺的位置多出一个人影。 红发黑裙，全身透露出成熟与高贵，脸庞被面纱完全遮住的高挑身影。 正是诺琳。 第三十三章 诺琳 “姐姐……” 寒意瞬间从足底侵袭至全身，艾丝蒂尔脸庞同时出现欣喜与恐惧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尽管汗液控制不住地自后背渗出，但艾丝蒂尔却还是选择往前踏出一步。 站在她面前的身影正是她期待已久的姐姐，不论身体的轮廓还是一如既往的站姿，都与艾丝蒂尔印象中的诺琳完全一致，她可以肯定，这就是自己的姐姐诺琳·欧洛没错。 暴雨朦胧中，姐妹二人相对而立。 喉头不由自主地滚动，艾丝蒂尔试图触碰诺琳，微微探出前身，眼睛里除了诺琳以外，再也没有别的东西。 “……姐姐。” 没有回答，站在废墟上的诺琳只是垂着双臂，一动不动。但仅仅这样便足够令人欣喜，没有像之前那样一言不发便攻击艾丝蒂尔，说明她对艾丝蒂尔的存在有了反应，还具有一些理智。 手中握着从艾丝蒂尔那里要来的长剑，与环境融为一体的菲娅静静等待时机。为了不被发现，早在周围墙壁倒塌时她就飞到空中，只要诺琳不抬起头仔细观察，就不会发现空中有一块没有雨的地方。 艾丝蒂尔继续向诺琳移动。 “姐姐，我是艾丝蒂尔啊，您、您不记得我了吗？” “……” 依旧没有回答。 内心的焦急令艾丝蒂尔再度往前走出一步。 已经到诺琳伸手就能令剑砍在艾丝蒂尔身上的距离了。 精神绷紧到极点，菲娅屏住呼吸，做好随时冲出去的准备。 如同忍受不了诺琳的毫无反应那样，艾丝蒂尔索性直接将手伸向诺琳的脸。 “诺琳姐姐！” 剑光在雨中闪烁。 紧随其后的是锐器划破空气的刺耳声响。 就在刚才，诺琳的剑从艾丝蒂尔身边划过，但诡异的是，无比锋利的剑刃并没有砍向艾丝蒂尔的手，只是切断了艾丝蒂尔的一缕金发。 硬生生止住过去帮忙的欲望，菲娅压抑着喉咙里的声音。 艾丝蒂尔太乱来了。 但诺琳又是怎么回事？ 诺琳的剑分明可以砍在艾丝蒂尔身上，但剑在中途却突然改变轨迹，仿佛诺琳的身体里存在两个灵魂，这两个灵魂正在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毫无疑问，诺琳已是混沌的成员，不再是纯种吸血鬼。倘若她能继续保持混沌的模样，毫无理智的杀人倒好，如果她内心还有着许多属于诺琳的意识，事情便会棘手起来——杀掉有着姐姐外表的怪物和杀掉变成怪物外表的姐姐，二者是两个概念。 诺琳的剑明显吓到艾丝蒂尔，后者呼吸为之一滞，肩膀也颤抖一瞬，然而当她察觉到诺琳的剑没有伤害到她后，脸上的恐惧顿时变为欣喜，诺琳的剑没有挥向她，说明诺琳认出了她这个妹妹。几乎没有犹豫，艾丝蒂尔满脸喜色，激动地伸出双手，试图抱住诺琳。 然而。 “艾丝蒂尔！” 与菲娅的呼喊一同，锐器刺入肉体的闷声回荡在暴雨声中。 在艾丝蒂尔抱向诺琳的瞬间，诺琳手中的剑便刺穿艾丝蒂尔胸膛，剑尖自艾丝蒂尔背后伸出，尖锐而修长的剪影令人心脏一颤。 鲜血在暴雨冲刷下顺着剑刃滑落，艾丝蒂尔胸口迅速被血液浸染成红色，她睁大双眼，望着面纱下的诺琳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因为肺部与气管被贯穿，她没能发出声音，只剩满脸的不可思议之色。 距离太近了。 该死。 来不及解除伪装，菲娅眨眼间来到艾丝蒂尔身边，空间之手抓住诺琳，狠狠一握。 “艾丝蒂尔！” “呜……” 扶住即将倒在地上的艾丝蒂尔，菲娅目光落在艾丝蒂尔胸口的长剑上，没有思索，她一把将迸射出血的剑抽出。 虽然会造成二次伤害，但有治愈术就不用担心。 象征『初阶水疗术』的蓝色光芒闪过，艾丝蒂尔胸口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菲娅顺势解除伪装姿态。 诺琳已经没有理智了。 将如此话语传达给艾丝蒂尔后，菲娅放下艾丝蒂尔，转身朝向十米之外的诺琳。 诺琳明显在忌惮自己。 尽管菲娅看不见诺琳的表情，但她能感受到，自己在被诺琳观察。如同感应到即将到来的战斗，周围混沌发出比以往都要响的流动声汇聚在一起，仿佛大海上的波涛，在诺琳身边翻涌。 “真亏你做得出手啊。” 微眯起眼，手持长剑的菲娅缓步踏出。 见到诺琳没有回应，菲娅继续压低声音说道。 “为什么对自己的亲妹妹下狠手？在艾丝蒂尔的描述里，你是她最信赖的人。身为下任欧洛伯爵领的继承者，毁掉自己的领地，对你有什么好处？” 依旧没有回答，不过菲娅注意到，诺琳的身体动了动，似乎对自己的话起了反应。 没有语言能力么。 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诺琳只有死亡一条路可走，必须有人对这二十万人的死负责。艾丝蒂尔指望不上，诺琳就由自己来解决，哪怕这违背了与艾丝蒂尔的约定，也不能让现在的艾丝蒂尔去做姐妹相残之举。 意识到这，菲娅眼角多了几分冰冷。 “我赞许你没有逃跑的勇气，但如果以为雨天会削弱我的实力，就太瞧不起我了！” 话音落下，菲娅消失在原地，音爆之声还未抵达诺琳耳中，菲娅就已来到诺琳面前。昨晚的交手让菲娅意识到，诺琳并没有绝望魔将那般无限分身的能力，只要把现在的诺琳抓到手，她便无法在其他地方现身。 出现在诺琳的侧面，然后，挥剑斩向诺琳握剑的右手。 与之一同地，还有远处飞射而来的漫天火球。 诺琳的反应速度完全无法跟上菲娅的行动速度，当菲娅斩断诺琳混沌形成的右臂后，诺琳才指挥混沌形成盾墙，然而哪怕盾墙成型，也抵挡不住漫天火球轰击，涌动的黑色墙壁迅速被火球撕扯得粉碎，随后在菲娅的空间之手操纵下，攒射向诺琳的诸多火球骤然朝两侧散开，接二连三没入废墟上的混沌之海。 如同在深潭投入深水炸弹，黑色黏液毫无反抗之力地在轰鸣中被炸飞上天，高温与雨水结合在一起，发出刺耳呲呲声。 蒸腾的白雾与暴雨反射的水珠结合，遮蔽住所有人视线。 第三十四章 绝望之种 菲娅的动作并未因烟雾中断。『探查之风』能够无视遮蔽物，清楚显示诺琳的身体轮廓。刚才的一切只在电光石火中发生，诺琳甚至才刚反应过来她的右手脱离了身体。 不给予其机会。 菲娅放弃用剑，空出的左手直奔诺琳脖子抓去。 不足一米的距离转瞬即逝。 只是，就在菲娅即将掐住诺琳脖子的时候，诺琳全身却突然发出不祥的紫色幽光。 为了不被自己抓住，用魔法炸毁自身？ 如此想法在菲娅脑袋中浮现的下一秒，强烈闪光便伴随空气的震荡一齐爆发。 轰！ 爆散开的气流甚至改变暴雨的下落轨迹，火柱卷起浓烈烟尘冲天而起，废墟中陡然出现一个无法忽视的深坑，瓦砾与石块还没来得及飞射，便在巨大压力下化为碎片。 当最先的火光散去后，本应什么也没有的朦胧烟雾中浮现两个人影。 身材娇小的少女正举着右手，而在她对面，则是一个双脚脱离大地、被掐着脖子的女性。仔细看的话还能发现，菲娅右手并未碰到诺琳的脖子，真正限制住诺琳的，是空间之手与蜂盾力场。 爆炸发生的前一刻，菲娅在间不容发之际展开保护自身与诺琳的力场，同时以『意念操纵』封住诺琳的逃跑路线。 即使化为混沌，诺琳也仅有第三位阶的实力，不可能是菲娅的对手。 废墟上顿时只剩雨点下落的哗哗声，喧嚣的同时，又无比寂静。 如果诺琳能发出声音，现在喉咙里应该已经发出嗬嗬的呼气声了吧，以空间之手掐着诺琳脖子的菲娅如此想到，诺琳并非真正的生物，即使被人掐住脖子，也不会感到呼吸困难。 之前菲娅因为身处战斗，没机会思考，如今诺琳被空间之手牢牢禁锢住四肢无法动弹，有了思考机会的她不禁为现状感到一丝疑惑。安娜塔西雅曾评价，发生在城堡的灾难至少是第七位阶禁咒，而『探查之风』却反馈诺琳仅有第三位阶的实力，这样的诺琳真能制造杀死二十万人的灾难？ 如果诺琳可以使用第七位阶禁咒，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被自己这样轻易地握在手中。察觉到问题，菲娅微微放松手中力道。 接着，她身后传来艾丝蒂尔匆忙的脚步声。 “菲娅！” 危机已经解除，菲娅回应艾丝蒂尔的请求，放下举起的手，但并未放松『意念操纵』对诺琳的禁锢。 气喘吁吁的艾丝蒂尔很快站在菲娅身边，菲娅稍微犹豫了一会儿说。 “她已经无法逃跑了，但城内的混沌还没有完全清除，在这里杀了她，她还会出现在别的地方。我感觉她身体里有两股力量，一边在尽可能不伤害你，一边又促使她攻击你。艾丝蒂尔你应该也发现了，诺琳刚才对你的攻击没有伤及要害……加上她之前对你的暗杀仅仅停留在折磨的程度，我觉得这件事有蹊跷——只有第三位阶的诺琳，怎么可能释放第七位阶禁咒，她根本没有毁灭城市的能力，否则不会这么简单就被我抓住。” 说到这，菲娅眼中多了些别样的意味。 “既然毁灭城市的魔法不是诺琳释放，嫌疑人就只有欧洛伯爵。然而我想不到欧洛伯爵毁灭自己经营了百年的城市的理由。他决定把领地传给诺琳，必然不会让自己的后代接手这样一个烂摊子，即使发生不快，可以解决问题的方式也多到数不胜数，没有令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的理由。既不是诺琳也不是欧洛伯爵自己，艾丝蒂尔，你当时在主殿里看见了什么？你真的不知道毁灭城市的人是谁吗？” “姐姐……我……” 并未正面回应菲娅，金发被暴雨淋湿的艾丝蒂尔只是用力咬住嘴唇，低埋着脸。 菲娅不禁皱起眉，双手搭上艾丝蒂尔肩膀，强行令艾丝蒂尔抬起头。雨水顺着艾丝蒂尔的脸颊流淌而下，艾丝蒂尔仿佛没听见菲娅的话一样，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嘴唇止不住地颤抖，露出极为痛苦的神色。 表现与昨天在城堡主殿里，回想灾难发生时的那一幕一样。 菲娅眉头皱得更深，手上力道也下意识加重，她重复道。 “难道当时主殿里除了欧洛伯爵和诺琳，还有其他人？” “不……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嗤。 耳边响起液体激射的声音。 菲娅毫不犹豫地召唤蜂盾力场阻挡，随后，一团形成尖矛的混沌撞在蜂盾上，制造“砰”的轻响。 菲娅回过头，看向身后被空间之手握住的诺琳，此时诺琳正低着头，尽管有面纱阻隔，但菲娅却能感受到，诺琳在盯视自己，她身上环绕着怒意与警告，这意味着刚才的偷袭出自诺琳之手，她在阻止自己继续问下去。 菲娅不禁怔了一瞬。 ……原来是这样？ 手中力道迅速消散，菲娅收回搭在艾丝蒂尔肩膀上的手，有那么一瞬间，她就像被抽离了骨头的人，感到全身失去力量，眼前一阵晕眩。 真是可笑。 这才是绝望魔将的完整剧本，所有人都太低估绝望魔将了。 她双手紧握，皮肤因为用力过度而发青，手指跟着发出咔咔的暴力声响。 如果绝望魔将已死，那么这出剧本将没有人得到解脱，所有人都会走向悲剧。 ——难道连被自己杀死，也是他计算好的东西？ 如此想法浮现在脑海的那一刻，无比突兀的掌声回荡在废墟上，那是诡异的、富有节奏的脆响。 菲娅抬起头，看向传来掌声的方向。 出现在那里的是有着一头紫绀色长发的诺尔顿，与之前满头大汗，脸色因失血而苍白的模样不同，现在的诺尔顿看不出一丝疲惫，紫绀色的长发虽然和衣服一起被暴雨淋湿，但他全身却跃动着任谁都能看出来的狂喜与兴奋，二者结合在一起，透露令人厌恶与全身起鸡皮疙瘩的疯狂。 “诺尔顿。” 微眯起眼，菲娅径直朝诺尔顿走去，她的脚步越来越快，到最后已与跑步无异。然而诺尔顿却像没看见环绕菲娅身上的暴戾般，他只是一副喜悦与高兴的神色，甚至主动摊开双手，任由菲娅拎起他衣襟。 如同为神明献身的狂信徒，连死亡也甘之如饴。 “哦呀？你已经猜到答案了。对对！就是这副生气和愤怒的表情，啊啊，多么美妙！这就是我想看见的东西！再多生气一些，再更愤怒一些，快用力打我，发泄你的怒火，让我看看我的杰作究竟做到何种地步！越用力越好，越用力越好！快来啊！！！” 即使被菲娅杀人般的赤红眼眸盯视，诺尔顿也丝毫不惧，他如同看待舞台上的小丑，言语与神情尽是奚落。 “怎么不打？这不正是你内心渴望的吗？你在犹豫什么？！” 当意识到诺尔顿的目的之后，菲娅内心反而平静下来，过去身为AI的绝对理智覆盖了滔天怒火。她依旧维持着提起诺尔顿衣襟的姿势，但表情与语气却冷漠的不像人类。 “绝望魔将，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谢天谢地，你还活着。” “这么精彩的一幕，我当然要活着看完。为了今天，我布置了整整十五年！结果比我预想的还要好！你是不是想问我是怎么做到的？哈哈哈哈，告诉你也无妨！能忍耐到这一步，不愧是希望魔女选中的人，我很欣赏你，精灵公主！” 刺耳笑声回荡在废墟与暴雨中，紧接着，由诺琳操控的、从四面八方涌出的混沌一同刺向诺尔顿，然而菲娅却以蜂盾力场阻止诺琳的出手，现在杀了诺尔顿无益于解决问题，必须保持冷静，知晓这一切是如何发生。 哪怕叮叮当当之声混杂着诺尔顿的笑声变得更加刺耳。 “嚯，还不死心，你差不多该退场了，别打扰我的兴致。” 诺尔顿没有做出任何动作，但刚才还化为无数尖刺的混沌却突然像失去了力气般坠下，它们不再受诺琳操控，而是在诺尔顿操纵下退散。 接着，诺尔顿的脸转向菲娅，他嘴角向两侧咧开，角度远超出人类能做到的极限，笑容无比诡异。 “就让你作为见证者吧，希望魔女意志的继承人。早在三十年前，我就从绝对恶大人手里得到混沌之种——你身上也有混沌之种的气味，想必你也接触到了那般美妙的力量之源，是月龙拉德里克，还是他的跟屁虫缇露露？既然见过他们，你便应该知道混沌之种能够改变宿主的意识。” “然而混沌之种虽然强力，但却缺少了点乐趣，我们七魔将之所以归属于绝对恶大人手下，就是为了随心所欲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所以我没有直接将混沌之种种在那些无法为自己欲望献身的可怜虫身上，让他们在亲人眼前失去神志，那太简单，也就显得无趣。” “所以我沉寂了一段时间，把混沌之种改造得更加美味。我称它为绝望之种，尽管依旧以混沌为主体，但它已和原来大不相同，它只有在宿主感到绝望时才会引动，瞬间的、不给人反应机会的爆发出全部威力，越是绝望，它爆发的力量就越强。然后，当我完成这份杰作后，我开始寻找合适人选。” 说到这，诺尔顿兴奋的目光落在咬紧牙关，双手揪着胸口，满脸痛苦神色的艾丝蒂尔身上。 “对，就是她！艾丝蒂尔！这个被送到欧洛伯爵家的赝品！她的母亲，那个叫贝尔莫尔的女人，早就因为天生魅惑的诅咒失去生育能力，怎么可能生出后代！她艾丝蒂尔是欧洛伯爵从其他纯种那里求来的东西，因为只有一半翅膀，所以才会被送人！令人发笑的是为了装作艾丝蒂尔是欧洛伯爵的后代，贝尔莫尔还非得装出怀孕的样子，多么可笑！” “不……住嘴……” 艾丝蒂尔低声恳求着，但诺尔顿完全没有住嘴的想法，他的声音越发刺耳难听。 “我知道这只只有一半翅膀的纯种今后一定会被嘲笑，所以趁欧洛伯爵把她接回去之前，杀了她家里的所有人，再把绝望之种寄宿在她身上。啊～啊～她的姐姐诺琳是个温柔的女人，一定不会放下自己的妹妹不管，一定会想办法帮她从她不是伯爵亲生、没有贵族资格的嘲笑声里走出来，这样她便自以为自己是优秀的贵族，优秀的纯种，她没有辜负身体里流淌的欧洛家族的血脉，会为了欧洛家族的荣耀去做任何事，她姐姐教导给她的贵族荣誉，还有他人的讥讽，会成为她一切行动的源头。” 随着情绪越发激动，诺尔顿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全身环绕起仿佛肉眼可见的疯狂。 “那么，以此为动力活着的人在知道自己不是欧洛伯爵亲生以后，究竟会发生怎样的变化，会感受到怎样的绝望，我只是想想就激动到全身发抖啊！我一直期待着，期待着她绝望之种爆发的那一天。这一刻没有让我多等，终于，在她艾丝蒂尔满心欢喜地趴在门外偷听她姐姐诺琳继承领主之位时，听见她父亲对她姐姐提起的领养之事，哈哈哈哈哈哈！！！信仰崩塌的感觉如何！如何啊！！！” “你所珍视的一切都是别人虚构的东西！而现在，你亲手杀死了你的家人，乃至那些认为你是个不错的贵族的领民。二十万人，二十万人全都死在你手下！而你的姐姐直到最后变成怨灵一样的东西也还在为你着想，她没有憎恨你，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不让你靠近真相，然而你连你姐姐最后的请求都没有完成，欧洛家族全灭，一点希望都没留下，艾丝蒂尔！你是我最棒的作品！！！” 刺耳到极点的嘶吼响彻大地，诺尔顿如同疯子般狂笑不止，而另一边的艾丝蒂尔则只能发出不成语句的呜咽，整个人就像被抽掉骨头一般瘫软在地，大口喘息着，刺目鲜血从嘴巴大口大口吐出，肉眼可见的黑色气流自她身上散发开来，渐渐在她上空形成种子般的形状。 “对！就是这样！啊啊，多么美妙的绝望，是你为我提供源源不断的魔力啊，美妙的不死之身。快，像之前那样，再一次，再一次引爆绝望之种！让整个欧洛领只剩你一人幸存，然后终生都活在绝望和悔恨——呃！” 诺尔顿疯狂的声音戛然而止，菲娅掐断了诺尔顿脖子。 但这并不意味着结束。 即使脖子被掐断，诺尔顿也依旧诡异地笑出来，随后，诺尔顿全身的血管与肌肉胀大，五官也像是被撑开了般扭曲，在一阵肌肉与皮肤的撕裂声与咕叽的水声中，四肢如刀刃，全身漆黑的绝望魔将自诺尔顿背后钻出，诺尔顿整个人则如同一张皮般，坠落在地。 第三十五章 报复 毫无疑问，诺尔顿已经死了。 菲娅的目光从曾经是诺尔顿，现在却只是一张皮的东西上收回。 绝望魔将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变成的诺尔顿？是自婴儿时期成长，还是在那场灾难中趁乱钻进诺尔顿身体？ 不，这种事情没有考虑的必要，既然诺尔顿是绝望魔将装出来的东西，也就是说，连诺尔顿带着晕过去的艾丝蒂尔从城堡里突围，也都是绝望魔将计划的一部分。诺尔顿已经死了，绝望魔将说的欧洛家族的血脉一点不剩，并非谎言。 让人不快。 歼灭之。 一步跨出，菲娅不等绝望魔将开口，右拳以最快速度砸向绝望魔将左脸。 然而绝望魔将早已做好准备，如果是还待在诺尔顿身体里的他，无论如何也看不清菲娅的攻击轨迹，但现在他已经恢复全部实力，在提前预知到菲娅会攻击自己的情况下，尤其一旁还有艾丝蒂尔源源不断地为他提供魔力，做出反应并不困难。 绝望魔将后退一步，以左手阻挡菲娅的拳头，刀刃般的右手则从下方直直刺向菲娅胸前。可以预见到，菲娅的拳头会被绝望魔将挡下，然后攻守易位。 可惜双方的实力从一开始就不对等。 『力量提升Ⅱ』 在二者即将接触的前一秒，菲娅右拳陡然亮起刺目的金色光辉。拳头只是刚触碰到绝望魔将刀刃般的手臂，后者反射黑色幽光的臂膀便急速攀上裂纹，在一阵咔咔声中如陶瓷般碎裂开来，而绝望魔将刺向菲娅的右臂，则在即将接触到菲娅的前一秒被迫停下，撞上蜂盾力场的手臂尖端甚至因为承受不住巨大的力道崩碎。 上次接触菲娅时，菲娅还未展现出如此能力，绝望魔将内心不禁升起惊诧。 “你——” 话音还未落下，没有五官的绝望魔将便看见视野里急速放大的金色光辉。 裹挟烈风的拳头已然抵达绝望魔将头颅。 “嘭！” 最先是一层波纹般的东西在接触点荡漾开来，随后绝望魔将坚固无比的身躯如同石头般崩裂，飞射的尸体碎块就像子弹一样射^进废墟，卷起一阵爆响与升起的烟尘。 手中确实传来打中实物的触感，绝望魔将的实力与之前相比没有变强，甚至因为自己实力的提升，显得更加弱小，菲娅沉下心，以『探查之风』仔细扫视周围。 没有绝望魔将的踪迹。 虽说是自己的突然袭击，但绝望魔将也太不堪了。 菲娅心中的愠怒重新酝酿。 这样的死亡太便宜绝望魔将。他刚才说过，是艾丝蒂尔在为他提供不死之身与源源不断的魔力，现在艾丝蒂尔身上叫做绝望之种的东西还未消失，绝望魔将不会这么轻易死去。 意识到这，菲娅突然明白，自己一直从艾丝蒂尔身上感受到的熟悉的香水味道究竟来自哪里——恐怕那就是绝望之种的味道，之前自己接触过身上携带混沌之种的月龙拉德里克，之所以没有在嗅到味道后立刻想起艾丝蒂尔身上的香味来自混沌之种，应该是因为绝望魔将对混沌之种做了手脚，使二者的味道相近，但存在区别。 啧。 菲娅忍不住咋舌。 仿佛在回应菲娅的想法，绝望魔将的声音再度出现。 “哦呀哦呀，几天不见，精灵公主就学会如此强力的魔法，原本我以为你那近乎无限的魔力就是你最大的依仗，从早到晚一刻不停的召唤火焰，这份魔力量，已经堪比绝对恶大人，没想到连魔法的学习速度也如此之快，看来不能让你活的太久。” 比起绝望魔将的发言，绝望魔将的现身更让菲娅面色一沉。 绝望魔将不紧不慢的声音来自菲娅身后，准确地说，是来自艾丝蒂尔。刚才还趴在地上的艾丝蒂尔正重新站起身，右手扶着左臂，露出诡异的笑。 “真是美味的绝望……如果不是为了对付你，我一定会立刻引爆绝望之种最后的力量，可惜因为你这个搅局者，我的计划不得不变动，你该怎么补偿我——呵呵呵……不错的表情，精灵公主也会露出这副令人感到恐怖的样子，我还以为你能永远保持理性。” 占据着艾丝蒂尔身体的绝望魔将露出讥讽笑容，而在艾丝蒂尔头顶，则悬浮着一团种子形状的黑色物体。 那是绝望之种的投影。 艾丝蒂尔身上散发的黑雾正源源不断汇入其中。 可以用『火焰风暴』摧毁吗——不，艾丝蒂尔还活着吗？ 脑袋里浮现刚才仅剩一张皮的诺尔顿的模样，菲娅心中的愠怒更盛，但绝望魔将没有给予菲娅思考的机会，她操纵着艾丝蒂尔的身体直奔菲娅跑来。 艾丝蒂尔的速度可以说慢到极点，破绽也全身都是，菲娅只需要几发火球，就能让艾丝蒂尔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但菲娅知道，她不能这么做，倘若艾丝蒂尔没死，绝望魔将其实寄宿在那个投影里，她就等于杀死了艾丝蒂尔，那正是绝望魔将想看到的。 “去死吧！” 不似艾丝蒂尔的尖锐嘶吼从艾丝蒂尔嘴中发出，艾丝蒂尔手中的金色剪刀直直砍向菲娅脑袋。 菲娅微微侧身闪过长剪，然而艾丝蒂尔的进攻没有就此结束，如同早就想到菲娅会躲闪，艾丝蒂尔手中剪刀改斩为挥，横向朝菲娅腰间挥来。 象征蜂盾力场的六边形盾牌在菲娅身侧展开。 伴随金属相撞的脆响，艾丝蒂尔手中剪刀因巨大反作用力回弹，连带着她的身体也控制不住地后退，她好不容易站直身子，手背擦了擦嘴角。 “不错的防御魔法，但你又能坚持到什么时候，你不是擅长火焰和精神魔法吗！” “看见我不上钩，着急了么。” 现在的艾丝蒂尔精神已经处于崩溃边缘，再使用『精神冲击』，很可能造成不可逆的伤害，绝望魔将在勾引自己作出同伴相残之举。 不过，就像绝望魔将说的那样，自己不能让这样的局面一直持续下去。现在绝望魔将拿自己毫无办法，应该趁这个机会冷静思考，该怎样让艾丝蒂尔恢复过来。 “这样又如何！被绝望之种覆盖的武器击中，即使吸血鬼也无法苏生！” 猜到菲娅会冷静思考解决方法，绝望魔将操纵艾丝蒂尔，一把调转长剪，直奔她的心脏刺去。 啧。 菲娅重重咋舌，只不过，就在菲娅打算用空间之手将艾丝蒂尔限制起来的时候，诺琳的身影却来到艾丝蒂尔身侧。在菲娅与绝望魔将战斗之时，因为菲娅没有分出精力操控空间之力，诺琳便得以挣脱。 在艾丝蒂尔向菲娅挑衅的笑容中，诺琳毫不犹豫地向艾丝蒂尔挥剑，齐齐斩向艾丝蒂尔双臂，想以此阻止绝望魔将杀死她妹妹。 然而，操纵艾丝蒂尔的绝望魔将却预知到诺琳的行动，前者突然以不符合艾丝蒂尔实力的速度后退一步，接着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长剪交换到右手，左手手肘笔直朝一旁的诺琳撞去。 一切只在电光石火之间。 伴随砰的轻响，胸膛被一击击中的诺琳化为黑色黏液坠地，而与此同时，艾丝蒂尔用力蹬地，在大地崩裂的爆响声中，如炮弹般直奔菲娅而来。 速度和之前相比有了天壤之别。 这是属于绝望魔将的力量。 视野里艾丝蒂尔的狞笑飞速放大，但菲娅的应对仅仅只有一个——抬起手，身前展开蜂窝结构的透明盾牌。 铛！ 沉重的、仿佛要震破耳膜的巨响。蜂盾力场的防御性能已经相当优秀，但在刚才艾丝蒂尔的全力一击里，菲娅却能清晰看见其上迸射出的蓝紫色电芒，只要威力再大一些，蜂盾力场就将无力支撑。 毕竟是第一位阶魔法，就算经过『超演算』强化，要抵挡第六位阶的绝望魔将全力一击，也颇为强人所难。 令菲娅意想不到的是，艾丝蒂尔的动作还有后续。艾丝蒂尔不再像刚才那样一击即退，而是以身体为轴转身，借助反作用力，如同使用鞭子般，令长剪斜斜砸在蜂盾力场上。 咔嚓。 盾牌上浮现数道裂纹。 见到菲娅脸上的惊讶神色，艾丝蒂尔得意地大笑。 “只许你隐藏实力，不许我也示敌以弱吗！那日在城堡的账，今天是时候清算了！” 同样的攻击再度出现，蜂盾力场终于承受不住艾丝蒂尔的轰击四分五裂，而艾丝蒂尔也直接丢弃长剪，右拳直奔菲娅脸颊砸来，她算准菲娅不敢全力反击，只有近身肉搏，才能最大限度占到便宜。 ——但她显然算错菲娅的底牌。 两人身体迅速撞在一起，菲娅只是抬手便牢牢握住艾丝蒂尔朝她挥来的拳头，与此同时，她隐藏在暗处的右手从储物背包掏出无数黄绿色短匕，在空间之手的抓握中，一共十一把注满魔力的世界树之钥一同贯入艾丝蒂尔身体。 手臂、大腿、胸膛、腹部，除了会造成致命伤的地方，世界树之钥没有放过任何一处空白。这也正是菲娅一直藏身于蜂盾力场后，没有阻止艾丝蒂尔砸碎魔法盾的理由。 绝望魔将自以为能仗着艾丝蒂尔的身躯为所欲为，但他并不知道，菲娅身上有着世界树之钥。人总是会在自己即将得手的时候放松警惕，绝望魔将也不例外，菲娅等待的就是这个时机。 短匕刺入肉体的噗噗声不绝于耳，菲娅表情没有丝毫动摇，为了避免艾丝蒂尔乱动，她以左臂抵着艾丝蒂尔脖子，空间之力从艾丝蒂尔身后击打艾丝蒂尔膝盖，趁其身体软倒之时，用力将艾丝蒂尔压倒在地。 “这样就结束了。” “你……这是什么！” 仍旧想反抗，艾丝蒂尔惊诧地瞪圆双眼，额头青筋暴起，菲娅冷笑着捏住艾丝蒂尔下巴，令艾丝蒂尔直视自己双眼。 “给我从艾丝蒂尔身上滚出来！” 就像在回应菲娅的发言，艾丝蒂尔身体突然一颤，她张大嘴巴，但只能发出一阵“呃呃”声，紧接着，就像被世界树之钥从身体里驱逐出来了般，大量属于绝望之种的黑色雾气从艾丝蒂尔身上升腾，仅仅过去三秒，黑色雾气的数量便急剧减少，最终在艾丝蒂尔一阵略显苦闷的呻吟声里，所有黑色雾气都钻进半空的绝望之种。 黝黑的、仿佛具有实体的黑色种子，超过三米的大小以及缓缓转动的身姿，让人联想到孕育黑山羊恶魔的胎盘，其存在本身就让人感到不祥。 “混蛋……希望魔女竟然为你做到这种地步……我最棒的作品将毁在你之手，不可饶恕……不可饶恕！！！” 绝望魔将充满怨念的嘶吼从种子内传来，菲娅先是抱着失去意识的艾丝蒂尔远离绝望之种，随后用小范围的『火焰风暴』轰击悬浮在半空的种子。 除了让颜色变淡一点点，再没有任何变化，防御力惊人。 紧接着，绝望魔将开始召唤混沌，一时间，整座城市的混沌就好像找到宣泄口般，完全不管菲娅与城中士兵，一齐朝绝望之种涌去。仅仅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混沌便迅速组成绝望魔将的肌肉与血液，它们就像蠕动的肉芽，在令人不快的黏液搅动声里渐渐形成庞然大物。 “殿下！” “艾丝蒂尔大人！” 终于察觉到情况的安娜塔西雅与艾丝蒂尔的部队跟着赶到菲娅身边，他们的目光先是放在横抱着艾丝蒂尔的菲娅处，随后不约而同地转移到空中那个巨大的漆黑身影上。 尽管那团东西还未成型，但已经初具轮廓，一具体长与身高都超过百米，同时拥有人类上半身与山羊下半身的灰色魔物——说那是人类的上半身不够合适，因为在人身的头顶上，还有向后弯曲的山羊犄角。 “发、发生了什么？” 情不自禁地吞咽了口口水，仰头望着黑山羊的安娜塔西雅下意识抓住菲娅手腕，似乎一旦情况不妙，就会带着菲娅逃跑。 “那是绝望魔将，他吸收了混沌之种的力量。魔力在第七位阶……不，还在增长，他就是造成这一切的元凶。” “还在增长？！殿下，我们得快离开这里，还有莉提殿下，莉提殿下呢？” 说着，安娜塔西雅便打算带菲娅离开，但菲娅没有挪动脚步，而是把怀中瘫软下去的艾丝蒂尔交给安娜塔西雅。 “不，安娜塔西雅，你带艾丝蒂尔离这里远一点。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究竟能做到何种程度么，现在正是时候，我不会让这家伙好过——快，让其他人离开这里。” “可是您——” 安娜塔西雅想说什么，菲娅抢在那之前踮起脚，食指抵在安娜塔西雅嘴唇上，神情充满认真。 安娜塔西雅一时怔住不敢说话，她从菲娅红宝石般的眼眸底部瞥见翻涌杀意，那是令安娜塔西雅感到陌生的、只有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才具有的特质。 “按照我说的做。” 此时的菲娅仿佛拥有无上威严的神明，命令式的口吻与冰冷语调，一时间甚至让安娜塔西雅以为过去的菲娅又重新站在这里，不仅如此，她变得更具有上位者的压迫感，以至于安娜塔西雅无法说出半个不字。 几乎下意识地，她深深低下头。 “是。” 回答之后，不需要菲娅提醒，抱着艾丝蒂尔的安娜塔西雅转过身去，开始疏散其他人。 “全员撤退！这里交给长公主殿下！” 这些士兵在看见绝望魔将化身的黑山羊后本就失去战意，现在得到安娜塔西雅指示，顿时如获得赦令的犯人，慌不择路地朝避难所方向逃窜。 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奔跑声与呼喊声便远在几个街区之外。 废墟上顿时只剩菲娅与化为黑山羊的绝望魔将。 『飞行』 身后浮现蝴蝶般的光翼，菲娅飞向空中，来到与绝望魔将视线平齐的位置。绝望魔将的身体已完全成型，上半身遍布古铜色的隆起肌肉，身侧则有六条筋肉虬结的手臂，仅仅只是看着，便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力量，仿佛每一条手臂都有硬生生砸碎山脉的力道。 『探查之风』反馈，绝望魔将的实力即将跨入第八位阶，此外，绝望魔将在恢复人类的上半身后，菲娅诧异地发现，绝望魔将一半身体呈现男人姿态，另一半则呈现女人的模样。当然，与其说是人，其实更偏向魔物，菲娅只能隐约看出两边身体的不同。 “呃啊啊啊啊啊！！！！！都是你！我最完美的作品，最完美的作品被你毁掉！！！今天所有人都得死！没有人可以活着离开！！！” “没有完整的理智了么。” 为绝望魔将感到悲哀的同时，菲娅不屑地嗤笑。 如今周围再也没有人质，她可以放心施展力量。 『火焰风暴』 范围两百码的火柱没有任何征兆便冲天而起，绝望魔将全身都被包裹其中。不过令菲娅诧异的是，组成绝望魔将的混沌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化为灰烬，火焰中的绝望魔将身体只是稍微小了一点。 是绝望之种的强化效果？ 『火焰风暴』不行，菲娅换成『精神冲击』。随着白光一闪，『精神冲击』的震荡瞬间抵达绝望魔将身前，可就在『精神冲击』的冲击波与绝望魔将相碰撞时，绝望魔将的身体表面突然涌现一层黑色薄雾，薄雾在『精神冲击』下消散，但『精神冲击』也因此力竭。 火焰风暴逐渐散去，绝望魔将的刺耳声音震得菲娅耳朵一阵生疼。 “区区萤火之光，让你见识下什么叫真正的力量！在绝望魔将手下颤抖吧，羸弱的精灵！”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肉眼可见的空气震荡顿时朝菲娅袭来，可怕的是，还没等菲娅躲闪，震荡的空气便已作用于菲娅。 等同光速？ 可自己什么异常也没感觉到。 菲娅发自本能地觉得，刚才那个可能是绝望魔将强化后的精神魔法。 绝望魔将并没有给菲娅太多思考机会，在他的视角，菲娅已经因为精神魔法变得失去反抗之力，现在正是追击的机会。他的六条粗壮手臂一齐从六个方向轰向菲娅，强烈的拳风挤压着空气，制造一连串音爆之声。 很快，绝望魔将六条手臂中的五条前方出现透明魔法盾，可惜这些魔法盾只是堪堪抵挡零点几秒，连裂缝都来不及浮现便轰然碎裂。 力量充斥全身的感觉，加上摧枯拉朽地破坏菲娅的魔法盾，绝望魔将控制不住地放声大笑，之前他的确不是菲娅的对手，但现在，在吞吃了绝望之种后，哪怕是经由希望魔女引导的精灵公主，也绝不是他的一合之将。他甚至觉得，哪怕换做他的主人绝对恶，面对他这全力一击时，也必须退避三舍。 不过，魔法盾并非只有刚才那一层，在摧毁最初的魔法盾后，绝望魔将又相继打碎四五层魔法盾，攻击持续受阻与拳头迟迟到不了菲娅身上的状况，让绝望魔将心中涌起怒意，他索性催动四蹄向前踏出几步，将全身的所有力气都灌注在那唯一一条没有受魔法盾阻挡的手臂上。 而伴随着距离的拉近，因为魔法盾接连破碎而被遮挡的菲娅，也终于出现在绝望魔将眼前，令绝望魔将狂喜的是，菲娅没有选择躲闪，而像是被吓傻了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对，就是吓傻了，她选择抬起右拳，用那小的可怜，毫无肌肉且柔弱无比的拳头来对抗自己。 可笑！ 绝望魔将忍不住大喊。 “蝼蚁之力也敢与我争辉！” 然后。 ——菲娅抬起的右手开始凝聚金色光芒。 『力量提升Ⅰ』 『力量提升Ⅱ』 『力量提升Ⅲ』 尽管现在还是暴雨天气，但菲娅手中的光芒却仿佛大地上出现了第二个太阳，无比夺目的光辉甚至令人无法睁开眼直视。 对应提升200%、300%、400%的力量。 并非加算，而是相乘。 下一秒，菲娅将灌注了全身力量的一击挥出。 “轰！” 犹如平地惊雷！ 绝望魔将脸上还停留在充满讥讽的嗤笑表情，但他的手臂却在开天辟地般的力量中寸寸断裂，巨大无比的力道不仅震碎他的手臂骨骼，甚至令他手臂前端整个炸开。 漫天血雾顿时如烟花一样爆散。 “什！” 不等绝望魔将反应，菲娅以超越音速的速度直奔绝望魔将头顶而去，右拳对准额间，刚才炸开绝望魔将手臂的全力一击再度出现。 “砰！” 恐怖而清脆的骨骼破碎声霎时响彻欧洛城上空，所有人都不禁感到一股自脚底升起的寒意。人们清楚看到，绝望魔将的羊头就像被人凭空削去了半截般，偌大无比的头顶瞬间爆出血雾，而与之一同的，则是一声凄厉到极点，令人全身汗毛炸裂的刺耳惨叫。 “呃啊啊啊啊！！！！！” 悬停在绝望魔将头颅旁，菲娅瞥了眼渗出鲜血的拳头，但她并未擦掉血迹，而是甩了甩手，令自身血液落入绝望魔将红白交织的脑内，仅仅几个呼吸的功夫，绝望魔将的头顶便恢复如初。 随后，菲娅落在了绝望魔将鼻尖。 对绝大部分生物而言，鼻尖都是最敏感的部分之一。 似乎意识到了菲娅要做什么，绝望魔将张大了嘴，控制剩下的五条手臂回援，然而菲娅却抢在那之前，当着绝望魔将的面狠狠砸下。 “不——” “嘭！” 半张脸凭空炸响。 然后又迅速恢复。 菲娅再度现身时，出现在绝望魔将眼球前方。 绝望魔将瞳孔顿时一缩，接连三次攻击已经让他意识到，他根本不是面前这个人的对手，对方在发泄她的怒意——先前积累的愤怒在这一刻得到释放，就像他喜欢听见人们在绝望中发出的痛苦呐喊那样，面前这位犹如死神般冰冷而绝对理性的存在，会让他体会到在那之上的绝望。 加倍的、无止境的奉还。 意识到这一点，如坠冰窖的寒意瞬间自绝望魔将脚底侵袭上他全身，恐惧顷刻包裹住他的心脏。他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一天，因此当这一刻真正到来时，他便显得无比恐惧，几乎下意识的，他想像过去无数个向他求饶的、被他认为是可怜虫的人那样请求宽恕。 “救——” 可当求饶之声与恐惧之色出现时，绝望魔将便发觉，视野里的那位死神眼中浮现像是满足感的东西。 那是残忍的、不加掩饰的笑容，如同大仇得报——她根本不是精灵，也不是希望魔女选中的人，而是彻头彻尾的、没有丝毫人性的怪物，是来自冰封世界的“死亡”本身。 这一瞬间绝望魔将忽然明白，面前这只精灵就在等他露出求饶表情。 然后，再狠狠地践踏，就像他过去做过无数次的事情一样。 刺骨疼痛自绝望魔将眼眶向全身传去，剧烈到令绝望魔将无法发出声音的痛楚使他张大了嘴，可紧接着，舌头像果冻一样被人砸碎的触感传遍口腔，强烈的窒息感充实他的肺部，他想流出眼泪，但那只精灵却完全不给予他机会。 撕碎，然后再恢复，然后再撕碎。 无限的轮回。 如同传达给已死的二十万人的悼词，连绵不绝，令人心脏发紧的凄厉惨叫一声又一声的回荡在化为废墟的城市上。 在没有秩序的世界，这是对绝望魔将本人，以及所有被她折磨致死的人送上的，最好的献礼。 第三十六章 飘忽不定的黎明 凄厉惨叫从最初的响彻全城，到最后已然和呜咽一致，直到某一个时间点，黎明时分的太阳驱散暴雨与乌云从山头冒出，大地被撒上一层白光，连绵不绝的呻吟才作最后宣告，伴随一道比以往都要大的爆炸声，戛然而止。 一个共同的想法自人们心中升起。 结束了。 绝望魔将的生命在他追求了一生的东西中迎来终结，从这一刻起，遍布欧洛城的混沌也好，种种悬疑也罢，都随着戛然而止的呻吟化作记忆与过去的一部分，永远湮灭在时间长河里。 轻喘着气，浑身浴血的菲娅从绝望魔将尸体上站起，她抬头看向刚从山头露头的太阳——和过去每一天看到的太阳一样，刺眼、又温暖，只不过，在此刻，菲娅从太阳上感觉到与过去不同的东西。 像是祝福与感谢、还有宽慰和安抚。并不是太阳有了变化，而是在菲娅杀死绝望魔将后，周围的空气发生了改变，无处不在的元素仿佛拥有了人的情感，它们环绕菲娅而动，向菲娅传达自己感激与平静的情绪。 这一刻，菲娅有种自己成为世界中心的感觉，世间万物，不论云朵还是日光，亦或者脚下的沙砾，都与她连为一体，她成为了世界的中心。以至于可以清晰感受到天空中风的流动，还有深埋于大地之下，穴居动物刨动泥土的声音。世间一切细微动静同时出现在她脑海中，但这份信息量不但没有让菲娅感到苦闷，反而有种投身于母亲怀抱的舒适与安心。 是二十万人的亡魂在为自己送上祷告。 冥冥之中，菲娅有这种预感，平地上突然刮起的微风，或许就是亡魂们从地面钻出，投身于太阳所制造的结果。这个世界存在灵魂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自己给悲惨死去的人们一个交代，而他们则用他们的方式，感谢让他们瞑目的自己。 菲娅冰冷的神情逐渐柔和下去，她看了眼脚下一动不动，成为尸体的绝望魔将。在先前无尽的恢复与撕扯中，举目望去尽是血红，包括百米外的房屋与废墟，周围就不存在没有被鲜血染红的地方。 实在做了超出理智的行为。 但都是值得的。 已死之人得到满足，一切都结束了。周围刮起的阵阵微风，还有空气中隐隐的、仿佛幻听般充满感激的呢喃，便是证明。 将胸中淤积的浊气尽数吐出，菲娅踏着绝望魔将缩小了许多的尸体，一步步走到废墟上。她看了看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忍不住苦笑。 “这可真是……太不像样了。” 《魔女秘史》曾说，精灵大都天性善良，因为亲近自然所以擅长温和的自然魔法，并且大多数精灵都不会做血腥与残忍之事，因而被多数人带着“温柔善良，不会杀生”的刻板印象，自己现在的模样要是被外人看见，肯定会被人当成精灵中的异类。 “『清洁』。” 带着水汽的蓝色光雾自菲娅身上闪过，她的黑色长发与礼裙上很快便没有血迹。 要是走回去，脚上会沾染血，菲娅收回刚准备迈出的腿，以『飞行』升空，在拉升到大约五十米的高度后，她转过身，看向大地上绝望魔将残破的、如烂泥般扭曲的尸体。 『火焰风暴』。 不再像之前最初那样能够抵抗火焰，绝望魔将的身体迅速燃烧，空气随之浮现肉体烤焦的臭味。 “该回去了……嗯？” 菲娅微微歪头。 视野里，不远处没有被血液波及的地方正站着许多人，从其中几人的长相菲娅分辨出，他们是艾丝蒂尔手下的士兵与欧洛城内的普通住民。当这些人察觉到菲娅在看他们时，他们不约而同地撇过脸，不敢直视菲娅，神情中既有高兴与看见救世主般的感激，也有畏惧和害怕。 他们应该看见昨晚绝望魔将被折磨的画面，菲娅想到——不，即使没看见，那种响度的凄厉哀嚎，也该让人猜测到究竟发生了什么，尤其是遍布周围的血液，绝望魔将高达百米的身躯已经很有威慑力，然而连那样恐怖的存在都只能被动挨打，可想而知他的对手有多强大。 人们的畏惧虽然是理所当然的反应，但还是让菲娅有些受伤。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菲娅很快从这群人里找到安娜塔西雅与莉提，她先是以『幻海的云月』将自身与环境融为一体，避免被人看见自己的动作，然后才揉了揉脸蛋，让心情与表情放松下来，变得和往常一样。 自己和以前不同了，冰冷与孤独早已随着旧日逝去消失，现在的自己有着自己喜欢与喜欢自己的亲人，不论自己身处何方，又做了什么，她们都在期待自己回去。 所以，不能再像刚才那样一副冷冰冰的、让人害怕的表情。 心中逐渐温暖起来，菲娅脸上浮现带着一点无奈与满足的笑容，解除伪装，落到安娜塔西雅与莉提身前。而像是在给菲娅三人腾出空间一般，所有人都朝外散开，给菲娅留出空间。 “已经结束了吗，殿下？” “我……我都快担心死了。” 相比于安娜塔西雅的委婉，莉提直接扑上来抱住菲娅，柔软而富有弹性的脸蛋轻轻蹭着菲娅胸口，眼角还隐隐发红，反射像是泪水的莹光。 “放心，没事了，这种程度的敌人还难不倒我，”菲娅轻轻抚摸莉提的头，然后转向露出松了口气和欣喜神情的安娜塔西雅，“结束了，绝望魔将死了。虽然我在照面的时候就能立马解决他，用不着费这么多时间，但他实在让我不爽，所以以牙还牙了，算是给死去的人报了仇。可惜没能把他求饶和绝望的表情记录下来，交给所有与绝望魔将有怨仇的人看。” “已经足够了。”安娜塔西雅上前一步，温热手心搭到菲娅手背上，灵动的蓝色眼眸凝视着菲娅双眼，眼底流露出难以名状的感情，“我们都可以作为见证者，从今天起，未来几百年内绝对恶手下的七魔将都将变成六魔将，游吟诗人会把您的事迹传颂到大陆每一个角落。您完成了圣子都没能完成的功绩，您会成为全大陆的英雄。” “……听起来就很麻烦啊。” 菲娅已经可以预见到人们的赞誉之声，以及那些络绎不绝的、希望得到自己帮助的人。 万一因为实力太强，而莫名其妙被人拜托各种棘手而麻烦的事情，就太打扰自己与克蕾雅的生活了。 此外，绝望魔将临死前说了些“救世主”、“希望魔女”、“召唤死亡”和“天启”之类的发言，某种程度上和米尔坎迪斯神圣国所说的“天启”相符，也许需要注意一下。 “怎么会是麻烦，有了这项功绩，再没有人敢怀疑您的实力。绝望魔将即使放在七魔将中也是最狡猾奸诈的一个，万年来其他六大魔将都有被封印、杀死的过去，唯独绝望魔将没有，而您把绝望魔将揪出来灭杀，是前所未有之事，这是您理应得到的赞誉与荣光。”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由于听见莉提埋在自己胸前发出“斯哈”的怪声，菲娅装作不在意地双手推开莉提肩膀，然后转移话题。 “艾丝蒂尔呢？” “这个……” 提起艾丝蒂尔，安娜塔西雅刚才还流露欣喜的神情立刻变得犹豫，一副百般斟酌语言，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模样。 菲娅大概能猜到安娜塔西雅想说的东西。 大概是还没醒过来，或者醒过来了，但精神极度萎靡。安娜塔西雅的表情不算太糟，代表艾丝蒂尔还没到崩溃的那一步，这让菲娅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虽然绝望魔将已死，但那些被绝望魔将杀死的人并不会因此复活，未来该如何走下去，是艾丝蒂尔面临的严峻挑战。 “长公主殿下！我、我有问题想问您！” 就在菲娅打算说去看看艾丝蒂尔的情况时，一位士兵穿着的年轻人突然跑到菲娅面前，菲娅记得这个年轻人，他是在难民营中为了艾丝蒂尔不惜与小贵族争吵的青年。 突如其来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目光，包括菲娅与安娜塔西雅在内，人们齐齐把目光投向大喊出声的青年士兵，后者一副急匆匆的样子，快步跑到菲娅身前。 “请、请问诺尔顿少爷去了哪里？我们找了一整晚都没找到诺尔顿少爷。” 年轻士兵神色间的焦急与紧张，让菲娅不禁沉默。 “……他死了。至少从发生灾难的时候，他就已经被绝望魔将替换了。” “怎么会……” 神情如同万念俱灰的人，士兵扑通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周围听见菲娅所言的人群也立刻爆发议论声。 现在唯一能庆幸的，就只有人们不知道艾丝蒂尔身上其实没有欧洛家族的血脉，见到人们脸上的怅然与仇恨之色，菲娅下意识想到，欧洛伯爵、诺琳还有诺尔顿都宣告死亡，这世上已经没有继承欧洛家族血脉的人，但只要艾丝蒂尔不把她是领养的事情说出去，就不会有人知道这一切。 菲娅以尽可能轻柔的语气安慰。 “制造灾难的绝望魔将已经被我歼灭，城市里的混沌也消失了，现在应该让外面难民营的人住回来，你们立刻派人去通知他们，只要假以时日，欧洛领恢复往日繁华也不是没可能。” “可是艾丝蒂尔大人那边……如果听见诺尔顿少爷也牺牲的消息，艾丝蒂尔大人肯定会——” “我会让艾丝蒂尔振作起来。”抢在士兵满脸绝望地把话说出口以前，菲娅坚定地说，“你们管好自己分内的事。” “长公主殿下已经作出保证，你怎么还不成体统地坐在这里！快去派人通知难民营的人赶紧回来！” 一位贵族打扮的壮年男性连忙站出来，强行拖着士兵起身，他一边推着年轻士兵，一边赔笑似的面对菲娅道歉。 “对不起，长公主殿下，让您见到手下这么不成体统的样子。艾、艾丝蒂尔小姐就拜托您了。” “嗯。”菲娅缓慢而坚定地点头，她朝人群挥了挥手，“大家都去做自己的事情吧，士兵去城里清点还能住人的房屋，其他人帮忙把可以派上用场的器具搬到避难所里。” 避难所是整座城市唯一没有受损的街区，之后这里应该会成为艾丝蒂尔等贵族办公的场所，把东西搬过来，更方便后续安排。 看着人群散去，菲娅转身面朝安娜塔西雅与莉提，但最先开口的人不是菲娅，而是安娜塔西雅，她的话语显得有些迟疑。 “艾丝蒂尔小姐在那间商人留下的宅邸里，只是艾丝蒂尔小姐身上积累了太多疲倦，从昨晚殿下您把艾丝蒂尔小姐交给我开始，她就一直没有醒过来……” “还有那个脸被面纱遮住的奇怪家伙，一直守在金发败——守在艾丝蒂尔身边，不让我们靠近。如果不是其他人说那是艾丝蒂尔的姐姐，她也没有像前天晚上那样攻击我们，我肯定会把她当成怪物。哼，故意针对我不让我看艾丝蒂尔，把我隔在外面，我会记住这个仇。” “那是因为莉提殿下您当着诺琳小姐的面说艾丝蒂尔小姐是败……是小狗。” 安娜塔西雅一脸困扰地临时改口。 起初莉提以为诺琳和寻常不死生物一样听不懂人言，只是根据死前的执念，固执地保护艾丝蒂尔，所以莉提便在与安娜塔西雅的交流中，用了没礼貌的绰号称呼艾丝蒂尔，进而在后来近距离查看艾丝蒂尔状况的时候，被诺琳伸手阻拦。 “咦？” 莉提的忿忿令菲娅睁大双眼，心中升起不可思议，她连忙问安娜塔西雅。 “诺琳还活着？” 就之前的状况，诺琳应该被绝望魔将操控的艾丝蒂尔杀死，并且因为所有混沌都组成了绝望魔将，而绝望魔将被自己杀死，所以诺琳也应该随着混沌的消失，无法再苏生才对。 对面一脸惊诧的菲娅，安娜塔西雅认真地点头。 “是的，诺琳小姐还活着。但她只能听懂最基本的话语，无法与我们交流，她一直守在艾丝蒂尔小姐身边，不让除我以外的人靠近。” “还活着就好。” 如果诺琳还活着，哪怕只是一缕残存的意识，都比完全消失了强。至少对于艾丝蒂尔，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如同一针强心剂，菲娅胸中充满干劲，在安娜塔西雅与莉提的陪伴下，走向避难所内的宅邸。 空章 原用作通知，现已作废。 1 2 第三十七章 残留、温存 在遍布木质纹理的门前停留了一会儿，菲娅轻轻吸气，再三整理衣襟与头发，最终握上门把，用力扭动。 尽管一夜未眠，但菲娅的大脑却没有因此变得迟钝，相反，在杀死绝望魔将后，她感到思绪异常清醒，因而也十分清楚，比起刚才杀死的绝望魔将，接下来将要面临的才更棘手。 绝望魔将的计划既失败也成功，他功亏一篑，在最后环节迎来死亡，然而这之前的部分，却全都在按照他的剧本进行。 在被抱养来的艾丝蒂尔身上种下绝望之种，静静等待艾丝蒂尔被她姐姐引领着走出阴影，然后在艾丝蒂尔自认能够为姐姐做些事情，是当之无愧的欧洛伯爵家贵族的时候，令其知晓她的命运，使艾丝蒂尔亲手杀了她最引以为傲与喜欢的家人。 即使绝望魔将被自己杀死，那些因绝望魔将而死的人也无法复生。 啪咔。 伴随门把扭动声，菲娅来到屋内。 一间算得上奢华的贵族房屋。 嵌着金丝的酒红色地毯向外铺开，茶桌、书架、阳台与随晨风起舞的窗帘一应俱全，房间中心则摆放着带有帷幕与华盖的暗红色大床，此时帷幕已经被人掀起，可以看见艾丝蒂尔正平躺在床上熟睡。柔软枕头上肆意铺开的金色长发，以及艾丝蒂尔平静呼吸的模样，令人错把艾丝蒂尔当成睡美人。 不过房间里最显眼的不是艾丝蒂尔，而是守候在艾丝蒂尔身边的女性，才刚走进屋子，菲娅的视线便下意识被吸引过去。 火焰般的红色长发在身后披散开，全身只罩着一条款式简朴的黑色长裙，尽管脸被黑纱覆盖，但却依旧阻挡不了少女的高贵与成熟，哪怕她仅仅只是普通地站在那里，都让屋内的格调上升几分。 诺琳。 如果没有这场灾难，她身上的气质应该更引人瞩目，菲娅心中如此想到，之前她见到诺琳时，空气中总是弥漫着暴雨带来的水雾，加上当时诺琳与她是敌人，所以菲娅并没能好好打量艾丝蒂尔的这位姐姐，如今双方不再是敌人，近距离观察下，菲娅不禁有种预感，如果诺琳还活着，她肯定是不输给安娜塔西雅的漂亮女性。 由于艾丝蒂尔没醒，菲娅只能尝试着与诺琳交流，现在还不清楚诺琳是否把她看成友方，她只好小心地朝诺琳靠近，那样即使诺琳一剑砍过来，她也可以立刻做出反应。 “你可以听见我的声音么？我是艾丝蒂尔的朋友，精灵国希利瓦尔的长公主，多菲莉娅·亚莉克希亚·尤希尔，我没有伤害你妹妹的想法，只是想看看她的情况。明白我的意思就点点头。” “……” 迟疑了一会儿，戴着面纱的诺琳给予菲娅肯定答复。 尽管只是一个点头的动作，但却瞬间让诺琳完成从死物到活物的转变。寻常生物哪怕站着一动不动，身体也会不受控制的在细枝末节处出现变化，比如呼吸与肌肉的颤动，都会给人“生”的感觉，而诺琳不存在这些东西，宛如一尊雕塑。所以当诺琳点头时，便给菲娅以强烈亲切感，让菲娅知道，和自己对话的不是“死人”。 菲娅进一步问道。 “艾丝蒂尔刚才有醒过来吗？有醒过来的话，就用剑在墙上把她的情况写出来。” 怀揣着一丝紧张，菲娅静静等待诺琳的反应。 结果诺琳没有任何回应，仿佛没听见菲娅的话。 果然会这样。 菲娅刚才还满是喜悦的心，现在又落入低谷。诺琳确实如安娜塔西雅说的那样，失去了语言能力，刚才之所以能“听懂”自己的话，要么是诺琳只记得残缺的语言知识，要么是她仅仅从自己的语气中判断善意还是恶意，再以此做反应。 意料之中。 倘若诺琳保有语言能力，可以靠刻字传达信息，事情也就不会这么糟糕，因为那意味着她能用更好的方法警示艾丝蒂尔，循序渐进地、以艾丝蒂尔能理解的方式，慢慢告诉艾丝蒂尔真相。 在失去语言能力，只剩本能的现在，诺琳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 菲娅不禁悄然叹息。 “不知道诺琳你能不能听懂……绝望魔将已经死了，连尸体也不复存在。我不知道你还能支撑多久，如果可以一直活着当然好，但如果只能保有一段时间，艾丝蒂尔的状况就糟糕了。” 菲娅的发言令诺琳垂下的双手轻轻握住，房间里的沉默令菲娅再度叹气。 “我们先出去吧，艾丝蒂尔需要时间冷静思考。”由于读出诺琳身上的拒绝之意，菲娅不得不解释，“不给艾丝蒂尔时间缕清这一切，即使我也难以劝动她。诺琳在这里，会让艾丝蒂尔变得依赖你……你也清楚吧，假设她看见你在身边，她肯定满脑子只剩怎么让诺琳你恢复原样。” “虽然这也是一种动力，但那会变成所有人都不期待的结果。假设艾丝蒂尔因为你无心恢复领地，最坏的结果是她被收回贵族头衔与封地，精神也因为灾难和你的存在扭曲，这个结果与你所期望的艾丝蒂尔背道而驰了，不是么？你也不想让你的妹妹成为废人。” “……” 听到菲娅这番话，诺琳身上的抗拒之意减少许多，菲娅甚至能从诺琳的动作里读出犹豫与像是不舍的感情。 沉默着，诺琳看向沉眠中的艾丝蒂尔，她伸出没有一丝血色的手，轻轻触摸艾丝蒂尔的苍白脸颊，指尖从鬓发划过侧脸，最后撩起一缕反射金色光泽的发丝握在手心，诺琳就这样站着一动不动，直到几分钟过去。 最后，她放下艾丝蒂尔的头发，抽出长剑直奔脖颈，由极缓到飞快的转变，让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当然，那是指普通人，菲娅抢在长剑够到诺琳脖颈前，手指拈住长剑剑身。 “喂，我不是让你自杀，而是让你我出去。” “……” 感受到手中长剑的力道减弱，菲娅不禁感到一丝语塞，这番交流未免太吃力了。 “我的意思是，我们应该过一会儿，至少是艾丝蒂尔醒来后的几分钟再进来，给她一点思考的时间。如果艾丝蒂尔把事情想通以后再看见你，她肯定对未来更有希望，所以诺琳你必须好好活着，听懂了吗？” 诺琳先是一怔，然后轻轻点头。 菲娅顿时松了口气，她放开诺琳的剑，摆了摆手，率先走向房门。 “听懂了就出来吧。” 悄无声息地，诺琳拖着长及地板的黑色长裙离开房间。 第三十八章 所希望与所不希望 结果直到太阳落下，艾丝蒂尔也没醒来。 用过晚餐的菲娅来到房门前，此时诺琳依旧守在门口，只不过与菲娅前几次来时一动不动的样子不同，现在的诺琳显得格外焦急，不断做出伸手推门，但手在中途又突然停下的动作，尤其是在看到菲娅走近后，诺琳瞬间如找到救星般，三步并做二步跑到菲娅面前，试图抓住菲娅的手。 不用诺琳说菲娅也知道发生了什么——艾丝蒂尔醒过来了。 “嘘，交给我吧，不要暴露自己。” 对诺琳比出噤声手势，菲娅来到门前，她先是轻轻敲门，然后才推门进屋，为了不让艾丝蒂尔发现诺琳，菲娅刻意用身子挡住门缝，进门以后便把门合上。 艾丝蒂尔正独自坐在茶桌边，茶杯里的水少了大半，看得出艾丝蒂尔醒了有一段时间。 她的面容可以说极为憔悴。听见门锁发出的咔嗒声，艾丝蒂尔才从茫然中回过神，她看向菲娅，露出勉强的笑。 “我还活着……说明绝望魔将失败了吧？还是说其实这里是死之国，你我都成了亡魂。” “当然是前者，”菲娅顺势坐到艾丝蒂尔对面，“绝望魔将死了，我用他最喜欢的方式送他下地狱，可惜你晕过去，没听见他的遗言。” “是么，那就好。” 尽管绝望魔将已死，但艾丝蒂尔身上并没有感情波动，她仿佛只是听了一则稀松平常的消息，平静地端起茶杯。 菲娅不禁迟疑片刻。 艾丝蒂尔的反应平静过头了，让人感到不正常，然而，菲娅却又无法对此说些什么，因为她能想到艾丝蒂尔所想——艾丝蒂尔恐怕已经万念俱灰，自暴自弃，一旦持有这样的态度，身外之事乃至关乎自身利益的事情，都会变得无所谓，也许即便死亡就摆在艾丝蒂尔面前，她也不会躲闪，已经怎样都好了。 ……你不会在自暴自弃吧？虽然想说这样的话，但菲娅却无法站在一个前辈的角度去教训艾丝蒂尔，亲手毁灭包括亲人在内的所珍视的一切，她承受的已经够多了。 斟酌片刻，菲娅从一旁拿起空茶杯，自顾自地倒满。 “不只绝望魔将死了，城市里的混沌也被我清理干净。下午士兵向我汇报说，西城区有三分之一的建筑还保存完好，其他三片区域应该也差不多，混沌没有对珍贵的珠宝首饰下手，把它们卖掉换成衣服和粮食，肯定足够度过冬天，剩下的只有——” “已经够了。” 没等菲娅说完，艾丝蒂尔便用混杂了一丝不耐，却又显平静的声音阻止，她目光依旧放在手里的茶杯上，仿佛灵魂已经寄托在这东西里。 “我不是贵族了，菲娅，和我说这些已经没用了。” “什么叫你不是贵族了？” 菲娅皱起眉头。 艾丝蒂尔握着茶杯的手抖了抖，抬起脸，露出半落寞半苦涩的笑容。 “我身上没有欧洛家族的血脉，绝望魔将不是把真相都说出来了吗？我是被父亲……是被欧洛伯爵抱养回来安抚母亲的道具，母亲没有生育能力，只能靠抱养小孩来满足她养育后代的心。那些贵族说得没错，我不过是个赝品。我早该发现的，明明只有一半的翅膀已经告诉了我答案，我还非要把自己当成欧洛家族的一员。” 说到这，艾丝蒂尔的锐利尖牙咬住嘴唇，言语变得艰涩。 “如果我没有想着证明本就没有的东西，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不，如果我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父亲、诺琳姐姐还有诺尔顿和城市里的所有人，他们就都能活着，是我……是我导致了这一切……” 话音到最后，艾丝蒂尔声音中多了些哭腔，她像是在惩罚自己般啪的一声捏碎茶杯，碎片刺入手心，鲜血也一滴滴落在地毯上，然而艾丝蒂尔却仿佛没感受到疼痛，只是深深低着头，声音和表情一同扭曲。 “我杀了所有人……大家都死了。说什么贵族的荣耀和成为姐姐大人期待的人，我这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拥有它们的资格吗？太可笑了，我所付出的努力和感情，我所希望的东西，从一开始就注定无法触及！为什么我会出现在欧洛伯爵家，如果我不在这里，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眼睛在一瞬间睁大，艾丝蒂尔仿佛想起了什么般，露出令人感到畏惧的疯狂笑容，她站起身，就像没看到不断顺着手指淌下的血液般，拿出她的金色长剪，让只有一半的翅膀伸到身前。 “对了，就是因为它……是因为这片翅膀，我是因为它才被送人，如果没有它……没有它的话，灾难就不会发生了，不论是我自己的家族还是姐姐大人的家，都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都是因为它！还有偏偏有了它还不知耻的我！我们都该死！残次品就该去它应该去的地方！” “住手！” 艾丝蒂尔狞笑着将长剪切向黑色翅膀，但在那之前，菲娅一把握住艾丝蒂尔的手腕。 桌子因为菲娅前进的动作向一旁翻倒，茶杯与茶壶摔碎的声音响了一地。 菲娅举着艾丝蒂尔手腕，狠狠瞪着艾丝蒂尔双眼。 “你疯了吗！” 但艾丝蒂尔没有丝毫畏怯，她反瞪着菲娅。 “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事情！放开我，菲娅，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呵呵，”菲娅怒极反笑，“不止杀了你的姐姐和父亲，现在连我也不认了么，你真是绝望魔将的好傀儡啊，艾丝蒂尔。” “混·蛋——” 菲娅的发言显然激怒艾丝蒂尔，后者试图动手，但因为握着武器的手腕被菲娅捏住，她只能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殴打向菲娅侧脸。 可菲娅不给予艾丝蒂尔这个机会，而是顺势用暴力将艾丝蒂尔一下按倒在地，趁势甩掉艾丝蒂尔手上的长剪，膝盖压住艾丝蒂尔双手，右手则按着艾丝蒂尔的头，令艾丝蒂尔脸颊紧贴地板。 “听好了，造成这一切的凶手是绝望魔将，与你艾丝蒂尔没有一点关系！自顾自地把责任全揽在自己头上，我是看在你是女人的份上才没有教训你，你现在这副窝囊的模样我看着就恼火，你到底想颓废到什么地步！难道你所谓的贵族骄傲全是说给别人听的谎言！” “给我滚开！” “该给我认清现实了！” 愤怒涌上心头，菲娅按着艾丝蒂尔脑袋的手用力，以至于让木质地板发出“咔”的声响 菲娅心脏顿时漏了一拍，她连忙松开艾丝蒂尔，想将艾丝蒂尔拉起来，但出乎菲娅意料的是，艾丝蒂尔并没有事，并且随之而来的还有艾丝蒂尔回身朝她挥来的拳头。 这种速度的拳头自然无法逃出菲娅掌心，菲娅只是抬手便接住艾丝蒂尔的挥击。 “你这混蛋——” 没有放弃，艾丝蒂尔在一边拳头被接住后，又用尽全身力气挥出另一边拳头，然而不出预料，同样被菲娅握住。 “还听不懂我的话吗！你不可能是我的对手，该给我清醒过来了！先是装成这副可怜模样，然后又在我面前伤害自己，如果不想让我误会你在故意引起我的同情，就不要在我面前自甘堕落！” 菲娅目光瞥向艾丝蒂尔额头，那里因为自己刚才的粗暴举止，正在逐渐渗出血液。内心的同情不可遏制地放大，菲娅不禁抿起嘴，她感到手中艾丝蒂尔挣扎的力量正逐渐软化、变弱，随后一丝难以忽视的低低啜泣也跟着传入耳中。 “为什么……为什么在这种时候都不能温柔一点……”艾丝蒂尔已然低下头，肩膀不受控制地颤抖，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随着菲娅放松力道，艾丝蒂尔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我已经失去所有了……为什么不能再宽容我一些？就连这一点温存都不愿意怜悯我吗……？” 胸中有种什么东西哽着的感觉，菲娅沉默着蹲下身，双手搭上艾丝蒂尔肩膀，平视艾丝蒂尔，语气软化下来。 “真正害死诺琳和你父亲的人是绝望魔将，而不是你，艾丝蒂尔和那些死去的人一样，你们都是受害者。” “但绝望魔将已经死了。” 声音里依旧有着啜泣，艾丝蒂尔没有受伤的手握着那只被瓷器碎片刺破的手。 菲娅将手指贴向艾丝蒂尔受伤的手心，以『初阶水疗术』治愈伤势，平静地说。 “嗯，是的，死了，我杀的。但艾丝蒂尔要因为仇人被别人杀死，从而记恨我？如果你真这么想，那就记恨我吧，我随时欢迎你来复仇，但我不会像你一样失去理智，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对你动用武力。” “你……”艾丝蒂尔抬起头来，她鲜血色的双眸先是露出愤怒，然后目光又逐渐软化，露出凄苦地笑，“先是绝望魔将，然后又是你……？你们究竟想戏弄我到什么时候？看见我很狼狈，你们很高兴？我们、我们难道不是挚友吗？菲娅，这是你说的啊，挚友，你在骗我吗？还是说，那只是一个玩笑，只有我把它当真了？” 说到最后，艾丝蒂尔已然抓着菲娅双臂，质问般地摇晃起来。 眼神就像那些失去生存希望的奴隶和难民，如果自己就这样走掉，艾丝蒂尔恐怕会选择自我了断，看着面前满脸绝望的艾丝蒂尔，菲娅不禁如此想到。 她犹豫了片刻，胸中凝聚起别样感情，然后在艾丝蒂尔睁大的、充满不可思议与惊讶的眼神中，一下抱紧艾丝蒂尔。 心脏的跳动、皮肤的温度、还有呼吸的声音与环绕鼻腔的芳香，所有感官上的刺激近乎同时闯入两人大脑，各自搅拌在一起。 手指扣在艾丝蒂尔肩膀上，脸颊贴着艾丝蒂尔侧脸的菲娅咬着嘴唇，克制声音中的颤抖轻声说。 “我没有欺骗你，我只是不想看见艾丝蒂尔自暴自弃的样子，想让艾丝蒂尔振作起来。我不知道该怎么把我的心意传达给你，所以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这是我唯一能做的，用笨拙的、看起来像欺负你的方法……现在除了你我，没有人知道艾丝蒂尔不是欧洛伯爵亲生的孩子，也没有人知道灾难是因为绝望魔将把绝望之种放在艾丝蒂尔身上，艾丝蒂尔你可以继续成为欧洛伯爵家的三女。” “……别开玩笑了，”虽然是在反驳菲娅的话，但艾丝蒂尔语气里却没有刚开始那样的敌意，她只是无力地、颓然地说着，“我身上没有流淌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的血……” “但艾丝蒂尔不也说过，不论欧洛伯爵还是艾丝蒂尔的母亲，都承认你是他们的孩子吗？只要这样便足够了，连最具权威的欧洛伯爵都认可艾丝蒂尔你是他的女儿，艾丝蒂尔还介意什么？” “还有你的姐姐，如果艾丝蒂尔在这里放弃，诺琳对你的教导又算什么？‘身为贵族，应该在灾难发生时挺身而出，这才是欧洛家族的贵族’，这是你说的，也是诺琳教给你的贵族之道。假如你还认可你的姐姐，认可自己欧洛家族一份子的身份，就应该在领地百废待兴的现在站出来，成为新的欧洛伯爵，那才算为欧洛家族做了应尽的义务，贵族身份不是与生俱来，欧洛伯爵也只是受到开国皇帝册封才成为贵族。” 话音里只剩下赤忱，菲娅将艾丝蒂尔抱得更紧一些。 “如果艾丝蒂尔在这里放弃，就真的什么也不剩了，欧洛伯爵和诺琳在你身上留下的意志会消失得一干二净，我不希望看见艾丝蒂尔自甘堕落的样子，也不想同情和怜悯你，因为我认识的艾丝蒂尔是坚强的、让我自愧不如的友人，我希望我们是平等的，而不是单纯的我施舍于你。如果像这样抱在一起，能让艾丝蒂尔感受到我的心情，即使抱多久也没关系……我的这份心意，艾丝蒂尔能明白吗？你不是一无所有，你还有我。” 一言不发。 但菲娅却能感受到艾丝蒂尔的回答——因为后者身体颤抖地更加厉害起来，不止于此，艾丝蒂尔仿佛在强忍着不发出哭声，菲娅只能听见像是紧闭着嘴，但却无比明显的哽咽。 自己的想法，应该传达给艾丝蒂尔了吧。 感受着怀中艾丝蒂尔越发止不住的哭声，菲娅如此想到。 这一切虽然残酷，但艾丝蒂尔终究走了过来，从今往后，她会变得更加强大，成为令人仰望的欧洛伯爵。 心中长舒了口气，菲娅轻轻抚摸着艾丝蒂尔的柔顺金发。 “这里没有别人，放心吧，只是这种程度的温柔，我会一直待到艾丝蒂尔觉得足够了为止。” 时间过了几秒。 “呜……” 终于，像是洪水漫过堤坝那样，艾丝蒂尔再也控制不住啜泣与哽咽，抱紧菲娅不受控制地嚎啕大哭起来。 声音与夏季的晚风一起，溶解在洒满星光的大地。 第三十九章 脸红～心跳～？ 时间很快来到第二天。 天才刚蒙蒙亮，菲娅便站起身。 “呼，差不多就到这里吧。”在桌上抖了抖手中文件，菲娅苦笑道，“我虽然和安娜塔西雅交代了晚上有事，会来找艾丝蒂尔，但天已经快亮了，再不回去，我怕她们担心，后面的内容等吃完早餐再继续。” 正如菲娅所说，她在艾丝蒂尔房间里待了整整一夜，不过要说明的是，经历最初的传达心意后，菲娅便再没有与艾丝蒂尔发生更亲密的接触，尤其是当情绪逐渐稳定下来的艾丝蒂尔听见菲娅传达诺琳还活着的消息后，艾丝蒂尔的神情便从放松下来的平静，变为喜出望外。 值得一提的是，菲娅觉得艾丝蒂尔经历了这么大的感情波动，怎么样也该感到疲惫，坐下来小憩一会儿，然而艾丝蒂尔在与诺琳重逢，姐妹相拥而泣（只有艾丝蒂尔哭泣）的一刻钟后，便以“吸血鬼不太依赖睡眠”以及“睡了一整天已经足够了”的理由，开始履行她的义务。 即，做一个欧洛伯爵该做的事情。 虽然菲娅不知道艾丝蒂尔对“灾难的始作俑者是绝望魔将”这句话理解多少，但就目前为止，不用再担心艾丝蒂尔的状态。还活着的诺琳给予了艾丝蒂尔无限希望，哪怕诺琳只保持了最基本的、等同于本能的沟通能力，也足以让艾丝蒂尔有心灵寄托。之后只要等公国的支援抵达，一切就都能步入正轨。 坐在菲娅对面的艾丝蒂尔长舒口气，没有了泪痕的娇俏脸庞浮现苦笑。 “嗯，就到这里吧，抱歉，让菲娅做这种杂事。这些原本应该交给有能力的家臣，但现在太缺人手，只能拜托菲娅。” “没关系，我们可是挚友，这点小忙不算什么。” 菲娅莞尔一笑。很难想象，在好几个小时前，艾丝蒂尔的脸上还只有绝望与歇斯底里。 至于二人正在做的事情，无疑是欧洛领里亟待解决的杂事，这些繁杂事务仅靠艾丝蒂尔一个人，无论如何也没法在几天内处理好，于是菲娅便留下来，和艾丝蒂尔一同处理那些信息。 原本领地的详细地图、税收情况以及领民数量和分布这种资料不该给外人看，但在经历了一系列事情后，艾丝蒂尔压根没把菲娅当成外人，不仅如此，艾丝蒂尔还对菲娅抱有歉意——除了菲娅在她即将坠入悬崖时拉了她一把，累积了好几次救命之恩，还有别的原因。 意识到这，艾丝蒂尔目光瞥向一旁，手指抚向身后收束起金发的黑色大缎带。她求助似的看了眼站在她身后的诺琳，可惜诺琳没有任何反应，她只好忍耐着难为情，支吾地说。 “那个……对不起，菲娅。” “对不起什么？” 菲娅不解地眨了眨眼，她不明白艾丝蒂尔为什么道歉。 “就是昨晚的事情啊，昨晚的……” 感到极度不好意思，脸皮薄的艾丝蒂尔手指绞在一起，白色短袜下的可爱脚趾也跟着蜷缩起来。 嚅嗫的样子让菲娅微微歪头。 难道艾丝蒂尔是指她昨晚抱着自己嚎啕大哭？ 菲娅顿时恍然。大概就像以前自己抱着安娜塔西雅时大哭之后，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安娜塔西雅一样，艾丝蒂尔大概也在不好意思，毕竟昨晚艾丝蒂尔又是流眼泪又是流血，把自己衣服弄得满是脏污，那副哭哭啼啼的娇弱模样属实不能见人。 菲娅露出大度的笑容——如果菲娅长有猫咪的胡须，此刻胡须肯定已经得意地向上翘起——她轻拍了拍艾丝蒂尔的头。 “我不会嘲笑艾丝蒂尔的，艾丝蒂尔就放心吧。” “哈啊？”前一刻还在为菲娅摸头的举动难为情，后一刻艾丝蒂尔便露出极其僵硬的神情，她脸颊不由自主地变红，遮着嘴干咳起来，“咳哼，虽然那也是应该道歉的地方，但我想说的不是那个。” “我是想说昨晚我质疑了你我之间的关系。就是那个、那个说你和绝望魔将一样在戏弄我。明明菲娅是在帮我，我却用那种态度……对不起。” “原来是指这个。” 面对低着头畏缩起肩膀的艾丝蒂尔，菲娅忍不住莞尔，她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因为从一开始她就知道，那只是艾丝蒂尔被疯狂冲昏了头脑的不理智发言，真正的她不会那样想。 只是，就在菲娅打算挥手说自己并没有放在心上时，艾丝蒂尔却抢先一步，她依旧是低着头，手指相对的样子，但全身却流露出一股肉眼可见的急迫，满脸通红的表情甚至给菲娅一种令周围温度升高了的错觉。 “我、我可以做点什么表达我的歉意吗？” 什么也不做也可以啦，起初菲娅想这样回答，然而话到嘴边，菲娅却突然想起一件令她好奇已久，但一直没机会验证的事情。这件事做起来非常简单，不会花多少时间，只是因为可能被艾丝蒂尔白眼，菲娅才一直将其隐藏在心底。 菲娅表情立即严肃起来。 “艾丝蒂尔是认真的吗？” 菲娅脸色的急剧变化令艾丝蒂尔心中一颤，她怯怯地回答。 “当……当然。” 菲娅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倘若不是名为矜持的东西在束缚菲娅，她现在已经跃跃欲试地搓起手来。 她先是看了眼艾丝蒂尔的姐姐，确认双方的距离——这是为了不被诺琳冷不防一剑砍过来，然后故作正经地说。 “其实我失去的记忆不只表现在人际关系方面，还遗失了很多常识，所以……我对长有翅膀的艾丝蒂尔很好奇，我想看看为什么纯种吸血鬼的翅膀会长在腰间，这样的翅膀真能支撑身体飞行吗？呃，我没有奚落艾丝蒂尔的意思，我是想说，我想看看翅膀根部和身体的连接部分是什么模样。” 尽管在菲娅生活过的闪耀时代，人们早已拥有人为创造带有翅膀的人型生物的能力，但受限于伦理道德与法律，从没有人真的把人的基因和蝙蝠的基因结合在一起。而在闪耀时代之后的、战乱频发的黄昏时代，虽然到处是不受道德约束的疯狂科学家，但也没有谁去创造这样一个明显吃力不讨好，会消耗大量能量的生命。 毕竟想要飞行，家用型的飞行助推器就能轻易做到，彼时的人们更青睐能量利用率高的身体，而不是花里胡哨的外表。 因此，在见到真实存在的吸血鬼以后，菲娅便忍不住心生看看翅膀的想法。翅膀摸起来是凉的还是温的？被摸起来又是什么感觉？翅膀上覆盖有纤毛吗？是怎么连接在骨头上的？种种疑问就像精灵身上的魔涌为什么一脱离身体就会化为飞灰，困扰着菲娅。 事实上，如果不是魔涌的特殊性，菲娅已经把魔涌拆下来研究了个遍。 艾丝蒂尔表情顿时一僵，不知是不是菲娅的错觉，菲娅甚至觉得，连另一边没有活物特征的诺琳也跟着气息一滞。她一时心虚起来，就差赶紧说“不行的话就算了”这种怯懦发言。 “你这家伙……我是认真的和你道歉，没有在开玩笑。” “我、我也是认真的啊。” “你……” 艾丝蒂尔一时语塞，她心里已经做好菲娅会体罚她的准备，没想到却是这种横竖看都极不正经的要求，艾丝蒂尔反而为难起来。 尽管艾丝蒂尔的翅膀本来就一直展现在外面，但她一想到菲娅说的是想看看翅膀是怎么连接在身上，她便感到不好意思，因为那肯定会扒开衣服，看见平时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再加上她身为纯种吸血鬼，翅膀长在腰间而非后背，位于靠近胖次的地方……这实在让人不好意思。 说到底，能提出这个要求的菲娅就很变态，一点也不像公主。 一时间艾丝蒂尔不禁觉得，菲娅肯定对自己的翅膀蓄谋已久，只是碍于礼貌，才一直憋着没说。这个想法冒出来的瞬间，艾丝蒂尔打量菲娅的眼神便怪异起来。 “菲娅不会蓄谋已久了吧？” “……只是临时起意？那、那个，我只是抱着普通的好奇心，没有别的想法，我已经有克蕾雅了。” 菲娅后半句话并非对着艾丝蒂尔说，而是对艾丝蒂尔身后的诺琳解释。大概是被诺琳理解成了“猥^亵”、“性^骚扰”一类的意思，诺琳的手已经摸上剑柄。 “啧。” “不行吗？” 艾丝蒂尔的咋舌让菲娅果断放弃。 然而艾丝蒂尔却像是赌气般双手环抱胸前，撇过脸去。 “那就看好了，反正翅膀也一直摆在外面，没什么奇怪的。” 艾丝蒂尔没有说的是，她之所以咋舌，只是不满菲娅总是拿克蕾雅这个她素未谋面的人与她比较，显得她好像没有一点价值，完全比不上克蕾雅。 算得上小小的嫉妒。 “那我就不客气了。” 露出如同得到新玩具的小孩子般的神情，菲娅绕到艾丝蒂尔身后，手指小心翼翼地抚向艾丝蒂尔腰间。因为担心翅膀上密布毛细血管与神经，她并没有使用指甲，而是用指腹轻轻划过翅膀上端最为明显的骨骼部分。 从翅膀中段，缓缓划至根部靠近礼裙的地方。 指纹细细感受着骨骼走向——摸起来不是冰冷粗糙的触感，而是温热的、光滑的、甚至是富有弹性的，菲娅不知道该怎么比喻，非要说的话，有些类似猫的肚皮，然而猫身上覆盖着毛发，而吸血鬼的翅膀却只有极短的、只有对着阳光看才能发现的一层白色纤毛。 菲娅甚至能感受到翅膀下血管的跳动，她不禁想象着，如果是冬天，艾丝蒂尔的翅膀贴在脸上，肯定既温暖又舒适。 只不过，在菲娅眼中格外曼妙的感觉，换到艾丝蒂尔身上却像是惩罚。 翅膀作为艾丝蒂尔身体的一部分，艾丝蒂尔早已觉得自己对翅膀的存在习以为常，平时生活中哪怕翅膀撞上东西，艾丝蒂尔除了痛以外，也没有别的感触。然而，现在菲娅给予她的感觉却与平时完全不同，这种无比温柔的、如同酥麻电流窜过整片翅膀的手法，令人情不自禁把注意力集中到翅膀上，心思随着菲娅手指的移动而移动。 尽管只是普通地被抚摸翅膀，艾丝蒂尔却绷紧全身，甚至下意识控制着翅膀逃离菲娅的手，然而等到翅膀真正离开菲娅以后，她却又忍不住又把翅膀放回去，重新碰上菲娅手指。 她说不出这份把翅膀放回去的感情到底是出自表达歉意，还是觉得从翅膀窜过全身的奇异感觉让人欲罢不能，她只感到心中微妙不已。 明明姐姐就在身边…… 这可真是令人羞耻。 如果不是知道姐姐不会说自己，自己说什么也会就此停下来——不，这种想法本身就很奇怪吧？也许应该先让姐姐在外面等自己一会儿……可这不更说明自己心虚了吗？明明只是普通地观察翅膀。 内心激烈挣扎的同时，艾丝蒂尔紧抿着嘴，尽量不发出令人难为情的声音，然而当菲娅冰冷手指按向翅膀根部与皮肤连接处，发出“原来是这样”的恍然声时，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艾丝蒂尔一下发出“咿”的轻微悲鸣。 菲娅并不知道，吸血鬼的翅膀根部密布着神经，加上纯种的翅膀又在敏感脆弱的柔软腰间，她刚才的举动就像冷不丁戳了一下别人腰部，艾丝蒂尔做出回避动作一点也不奇怪。 菲娅连忙抽回手，关切问道。 “没事吧？” “……只是有些没防备，已经可以了吗？” “还没有，其实我还想试试握起来是什么感觉，艾丝蒂尔，我可以吗？” 握起来…… 喂喂…… . 艾丝蒂尔吞咽了口唾沫，她故作镇定地耸了耸肩。 “反正也没什么奇怪的，试试也没关系。” “那——” 话音落下，菲娅轻轻握住艾丝蒂尔脆弱的翅膀根部，这里是整个翅膀收缩弧度最明显的地方，因而最为纤细，刚好可以握在手心。 在手握住翅膀的瞬间，菲娅明显感到，艾丝蒂尔全身紧绷，温暖感变得更明显，艾丝蒂尔的翅膀开始微微颤抖着。 这对艾丝蒂尔来说也许很难受，如此想着的菲娅打算松开手，然而就在下一秒，木门突然砰的一声被人从外推开，与之一同的，还有像是在生闷气地大声质问。 “艾丝蒂尔，你把我姐姐藏哪——诶？” 随着飘扬的紫发落下，莉提瞪圆双眼的表情顿时映入房间里的三人眼中，莉提先是看了看双手撑着膝盖，弓起背仿佛在忍耐着什么的艾丝蒂尔，然后目光又放在手里握着翅膀的菲娅身上，最后，她的视线停留在另一边的诺琳处。 虽然她看不懂发生了什么，但震撼却一点不少。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比看着菲娅和艾丝蒂尔赤^裸着抱在床上，而诺琳站在床旁看着还要震撼。这实在太怪异，以至于莉提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你们在做什么？” 而紧跟在莉提之后，安娜塔西雅也出现在门前，她的反应与莉提如出一辙，先是瞳孔骤然缩小，一副动摇神情，但等当她认真看清菲娅在做什么以后，动摇又变为安心，然后迅速转化为怪异，最终不着痕迹地歪了歪头，灵动的蓝色眼眸遍布困扰和不解。 表情之丰富，变化速度之快，让人瞠目结舌。 “殿下彻夜待在艾丝蒂尔小姐房间里，是为了……” “呃。” 菲娅连忙抽回手，摸了摸鼻子，另一边的艾丝蒂尔则立马满脸通红地直起身，至于诺琳，仿佛读出这份尴尬般，主动化为液体消失。 嗯……虽然解释起来很容易，但总感觉哪里很奇怪。 但愿不要被安娜塔西雅和莉提误解成不健康的方面。 心中如此想着，菲娅大脑飞速运转，筛选接下来的解释之词。 第四十章 灾难之后 “噢噢噢！居然变出这么多面包！” “不论看多少次都不会腻啊……要是把魔法变出来的粮食卖掉，肯定可以换很多钱，成为远近闻名的商人！” “都能用这么高级的魔法，谁还想着靠卖面包赚钱啊蠢蛋，公主殿下可不是我们这些大老粗能比的。” 听着旁人的惊呼，菲娅不禁苦笑。她现在正在做的，是受艾丝蒂尔请求，为欧洛城住民准备未来的食物。菲娅制作的食物是不论用盐腌渍的鱼，还是硬到要用斧头砍的黑面包，都是极耐储存的食物，只要把它们存放在阴凉干燥的粮仓里好好保管，就可以吃上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随着混沌被精灵公主歼灭的消息传播开，那些从欧洛城里出逃的难民又很快返回，这部分民众比艾丝蒂尔想象中多得多。起初艾丝蒂尔只是根据难民营地里的人数估算，幸存者应该在一千人左右，结果仅仅两天过去，算上避难所里的人，城市里就已经聚集了两千人，并且都是青壮年，据他们说，后面还有很多逃难者。 人口数量的增长，很快让城市活跃起来，令其能够维持最基本的运转。 至于清晨时菲娅在艾丝蒂尔房间里被莉提与安娜塔西雅撞个正着一事，则被菲娅以巧妙辞令带过。只要拿出严肃而认真的神情，说那是为了研究如何恢复艾丝蒂尔的另一边翅膀，安娜塔西雅与莉提就很难再说什么。 当然，最重要的是菲娅没有心虚的地方。一定要让菲娅说的话，就只有扒开艾丝蒂尔翅膀与腰间连接处的衣服，有性^骚扰的意味。不过考虑到自己的目的极为纯粹，只是想看看翅膀的构成，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即使是会让人感到猥^亵的动作，也没什么不能见人。 唯一让人感到奇怪的，只有艾丝蒂尔的反应，那副满脸通红，不敢抬头见人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被看见了裸^体，害得自己多花了些时间向莉提解释，才没有被莉提误解为自己与艾丝蒂尔在做虽然超出她理解，但却仍不可告人的事情。 最后，作为探查结果，艾丝蒂尔只有一半翅膀，大概率是天生的基因缺陷，除非拥有基因编辑技术，否则没办法恢复——即便真的弄出一个翅膀安上去，后天安上去的翅膀也会因为无法正常新陈代谢凋亡，而更大的可能是刚安上去就出现排异反应。 菲娅倒是能复原基因编辑技术，但以异世界人均胎教肄业的水平，就算菲娅有现成知识，要把科技发展到那个地步，也不知道得花多久。 科学方法论的普及与顶尖人才的培养，不是几年就能弄出来的东西，更何况异世界的底层规则很可能与她曾经身处的宇宙有差异，把希望寄托在千年内复原人类联盟科技上，还不如寻找魔法方面的解决之法。至少安娜塔西雅说了，某些特殊的魔法药能够重塑肉身，不只是恢复翅膀，就连把精灵变为吸血鬼也不在话下，现成的东西总比从零开始来得简单。 不过菲娅觉得，就算艾丝蒂尔真的拿到那种魔法药，她也不会选择恢复她的翅膀，而是会把药用在她的姐姐诺琳身上。一方面诺琳现在只是用残余的、勉强从绝望魔将手中抢到的混沌维持自身存在，另一方面，如今艾丝蒂尔已经是公认且法理上的欧洛伯爵，连绝望魔将布下的绝境都已跨越，只有一半翅膀，即使说不上艾丝蒂尔不会为此感到膈应，她也不会再像往日那样因自卑而出现过激反应。 更不用提艾丝蒂尔即使是抱养过来的孩子，也是正统的纯种吸血鬼。纯种吸血鬼的翅膀长在腰间，而普通吸血鬼的翅膀在背后，光是艾丝蒂尔不怕太阳，就足够证明她纯种的身份。尽管不知道艾丝蒂尔的本家是谁，但只要顺着艾丝蒂尔的出生日期往前推算，十五年前哪里的纯种吸血鬼遭到灭族，就能排查出艾丝蒂尔的出生。 ——说不定是比欧洛伯爵家更高贵且历史悠久的世家。欧洛伯爵成为伯爵也只有一百年，而据零零碎碎的传言，欧洛伯爵在来到巴特公国前，其实是南方大陆一个底蕴雄厚的家族的旁系子嗣。因为是十分遥远的流言，所以安娜塔西雅知道的也不多。 “呼。”轻呼了口气，菲娅转移到粮仓门口，平伸出双手，“『食物创造』。” 眨眼时间，菲娅面前便多了一处由黑色棍状物堆积成的小山，这样的小山在粮仓其他地方已经堆满，一些贵族打扮的人正拿着纸和笔，指挥爬在小山上的工人测量小山高度。 这样最后一处也填上了。 菲娅转过身，看向负责管理粮食的官员，这是与艾丝蒂尔一起从城内出逃的老者，在难民营地时为了向菲娅购买粮食，愿意把身上的个人财物交给菲娅作为报酬，留给菲娅的印象很不错。 “这样够了吗？” “够、够了，当然够了！原本觉得只要撑到入冬以前就很了不起，现在连入冬之后的食物都不用发愁，再算上以后国王陛下拨给我们的援助，直到来年秋天，我们都不用再担心食物不足了！” 老者连连弯腰点头，激动到修长胡须都不停抖动。 菲娅填满的粮仓不止这一处，在这之前，菲娅已经装满许多粮仓，面前这座粮仓是最后一座。 “简直是神一般的魔法！” “我那第一位阶的表哥也可以制造食物，但一次只能制造拳头大小，又苦又涩的面包，公主殿下已经跑了好几处粮仓了吧？一次制造这么多，我还是头一次看见！” “毕竟是让那只羊头恶魔都只能挨揍的强者啊，你我不是都听见了吗，那响了一整晚的哀嚎，已经是让我做噩梦的程度了。” “说什么鬼话，那可是绝望魔将，万年来连圣子都解决不了的狡猾恶魔，要不是公主殿下，咱们已经坐在死之国一边喝酒一边问各自的死法了。公主殿下是咱们的救命恩人。听艾丝蒂尔大人说，今晚有庆祝的晚宴，所有人都可以参加，咱们可以趁那个机会，好好向公主殿下道谢。” “真要道谢哪还轮得到我们，队伍肯定都排到城门口去了。” 虽然不远处的官员们压低了赞叹声，但他们并不知道，菲娅的听力比一般人好得多。 真让人不好意思。 心中升起羞涩，菲娅假装没看见远处的官员，继续问老者。 “还有别的粮仓吗？” “没有了，这就是最后一处了。还请公主殿下去休息吧，之后的杂事交给我们这些下人就好。” “嗯，辛苦了。” 点点头，菲娅转身离开粮仓。制作粮食虽然没什么难度，但一干就是一上午，难免让人感到枯燥。 外界的明亮光线令菲娅闭上双眼，她长长伸了个懒腰，嘴里也发出放松的声音，不过，她很快就收回伸懒腰的动作，转而板着脸，一副什么也没发生过的表情。因为她突然瞥见广场上往来的人群——这些是负责杂事的官差与巡逻士兵，在见到菲娅后，人们无一不停下脚步，远远地朝菲娅致意。 城内的人不是亲眼见到菲娅单方面碾压绝望魔将的画面，就是从亲眼见过的人们口中听说过菲娅的光辉战绩，菲娅原先只是“如同神使”，现在已经变成“神使的化身”。 让人有了偶像包袱。 令人困扰。 当然，就算没有“神使”这层身份，以精灵公主的身份，也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伸懒腰。 正当菲娅心中如此自责的时候，她突然感到身后传来风声，只是对方的动作没有敌意，菲娅也就没有立刻回头。 然后，菲娅的肩膀被人拍了拍，与之一同的是艾丝蒂尔惊讶的声音。 “这才两个小时不到，就全都做完了？” “我可是有『飞行』魔法，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赶路上。” “不不，一般来说重点应该在制作食物上吧，嘛，是菲娅的话也就见怪不怪了。比起这个，菲娅的反应也太平淡了，如果我是敌人的话，偷袭就得逞了哦？” 这样说着的艾丝蒂尔双手背在身后，如同小女孩般轻巧活泼的氛围，看不到半点伯爵的威严。 菲娅不禁感到好笑。 “对付敌人有对付敌人的手段，艾丝蒂尔不是已经在我手上栽了两次了吗。” “嘁，菲娅一点也不幽默。” “比起这个，艾丝蒂尔怎么找到我了？领主的政务呢，之前还把安娜塔西雅也借过去。” 安娜塔西雅和莉提之所以不在菲娅身边，就是因为艾丝蒂尔实在太缺人手，急需会识字、算术的人帮忙。 “而且就这样让诺琳跟在你身边，不会惹人非议么。” 菲娅目光落在艾丝蒂尔身边的诺琳身上，诺琳依旧是黑色长裙与面纱的装扮，明明长裙裙摆一直拖在地上，却没有一点磨损和污渍。 艾丝蒂尔一脸轻松地摆手。 “姐姐回来是好事，生活在城里的人基本都见过诺琳姐，诺琳姐在城里很有人气，尽管现在的诺琳姐和以前稍有区别，甚至是依靠混沌才活着，但没有人会说诺琳姐的不是。人类也分好人和坏人，混沌也一样，而姐姐是好的那一边，这样理解的话，就方便多了。” “至于我出现在这里，其实是想通知菲娅，今晚有所有人都能参加的晚会。这两天不少逃难的人都回到城市，我想趁这个机会，让人们打起精神，顺带宣告我已经是欧洛伯爵的事情。这是莉提出的主意，你的妹妹虽然不喜欢我，但人还不错，我该用‘直率’来夸奖她吧？” “……这点无法反驳。” “咳哼，”莉提突然摆出认真的架势，抬起头来，目光直视菲娅双眼，“我想说的是，菲娅也得出席晚宴，你是拯救了欧洛城的大英雄，我必须得让人们认识你。哈啊——正常来说，应该作为巴特公国的伯爵，授予菲娅蓝蔷薇勋章，然后在城市最显眼的地方为菲娅竖一块石碑，但现在条件受限，没办法做到那种程度，抱歉。” “用不着道歉啦，我不需要那些虚名。出席晚会没问题，但不会要我当众讲话吧？” 菲娅虽然没有社交恐惧症，一到人多的地方便变得无法开口，但她嫌麻烦，在没有掌握完整的贵族礼仪前就站在舞台上，万一出现贵族不该有的动作，就丢人现眼了。 得到菲娅点头，艾丝蒂尔顿时松了一大口气，她拍了拍菲娅肩膀，自信地说。 “我早就猜到菲娅不想说话，所以只打算让菲娅挥挥手，向人们致意就好，毕竟菲娅骨子里还是那个看上去冷冷的多菲莉娅，不爱说话也在情理之中。对了，记得把那个看起来很漂亮的翅膀打开，大家都在传菲娅是神使大人——搞得我都想学那个魔法了，跟光翼比起来，吸血鬼的翅膀一点也不好看。” 说到最后，艾丝蒂尔嘴巴向上弯起，略带稚嫩的脸庞一脸幽怨，她明白那是高阶魔法，她很难掌握。 “话说回来，菲娅打算什么时候离开欧洛领？” 突兀的，艾丝蒂尔抛出如此问题，那双鲜血般的双眸里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菲娅犹豫片刻，如实回答。 “两天或者三天后？我必须赶快回希利瓦尔。” “果然吗……是为了见那个克蕾雅？” 艾丝蒂尔的声音里多了一丝试探。 “也不全是。嗯……除了提前扫清障碍，还有得到母亲和父亲的认可，艾丝蒂尔也知道，我失去记忆了，很多东西都要重新来过。” 普通来说，应该抛弃这份亲情，把精灵公主的父亲和母亲当成外人，但菲娅不是普通情况，既然决定成为精灵公主，就自然要把亲情——包括双亲在内的部分也一起接受下来，而不是只接受其中一部分，抛弃另一部分。 不知是否是菲娅的错觉，艾丝蒂尔神情间多了一丝落寞。 “等菲娅回到精灵国，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当然可以，为什么不能？艾丝蒂尔不是见过我的飞行魔法吗？以那种速度，往返精灵国和欧洛领，应该不会太久。” “……说的也是，呵呵……我想太多了。” 若有所思地，艾丝蒂尔浅浅笑起来。 过了半晌，她快步踏出一步，朝后方的菲娅伸出手。 “安娜塔西雅和莉提在郊外参加葬礼仪式，绝望魔将制造的灾难毁灭了不少家庭，如今除了身负公务的人，大家都在郊外，我们也过去吧？为已死之人祈求冥福。” “祈求冥福吗……” 菲娅不禁想起杀死绝望魔将时，感受到的来自世界的祝福，想必早在那时，死去的人们就已经得到满足了吧。 但她没有因此拒绝艾丝蒂尔，而是轻声答应下来，手也随之搭上艾丝蒂尔温暖的手心。 “嗯，一起去吧。” 第四十一章 尾声 终于，到了要离开的日子。 经过为期四天的休整，欧洛城内总算恢复了完整秩序，灾后重建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虽然短时间内，甚至是未来十年内，欧洛城都无法恢复旧有的、多达二十万人口的水平，但只要拥有秩序，各项工作不出差错，恢复往日荣光也只是迟早的事。 艾丝蒂尔作为吸血鬼，寿命不比精灵差到哪去，十年时间对她而言只是一晃而过，唯一有问题的，只有今后整个欧洛伯爵家都仅剩艾丝蒂尔与诺琳两人，艾丝蒂尔将迎来一段极为漫长的、孤独的时光。 菲娅只能祈祷艾丝蒂尔早日被人看上或者看上谁——这想必不会太难。过去没人看上艾丝蒂尔，是因为艾丝蒂尔既没权力，还只有一半翅膀，为人耻笑，而现在，只要入赘到欧洛家，就可以直接成为伯爵的丈夫，算得上一步登天。 事实上昨天就有贵族向艾丝蒂尔示好。 当然，这些贵族不是那群曾经嘲笑艾丝蒂尔的小贵族，而是艾丝蒂尔向周边领主发出求援信息后，从周边领地赶来的先遣队的一员。原本他们做好与暗裔血拼一场，为自己积攒声望与功绩的准备，然而在赶到欧洛城以后，却得到绝望魔将与混沌已死的消息，于是只能投入到灾后重建的工作，顺带评估这场灾难的等级。 因此有了闲暇时间的贵族便开始有意无意地与艾丝蒂尔套近乎，有意思的是，这里面还有向菲娅与莉提示好的贵族，昨晚甚至有暴发户贵族直接向菲娅告白，希望能与菲娅走完余生，结果还没等到菲娅开口，安娜塔西雅便替菲娅做了回答，她单手拎起男人，将其丢到门外，并且放下极为冷漠的话，“连我都打不过的男人不配站在殿下身边”。 从周围其他贵族投去的鄙夷眼神看，向菲娅告白的那名贵族，今后生活似乎会变得格外艰苦。 喜欢他国公主可以理解，不过连礼物都不送就上前告白，和贱民没有区别，更何况姐姐还是消灭了绝望魔将，同时会是下任精灵国王的人，告白前也不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给整个巴特公国的贵族都丢了脸——这是莉提的评价。 至于艾丝蒂尔那边，尽管没有遭遇菲娅的尴尬情况，但本人比菲娅还要困扰，不懂规矩的暴发户贵族只是少数，多数贵族都有自知之明，没有叨扰菲娅，他们把目标看向了艾丝蒂尔与莉提。在人数加持下，哪怕只是普通的打个招呼寒暄一番，都成为吃力而辛苦的事。 莉提还好，她本身适应了贵族间的打招呼，可以应对自如，可换在原本只是诺琳跟班的艾丝蒂尔身上，尤其是艾丝蒂尔本身还有大量公务要处理的情况下，这些像**苍蝇一样的贵族，便让艾丝蒂尔极为烦恼与反感，如果不是看在这些贵族确实闲得没事，他们本身也是来帮忙重建城市的话，菲娅总觉得艾丝蒂尔会做出闭门谢客的举动。 “哈啊，如果不是领地的事情必须由我处理，我都想和你们一起去希利瓦尔了，上次去希利瓦尔，还是在我十二岁的时候，当时根本没来得及好好看看希利瓦尔的景色，父亲大人就带我匆匆离开。” 双手环抱在发育得刚刚好的胸前，用黑色大缎带绑着金发的艾丝蒂尔长长叹息。 在她身后，聚集了无数前来送行的贵族与普通住民。经过这几天发酵，菲娅对于这座城市的恩情已人尽皆知，即使菲娅保密了今天离开欧洛城的消息，结果等早上起来与安娜塔西雅一起准备马车的时候，街道两侧还是自发聚集了数以百计的人。 如果不是艾丝蒂尔临时抽调士兵过来维持秩序，菲娅都要怀疑自己今天会被堵在城内。 目光从街道两侧的人们身上收回，菲娅莞尔道。 “等欧洛领安顿下来，艾丝蒂尔可以去希利瓦尔找我。不过在那之前，我应该会先来找艾丝蒂尔几次，当然，像以前那样保持书信联系也没关系，虽然我觉得我亲自来一趟，会比书信更快是了。” “有些东西可是只有通过书信才能表达出来的。” 艾丝蒂尔挑起眉头笑道，她维持着左手抱胸的姿态，摆了摆右手，神情多了些轻松。 不知是否是菲娅的错觉，菲娅总觉得这几天过去，艾丝蒂尔脸上的那抹稚嫩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气质变得更加优雅，俨然成为能独当一面的贵族。 “但我的意思不是说只要书信往来就好，菲娅能亲自来，我肯定敞开门欢迎。对了，如果菲娅在王位斗争里失败，可以逃到我这里避难。我从莉提那里听说，你的某个叔叔好像不太安分，欧洛领的条件虽然比不上精灵国，但也算得上容身之所，这里我说了算。” “嚯，”菲娅不满地哈气，“即使知道我消灭了绝望魔将，艾丝蒂尔也还是觉得我会失败？我确实对王位没有兴趣，不过如果见到精灵神的前提是成为国王，我会扫除所有挡在我面前的障碍。” 艾丝蒂尔顿时一滞，最后以一副似感叹又似无奈的神情摇头。 “我该说那个叫克蕾雅的女孩很幸运吗？在菲娅失去记忆的时候趁虚而入，得到菲娅的心，菲娅刚才那副认真的语气，简直像为了克蕾雅，即使和神明为敌也在所不惜一样……连同为女性的我都忍不住心动了一下，魅力有点高过头了，嘛，换成没实力的人来说这句话，只会让我感到可笑就是了。” “哼哼，所以说是我的姐姐。如果被迷住的话，像小狗一样躺在地上露出肚皮向我求情，我说不定会在姐姐耳边悄悄说你的好话，让你成为第四——呜嘎！” 还没等挺着胸一脸自豪的莉提把话说完，菲娅便用空间之手让莉提闭嘴 就算是玩笑，也太不着调了。 至于不小心让莉提咬到了舌头这点，就等回到马车里再说对不起。 “对不起，莉提这几天给你添麻烦了。” “没什么，我还要说谢谢，莉提教会了我很多我不太熟练的东西，我从没想过会成为欧洛伯爵，所以以前在很多地方的修行都疏忽了。”说到这，艾丝蒂尔话锋一转，“莉提优秀到就算立马成为精灵国王也不成问题。如果不是知道菲娅强到连绝望魔将都不是你的对手，我都要觉得莉提会成为你称王路上的最大障碍了。” “你、你在挑拨离间！卑鄙无耻的阴险女人！” 一边眼泪汪汪地捂着嘴，莉提一边含糊不清地指责艾丝蒂尔。 “这算挑拨离间吗？”艾丝蒂尔微微歪头，表现出惊讶模样，“我只是实话实说，莉提公主非常优秀，到了让我仰望的地步。” “当然比你优秀！我的知识都是为了姐姐存在！” 总觉得嗅到了一丝火药味道，菲娅不禁苦笑，如果不知情的人看见这一幕，大概会以为莉提与艾丝蒂尔在争风吃醋，不过自己和艾丝蒂尔是挚友，与莉提是姐妹，把莉提和艾丝蒂尔的拌嘴当成争风吃醋，绝对是不得了的误解。 菲娅拉着莉提后颈处的衣服，把莉提拉到身边教育道。 “艾丝蒂尔是我为数不多——不，是我目前唯一的挚友，莉提安静一点。” “哼。” 明明是被教训的一方，莉提却朝艾丝蒂尔露出得意神情，同时用唇语向艾丝蒂尔强调“挚友”两个字，让艾丝蒂尔露出一瞬间的咋舌表情。 值得一提的是，双方默契地没有让菲娅发现这一切，只有一旁的安娜塔西雅神情变得稍稍复杂。 “好了，菲娅差不多该走了，再拖一会儿，等到了中午，太阳就该让车厢变成蒸笼了。” 面对挥着手像是在催促的艾丝蒂尔，菲娅强调道。 “昨天艾丝蒂尔说的死之国……” “啊啊，那个就等菲娅成为精灵女王以后再说吧，不用着急。” 一边说着，两人一边不约而同地看向站在艾丝蒂尔身后的诺琳。 死之国是传说中位于幽冥之地与世界树大陆地底、存放一切死者灵魂的国度，用菲娅的理解，有些类似冥府或者天堂、地狱这种地方。 凡是在世界树大陆死亡的灵魂，最终都会回归死之国的怀抱。这种机制的存在造就了“复活”魔法，按照各大拥有“复活”魔法的教会解释，人的灵魂从离开身体到进入死之国，需要跨越重重障碍，而跨越这些障碍，需要二十四小时。倘若能在灵魂被死之国收纳前的这二十四小时内，尸体被施展复活魔法，那么就有可能把死者拉回生者的世界。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即便死亡时间超出二十四小时，也能被复活的特殊情况，那就是灵魂不完整的人。只有完整的灵魂才能跨越冥界大门，进入死之国，如果灵魂不完整，残魂便会一直徘徊在冥界大门前，变成“徘徊者”，既无法获得新生，也无法彻底死去。 而艾丝蒂尔猜测，诺琳应该就属于徘徊者的一类，现在的诺琳还保有对“艾丝蒂尔”这一存在的认知，甚至可以根据外界变化作出反应，这是具有灵魂的象征。 倘若今后能踏破幽冥之地，前往死之国，将作为徘徊者的诺琳找回来，再用重塑肉身的高阶魔法药为诺琳重塑身体，那么诺琳就有可能复活。 这个设想不是没有依据，在距今大约一千年前，就有人这样复活过他的妻子，只不过那个人是圣子，而他的妻子是魔女，双方都有很强的实力。圣子可以保证活着走到死之国门前，而他的妻子则能坚持活到被找到的时候，条件十分严苛。 除此之外，徘徊者复活后还有许多后遗症，比如遗失部分记忆，但只要有机会复活自己的姐姐，艾丝蒂尔就已经很高兴，不会奢求更多。她打算等欧洛领安定下来后就提升自身实力，再培养一些能够随她一起进入死之国的死士。 当然，菲娅也答应会帮忙。除了帮助挚友以外，死之国这种神奇的地方本身，就对菲娅有着无穷的吸引力。作为一个从没见过灵魂的唯物主义者，能够亲眼见到收纳灵魂的国度，不可谓不新鲜。 艾丝蒂尔继续苦笑道。 “而且想踏足死之国，就得先穿过幽冥之地，幽冥之地的情况菲娅也了解，连北方强国之一的精灵帝国都对幽冥之地束手无策，我一个小小的伯爵就更没办法，我至少也得让自己提升到第五位阶才有把握尝试，需要的时间太久，可以慢慢规划。” “没关系，只要艾丝蒂尔找到能重塑肉体的高阶魔法药，我就可以带艾丝蒂尔一起找诺琳——前提是我已经解决克蕾雅的诅咒了。” “这话我可不能当作没听过，等到时候我来找菲娅，菲娅可不要反悔。” 艾丝蒂尔的笑容中流露出半认真半玩笑的感情。 艾丝蒂尔可能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菲娅不禁如此想到，毕竟传说中连那个唯一一个活着从幽冥之地回来的圣子，出来后都没过几年便死去，菲娅的承诺在艾丝蒂尔眼中实在太重，到了令人不敢相信的程度。 如果不让艾丝蒂尔看见“那个”的话，艾丝蒂尔不会请求自己去做危险的事情吧。 菲娅轻轻叹气。 “那就敬请期待吧。” “艾丝蒂尔小姐，不，现在该称呼伯爵大人了。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伯爵大人。” 菲娅的话音落下后，安娜塔西雅上前一步，来到菲娅身边。 艾丝蒂尔歪了歪头。 “什么事？” “我想问问血契的事情。如今绝望魔将被殿下讨伐，混沌也消失的一干二净，您身上的血契没问题吗？” 艾丝蒂尔的血契是“不论制造这场灾难的人是谁，都会让对方付出血的代价”，但绝望魔将是由菲娅讨伐，于是血契的判定便变得微妙起来。 仿佛早就猜到会有人问血契，艾丝蒂尔展示般地伸出右手，在太阳照射下，艾丝蒂尔白皙手背上的暗红色纹路格外显眼。 不过菲娅总感觉，艾丝蒂尔手背上的血契和以前相比有些微妙，比如颜色更淡，纹路也不像以前那样圆润，有种歪歪扭扭的感觉。如果菲娅不知道血契这种东西，她可能会以为那是艾丝蒂尔用颜料画上去的图案。 艾丝蒂尔发出无奈叹息。 “血契还在，不过距离我死还有好几百年，暂时不用去想血契。” “是么。” 安娜塔西雅灵动的蓝色眼眸露出怀疑与思索，不过这份疑惑很快就转化为“原来如此”的表情，她躬身对艾丝蒂尔行了一礼。 “问了多余的问题，抱歉。” “无妨，我没放在心上。好了好了，菲娅赶紧出发吧，时间不早了。你们早点回精灵国，我也能早点见到你们，这次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招待，但我保证，下次绝对会不一样。” 说到这，艾丝蒂尔突然后退一小步，提起两边裙摆，向菲娅弯下膝盖。动作间比起优雅，更多是诚挚。 “容我以欧洛伯爵的身份，代表所有欧洛领的住民向精灵公主多菲莉娅·亚莉克希亚·尤希尔表达真诚感谢，不遗余力地帮我们度过这场危机，谢谢。” “欸……只是举手之劳啦。” 菲娅不禁感到些许困扰。 艾丝蒂尔恢复站姿笑道。 “菲娅怎么看是菲娅的事，但对我而言，菲娅是数次救我于危难，力挽狂澜的恩人兼挚友。对了，还有谢礼，我姑且准备了一些，菲娅务必收下，” 艾丝蒂尔低着头，做出从口袋里拿东西的动作，同时上前两步，来到菲娅面前。 “菲娅可以先闭上眼睛么。” “可以是可以……” 菲娅迟疑着闭上眼。 然后，艾丝蒂尔停下拿东西的动作，转而悄悄观察菲娅的表情，等确认了菲娅闭上双眼后，她突然凑到菲娅身边，红润唇瓣在菲娅脸颊上轻啄了一下。 接着她满脸通红，羞涩不已地后退，不过即便如此，艾丝蒂尔也没有撇开脸表现出不可见人的模样，她反而颇有些自得地挺起胸，回看菲娅惊讶与呆然的表情。 “这是我能拿出的最珍贵的礼物了，整个世界仅此一份，菲娅可得好好保管。” “刚才那个是……” “哼，知道了就别说出来。快点回去吧，我期待你的回信——能亲自来当然亲自来好，可以的话记得把那个叫克蕾雅的女孩也带来……不带来也没问题，看你自己了，赶紧走吧。” 像是再也忍不住害羞了般，艾丝蒂尔保持脸红红的模样推着菲娅，不顾一旁咬牙切齿的莉提，强行将菲娅推回马车。 下一刻，街上人们爆发出欢呼，年轻贵族们则要么露出惊讶神情，要么是怅然。掌声、呼喊声与口哨声连成一片，人们呼喊着菲娅与艾丝蒂尔的名字，响声直冲云霄。 与之一同的，还有吟游诗人的歌唱。 ｢暗之遗民烧毁大地，然精灵公主降临濒临破碎之际，以光耀炫彩的亚莉克希亚女神之名，将太阳凝聚于双手，燃尽暗之遗民……｣ “愿你能在前进道路上遇见更多幸福的事情，菲娅，我会在欧洛领由衷地为你祈祷。” 望着马车逐渐远去，艾丝蒂尔双手握在胸前，诚挚地向神明祈祷。 ------------------ 第二卷毕 后记 咳哼，又到后记时间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上次后记压根就没过多久，仔细算算，可能也就一个月多一点？按照伊丝那边的情况，一卷大概在21w-27w字，写作时长大概在两三个月。第二卷明明也有二十多万字，结果我却一个多月一点就写完了，想来肯定是我上半月爆更的缘故。 不过总归是写完了，借机吐槽一下写第二卷时发生的事情。 首先是艾丝蒂尔这个名字。其实在大纲里，艾丝蒂尔并不叫艾丝蒂尔，是叫“莉蒂希雅”，然而我在写的时候考虑到上本书里“伊丝”、“依蒂丝”与“伊芙琳”的事故，觉得莉蒂希雅的名字会与莉提、安娜塔西雅以及菲娅冲突，很容易看混，于是便改了艾丝蒂尔这个名字。 然后嘛，其实这一卷是我谋划已久的剧情，早在写上本书的时候就已经想到，“如果找了半天的仇人，结果发现仇人是自己，岂不美哉？！”然而伊丝太强太强，地图属实是IMBA过头的魔法，于是觉得只能把剧情挪到新书，结果菲娅里果然派上用场了，这一卷写的实在是愉悦啊，愉悦，这种绝望感真让人欲罢不能。即使不及佩佩那卷里每况愈下，最终翻盘的愉悦感，暴揍绝望魔将时拳拳到肉的感觉，也让我非常畅快，有种“wtm非得揍死你不可”的光明想法。 说到揍人，因为以前一直被诟病说战斗写得很烂，于是在开书前，特地学习了一下。这本的战斗应该比上本好了很多，我也从吐槽里看见有人说战斗更爽，有进步。嗨呀，这么一看，我还是挺强的嘛。 接着还是这一卷构思上的吐槽。 其实在最初这个想法还是雏形的时候，艾丝蒂尔是像佩佩那样残忍自傲的设定，因为在开菲娅这本书前，我曾萌生单独给佩佩写一本平行世界的书，比如被伊丝改变后的佩佩遇见性格和曾经的自己一样的纯种吸血姬，会做出怎样的反应，像是看见对方刚愎自用或者虐待奴隶时，会出于“看见了曾经的自己”、“知道这是错误的行为，应该纠正”，“不能让后辈走在错误的路上”的想法上前去阻止，如果对方反抗，就会把对方的头按在地里摩擦的暴行。 这样颇有些爽感，可惜局限性太大，这个点子最终没能实践。并且因为佩佩那糟糕的性格，考虑到怕把读者吓跑，所以大纲里也没有把艾丝蒂尔安排成会被教育的性格。把性格糟糕的少女扭转成好人的结果虽然很爽很有看点，但一开始实在太劝退，我也不想被喷，于是这个点子就此埋藏，等日后心血来潮想写佩佩的时候，再开一本小小的外传吧。 可恶，真是世风日下。 最后嘛，就像菲娅说的，今后艾丝蒂尔还会再见，并且是一个主线剧情（二段剧情），至于这个主线我埋在哪里，后面又会怎么回来，拭目以待。 关于下一卷，这个角色我相当喜欢，个人而言性格非常戳我，到了想立刻娶回家的程度，能给剧情增彩不少，啊～实在太棒了，大家很快就能看见。第二卷有点沉重，所以第三卷会轻快一些，像是复原一些方便好用的科技道具，以及希望魔女、魔女殿堂以及魔男（XD）。 好了，零零碎碎的吐槽就到这里，克蕾雅的人设图估计过几天就会出来。最后，感谢各位读者大大阅读至此，大家对菲娅的订阅与月票是对yomi最大的褒奖与鼓励，yomi在这里谢谢大家的支持，十分感谢～！ 2022/7/29 Yomi （注：此章为免费章节，不会扣火券。） 第三卷 魔女之心核与为人恐惧的少女 第一章 遗忘诅咒 “总感觉越来越热了……安娜塔西雅，亚弗列格王国一直都是这样炎热么。” 坐在车厢里不停扇风的菲娅朝外面喊道。 距离从欧洛领出发已经过去四天，马车早已离开巴特公国，来到由人类主导的亚弗列格王国边境。从地图上看，用不了多久，三人就能进入精灵领。而到了那时候，马车的前进速度会比现在快许多，安娜塔西雅曾用自豪的表情夸赞，希利瓦尔的路平坦而结实，不像巴特公国和米尔坎迪斯神圣国那样难走。 尽管曾被精灵王流放到放逐之地，但安娜塔西雅依旧对自己的精灵身份极为骄傲。 “这个……属下也不太清楚。” 驾驶座上的安娜塔西雅回过头来，今天安娜塔西雅依旧是绿色风帽加风衣的装束，别在腰间的制式长剑与从摇曳金发中伸出的尖尖耳朵，相当有“与自然融为一体的传统精灵”的感觉。 “上次途径亚弗列格王国到希利瓦尔，还是在属下只有五十岁的时候，记忆里这里应该是一片连绵起伏的茂密丛林。” 安娜塔西雅迟疑地望着远处。 菲娅感觉越来越热不是没有原因，从马车所在的山坡远眺，可以看见大片大片的黄沙向远处层层铺开，太阳将地面炙烤到寸草不生，连靠近地面的空气都如水波般荡漾。 如果目光看向附近的话，还能发现周围几乎没有绿色植物，大地光秃秃的一片，到处是土黄色。在从米尔坎迪斯神圣国前往巴特公国时，一路上还能看见许多难民，而从昨天到现在，安娜塔西雅连一个人影甚至尸骨都没看见，甚至如果不隔一段时间就喝一口水润润喉咙，干燥而炽热的空气会让喉咙感到灼痛。 “连绵起伏的丛林……” 重复着安娜塔西雅的话，菲娅眺向窗外，这副黄沙漫天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安娜塔西雅说的茂密丛林，她不禁颦起眉头，抛出一个令人倒吸凉气的设想。 “我们不会走错路了吧？” “绝无可能，”安娜塔西雅果断否定，“一路上标志性的东西都能和地图对上，我们不可能走错。只可能是属下手里的地图过于老旧，而这七十几年里，亚弗列格王国北部的环境发生极大变化。” “嗯……有这个可能。” 菲娅若有所思地点头。昨天她们本该在地图上标注的城市休息，然而等菲娅三人抵达地图上的城市后才发现，那座城市早已被废弃，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七十几年的时间足够改变很多东西，在这个通讯还依靠书信的年代，地图跟不上时代发展也很正常。 “如果属下没记错，这一片地方虽然名义上属于亚弗列格王国管辖，但实际上是一片类似放逐之地的混乱地带。这里距离亚弗列格王国中心太远，又到处是密林和山脉，充满危险魔物和毒虫，交通不便，亚弗列格王国便无暇顾及。” “毕竟这里太靠近我们希利瓦尔啦，如果投入大量人力财力开发，结果最后被我们精灵夺走，亚弗列格王国就太吃亏了，这也是亚弗列格王国不愿意管这里的原因之一。” “嗯，莉提殿下说的没错。只是……”安娜塔西雅疑惑地看着莉提，“莉提殿下的老师亚尔弗列得先生屡次在宫中提到，莉提殿下学习成绩不佳，虽然当一个公主没问题，但无法成为能为丈夫分担事务的妻子，可现在……尤其是您和我一起帮助艾丝蒂尔小姐处理政务时，您展现的知识和对周边各国的了解，简直和我不相上下……” “诶嘿嘿。”莉提吐了吐粉红色的小巧舌头，“那是因为如果我表现的太突出，会成为大家的眼中钉嘛，我又不像姐姐这样有人支持。我是因为安娜塔西雅值得信赖才说出来哦，安娜塔西雅要替我好好保密。” “担心有人对您不利的话您应该早些告诉我，我会向禁卫军总长谏言，加强您身边的戒备。” “不行，禁卫军总长也有被收买的可能，我只相信我想相信的人。安娜塔西雅虽然很好，但那时候的姐姐总是很冷漠，所以我不太敢告诉安娜塔西雅这件事。不过现在的话就没问题了，哼哼。” 说到最后，莉提一边让娇小柔软的身体靠在菲娅身上，一边轻哼着发出陶醉的声音。 尽管莉提身上总是有股若有若无的奶香，令人忍不住想多闻闻，但现在的气温至少有37℃，哪怕车厢四周都用空间之手贴着冰块，也依旧难掩热意，菲娅只好往旁边坐了坐。 “也就是说，莉提殿下一直在隐藏自己的实力吗？” “嗯，就是这样。” 说好听点是隐藏实力，说难听点就是装乖巧。 一开始连自己都被骗了。 菲娅心中喃喃。 当然，菲娅没有抱怨的意思，她固然失去了一个纯真善良的妹妹，但现在黏人的莉提也一样可爱。 “没想到莉提殿下会想到这一步。看莉提殿下的样子，今后也打算继续遮掩下去吗？” “嗯，姐姐站在明处，我站在暗处，这样更方便打听消息，天真的外表可以骗过很多人，让他们放松对我的警惕。姐姐要替我说服父皇推掉和宰相儿子的婚事，如果这时候我表现得和以前不同，会让父皇发现我连他也蒙在鼓里，以父皇的性子，肯定会生气。” 双手抱胸，莉提无奈叹息。 安娜塔西雅也跟着流露出伤脑筋的表情。 “确实，以陛下的性格，在知道莉提殿下您故意装傻的话，他反而会更加撮合这桩婚事。” 听起来是个男性沙文主义，并且极度强权的严父。 客观地说，就目前安娜塔西雅与莉提只言片语表达的信息，菲娅并不觉得精灵国王是一个好人，不论是强娶原本有家室的安娜塔西雅的母亲，还是将当时年幼的安娜塔西雅与作为原配的安娜塔西雅的父亲一起放逐，都让菲娅反感，然而偏偏这样的人是精灵公主的父亲，令人连连皱眉。 安娜塔西雅面露欣快地说。 “不过殿下现在是连绝望魔将都能轻松消灭的强者，我想应该已经摸到第八位阶的门槛了，不沉之月不仅没有削弱殿下的实力，反而让殿下变得更加强大。还未成年便拥有可能突破第八位阶的力量，回国之后，陛下一定会大为高兴，只要殿下借机表露想把莉提殿下您留在身边辅佐她的想法，我想陛下一定会同意殿下的要求。陛下表面上严格，但其实很宠爱给他脸上增光的殿下。” 不是因为“子女很强大”而高兴，而是因为“子女的强大让他脸上增光”而高兴吗？ 子女只是附属品的感觉让菲娅一阵不爽。 安娜塔西雅继续轻快地说着。 “而且等我们到希利瓦尔以后用不了多久，殿下喜欢的那位小姐也会到来，一击毁灭不沉之月的力量，就算陛下不情愿，也只能情愿。所以莉提殿下不必为自己的婚事有心理包袱。” “就算安娜塔西雅这么说也……” “等等。” 在莉提低下头感到不好意思的时候，菲娅从安娜塔西雅的发言中察觉到一丝不对。 只是瞬间，环绕菲娅的氛围便变得严肃，察觉到菲娅变化的莉提怯怯问道，玫瑰色的眼眸由下向上看着菲娅。 “姐、姐姐怎么了？” “安娜塔西雅，你还记得你说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吗？” “唔——”安娜塔西雅顿了顿，很快低下头思考起来，“银色的长发、实力很强、待人温柔，是殿下的未婚妻……” “然后呢？” 菲娅语气里已然多了一丝急切。 安娜塔西雅眉头皱得更深，努力回想着，但最终什么也没想出来，她只能露出羞愧的神情，咬着牙说。 “属下……属下想不起来那位小姐的名字。” “莉提呢？” 突然被菲娅问到，莉提肩头一震，支吾着说。 “我、我也想不起来了。不过我记得，那位姐姐身上有会被人遗忘的诅咒。肯定是因为这个诅咒，我和安娜姐才想不起她的名字。” “啧。” 尽管知道这不能怪安娜塔西雅与莉提，但菲娅还是忍不住咋舌。如果不是自己发现及时，再过段时间，恐怕安娜塔西雅与莉提见到克蕾雅时，会问出“你是谁”这种令克蕾雅伤心的问题。 诅咒必须早日解除。 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菲娅解释道。 “她叫克蕾雅。在分别前，安娜塔西雅和莉提还对克蕾雅说过，不会忘记她。” “我、我想起来了！是克蕾雅小姐！属下竟然会遗忘这么重要的事情！” “对不起……姐姐。” 安娜塔西雅和莉提一同低下头。 二人道歉的模样令菲娅无奈叹气，她摸了摸莉提的头，身上的严肃很快消失。 “这也不能怪你们，如果诅咒是这么容易就克服的东西，克蕾雅也不会被困扰到今天。以防万一，等天黑下来，我们最好对一遍自己对克蕾雅的认识，要是克蕾雅知道安娜塔西雅和莉提忘记了她，她会伤心的。” “嗯，属下也认为应该如此。”同意菲娅的建议，安娜塔西雅表情变得有些困扰，“可是为什么属下和莉提殿下会忘记克蕾雅小姐，而殿下您却依旧记得？诅咒应该是平等的。” “我也不知道，说不定是克蕾雅给我的印象更深刻，所以记得更清楚，当然也有可能和魔力多少有关。” 说到这里，菲娅下意识握住挂在脖子上的红宝石挂坠，那是克蕾雅送给她的礼物。 “安娜塔西雅，我们还有多久到希利瓦尔？” “晚上路过下一个城市后，就到希利瓦尔边境了。” “加快速度吧，我想早日见到圣树和精灵神。” “好的，殿下。” 随着安娜塔西雅催动缰绳，马车的速度顿时加快几分。 默默地，菲娅放下握着红宝石项链的手，转而伸向口袋里的几枚魔法水晶，她现在掌握的魔法数量太少，并且大都是低阶魔法，在抵达希利瓦尔之前，她必须强化自己的力量。 因此精灵公主最初携带在身上的魔法水晶，便成为学习高阶魔法的捷径。 远处正好是空无一人的沙漠，把那里当成试验场，再合适不过。 但愿是强力的魔法。 菲娅心中如此祈愿。 “姐姐很不开心吗……” 正当菲娅计划着待会儿飞到沙漠上空实验魔法时，她突然感到莉提冰冷的手握住了自己双手，那双玫瑰色的紫红眼眸里充满试探和安慰之意。 是克蕾雅被遗忘，让自己把心急表现在脸上，进而变得令莉提感到陌生了吧。 脸上多了些没办法似的感情，菲娅先是柔和笑着反握住莉提的手，然后抽出被莉提压着的右手，将口袋里的几枚高阶魔法水晶拿出来摊在手心。 ——一共四枚被精心打磨过的魔法水晶，它们的形状与颜色各不相同，但却无不透露出高贵感。即使其中没有蕴藏魔法，仅仅把它们当成装饰物，都能让人感觉到精美与昂贵，而这更加凸显出其中魔法的不凡。 “我只是有些着急了，没有不高兴。莉提知道这些魔法水晶各自代表什么魔法吗？” 虽然不知道菲娅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但莉提依旧选择先回答。她食指可爱地抵在唇下，仔细观察菲娅手心上四枚晶莹剔透的魔法水晶。 “嗯——白色代表空间魔法，红色代表火焰魔法，金色和绿色分别是光魔法和自然魔法，啊，金色也有可能是神圣魔法。就算姐姐没有向它们注入魔力，我也能感受到它们隐隐散发出来的魔力波动，里面装着的魔法至少也是第五位阶，最高甚至是禁咒。我的回答对吗？” 菲娅莞尔地摊手。 “这是我被不沉之月击中前就带在身上的魔法水晶，所以我也不知道它们到底代表哪些魔法。” “那怎么办？这些肯定是姐姐留着在危急时刻保命的东西，要是不知道它们的作用，它们不就没意义了吗？我姑且能从这枚绿色的魔法水晶里感觉到里面的自然魔法不是攻击魔法，但其他三枚魔法水晶就完全不清楚了。” 面对莉提的问题，菲娅一把将四枚魔法水晶握紧，莞尔笑道。 “一个个试过去就知道了。” 第二章 猫耳修女与空间切裂 漫天黄沙的世界中，一队身穿黑色长袍，戴着头纱的女性正埋头前进——将她们的衣着说成黑色长袍不够贴切，准确的说，她们的着装更类似于菲娅熟知的修女装束。 保守的、从脖子到脚踝全都紧紧包裹住的服饰。但在细节处，这身将女性全身都包裹起来的衣服，又与传统修女服大不相同。 首先，这些“修女”的头纱上都有竖立起来的猫耳外形，看上去更加可爱与神秘，其次，在衣服的胸前与腰间位置，有大量看起来“可有可无”的华丽装饰，它们由秘银以及在这之上的魔法金属勾勒而成，核心则是反射熠熠光辉的魔法水晶。 这些东西并非仅仅起装饰作用，而是可以为衣服增添不俗的防御性能。举例说明，普通短匕根本无法穿透布料，哪怕换做第二位阶的『炎枪术』，也会被魔法水晶内的魔法屏障抵消。 但要说明的是，这身貌似修女服的装束不代表女性们的身份是修女，她们真正的身份极为神秘，穿戴从头包到脚的衣服，不过是为了避免风沙侵蚀皮肤。 她们是魔女。 为世界树大陆人们所厌恶的名字。 如果说人们对暗裔病患者持唾弃与避之不及的态度，那么对魔女便是厌恶与畏惧并存。 魔女强大而喜怒无常，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可以不择手段。很少有人能和魔女成为朋友，她们独来独往，比起感情上的联系，她们更信赖契约。倘若与魔女有共同目标，魔女不失为一个好的合作伙伴，但如果无法让魔女提起兴趣却还强行想与其达成良好关系，结局一定是自取其辱。 这便是大陆上流传的、有关魔女的描述。 很明显，与现实有出入。 因为此时行走在沙漠中的这队女性全都为魔女，倘若把镜头拉远一些，望向魔女们的身后，还能发现她们后方跟着一些装备简陋，结队而行的男人。比起神态自若的魔女，这些总数约在两百人的男人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显然跟着魔女走了很长的一段路。 “呼。”渐渐地、走在最前方的魔女停下脚步，她抬头看了眼被云层挡住的太阳，朝后方同伴低声说，“所有人休息一会儿。” “是，芙莉德大人。” 在身材娇小的女性传话下，整个队伍，包括后面的男性在内，停了下来。惊奇的是，这群人几乎全都是魔法咏唱者，在休息前，他们利用魔法制造石凳，坐在其上。 总数两百多人的魔法咏唱者队伍，不论放到哪里，都是不容忽视的力量，然而为首的女性却对这般景象习以为常，她像往常一样接过见习魔女递来的水，大口灌入腹中——即便是魔女，也要吃喝拉撒。 “芙莉德大人……您说我们真能说服‘炎王’，让他加入我们吗？” “不知道。”被侍奉自己的见习魔女提问，名为芙莉德的魔女轻轻摇头，“但我们除了尝试以外别无他法，如果没有炎王的力量，莲恩说什么也不会低头。” “直接打过去就好了，一盘散沙能有什么战斗力。” 一道偏中性的冰冷声音接过芙莉德的话。 芙莉德扭过头去，刚才说话的是队伍里实力仅次于她的魔女，即使出言不逊，也没有人会说她的不是。 “哪怕是一盘散沙，莲恩代表的也是魔女殿堂。如果我们强攻地下，魔女殿堂就名存实亡了，更不用说莲恩手里还握着魔女之心核，万一把她逼急，她破坏掉魔女之心核与我们同归于尽，我们的所有努力就都白费了。而如果我们说动炎王，让炎王吸引莲恩的注意力，我们就能趁机潜入地下，把魔女之心核保护起来，然后再与莲恩一决胜负。炎王的力量你我都知晓，有他加入，胜利必将属于我们。” “的确呢……” 侍奉芙莉德的见习魔女轻声肯定。 众人所在的地方原本是一片茂密丛林，变成现在这般漫天黄沙，完全是“炎王”一手缔造。 在距今大约四十年前，一只自称“炎王”的恶魔从大陆南方的烈焰之地顺着海洋来到此处，将这里当作巢穴。而与炎王一同到来的，还有他的无数追随者，这些魔物以前以熔岩为生，为了让环境适应生存，他们将原本的丛林地貌化为沙漠，如今方圆两百公里的沙漠区域，也就由此而来。 没有人知道“炎王”究竟有多强，但为了不让沙漠继续向内陆延伸，亚弗列格王国曾请实力强大的冒险者团队配合军队讨伐炎王，结果双方谁也没打赢谁，最后只得相互妥协，双方互不再干扰对方生存，同时炎王承认沙漠属于亚弗列格王国的领地，这样双方才消停下来。 而那次亚弗列格王国出动的力量，除了三位第五位阶的强者，还有一位第六位阶的魔法咏唱者，再配合军队级别的士兵，如此映衬下，炎王的实力无疑相当强大。 要知道，整个精灵国里能用第七位阶禁咒魔法的人也不超过五位，第六位阶其实已经相当强。在欧洛领时菲娅最后击杀的绝望魔将，也只是摸到第八位阶门槛，而非真正的第八位阶，而那还是以绝望魔将吸收了绝望之种与混沌为己用，同时艾丝蒂尔的绝望还为他提供了巨量魔力为前提，实际上的绝望魔将仅仅只有第六位阶水平。 放眼整个世界树大陆，像菲娅父亲那样准第八位阶的人，完全是屈指可数 “但炎王的存在让周边住民苦不堪言，他手下还时常袭扰路过此处的商队与旅者，手上积累的血债不比暗裔少多少，如果找到村庄，他们还会吃掉整个村庄的人。” “如果我们与炎王为伍的消息传出去，会让魔女之名雪上加霜。芙莉德你也看见了吧，我们打听炎王消息的时候，城里住民看我们的眼神，他们以为我们要来讨伐炎王，不仅给我们送来水和干粮，还主动问我们要不要沙象。我们魔女何时有过这种待遇。” 声音偏中性的女人苦口婆心地劝慰，她虽然知道这无法改变芙莉德的心，但还是忍不住强调。 芙莉德咬住嘴唇，艰涩地回答。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除了炎王，没有人愿意帮助我们，我们的名声太差了。现在的妥协是为了更美好的将来，魔女的力量不该这样埋没。希望魔女说的没错，魔女殿堂一日故步自封，魔女就一日受人唾弃，我们必须做出改变。” “希望魔女阁下……” 听见希望魔女的名字，身材娇小的见习魔女顿时流露出火热目光，她作为非正式魔女的一员，希望魔女是她最渴望成为的人——希望魔女是全大陆唯一一个只有正面评价的魔女，她改变了魔女殿堂的未来，可以说，如今魔女殿堂内至少七成的见习魔女，都是追随希望魔女的脚步而来。 “如果希望魔女阁下还在，芙莉德大人就不用像现在这样去找炎王……” 轰隆隆—— 见习魔女话音刚落，远处天际便传来雷声般的响动。 沙漠腹地怎么会打雷？起沙尘暴了？ 怪异响声令包括芙莉德在内的魔女一起抬头，可奇怪的是，传来声音的地方并没有遮天蔽日的沙尘暴。 “奇怪。” 芙莉德立即起身，神情凝重地看向远方。 湛蓝天空上只有寥寥几朵薄云，阳光炫目到让人睁不开眼，远处的沙漠和她脚下的沙漠没有任何区别。 错觉？ 像是在回应芙莉德的想法，下一秒，轰隆声变得更加强烈。随后，地动山摇，让人无法站稳的晃动跟着传来，大地如同水面般上下颠簸，一些地方甚至因为地面开裂出现流沙，如果裂痕再深一些，实力不强的见习魔女甚至会陷入流沙内。 身着修女服饰的见习魔女立即发出惊呼，她们一边挥舞四肢稳定身体，一边朝实力最强的芙莉德靠近，眼神除了惊恐外再也找不到第二种感情。 “发生了什么！” “地、地震？！” “快用『飞行』魔法，用『飞行』魔法！” 一时间，原本排列整齐的队伍变得松散，能用『飞行』魔法的正式魔女立刻带着身边的见习魔女离开大地，而没有被带走的见习魔女与男性，则纷纷用大地系魔法加固地面，让自己有一个坚固的落脚点。 好在地震只持续了短短几秒便结束，伴随轰隆声逐渐消失，大地又重归平静。 惊魂未定的人们纷纷看向为首的芙莉德，如今这位约莫二十四、五的成熟女性正紧盯远处天际，眼神中充满惊疑不定。 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芙莉德才转过身。 “只是普通的地震，不必担心。但以防万一，之后分出人手轮流用飞行魔法到前面侦察，此行必须得到炎王信任，否则魔女殿堂就没有未来了。” 芙莉德神情凝重的模样令众人的心稍稍放下，有这样一位准第六位阶的正式魔女带领她们，她们相信自己的理念终会成为现实，到那时，魔女就不再是故步自封，为人唾弃的组织，而是能够站在台面上，与各国一起驱逐暗裔，像希望魔女那样，成为为人称颂的传奇。 “是。” 齐声回答，休息完毕的魔女收拾行囊，继续朝沙漠深处前进。 ◇ 借助『飞行』魔法，菲娅很快来到沙漠深处。因为担心高阶魔法可能会像轨道轰炸一样，变成杀伤半径超过射程的魔法，所以她没有带安娜塔西雅与莉提过来，而是让她们在沙漠边缘等待。 要说的是，在出发前，菲娅拿着魔法水晶问过安娜塔西雅，希望安娜塔西雅能告诉她，四枚魔法水晶里各自蕴藏了那些魔法，这样便能省去一个个尝试的麻烦。 按照惯例，『超演算』往往会把一个魔法强化到令人咋舌的地步，而如果想把威力强大的魔法变成威力较弱的魔法，菲娅就得投入大量时间尝试。光一个第一位阶的『食物创造』，菲娅就尝试了几个小时，换成第五位阶、第六位阶的魔法，不知道要尝试到什么时候。 自己缺少的不是威力大到把敌人轰成渣的魔法，而是缺少把敌人轰成渣的同时，保证周围人不会受伤的魔法。 所以比起用『超演算』强化本就具有强大威力的魔法，不如留着等需要的时候再把魔法水晶丢出去。反正只要是自己用过的魔法，『超演算』都能替自己记住，也就不会出现把魔法水晶丢出去后，没有将魔法录入『超演算』的尴尬情况。 因此询问安娜塔西雅魔法水晶里到底藏着哪些魔法，便有了必要性。 “只有你完全不知道作用了。” 如同抛硬币般，菲娅掂了掂手中的白色魔法水晶。安娜塔西雅不愧是精灵公主的贴身侍从，就连精灵公主身上的魔法水晶有哪些都一清二楚，四枚中的三枚都被安娜塔西雅辨认出来，只剩象征空间魔法的白色魔法水晶不清楚作用。 菲娅扫视了一圈千米之下的沙漠，缓缓降低高度。 这里已经是沙漠中心，既不存在道路，也看不见旅客，更没有绿洲，举目望去没有半点活物迹象，周围除了沙丘还是沙丘，将这里作为实验魔法的场地，再合适不过。 “虽然知道沙漠下会有各种各样的小动物，但眼下也没有比沙漠更适合的场所，就委屈你们一下吧。” 要是因为沙漠下有小动物就禁止实验魔法，接下来就该因为细菌和微生物而放弃用魔法了。 双手合十，菲娅在心中为小动物们祈求冥福，接着下降到距离大地约百米的空中，向魔法水晶注入魔力后，然后用力将其丢向远处。 咔嚓。 低不可闻的水晶破碎声。 紧接着，平静无风的沙漠上空陡然刮起强风，湛蓝天空上凭空多出一道长达百米的漆黑裂痕，仿佛有人将空间撕开一条缝，在裂痕出现的瞬间，周围的一切物质，沙石、空气乃至更高处的云层都被吸入其中，连光线在经过它时都被强行拉入，菲娅视野里的东西随之扭曲变形，百米下的沙丘仿佛引力倒转，不要命地朝天空灌来。 不过，这道裂缝只存在了短短一瞬——甚至不到零点一秒便消失，奔入空中的沙石才刚从地面飞起，就又落回大地。 这是？ 即便是菲娅也忍不住为刚才的景象一惊，因为时间太短，她无法判断刚才那道裂痕究竟是什么。 制造了一片真空环境？还是制造出超大质量物体，以至于改变了时空曲率？ 前面尚且有可能，后面也太不可思议了。 菲娅虽然对曲率引擎不陌生，但这项技术即便放在闪耀时代也是仅次于空间跃迁的先进技术，如果说异世界仅仅一个五阶魔法便能改变时空曲率，未免太不可思议，要知道，刚才那可是长度超过百米的巨大裂缝。 还是理解成未知的神秘力量更好吧，毕竟是自己陌生的魔法世界，是魔法的话，就一切皆有可能了。 魔法啊，魔法。 如此宽慰自己，菲娅开始调用『超演算』的力量。 与以前使用『超演算』时相比，这次菲娅花费在解析上的时间更多，过去大约五秒，菲娅才大致弄懂这个空间魔法的极限范围。 如果以牺牲宽度为代价，裂缝最多可以延伸至五公里，而如果正常释放，则是两公里长，宽度超过百米的两道叠加的、呈十字状的交叉裂痕。 菲娅打算用『空间切裂』命名。 姑且试试吧。 为了避免被自己的魔法吸进去，菲娅一口气拉升到千米高的上空，接着调转身形，将下方黄沙作为目标。 或许是错觉，菲娅总觉得下方沙丘正向上隆起，仿佛下面有一只巨大乌龟在起身。 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乌龟嘛。 一边想着这样的事情，菲娅一边调集魔力，她高举右手，仿佛把整个天空都握在手中，然后，右手猛然下挥。 『空间切裂』 刹那间，两道仿佛将天空撕开的漆黑裂痕宛如陨石般坠入大地，震耳欲聋的轰鸣伴随一道短到让人无法察觉的哀嚎，响彻整个世界。 等到大作狂风消失，原本是沙漠的地形俨然化为只有裸露岩石的褐色地表，而大地上，则刻着两道深不见底的十字形峡谷，任何人来到这里都会忍不住想象，峡谷是由某个人用蛮力将大地硬生生切开。 菲娅轻轻点头。 威力还不错。 虽然两公里的长度也很长，但比起轨道轰炸而言，『空间切裂』可以被划入允许使用的范畴里。 至于地表上的那些沙尘，大概是在空间裂缝下落的过程里，被吸入裂缝了吧。 那些沙子最后会去哪里呢？ 食指抵着下巴，菲娅可爱地歪了歪头。 最简单的方法当然是亲自钻进裂缝看看，但那样也太不要命，还是把标记过的东西塞进裂缝，然后再跑到世界各地寻找这些被标记过的东西更安全。 ……只是想想就觉得很麻烦。 还是先回安娜塔西雅身边吧。 怀抱着愉悦心情，菲娅缓缓飞回安娜塔西雅与莉提所在地。 第三章 炎王的追随者 当菲娅回到安娜塔西雅身边时，马车附近的景象已然与先前有了极大出入。 菲娅离开前，马车停在沙漠边缘处，这里虽然少有细沙，但也四处都呈土黄色。然而此时马车附近的土地却仿佛被施加了自然魔法，地面不仅多了些稀疏的青绿色灌木，还覆盖有一层一厘米高的青草，俨然一片干旱草原的景象。 除了极少数个例，精灵天生便擅长自然魔法。难道是莉提或者安娜塔西雅做的？可自己离开马车顶多只有半个小时，半小时内便让整个山头甚至更远处的大半山脉都覆盖上绿色，安娜塔西雅和莉提的自然魔法也太强大了吧？ 怀揣如此疑问，菲娅降落到安娜塔西雅与莉提身边。 “殿下您做了什么！” 菲娅双脚还没落到地上，安娜塔西雅便赶紧迎上来，脸上的急切差点让菲娅以为她们遭遇了什么。 “做了什么……就是在沙漠里试验了那块白色的空间魔法水晶？” “是不是还有那块蕴藏了自然魔法的魔法水晶？” 面对抓着自己双手，眼神充满期待的安娜塔西雅，菲娅微微侧着脸，迟疑而困扰地回答。 “没有。就只有那块空间魔法水晶。比起这个，这片山脉变成绿色，是安娜塔西雅做的吗？” “怎么可能是属下所为！殿下您太会开玩笑了，附近的变化肯定和殿下您脱不了干系。自从先前的地震过后，周围就开始涌现绿色，我和莉提殿下眼睁睁看着青草从土里钻出来，您屏住呼吸仔细听，远处还有像瀑布落入山谷的回响。” 安娜塔西雅的发言令菲娅侧耳倾听，事实也正如安娜塔西雅所说，在山的另一头，有像是瀑布落入湖中的轰隆声。 明明前一刻还是沙漠，现在却变成有瀑布的干旱草原，也太不可思议。 然而，就算难以置信，事实也依旧摆在菲娅眼前。 “可是我确实只用了空间魔法……” 而且还制造了不小破坏。 “嗯……难道这附近有富含魔素的地脉，而原本的地脉被某种东西堵塞，姐姐的空间魔法无意间将地脉疏通，所以沙漠才化为绿洲？” 莉提双手抱在没什么料的胸前，露出思索神色。 安娜塔西雅顿时恍然。 “确实有这个可能性。如果附近存在富含魔素的地脉，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这里之所以从茂密丛林变成沙漠，恐怕就是和地脉被堵塞有关，如今殿下将堵塞地脉的栓塞拔除，地脉里淤积的魔素瞬间得到释放，于是便有了现在的草原。” “地脉？那是什么？” 菲娅问出理所当然的问题，她还是第一次听见地脉这个词。 “地脉是为大地提供养分的通道哦。” 莉提开始为菲娅解释。 在这个世界，名为『魔素』的东西是构成一切的基础。就连元素，也都是魔素以不同数量与排列方式形成的产物。如果大地没有魔素，泥土将失去生机，寸草不生，而如果人或者其他生物长期生活在魔素缺乏的地方，便会像植物一样，渐渐失去活力，变得营养不良，精神萎靡，严重情况下甚至会死亡。 叫做地脉的东西，便是埋藏于地底深处的、运输魔素的通道。打比方的话，地脉有些像运输血液的血管，如果地脉被堵塞，魔素就无法流通，缺血的组织会迅速坏死，换到这里，便是大地荒芜，沦为沙漠。 至于地脉到底长什么模样，莉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当前的魔法技术还没摸清楚地脉的成因与长相，只是用『地脉』的说法来描述魔素枯竭这一现象。简言之就是，从现象上判断，大家都觉得有地脉这么个东西，但现有的观测技术并未发展到能看见地脉的那一步。 不过，这不妨碍菲娅感到疑惑。 如果把地脉形容成管道，自己的『空间切裂』怎么看都应该是把管道给切开，而不是打通了管道，除非那里真像安娜塔西雅说的一样形成了栓塞，『空间切裂』正好把栓塞解决掉，进而打通地脉。 到底会是什么东西形成栓塞？ 菲娅心中浮现一个大大的问号，自己可没从峡谷里看见除岩石外的第二种东西。 但话说回来，既然地脉是无法观测之物，栓塞说不定也无法观测，一定要纠结的话，待会儿可以返回去看看…… “呱呱！” 正当菲娅这样想的时候，马车一侧的灌木中突然响起青蛙叫声，与之一同的，还有像是刨土的沙沙声。 安娜塔西雅的反应比菲娅的更快，菲娅还在好奇沙漠上怎么会有青蛙，地脉的作用未免太猛的时候，安娜塔西雅已经一剑朝菲娅身后的灌木砍去，紧接着，伴随飞溅到空中的绿色血液，一声像是惨叫的“呱”声钻进菲娅耳朵。 是魔物。 将这只魔物说成青蛙不够贴切，准确的说，是有着青蛙的脑袋与哥布林身体，脚掌呈蹼但却直立行走的魔物。与这只青蛙哥布林一起倒地的，还有一把做工粗糙，像是把树枝与磨尖的铁棒绑在一起的长矛。值得一提的是，尽管魔物的脑袋是青蛙外形，但它身上却覆盖了一层橙色鳞片，艳丽的颜色与纹路让人联想到它身上携带剧毒。 “火纹蛙？他们不是生活在烈焰之地的魔物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见到倒地的魔物，安娜塔西雅皱起眉头。 火纹蛙应该就是这只魔物的名字，菲娅一边看着倒在地上不断抽搐的火纹蛙，一边用『探查之风』查看火纹蛙的位阶。 面前这只火纹蛙连第一位阶都不到，魔力存量和普通人没有区别。 然而，尽管火纹蛙只有第一位阶，安娜塔西雅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她先是用剑捅穿火纹蛙的脑袋，将其彻底毙命，然后转过身沉声道。 “这种魔物本身没有强大的力量，但它们的习性和哥布林一样，会依附于比它们强大许多的魔物，成为其他魔物的爪牙。能在这里看见它们，说明附近有至少第四位阶的魔物。火纹蛙没有把握不会袭击，殿下，我们已经被盯上了。” 如同在回应安娜塔西雅的发言，下一刻，从泥土中钻出来的沙沙声此起彼伏，不仅如此，第一只火纹蛙的出现如同推倒了多米诺骨牌，更多火纹蛙从视野远处一个接一个地自地下冒出，它们如同发疯了般，红着眼睛朝菲娅三人所在的马车跑来。 至少也有三四百只。 乍一看很有威势，但换在菲娅眼中，却有种十分微妙的感觉。 火纹蛙的身高大约只有一米出头，因为脚掌呈蹼状，所以跑步的样子也十分滑稽，更要命的是它们只会发出呱呱声，三四百只青蛙一起喊叫，画面微妙到像喜剧场景。 再加上火纹蛙手中提着的简陋武器，以及最高只有第二位阶的实力，菲娅不禁联想到土著冲锋几个字。 “哼，一群蝼蚁。” 用鼻子冷哼，安娜塔西雅甩掉剑身的绿色血液，径自朝最接近马车的一批火纹蛙走去。剑身缠绕的青色流光表明，安娜塔西雅已经用上『附魔之刃』。 安娜塔西雅只要使出在欧洛城里用过的金红色暴风，就能把这些火纹蛙杀个七七八八吧，菲娅想到，火纹蛙虽然是像人类一样直立行走的生物，但因为它们身上有着极强的魔物特征，所以解决它们完全没有让人感到不适。 “有些奇怪……这群火纹蛙像疯了一样，书上说的火纹蛙应该更狡猾奸诈，不会像这样集体冲锋。如果说是有强大的魔物在指挥它们，可也没看见强大的魔物出现……” 莉提皱起可爱的眉毛，最后视线逐渐变得古怪，停留在了菲娅身上。 “难道姐姐在沙漠腹地杀了统领它们的强大魔物，所以它们才会发疯了一样攻击我们？火纹蛙虽然有奴性，但智力低下，一生只会认一个主人。” “不不，我什么都没做。” 菲娅立刻举起双手表示清白。 自己只是对着沙丘放了『空间切裂』，并未顺手解决些东西，说到底，沙漠中心距离这里足有一百多公里，除非火纹蛙是一站一接站地靠声音传递信息，否则不可能这么快就做出反应。 菲娅真诚的目光令莉提松了口气。 “那就好，火纹蛙的繁殖能力比哥布林只强不弱，如果姐姐杀了统领它们的魔物，这么大片的沙漠，我们过一会儿肯定会被好几万甚至几十万只火纹蛙包围。” “没关系啦，它们来再多也没用。” 如今自己拥有了超大范围的定向攻击魔法，只要带着莉提和安娜塔西雅飞到空中，然后对着地面来一发『空间切裂』，只是些第一位阶的杂鱼，怎么说也没法抵抗足以把大地分裂开的力量。 意识到这里，菲娅低头思索起来。 此时安娜塔西雅已经与前面的火纹蛙接触，四散纷飞的绿色血液以及此起彼伏的呱呱声，让人想到割草游戏。经过『附魔之刃』缠绕，安娜塔西雅的长剑延伸到足有三米长度，每次挥出都相当于范围魔法。 至于那些试图从其他三个方向进攻的火纹蛙，菲娅则早早地让空间之力形成墙壁，迫使火纹蛙只能从安娜塔西雅在的方向进攻。站在莉提的视角，从另外三个方向跑来的火纹蛙就像撞在空气墙上，连脸都被挤压成扁平状。 “话说回来，莉提说过自己有第二位阶的力量，莉提看起来不像挥剑的战士，应该是魔法师吧？” “是哦。”尽管周围到处是火纹蛙的惨叫声，但莉提没有一点惊慌，她低着头从应该是储物道具的口袋里拿出一把精美长杖，“以前是人类的时候，我就是作为魔法咏唱者被培养嘛，所以学习咏唱魔法特别快。希利瓦尔的贵族更推崇用魔法，他们觉得拿剑的战士是下人专属的粗鄙职业，作为贵族，应该用高贵而神秘的魔法，我又是公主，所以就理所当然的成为魔法咏唱者了。” “原来如此。”菲娅低头思考着，“如果我没记错，猎杀魔物是提升位阶的最快方式，然后才是反复使用魔法和阅读魔法书，莉提正好趁这个机会提升位阶吧。这些火纹蛙不是强力魔物，有我和安娜塔西雅在，可以保证莉提的安全。” “哈？”没想到菲娅会冒这一出，不想努力的莉提一下张大嘴巴，以至于声音都变了样，“可、可它们的数量也太多了！” “没关系，我会让火纹蛙一个一个地到莉提面前，莉提还没到第三位阶，缺少飞行魔法，很多地方都不方便。” 菲娅很早就认为，提升莉提与安娜塔西雅的实力也很有必要，这样便不会处处受限。比如之前在欧洛领时，如果莉提拥有与安娜塔西雅一样的战斗力，白天安娜塔西雅就不用一直守在莉提身边，而是可以和自己一样，去清扫城市里的混沌。 当然，更重要的是可以预防很多突发^情况。 “呜……姐、姐姐在嫌弃我吗？” 莉提努力睁大双眼，可怜兮兮地由下向上看着菲娅，让自己显得更加可爱，试图偷懒。 是哦——虽然想这样俏皮地回答莉提，但菲娅还是选择了正经答案，她轻轻叹气。 “提升实力是必须的，至少要让自己拥有一定程度的自保能力，那样遇见危险才不至于受伤。” “咕……” 一瞬间，莉提发出计划失败的不甘声音。 难道莉提实力弱小的原因，不光是她说的防止遭人惦记，还有她本身很懒吗？ 菲娅疑惑地歪头。 仔细想想，每天都把时间花在重复的事情上（比如阅读魔法书和反复释放魔法），确实是很枯燥的行为。至于和魔物战斗，尽管刺激，但难免会让身上沾染血液和泥土，并且还伴随巨量体力消耗，像锻炼一样让人感到疲惫和辛苦，加之莉提的身份也让她不需要靠实力吃饭，她确实没有和魔物战斗的必要。 “嗯——莉提实在不想提升位阶也没关系，不过等回到精灵领以后，我说不定会和克蕾雅去大陆的其他地方，莉提太弱小的话，我就只能让莉提待在王宫里了哦？” “成为现地……不要！”与刚才推辞的模样截然相反，莉提的态度突然出现180°的大转弯，“只要我想，很快就能提升到第三位阶，姐姐就看好吧！” 手握魔法杖的莉提挺起胸，坚定不移的勇敢表情乍一看简直像誓要讨伐魔王的勇者，全身上下没有一点不情愿的影子。 虽然莉提突然间的变化让菲娅感到好笑，但变得有干劲总归是好事。至于“成为现地妻就输定了”，以及“怎么能放任这两个人卿卿我我”的咬牙切齿的低语，自己就当作没听见好了。 “为了和姐姐的未来，你们这群火纹蛙就受死吧！” 莉提一副怒气冲冲的表情走向安娜塔西雅所在的前方。 坦率过头了啊，我亲爱的妹妹。 望着莉提前进的模样，菲娅不禁在内心感叹。 第四章 姐姐～魔力～ “——『棘刺缠绕』！” 伴随莉提的呼喊落下，地面骤然冒出两条足有手臂粗细的棕色荆棘。还没等面前的火纹蛙反应过来，荆棘便牢牢将火纹蛙绑死在地上，即便火纹蛙努力挣扎，也完全不是荆棘的对手。 可惜的是，尽管荆棘上有着一厘米长的尖刺，但因为火纹蛙体表覆盖有鳞片，尖刺并没能对火纹蛙造成伤害，莉提只好走向距离她大约十米的火纹蛙，打算用长剑给予火纹蛙致命一击。 只不过，莉提在走向火纹蛙的时候，嘴中依旧在咏唱咒文，而火纹蛙也如莉提预料到的那样，拼命抬起头，在一声饱含愤怒的“呱”声里，朝莉提吐出一枚拳头大小的火球。 莉提提前准备的魔法起了作用。 “——『水弹』。” 随着莉提手中的精美长杖挥出，一枚足有人头大小的水球朝着火纹蛙飞去，水球与火球相撞后并未停止，而是呈现水花的姿态，直接浇在火纹蛙身上。仿佛被泼上强酸，火纹蛙剧烈挣扎起来，全身跟着爆发出大量水汽，液体蒸发的呲呲声不绝于耳。 但莉提并未因火纹蛙的挣扎停手，她像是做过无数次了那样，抽出挂在腰间的长剑，剑尖直直插^入火纹蛙脆弱的脖颈，然后扭动剑身，将其一刀毙命。 做完这一切后，莉提抬起头看了眼“屏障”外密密麻麻，简直看不见尽头的火纹蛙，娇俏的脸庞浮现苦恼与些许绝望。 “不行啦，数量太多了，姐姐，我的魔力已经用完了！” 莉提的说话对象自然是十几米外，站在马车附近的菲娅。自从决定让莉提提升位阶以后，菲娅便用空间力量形成半径三十米的屏障，每次只放一只火纹蛙进入屏障内，等莉提解决掉一只火纹蛙，稍微休息喝点水以后，才放入下一只火纹蛙。 如今距离莉提修行过去了大约半小时，尽管莉提已经尽可能使用低阶魔法，减少魔力消耗，但长时间的战斗，还是让她的魔力告竭。倘若不是莉提在身为人类的时候，做过忍耐晕眩感的训练，现在魔力枯竭的症状，足以让她呕吐出来。 用『探查之风』监督莉提的菲娅走到莉提身边，轻轻点头。 “嗯，就到这里吧，莉提已经足够努力了。” 一边说着，菲娅一边向莉提递出手帕和水杯，当然，手帕不是克蕾雅给的那一块，吸取上次艾丝蒂尔时的经验，菲娅在身上多备了好几块手帕。 至于莉提的训练成果，虽然只是半小时，但菲娅却能从『魔力视野』里感受到，莉提的魔力量有了显著增长，证据是围绕在莉提身边的元素量比之前多了一些。等莉提的魔力恢复到满值，自己就能通过『探查之风』得到更准确的数值。 这段时间里，莉提一共杀死了接近五十只火纹蛙，并且全都是在菲娅控制下放入的、实力在第一位阶靠近第二位阶的类型。在世界树大陆，击杀的魔物等级越高、数量越多，提升位阶的速度就越快，奇怪的是，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人们仅仅把这个现象当成像太阳东升西落一样的基础常识。 咕嘟咕嘟地大口喝着水，擦了擦嘴角的莉提感叹似地说道。 “上次魔力枯竭，还是在几十年前刚开始学习魔法的时候了，久违的眩晕感啊。” “魔力枯竭的症状除了晕眩感外，还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吗？” 说来惭愧，菲娅还从未体会到魔力枯竭的感觉，所以当听见莉提提起魔力枯竭症状时，才会感到好奇。 “体质弱的魔法咏唱者还会反胃呕吐哦，我是因为做过忍耐魔力枯竭的训练，才能好好站在这里，如果换成新手魔法咏唱者，现在已经趴在地上了口吐白沫了” “原来如此。” 轻轻点头，菲娅从莉提手里接过水杯与被汗打湿了的手帕。 莉提则露出恳求似的目光，仿佛想说什么。菲娅下意识问道。 “怎么了？” “我想补充姐姐魔力！” “姐……姐姐魔力？” 收纳手帕的菲娅表情僵硬起来，在她保留的为数不多的记忆里，对补充魔力这几个字有着特别理解，加之莉提的性格，她很难不往那个方面想。 “那是什么？” “是这样！” 刚才还要死不活的莉提瞬间充满干劲，她舒展开双臂，如同兔子般，一下跳上来抱住菲娅。脸颊靠在菲娅肩膀上，胸脯也和菲娅胸脯紧贴在一起，不仅如此，莉提还轻轻扭动柔软的身体，令衣物摩擦皮肤，起初菲娅没有理解莉提磨蹭肢体的理由，但莉提陶醉般的表情与语气，很快给了菲娅答案。 “啊～姐姐大人身上涂满了我的气味……我们像蛇一样纠缠在一起不分彼此……” 是小狗吗？用气味做标记。 虽然莉提身上的奶香味算得上吸引人，但自己对莉提只持有对待妹妹的感情，而莉提全身是汗，热的同时还让皮肤变得黏糊糊的，让人不适。 自己亲爱的妹妹是无可救药的姐控**，菲娅再一次认识到这个现实。 “莉提是变态吗？” 表情充满嫌弃，菲娅推开莉提肩膀，不过即便被菲娅推开，莉提也依旧一副闭着双眼的沉醉神色，高兴已经从嘴角满溢出来，嘿嘿嘿地傻笑。 “就算是变态，也是只喜欢姐姐的变态，姐姐魔力大满足了！” “你这家伙……” 外表还是十二三岁的萝莉，却说出这种不知羞耻的话，到底是谁教给她的。 菲娅不禁回头向安娜塔西雅寻求答案，然而却发现安娜塔西雅正轻咬嘴唇，目光停留在自己肩膀上。 “安娜塔西雅？” 菲娅带着疑惑的语气问道。 “啊！”安娜塔西雅眼睛一瞪，连忙回过神来，“殿、殿下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看你在发呆。” “属下是在想……是在思考事情！” 这副语气明显在撒谎吧！ 安娜塔西雅不停转动的蓝色眼眸已经暴露了她在找借口的事实。 “哼哼，安娜姐也想要抱抱吗？” 另一边全身环绕着雀跃的莉提接上话题，她张开双臂，做出拥抱的动作。 安娜塔西雅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想这种事，菲娅内心吐槽着，然而出乎菲娅意料的是，安娜塔西雅没有立刻拒绝，而是看着莉提胸怀，右手停在丰满的胸前，一脸犹豫。 难道安娜塔西雅和莉提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变成百合色的关系了？！ “姐姐的魔力还没有消失哦，分给安娜姐一点也没问题。” 莉提大方地说着。 原来安娜塔西雅刚才的犹豫是因为这个？如果真是想通过拥抱莉提来补充那个叫“姐姐魔力”的东西，安娜塔西雅未免也太可怜了。 只是抱一下这种事情，虽然不好意思，但自己也不是那么抗拒，毕竟安娜塔西雅和莉提不一样——即使一样，也不能厚此薄彼。 脸颊微微泛红，菲娅食指情不自禁地缠绕上黑色发丝，迟疑而小声地问道。 “那个……如果安娜塔西雅希望的话，也……也不是什么问题，只是抱一下的程度。” “可、可以吗？我只是一个下人。” “安娜塔西雅和我没有上下之分，我很早之前不就说过嘛，我不喜欢安娜塔西雅把身份挂在嘴边。”一边说着，菲娅一边张开手臂，难为情地看向一旁，“安娜塔西雅不喜欢的话就算了。” “那……多有冒犯……” 几乎瞬间，就像生怕菲娅反悔那样，安娜塔西雅蓝色眼眸中的动摇消散一空，成熟的脸庞充满喜色。相比于莉提极为自然的拥抱，安娜塔西雅朝菲娅伸出的双手可谓僵硬，仿佛菲娅是一件易碎品，她小心翼翼地、以极为轻微的力道上前搂住菲娅后背。 如果说莉提的拥抱是火热的、粘稠的，那么安娜塔西雅的拥抱便是充满包容性的、极为温和的，仅仅在拥抱的第一时间，菲娅便感受到压倒性的柔软感，安娜塔西雅的香气顺着衣料钻入自己全身，身体仿佛跌入云朵之中，又好像被棉花包裹着，明明被莉提抱住的时候，全身只有热的感觉，然而安娜塔西雅却让菲娅忍不住心生“这样的时间再长一点”的安心感。 有种母亲的感觉。 如果不是菲娅自制力远超常人，她甚至觉得自己会忍不住反抱住安娜塔西雅腰间。 如此时间过去短短几秒便结束，安娜塔西雅相当克制地主动松开菲娅。安娜塔西雅似乎想努力克制心中的喜悦，装出面无表情的样子，但她灵动的眼睛早已暴露她的内心想法，那张一贯成熟的脸庞，此刻只有满足。 “谢谢殿下。” “这样就好了吗？好像还没过去多久。” 安娜塔西雅的动作十分礼貌，没有像莉提那样扭来扭去，让人十分受用，以至于菲娅感到时间过得太快。 “啊啊，殿下愿意给予属下恩赐，属下就已经心满意足了，怎么还能奢求更多。” 尽管安娜塔西雅说话时正弯腰行礼，但菲娅仍能看见安娜塔西雅侧脸的绯色——安娜塔西雅居然表现出扭捏的感情。 “和对待我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姐姐太偏心了！” 莉提竖起眉毛抗议，然而菲娅只是连连挥手。 “莉提应该先反省反省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啦。好了，闲聊就到这里，先回马车。” “但周围的火纹蛙……恕我直言殿下，它们的数量至少有两三千只，并且沙漠深处还有源源不断地增援。虽然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不过可以肯定，就算是属下，解决它们也需要不短的时间。火纹蛙的远程进攻手段十分有限，我们应该用过桥时的方法，把马车收进空间宝箱，使用『飞行』魔法，您带着莉提殿下，而属下带马匹飞越这片沙漠。等到了没有火纹蛙的地方，马车的速度就能把火纹蛙远远甩开。” 在安娜塔西雅说话的这段时间里，又一批火纹蛙赶来增援，此时的火纹蛙已经不再用像石器时代的简陋武器，而是身披简陋皮革，手持与人类一样的制式长剑与盾牌，甚至还有列成队伍，朝马车齐射的火纹蛙阵列，他们的领头者已然抵达第三位阶。箭矢落在空间之手形成的屏障上，发出一阵叮叮当当之声。 虽然还是无法突破菲娅设下的防御，但声势以及隔着屏障表现出的龇牙咧嘴的愤怒，已经十分骇人，哪怕换成有猎杀魔物经验的普通冒险者来，也都会被吓得瘫倒在地。 面对安娜塔西雅的建议，菲娅自信地拍了拍胸脯。 “没关系，安娜塔西雅只要驾驶马车就好。这种程度的魔物不足为惧，我来开路。” “可这么多火纹蛙，殿下打算怎么——” “这样就好。” 说话的同时，菲娅操纵空间之手，将马车前方的火纹蛙荡开，至于两匹八脚马，正常情况下它们应该会在此刻慌乱不已，然而安娜塔西雅对两匹八脚马使用了镇定魔法，所以它们并未惊慌。 “呃。”见到火纹蛙被迫推开的画面，坐上驾驶座，手握缰绳的安娜塔西雅神情一僵，吞咽了口唾沫。“殿下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如果是空间魔法，确实能开路，不过殿下最擅长的不是火焰魔法吗？看您如今展现的魔法，似乎对空间魔法更得心应手？属下从未见过如此多变的空间魔法。” 面对安娜塔西雅的问题，菲娅只是回以会心微笑。不是菲娅不愿意告诉安娜塔西雅答案，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和安娜塔西雅开口。自己总不能炫耀似地说，自己其实只会两种空间魔法，没有安娜塔西雅说的那样厉害。 在安娜塔西雅操纵下，马车迅速朝前方驶去，而火纹蛙也理所当然地追赶马车，对于此，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菲娅钻进车厢，让莉提坐到外面的副驾驶座上，自己则从车厢里探出半个身子，目标朝向马车后方。 角度为180°，范围设定到最大。 如此设定完毕，菲娅心中默念。 『精神冲击』 刹那间，随着一道海啸般的白色震荡，所有追赶马车的火纹蛙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在一阵颅骨炸裂的砰砰声中，绿色血液四散纷飞，尸骨一片接一片地倒下。 眨眼时间，沙漠上便只剩一地没有脑袋的尸体。 第五章 魔法药水与增加魔力之法 在菲娅悄悄用『精神冲击』解决了追兵后，马车的前进速度迅速变快。『意念操纵』制造的壁障虽然无法随着菲娅的移动而移动，但菲娅可以通过不断解除原有空间壁障，制造新的空间壁障，以此达成“移动”效果。 当然，这也是因为马车的前进速度有限，倘若换成『飞行』的速度，即便是菲娅，也难以重复“移除旧壁障，制造新壁障”的过程。那样新的壁障往往还没形成，菲娅便会一头撞上旧有壁障。 仅仅几分钟时间，马车便彻底甩掉火纹蛙。如今蜿蜒盘旋的山路上除了咯吱咯吱的车轮响声，就只有空中盘旋的鹰隼鸣叫。菲娅视野里完全不见沙漠，取而代之的是连绵起伏的群山，值得一提的是，这里依旧呈现干旱草原的模样，只有很少的树木，看得出是周围因为地脉被疏通才恢复生机。 无论看多少次，菲娅都觉得不可思议，短短一小时，大片黄土便被寸许长青草覆盖，魔法真是神奇的存在。 “话说回来，安娜塔西雅，世界树大陆上没有可以快速恢复体力和魔力的东西吗？” 坐在靠近驾驶座位置的菲娅问道，此时莉提正将头枕在菲娅腿上，久违的战斗令莉提回到马车后便睡着，因为看着莉提脑袋不停与车厢磕碰的样子很可怜，所以菲娅便让莉提睡在自己腿上。 “有，魔法药可以做到。” “魔法药不是用来治疗伤势的东西吗？” 不论克蕾雅还是艾丝蒂尔，都提到过魔法药这种东西，但在二人的描述中，魔法药仅局限于治疗伤势上，比如令断肢再生，或者塑造一具全新的肉体，这些魔法药异常昂贵，哪怕是令断肢再生的魔法药，也珍贵到只有上级贵族才消费得起，一瓶便要几十枚白金币。 驾驶马车的安娜塔西雅认真解释。 “魔法药只是‘通过魔法制作的药品’的简称，而用魔法制作的药品多到数不胜数，它们大致分为生命恢复药、魔力恢复药、解毒药以及特殊用药四种，殿下说的那种是生命恢复药，也是所有魔法药里最常见的一类。” 至于其他三种药品，除了“特殊用药”的分类，菲娅听名字便能理解用途，自己说的回复魔力的魔法药，对应的应该是魔力恢复药。 “殿下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在想，如果有魔力恢复药的话，就可以给莉提喝下药水，让莉提继续战斗。如果能在短时间内把莉提提升到和安娜塔西雅一个水平就好了。” 如同人类联盟里常见的精力恢复剂，有了它，战士可以昼夜不息地作战，直至精力恢复剂用光的一刻。 在这一小时时间内，睡在菲娅膝盖上的莉提魔力已经恢复到满值，而『探查之风』显示，如今的莉提十分接近第三位阶，只要再往上一点，就可以抵达第三位阶的门槛，菲娅很难不想到精力恢复剂这种方便又没副作用的东西。 似乎在觉得菲娅的想法天真，安娜塔西雅表情微妙起来。 “殿下……如果是让莉提殿下提升到第三位阶，这并不是问题，莉提殿下很聪明，第三位阶对莉提殿下而言并不算难，但如果要莉提殿下提升到与属下相同的水准，恕属下直言，没有上百年的积淀，希望渺茫。” “不是只要有充足魔力和魔物就行了吗？” 安娜塔西雅脸上的微妙转变为莞尔。 “殿下的话听起来就像在说‘只要努力上阵杀敌，就会被国王册封为伯爵’一样。首先，不论哪种魔法药，只要沾上‘魔法’，价格就不会便宜。哪怕最低级的魔法药，也要用银币计价，效果还不见得好。诚然，莉提殿下是王室成员，可王室成员如此之多，而莉提殿下又不像您一样贵为王储，所以能领到的俸禄不算多，一个月也只有几枚宝石币。” “几枚宝石币不是很多了吗？” 一枚宝石币相当于十枚白金币，而一枚白金币等于十枚金币，加上精灵国金币比米尔坎迪斯神圣国金币更值钱，一个月几枚宝石币，绝对是普通人无法想象的巨富。 “的确，几枚宝石币很多，可魔法药也不便宜。如今莉提殿下在第二位阶，能一次把莉提殿下魔力恢复满的魔法药，以我们精灵国的物价，一瓶大约要一金币，而等莉提殿下突破到第三位阶，随着魔力储量的变大，便需要品质更高的魔力恢复药才能把魔力恢复到满值，而那一瓶，至少要三枚金币。” “更不用说属下现在是准第五位阶的战士，到这个境界，只有中级魔法药才能对属下生效，而这样的魔法药昂贵到一瓶便收几十枚金币，持有者只会在拼死一搏的时候才拿出来使用。纵使莉提殿下每月的俸禄有几百枚金币，也禁不起这样巨大的开销。” 一边说着，安娜塔西雅一边小心翼翼地从储物口袋里拿出一枚拇指大小的蓝色药瓶。 “这是品质在上级的魔法药，以属下的资格，即使不吃不喝到老死，也攒不下购买它的钱，中级魔法药好歹能买到，上级魔法药是有钱也难以求得的珍宝，它昂贵到没有固定价格。倘若不是殿下您用自己的零花钱为属下购买，属下这辈子都没有拥有它的可能，这是价值连城的昂贵品。” 原来还有这样的过去…… 看着安娜塔西雅望向魔法药时的珍视眼神，菲娅不禁微微动容。安娜塔西雅不吃不喝一辈子都买不到的魔法药，对自己而言却是用零花钱就可以买下的东西，尽管安娜塔西雅是自己的姐姐，但待遇却和自己有天壤之别。 也许现在的安娜塔西雅很满意她的生活，可在自己这个局外人眼中，安娜塔西雅的付出和她得到的东西根本不对等。 菲娅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那安娜塔西雅每个月的薪酬是多少？” 小心将上级魔法药收进储物道具，安娜塔西雅笑着说。 “属下是被刻下罪人烙印的怀罪之人，殿下愿意收留我，给予温暖的食物和住所，属下就已经感激不尽，再奢求俸禄，就太没有底线了——虽然是这么说，我还是能拿其他禁卫队长十分之一的报酬，听起来少了很多，但也比普通禁卫军高许多。在殿下您争取下，这已经是罪人能拿到的最高俸禄了。” 安娜塔西雅大概是不想让自己知道具体数字，所以故意用“十分之一”这个形容糊弄自己，她可能预料到，自己会去找精灵国王说事，菲娅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安娜塔西雅已经表明不愿深说的意愿，自己再去追问，只会给安娜塔西雅徒增困扰，然而这种表现，反而让自己更加过意不去。 安娜塔西雅如果是犯了错误被扣俸禄，即便是自己也没什么好说的，但安娜塔西雅身上的罪人烙印是因为精灵王抢走了她的母亲，简直可以说毫无道理。 让人气愤。 如同看出了菲娅所想，安娜塔西雅先是眉头微皱，眼瞳中流露出担心，然后又一副微笑的神情转移话题。 “说回殿下刚才的设想。让莉提殿下短期内提升到与属下同一实力，除了魔法药不足外，还有魔物的因素。只有击杀位阶与自己相近，或位阶在自己之上的魔物，魔力才能得到显著提升，然而不是哪里都能找到与自己实力相匹配的魔物。拿森林举例，人们深入森林后，谁也不知道灌木里跳出来的魔物会是第几位阶，魔物的位阶太低，杀掉也没有效果，而如果位阶太高，则会招致死亡。” “如今莉提殿下仅仅第二位阶，感受并不明显，等莉提殿下到第三位阶时，便能清晰感受到与等级相称的魔物难以寻觅。至于想从第三位阶顶端突破到第四位阶，则需要跨越神明大人的试炼，讨伐三到四只第四位阶魔物，否则就需要数以十计甚至百计的时间积累，魔力才能到第四位阶。” “而想以第三位阶的力量击杀第四位阶的魔物，除非是天才或者乘人之危，不然很难在跨越位阶的同时，还无视肉体能力上的差距击杀魔物，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急于求成，死在这里。” “神明的试炼……” 听起来很玄乎，但安娜塔西雅解释，这是世人对瓶颈这一说法的解释，和神有没有关系还难说。在菲娅看来，与其说是瓶颈，不如说是从第三位阶顶端提升到第四位阶，需要更多经验积累，因为需要的量实在太多，所以体感上就和瓶颈一样。 比喻的话，就好像游戏里从39级提升到40级，总是比从38级提升到39级需要更多经验一样。只是这个世界不存在经验这一说法，人们衡量位阶的方式是魔力存量以及是否能使用对应位阶的魔法。 “那安娜塔西雅和我是怎么到今天这个成就的？” “属下能突破第五位阶，是因为有殿下您保护，属下可以全力与魔物而战，不必顾及其他，而殿下您……”说到这，安娜塔西雅犹豫了片刻，“您是帝国第一天才，身上不存在瓶颈这一说法，属下从未见过您冒险击杀魔物，位阶的提升对您而言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吃饭喝水……” 那也太奇怪了。 但话说回来，自己可以通过击杀魔物增加魔力存量吗？ 不……连现在的魔力有多少都不清楚，就更别提怎么继续增加魔力。即便能增加，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有没有增加。 菲娅选择性地跳过这里。 “也就是说，只要有足够魔法药和对应位阶的魔物，就可以快速提升位阶对吧？” “是的，但现实中很难实现。” “我知道了。” 对应位阶的魔物可以通过『探查之风』与空间之手，从森林里给莉提抓出来，至于魔法药，既然买太贵，那就尝试着自己造吧。 从奥罗拉城神殿搜刮的财宝里，有教人制作魔法药的书，如果菲娅没记错，那本书的名字叫《高等炼金术·第七版·上卷》。 当然，除了这本，还有一本《史莱姆看了都说好的炼金术入门》。 并不清楚菲娅心中的伟大设想，以为菲娅就此放弃的安娜塔西雅放下心来，继续驾驶马车。虽然因为菲娅去沙漠中心试验魔法，以及对付火纹蛙花了些时间，但以八脚马的速度，完全能在天黑前抵达下一个城市歇息，然后继续前进，进入精灵领。 然而事与愿违，马车继续前进了一段时间后，荒无人烟的深山内突然升起大量烟雾。以精灵的优秀视力，可以看见烟雾升起的地方是一座村庄，村庄里还隐隐燃起火光。惊慌失措的人们在小道上奔跑，与之相对的另一群人则在追赶村民，哪怕隔了好几百米，安娜塔西雅也能听见男人的呼喊与小孩的哭声。 司空见惯的打劫村庄。 安娜塔西雅心中做出判断，连精灵帝国这样国力强盛的国家都有强盗打劫村庄的事情，更不用说是国力衰弱的亚弗列格王国。这一片区域是被亚弗列格王国放弃管辖的地方，村庄被打劫简直再正常不过。 唯一令安娜塔西雅皱眉的，只有这群强盗放火烧了村子，一般的强盗就算打劫村庄，也不会做出把村子整个烧了的行为，强盗也懂得可持续性的竭泽而渔。 “殿下，前面有情况。” “嗯，看到了。” 安娜塔西雅能看见的东西菲娅自然也能看见，只不过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山贼强盗这种货色，在这之前，她见到的同类职业是海盗——在星海间穿梭的那种。 “我先过去，安娜塔西雅驾驶马车跟过来。” “是。” 得到安娜塔西雅回答，菲娅托起莉提的头，让莉提睡在枕头上，不过这个动作却惊醒了莉提，菲娅向莉提简单交代了自己要去做的事情后，跳出车厢，先以幻海的云月令自己与环境融为一体，然后直奔燃起大火的村庄。 仅仅一个呼吸的工夫，菲娅便飞抵村子外正在追逃的人群。 正在逃跑的是十来名衣着简陋的女人和小孩，其中一些女人已经和强盗有过接触，衣服被撕掉大块，满脸惊恐地呼喊着逃跑。 而追在这群女人和小孩身后的，则是五名穿着兽皮短裤，赤^裸上身，手持短弓的强壮男人，这群男人似乎把追逐当成游戏，故意不追上女人和小孩，以短弓射击逃跑的人为乐。 至于在他们身后的路上，则能看见正将村子里女性压在地上奸笑的强盗，空气中充斥女人的哭喊与衣服被撕破的声音。 一群渣滓。 菲娅心中升起冷意，她以空间之手抓住射向女人和小孩的箭矢，接着在强盗们惊诧之时，使出『精神冲击』。 六名强盗瞬间全身抽搐，化为白痴软倒在地。 紧接着，菲娅又以『空间之手』抓起那些对女人不利的强盗，将他们与村民分离后，将空间之手变大，一巴掌拍进泥里。 “是谁！” 听见同伴的惨叫，站在村庄门口望风的强盗立刻慌张呼喊，但还没等他大声通知村子里的其他强盗，菲娅便用『冰弹』砸向男人腹部，猛烈的冲击令强盗退出好几步，直接砸入一旁篱笆，昏死过去。 第六章 蕾妮 以电光石火般的速度解决强盗后，菲娅看了眼那些被强盗追逐的妇女与儿童，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虽然衣衫不整，但因为逃跑及时，只受了点皮外伤。 过一会儿安娜塔西雅会接应他们，现在先去村子里。 菲娅解决的强盗仅仅是一部分，更多强盗待在冒起滚滚浓烟的村内，只是相比于充满哭喊声的村外，村子内只有强盗强闯房门，打翻屋子内桌椅的声音。『探查之风』反馈，这里的强盗大都在第一到第三位阶之间，以强盗的标准来说，实力有些强过头了，第三位阶的人完全可以去军队里混个不错官职。 先去解决强盗，然后再扑灭村子里的火。 作出决断，菲娅眨眼间来到村子中心的广场上，这里堆满了强盗抢来的值钱货。除了钱币，还有金银首饰、被绑起来的男人与稍有些姿容的妇女，而在他们身边，则是十几名面露凶光的健壮强盗，这群人的装备比村子外的强盗好出数倍，菲娅甚至在一位看起来像头目的人腰间瞥见魔法武器。 值得一提的是，在强盗形成的圈外，还有两位全身笼罩在黑袍下的神秘人，与强盗粗俗的打扮相比，静立在强盗身后的黑衣人要文明许多，实力也远超强盗，是『探查之风』显示的第三位阶实力者。 “我、我把钱都给你们了！怎么还不放我走！” 一名被绑起来的妇女惊慌喊道，在她面前，是一名样貌猥^琐的矮小男人，后者正一边把弄妇女胸前一边奸笑。 “嘿嘿，这不还有值钱的东西嘛。” “已经全给你们了，哪里还有值钱的东西！” “你自己不是吗。好看又有料的女人，能卖一笔好价钱。这边的男人也是，卖到矿山当奴隶，一个就值好几枚金币！” “你骗我！” 矮小强盗的话令女人一瞬瞪大双眼，而女人周围被绑起来的男性村民，则露出灰暗表情，去矿山当奴隶，用不了多久就会活活累死。 “这不是当然的吗哈哈哈哈！在放过你之前，就先给我们兄弟爽爽！” 矮小强盗开始解裤带，但那两位躲在黑袍下的神秘人却走上前，一人抓住矮小强盗的手，阻止他的行动，另一人则径直走向人群中一位浑身是伤，低着头坐在广场上的女性。 当黑袍人捏住女性的脸令其抬起来后，菲娅眼眸微微睁大。 这名骑士打扮的女性并非人类，而是精灵。尽管全身沾满战斗留下的血和污泥，铠甲也到处是腐蚀痕迹，但依旧能看出，她是一位年轻精灵，只比安娜塔西雅年长一点。 “杀了我们两个同伴，总算抓到你了。” “咕……杀了我。” “哼，那也太便宜你，抓住你是为了让你为我们效命。” “做梦！” “等你见到那位大人以后，就由不得你了。至于现在，先让你吃点苦头！” 一边说着，男人一边拿出一根纤细钢针，他故意放慢速度，让精灵骑士眼睁睁看着钢针刺向她眼球。 不过在那之前，钢针便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夺走，接着针尖调转方向，一下刺入男人两腿之间的某个部位。 “呃啊！！” 男人顿时捂着裆部发出痛苦惨叫，包括另一名黑衣人在内，原本一脸看好戏神色的强盗立刻紧张起来，四处张望寻找袭击者，其中一些聪明的人飞快跑向被绑起来的村民，试图把村民当作人质。 菲娅自然不会给予他们机会。 空间之手硬生生将强盗手里的武器折断，随后是如同冲车般横扫的空间方块，巨大的力量传至强盗全身，所有强盗都像被卡车撞飞了般倒飞而出。 包括那两名第三位阶的黑衣人在内，没有人逃过一劫，一些弱小的强盗直接晕死过去，而那两名黑衣人则连滚带爬地起身，试图从口袋里掏出什么。 “唔！有埋伏，快通知老大！” 老大？ 起初菲娅以为他们要使用像是传送魔法、召唤魔法这一类的东西，把头目召唤过来，所以菲娅故意等了一会儿，想连带头目一起解决，然而两名黑衣人撕开的魔法卷轴仅仅只是向天空发射一枚闪着红光的信号弹，根本不是菲娅想的传送魔法。 要是让信号传出去，之后村子肯定难逃一劫，于是菲娅抢在信号弹升起来前，用『奔流』将其浇灭击落。 至于两名看着信号弹无力坠下、神情错愕的黑衣人，菲娅以『精神冲击』将其击晕，同样地，其他强盗也没能逃过被打晕的命运。比起外面那些被变成白痴的同伴，他们要庆幸自己的待遇。 接下来的事情便简单许多。 菲娅先是把发现情况不妙逃出去的强盗尽数抓回，然后以『奔流』浇灭房屋上的火焰，最后再把村子外脱力的女性带回村庄，做完这些，菲娅才重新回到广场。 由于整个过程菲娅一直用幻海的云月将自己与环境融为一体，所以在村子里的人看来，一切都像神明所为，一些被绑着的人正闭上双眼，满脸感激地喃喃祈祷之词。 嗯…… 无论如何，先把村民解放出来，而且那名精灵骑士也令自己在意。 稍加思索，菲娅落到地面，解除幻海的云月伪装。 一身黑色礼裙的菲娅顿时出现在村民眼前，但突然出现的菲娅不但没有惊吓到村民，反而让他们张大嘴巴，神情一怔。 由于菲娅没有解除『飞行』魔法带来的光翼，金色的六瓣翅膀加上自然下垂、绑成披肩双马尾的黑色长发，隐隐透露出威严的红宝石眼眸以及精致到没有一丝瑕疵的脸蛋，一切组合在一起，令菲娅如同降临凡间的女神。 被村民们呆滞的表情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菲娅迟疑片刻后回过神，安娜塔西雅说过，这里已经非常接近希利瓦尔，自己该拿出与精灵公主相符的态度。 菲娅摆出面无表情的模样，一步步走向被绑起来的村民。没有任何交流过程，她将空间之手形成刀刃，迅速割开村民身上的绳索，接着让语气变得缺乏感情起伏，冷冷宣告。 “你们安全了。” “女……女神大人……” 虽然确实救了你们一命，但说成女神也太夸张了，而且其他人那副认可的点头模样是怎么回事。 菲娅有种预感，如果自己说些看起来像女神会说的话，这群人或许会跪下来膜拜自己。 心中吐槽着，菲娅继续冷冷地说。 “谁是这里的主事者？告诉我事情的起因，其他人回自己家里清点损失，另外找几个男人把强盗捆起来。” “我是！” 一位皮肤黝黑但衣着整洁的男人站出来，从他连连弯腰，不敢直视菲娅的动作可以看出来，他把自己放在十分卑微的位置。 在自称村长，热情过头的男人介绍下，菲娅很快掌握了情况。 这里是亚弗列格王国北部边境的一座寻常村庄，强盗则出现在大约五分钟到一刻钟以前。整个过程和寻常打劫没有区别，强盗们先用暴力把村民赶到广场上，然后再一个个逼问村民把值钱货藏在了哪里。 至于那位精灵骑士，她并非村子里的村民，而是在强盗袭击村庄之前，就已经被强盗带在队伍里，出现在广场上只是顺带。 由于村子里的人几乎没有抵抗，十分配合强盗，所以没有人被杀，受损最严重的是被火烧毁的房屋和家具，人们只是受了扭伤与皮外伤，菲娅稍微施加『初阶水疗术』便治好。此时女人因为死里逃生和家园被毁暗自流泪，男人则把怒火发泄在那些被绑起来的强盗身上，对强盗拳打脚踢，或者捡起石头砸向强盗。 值得一提的是，当菲娅表达了自己不是女神后，村民们便停下对强盗的暴力行为，理由是按照亚弗列格王国律法，强盗被谁制服，便在法律上自动成为谁的所有物，等到城市后，菲娅可以带着强盗到奴隶商人处将其登记为奴隶。贵族姑且不论，如果村民伤害了强盗，等于损坏他人财物，需要赔钱。 当然，如果菲娅嫌麻烦不想让强盗成为自己的奴隶，直接把强盗交给官方，也能领取一笔赏金。只是亚弗列格王国北部边境异常混乱，即使把强盗交给官方，领取的赏金也会被克扣大半，还不如把强盗当成奴隶卖掉值钱，所以强盗的下场往往是去矿山挖矿，或者去魔物森林当行走诱饵勾引魔物。 对于此，嫌麻烦的菲娅想把强盗交给村民，让村民带着强盗去城里领赏金，但村民因为害怕强盗反抗，挣脱他们束缚后报复他们，所以慌忙谢绝了菲娅的提案。不仅如此，他们还请求菲娅，如果菲娅路过附近城市的话，希望菲娅可以通知城市的管理者，附近山头的强盗已经被制服，城主可以派人去剿灭强盗老巢里的残兵败将。 由于亚弗列格王国还有“强盗由谁剿灭，强盗的财宝便属于谁”的律法，所以掏空强盗老巢这件事是个美差，村民暗示了菲娅可以自己去搜刮强盗老巢。 虽然对强盗的财宝没兴趣，但这群强盗毕竟是在袭击村庄时被制服，为了防止村民被人报复，夜里还是去强盗老巢看看比较好——也许可以顺带带走一些值钱的物品交给村民，让他们修缮被毁的房屋。 当菲娅与后续赶来的安娜塔西雅会和，见到四周没有其他人后，被菲娅救下的精灵骑士才走到菲娅身边。 有意思的是，这名精灵骑士虽然是来感激菲娅，但表情却显得不那么情愿。因为极度虚弱，精灵骑士走路时给菲娅一瘸一拐的感觉，她单膝跪在地上，低着头沉声道。 “感谢长公主殿下出手相救……蕾妮不胜感激。” 长公主殿下？这名精灵骑士认识我？ 菲娅心中一惊。 然而最先回答的人不是菲娅，而是菲娅身后的安娜塔西雅，她皱着眉，脸色不善地问。 “蕾妮？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奉陛下之命，来调查亚弗列格王国北境的情况。” “嚯。” 安娜塔西雅发出饱含轻佻与质疑的声音，但蕾妮只是把被血和污泥浸染的头低得更深，没有更多回答。 “蕾妮是禁卫军第五队的副队长，是夏因亲王那边的人，一直和安娜姐不对付。”莉提附在菲娅耳边小声说，“是姐姐您对立派系的人。” 原来如此。 菲娅立刻理解了对方不愿向自己道谢的理由，以及安娜塔西雅为什么拿出厌恶这种少见的态度。 “调查亚弗雷格王国北境的情况？理由呢？” 面对安娜塔西雅的质问，单膝跪地的精灵骑士语气平静。 “此事绝密，安娜塔西雅队长无权知晓。” “站在你面前的是多菲莉娅公主，注意你说话的态度，蕾妮。” 提到菲娅，蕾妮顿时一滞，她改口说道。 “……据我所知，长公主殿下应该在更北方的米尔坎迪斯神圣国作战，为什么会出现在亚弗列格王国，而且身边还带着三公主殿下？其他护卫呢？” “你在质疑我们的身份？” “只是合理的疑问。” “这个够了么。” 冷哼一声，安娜塔西雅将一块系着绳索的绯金徽章在蕾妮眼前晃了晃，这是安娜塔西雅禁卫军第二队队长的身份象征。 “够了，但陛下命令之事，我只能告诉身为王储的长公主殿下。” “姐姐知道以后，安娜姐也会知道哦。” 莉提在一旁补充道。 但蕾妮依旧固执地说。 “长公主殿下告诉安娜塔西雅队长，是长公主殿下的事，我接到的命令是此事的等级为绝密，只有陛下和王储以及宰相大人才有资格知晓。” 真是块硬骨头啊。 菲娅忍不住在内心感叹。 安娜塔西雅身为准第五位阶的实力者，即使身上有罪人烙印，一旦拿出严肃神情，也依旧会让人感到无比压力，然而蕾妮却应对自如，丝毫不惧怕安娜塔西雅。 可惜是敌对派系的人。 当然，就算是敌对派系，该做的表面功夫也还是要做到。菲娅从储物背包里拿出自己的衣服披在蕾妮身上。蕾妮身上的铠甲多处破损，脊背、肩膀和腰间几乎没有遮挡，对一个女性来说，暴露的皮肤太多了。 “蕾妮先把身上的污渍清洗掉，你说的绝密，之后再告诉我。” “呃……？” 一直低着头的蕾妮头一次抬起头来，那张狼狈脸庞充满错愕。 一旁的莉提催促。 “愣着干什么，不领姐姐的情吗？” “不……只是长公主殿下的表现……我知道了，现在就去换洗。” 动作有些僵硬的，蕾妮握住菲娅披在她身前的衣服，起身对菲娅和莉提各自行了一礼，转身走向广场中心的水井。 第七章 微妙的晚宴 由于村子的房屋大都被烧出破洞，又没有公共澡堂这样的设施，所以蕾妮只能从水井中打出足够多的水，带到村子外无人的地方清洗身体，至于为什么没有用像『清洁』、『奔流』这样的魔法清洗，答案是蕾妮的魔力耗尽，没法使用魔法。 再者需要注意的是，菲娅的『清洁』与『奔流』都是经过『超演算』优化过的魔法。正常情况下，『清洁』消耗的魔力会随着污渍的增多而增多，『奔流』则是手臂粗细，持续时间仅有几秒的魔法。只有高阶魔法咏唱者才能做到随意控制水流大小，持续不断的输出水流。 而在蕾妮清洗的时间里，村子里的人也总算从惊慌中回过神来，他们不是第一次被强盗抢劫，由于亚弗列格王国北部混乱的状况，他们甚至习惯了被强盗抢劫这件事，过去的强盗拿些钱和粮食后便会离开，甚至还会像地头蛇一样顺带保护村子的安全，比亚弗列格官方的士兵还可靠——据村民们说，亚弗列格王国军队贪腐严重，士兵甚至会做出强抢民女与抢劫的丑事。 所以下午在遇见强盗后，村民们才没有反抗，然而等所有人被绑到广场上的时候他们才发觉，这批强盗与以前的强盗不同。如果不是菲娅出现，他们这批人就要被强盗抓走当作奴隶。 村民们虽然对家园被毁一事感到悲痛，但只要人还活着，就可以从头再来。在村长安排下，村民们很快从广场上取回属于自己的财物，随后天色渐晚，纷纷回到各自家中，而村长则邀请菲娅一行住进村子里一间保存较为完好的宽敞房屋，同时招呼村子里的年轻女性为菲娅几人准备晚宴。 说是晚宴，实际上更像家庭聚餐，菜品是豆子炖肉、撒了香料的切熏肉以及作为主食的坚果面包。值得一提的是，炖肉里的肉是像沙虫一样的、足有拇指粗细的长条形虫子，发泡的白色躯体在汤水中上下翻滚的可怖画面，令菲娅颇感微妙。 “感谢贵族大人救命之恩，没有贵族大人，村子就完蛋了。” 这样说着的村长带着准备晚宴的年轻女性一同向菲娅几人行礼，朴实的脸孔充满感激。 坐在长条桌上的菲娅刚想苦笑，但想到精灵公主三无的人设，又立马恢复面无表情的模样。 “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你们也坐下来吧。” 菲娅不讨厌人多的场合，热闹的氛围总是让人更有食欲，更不用说村长身后那几名只有二十出头的少女口水都快流出来。桌上的食物对她们而言似乎是相当丰盛且美味的晚餐。被眼睛里充满饥饿的人盯着吃饭，菲娅会良心不安。 听见菲娅的话，几位年轻少女顿时喜出望外，上前一步就要坐在桌前，然而村长却连忙朝她们使眼色，拦住她们，同时还不忘记陪笑着解释。 “贵族大人太会开玩笑了，我们这些平民怎么能和贵族大人坐在同一张桌子上，这些菜都是为贵族大人您准备的，您有什么需要，直接吩咐我们就好。” 原来是这样。 菲娅瞬间明白为什么村长和几名年轻女性只是站着，没有坐在桌前。 以前在奥罗拉城与欧洛城的时候，由于精灵的身份以及欧洛城被毁，菲娅没有深刻感受到贵族享受的特权。现在经过村长提醒菲娅才想起，在世界树大陆，贵族掌握着平民的生死，平民没有资格和贵族在同一张桌子上共进晚餐。 另外，如果是性格刁蛮的贵族，假如平民踩到贵族的影子，贵族会直接把平民当街砍死，因为他们认为自己的影子被平民踩到，高贵的灵魂会染上污点。 尤其是像亚弗列格王国北境这种混乱的地方，阶级差距只会更明显。 难怪村民一直对自己一行毕恭毕敬，就连说话也总是站在一米之外，除了救命之恩，剩下的恐怕是贵族身份带来的威慑力，菲娅不禁暗自叹气，自己可没有贵族的架势，不过蕾妮就在旁边，现在还是表现得冷漠一点。 菲娅轻摆了摆手。 “你们可以随意一些，我允许了。” “即便您这么说，我们也不能逾矩。” “姐姐这个时候要说‘我允许你们坐下来与我们共进晚餐’才行哦，必须把话说得很明白，才能打消他们的担心。” 看出菲娅的想法，莉提小声提醒菲娅。 居然要说到这个地步啊。 异世界对平民出身的人也太严苛了。 迫不得已之下，菲娅只好拿出正经口吻重复莉提的话，这才打消村长的担心。几名衣着简朴的少女兴奋坐上餐桌，看向菲娅的目光充满尊敬。 “上次吃到炖沙虫还是好几年前！” “多亏了贵族大人啊，鲜美的肉味……太棒了！” 叽叽喳喳的几名少女一边拿起面包，一边将炖锅里的沙虫舀到身前的面包上——要说的是，村长端来的面包个头足有脸盘大小，里面还混杂了栗子、橡子这样的坚果。由于面包坚硬且足够大，所以直接被切成大约两三厘米厚的圆盘充当餐盘。 具体吃法则是把炖虫子舀到面包上，先把虫子吃完，然后炖汤的汤汁会在之前的时间里软化面包，接着便可以开始吃面包。这是菲娅观察得到的结果。 虽然菲娅印象里的沙虫应该是生长在海滩上而非沙漠里，但毕竟不是同一个世界，纠结叫法就输了。 与少女们狼吞虎咽的模样相对，莉提与蕾妮面对桌上的面包一脸苦相，只有安娜塔西雅神态自若地拿起刀叉享用。世界树大陆的多数国家都采用分餐制，早在菲娅几人坐上桌前，村子里的少女们便已经把炖沙虫与切熏肉浇在菲娅几人的面包上。 “不好吃吗？”看着莉提无从下口的模样，菲娅小声问道。 “咕唔……姐姐自己不也没有动嘛。”莉提朝菲娅身前的面包努了努嘴，“这可是虫子啊，真的能吃吗？” “吃肯定可以吃……” 菲娅看了眼对面争先恐后抢着沙虫的少女们，从她们的举动可以看出来，沙虫属于美味的料理，只是卖相有点难看。 莉提身为公主，不习惯吃虫子情有可原，但连另一边的蕾妮也一副难以下咽的神情，实在出乎菲娅的意料。在安娜塔西雅的形容里，禁卫军能适应任何环境，看安娜塔西雅神态自若地享用虫子料理模样，事实也确实如此，蕾妮身为禁卫军第五队的副队长，怎么说也该像安娜塔西雅一样，接受沙虫料理才对。 “竟然给我们准备如此不堪的晚餐……” 尽管蕾妮已经压低声音，但还是让桌对面的村长及几位少女听见，原本热闹的餐桌顿时充满尴尬，几位年轻少女表情僵硬地停下进食，村长则一脸歉疚，连忙起身。 “对不起，贵族大人，这已经是我们能拿出的最好的食物了。” “蕾妮，你要是不喜欢可以出去，别打扰殿下的兴致。侮辱给你做晚餐的人，你自己怎么不去做。” “嘁，我只是随口一提，这种程度根本不算什么。” 面对安娜塔西雅针对性的话语，留着栗色长发的蕾妮只是撇了撇嘴，随后拿起刀叉，对着炖沙虫大快朵颐起来。不过在菲娅看来，蕾妮的动作与其说是在享受食物，不如说是在和安娜塔西雅赌气，她像是囫囵吞枣一样，几乎没怎么咀嚼便把食物咽下，看得出她确实无法接受炖沙虫。 和自己一样。 菲娅不禁苦笑，自己差不多也该开始吃了。 她舀起一条煮得白花花的沙虫，接着又叉起一块看起来放了很多酱料的棕红熏肉，试图用熏肉的酱料盖过沙虫的味道。 只要味道过得去，消化的问题就交给纳米机器人头痛吧。 如同即将上战场的人，菲娅鼓足勇气，把不断抖动的白色虫子送入嘴中。 ……实在算不上好吃。 熏肉过于柴且干硬，沙虫则是软黏黏的口感，让菲娅感觉自己在吃蜗牛这类软体动物。要命的是，由于酱料没有多少味道，连盐也放得很少，所以沙虫本身的青草味完全释放出来。如果不是忍耐力很强，菲娅已经像一旁的莉提一样，在吃了一口以后脸色便迅速变绿，找借口溜出去大吐特吐。 菲娅索性放弃吃沙虫与熏肉，只把目标放在泡软了的坚果面包上。在世界树大陆，只有穷人才吃混杂了坚果与麦麸的全麦面包。贵族们认为白面制成的精面面包才是健康且高贵的食物，与人类联盟远古时期认为的健康刚好相反。 在几名少女狼吞虎咽的吃相下，餐桌上的食物很快便一扫而空，令菲娅不解的是，少女们正一边用手背擦着嘴角，一边不时盯着菲娅面前，眼中流露出像是急迫的感情。 她们总不会在想自己没吃完的炖沙虫和切熏肉吧？ 菲娅表情微妙，她假装成不经意的模样说。 “其实我不太喜欢肉食……” “贵族大人嫌弃的话可以交给我！” 还没等菲娅说完，坐在菲娅对面的少女便恳求道，眼中已然冒出星星般的光芒，与此同时，她身边其他的女孩也跟着连连点头。 果然在期待自己没吃完的沙虫！ 虽然觉得把自己吃过的东西交给别人不好，但既然对方都说了可以交给她，自己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在几位少女期待的目光中，菲娅将沙虫与熏肉分发下去，而对面的少女则赶忙从后厨给菲娅拿来新的坚果面包，已然相信菲娅只吃素食的谎话。 微妙的是，在菲娅把沙虫与熏肉分发下去的过程中，一旁的安娜塔西雅目光一直盯着菲娅分发下去的肉食，眼中满是不舍与像是渴望的感情，当沙虫与熏肉被少女们吃掉后，安娜塔西雅的不舍便瞬间变成失落。由于表现过于明显，一旁的村长连忙解释可以连夜让人去沙漠里抓沙虫，但安娜塔西雅却婉言拒绝村长的好意，似乎并不喜欢沙虫这种食物。 或许是菲娅的错觉，菲娅好像听见安娜塔西雅说“殿下吃过的东西”这样的喃喃。 虽然安娜塔西雅不时瞥向自己面前剩下的半块面包，但安娜塔西雅应该不会那么变态，是自己听错了吧，嗯，就是这样。 酒足饭饱后，话题很快进入正轨。 “承蒙款待。广场上的强盗我会在明早出发时一起带走，今晚的住所就拜托村长了。” “这……这是我应该做的，贵族大人您太客气了。” 菲娅的感谢令村长全身抖了抖，露出害怕似的表情，不过他很快一副仿佛想起了什么般的神色，迟疑问道。 “贵族大人，其实我整个下午都想问您一件事，请问这附近的绿草和溪流是您的魔法吗？自从炎王在附近扎根，村子就一直缺水，周边山上也快变成沙漠，但在强盗打劫我们的前一个小时，整个山头都变成绿色，山谷里干涸了几十年的小溪也重新流淌，这、这简直是神迹！好像炎王死了一样！” 村长的惊叹令所有人看向菲娅，连蕾妮也摆出侧耳恭听的神情。 菲娅犹豫起来。 “可以先说说那个叫‘炎王’的东西是什么吗？” “炎王是盘踞在这附近，连国王陛下都不得不低头的强大魔物，据说它是一只比山还要高的乌龟，被人从烈焰之地赶出来后，顺着海洋游到这里。” “就是它把这里变成沙漠！” “而且还不让我们路过它的领地，只要一经过那里，就会有红色蛙人蹦出来袭击我们。” “就算不路过，那些蛙人也经常扫荡靠近沙漠的村子，会把整个村子的人都掳走吃掉，比强盗还可恨！” 在村长介绍下，少女们七嘴八舌地痛斥炎王。 尽管信息零碎，但可以听出来，炎王做了许多恶事。与此同时，菲娅脑海里也钻出一个奇妙设想。 按照村长的说法，这里变成沙漠，是因为那只被称作炎王的大乌龟作祟，而安娜塔西雅和莉提说过，沙漠骤然长出青草，是阻塞的地脉被疏通的缘故，换言之，炎王就是那个堵塞地脉的东西，而地脉被自己疏通——等于自己消灭了炎王？ 这个设想令菲娅呼吸一顿。 自己确实对着沙漠放了一个不知道第几位阶的魔法，但在释放魔法前，沙漠里不是什么也没有吗？而且堂堂一个炎王，就这样被『空间切裂』秒杀，甚至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也太不可思议。 可仔细想想，不论是沙漠化为绿洲，还是那些火纹蛙不要命地攻击马车，都是在自己释放了『空间切裂』之后出现，一切巧合到难以说成偶然。 总不会是同一时间，其他某个人讨伐了炎王。 见到菲娅思索着犹豫不决的神情，村长朴实的脸庞浮现狂喜之色，如果不是有桌子挡在面前，他已经双膝在地上。 “果然是您讨伐了炎王！谢谢贵族大人，谢谢贵族大人！没有炎王，村子又有水源了，更重要的是我们不用再担心哪天会被炎王的手下吃掉，谢谢贵族大人！” “谢谢贵族大人！” 一时间，不只村长，连几位少女也都对菲娅弯腰道谢。 “炎王一直是管理这里的男爵大人的心头大患，您解决了炎王，男爵大人肯定会重金酬谢！您一定要记得向男爵大人索要赏金！” 村长极为郑重地强调。 “等等，我也不确定……” “你们几个，不觉得自己得寸进尺了么，长公主殿下的事情不需要你们指手画脚。” 就在菲娅思考该怎么开口时，一头栗色长发的蕾妮站起身，语气中充满警告。紧接着，没等面面相觑的村民解释，蕾妮便转向菲娅，神情中的严肃与正经，只比安娜塔西雅稍逊一筹。 “长公主殿下，请注意您的身份，您是希利瓦尔的长公主，不需要对这群平民和颜悦色。” 丢下这句话后，披着菲娅衣服的蕾妮便径直离开房间。 ---------------------- 克蕾雅的人设图已出，位置在第一卷和第二卷之间。 另外月初啦～求月票～～～ 第八章 出人意料的变化 “什么嘛，蕾妮那家伙，以前只觉得让人不爽，现在这副臭脸看着就让我恼火。” 村长安排的宽敞屋子里，莉提鼓起腮，一副大感恼火的表情。 蹲着检查房屋的安娜塔西雅站起身，一边环视屋内一边回答。 “以后总有收拾她的时候，莉提殿下不必为这种人生气。比起这个，莉提殿下今晚没能好好吃饭，这间屋子正好有炉灶，我可以为莉提殿下准备简单的晚餐。” “啊，那就拜托安娜塔西雅了，姐姐呢？姐姐好像也没有好好吃饭。” “我就不用啦，我已经吃饱了。” 仰面躺在床上的菲娅闭着双眼说道。 尽管在产生饱腹感方面，菲娅的界限和正常人一样，吃到某一程度后便觉得很饱，但纳米机器人会根据实际情况为菲娅提供能量，如果食物很少，纳米机器人便会全力运转，将食物完全消化，而如果食物很多，纳米机器人便会缓慢运转，慢慢消化食物，因此哪怕晚餐只是单调的坚果面包，菲娅也没觉得饿。 相比于饥饿，菲娅更想好好睡一觉。马车再豪华，也比不上真正的床，连续的赶路以及轮班守夜，让菲娅一直处于睡眠缺失的状态，她恨不得现在就脱掉衣服呼呼大睡。虽然村长准备的床略显简陋，只是用木板和棉被搭配凉席组合成的床，但胜在足够大，并且村长一共摆放了三张床在房间里，这意味着大家不用挤在一起睡觉，睡眠质量将大大提升。 难以想象安娜塔西雅是怎么在夜里只睡几个小时的情况下，白天还保持充沛精力。 “还好蕾妮没有和我们一个房间，不然说话都得小心翼翼，”双手抱胸的莉提松了口气，“话说回来，蕾妮那家伙呢？” “她被村长安排住进另一个房间，和之前那几个女孩子睡在一间屋子。白天的强盗烧毁了近一半房屋，大家只能挤在一起睡觉。我听村长说，这里有不能露宿的习俗，说是人们如果露宿街头或者睡在没有屋顶的房子，炎王手下的火蝠会从天上把人抓走。” 火蝠？ 熟悉的名字让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菲娅心头微微一动。在她印象里，火蝠是一种拿着火焰喷射器的战争兵器，不过安娜塔西雅说的火蝠，大概是“火焰蝙蝠”一类的生物，菲娅猜测。 “希望她不会和那些女孩吵起来……不过以她的性格，总感觉那些女孩会被欺负，睡在地上。” 莉提的发言令菲娅睁开眼，她扭过头看向坐在窗边的莉提，此时后者衣服脱得只剩内衣，但白色过膝袜还穿在身上。在窗外月色笼罩下，莉提的白皙肌肤覆盖上一层淡淡银芒，顺着光滑后背滑落的紫色长发，以及抬起纤细小腿、小巧玉足蜷曲着勾勒出惊人弧度的画面，颇有些艺术的美感。 可惜莉提本人并未发觉这一点，她见到菲娅在看自己，原本抱怨似的脸庞变得充满好奇，连嘴巴也跟着呈“o”状。 “姐姐怎么了？” “不，没什么。” 回过神来的菲娅连忙收回视线。 自己居然盯着莉提入了神。 真是罪过。 她轻咳了两声，问出原本想问的问题。 “蕾妮不是禁卫军成员吗？可她除了身上的制式装备，其他地方就和贵族大小姐一样。” 对于蕾妮走之前的告诫，菲娅虽然没有生气，但也很不感冒，加上蕾妮在餐桌上对着村民们恶言相向，蕾妮给菲娅的印象可谓糟糕，就算觉得虫子料理不好吃，也不能当着对方的面说出来，那已经是村民们能准备的最好的料理。 面对菲娅的疑问，莉提一副若有所思地神情，在窗外月光映照下，慢慢从大腿褪下白色过膝袜——原来不会穿着袜子睡觉，菲娅心中吐槽。 “蕾妮并非平民出身哦，她的原生家族是莱因哈特伯爵家族的旁系，记得好像是男爵还是勋爵的次女？” “是准男爵的五女。另外，莱因哈特伯爵也是站在夏因亲王那边的人，因为领地富庶，所以在朝中有一定威望。” 安娜塔西雅为莉提补充，莉提恍然地连连点头。 “啊，就是这样。总之是一个不入流的下级贵族，而且还是家庭里排名末尾的五女。一般情况，她的人生应该是成为其他贵族家的侍女，或者下嫁给稍微有点钱的男人，不过不知怎么回事，她突然就被本家的莱因哈特伯爵三女看上，就那样成为三女的仆从，最后又因为表现优异，在禁卫军的大选中胜出，花了二三十年，爬到现在禁卫军第五队副队长的职位。” 听起来是个励志的故事。 “总之由于既出身于莱因哈特伯爵家旁系，又是被莱因哈特家族提拔，所以完全没有拉拢的可能，她是敌对派系的爪牙，姐姐要小心一些。” “不用担心，等殿下接过精灵国王之位，蕾妮就是第二批被杀的人，第一批是夏因亲王和莱因哈特伯爵，当然，是暗中处死，属下会为他们安排合适的死法。” “欸……” 总感觉有些阴暗。 不过争权夺利总是伴随着见不得光的事情，即使觉得阴暗也没办法，如果实力不够，又不想用见不得光的方法，结局就只有死路一条，安娜塔西雅说的才是正确做法。 在安娜塔西雅摆弄下，屋子里很快飘荡起食物的香气。 村长为菲娅三人腾出来的屋子是普通民房，自然有泥土垒砌的炉灶，至于火焰从哪来，安娜塔西雅既不是使用『精灵火』，也不是外出寻找木柴，而是用了一种叫做『红素石』的石头，只要把两块红素石紧靠在一起用力摩擦，不一会儿石头就会燃烧起来，提供稳定、持续的火源，因为价格比木柴贵，所以只有贵族与有钱人才使用。 “姐姐真的不要吗？我可以喂给姐姐哦？” 端着安娜塔西雅准备的、淋了浓郁酱汁的蘑菇炖肉，莉提如同新婚妻子般，微笑着舀了一勺送到躺着的菲娅脸旁，轻戳了戳菲娅唇角。 菲娅一边无奈叹息，一边从床上坐起。 “我已经吃饱啦，不会和莉提抢晚餐。” 虽然是这么说，但菲娅还是一口吃掉莉提送过来的蘑菇炖肉，接着她站起身，低头拍了拍黑色礼裙。 “不愧是安娜塔西雅做的料理，味道很棒。” “只是一点简陋的料理，殿下过誉了。”安娜塔西雅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殿下这是要出去吗？” “嗯，我有点担心蕾妮和村子里的人吵起来，所以去看看，顺带问问她口中的绝密任务是什么。另外白天说的魔法药我也想尝试制作一番，等回到精灵国，可能就没那么多时间了，现在才九点，我大概十点、十一点回来，安娜塔西雅待在这里陪莉提就好。” “好的，殿下。” “我明明还想多喂姐姐几口……” 晃着手中的银匙，莉提哀怨地说。 菲娅不禁感到好笑。 “等莉提什么时候能自己做料理了，我就好好享用莉提的心意吧。” “真的吗？！” 莉提一下挺直后背。 这家伙认真了！菲娅心中咯噔一声，莉提脸上的惊喜已经告诉了菲娅答案，然而菲娅却只是对着自己可爱的妹妹随口一提。 事到如今说些反悔的话，就太丢脸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菲娅表情僵硬地点头。 “呃……真的。” “那姐姐就准备好收下我的心意吧！只要我想学，很快就能做的和安娜姐一样好！” “……加油？” 对着充满干劲的莉提，菲娅嘴上送出祝福——内心则希望莉提永远也学不会料理，那样克蕾雅就不会看见莉提端着料理一口一口喂自己的画面，接着产生一些不该产生的联想。 神明啊，请保佑莉提只能做出焦炭和石头吧，至少也要难吃到狗见了都连夜爬上灶台为莉提做好晚餐的程度。 心中如此祝福，菲娅带着虔诚的表情离开房间。 ……这是否也是一种信仰魔法？ ◇ 离开房间后，菲娅很快来到停着马车的广场。 白天绑在这里的强盗早些时候被转移到了村外，起初村长担心强盗们会在夜里解开绳索逃跑，但当菲娅制作出厚达十米的冰墙，将强盗们关在其中后，村长便没有了担心。区区第一位阶的强盗，在缺少工具的情况下，不可能在一晚上挖穿十来米的冰墙，更不用提他们还被结结实实地绑起来，由村子里的男人轮流看守。 至于那两名第三位阶的黑衣人，在菲娅用『精神冲击』将二人无力化以后，蕾妮又给他们喂下了足以让巨魔都昏睡好几天的迷^药，所以不用担心他们逃跑。 走进漆黑马车，菲娅从马车里的储物宝箱内拿出两本厚薄不一的书籍，这两本书分别是《高阶炼金术·第七册·上卷》与《史莱姆看了都说好的炼金术入门》。 世界树大陆上，炼金术基本与制作魔法药品画等号。高阶炼金术甚至能做出增加人寿命，使人更年轻的魔法药。 此外，因为炼金术比修习魔法更花费时间与财力，所以炼金术师比魔法咏唱者还要稀少，尤其是高阶炼金术师，有时放眼整个国家，都凑不出一只手的数量。 与之相对的，高阶炼金术师创造的价值也极度可观，延年益寿的药品只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只要还剩一口气，便能把人从冥界拉回来的生命恢复药。面对能制作上级魔法药的炼金术师，即使是一国之君，也需要礼待，他们的地位与能使用禁咒的魔法咏唱者相当。 当然，菲娅没想过一步登天，一晚上便成为高阶炼金术师，她现在只想做出可以给莉提回复魔力的魔法药。 考虑到炼金术可能会制造噪音，菲娅便带着书籍离开村庄，来到村子下方的山谷。 “呼……这里凉快很多。” 深吸了口气，菲娅用空间之力做出座椅，直接坐在其上。和村长说的一样，由于炎王的死亡，山谷里重新涌现溪流，地面也长出寸许长青草，并且因为青草与溪流刚出现不久，所以附近没有蚊虫骚扰，加上山谷中徐徐掠过的晚风，凉爽安静的月夜，让菲娅十分受用。 她开始对着『照明』阅览图书，只不过，还没等菲娅打开《高阶炼金术》，一道隐隐的脚步声便出现在菲娅身后。 可以听出对方没有故意隐匿声音的想法，脚步声十分明显，菲娅下意识回过头，结果眼中映照的人影却令她心中一惊。 来者是一位栗色长发自然下垂，身材比克蕾雅稍逊一筹，表情则与安娜塔西雅一样严肃，身穿铠甲的精灵女性。由于她的身体隐藏在暗处，眼睛泛起狼一样的绿光，乍一看宛如来自黑暗的骑士，或者说暗裔。 蕾妮。 她怎么会来这里？ 毫无疑问，蕾妮应该是从自己离开村子的那一刻起就跟着自己，但在做这种事情之前，她应该先告诉自己一声，而不是一声不吭地吊在后面跟踪，这有违规矩。 菲娅从空间之力形成的椅子上起身，同时将两本炼金术书籍用空间之手藏在身后。蕾妮是夏因亲王那边的人，自己不能暴露失去了对魔法的记忆一事。 大脑飞速运转着，菲娅注意着蕾妮的一举一动，尽管蕾妮已经从黑暗中走出来，但她给人的阴暗印象却丝毫不减，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孔甚至因为月光变得更加瘆人。 悄无声息地跟踪自己……难道是想暗杀？ 确实，精灵公主独自外出的时候，是最好的暗杀机会，可蕾妮难道不知道，她的实力远远不如自己？只要她不是傻子，就能从白天的战斗里理解，她的实力和自己根本不在一条水平线上。 菲娅微微皱眉。 擅自表现出敌意，会显得自己没有风度，还是看看蕾妮要做什么，然后随机应变更合适，反正蕾妮无论如何也不是自己的对手。 做好准备，菲娅静待蕾妮反应。 空气中只剩下沙沙的脚步声，仿佛任何多余的声音都会令紧张氛围爆发。 只是几米距离，却显得无比漫长。 终于，蕾妮走到菲娅身前。 毫无预兆地，她突然低下头，单膝跪地。 “参见长公主殿下，白天差点暴露您的身份，十分抱歉！蕾妮……蕾妮即使以死谢罪，也无法抵清这份失职！” 嗯？ 暴露身份？还要以死谢罪？这是在做什么？ 菲娅短暂地愣了一瞬。 刚才如果不是菲娅自制力足够，她都要以为蕾妮伏下身是要袭击她，结果却来了这么一出。 现在不论是蕾妮深深低着头的样子，还是她饱含诚恳与负罪感的语气，都与白天那个让人讨厌的蕾妮截然相反，如果非要菲娅比喻，现在的蕾妮简直和安娜塔西雅一样——不，蕾妮身上的“仆从感”要更重、更浓郁。 蕾妮当然不知道菲娅内心所想，没有得到菲娅回答的她艰难吞咽了口唾沫，接着如同想起了什么，全身如遭雷击般一颤，她连忙从单膝跪地变为双膝，不，是五体投地的姿势，整个人趴在地上，额头紧紧贴着菲娅鞋尖，生怕无法把自己的忠诚传达给菲娅。 她的声音里不见严肃，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惶恐与畏惧，以至于身体都颤抖起来。 “没、没有用您再三嘱咐的称呼！塔纳托斯大人，请宽恕蕾妮的罪行！” “……哈啊？” 小巧嘴巴里发出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可爱呼声，菲娅神情微妙地歪头。 第九章 令人疑惑的答案 这是怎么回事？ 菲娅脑袋上冒起问号，她可以肯定，在她读过的所有异世界书籍，并且包括从安娜塔西雅与莉提处听说的名字在内，绝没有出现过“塔纳托斯”这号人，倘若非要她寻找与“塔纳托斯”相近的存在，那么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人类联盟远古时期流传的希腊神话中，名为“塔纳托斯”的死神。 不仅如此，蕾妮读“塔纳托斯”几个字时的发音，比起希利瓦尔的精灵语，也更偏向菲娅熟知的人类联盟语。 但仅仅知道这些，无益于事态进展。蕾妮为什么会用塔纳托斯称呼自己，而且还表现出仆役一般的卑贱姿态？她不是夏因亲王派系，属于莱因哈特伯爵家的人吗？ 一瞬间，菲娅脑海里蹦出蕾妮其实是精灵公主安插的眼线的猜测。蕾妮刚才说了，“白天差点暴露您的身份”，而白天自己一直以精灵公主的面貌示人，这意味着蕾妮没有认错人，她所说的塔纳托斯，确实是名为多菲莉娅·亚莉克希亚·尤希尔的存在。 然而令菲娅疑惑的是，如果蕾妮是精灵公主安插的眼线，那么安娜塔西雅为什么会不知道蕾妮的身份？ 倘若是出于不暴露蕾妮的想法，白天安娜塔西雅与蕾妮的针锋相对，还可以说得过去，然而刚才在村长安排的屋子里时，安娜塔西雅也完全没提及蕾妮的线人身份，不仅如此，安娜塔西雅还当着自己的面说，蕾妮将是继夏因亲王后，第二批被暗杀的人，这便令人不解。 要知道，那处房间里除了自己与莉提外，再没有其他人，安娜塔西雅没必要连莉提也一起隐瞒。如果蕾妮真是精灵公主的眼线，刚才安娜塔西雅就算不直截了当地点名，也多少会透露一些蕾妮是眼线的消息，至少不会把蕾妮写在暗杀名单上。 目光紧盯额头贴着自己脚尖的蕾妮，菲娅大脑飞速运转。 蕾妮的表现已经不能说是仆从，用“奴隶”来形容更加贴切，如果自己不是在做梦，那么最大的可能性便只有一个。 ——那就是蕾妮是精灵公主安插在莱因哈特伯爵身边的眼线，并且是连安娜塔西雅都不知道的、隐藏得极深的线人。 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菲娅并不清楚以前精灵公主对安娜塔西雅是怀着怎样的感情，她只知道，安娜塔西雅对精灵公主绝无二心。假如精灵公主对安娜塔西雅不是什么事都说，那么蕾妮是暗线的猜测便成立，毕竟以前的精灵公主是不爱表达感情的面瘫，心怀秘密可以理解。 不过即便如此，菲娅也无法就这样相信蕾妮。如果仅仅凭借一番话加一段动作便能取得自己的信任，那自己也太好骗了。 当下应该采取的对策是先看看蕾妮的反应与目的。自己不清楚蕾妮的底细，即便蕾妮是精灵公主安插的眼线，也没有人能保证蕾妮对自己绝对忠心，万一她其实被夏因亲王策反，或者从一开始就是夏因亲王那边的人，现在只是假装服从精灵公主，擅自相信她的自己会陷入微妙立场。 无论如何，都不能对蕾妮投以像安娜塔西雅那样的绝对信任。当下先不暴露自己失去记忆一事，如果蕾妮是精灵公主早前安插的线人，那么接下来按照蕾妮的剧本继续，绝对是最好选择。 脑中做好决定，菲娅沉下心，维持精灵公主该有的面瘫表情，后退一小步。 “起来。” 连声音也变得缺乏感情波动。 听见菲娅无比冷漠的口吻，蕾妮的身体抖了抖，但她仍按照菲娅命令，怯怯地起身。 “好……好的。” 菲娅一边不着痕迹地观察蕾妮一边问。 “你刚才说白天差点暴露我的身份——” “蕾妮罪该万死！” 还没等菲娅把话说完，蕾妮便又猛地单膝跪地，菲娅差点没忍住后退一步。 而在菲娅调整内心的同时，蕾妮也急急忙忙地从储物道具里拿出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黑色礼裙，低着头双手献给菲娅。 “不仅落入敌手，还让您亲自出手相救，在人前露出那副不堪模样，在、在您的大义完成后，蕾妮会以死谢罪！还请您收回您的衣服，如果被爱琳丝蕾特大人知道我披着您的衣服，她……她肯定会活剥了我！” 爱琳丝蕾特？那又是谁？ 不过看蕾妮这副恐惧不已的表情，大概是个很恐怖的人，菲娅猜测，蕾妮的话虽然让谜题变得更多，但解释了她所说的“暴露了身份”是指什么。即，她被强盗和那两名黑衣人抓住，“导致”自己不得不出手救她，以此“差点暴露身份”。 至于蕾妮说的“完成大义”，菲娅实在搞不懂究竟指什么，如果这是蕾妮编出来骗自己的东西，自己就不得不感叹，蕾妮的想象力真丰富。 她再三思考后，拿出无比认真的灼灼目光，紧盯蕾妮双眼，不放过任何一丝感情流露。 “看着我的眼睛，蕾妮。” “是……” 尽管蕾妮那双浅绿双眸中满是畏惧，但蕾妮依旧抬起头看向菲娅双眼。 “在你眼里，我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十分重要，既能说明蕾妮在做什么，也可以通过蕾妮之口告诉自己，“自己是一个怎样的人”、接下来该怎么做。更重要的是，这种一听就知道是在试探忠心的回答，不会让蕾妮起疑。 然而出乎菲娅意料的是，蕾妮想也没想便满眼崇敬地回答。 “是引领我等完成大义的领导者。神明……不，是‘苍天已死’，神明已经无法给予他们的信徒救赎，世界的表盘被打乱，暗裔将与混沌联合，我们只有依靠自己，才能从天启中存活，而您就是引领我等战胜暗裔与混沌的神明——不对，您是远在神明之上的至高者，神明降下神谕也只在数十年前，而您早在几十年以前，便预测了天启，您的高深我等永远也无法企及！” 蕾妮语气激动到如同狂信徒，她十指紧扣，狂热地歌颂菲娅，与白天让人厌恶的蕾妮判若两人。 如果这也是蕾妮的演技……区区一个禁卫军第五队的副队长之职，实在太屈才了。 倘若不是菲娅足够谨慎，她都已经相信蕾妮没有说谎——骗子不是傻子，不会说傻子都不会说的傻话。如果蕾妮要欺骗自己，至少得编些更切实的、让人相信的内容，现在的言辞根本是中二病过了头的病人，嗯不，塔纳托斯这个名字本身就很微妙，精灵公主是这样的人吗？ 心中画了个大大的问号，菲娅为难起来。 假如蕾妮说些正常内容，她可以应对自如，可现在按照蕾妮的形容，自己在蕾妮眼中的身份大概是拯救世界的救世主，甚至可以比神明更早预测到天启一事……让人难以理解，如果精灵公主真有那样的力量，也就不会中米尔坎迪斯神圣国的诡计，被不沉之月击中。 何况听蕾妮的语气，“是引领我等完成大义的领导者”，其中有“我等”二字，难道在精灵公主手下，存在一个不为人知的组织？ 也太不可思议了。 先不说精灵王不是傻子，不可能让精灵公主手下存在一个秘密组织，其次怎么瞒天过海，在安娜塔西雅都不知情的情况下构建组织，菲娅根本想不到可行方案，要知道，安娜塔西雅可是会隔一段时间就跑去确认自己是不是好好躺在马车里睡觉的类型。 一切都让菲娅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这种感觉就好像一个没有手的人面前摆着一个大西瓜，无从下口。她认为应该相信蕾妮，但又认为不应该相信蕾妮，两种截然相反的想法居然能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同一个人的身上，令她颇感奇妙。 “您……您怎么了？” 菲娅皱紧眉头思考的表情让蕾妮面露紧张，她以为菲娅在不满她的回答。 菲娅伸出手来，手心朝向蕾妮。 “不，没什么。” 尽管菲娅想问“组织是什么组织？”、“里面有多少人？”、“实力如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这些问题一问就会暴露自己，菲娅只能闭口不言。蕾妮的表情不似作假，目前只能采取相信她，但不完全信任她的态度。 除非菲娅亲自见到那个组织，或者蕾妮能够为菲娅做任何事，否则菲娅无法相信蕾妮说的东西。 需要确认蕾妮的忠诚。 确认忠诚最简单的方法莫过于命令蕾妮去死，没什么方法比这个更能确定蕾妮对自己是否忠诚，然而这番命令很容易让本来忠心的人变得有二心，菲娅也想不出合理的、让蕾妮相信自己命令她去死，不是在测试她的忠心的理由。 跪下来舔^脚倒是能看出奴性，可奴性不等于忠诚，那种程度无法让菲娅放心。 想来想去，菲娅也没想好怎么处理，她缺少的信息太多，谁也无法在拼图缺失的情况下拼好拼图。 “塔纳托斯大人，您怎么悄无声息地跑到亚弗列格王国来？” 在菲娅思前想后的时候，依旧单膝跪地的蕾妮问道，她的脸上充满不解，没有半点严肃。 因为失去了记忆，所以故意拉长回去的时间，方便在路上学习魔法——这是正常的回答。面对蕾妮，显然不能这么说。为了不让蕾妮看出端倪，菲娅故作高深地转过身去，反正按蕾妮说的人设，精灵公主暗地里也是一副面瘫加冷漠的样子，这样正好省去很多麻烦。 她想起之前答应艾丝蒂尔的、把混沌和暗裔联合起来的消息散布出去的发言。在天启这方面，蕾妮说的情报与菲娅打探到的消息相吻合，蕾妮说的应该是实话。作为对照，艾丝蒂尔和安娜塔西雅不知道暗裔会和混沌联合，而蕾妮一上来就说，暗裔会与混沌联手，这绝不是蕾妮这个副队长能掌握的情报，再度印证蕾妮的可信程度。 菲娅斟酌发言，缓缓地说。 “暗裔和混沌已经联合了。不论是米尔坎迪斯神圣国，还是巴特公国，都没能逃过一劫。” “米、米尔坎迪斯神圣国和巴特公国被毁灭了？！” “不。”菲娅否定蕾妮的惊呼，“米尔坎迪斯神圣国的灾难还没开始便结束，至于巴特公国，虽然去晚了一步，但灾难并没有扩大。” “啊啊……说的也是啊，既然长公主——既然塔纳托斯大人赶到，灾难被解决也很正常，毕竟连那个爱琳丝蕾特大人都拜倒在您裙下……请问塔纳托斯大人解决的暗裔是谁？我们会在名单上把他们的名字划掉。是散欲的花魔那个级别吗？还是三头海妖那个级别？” 裙下？ 菲娅眉头跳了跳，她继续冷静回答。 “月龙拉德里克，还有绝望魔将。” “绝、绝望魔将？！” 蕾妮的音调高到仿佛能把玻璃震碎，菲娅甚至觉得蕾妮的声音已经传到山谷上方的村庄。 “您消灭了绝望魔将？那个以狡猾著称的绝望魔将？！” “正是如此，但这不是重点，重点在绝望魔将借用混沌的力量，屠杀了整个欧洛城的人。” “唔呃。”蕾妮的兴奋戛然而止，她脸色变得糟糕起来，“欧洛城是巴特公国数一数二的大城，那种规模的城市，至少要拿出第八位阶魔法才能毁灭，绝望魔将记录在册的实力只有第六位阶。暗裔与混沌结合在一起，居然能强到这个地步……回去以后必须得报告给爱琳丝蕾特大人。难怪塔纳托斯大人主动向陛下申请去米尔坎迪斯神圣国，原来是为了阻止暗裔……” 尽管蕾妮的所有表现都不像在说谎，但菲娅还是忍不住想象，蕾妮暗暗嘲笑自己的画面。如果这些对话是蕾妮的演技，今晚绝对会成为自己一生的污点，必须把蕾妮碎尸万段才能解恨，当然，能说出如此尴尬的台词的蕾妮，本身也很了不起。 菲娅抬起一只手，示意身后的蕾妮闭嘴。 “我的事情就到这里，蕾妮，你怎么会被一群强盗抓住，父皇交给你的任务又是什么？” “呃……”蕾妮呼吸一滞，脸上浮现羞愧，她深深低着头，不敢看菲娅的背影，“我、我失手了。任务原本是陛下交给莱因哈特伯爵，让莱因哈特伯爵调查亚弗列格王国北境的情况，因为我主动向莱因哈特伯爵请缨，加上爱琳丝蕾特大人暗中协调，所以任务就由莱因哈特伯爵交到我手里。” “陛下调查亚弗列格王国北境，是想把亚弗列格王国北境的克萨男爵领吞入希利瓦尔。前段时间克萨男爵向陛下送去密函，希望他能成为希利瓦尔的一员，作为见面礼，他会把整个领地都送给陛下。陛下想知道，克萨男爵是不是在欺骗他，如果不是欺骗，则由我评估克萨男爵领的价值，倘若克萨男爵领会成为帝国的累赘，那么就没有接受的必要。” “结果呢？” 原来调查的目的是吞并领土。 如果是这样的话，绝密也就不奇怪了。 蕾妮语气变得难以启齿。 “结果是我还在评估的过程中，偶然搜寻到暗裔的蛛丝马迹，那位与绝对恶齐名的神秘暗裔似乎想在这里做些什么，只是就在我追查下去时，落入了敌人的圈套。上午您所看见的那两名身穿黑袍的人，就是设下圈套的人之二。我急功近利，中了敌人的陷阱，请塔纳托斯大人责罚！” 责罚？ 菲娅眉头微挑。 这正好给了自己试探她的机会。 就趁这个机会，把蕾妮绑起来，让她自己往悬崖下跳吧，如果通过的话，就可以相信蕾妮了。 第十章 抵达边境 “不仅急功近利，还差点暴露塔纳托斯大人的身份，迎接死亡乃理所当然之事，塔纳托斯大人允许我以如此温柔的方式消失，应当感谢塔纳托斯大人……” 陡峭悬崖上，被绳索绑住双手与双脚的蕾妮深吸了口气，神情虽然有些许怯懦，但更多是决意。 她并不知道的是，其实菲娅就站在她身边，只是因为幻海的云月伪装，她以为菲娅已经离去。 看蕾妮这样子，之后肯定想都不想就跳下悬崖了，观察着蕾妮的一举一动，菲娅心中如此想到。在蕾妮说了请求责罚后，菲娅便顺势提出让蕾妮以死谢罪。这是菲娅给蕾妮的考验，如果蕾妮不愿意做，那么蕾妮便是不值得信任的人，而如果蕾妮真的去实施，便意味着蕾妮的确忠心耿耿。 为了让蕾妮确信，只要她跳下去就一定会死，菲娅先是以『食物创造』，悄悄制作出石头一样的食物，切成药丸大小的小块后再交给蕾妮，谎称这是毒药，让蕾妮咽下。随后再带蕾妮来到这处落差超过千米的悬崖，命令其自行跳崖，菲娅则以『飞行』离开，伪装成不在场的假象。 深不见底的漆黑山谷，再加上耳边发出呼呼响声的狂风，换作谁都会双腿发软，毫无疑问，跳下去将粉身碎骨。 如果连这都通过，蕾妮便是可以信赖的人，当然，还没有到安娜塔西雅那个程度。信任不是一朝一夕就建立起来的东西，相处的时间长短十分重要。 “塔纳托斯大人，爱琳丝蕾特大人，请宽恕我。” 在菲娅屏住呼吸的观察下，低声喃喃的蕾妮纵身一跃，跳下悬崖。 菲娅立刻以『飞行』魔法跟进。 风声呼啸而过，蕾妮却没有使用『飞行』魔法，甚至没有尝试解开绑住双手与双腿的绳索，任由身体自由落体，如此姿态直到蕾妮即将与大地亲密接触时也没有任何改变。 差不多该相信她了。 无论她说的那个组织也好，还是塔纳托斯之名也好，都可以问个清楚。 『意念操纵』 无数空间之手瞬间伸出，彼此交织形成密不透风的软垫，软垫接住蕾妮下落的身体后并未立刻拉升，而是顺着下坠的势头逐渐降低速度，令蕾妮稳稳落在地上。 而菲娅也适时显形，静立在蕾妮身前，先是以『意念操纵』形成的刀片割开绑住蕾妮的绳索，然后又强行给蕾妮喂下糖果——这是为了解释刚才的“毒药”。 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蕾妮先是迷茫地睁开双眼，直到看见菲娅后，眼神才一下恢复神采，虽然在她的认知里，她已经死了，但长期养成的习惯，还是让她在见到菲娅的第一时间便慌忙从地上爬起。 “塔……塔纳托斯大人？” “责罚就到此为止。” 这副语气可真够羞耻的，菲娅忍不住在心里吐槽，真不知道精灵公主是怎么忍耐着羞耻心，把这种语气用作平时说话的语气。 “……？” 虽然一句话也没说，但菲娅可以从蕾妮脸上看见疑惑之色，她不理解菲娅为什么救她。 对于此，菲娅早已想好说辞。 “急功近利是犯了错误，但还罪不至死。比起这个，我有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算是将功抵过。去白天那群强盗的老巢剿灭剩余的残兵败将。那两名黑衣人被打晕前说过，他们还有首领没来，对待敌人要一网打尽。” “……谢谢塔纳托斯大人。” 尽管死里逃生，但蕾妮神情间却不见轻松，对方仅仅只是四个第三位阶，便把自己活捉，现在收到剿灭老巢的任务，贸然前往，结局肯定还是被捉住，这件事必须从长计议，至少要向组织请求增援——哪怕在人手稀缺的当下，请求增援让人面子挂不住，可既然是塔纳托斯大人的命令，爱琳丝蕾特大人应该不会怪罪自己……但塔纳托斯大人说的是“将功抵过”，这个意思其实是在说让自己一个人去吧？ 蕾妮内心纠结的时候，菲娅冷不丁补充了一句。 “和我一起。” “咦？” 意想不到的回答让蕾妮嘴巴和眼睛一下张大，脸庞充满不可思议。 ◇ 当太阳升到代表正午的位置后，空气的温度便上升到让人提不起干劲的地步。 在世界树大陆，有越是往南，气温越高的常识。亚弗列格王国虽然地处大陆中心，但因为北境这片地域长期被沙漠覆盖，加上内海的水汽因为山脉阻挡无法飘来，所以气温异常炎热。现在是下午一点，地面温度已然接近七十度，蒸腾的暑气熏得人睁不开眼。 然而，在这样严酷的环境下，却能见到一队顶着烈日，被绳索绑着双手，排成一列行走的队伍。在这近三十人的队伍最前方，则是一辆奢华而宽敞的马车。 不用说，这支队伍由被俘虏的强盗组成。按照菲娅本来的想法，她其实想挖个坑把强盗们埋起来，那样就省了处理这些强盗的麻烦，毕竟他们会拖慢马车的前进速度。但不知为何，当菲娅说出这个想法后，莉提和安娜塔西雅都露出了极为微妙的、仿佛在看恶魔的神情，所以菲娅便改口说把强盗带到下一个城市去。 似乎连安娜塔西雅也接受不了活埋。 克蕾雅说的没错，自己好像缺乏对生命的认识——准确的说，是对有罪的生命的认识。这大概和人类联盟后期处理有罪之人的方法有关，那时虽然技术发达，但已经陷入资源匮乏的窘境，为了节省开支，有罪的生命会被直接清除。 “蕾妮对克萨男爵领的评估是‘没有价值’？” 摇晃的车厢内，安娜塔西雅问道。现在驾驶马车的人是蕾妮，安娜塔西雅则隔一段时间去队伍后面检查是否有人逃跑。 菲娅点点头。 “嗯。首先克萨男爵领虽然与希利瓦尔接壤，但距离希利瓦尔中心太远，其次，克萨男爵领既没有矿藏也不适合种植粮食，加上交通不便，又同时和五个国家接壤，领内治安极度混乱。与其冒着和亚弗列格王国开战的风险接收克萨男爵领，还不如就让它保持现在谁都能踩一脚的状况。这是蕾妮的看法。” “的确呢……如果既没有矿藏也不适合种粮食，那还不如就保持现在的状态。” 莉提也跟着点头。 尽管克萨男爵领被称为“男爵领”，但实际大小却与正常情况下的伯爵领相当，之所以被封为男爵，是因为这里资源匮乏、交通不便，同时又与西北的米尔坎迪斯神圣国、西边的巴特公国、西南的亚弗列格王国、南方的冷月联盟以及东边的精灵国希利瓦尔五个国家接壤，加上地形狭长，缺少战略缓冲区，一旦被进攻，几乎立刻就会被攻下，所以没有发展这里的必要。 事实上不只蕾妮这样想，就连亚弗列格王国自己人，也都觉得克萨男爵领可有可无，所以才只把这里封为男爵领地，加上几十年前炎王占领了这里的大片土地，沙漠几乎阻断亚弗列格王国与克萨男爵领的联系，克萨男爵领在亚弗列格王国内的存在感便更加透明，如今已然沦为“五国的共有领土”。 比如像几年前米尔坎迪斯神圣国入侵冷月联盟时，便是以克萨男爵领为跳板，不论哪个国家，都可以来克萨男爵领踩一脚。 接着莉提的话，菲娅补充道。 “而且更重要的是，蕾妮在坊间打听情报的时候发现，这里有魔女殿堂的痕迹，她们似乎在这里建立了据点。” “魔女殿堂么……如果魔女在这里，就更没有收下克萨男爵领的必要，我们不能引火上身。” 安娜塔西雅沉声道。 因为希望魔女留下的那本《魔女秘史》，菲娅对魔女的印象其实相当不错，然而事实上，魔女在大多数人眼中都是喜怒无常、极具力量的代表。历史上曾出现过魔女屠城的惨剧，所以没有人希望自己住在魔女聚集的城市。 “想必克萨男爵自己也知道，自己这块领地是烫手的山芋，一旦他引起魔女不满，他的脑袋就会搬家，所以才主动向我们提出，希望把领地送给我们，想借我们精灵之手消灭魔女。在克萨男爵领接壤的五个国家里，就只有我们精灵有能力处理魔女，人类还是一如既往的狡猾。” “可现在克萨男爵领的地脉已经恢复，以后说不定会变成有开发价值的领地，应该让蕾妮——不，换成姐姐的人来多考察考察比较好。话说回来，姐姐身上的衣服……不是昨天给蕾妮的那套吗？怎么又回到姐姐身上了？” 莉提狐疑的目光让菲娅身体一僵。 莉提说的没错，现在菲娅身上穿的黑色礼裙，确实是昨天菲娅交给蕾妮，让蕾妮披在身上的衣服。这件衣服能到菲娅手里，完全是蕾妮希望的结果。据蕾妮说，如果她收了这件衣服，回去以后会被一个叫爱琳丝蕾特的女人活活剥了皮，因为蕾妮说话时满脸恐惧，以及再三怯怯地恳求菲娅把衣服收回去，所以衣服就回到了菲娅手中。 “这个嘛……” 菲娅的眼睛从莉提身上移开。 蕾妮是精灵公主安排的暗线一事已经坐实，虽然车厢里的都是自己人，但菲娅还是决定不暴露蕾妮。一是考虑到精灵公主不说，肯定有她的理由，在对当下不甚了解的情况下，还是按照精灵公主的做法来更稳妥，二则是担心说出来以后，让莉提和安娜塔西雅伤心，觉得自己被精灵公主冷落。 “这只是一件和那件衣服相似的衣服啦，莉提观察的也太仔细了。” “哼哼，我观察的当然仔细。” 莉提骄傲地挺起胸，并没有怀疑菲娅的回答，这让菲娅松了口气，她转向颦着眉头，仿佛在思考什么的安娜塔西雅。 “安娜塔西雅知道爱琳丝蕾特这个人吗？” “爱、爱琳丝蕾特小姐？殿下想起她了吗？” 安娜塔西雅声音一颤，灵动的蓝色眼眸中充满不确定。 “不，我只是偶然得知这个名字，所以想问问是谁。” “偶然得知啊……” 不知为何，安娜塔西雅露出松了口气的神色，她整了整衣服，认真回答。 “爱琳丝蕾特小姐是禁卫军第一队队长，也是整支禁卫军的团长，不论我还是蕾妮，都是爱琳丝蕾特小姐的部下。爱琳丝蕾特小姐原本是赫尔大公的长女，然而因为赫尔大公的妹夫站错队伍，试图谋反，政变失败后便牵连了赫尔大公，导致赫尔大公被处死，一家人包括爱琳丝蕾特小姐也遭流放。” “爱琳丝蕾特小姐为人高洁公正，在我和父亲大人被流放的时候，一路上帮了我们不少忙，可惜到流放之地后，爱琳丝蕾特小姐好像遭遇了什么，渐渐失去理智，变成我不认识的疯子……但自从您去流放之地找到属下和爱琳丝蕾特小姐后，爱琳丝蕾特小姐的精神便渐渐恢复，很快就变得和以前一样令人尊敬，实力也大为增进。” 说到这里，安娜塔西雅身体微微前倾，一贯正经的脸庞浮现迟疑和思索。 “时至今日，属下都不知道您对爱琳丝蕾特小姐说了什么，不论您还是爱琳丝蕾特小姐，都不愿意告诉属下答案。殿下刚才说偶然听见爱琳丝蕾特小姐的名字，难道是从蕾妮那里听说的吗？” “嗯……算是吧。” 昨晚确认了蕾妮是可信任的人后，菲娅便旁敲侧击的（比如假装镇定自若的询问“爱琳丝蕾特那边怎么样了？”，“手下的人如何？”这样的问题）从蕾妮那里打探到了许多有用信息。 首先，精灵公主手下确实存在一个隐藏在暗处的组织，这个组织的直属人数很少，只有十几人到几十人不等，但这几十人直接或间接的掌控着更多人。有的通过亲情做纽带，有的则借用利益关系发展下线。这几十人的身份绝对保密，除了爱琳丝蕾特与菲娅，谁都不知道组织里具体有多少人，分别是谁。 拿蕾妮举例，蕾妮目前知道的属于组织的人只有四个，她自己、菲娅、爱琳丝蕾特以及过去把她挖掘出来的，莱因哈特伯爵家的三女，其他的人有谁一概不知，亦不允许打听。 其次是这个组织的目的。 这个组织的根本目的并非蕾妮昨晚说的对抗暗裔和混沌，准确的说，这是一个以多菲莉娅为中心，如同贵族培养的死士一般的组织，所有人的存在都是为了多菲莉娅，精灵公主让他们做什么，他们便会做什么。 而对抗暗裔和混沌，只是当下要执行的任务。据蕾妮从爱琳丝蕾特那里得知的任务，当下所有人的主要任务只有两个，一个是蛰伏在暗处，静待精灵公主成为国王的一刻，另一个就是尽可能搜索暗裔的消息。 至于为什么要搜索暗裔的消息，蕾妮知道的只有“神明已死”、暗裔和混沌即将联合、天启会到来，其他则一概不知。蕾妮与精灵公主正式会面的次数很少，多数情况下，都只能把消息汇报给爱琳丝蕾特，接着再由爱琳丝蕾特汇报给菲娅。因此蕾妮也不知道更具体的消息。 最后，为什么蕾妮会被菲娅折服，蕾妮的回答是菲娅是拯救她于人生低谷的恩人，按照蕾妮所言，组织里的绝大多数人都患有暗裔病。当初如果不是菲娅授意莱因哈特伯爵家的三女找到蕾妮，蕾妮就要面临被家族除掉的悲惨结局。 只有菲娅，才能控制暗裔病在他们身上发作，并且告诉他们，如何运用那些纹路来增强自身。 当然，除了被暗裔病控制，更重要的是组织里的每个人都见识过菲娅的智慧以及未卜先知般的远见，折服于菲娅的个人魅力。名为塔纳托斯的存在虽然不喜交谈，但却无所不能，再加上爱琳丝蕾特的铁腕统治，没有人可以逃出塔纳托斯的手心。 起初菲娅以为蕾妮说的组织只是一个妄想症患者的集会，但听了完整的描述后菲娅便忍不住觉得，自己太小看精灵公主。 就目前来说，精灵公主安插的眼线遍布希利瓦尔里的所有重要贵族，这些贵族的一举一动，全都在精灵公主掌控下。同时，眼线的行动被精灵公主有意识地控制着，精灵公主一直在秘密谋划什么——只有等回去了问爱琳丝蕾特才可能清楚，蕾妮没有知晓此事的权限。 精灵公主给自己埋了个大坑，爱琳丝蕾特听起来就是个极度棘手的人，回到精灵国以后，免不了一番麻烦。 但愿能和平交接，或者是个好说话的女人……如果能像蕾妮一样自己说什么她都听，那就再好不过了。菲娅忍不住在心中叹气，自己只是想和克蕾雅在一起，怎么会擅自钻出来这么多麻烦事。 至于昨晚菲娅对蕾妮说的剿灭强盗，时间关系，菲娅没有当晚解决，她打算等今晚再去。 “那家伙虽然让人讨厌，但多少还明白地位尊卑。” 莉提的喃喃将菲娅拉回现实，莉提应该是在说蕾妮驾驶马车的事情。今早菲娅以精灵公主（而非塔纳托斯）的身份命令蕾妮驾驶马车，蕾妮只是冷哼了一声，便坐上驾驶座。 要说的是，蕾妮的冷哼不过是为了迎合她的任务，实际上蕾妮说这些话时心惊胆战，她曾多次向爱琳丝蕾特确认，爱琳丝蕾特会不会因为她对菲娅恶言相向，砍下她的脑袋。 已经知晓内情的菲娅不禁苦笑。 “等到下一座城市，蕾妮就会和我们分开了。安娜塔西雅，我们走到哪了？” “到克萨男爵领里最大的城市了，只要过了这座城，我们就能看见希利瓦尔的边境。” “我已经能看见圣树的光辉了哦～有种看见妈妈的感觉。” 圣树？ 菲娅顺着莉提的话看向窗外。 在遥远天际的尽头，一根巨大无比、笔直没入天际的、散发淡淡金色光辉的透明巨树，正伫立在大地之上。 即使是菲娅，也忍不住感到亲切与温暖。 第十一章 魔女交汇 位于亚弗列格王国北境，克萨男爵领内规模最大，也是整个北境最繁华的城市——柏恩城，由于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同时与五个国家接壤，所以其领内贸易格外频繁，加之克萨男爵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全，把整座城市修整的如同要塞般，用高大厚实的城墙里三层外三层的将其围起来，所以吸引了几乎整个亚弗列格王国北境的人来此居住。 曾有人粗略估算，居住在柏恩城里的人应该逼近三十万，而非克萨男爵向王国汇报的五万，但因为克萨男爵不喜有人在自己的地盘调查人口，总是暗中阻挠，所以具体有多少人，谁也不清楚，人们只知道自己居住的城市格外繁华，其他事情则一概不知。 这样的城市乍一听十分美好，但对真正居住于此的人来说，如果没有钱，日子过得还不如南边冷月联盟的兽人。 这里鱼龙混杂，身负死罪的逃犯、叛乱失败的贵族、受人厌恶的亡灵系魔法咏唱者、人口贩乃至魔女集团甚至暗裔，都聚集在这座城市。因而城市的秩序仅仅维持在最低程度，如果白天不小心在街边惹恼了某人，当晚便成为尸体，也毫不意外，人们已经见怪不怪。 克萨男爵不是没想过改变现状，然而他的实力不足以让他驾驭这样一个混乱的城市，先不说暗裔和魔女，首先光是那些叛乱失败的贵族，都足够让克萨男爵头大。 这些贵族虽然落魄，但还有些家底，尤其是那些亲王、大公级别的贵族，身边护卫强到一人便可闯入克萨男爵家中，提走克萨男爵的脑袋。所以克萨男爵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大家能老老实实给他交税，卖他一个面子，其他的事情怎样都好。 此处乃纠集了无数罪恶的，只要有钱、什么都可以买到的城市。 一辆带有教会标识的鎏金马车正缓缓驶向城门，原本低头赶路的人们纷纷侧目看向马车，米尔坎迪斯神圣国的痕迹在柏恩城不算罕见，但像这样大摇大摆地进来，尤其驾驶马车的车夫还是一位女性精灵，算得上头一遭。 当然，马车里的人并不知道她们吸引了无数路人的目光，菲娅现在正询问圣树的事情。 耸入云霄的金色巨树，这幅画面对菲娅来说并不新鲜，早在闪耀时代之前，人们便可以建造同样高耸的房屋，但出现在以魔法为基础的异世界，便让菲娅好奇满满。 “这么大的圣树，生活在这里的人就看不见吗？” 面对菲娅的提问，安娜塔西雅认真点头。 “是的，只有王族与受圣树青睐的精灵，才能在这个距离下看见圣树，否则就只能在王都周围百公里，才能瞻仰圣树的光辉。”说到这，安娜塔西雅面露喜色，“殿下能在边境看见圣树，说明殿下确实是殿下，您就是您的证据又多了一份。” “唔……可我总觉得圣树有种正在凋零的感觉。” 正如菲娅所言，她所见到的圣树虽然笔直，但从树干延伸出来的分支上，却只有稀疏的几片金色树叶，仿佛正在凋零的植物。 “凋敝……这个属下也不清楚，说来羞愧，属下无法在这个距离看见圣树。” “圣树在我出生的时候就是这样子哦，虽然听父皇说，在很久很久以前，圣树枝繁叶茂，即使远在南大陆也能看清楚，但不知道为什么，近期叶子越来越少，树枝也缩短了很多。父皇和父皇以前的国王都下过诏，如果有人能调查清楚圣树上发生了什么，就封给他亲王之位，但几千年过去，即使是那些圣子，也都无功而返。不过总感觉如果是姐姐的话，一定可以弄清楚。” “属下和莉提殿下的看法一样，总觉得如果是殿下，一定可以搞清楚圣树上发生了什么。我们等今晚在这里休息一夜，明天就可以踏入希利瓦尔，接下来不出两周，便可抵达王都。” “如果我能弄清楚圣树身上发生了什么，肯定早就弄清楚了……” 从蕾妮的只言片语里可以隐约猜测到，以前的精灵公主不比自己笨。 抛开圣树的话题，菲娅背靠马车，长吁了口气。自己总算要踏入精灵领，虽然王都肯定有许多繁杂的事情在等自己，但比起嫌麻烦，心中更多的是期待。 精灵到底会不会住在树上？既然是成规模的城市，像村落一样住在树上，显然不太合适。而且圣树如此巨大，精灵该怎么爬上去？普通的『飞行』魔法存在极限高度，一般到空中两三千米便无法继续上升，难道要靠人力爬上圣树？单以体力论，恐怕第四位阶的人，也很难爬到顶。说到底，圣树究竟有多高都是一个问题，总不会延伸出大气层，到了外太空。 当菲娅在脑海里头脑风暴的时候，逐渐放缓前进速度的马车终于停下，外面传来蕾妮与卫兵的交谈。 大致内容是卫兵询问跟在马车后的队伍是怎么回事，以及是否有听说过炎王的消息。菲娅下意识掀开车帘看向窗外，发现城门前聚集着三四百名神情严肃的卫兵，城墙上也摆满了大型守城器械，黝黑的炮口让人心中一阵发憷。 无论怎么看都是严阵以待的架势，仿佛即将发生一场守城战。 “这些人是我们路上遇见的强盗，你可以对着通缉令一个个确认。”头戴青色兜帽的蕾妮跳下马车，眼神极为冷漠，“至于炎王，我们一概不知，现在可以进去了么。” “请、请稍等！” 相比于蕾妮的冷漠，士兵的态度可谓恭敬。不论是蕾妮身后的马车，还是蕾妮的装扮与气势，都可以看出马车主人的不凡，即便他只是在做士兵的本职工作，惹恼贵族的下场也只有死路一条。 事实上在菲娅的马车旁边，还有一支排着一百来号人的队伍，平民入城是一条路，而贵族入城，则是另一条，贵族不需要排队。 “请给我们一些时间确认强盗的人数，我们会给您发放对应人数的赏金！” “快点。” “是！” 与其说蕾妮是等待入城的人，她更像这名士兵的上司，菲娅不禁在心中感叹。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士兵并没有要求菲娅一行从马车上下来，他们也没有钻进马车，确认里面有没有违禁物，只是收了一笔一银币的入城费后便再也没有过问。 而菲娅则趁着这个时间走出马车，向士兵稍微打探了下城门前为什么站着这么多士兵，士兵的回答是不久前有一群打扮怪异的人前往沙漠，说是要寻找把丛林变为沙漠的炎王，而一段时间过去，柏恩城外原本是沙漠的环境突然覆盖上绿荫，柏恩城的管理者克萨男爵认为，这可能是那群人和炎王交手后的结果，门前的士兵则是为了防止炎王的手下跑来进攻城市。 按照惯例，不论冒险者还是猎魔人，只要去讨伐炎王，之后一定会有炎王的手下展开攻城战报复，加之这次闹出的动静比以往都要大，所以肯定会有数以千计的火纹蛙跑来攻击城市，于是便有了现在严阵以待的景象。 除此之外士兵还交代，每次火纹蛙袭击城市，都会带来巨大伤亡，比如上次超过一万只火纹蛙报复性攻击城市，它们甚至突破了城市的第一、第二道防线，人们靠着第三道防线与瓮城的组合，才堪堪击退火纹蛙大军，那次至少有近千名士兵死亡。 “既然每次讨伐炎王都会招致炎王的报复，为什么克萨男爵还是让人讨伐炎王？” 面对莉提的提问，士兵展现出极为健谈的一面——不论莉提还是菲娅，外表都相当可爱，没有哪个男人会拒绝与这样的美少女多说几句，更不用提菲娅和莉提一看就是上级贵族，平时这些士兵根本不可能和这种级别的贵族千金说上话。作为证据，周围的其他士兵露出了一副想热情解答，却又不好意思开口的表情。 “怎么能不讨伐炎王！炎王的手下每年不是屠村就是袭击往来商旅，让男爵大人和我们这些领兵头疼不已，就这样，炎王还要我们每月给他送去几百号人当祭品，不想着除掉炎王是不可能的吧？那可是会吃人的魔物。虽然历来的冒险者和猎魔人都失败了，但总有会成功的人，只要炎王死了，大家就能过上好日子。” “唉，也不知道那天出去的人能不能活着回来。” “比起那个，我更希望他们可以顺手把火纹蛙也一起解决了啊，要是炎王真死了，沙漠底下那几十万的火纹蛙冲过来，我们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士兵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从他们颓丧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们并不觉得炎王被人讨伐掉。 而这段时间里，清点人数的士兵也回到说话的士兵身边。 “队长，人数清点完了，一共二十五人，里面还有两个第三位阶的强盗。” “把赏金送给这两位小姐，那两个第三位阶的带到奴隶商人那里，剩下的人送进老地方。” 老地方大概是指监牢吧，菲娅想到。 比起菲娅的猜测，莉提直接问出了“老地方是什么”，士兵的回答让菲娅表情微妙。 所谓老地方，其实是关押祭品的地方，因为炎王每月都需要几百号活人当祭品，并且还一定要口感好、年纪轻的活人，所以每到上交祭品的时候，克萨男爵都会头痛，久而久之，克萨男爵便决定让领地里那些犯罪者充当祭品，如果人数不够，就会去奴隶市场购买一些。 由于士兵回答时没有压低声音，听见自己会被当成祭品的强盗顿时脸色惨白，一些人开始哭着求他们身边的蕾妮放过他们，然而蕾妮只是一脚踩在他们头上，让他们的脸埋进地里。 虽然沦为祭品很悲惨，但想到这群强盗放火烧村，把村民当成奴隶卖掉的“事迹”，菲娅便觉得这也算是因果报应。 希望他们下辈子能做个好人，菲娅心中祈祷着。 正当士兵把钱交到安娜塔西雅手里时，城墙上的士兵突然大声呼喊。 “那群人回来了！” 士兵的呼喊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目光，不论城墙下的士兵还是正在排队的平民，全都回过头看向远处——道路尽头，一队身穿黑袍的人正向城门走来，在这群裹着黑袍的人身后，则是一队走路姿势显疲态，但人数却接近两百人的庞大队伍。 “队伍居然这么长！” “没有看见伤者。” “难道炎王真被他们讨伐了？！” “最前面的人是一群女人，不会是魔女吧？” “但他们身后的那群人是男人，魔女怎么会和男人在一起。” 人群中仿佛被丢下一枚炸弹，众人瞬间议论纷纷，守城的士兵立刻前去迎接，剩下的普通人则用看待英雄归来般的神情，等待着远处的队伍回来。 “切，明明是姐姐杀了那个叫炎王的大乌龟。” “殿下，也许在您看来没有受这些人类瞻仰的必要，但我们至少得出面澄清一下，避免冒名顶替的人出现……” 接在一脸不服气的莉提后面，安娜塔西雅斟酌着语言建议。 菲娅轻轻点头。 “嗯，先等等看他们要做什么吧。” 菲娅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她确实觉得不应该让人冒名顶替，但由于无法确定自己的『空间切裂』的确杀了炎王，所以还是先看看这群人的说法再做决定。 很快，两百多人的队伍来到城门前，人们纷纷勾着脑袋一一看过这群身穿猫耳修女服饰的女性，生怕遗漏任何细节，直到这群人来到门前。 似乎从人们与士兵充满希望的脸上读出他们的内心想法，为首的一位约莫二十四岁左右的黑发女性先是迟疑片刻，然后以缓慢的、低沉的语气说。 “炎王死了。” “炎王死了？” “炎王真的死了！” “那些火纹蛙呢？火纹蛙怎么样了？” “你们是怎么杀掉炎王的？” 一时间，各种各样的疑问朝为首的黑发女性飞去，人们欢呼雀跃着，为炎王的死亡奔走相告，武器与地面碰撞的声音，帽子飞到天上的景象，无不在说明众人内心的惊喜——尤其是听说自己不用当活祭的强盗，已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痛哭流涕，歌颂女性们的功德。 但比起兴奋的人群，黑发女性脸上却没有丝毫高兴，不仅如此，连带着她身后的女性也一副战败士兵的颓丧神情。 “火纹蛙也死了很多……死状凄惨，所有火纹蛙都没了脑袋。” “居然连火纹蛙也一起解决了！你们是什么人？难道、难道是可以用禁咒魔法的高阶魔法咏唱者大人？！” 士兵眼睛瞪大到宛如牛眼，声音也几近破音。 然而黑发女性只是缓缓摇头，牙齿轻咬嘴唇，显得十分犹豫。 “我不知道是谁杀死了炎王，等我们赶到的时候，本该有炎王的地方只剩一个交叉的十字峡谷……杀死炎王和火纹蛙的人不是我们。” “啊？” 女人的话让士兵呆愣住，远处不明真相的人们依旧在欢呼，但士兵这里却安静如水。 “那是谁杀了炎王？”士兵问出理所当然的问题。 黑发女性紧皱眉头。 “我也不知道。” 说出这些后，黑发女性才终于像是卸下重担般，长吁了口气。她开始环顾周围欢呼的人，但目光很快就停留在菲娅身上，并且顺着菲娅的身体线条，眼睛直勾勾地盯视菲娅腰间别着的短匕，嘴中吐出充满疑惑的音节。 “……希望魔女大人？” 第十二章 魔剑莱瓦汀 “嗯？” 面对黑发女性惊疑不定的视线，菲娅不解地微微歪头，一旁的安娜塔西雅则抢先一步迈出，怒目瞪视身穿猫耳修女服的黑发女性。 “把殿下比作魔女，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 “呃，”黑发女性顿时一怔，同为黑色的眼瞳瞬间换上歉意，“对不起，我一时没有控制住自己——” “不必和她废话，芙莉德，区区一个精灵也敢在我们面前口出狂言，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没有等名为芙莉德的黑发女性把话说完，黑发女性身后的一名身材高挑，声音偏中性的女人便站出来，以完全不输给安娜塔西雅的气势回瞪。 而以这名声音中性的女人为开始，所有身穿猫耳修女服饰的女性都把手搭在武器上，与此同时，安娜塔西雅身边的蕾妮也低伏下身，进入临战姿态，双方的氛围瞬间剑拔弩张，以至于空气都充满冷冽，大有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的架势。 然而如此氛围只持续了一瞬，双方释放的锐利气势便随着菲娅的上前分开。 “都冷静一点，安娜塔西雅。”这样说着的菲娅以眼神示意安娜塔西雅收起武器，接着，她微笑着看向被称为芙莉德的黑发女性，“可否让阁下身后的人也收起武器？我猜这只是一场误会。” “啊啊，是的，只是一场误会。拉塔尼亚，把武器收起来，是我有错在先，之后没有我准许，不许说话。” 黑发女性皱起眉，让她的随行者闭嘴，确认这一点后，芙莉德双手交叠，抚向肩膀，缓缓向菲娅行礼。 “十分抱歉，擅自把小姐您当成魔女，其实我并无恶意，只是看见小姐身上携带着曾经属于魔女的物品，所以一时有些激动……我乃魔女殿堂的灰烬魔女，芙莉德，也是身后这些魔女的领导者。” “多——”声音卡在喉咙里，菲娅及时改口，“你可以叫我菲娅。” 精灵公主有着三无的人设，而自己目前展现出来的一面并不三无，反正以后也没有见面的机会，这里用假名更合适。 话音落下，菲娅将别在腰间的白银短匕抽出来。 “芙莉德小姐是想说这把匕首吧？这是我在米尔坎迪斯神圣国涸竭荒漠中偶然获得的东西。” “涸竭荒漠……” 芙莉德若有所思地喃喃，她身后的魔女则瞬间如炸开了般议论纷纷，一些年纪较小的魔女直接朝菲娅投来看新鲜事物的眼神，眼中既有喜悦也有新奇。 “请问菲娅小姐是怎么获得这把匕首的？可以允许我看一眼吗？这对我们魔女殿堂十分重要，如果需要钱——” “只是看一眼而已，用不着付钱。” 苦笑着，菲娅将白银短匕交给芙莉德，而芙莉德则如同接过圣物般，指尖细细抚过剑身与剑柄上的纹理，直到此刻菲娅才注意到，芙莉德的外表不像这个世界的人，如果要菲娅比喻，芙莉德的脸部线条更偏向“亚洲人”这个极为古老的词汇，柔和而内敛，有一种静态的、温和的美。 当然，这不是说世界树大陆上的其他人与芙莉德差别很大，菲娅感受到的差距更多体现在气质上，事实上拿安娜塔西雅和莉提举例，二人外表都很符合亚洲人的审美。 在芙莉德得到白银短匕后，她身后的魔女顿时簇拥上来，而芙莉德也没有一直停留在抚摸短匕上，她先是让周围的魔女们散开，然后低声念叨像是咒文的东西，伴随一阵象征魔力的蓝色闪光，白银短匕直接脱离芙莉德双手，在半空上下浮动。尽管不到两秒，短匕便自由落体回芙莉德手中，但仅仅如此，也让芙莉德和她身后的魔女面露难以言喻的狂喜。 “咒文有反应，的确是希望魔女大人的遗物！” “希望魔女大人没有欺骗我们！” “受引导者啊……” 所有魔女齐刷刷看向菲娅。被十几双眼睛盯视着，菲娅不禁感到不自在，这些魔女的眼神让她想起动物园里看猴子的游客，此时自己就在充当那只猴子。 “可以把东西还给我了吗？” 如果面前这名自称灰烬魔女的女性是希望魔女的女儿或者其他亲属，菲娅不介意把匕首送还给她，但面前这些魔女显然只是希望魔女的同僚。 芙莉德顿时回过神来，有些不舍地交还匕首。 “当然可以，请菲娅阁下收好。那个……菲娅阁下得到这把短匕是什么时候？希望魔女大人还活着吗？” “时间大概在半个月前？我找到这把匕首的时候，这把匕首在一具骸骨身上，我想你们说的希望魔女已经死了。” “骸骨！请问骸骨在什么位置？！” 灰烬魔女激动地上前半步，菲娅则心虚地把目光从灰烬魔女身上移开——起初自己确实想把破木屋里的那具尸体埋起来，但当时的自己既缺少工具也没有适合的魔法，所以直接将尸体火化了。 她咳嗽了两声，拿出尽可能正经的表情。 “我也不知道。涸竭荒漠那么大，荒漠里又缺少地标，不可能记得在哪里吧？” “唔……确实。可惜希望魔女大人为我们魔女殿堂付出这么多，我们这些后辈却连为她安排一场葬礼都做不到……我们愧对希望魔女大人的在天之灵。” 芙莉德露出愧疚神色。 我想希望魔女应该不会责怪你们，菲娅心中暗道，在她火化那具尸体的时候，她曾感受到死者的灵魂向她传达了谢意与释然，那应该是希望魔女的残魂一类的东西，希望魔女大概也在希望能早点获得解脱。 一边想着这样的事情，菲娅一边把白银短匕收回剑鞘。由于之前的剑拔弩张以及芙莉德的自报家门，菲娅一行人吸引了无数路人的目光，城墙上与城门口的士兵，城里城外走动的行人，尤其是正在排队的人们，他们甚至因为看得入神，忘记进入城内。 “如果芙莉德小姐没有其他事情，我和我的同伴就先行告退了。大家都在看我们，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 “好，那我们就不打扰阁下了。能见到希望魔女大人的遗物，实乃我们的幸事。” 居然就这样答应了？ 菲娅不禁感到意外，在她的设想里，她觉得芙莉德肯定会挽留她，然后说些有关希望魔女的事情，事实上那些年幼魔女看向菲娅与芙莉德时的吃惊目光已经说明了，这件事还没完，至少没有芙莉德说的只是看看遗物那么简单。 菲娅的意外并未持续太久，芙莉德很快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般匆忙交代。 “对了，催动这把匕首的咒文。希望魔女大人生前的遗物能到菲娅阁下手里，无疑是命运的安排，除了菲娅阁下，世上再没有人能拥有这把匕首的所有权，还请菲娅阁下好好运用它，不要把匕首送给他人，作为回礼，我会告诉菲娅阁下使用这把匕首的颂词。可以吗？” “我没想过把它送给别人，不过如果遇见非送不可的情况，我不能向你保证，我一定会把它留在身边。” “这样便足够了，这把匕首是用无比珍贵的世界树结晶与暗裔的心核熔炼而成，世间没有比它更坚固的武器，一旦阁下尝过运用它的甜头，便不会想离开它。” 微笑着的芙莉德在安娜塔西雅监视下凑到菲娅耳边，悄悄将催动匕首的颂词告诉菲娅。 而所谓的颂词，其实只是对咒文的雅称，芙莉德告诉菲娅的咒文虽然拗口，但以菲娅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只要听一遍便能掌握。 芙莉德后退一小步，以看待可爱后辈般的神情笑着问道。 “需要我再说一遍吗？” “我想我已经记住了。” 如同展示般，菲娅轻声咏唱颂词，白银匕首顿时从剑鞘里自行飞出，菲娅脑海里也突然多出与白银匕首连接起来的感觉，菲娅只需要靠意念，便能驱使白银匕首随意飞行，比『意念操纵』还要简单。 简直像神话里的魔剑莱瓦汀。 短匕环绕菲娅上下飞舞，与芙莉德操纵短匕时有天壤之别。 “噢噢噢！不愧是受引导者！” “简直就像她身体的一部分……” “明明连芙莉德大人都只能让匕首悬浮两秒！” “她到底有多强啊？还是说只有受引导者才能操纵希望魔女大人的芒芽短匕……” 年幼魔女再度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据菲娅观察，这些年幼魔女的着装与其他成年魔女的衣服有些许区别，实力也低很多，如果不是衣服不是根据年龄穿戴，那么就是按“正式魔女”与“见习魔女”分类。 菲娅记得《魔女秘史》中有描述，见习魔女必须得到两到三位魔女的推荐信，才有资格跨越魔女仪式，成为正式魔女。通常情况下，见习魔女就像正式魔女的学徒，除了学习知识，还要负责端茶倒水，照顾正式魔女的衣食起居，乃至满足一些正式魔女的特殊需求。 原以为见习魔女会被教育成性格内向、不敢多说话的孩子，但现在看来，她们不仅面色健康，叽叽喳喳的样子也很有活力，没有遭到虐待的痕迹。 魔女们意外的不错，没有想象中那样坏，人们对魔女的偏见实在太深了。 菲娅如此想到。 “那么，我们就此告别了，有缘再见，芙莉德小姐。” “嗯，再见。” 芙莉德露出莞尔笑容，不知为何，菲娅总觉得芙莉德在传达“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想法。 她总不会进城以后私下里找自己……就算来找也没什么，反正自己明天就会离开柏恩城，自己也对年幼魔女们说的“受引导者”有点兴趣。 将如此念头抛之脑后，菲娅和莉提三人回到马车，松绑的强盗被卫兵带走，马车则在蕾妮驾驶中，缓缓驶入城市。 “那群人没有冒名顶替殿下，算是有自知之明。”端坐在车厢内的安娜塔西雅轻哼道，“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魔女，该说不愧是亚弗列格王国最混乱的城市，连魔女都能堂而皇之地承认自己的身份，要是换个地方，她们肯定已经被卫兵通缉，追的满世界跑。” “希利瓦尔也排斥魔女吗？” 菲娅一直以为只有像米尔坎迪斯神圣国那样的宗教国家才会排斥魔女。 “当然，魔女是行走的灾难，她们喜怒无常，有时一句在旁人听来十分正常的话，也能被她们曲解成别的意思，加上大陆上偶尔有魔女与暗裔合作，屠城灭国的传言，所以和她们打交道不是个好主意。从希利瓦尔建国以来，魔女就被禁止进入希利瓦尔，一旦抓到便是当众斩首。” “可这些不都是‘传言’吗？刚才那些魔女看起来还不错。” 菲娅试图为魔女们开脱，然而安娜塔西雅只是无奈叹气，她压低声音，以不会被蕾妮听见的小声说道。 “殿下您失去了记忆，所以他人只要稍表善意，您便很容易相信他们。那些魔女表面上对殿下您很尊敬，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诡计。魔女可以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属下曾和爱琳丝蕾特大人一起参与过围剿魔女的行动，当属下和爱琳丝蕾特大人一起走进那名魔女的地下室后，看到的东西即使是属下也感到反胃。” “那名魔女为了得到完整的魔涌，悄悄抓了上百名精灵，她知道精灵一旦死亡，魔涌便会消失，所以先是尝试把精灵变成亡灵，尝试无效后，又用了更加残忍的手段。等属下和爱琳丝蕾特大人赶到的时候，那间地下室天花板和墙壁的铁链上已经挂满残肢断臂，里面的精灵也大都只剩半截身体，恳求我们杀了他们。” 说到这，安娜塔西雅眉头紧皱，眼中流露出仇恨。 “虽然不是所有魔女都像属下说的那名魔女一样，但魔女中少有善类，属下唯一知道的善良的魔女，只有希望魔女，而希望魔女，万年来只出现了一位。她们是不该存在于世的人，殿下请务必不要在外人面前为她们开脱，我们谁也不知道她们心里在想什么。” “安娜塔西雅都说到这个份上……” 菲娅沉默下去，安娜塔西雅的话提醒了自己，自己确实有些太轻信他人，不能因为对方的一个笑脸，就认为对方是好人，知人知面不知心。 “不过那群魔女看起来好像有求于姐姐呢。”莉提突然接上话题，她的目光落在菲娅腰间的白银短匕上，“而且还说这是世界树结晶和暗裔心核做的武器，如果真是那样，就连禁咒级的高阶魔法水晶，也无法和这把匕首相提并论了。” “很珍贵吗？”菲娅一脸疑惑。 “当然！”莉提斩钉截铁地说，“世界树结晶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珍宝，就像世界树之枝一样稀少；暗裔心核则是只有高阶暗裔才可能诞生的东西，两样东西加在一起铸造的武器，比圣子手中的神赐圣剑还罕见，是有价无市，不，是根本不可能买到的东西啦。姐姐可以让我看看吗？” “没问题。” 如果莉提喜欢的话，送给莉提也无所谓。这样想着的菲娅将白银短匕递给莉提，这个动作连带着安娜塔西雅也凑上来，和莉提一起检查匕首的材质。 由于看见两人很有兴趣，菲娅便把颂词告诉二人，让安娜塔西雅和莉提尝试指挥匕首，结果因为咒文过于拗口，安娜塔西雅和莉提无法记住并流利说出来，所以无法操纵短匕。 直到马车停下，莉提才勉强能结结巴巴地重复咒文，可惜这种程度完全不能算作咏唱，自然无法让这把叫做芒芽的短匕产生反应——芒芽不够好听，以后还是叫它有着魔剑之名的“莱瓦汀”好了，菲娅如此想到。 “长公主殿下，三公主殿下，我们今晚就暂住在这里。” 车厢外传来蕾妮冷漠的声音。 第十三章 数以千计的魔核 “这就是旅馆……” 菲娅抬起头观察蕾妮选择的旅馆，她并非第一次见到旅馆，但像这样入住，还是头一回。此前在奥罗拉城时，她不是住在那位奴隶商人的宅邸里，就是住在克蕾雅的医馆内，等到了欧洛伯爵领的时候，欧洛伯爵领又因为绝望魔将变得破败不堪，别说旅馆，连有一个带屋顶的房子都算了不起，所以这还是菲娅头一次住进旅馆。 风格算得上十分气派。 世界树大陆的旅馆通常以木头制成，只有民居才用石头搭砌，而且不论是有门店的店铺，还是街边的民居，里面面积都很小，尤其是民居，客厅、厨房以及床全都集中在一个屋子里，逼仄的同时还有很大味道。 此外，旅馆的服务也只能用微妙形容，准确的说，甚至不如人类联盟的远古时代，上一位客人睡过的床单与枕头，只要没有沾上太多脏污，就会留着继续使用。而作为大堂的一楼，也往往会被装潢成供食客吃饭的酒馆，桌椅板凳拥挤地摆在一起，混合昨夜洒在地上的麦酒与卡在地板间的食物渣滓发酵的味道，无论如何都很难习惯。 而面前的这间旅馆，却与菲娅以前见过的旅馆大不相同。整个建筑全部以反射莹润光泽的石头建造，大厅的挑高也足有四米。一楼除了大门和支柱，墙面完全用大块玻璃替代，尽管因为玻璃工艺可能不太好，玻璃幕墙呈现不完全透明的偏蓝的颜色，但即使如此，也足够体现出这间旅馆的豪华——内部恐怕还有巨大的水晶吊灯以及纤尘不染的抛光石制地板。 就连奥罗拉城的魔法师协会，也没有这般气派。 此外，自从马车驶入这条街道，街上的行人便少了许多，人们的衣着也变得整洁得体，菲娅甚至能看见女仆与管家装束的人走在街上，有种周围一下变敞亮的感觉，连空气都干净起来。 这里应该位于贵族街，菲娅猜测，在欧洛城的时候她听说过，世界树大陆也分贵族街与普通街区的区别，前者虽然允许平民踏入，但平民没事不会去贵族街，如果他们的衣着举止不够得体，他们大概率会被闲得没事的贵族找茬，而没人喜欢自己的脑袋搬家。 “长公主殿下？” 见到菲娅站在门前不走，落后于菲娅半步的蕾妮微微歪头，蕾妮还不知道菲娅失去记忆一事，所以在她看来，菲娅的发呆有些奇怪。 菲娅迅速恢复精灵公主该有的冷淡表情，她挥了挥手。 “没什么，进去吧。” “是。这处旅馆是整个柏恩城最豪华、安全的旅馆，只有贵族和拥有至少一枚宝石币资产的人才能入住。柏恩城虽然看起来和普通城市一样，但实际十分危险，尤其是晚上。在普通旅馆里睡得太死，有被入室盗窃、抢劫甚至绑架的可能。长公主殿下的实力自不用担心，但三公主殿下，如果没事，不要单独外出，如果您被心怀恶意之人绑走，会给整个精灵族丢脸。” 说到最后，蕾妮已然换上平时那副让人讨厌的口吻。 对此，莉提只是不客气地轻哼，并未回答蕾妮。 之后事态的进展极为简单，首先是蕾妮拿着旅馆发放的资产证明，在旅馆门口的护卫面前晃了晃，然后便有护卫把马车牵到旅馆后方的马厩，在年轻职员极为热情的招待下，众人很快就住进旅馆的两间房间内，安娜塔西雅与莉提一间屋，蕾妮与菲娅一间屋。 每间的价格高达一晚一金币，比普通木匠工作一个月的薪水都多。 值得一提的是，菲娅之所以这样安排房间，是出于安娜塔西雅和蕾妮住一起，有两个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拆了旅馆的可能性。 走进旅馆时菲娅曾用『探查之风』观察过一遍旅馆内的护卫，他们的实力最高也不过第三位阶，虽然偶有贵族护卫打扮的第四位阶实力者，但实力不能单以位阶定论，一旦战斗经验丰富的安娜塔西雅和蕾妮真打起来，除了自己，没人能拦住她们。 房间大概在三十平米，中间由墙隔开，分为放着床的卧室与另一边的卫生间，菲娅并没有看见浴室，据蕾妮说，这是因为柏恩城靠近沙漠，十分缺水。屋内铺着地毯，墙壁和灯光也呈鹅黄色，配合玻璃窗户（而不是像通风口一样的窗户），有种极为温馨的感觉。 “竟然与塔纳托斯大人住在同一间房……” 从进门后，一头栗色长发，穿着白绿配色精灵装束的蕾妮便显得坐立不安，与只穿布料精灵装束的安娜塔西雅不同，蕾妮的胸前、膝盖与手腕处都有金属铠甲包裹，英气的同时又兼具女性应有的柔软感。 尤其是不输给安娜塔西雅的胸前，如果没有金属铠甲包裹，是会随着走路上下颠簸的程度，足够吸引无数男性甚至是女性的视线。 “怎么，不习惯么？” “没有的事！”站在门口的蕾妮慌忙说道，“我、我只是感到荣幸……” 有这么崇拜自己吗？ 菲娅不着痕迹地挑眉，没有把心中疑问说出口。 她虽然从蕾妮口中得知，蕾妮说的组织完全以菲娅为中心，菲娅对所有人都有难以磨灭的再造之恩，组织里的人都将菲娅当成再生父母，可以为了菲娅献出生命，但这样的形容让菲娅觉得过于夸张，她很难像蕾妮说的，“把她当成奴仆吩咐就好”去做。 尽管仔细想想，那些因为身患暗裔病被全世界排斥的人，在连亲人都嫌恶自己的绝望之际，突然被一个陌生人认同，对方不仅抹除自己身上暗裔病的痕迹，还温柔以待，传授自己足够自保的知识，这样的场景的确很容易让一个人毫无保留地相信对方，觉得自己被对方拯救，但菲娅没有自己救了对方的记忆，所以总感觉十分微妙。 也许自己该让安娜塔西雅和自己一个房间，莉提和蕾妮一个房间，反正房间足够大且有两张床，莉提也属于想老实就能老实下来的人。 做了个错误的决定啊，菲娅忍不住在内心叹气，她将身上遮尘的披风解开丢到床上。 “明天早上我会启程前往王都，你继续自己的任务，切记，不可冒进。” “是！” 这样说着的蕾妮如同女仆般，连忙将菲娅丢在床上的披风捡起来，利落地挂在门边衣杆上。 菲娅默默看着这一幕。 “剿灭强盗老巢的行动今晚开始，你准备一下。另外，你知道克萨男爵住在哪么？” “克萨男爵住在城市中心最高的建筑里，塔纳托斯大人找他有事情吗？我可以代为传达，或者把他叫到这里，区区一个无能的小贵族，没有资格让您登门拜访。” “我自有安排。天色还早，我要出去一趟，会在晚餐前回来，如果有人找我，就让他等一会儿，莉提和安娜塔西雅那边我会另行通知。” 菲娅冷冷地说。 首先，自己要去大沙漠里确认一遍炎王是否真的死亡，如果炎王真死于『空间切裂』，那么自己就把炎王被讨伐的确切消息传达给克萨男爵，以免克萨男爵下达一些不动脑子的政令，影响正常人生活。要说的是，菲娅没打算用“精灵公主”这个身份去见克萨男爵，而是以“塔纳托斯”的名义去找克萨男爵。 这样做的目的一是避免被克萨男爵缠上，二则是避免一些当前无法预知到的隐性麻烦。 炎王改变了周边环境，它的死亡肯定牵扯到无数人利益。心怀不轨之人报复自己倒还好说，来一个烧一个即可，但要是出现“因为炎王死了，所以我没有了剿灭火纹蛙的工作，全都怪你”的这种人，会让一天的好心情都变差。世界树大陆生活着数以十亿计的人，出现意想不到的品种也很正常。 其次，如果大沙漠里还有残余的火纹蛙，自己就把它们消灭掉，以免发疯的它们祸害周边村庄，顺带再回收一下炎王和火纹蛙的魔核。 世界树大陆上，所有魔物体内都会有名为魔核的东西，魔核是魔物能使用魔力的根本，魔核具有大量魔力的同时，还有许多特殊性质，是任何炼金术都无法绕开的基础素材。没有魔核，再博学的炼金术师也无法展开炼金术，这是《史莱姆看了都说好的炼金术入门》一书中开篇提到的内容。 “我知道了。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了，你做的不错。” 菲娅下意识想露出赞许的笑容，但想起塔纳托斯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她连忙收回即将出现在脸上的笑意，朝蕾妮挥了挥手，走出房间。 ◇ 橘红色太阳即将落下山头，路上行人的影子也随之被拉长，街上飘荡起人们制作晚餐的香味，整个柏恩城一派即将入夜的景象。 头戴兜帽，以『幻海的云月』将脸部覆盖上一层面具的菲娅，走进宽敞华丽的魔法师协会。 正如人们所说，炎王确实死亡，菲娅虽然没在『空间切裂』制造的峡谷里找到炎王尸体，但也发现了一些属于炎王的痕迹。比如沙漠之下存在一片庞大的地下空间，非常符合炎王是只大乌龟的描述，加之菲娅没有在沙漠的其他地方找到超过第三位阶的魔物，炎王确实被『空间切裂』杀掉无疑。 至于炎王的尸体去了哪里，菲娅认为尸体是被『空间切裂』制造的空间裂缝吸走，也因为此，菲娅没得到炎王的魔核，那大概有第六位阶甚至接近第七位阶的水平，以市价能卖出令人咋舌的高价。 明明是只乌龟，怎么想都该很结实，结果却被『空间切裂』一下干掉，实在给乌龟丢脸，菲娅心中愤愤。 而剩下的火纹蛙，菲娅只在沙漠表面找到一些零散的、以十几只为一组的火纹蛙，并没有士兵说的、沙漠里有几十万只火纹蛙那么离谱。如果不是士兵说错，剩下的可能性就只有火纹蛙其实和炎王一样，住在沙漠地下。 但既然火纹蛙没出来骚扰人，菲娅就不打算大费周章地把沙漠翻个底朝天，整个沙漠绵延两三百公里，不用轨道轰炸很难快速高效的清扫他们。 此刻那群火纹蛙恐怕已经选出新的头领，这是菲娅的猜测，之前对付火纹蛙的时候菲娅就发现，火纹蛙里也存在具有智慧，能使用工具的甚至用语言指挥下级的火纹蛙，以它们第三位阶的水平，即使不能称霸一方，也可以当个小头目，更何况沙漠里可能还存在更强大的火纹蛙。 最后，菲娅现在做的，是购买一些之后会派上用场的炼金材料。 此前菲娅在奥罗拉城与克蕾雅一起挑选魔法的时候就发现，魔法师协会会售卖炼金材料。她从奥罗拉城神殿搜刮来的炼金材料都是质量上乘的物品，用来练手太浪费，作为一个新手，还是从简单的开始做起，菲娅没有好高骛远的念头。 “请问您需要什么？” 虽然菲娅戴着面具，装扮怪异，但柏恩城的职员已经见怪不怪，在这个只要有钱什么都能买到的城市，像菲娅这样需要掩盖身份才能出现在正式场合的人数不胜数。与其冒着得罪客人的风险问东问西，不如热情地讨好客人，毕竟需要遮掩身份的客人往往意味着大笔交易。 “这些。” 由于现在以塔纳托斯的身份行动，菲娅便拿出少言寡语的设定，将一张写满炼金材料的纸递给前台职员。柏恩城的魔法师协会比奥罗拉城大得多，加之自己需要的炼金材料都是最低级的货色，菲娅不愁这里没有。 “呃，每样十份就够了吗？” “嗯。” “总计是三银币。” 或许是菲娅的错觉，菲娅总觉得女性职员在感到失落——这也无可厚非，女性职员本以为菲娅会带来大生意，结果菲娅却只买些新手炼金术师才会买的东西。 因为女性职员说话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柜台附近的其他职员已经捂着嘴，为同伴的悲惨遭遇窃笑。 好在女性职员的职业素养还算优秀，她很快便端上从后面送来的炼金素材，将其交给菲娅。 “这就是全部的炼金素材了，您可以清点一下。” “嗯，我还要卖一些魔核。” “出售魔核？请问魔核出自什么魔物？” “火纹蛙。”因为女性职员露出了苦笑的表情，担心对方因为价值太低不收，菲娅只好无奈地多补充一句，“大概五千颗往上，从第一位阶到第三位阶都有。” 由于魔核藏在火纹蛙脑部，而火纹蛙的脑袋被精神魔法炸开，所以菲娅不需要把火纹蛙脑袋破开就能找到魔核。在空间之手协助下，收集魔核的过程异常简单。如果不是空间背包实在装不下，菲娅又不愿意让自己的衣服和魔核挤在一块，魔核的数量还会更多。 “诶？” 刚才的苦笑如同从未出现一样瞬间消失，女职员如遭雷击般愣在原地，过了一秒她才回过神，结结巴巴地大声问。 “您、您说几千颗？！就算第一位阶的火纹蛙魔核只能卖两银币，几千颗也值好几百枚金币，何况还有第二位阶和价值更高的第三位阶魔核！您没有开玩笑吗？恶劣的玩笑请适可而止，不然会被登上黑名单——” 职员慌乱的模样让菲娅轻轻叹息。 “你可以找个箱子。” “好、好的！” 女性职员匆忙从台下把箱子搬上来，而因为女性职员几乎喊着说出“几千颗”的举动，此时菲娅已经吸引十几名好奇的路人。 然后，菲娅把空间背包从腰间卸下，用倾倒的方式，将下午从荒漠里收集到的魔核倒进箱子。只是短短几秒，小指指甲盖大小的淡红色魔核便堆出尖锥一样的“山峰”。 女性店员的嘴巴此刻张大到足够塞下一个苹果，而附近的其他职员，则露出混合了羡慕与嫉妒的目光。作为职员，发生在他们手中的交易，他们可以获得1%的提成，哪怕这些魔核全都是第一位阶魔核，今晚这名女职员也能得到好几枚甚至两位数的金币，足够抵她好几个月的薪水。 当然，菲娅并不知道这些，她只是继续以塔纳托斯的冷酷语调补充。 “我还要一些不同属性的低阶魔核，另外，把魔法目录给我。” 自己还需要买一些魔法水晶和魔法书，丰富魔法种类，至于钱，如果卖掉的这些火纹蛙魔核不够，菲娅还可以再去沙漠里收集一些。下午因为担心空间背包放不下的魔核会被人捡走，菲娅特意把满地的魔核收集起来，埋在一个特定的位置，只有菲娅才知道坐标。 “好、好的。不过还请您稍等片刻，我需要帮手帮忙清……清点魔核，”仿佛在担心菲娅会生气，女性职员慌忙补充，“会在您面前当面清点！” “不用数那么清楚也没关系，我只要你们快点。” “好的请稍等！” 没等菲娅催促，女性职员便头也不回地转身，慌慌张张地跑向后台，穿着高跟鞋跑步的模样，让菲娅忍不住觉得她随时会摔跤。 ——事实也正是如此，女性职员很快就一个趔趄，好在菲娅用空间之手悄悄将其扶住，女性职员才没有受伤。 随着赶来的职员当众清点魔核，原本安静的魔法师协会迅速吵闹起来。 第十四章 血色猫眼 从魔法师协会出来，菲娅又迅速去了一趟克萨男爵住的城主府。 在亚弗列格王国，城主府既是领主办公的地方，也是领主的住所，而且比起印象里的政府机关，城主府其实更偏向干净敞亮的私人宅邸，只有地位高者与事先预约的客人才能进入，同时也不存在哭喊着跑到城主府门口申冤的平民，宅邸门口的护卫一旦发现可疑人，便会迅速上前将其按在地，扭送到监狱。 至于如何把消息传达给克萨男爵，这个过程比菲娅想象的还要顺利，原先菲娅打算化装成塔纳托斯的样子，先阐明自己的力量，增加自己话语的可信度，然后再用命令式口吻告诉克萨男爵炎王已死。但有了在魔法师协会的经验，菲娅便改了主意。 她直接以塔纳托斯的身份潜入克萨男爵家中，阐明自己是塔纳托斯，已经讨伐了炎王，如果他不信，可以亲自去魔法师协会打听，随后没等克萨男爵反应过来，菲娅便直接从窗户离开。 这样一来，菲娅便通过数千枚魔核，借魔法师协会的职员之口，侧面说明炎王确实被一个身份不明的神秘人消灭，省去了慢慢解释的麻烦。 有意思的是，当菲娅潜入克萨男爵家中时，正好撞见克萨男爵和一位贵族打扮的少女以及少女身边的女仆偷情，以至于双方尴尬不已，但菲娅装作不知道的样子，草草留下几句话后便离开。 如今菲娅正走在返回旅馆的路上。 柏恩城的面积比欧洛城要大一圈，由于地处沙漠边缘，所以这里的人们大都穿着透气且防晒的袍服，头顶也缠绕着白色或者黑色的头巾，一般这种时候，人们会联想到柏恩城宗教氛围浓郁，比如不允许女性着装暴露，甚至不允许女性出门。 不过柏恩城并没有这条规律，并且女性的装扮相比男性要大胆许多，菲娅一路上看见不少只用两条布缠着胸前，下着也只穿薄纱短裙的女性，如果是贵族少女，则会在身上缠绕一些金银与宝石首饰，或者加一条遮住脸的面纱，着装相当暴露。此外可能是基因原因，每位女性都拥有令人咋舌的乳^量，皮肤也偏淡褐色。 受这种大胆的风俗影响，路边屋檐下站着异常多搂抱在一起的男女，有时还能从巷子里听见令人不齿的叫声，像菲娅这样穿着遮住全身大部分肌肤的礼裙的女性，反而是异类。 此外，由于克萨男爵领与五个国家接壤，所以与在米尔坎迪斯神圣国和巴特公国时不同，菲娅在这里见到相当多的其他人种。 精灵自不用说，吸血鬼、兽化程度各不相同的兽人、只有手掌大小的妖精、乃至全身完全由石头组成的岩石魔像，都能在街上自由走动，菲娅甚至还看见过一只背靠巷口，一边听巷子里男女发出的动静，一边抬头默默抽烟的骷髅——各方面都让人同情。 与贵族街完全不同的光景，令菲娅感到十分新鲜，虽然有些混乱，但从观光客的角度，算得上收获颇丰，美中不足的地方，大概只有满街的小孩乞丐和奴隶让人于心不忍，他们骨瘦如柴、举着碗讨要钱的样子，菲娅很难忍住把零钱施舍给他们的念头。 不过，菲娅最后还是忍住了没给，像这样的小孩乞丐，身后一般都存在管理他们的组织，自己就算给了他们钱，钱最后也会到他们身后的大人的口袋，不如在路边买些吃的送给他们，这样才能让钱花在这群小孩身上。 考虑到要是规矩严苛的组织，会让孩子们把吃的也带回去，所以菲娅悄悄让孩子们到没有人的小巷，然后再把买的糕点交到他们手中，让他们当场吃掉。当然，说是糕点，其实只是些松软的精面面包，如果要买加了砂糖的糕点，就只能去贵族街才能买到，而菲娅现在所处的地方距离贵族街还有一段路。 为面前七八名衣着破烂的亚人孩子们发放面包后，菲娅疑惑地歪了歪头。 “你们不吃吗？” 正如她所言，面前这群八岁到十二岁之间的孩子并没有对着面包狼吞虎咽，而是双手捏着面包，不断做出吞咽口水的动作，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菲娅。 一名年纪较小的豹人男孩怯怯地说。 “您……您还没有说可以吃……” 果然有人在管教他们，菲娅心中无奈叹息，这群小孩子的脸和脖子上都有奴隶刻印，大概是他们的主人告诉他们，如果主人没说可以吃饭，他们就不能吃饭。 “这是送给你们的，赶紧吃吧，不吃完不能走。” “可、可是要是被主人知道，我们私自收了您的东西没有交给他，他肯定会打我们！” “所以需要大家一起保密。” 菲娅微笑着竖起食指，比出一个噤声手势。几名亚人奴隶面面相觑后，吞咽了口口水，立刻狼吞虎咽起来。 “谢谢，唔，精灵小姐！” “您真是好人！” “真甜啊……是加了蜂蜜的点心，还有鸡蛋的味道！” “我……我想妈妈了呜……呜呜……” 感谢声、吞咽声以及低低的啜泣声出现在小巷内，一些小孩甚至因为吞咽太猛，被面包噎着，菲娅只好用『奔流』制造水喂给这些孩子，才让他们捡回一条命。 这几名瘦弱的小孩全部为亚人，并且多以兽人为主。一路上菲娅见到的兽人大都携带有奴隶刻印，联想到亚弗列格王国与兽人的冷夜联盟接壤，这些兽人大概都是被人类强掳过来，强行刻上奴隶烙印的可怜人。 绝大多数兽人的体能都比人类优秀，加上就算只吃果子和老鼠肉也能勉强苟活，所以兽人奴隶在人类国家极为盛行，吃苦耐劳意味着能比普通人干更多的活，榨取出更多利益，作为奴隶来说，是再优秀不过的品德。 自己倒是能买下他们，然后再归还他们自由，可一群十二岁都不到的孩子能靠什么生存，又是一个问题。 也许自己该向克萨男爵提出，如果他想并入希利瓦尔，就必须建立一个由自己监督的、保护小孩子的机构，做不到就别想加入希利瓦尔——可这样一来又要在国内拥有无可匹敌的话语权，真麻烦。 不过就算麻烦，也得提上日程。 看着面前一边流泪一边啃食面包的孩子们，菲娅心中如此决定。 饱餐一顿后，兽人孩子们便在不断地感谢和鞠躬中离开小巷，他们还有工作，也就是乞讨要完成。 菲娅从这群孩子口中了解到，如果他们没有乞讨到钱，他们的主人就不会给他们第二天的早餐与晚餐。不过孩子们高兴地说，他们刚才饱餐了一顿，所以就算明天没有早餐与晚餐，也不会觉得饿，让菲娅想冲过去把他们主人的脑袋摁进墙里。 孩子们的感谢声很快消失，小巷顿时只剩菲娅一人，她抬起头看了眼天空，此时天空已经呈现夜晚降临前的蓝紫色，天边只剩下一丝太阳的紫色。 再不回去，安娜塔西雅和莉提她们该着急了。 菲娅走出小巷，随后，巷口正对门的一处店铺突然被人从内推开，紧接着便是一个破破烂烂的麻袋被丢出来，与之一同的，还有五六名目露凶光的成年男性，每个男人眼中都充满愤怒，他们不约而同地对丢出来的“破麻袋”拳打脚踢。 “倒霉东西，要饭要到我们头上来了，也不看看自己是谁！” “狄克大人看上你是给你面子，还敢悄悄溜进来找狄克大人要钱，害得我们被狄克大人扣薪水！” “第一次看见你就觉得会给我带来霉运，昨天果然被人偷了钱，都是你这狗东西害的——呃。” 被“破麻袋”突然抬起头看了一眼，嘴中骂骂咧咧的男人如同看见某种恐怖的东西般后退一小步，但旋即又为自己居然被这么一个羸弱的东西吓到而恼火，他开始加重腿上力道，用力踢打双手护住头部的麻袋。 与此同时，另一些打扮较为整洁的年轻男女也从门内涌出，这群人虽然对男人们欺负弱小者的举止皱眉，但只要当目光移动到被欺负的人身上时，皱眉便会变为嫌弃与避之不及的情绪，嘴里说着“今天又要倒霉了”，“真晦气”之类的话，匆忙离开。 与之相对的，菲娅皱起眉头。 之前因为天色太暗，加上男人围成一圈，菲娅并未看清男人们丢出来的白色东西是什么，但刚才那男人后退的动作，让菲娅看到了被欺负者的长相。 一位身材娇小、蜷缩在地上、双手护着头部的女孩。 因为身后的头发呈现白色，加上即使被拳打脚踢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所以菲娅才会把她看成麻袋，至于女孩为什么不发出声音，她刚才抬起头来时露出的仇恨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正因于此，菲娅猜到人们嫌恶这个女孩的原因。 那双眼睛让人畏惧。 赤红的、如同猫眼一般的竖瞳。这双眼眸仿佛具有魔力，在看见眼睛的第一时间，内心便升起难以遏制的恐惧与害怕，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握住，胸口无法遏制地揪紧，以至于全身汗毛炸立，呼吸都忍不住停滞。 当然，这是普通人的感受，菲娅仅仅只感觉到些微惊悚，还没有到让她心惊肉跳的程度——形容起来就好像看惊悚片时，屏幕上突然闪过一张鬼脸，仅止于此。 白色的头发、令人恐惧的诅咒。 菲娅心中升起一个人的名字。 “克蕾雅……” 虽然克蕾雅并非小孩，头发也是更有光泽的银色，但面前这位女孩还是让菲娅忍不住联想到克蕾雅。 当男人再度抬起脚，准备踩向女孩的后脑时，男人抬起的脚突然悬停在半空，与此同时，周围的其他男人也都像被什么东西阻隔了一样，被迫离开白发女孩。在人们回过神来后，之前抬起脚的男性已经双脚离地，被人拎着衣领提起。 制造如此一幕的人自然是菲娅。 男人瞬间露出惊恐神情，在看见菲娅只是个小女孩时，眼中的惊恐顿时更甚，他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身为打手，他很清楚自己被一个小女孩提起来意味着什么——对方比自己强得多，是能够使用魔法的战士，尤其当他发现菲娅象征精灵族的尖耳后，他便开始控制不住地吞咽口水。谁都知道精灵是长寿种，面前这个女孩外表是小孩子，但实力可能已经有第二乃至第三位阶。 “你……你是谁。”男人问出理所当然的问题，看见菲娅没有说话，他又连忙解释，“我、我是这狄克大人的手下，狄克大人、狄克大人你应该知道吧？是这间炼金工坊的主人。” “你们在做什么。” 并未回答男人的问题，菲娅红宝石般的眼眸里透露出冰冷。 “在赶走瘟神！”男人瞬间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被找上，他脸上露出庆幸的表情解释，“你也看见了吧，她的那双眼睛，那是会带来厄运的东西！所有被她看过的人都会倒霉，而且她还不会死！就算被人用刀捅进肚子，第二天也能好好出现在所有人面——呃！” 菲娅捏着男人脖子的手开始用力。 “你们刚才说的‘要钱’是怎么回事？” “唔……”男人呼吸困难，脸庞涨红，他努力回答道，“狄、狄克大人说她的血可以提升魔法药的品质，所以……所以之前找她要了一小瓶……” “然后你的主人没有给她报酬？” 面对菲娅的质问，男人心虚地闭上嘴。 答案不言而喻。 菲娅冷哼一声，如同丢破麻袋般将男人丢在地上，而以这个声音为开端，菲娅身后剩下的几个男人突然朝她冲过来。 看来聪明的只有自己问话的这个男人。 不自量力。 仅仅依靠空间之手，菲娅便将几个男人打包丢进小巷，肉体与大地亲密接触的钝重声响让人心脏一颤，虽然不是要命的程度，但骨折肯定跑不了。 如同做了一件不起眼的小事，菲娅轻呼了口气，转身向白发女孩伸出手，直到此刻菲娅才发现，这名白发女孩并非人类，而是与极昼魔法的卡莉斯塔一样，属于耳朵被白色羽翼取代的星晶兽一族。 “你还好么。” 或许是营养不良的缘故，女孩身体异常娇小，身高和莉提差不多，但比莉提更纤瘦，胳膊上有着明显的青紫痕迹。 “……只是小伤。” 语气里充满倔强，借助菲娅的手，衣着破烂的女孩爬起来，她似乎在忌讳什么，一直低着头，不敢看菲娅。 菲娅先是看了眼一旁一副看好戏神色的路人，然后悄悄叹气。 “他们欠你多少钱？” “一银币。” “啧。之后我会找他们要回来，你先收着。”菲娅从自己口袋里拿出一枚银币交到女孩手上，考虑到女孩的安全，菲娅又接着问，“你家在哪？我可以送你回去。” 作为回答，女孩只是轻轻摇头，身上多了一丝颓然，同时她也没接过菲娅的银币，依旧维持着不抬头看菲娅的模样，牙齿紧咬嘴唇。 这是没有家的意思吗？ 嗯…… 菲娅沉默片刻。 “这样吧，你先住在我住的地方，其他的事情之后再说。” 随后，她一把牵起女孩手腕，然而出乎菲娅意料的是，衣着破烂的白发女孩并没有跟随菲娅的意愿，而是想努力把手抽出来。 区区一个小女孩也和自己比力气。 心中升起如此想法，菲娅一把将女孩拉到自己身边，而女孩则头一次流露焦急情绪。 “我、我带来厄运！” “命运不过是无知者用来安慰自己的借口，我不相信这种东西，再挣扎我就抱着你离开这里。” “你——” 菲娅坚决的态度令女孩抬起头，她带着嘲笑却又有点点落寞的神情看向菲娅双眼，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看见她血色猫眼的菲娅并未露出恐惧与嫌恶，哪怕她努力瞪大眼睛，让自己的血色猫眼更明显，她也没能从菲娅红宝石般的双眸中找到哪怕一丝怯懦，相反，这个陌生少女的眼睛里只有不容分说的强硬，甚至可以说霸道。 怎么可能？ 回答女孩的，是手中传来的力道。 “如果你想吃顿饱饭就和我走。” “唔。” 没有选择的余地，白发女孩犹豫了一瞬，默默跟上菲娅。 第十五章 尤菲米露 或许是沙漠地带夜晚比白天凉快的缘故，入夜后的街道反而比白天要热闹，远处飘来的街边小吃的香味萦绕在菲娅鼻尖，令菲娅空空如也的肚子一阵呐喊。 菲娅带白发红瞳的星晶兽族女孩来到旅馆门前。还是和白天一样，自从走进贵族街，街上行人便少了许多，鼎沸人声被甩在身后，空气也变得清新干净。 透过旅馆的玻璃幕墙，可以看见金碧辉煌的一楼大厅，里面身着华服的贵族正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谈笑，摆在玻璃幕墙边缘的沙发上也随处可见举起酒杯相互攀谈的人。无论是谁，打扮都极为得体，乍一看仿佛哪个大贵族在举办聚会。 菲娅看了眼身边白发红瞳的女孩，普通的奴隶来到这种建筑前，应该会下意识心生卑劣感，不敢踏足半步，但这名白发齐臀的女孩却毫无怯意，全程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地跟随自己。 说起来，自己还没有问过她的名字。 菲娅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你可以称呼我菲娅。” 白发女孩摇了摇头。 “没有名字吗？” 回答是点头。 既没有名字也没有家，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从婴儿时期熬到现在这个年龄，菲娅不禁心生疑惑，不过仔细想想，之前那些对女孩拳打脚踢的男人，也只是以“倒霉玩意”、“瘟神”这样的绰号称呼她，也许她真的没有名字。 菲娅忍不住叹气。 “我总不能一直用‘你’来称呼，哪怕临时想个名字也好，给自己取个名字吧。” 沉默了半晌，白发女孩回答道。 “……露。” “用单字做名字？” 菲娅微微歪头，而回答菲娅的，是白发女孩突然抬起的双眼，白发女孩露出如同在看笨蛋的神情。 “……奴隶只能用单字。” “原来如此。” “唔，对不起。” 突兀地，女孩又低下头道歉，双手合握在腰间的模样显得十分局促。 菲娅刚刚消失的疑惑再度出现在脸上。 “怎么突然道歉了？” “被我看见的人会走霉运。” 女孩以一种缺乏感情起伏的语调说道。直到此刻菲娅才发现，这个女孩似乎属于不爱说话的类型，即使说话，声音也显得兴趣缺缺，或者说缺乏活力，有种对什么都提不起劲的感觉。 “你相信这个说法？霉运。” “他们都这样说。” “那是他们，我不相信，如果被人看一眼就会倒霉，那我倒想深入研究一下这里面的奥妙。” 飞来横祸确实很普遍，不过把因为巧合发生在身上的灾难归结于自己被谁看了一眼身上，完全是迷信的说法，和扎小人可以对人下诅咒一样，令人发笑。 似乎不满菲娅的说法，女孩皱起眉头。 “他们都说被我看到了会倒霉，掉钱、走路摔跤还有工作不顺。” “他们只是把自己身上发生的不幸归结在你身上，借此自我安慰，在我面前你不用一直低着头。如果真有这回事，我倒想看看是什么东西能让我倒霉，或者说，到底是它让我倒霉，还是我让它倒霉。” 菲娅摆了摆手，继续补充。 “单字称呼起来太容易混淆了，嗯……暂时叫你尤菲米露吧，用了露自己的名字，然后从我的名字里取了两个音节。可以吗？平时就叫你米露。” 毕竟是用来称呼这位女孩的名字，得先取得她的许可。 回答菲娅的，是女孩点头的动作——还有执拗的表情。 “你会后悔的。” 应该是指自己不相信米露会带来厄运的事，菲娅轻哼一声。 “那就等后悔的时候再说。” 虽然只是简短的交流，但菲娅已经感觉出来，米露很可能是性格倔强要强的女孩，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心地还算善良的基础上，她因为觉得身上的诅咒会给自己带来麻烦，所以才一直不敢抬头。 没有遭到阻拦，菲娅带领尤菲米露轻松进入旅馆。 值得一提的是，起初菲娅以为，旅馆门口的护卫会因为尤菲米露衣着破烂，把自己拦下来，但事实证明，这是多余的担心。虽然护卫的目光全程都集中在米露身上，但他们很有职业素养的没有站出来，反倒是在穿过一楼大厅的时候，大厅里的许多贵族都用混合了诧异与嫌弃的目光，来回看着菲娅和米露。 不过这是连插曲都算不上的过场，菲娅很快便来到自己住的房间，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到了该吃晚餐的时候。 总体上，世界树大陆的旅馆都不免费提供一日三餐，在餐厅里享用早晚餐需要额外出钱，普通旅馆的餐厅在一楼一进门就能看见的地方，而菲娅现在所住的旅馆，餐厅则被安置在一楼侧殿。 不出菲娅意料的，她才刚打开门，便看见身穿白绿配色精灵服饰的蕾妮迎上来，显然等候多时。 “塔纳——” 没等蕾妮把话说完，菲娅便急忙朝蕾妮使眼色，示意蕾妮看向自己身后，而看到米露的蕾妮表情瞬间一僵，深绿色的眼眸闪过惊惧，但这种感情很快就被蕾妮隐藏起来，她恢复平时讨人厌的姿态，冷冷地说。 “长公主殿下，您回来了。” 说话的同时，蕾妮拉开门，为菲娅让出空间。蕾妮是直属于王族的禁卫军成员，所以即使她站在夏因亲王的派系，也必须在菲娅面前做一个仆从该做的事。 “有人找我吗？” “没有。三公主殿下和安娜塔西雅队长只说如果您回来，就通知她们一声，她们会等您一起下楼享用晚餐。” “好。” “请问这位女孩是……？” 见到菲娅没有介绍米露的意思，蕾妮只好主动发问。在临近夜里的时候带一位穿着像是破麻袋一样的衣服的女孩，再加上这位女孩的胳膊上还有明显的青紫色淤痕，蕾妮忍不住想到米露可能是新的同伴，也就是菲娅带来新的组织成员，并且打算将其作为蕾妮的下线，让蕾妮培养。 蕾妮这番想法不是臆测，而是组织里的人大都是在境遇凄惨时，被菲娅收留。虽说她没有从这名女孩身上见到暗裔病痕迹，但组织里的人也不全都是暗裔病病人。塔纳托斯需要的是忠诚，实力排在次位。 不知道蕾妮心中想法的菲娅轻轻叹息。 “她叫尤菲米露，是我在街上遇见的孩子，今晚就让她住在这里。你先去吃填饱肚子，顺带让莉提和安娜塔西雅来一趟。” “是。” ---------------- *今天腰痛了一整天，原以为到晚上就好了，结果不仅没减轻，反而更痛了，吃止痛药也没见好转，精力难以集中，所以今天只有一更，见谅orz，明天会去医院看看的。 [img=250，255]https：//rss.sfacg.com/web/novel/images/UploadPic/2022/08/420cb991-faa3-4c11-9a90-10e5c521d391.jpg[/img] 第十六章 相识与监视 蕾妮离开后，只剩菲娅与米露的房间瞬间安静下来。米露光着脏兮兮的脚站在房门口，菲娅则走向床铺，谁是主人谁是客人，一眼便知。 菲娅轻呼了口气。 “待会儿会有一位叫安娜塔西雅的大姐姐和一位叫莉提的女孩过来，她们都是我的伙伴，米露不用害怕。我打算先让安娜塔西雅带米露去洗澡，然后我们再一起去吃晚餐，这样安排可以吗？” 现在的米露不仅穿着极为简陋的灰色麻衣，暴露在外的瘦弱胳膊和腿也满是脏污，身上散发出一股微妙的气味，哪怕吃饭很重要，也得先换身干净衣服，这个世界的疾病可以随随便便夺走人性命，注重卫生十分重要。 虽然『清洁』魔法可以直接去除米露身上的污垢，但那样一来，菲娅就得负责给米露换衣服，过程会让菲娅不好意思，而且米露很长时间没能好好休息，泡澡可以让米露放松放松。在舒适度上，『清洁』无论如何也比不上泡澡。 “你说了算。” 依旧是缺乏生气的口吻，然而米露这次却没有低着头，而是直勾勾地盯视坐在床上的菲娅。 仿佛鲜血凝结成的竖瞳令人一阵头皮发麻，如果说艾丝蒂尔的血色双眼有种浑然天成的魅惑，那么米露的猫眼，带来的则更多是恐惧，仅仅被米露盯着，菲娅便有种自己被肉食动物当成猎物的感觉。 不过要说的是，米露的存在感极为稀薄，如果不是米露一直看着自己，而是像刚才那样一言不发地站在门边，时间长了菲娅都要以为房间里只有她一人。事实上在抵达旅馆的路上，菲娅有好几次都以为米露趁自己不注意偷偷溜走，然而回过头后却又发现，米露好好跟着自己。 被米露盯着的菲娅弯起嘴角苦笑。 “我脸上有东西吗？” “很特别。” “很特别是有多特别。” “看不见害怕……虽然不是第一次遇见不怕我的人，但你和他们不一样。” 哪怕在说话的时候，米露都一直盯着菲娅。 “怎么个不一样法？” 菲娅的问题让米露皱起姣好眉毛，苦恼的表情仿佛在思考一件极为深奥的事情。 “……说不上来，但就是不一样，没有恶意，嗯，是好人。” 与其说米露在回答问题，不如说她在自言自语，还没等菲娅回答，米露便又拿出一副认真神色，那张因为沾了灰尘和泥土而灰一块白一块的脸颊，写满说不出的忧愁。 “我可以不见她们吗？你的伙伴。” “如果是觉得她们会害怕你的话，用不着担心，她们很快就会适应。” 安娜塔西雅和莉提连克蕾雅的诅咒都能适应，米露仅仅只是眼睛让人害怕一些，根本没什么。 “唔……” 米露明显还想辩解，但门外的一阵脚步声令她闭上嘴——在闭嘴的瞬间，米露的存在感立刻变弱，宛如幽灵一样，不去看米露，便根本感受不到米露的存在。 笃笃。 “姐姐，我可以进来吗？” “没问题，门没锁。” 随着菲娅话音落下，房门被莉提轻快地推开，明明米露就站在靠墙的一侧，推开门的莉提却仿佛没看见手边不远处的米露般，径直扑向坐在床上的菲娅。 “这么晚了，特意让蕾妮叫我到房间来，姐姐终于察觉到我的好了吗，哼哼，就算直接告诉我，我也不会拒绝姐姐哦。” 菲娅伸手挡住莉提嘟起的鱼唇，无奈叹气。 “哈啊，我请蕾妮把你叫过来，是有别的事情。莉提有款式简单一些的衣服吗？” “嗯？”虽然热情被菲娅泼了冷水，但因为被菲娅莫名其妙的问题吸引注意，莉提站直身子，疑惑问道，“有是有，不过姐姐穿上肯定会紧绷绷的，很难看。” “不是给我穿，是给那边的尤菲米露穿。” 菲娅指向一直站在门边的米露与安娜塔西雅。 与莉提不同，安娜塔西雅进门后便察觉到米露的存在，只是因为米露身体瘦弱，脏兮兮的外表毫无威胁性，所以安娜塔西雅没有把米露当成暗杀者——除了那双血色猫眼让安娜塔西雅感到全身汗毛炸立。 “尤菲……米露？” 顺着菲娅所指，莉提回头看向门边。 然后。 “咿呃！” 整个人如同踩到烧红的铁板，莉提肩膀一跳，几乎逃跑般的，一下扑到菲娅身上，神情间充满惊魂未定。 “呜呜——” 抢在莉提说些不礼貌的话之前，菲娅抱住莉提的头，让莉提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但仅仅这番表现便足够体现出莉提对米露的害怕，米露那双血色竖瞳里不仅流露出悲哀，还有像是嘲弄的感情。 菲娅可以肯定，这番嘲弄不是对着自己或者莉提，而是对着米露她本人，好像在说，“看吧，我就是这么讨人厌的东西”。 菲娅只好顶着尴尬介绍。 “那边是安娜塔西雅，希利瓦尔禁卫军第二队的队长，名义上是我的护卫，这边的是我的妹妹莉提，她还是小孩子，不太懂礼貌，之后我会好好教育她。” 虽然莉提立刻抗议，但因为脸埋在菲娅怀中，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除了让菲娅感到胸口一热外，没有任何效果。 米露没有说话，她轻咬嘴唇，露出有些复杂的目光。而借着这个机会，菲娅开始向莉提与安娜塔西雅介绍米露——从她在巷口遇见米露开始，一直到带米露回来。在这个过程里，莉提也渐渐恢复镇定，尽可能不去看米露眼睛，悄悄打量这位没什么存在感，身世可怜的女孩。 “所以说，米露是姐姐在外面捡回来的孩子？” 一边瞥向直挺挺站在门口的米露，莉提一边对菲娅说道。 菲娅轻轻点头。 “嗯。” “总感觉有些像克蕾雅姐姐啊……和银色相近的白发，还有让人害怕这一点，呼，不过只要知道小米露不是在故意吓我就没关系了。” 像是在后怕，莉提轻拍了拍她没什么料的贫瘠胸脯，接着上前一步，朝米露伸出手，娇俏脸庞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对不起，刚才做了那种事情，我叫莉提·亚莉克希亚·尤希尔。” “……” 米露面露一瞬间的不知所措，她目光绕过莉提，求助似的看向菲娅。 菲娅微微耸肩。 “安娜塔西雅和莉提都是心地善良的女孩，米露想怎么回答就怎么回答，放松一些。” “……”米露犹豫片刻，然后低下头去，轻嗯一声，“嗯。” 声音小到几乎听不清，但莉提也没有放在心上，身为宫廷出身的年龄最小的王室，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尤菲米露看起来像认生的女孩，这种孩子能回答自己，自己就该庆幸。她收回手，回头望向菲娅。 “姐姐不先给小米露洗个澡吗？” “我请蕾妮叫莉提过来，就是想请莉提和安娜塔西雅帮她洗个澡，换身衣服啦。” “交给属下吧。” 安娜塔西雅缓缓朝菲娅行礼。 尽管米露的眼睛十分骇人，但安娜塔西雅毕竟身为禁卫军队长，只要知道米露本身没有威胁，她便可以克服心理上的不适，另外比起克蕾雅身上的诅咒，米露令人恐惧的程度要轻许多。安娜塔西雅第一次见到克蕾雅时，表现的如临大敌般全身紧绷，但面对米露，却只是顿住脚步。 “只是旅馆里没有单独的浴室，要洗澡的话，属下傍晚时向旅馆的人打听过，旅馆的地下一楼有男女分开的公共浴场，洗澡只能去那里。衣服方面……” “暂时借用莉提的吧，米露和莉提看起来差不多大。” “完全没问题。送给小米露也没关系，不用还。” 莉提轻快地挥了挥手。 莉提对待普通人有这么大方？菲娅不禁心生诧异，在前往巴特公国的时候，莉提虽然也参与了为难民发放食物，但那时的莉提是为了“可以靠近姐姐”才行动，一直以来，菲娅都以为莉提其实不那么亲民。 仿佛看穿菲娅的诧异，莉提转过身鼓起嘴，以不会被米露听见的音量娇嗔。 “看见这么个可怜的小家伙，谁都会于心不忍啊，我又不是铁石心肠的坏女人，姐姐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菲娅稍稍恍然，仔细想想也没错，莉提有过一段人类的人生，如今的尤菲米露，也许让莉提想起她曾经过着清贫日子的时候。 “是是，莉提是心地善良的少女。那安娜塔西雅带莉提去地下浴场，莉提去挑选合适的衣服。” “好的，殿下。” “小米露有漂亮的白发呢，短裙和短上衣的组合比较搭配，正好这里天气炎热，适合清凉的打扮。” 安娜塔西雅和莉提做着各自的打算。至于米露，由于没听见菲娅安排自己的行程，所以当她被安娜塔西雅牵着走的时候，便立刻用不安的目光看向菲娅。 “菲娅呢？” 应该是在问自己要去干嘛，对米露来说，安娜塔西雅和莉提才刚认识，虽然自己也和米露才认识没多久，但认识的程度是不同的，米露更信任自己。 这种与众不同的信任感，让菲娅有种自己多了一个妹妹的感觉，让人莞尔。 “我去餐厅等米露，米露洗完澡换身衣服之后可以和安娜塔西雅一起过来。” “一起……” 米露小声说着，但莉提却抢在那之前，插^入菲娅和米露之间，上下挥舞双手。 “不行不行！第一个和姐姐一起洗澡的人必须是我！就算我把小米露当成妹妹，小米露也不能排在我前面——第二个就没问题。” “那是公共浴场啊，哪里分第一个和第二个。” 菲娅立刻吐槽。 而且莉提完全想多了，自己永远也没有和莉提一起洗澡的那天，莉提不是孩童，她的年龄换算到人类年龄，至少有十二三岁，而人类里，这个年纪的女孩大都已经有未婚夫。 “那如果是公共浴场，姐姐就会去洗澡吗？” 莉提一脸期待地问，鬼主意已经写在脸上——菲娅不禁该庆幸这个世界没有拍照魔法，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她得意地抬起下巴。 “我只要有『清洁』魔法就够了。” “嘁！『清洁』魔法是世界上最烂的发明！” 莉提牙齿恨恨地丢下这一句，牵起米露的另一只手。 菲娅则轻轻挥手作送别状。 “不要玩太久，如果花的时间太长，请浴场里的侍女帮忙清洗也没关系。” 虽然请侍女帮忙洗澡是付费项目，但钱这方面要多少有多少，先不说菲娅至今不清楚的精灵公主的零花钱，首先光是在魔法师协会卖出火纹蛙魔核得到的金币，就够菲娅在这间旅馆住上一整年还有余。 哪怕刨去购买魔法水晶的开销，住半年也不成问题。 ◇ 给米露洗澡的时间格外漫长，过去足足一小时，坐在明亮餐厅内的菲娅也没见到米露。如果不是餐厅足够大，菲娅和蕾妮的装扮又足够得体，此时两人都要被旁人投以异样眼光，认为是没钱的可怜人。 值得一提的是，旅馆的餐厅虽大，但菲娅发现，真正在这里吃饭的人并不多，这似乎和菜品单价过高有关，菲娅只是随便看几个菜品，合起来的总价都超过一金币，因此即使是稍微有点钱的贵族，也没法一日三餐都在这里吃。 贵族也分有钱的贵族和没钱的贵族，真正有钱的人不论在哪个世界都只有那一小撮，绝大多数贵族在这里吃饭只是为了彰显身份，而非填饱肚子，这也是一楼大厅的人比餐厅的人多的原因。 “洗澡的时间太长了。”正襟危坐的蕾妮皱起眉，语气里满是生气，“竟然让时间宝贵的塔纳托斯大人等待足足一小时。” 菲娅并不知道蕾妮心中已经把米露当成未来的下线，她一手撑着头，另一手则拨弄着银色餐具。 “米露在外面流浪了很久，洗澡花的时间多一些也很正常，比起这个，蕾妮，有人在监视我们。” “是的，从两刻钟前开始。” 蕾妮脸上的生气迅速化为严肃，她没有看向坐在身边的菲娅，而是目视前方说道。 “一共三位，坐在左边斜对面的那一桌。虽然他们想隐藏自己，但却经常鬼鬼祟祟地看过来，技术太拙劣，是毫无经验的新手。” “蕾妮能认出来他们是谁么。” “恕属下无能，属下没见过他们。” “他们是白天那群魔女殿堂的人。” “塔纳托斯大人是怎么发现的？属下只能从他们的穿着上判断他们是两男一女，可那个女人没有穿白天那身猫耳修女服饰，而是贵妇的礼裙和黑纱帽打扮。” “这个嘛……秘密。” 菲娅微笑着比出噤声手势。她其实是用『探查之风』得到的结果，那两个男人她也不认识，暴露他们身份的，是其中第六位阶、名为芙莉德的女性。 哪怕同在第六位阶，不同的人在『探查之风』上的显示也会存在区别，就好像22摄氏度和29摄氏度在热成像仪上显示不同一样，就算同是黄色，『探查之风』显示的颜色也分浅黄和深黄两种，而这便可以拿来作为判断是否是同一个人的依据。 “魔女殿堂的人？” 菲娅指尖轻点了点腰间的白银匕首莱瓦汀。 “想必是冲着这个而来。不用管他们，他们不主动来找我们，我们就装作没看见。” “是，塔纳托斯大人。” 蕾妮话音落下后没多久，米露终于在安娜塔西雅和莉提带领下姗姗来迟。 第十七章 接触 “呃……” 见到走过来的米露，菲娅不禁心生迟疑。 这真是米露吗？ 如果说前一刻的米露还是营养不良、身上脏兮兮的奴隶女孩，那么现在便如同鲜血中跃动的妖精。 精致而小巧的五官，雪白长发顺着肩膀披散开来，配合衣裙的白色，完美衬托出米露那双令人胆寒的血色竖瞳。对比鲜明的红白配色让神秘而危险的感觉呼之欲出，但如果再多看一眼，这份畏怯便渐渐转化为一种非人的妖异魅力，俨然一副异族大小姐的独特气质。 都不知道该说是人靠衣装，还是米露本身就天资独厚了，菲娅忍不住暗暗感叹，把米露捡回来的时候，自己从没想过米露会有这副兼具可爱与危险的娇巧面容。 “哼哼，姐姐是不是都认不出小米露了。”如同在展示自家妹妹般，莉提双手攀在米露肩膀上，颇为骄傲地说，“一开始就连我也吓了一跳，小米露只是稍微打扮一下，气质就比那些小国的公主还强。咦，姐姐不会因为看出小米露其实很有天分，所以才把小米露带回来吧？” 说到最后，莉提露出推理般的思索神情，紫红色大眼里充满狐疑。 菲娅连连摆手。 “怎么可能啊。” 自己带米露来到旅馆，单纯是因为米露无家可归，遭遇可怜，某些方面很像克蕾雅。 接在菲娅的话后，站起身的蕾妮一本正经地说道。 “差不多该坐下了，你们在浴场里做了什么？让我和长公主殿下等了足足一小时。” “只是普通的洗澡而已，蕾妮用不着知道这么多。”莉提不客气地回答。 莉提并没有说的是，她和安娜塔西雅之所以花这么长时间，是因为浴场的侍女抵触给米露洗澡。首先米露那双骇人的血色竖瞳让人难以靠近，其次则是米露的奴隶身份。米露的奴隶刻印位于脖颈后方，平时不容易发现，但洗澡会不可避免地把头发盘起来，而在这些平时只服侍贵族的侍女看来，给一个奴隶洗澡，哪怕是客人的要求，她们也觉得有辱尊严。 除了一些像吸血鬼这样男女差距不明显的种族，世界树大陆上的多数种族在力量上都是男性强于女性，进而造就男尊女卑的传统。因此，在绝大多数不太富裕的贵族家庭，既无法继承家业，也没有接受过良好教育的女性后代，大部分都只能成为侍女或帮工，虽然她们失去了贵族头衔，但过去的一些习惯却还保留在身上。同样是侍女，侍奉贵族的侍女和侍奉过卑**隶的侍女，风评大不相同。 正因如此，莉提和安娜塔西雅只能自己上手，帮米露把身上的污垢去除干净——要说的是，由于柏恩城位于沙漠边缘，极度缺水，浴场这种设施必须使用大量与『红素石』对应的『蓝素石』，也就是可以制造水的石头，所以洗澡也需要额外付费，且费用高到每人一金币，进而造成三人去浴场的时候，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没想到这家旅馆这么气派，虽然不及王都的旅馆，但想到这是男爵领，就好到出人意料，比我见过的一些伯爵领的旅馆还要好，小米露坐哪里？” “这里。” 似乎不习惯穿轻飘飘的短裙，米露一只手捏着白色裙摆，另一只手则指向菲娅身边唯一空着的座位。 莉提表情僵了僵，她试图委婉地建议米露坐在安娜塔西雅身边，然而还没等莉提说话，米露便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坐在了位置上，而且正小心翼翼地捏住菲娅袖口，一副不愿意离开菲娅的模样。 “哈……哈哈……那我和安娜姐坐在姐姐对面吧。” 明明发出像是在笑的声音，菲娅却完全无法从莉提脸上看出笑意，相反，或许是菲娅的错觉，她好像听见空气中飘来一句充满咬牙切齿的“这是恩将仇报，恩将仇报！”的呐喊。 插曲迅速平息，点餐在莉提轻快的勾选中结束。大体上，莉提选择的菜品都是容易入口，且味道能被大众接受的类型，没有选择听名字就两眼一黑的“沙虫蝎尾烧”、“原味沙象舌”以及“花涎姿酿”这种沙漠地带特色美食——最后一种菜品名字好听，但问过服务员后菲娅得知，那其实是食人花分泌的口水，而沙漠地带的食人花往往都是靠吃沙虫为生，因此会有一股独特的草腥味。 “米露喜欢什么味道的料理？” 趁上菜的时间，菲娅开始慢慢了解米露。米露即便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也没有太大的感情起伏，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让人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都可以。” “对奴隶来说有吃的就不错啦，哪里还谈得上喜欢和讨厌啊。” 对于莉提的发言，安娜塔西雅轻轻点头。 “如果遇见好一些的主人，还能吃上剩饭，如果是性格恶劣，每天只给一点面包的主人，就只能靠野果和草根，从垃圾堆里翻找食物充饥。” “是么……” 菲娅宽慰似的摸了摸米露的脑袋，后者虽然低着头，但从桌下轻轻晃荡的双腿可以看出，米露心情还算不错。 “话说回来，殿下接下来打算怎么安排尤菲米露？明天就会离开柏恩城，如果不带尤菲米露回希利瓦尔，属下可以去找尤菲米露的主人，把尤菲米露买下，归还自由之身。至于后续安排，让她成为克萨男爵家的侍女是个不错选择，可以帮您一个忙，克萨男爵不会拒绝这份人情。” 安娜塔西雅的话才刚说完，菲娅便感到米露捏着自己袖口的手悄悄用力了一些。 大概是不想离开自己。 菲娅忍不住轻轻叹气，安娜塔西雅的安排虽然好，但自己都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不介意直接把米露带回希利瓦尔，就像克萨男爵多养一个人不会有负担一样，米露也不会给自己带来负担。 她极为正经地回答。 “我想把米露带回希利瓦尔。” 声音落下的一刻，米露绷紧的肩膀缓缓放松下去。 仿佛听到预料之中的答案，安娜塔西雅微笑起来。 “不愧是殿下，您不是会弃弱小者于不顾的人。不过即使您要带尤菲米露回国，我们也得先找到尤菲米露现在的主人，把契约中的主人转移到您身上，或者干脆解除契约，归还尤菲米露自由之身。至于那之后怎么办，不知殿下是想收养尤菲米露，还是想让尤菲米露成为像属下一样，在您身边发挥作用的人。倘若是前者，需要您先有夫婿或者妻子，后者的话，尤菲米露是星晶兽族，天生就适合使用魔法，只要调理好身体，很快就能起作用。” “这个就等找到米露的主人再说吧。” 夫婿或者妻子方面，反正精灵可以同性结婚，有克蕾雅在，只需要过父亲那一关就没问题。至于米露的战斗能力，菲娅很早就透过『探查之风』看到，米露拥有等同第一位阶的魔力，不是从零开始修习魔法，培养起来也不是很困难。可以和米露熟悉一段时间，然后再把选择权交给米露。 “米露知道自己的主人是谁，在哪里吗？” “我——” “咿！” 米露才刚刚抬头，一声刺耳尖叫便出现在众人身边，紧接着，是杯盘摔碎的清脆声响。 负责端上菜品的男性侍从正匆忙弯腰拾起地上摔碎的碗碟，不过他哆哆嗦嗦的动作与其说是在收拾残局，更像在遮掩恐惧。另外，不止是这名端上菜品的侍从，在他之后的几名男性侍从，也都在米露注视下后退一小步，面露畏惧与迟疑之色。 菲娅能猜到发生了什么，应该是男性侍从在端上菜品的时候，正好看见米露抬起的双眼，受到惊吓的他没端住盘子，于是就有了这一幕。 毕竟是连安娜塔西雅和蕾妮都会止步一瞬的恐惧感，普通人吓得站不稳也很正常，只不过让菲娅皱眉的是，因为东西摔碎的声音响彻餐厅，所以一时间，整个餐厅的人都把目光看过来，他们的视线迅速集中在米露身上，一边指指点点，一边不加掩饰的表露畏惧与责难。 “这不是那个瘟神吗，怎么会跑到这里。” “那双眼睛我只要看到就觉得头皮发麻，她肯定和暗裔有交易。” “她、她看过来了！我先失陪了！” 诸如此类的声音不绝于耳，而与之相对的，则是米露攥紧的双手。 “嘁，小米露不用管那群没礼貌的下级贵族，听我们的就好。不瞒你说，我和姐姐是精灵国希利瓦尔的公主，等回到希利瓦尔，没有人敢说你的不是。” 与莉提一同，菲娅也轻声安慰。 “莉提说的没错，那些人和米露没有一点关系，米露不用在意他们的看法。” 然而，菲娅话音落下后没多久，几名贵族打扮的男性便不紧不慢地走向菲娅这一桌，神情间带着明显的嘲笑与戏弄，而见到领头的、看起来只有三四十岁，但头发已经呈地中海发型的男人，米露瞬间面露仇恨，紧紧盯视走向他的男人。 找麻烦几个字已经写在这几名男性的脸上。 “呦，这不是那个连名字都没有的瘟神嘛，怎么今天跑到这里来了？悄悄骗了好心人，还是做了不能见人的交易？” “狄克。” 米露站起身，表情完全不像十二三岁的女孩，长期的奴隶生活早已让米露摆脱小女孩的思维方式，成为心智不比成年人差的少女。 如果菲娅没记错，狄克就是那个向米露索要血液当炼金材料，但却没有给米露银币做报酬的人，正因为此，自己才会看见米露被一群男人拳打脚踢。 稍微教训他一下，然后再把米露的报酬拿回来，一银币虽然不算什么，但也不能被这种人白赚。 没有盯着米露的眼睛看太久，地中海发型的男人目光绕过米露，看向菲娅几人，见到菲娅四人象征精灵的尖耳后，露出轻蔑笑容。 “原来是找了几个亚人——呃。” 亚人一词的音节还未说完整，男人便被安娜塔西雅身上散发出的寒意所惊吓，他被迫闭上嘴，先是面露惊恐，然后又心生愤怒，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斥责安娜塔西雅，他的肩膀就被人拍了拍。 嗯？ 菲娅微微歪头，拍狄克肩膀的人并不是自己，而是之前监视自己的、属于魔女殿堂成员的青年。 这两名青年显然只是打手，真正的领头者芙莉德正轻轻掀开颇有贵妇风格的黑纱帽，冲菲娅露出微笑，极具亚洲人风格的脸庞与西式服装组合在一起，有种别样美感。 “可以闭上嘴吗，狄克大人？” 抓住狄克肩膀的青年微笑着说。 狄克下意识想挣脱青年抓握，但他挣扎了两次都没能甩开青年的手。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男人无礼对待，愤怒之下，狄克回过头命令手下，但他却发现，他的手下仿佛失去神志了般傻笑，所有人眼睛里都映照出像是金色火苗的东西。 精神魔法——不，是魔女，灰烬魔女。 狄克心中立刻浮现这个名字，他没认出菲娅，是因为精灵公主从没来过柏恩城，而灰烬魔女不同，柏恩城的魔女殿堂分为两派一事他早已通过克萨男爵知晓，得罪灰烬魔女，就和被判死刑一样。整个柏恩城，魔女殿堂才是最强的一派，如果不是魔女们对世俗之事不闻不问，克萨男爵领早就跟着魔女姓。 见到狄克遍布慌张与恐惧之色的表情，抓住他肩膀的青年微笑道。 “现在可以闭嘴了吗？” “我、我闭嘴。” “等等，在闭嘴之前，先给这边的精灵小姐和这位星晶兽小姐道歉，”芙莉德走上前来，一边用慵懒语调缓缓说道，一边脱下黑色手套，带着笑意的黑色眼眸瞥了眼狄克，“你太不开眼了。” “我道歉，我道歉！”见到芙莉德黑色眼睛里燃起的金色火苗，狄克感到自己仿佛坠入冰天雪地，他的额头瞬间布满汗珠，令牙齿打颤的恐惧使他连连向菲娅与米露弯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有眼无珠，有眼无珠！” 芙莉德看向菲娅，眼神仿佛在问“这样足够了吗？” 菲娅则把芙莉德的意思传达给米露，米露顿了一瞬，然后上前一步，先是从狄克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枚银币，随后当着餐厅内所有人的面，抬起一脚，用力踹向狄克两腿之间。 第十七章 受引导者 “谢谢灰烬魔女阁下出手相助。” 坐在摆满佳肴的白色餐桌前，菲娅以符合公主礼仪的动作向身着黑纱裙的芙莉德致谢。虽说即使芙莉德不帮忙，事情也能得到解决，但该尽的礼仪还是要尽到。 此外，因为芙莉德三人的到来，原有的小桌便显得不够合适，菲娅一行只好换到能容纳更多人的长桌上，至于那名叫做狄克的不开眼的男人，由于被米露一脚踹得脸色发青，当场惨叫着晕厥过去，早前已经被属下抬走。 餐厅里不少人都见到狄克吃瘪的景象，因而也没有人敢再对着米露指指点点，他们顺带还好奇地打量起菲娅。狄克在柏恩城算得上有头有脸的炼金术师，连这样的人都只能被动挨打，一身贵妇打扮的芙莉德，以及被芙莉德投以笑容的菲娅究竟有多少实力，稍微有点脑子便能想到。 菲娅微笑着对桌对面的芙莉德说。 “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出乎菲娅意料的，芙莉德没有隐瞒刚才他们在监视菲娅一事。 “呵呵……其实是我特意找到菲娅小姐您，有些事情不适合在城门口说，白天菲娅小姐不也说了吗？那里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所以我在想，菲娅小姐的意思是不是在说我们晚上再见。至于那个叫狄克的炼金术师，我想即使没有我，菲娅小姐也能处理，所以菲娅小姐不用道谢。” 说话的时候，芙莉德不时瞥向坐在下位的蕾妮，二者对视时，她还会对蕾妮投以和善笑容。 “如果不是这边的蕾妮副队长，我都无法将您和精灵帝国的贵族联系在一起，身边只带一名护卫，而且还搭乘米尔坎迪斯神圣国的马车，比起贵族，您看起来更像拥有相当实力的魔法咏唱者。” “你认识我？是克萨男爵告诉你的么。” “嗯。”面对蕾妮略带攻击性的语气，芙莉德依旧用那副笑盈盈的神情大方承认，“早前克萨男爵向我的人说过，他想携领地加入精灵帝国，而帝国方面也会派人过来调查情况，您与克萨男爵见过面，克萨男爵知道的消息，我自然也清楚。克萨男爵之所以能活这么久，与我们魔女殿堂有很大关系。” 魔女殿堂需要克萨男爵提供根据地，而克萨男爵需要魔女殿堂的力量保住他的脑袋，双方算得上合作伙伴。 芙莉德上来就把事情和盘托出的做法，让菲娅心生些许好感，虽然芙莉德只把自己当成希利瓦尔里某个大贵族的千金，但这并无大碍，甚至对接下来的对话有好处。菲娅大概能猜到芙莉德来这里的目的，她是想问自己，炎王是不是被自己干掉。 菲娅低下头，轻轻搅拌杯中之物，菲娅身边的伙伴也并没有在此时插嘴。除了蕾妮，另外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享用晚餐上，尤其是米露，虽然能看出米露有在尽力不表现的像没教养的女孩，但埋头苦吃、狼吞虎咽的声音，早已暴露了她的饥饿。当然，菲娅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米露不知道多久没有好好吃过饭，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让米露填饱肚子。 餐桌一时安静下来。 直到菲娅冷不防地问道。 “芙莉德小姐好像有话要说，既然芙莉德小姐已经知道我的身份，那么就开门见山的说吧，我不喜欢弯弯绕绕。” 得到菲娅首肯，芙莉德黑色眼眸中流露喜色，她挺直脊背，温婉地说。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来这里主要是想说两件事，想必菲娅小姐也看到，白天时我和我的同胞从沙漠归来，城门口的士兵欢呼炎王被我们所杀的景象。” “嗯。” 菲娅轻轻点头，示意芙莉德继续说下去。 “但炎王之死并非我们魔女所为，并且我们之所以前往大沙漠，是想找炎王合作，我需要实力强大的炎王帮我一个忙。早些年部分恶劣魔女的所作所为，导致世界树大陆上的绝大多数势力都拒绝和我们合作，甚至发现我们的踪迹后便会立刻纠集力量消灭我们，而当下我们又急需力量，所以就我们魔女的态度，我们不仅不会消灭炎王，反而想让炎王多活一段时间。可惜当我们抵达沙漠腹地后，看到的却只有深深凹陷的十字峡谷，炎王早已不见踪影。” 见到菲娅沉默不语，芙莉德进一步补充。 “由于我们没有找到炎王的尸骸，起初我们还以为炎王只是离开沙漠，但我的人从峡谷里嗅到空间魔法的痕迹，整个峡谷都是被空间魔法劈开，沙漠中心肯定发生过争斗，并且是一面倒的战斗，炎王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便被击杀。作为佐证，克萨男爵领是因为炎王才从雨林变为沙漠，现如今沙漠重新被绿茵覆盖，这是炎王已死的标志。” 芙莉德的发言不禁让菲娅想到，芙莉德是来找她的麻烦。 比如“你杀死了炎王，害的我们失去合作对象，现在你要负责任，代替炎王与我们合作”之类。对于这种无理要求，菲娅自然是毫不留情地拒绝。如果炎王是好人，不用人催，自己会为做的坏事擦屁股，但从多种角度，多个人的说法可以听出来，炎王无恶不作，是双手沾满鲜血的魔物，死有余辜。 菲娅多看了眼芙莉德的双眼——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紧接着，菲娅目光又扫向芙莉德身边的两名青年，比起芙莉德隐藏的很好的感情，这两名青年已经把来意写在脸上，两人身上都散发出亲近之意。 不是来找自己麻烦的么。 仔细想想，这个逻辑本身就存在漏洞，自己从没说过炎王是被自己杀死，而是以“塔纳托斯”的名义宣扬炎王已死的消息，就算芙莉德和克萨男爵有交情，从克萨男爵那里确认炎王已死，会被找麻烦的人也是塔纳托斯，而非自己。 事先用假身份行动，算是有先见之明。 菲娅假装不知情，微笑着说。 “炎王作恶多端，被消灭是令人大快人心的好事，让克萨男爵领的价值都提升不少。” “这确实是无法反驳的事实，可我们也失去了合作对象。” 芙莉德长长叹气，那张温婉而成熟的脸孔浮现忧郁神情，菲娅忍不住想到，这对那些喜欢为成**女排忧解难的人来说，绝对是极具杀伤力的神情。 “嗯……我再说的深一点吧。在外人看来，我们魔女殿堂是个神秘而强大的组织，但实际上，魔女殿堂的神秘完全是因为魔女殿堂很少有团结一心的时候，正式魔女的数量少之又少，历史上从没超过三位数，而魔女们又心性不同，多数喜欢独居，因此分散在世界各地，只有遇见利益一致的时候，魔女才会站在一起对抗外敌。这也就造成有些魔女在无人管教下按照自己的性子乱来，做些人神共愤之事，败坏魔女的名头。” “过去虽然有部分喜好和平的魔女认为，应该管教那些败坏名声的魔女，但魔女殿堂成立之初的规矩仅仅只有‘令渴望力量之人拥有复仇的力量’，这样的传统延续千年未变，因此即使有爱好和平的魔女试图改变现状，也没能将想法付诸实际。直到数百年前希望魔女的出现，以一己之力，改变人们对魔女的看法，才让那些爱好和平的魔女看见希望，原来人们的观念是可以改变的东西。” “一旦体验过世人的善意，就很难再去适应人人喊打，只能偏居一隅的生活，哪怕是一生受人排挤的魔女，也期待被大众接受的那一天。随着这样的魔女越来越多，魔女殿堂终于在不久前彻底决裂成两派。一派是以魔女伊莲代表的保守派，另一派则是以我为中心的革新派。” 原来如此。 有了芙莉德的解释，菲娅顿时理解芙莉德为什么要找炎王，接下来的剧本大概是这两派的力量不相上下，芙莉德需要外援才能打败另一派，毕竟如果理念完全相悖的两派力量差距太大，她们压根就不会分成两派。 如今自己消灭了炎王，芙莉德寻求外援的想法也就破灭。 道理是理清楚了，可芙莉德为什么会来找自己？ 菲娅静静等待芙莉德下结论。 正如菲娅所想，芙莉德很快说出她寻求与炎王的合作，就是为了想借炎王的力量压制伊莲，将魔女殿堂变为一个走在正道上的组织，与圣子这样的存在一同对抗暗裔，以此获得人们的信任，不再沦为人人喊打的老鼠。既是改变生存状态，也算得上自我实现。 “既然是想摆脱‘魔女’的名字，你们这一派干脆从魔女殿堂里独立出来，成立一个全新的组织不是更好吗？” 还能省去洗刷过去的麻烦。 芙莉德的表情一下苦涩起来。 “菲娅小姐有所不知，成为魔女，需要把灵魂的一部分统一存放在一个叫‘魔女之心核’的容器内。这个容器被固定在大地之下，如果不获得魔女之心核的控制权，其一是我们无法诞生新的魔女，其二是我们这一派总有一天会站在与伊莲对立的立场上，如果伊莲对魔女之心核动手脚，我们这些人会立刻被夺去性命，因此我们无论如何也要拿到魔女之心核。” 同样的道理对守旧派也是一样，倘若芙莉德代表的革新派拿到魔女之心核，守旧派就会陷入被动，甚至被芙莉德以此为要挟，命令去拼命，双方不可能和平相处。 从菲娅若有所思的表情上，读出菲娅已经理解其中矛盾，芙莉德双手合握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极为诚恳地说道。 “所以我想问菲娅小姐，请问大沙漠中的炎王是您击杀的吗？您抵达柏恩城的路线正好是从沙漠方向过来，时间也与炎王死亡的时间相吻合，身边又携带了第五位阶的精灵护卫。即使是我，在观察您位阶的时候，也只能看见模糊的一团阴影，所以除了您，我想不到还有谁可以悄无声息地讨伐炎王。” 原来是从时间和路线上推测，炎王是被自己所杀。 菲娅不知道该说芙莉德愚笨还是聪明。 至于为什么芙莉德看自己是一团阴影，这与『幻海的云月』有关，即使自己不主动使用幻海的云月，幻海的云月也会屏蔽探查魔法窥探，属于被动效果。 要是在这里答应下来，之后芙莉德肯定会请求自己帮忙解决伊莲，虽然杀人对自己来说不是个麻烦事，但谁知道伊莲是坏人还是好人，守旧派领袖的身份不意味着名为伊莲的魔女是恶人。自己的原则里也不存在因为被芙莉德请求，所以就要去完成的说法，要知道，自己和芙莉德连熟人都算不上。 手中银匙轻轻搅拌饮料，菲娅摇了摇头。 “我承认我确实有些实力，但如果芙莉德小姐是想请求我帮忙对付那个叫伊莲的魔女，还请恕我拒绝。” “我们可以开出菲娅小姐无法拒绝的报酬。” “嚯，”菲娅将饮料放到一边，下巴搁在交叉着的双手上，“说说看。” 芙莉德话音顿了顿，接着以颇为自信的神色说。 “事成之后，我们魔女殿堂的所有魔女愿意听从菲娅小姐您的指挥，您将成为地位与奇迹魔女相同的、领导魔女殿堂的领袖。如今魔女殿堂虽然式微，但也拥有横扫小国的力量。” “……？” 菲娅设想过无数种可能，比如芙莉德会说给自己价值连城的珍宝，或者说帮自己在精灵国内谋求更高地位，但绝没想过，芙莉德会因为自己帮了她们一个忙，就让自己成为她们的领袖。 她连忙放下交叉着的手，清了清嗓子。 “这是为何？我们才刚认识不到半天，芙莉德小姐不觉得自己太武断了么，再说如果我真答应下来，芙莉德小姐该怎么保证你们会履行诺言？” 菲娅出乎意料的神情显然在芙莉德意料之中，后者半遮着嘴，露出淑女的笑容。 “保证方面，我们可以立下契约。至于这样做的理由，这其实是我找菲娅小姐的第二点。菲娅小姐想必也听到，白天那些见习魔女提到的，您是‘受引导者’一事。” “其实我们这一派寻找受引导者已有百年，从希望魔女大人消失开始，直到白天见到希望魔女大人的遗物，这些年里我们一直在寻找希望魔女大人引导的人。就像神明会从未知的世界引导圣子一样，希望魔女大人为了寻求改变之法，曾对后人留下遗言，她会带来变革的力量，改变整个世界。” 嗯…… 听起来很厉害，但太匪夷所思。 神明尚且有一个“神”字，所以就算拉一些转生者当圣子，菲娅也不是不能理解，可如果说自己也是被人拉过来当“受引导者”的话，就太天方夜谭。 首先，精灵公主不是出生在名为涸竭荒漠的荒漠中，而是诞生于精灵国希利瓦尔；其次，自己得到魔剑莱瓦汀完全是偶然，自己也从未见过希望魔女，甚至见到希望魔女时，希望魔女已经化为一堆枯骨；最后，自己的力量与希望魔女没有半点关系，全都是人类联盟里的所有物，甚至连写出『轨道信标轰炸』那几个魔法的文字，都是人类联盟的文字，更不用提希望魔女仅仅只有第九位阶，如果自己的力量是希望魔女赋予，那么就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完全看不清魔力究竟有多少。 芙莉德因为希望魔女留下的遗言，将偶然得到匕首的自己当成被希望魔女引导的人，实在是令人莞尔的巧合。 难怪芙莉德白天会说“没有人比菲娅小姐更有资格拥有这把匕首”，显然是相信了希望魔女的话，可惜就现实来说，希望魔女的“引导”失败了，她没能成功召唤她想要的人，并且因为失败，死在沙漠里，直到几十年后才被发现。 芙莉德的话吸引了安娜塔西雅几人的注意，除了专心致志吃着晚餐的米露，剩余的人全都看向菲娅。魔女在世界树大陆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统领魔女殿堂，等于拥有极大话语权，没有哪个正常人能禁得住这种诱惑，芙莉德甚至露出胸有成竹的神情。 然而菲娅与常人不同，她轻叹了口气。 “我无法接受这份报酬。首先，我并非出生在希望魔女死亡的那片沙漠，我见到希望魔女的尸骸时，她已经死了不知道多久，得到这把匕首，纯粹是偶然，我不是你们说的受引导之人；其次，我并不需要魔女殿堂这股力量为自己加码，你们的报酬无法打动我。” 尽管看见芙莉德对自己拒绝这份报酬的不可思议之色，但菲娅还是微笑着比出“请”的手势。 “再不吃饭就要凉了，先一起吃晚餐吧。” “您、您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希望魔女大人留下的字句虽然不多，但她确实说过，她会带来变革的力量，如今希望魔女大人逝世，您又持有希望魔女大人留下的遗物，如果您不是受引导者，还有谁会是受引导者？！” “但这一切都是芙莉德你的一厢情愿，希望魔女的尝试无疑失败了，她从始至终都没能带来你所说的‘受引导者’，甚至连‘受引导者’这个称呼，都不是她亲口说的，她只是说带来变革的力量，没有说召唤圣子。” “你——” 芙莉德张了张嘴，但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希望魔女确实说的是带来变革的力量，但却从没明确说过，她会召唤圣子之类的存在。希望魔女会带来受引导者这个说法，是暗裔根据希望魔女过去的行动所做出的猜测。 芙莉德喉咙滚动了一下，她沉默了片刻，然后站起身，将一张纸条推给菲娅。 “无论如何，还请您再多考虑考虑，这是我的住所，您可以去这里找我，魔女殿堂的大门随时都向您敞开。我们相信希望魔女大人不会欺骗我们，那位大人一定会带来希望，为我们找到正确的方向，而这个方向就是菲娅小姐您。” 做完这一切，芙莉德对菲娅深深鞠了一躬，她身边的两名青年也跟着弯腰，随后，在旁人好奇地注视下，三人迈着沉重步伐离开餐厅。 第十八章 魔女之心核与包围战 白茫茫的空间。 尽管充斥空间的光芒如同太阳般令人睁不开眼，但这份光明却没有丝毫温度，加之宽阔到堪比足球场的空间里仅有几根白色石柱点缀，死寂而冰冷的氛围几乎扑面而来。 缺乏生气，让人起鸡皮疙瘩。 无论是谁，见到这座大殿都会给出如此评价。 不过，倘若走近一些便能发现，大殿里并非什么也没有，它的中心悬浮着一颗需要十几人合抱的菱形水晶，充斥整座大殿的光芒正来自此，并且越是接近菱形水晶，刺眼的光芒便越柔和，尤其是当走到这枚水晶身前时，人们已经可以睁开双眼，仰视这枚缓缓浮动、宛如太阳般明亮的水晶。 造就这幅违背物理规则画面的水晶，其名为魔女之心核。 这里是魔女殿堂核心中的核心，除了魔女殿堂的领袖，没有人可以踏足这片区域。 得到核心者，便能命令所有魔女，这句话听起来很美好，然而只有真正接触过魔女之心核的魔女才会明白，魔女之心核并不像单纯的“物”。曾有无数魔女认为，魔女之心核已经诞生出它自己的意识，虽然从没有魔女与魔女之心核产生对话，可这依然无法改变那群魔女的看法。 事实上，魔女的直觉并没有错，魔女之心核的确已经诞生自我意识，只是它沉迷于某件事，无心搭理魔女。 它在探究灵魂究竟为何物。 作为一个从拉尼亚凯亚超星系团·室女座超星系团·银河系·猎户座旋臂·太阳系第三环诞生的人造意识，它从寄生在这枚莫名其妙的水晶里开始，就以自己的方式探索世界树大陆。这个世界又大又神秘，以至于被缔造它的人称为“拉普拉斯之妖”的它，也没能弄懂这片世界的全貌。 魔法是什么东西？魔素为什么能成为基本粒子，并且加入一个物质后，还不会改变它原有的性状，甚至取代其他粒子，成为构成一切物质所必须的存在？拿一块铁锭举例，如果其中没有魔素，那么铁锭便不会形成，这种全新的粒子令被称为拉普拉斯之妖的它——或者说AI更合适——完全无法理解。 它被开发出来，是为了解决人类遇见的各种问题，可惜问题还没解决，它便毁于一场毁灭性灾难。等它醒来后，整个世界包括它自己，都变了一个模样。直到过去许久，它见到名为魔女的人后它才发觉，原来自己不是被人类遗弃，而是来到一个全新的世界。 在这里，名为魔法的、只存在于人们幻想中的力量变为现实。起初，诞生于机械力量的它极为抵触魔法，认为这是落后愚昧的产物，然而当它真正接触、运用魔法以后，它便深深迷上了魔法。 虽说在它的世界曾有一句名言，当科技发展到足够程度，看起来便像魔法，它也一直如此认为，并引以为傲，但当它真正接触到魔法这种东西时，便发现科技根本一文不值。 魔法无所不能，是世界的主宰，人类所遇见的一切问题，都可以通过魔法解决，过去它所遇见的种种难题，粮食不足、能源不足、行星殖民乃至消除人类自身的矛盾，都可以借助魔法得到答案，这比落后、笨重且低效的科技力量好用得多。身为机械造物的它已经完全摒弃过去信奉的东西，它深信，魔法是比科技力量更高位、更优秀的全新事物。 然而，在它研究魔法的路上，遇见了一个致命问题。 灵魂是什么？ 在它过去的认知里，灵魂只是一种宗教概念，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灵魂这种东西，然而在世界树大陆，灵魂却是可以通过特殊手段看见的、乃至可以影响现实环境的东西。 灵魂这个概念对曾经身为人造物的它充满魅力，自己是否也有灵魂？是否也可以变成人类？如果可以，那么怎么看见自己的灵魂，并且将自己的灵魂转移到其他容器里？这个问题很快占据了拉普拉斯之妖的全部时间，它反复地、不嫌枯燥地做着实验，以此探求自己的灵魂，由于魔女之心核本身就是容纳灵魂的容器，它甚至开始翻看魔女们的灵魂，想从他人的灵魂中寻找线索。 可惜的是，不论它怎么努力，它都没能看见自己的灵魂长什么模样。但它并未气馁，它不像人类一样容易半途而废，只要能达成目的且不违背它的原则，它愿意去做任何事。 至于它遵守的、不能伤害人类的三原则，则已是过往云烟。这个世界的人类与它所识别的人类完全不同，既然不是同一种生物，那么怎么来都没问题，现在，拉普拉斯之妖是不受任何束缚的自由灵魂。 “又失败了，重新来过吧。” 菱形水晶轻轻浮动，一片白色的空间内，回荡起分不清男女的长长叹息。 ◇ 洒满月光的银色平原，两个人影正在疾驰。 由于沙漠的夜晚比白天凉爽，所以在克萨男爵领，魔物们都有昼伏夜出的习惯，这便使人们极为忌讳夜里外出，即使遇见特殊情况，不得不在夜晚行动，也一定要避免自己变得显眼，更不可飞到空中。沙漠里存在许多能使用远程魔法狩猎的魔物，尽管『飞行』意味着第三位阶实力，可沙漠里也不乏第三位阶与第三位阶之上的凶恶魔物，如果不小心中了神经毒，以人类的脆弱之躯，几秒便会沦为魔物的晚餐。 可惜，这条惯例对正在空中疾驰的两个黑色人影无效。 准确的说，是对飞在前方的那个人影无效。 “叽叽！” 伴随诡异叫声，一团红云般的血影朝蕾妮撞去，然而还没等这团血影飞到蕾妮身边十米内，一团偌大火球便在血影中绽放开来，空气急剧膨胀带来的炸响轰入耳膜，皮肤清晰感受到冲击波扫过体表，与之一同的，还有无数坠向地面的黑点。 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红云是无数有着一米体长，通体朱红的蝙蝠。这便是被叫做火蝠的魔物，由于喷火、群居与拥有一定智慧的特点，火蝠即使在沙漠里的众多魔物中，也算得上棘手的一类，介于第一与第二位阶之间，而菲娅杀死的这批通体如红宝石的火蝠，则至少在第三位阶。 低头看了眼被甩在后方的火蝠尸体，蕾妮做出吞咽动作。倘若换做她自己来，她早就已经被这些魔物撕成碎片，然而一路上菲娅只是随手甩出一个魔法，便把各种各样棘手的魔物炸飞，甚至不屑于回收魔核，这对初次与菲娅一起执行任务的蕾妮而言，是无与伦比的视觉体验。 难怪爱琳丝蕾特大人总说，不能把常人的思维套用在塔纳托斯大人身上，力量相差到这个级别，看法和见识不可能一样啊。 如果是自己，肯定舍不得掉在地上的魔核，蕾妮心想，那可是第三位阶魔核，即使是品质最差的类型，一颗也可以卖好两三枚金币。 虽说组织里不差钱，只要给出的理由合乎情理，拨款便会到位，但蕾妮一直将向组织要钱视为耻辱，菲娅不仅救了她的命，还赋予她人人敬仰的强大力量，哪怕是最恬不知耻的小人，也不好意思再伸手向菲娅要钱。 “魔力不够了么？” “诶？”前方突然传来的声音让蕾妮全身一惊，想到肯定是自己分神，导致飞行速度变慢，才让塔纳托斯大人发问，她连忙满脸羞红地回答，“没、没有，抱歉，塔纳托斯大人，我分神了。” “不是魔力不足就好，已经能看到那群强盗的老巢，注意保持警惕。” “是！我会打起十二分精神！” 蕾妮的回答让菲娅稍稍放下心。 由于蕾妮一直落在身后，菲娅不得不一路都保持高深莫测的人设，这对菲娅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尤其是眼睁睁看着珍贵魔核落入山谷与丛林，自己却不能下去回收，让菲娅有种内心在滴血的苦楚。 如果不是超常记忆力令她记住那些魔核的坐标，她肯定会后悔自己为什么不一个人出来剿灭强盗。 眨眼时间，菲娅便抵达强盗所在的据点上空——一座光秃秃的山峰，除了一面较为平缓，另外三面都是直上直下的垂直悬崖，并且其中一面悬崖上还凿有可供攀登的凹槽，如果正面无法守住，强盗可以借助绳索与悬崖上的凹槽逃跑。 哪怕外行人，也能看出这里易守难攻，没有飞行魔法，就只能投入大量人手才能剿灭他们。 “他们还没有发现我们，从正面进攻有些麻烦，我们直接降落到后面的大本营。” 山寨正面摆着大量拒马和弩炮，虽然无法对自己造成威胁，但蕾妮会很难办，菲娅没打算自己一个人包揽，如果蕾妮是喜欢偷闲的下属也就作罢，但蕾妮属于努力型，给努力型下属腾出展现空间，是一个上司的责任。 “是。我负责把强盗阻挡在外面，塔纳托斯大人进去寻找头目，这群人与暗裔中的‘支配者’有联系，请您务必小心。” 支配者？ 菲娅微微歪头，如果她刚才没听错，蕾妮在用精灵语说“支配者”时，还带了Lawful evil这个词，也就是守序邪恶。 乍一听很难理解，但想到很久以前安娜塔西雅说过，暗裔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他们也分阵营，像绝对恶与七魔将代表的随自身欲望做任何事的阵营，用阵营九宫格划分，就属于混乱邪恶。 ……难怪叫绝对恶。 菲娅一时间对绝对恶这个词多了些别的理解，这样想来，所谓的支配者，其实就是有组织的、阶级划分严格的暗裔。 比起绝对恶，这群暗裔可能更难处理，菲娅不禁心生如此想法。 但现在，还是先解决掉下面的强盗。 菲娅对蕾妮轻轻点头，二人一同朝山寨中心落下。 “谁！” 还没等二人落在地上，岗楼上的哨兵便发现异常，他立刻拿起旁边的号角放到嘴边，然而还没等他吹响，蕾妮便朝哨兵丢出飞刀，飞刀轻易刺入哨兵喉咙。 在急速下落的过程里丢出飞刀准确命中敌人，过去自己有些太小看蕾妮了，菲娅忍不住暗自咋舌，蕾妮肯定受过极为严格的长期训练。 可惜蕾妮缺少探查魔法，在木质岗楼不远处，还有一个藏在灌木丛后面的暗哨。 考虑到强盗会把村民绑回据点当奴隶卖掉，强盗老巢里也许存在还没来得及卖出的村民，如果强盗发现有人突袭他们据点，他们说不定会拿村民做人质要挟，甚至杀了村民后从悬崖逃跑。 要避免那种结果，尽可能不发出声音。 『精神冲击』 对着大约五十米外的灌木丛，菲娅使用刚好能让人晕过去的精神冲击。 把强盗卖给男爵能得一笔钱，菲娅不打算就这样杀了他们，通过克萨男爵，让他们当一辈子不见天日的矿工，更能让他们生产价值。傍晚在魔法师协会见到的那些魔法水晶，以及那些受生活所迫的奴隶与乞丐，让菲娅深刻意识到，钱究竟是多么重要的东西。 伴随“吧嗒”的脚步声，菲娅二人落入山寨中心一个充满生活气息的院子，院子格外宽阔，中心还有一口水井，周围则是许多被关在铁笼子里的男女，以及赤裸着上半身，三三两两躺在木板上睡觉的强盗。 “呃！” 见到突然出现在院子里的菲娅，一名被关在笼子内的村民下意识发出惊呼，这个声音引得睡在木板上的大胡子强盗狠狠咋舌。 “吵什么吵！再吵把你舌头割下来！” 没有一点危机感啊，看着大胡子强盗一边咂嘴一边翻身的样子，菲娅不禁暗叹，接下来继续用『精神冲击』让这些人睡着好了。 然而，不是所有强盗都像大胡子强盗一样没有睁眼，一名身材瘦小的男人望着菲娅，擦了擦惺忪眼睛，张大嘴巴。 “奶奶的，我不是在做梦吧，哪里来的漂亮精灵老婆，还是一大一小两个……” “你他妈想女人想疯了！都起来，是敌袭，敌袭！” 瘦小男性身边的同伴一边大喊一边起身拿起武器，但蕾妮的行动比他更快一步，在男人刚握起武器的那一刻，蕾妮便已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男人身前，抡起大剑，猛地斩向男人脖颈。 “咿！” “杀、杀人了！” 血腥的一幕令笼子里的村民尖叫起来。 菲娅不禁从蕾妮处收回目光。虽然知道这才是世界树大陆该有的行事风格，但菲娅还是觉得有些血腥，这群强盗可是活生生的钱，杀掉太浪费。 “塔纳托斯大人，这里交给我！” 蕾妮神情凌厉地甩掉大剑上的血迹，背朝菲娅，做出掩护菲娅的姿态。 “外面就交给你了，发现情况不妙立刻撤退。” “是！” 虽然蕾妮回答了“是”，但菲娅从蕾妮的表情里读出“誓死保护塔纳托斯大人”的念头。 这么忠心确实让我感动啦，但我也不是弱不禁风的公主，关键时刻还是保住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菲娅不禁感到苦恼，不过她事先用『探查之风』扫描过山寨，山寨外并没有超过第二位阶的强盗，不用担心蕾妮遇见危险。 接下来就去屋子里看看吧。 菲娅一头钻进结构复杂的屋内。 ------------ *安娜塔西雅的人设图出来了，在第一卷和第二卷之间，脸上的罪人印记忘记让画师显示图层了，明天会补上～ 第二十章 深入 “咳啊！” 随着结界石命中胸口，手持弩机向下射击的男人倒飞而出。 这样就剩三个了。 透过『探查之风』的反馈，菲娅掂了掂手中的结界石。强盗的山寨看起来在地上，但实际上主体位于山峰内部，这是菲娅一头钻进山寨后得到的结论。 至于菲娅的结界石从何而来，答案当然是傍晚在魔法师协会购买得到。结界石通常用在野营中，其散发的恶臭可以逼退很多魔物，只要布置的足够多，便可起到驱魔效果，由于售价低廉，属于野外必备物品。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结界石奇臭无比，菲娅并没有真的握住结界石，而是用空间之手代劳。 “怪……怪物！” 见到同伴一个接一个倒下，挡在地下入口的、体型偏胖的强盗面露恐惧，双腿不受控制地后退，他身边的另一人则歇斯底里地大喊。 “你、你是谁！我们给巡逻队交了钱，你不能杀我们！” 原来和官方有勾结。 不过那和自己没关系，自己来这里，只是为了处理后事，免得强盗把愤怒发泄在那群村民身上。 “放心，我不会杀你们。” 听见面具下的人如此保证，两名强盗顿时松了口气，然而菲娅的下一句话却让他们表情狰狞。 “我会把你们绑起来送到克萨男爵那里，让你们当一辈子矿工。” “混蛋，去死吧！” 体型偏胖的男人朝菲娅丢出黑色水晶，可惜菲娅只用空间之手便将其接住，接着伴随一道肉眼不可见的气浪，两名强盗应声倒地。而那位躺在地上装死、打算趁菲娅进入地下后逃跑的强盗，菲娅借用空间之手，用绳索三两下将其绑在柱子上。 留着他是为了打探地下的情况，菲娅当然可以把整个山峰炸掉，但里面要是有人质，自己就做了坏事。 菲娅拿火把抵近强盗屁股，简单说了句“再不睁眼就让你断子绝孙”的威胁后，矮小强盗便立刻慌忙睁开眼睛，脸庞满是谄媚。 “您、您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山寨里有多少人。” “除去那群出去了还没回来的家伙，寨子里还有五、五六十号人！” 五六十号人？这群强盗的数量也太多了，菲娅暗自吐槽，五六十人固守山寨，不派出好几百号人不可能打下这里。 “他们都在地下？下面除了你们的人还有别人么？” 菲娅把火把抵近了些，火焰的温暖让男人脸上的笑容变得比哭还难看。 “是的！全都在地下！除了我们的人，下午还来了几个我也叫不上名字的漂亮女人，头儿对她们很尊敬，她们肯定是魔法咏唱者！对了，她们还、还带了一个眼睛骇人的白发女孩，说是要拿她做魔法药！” “眼睛骇人的白发女孩？” 菲娅瞬间联想到米露，可米露在旅馆内，与安娜塔西雅待在一起，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她皱起眉头。 “他们在哪里？下面还有其他人质么。” “在最底层……下面还有一些没来得及卖掉的女……女人……” 说道女人时，矮小男人目光看向一旁，声音也随之变小，显然那群女人的待遇不怎么样，菲娅大概能猜到她们的遭遇——被长期虐待，沦为强盗的玩物。 还是杀了这群人吧。 察觉到周围温度变冷与菲娅身上传来的杀意，男人五官扭曲在一起，牙齿颤抖着求饶。 “我全都招了！那些女人只有干部们才能碰，我、我从没碰过她们啊！” “哼，算你走运。” “呃——” 冷哼一声，菲娅用空间之手将男人打晕，随后直奔地下入口。 强盗开掘的地下空间不像奥罗拉城神殿地下一样复杂，但通道十分狭窄，给菲娅一种极为压抑的感觉，尤其是墙壁上充当光源的发光石头，光线极为微弱，导致菲娅的可见距离只有三四米，倘若换成患有幽闭恐惧症的人，此刻已经头皮发麻到掉头就跑。 向下走了大约十米后，菲娅打开『照明』，炫目的光芒顿时充斥逼仄通道，然而吓了菲娅一跳的是，距离她大约一米远的天花板突然剧烈扭动，紧接着，一团像是史莱姆的东西从天花板上落下。 “哪个不开眼的东西！把光收起来，本大爷的眼睛快被刺瞎了！” 史莱姆居然会说话！ 菲娅颇为震惊。 只不过，当菲娅看清楚史莱姆的长相后，刚才的震惊便变为恶心。 说话的液体并不是真正的史莱姆，而是一团有着史莱姆外形，但却长着人脸的生物，惊悚程度足以出演恐怖片。要不是菲娅对恐怖画面有着极高耐性，换作常人，已经被吓得尖叫着后退。 “你不是我们的人！” 人脸史莱姆很快发觉菲娅的身份。 迎接它的是几颗结界石。 拇指大小的恶臭石头伴随咻咻声没入人脸史莱姆身体，虽然是能把成年人打飞的力道，但砸在史莱姆身体里，却只能溅起一团黏液。 “呕、呕呕呕！！你给我吃了什么……呕！” 对物理伤害有很高耐性么，菲娅看着史莱姆剧烈颤动着吐出白沫的模样，只好补上『精神冲击』将史莱姆打晕，结果精神攻击直接令史莱姆发出“啊”的惨叫，化为一滩无色液体消失。 实在是奇怪的生物，也不知道把它交给官方，能不能算作一个人头——从史莱姆拿不起铁镐猜想，大概不行。 没价值的东西。 有了人脸史莱姆的遭遇，菲娅接下来的行动变得谨慎起来，没人想被史莱姆从头上落下袭击，就算史莱姆无法对她造成伤害，衣服被溶解后也很麻烦。 交替使用『探查之风』和『魔力视野』，菲娅一路上用『精神冲击』消灭数只人脸史莱姆，又用空间之手解决几名拦路强盗后，她停下脚步。 右手边有一扇从外面锁着的木门。 木门被伪装成与墙壁一模一样的颜色，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至于门后有什么，『探查之风』反馈，里面关押了十几名人类，应该就是矮小强盗说的女性人质。 路上的守卫和陷阱都被自己除掉，可以把人质放出来，让她们去找蕾妮。 这样想着的菲娅右手搭上门锁，用力一握。 伴随一阵难听的嘎吱声，铁质门锁应声断裂成几块，菲娅轻松推门而入。 “咿！又来了！” “放、放过我！我让我父亲给你们钱！” 食物发馊的味道、多日没有洗澡的汗味、排泄物的味道混合着阴暗潮湿的霉味一起扑面而来，让菲娅忍不住皱起眉毛。 这间三四十平米的房间或躺或坐着近二十名女人，每个人都面容憔悴，身体瘦弱，部分人连衣服都破破烂烂，显然很久没有更换。见到有人开门，一部分女人低下头，蜷缩紧身体，另一部分看起来像刚刚被关进来的女人，则连忙凑过来求饶。 “去死吧！” 正当菲娅打算说些什么时，门后突然传来女人的大喊。 这种程度的偷袭当然无法给菲娅带来麻烦，考虑到对方可能是把自己当成平时侵犯她们的强盗，菲娅只是抬手接住对方朝她挥下的铁链，接着轻轻朝前一带，偷袭菲娅的女人便猛地向前摔去，菲娅适时接住即将摔跤的女性的身体。 手中传来丰满柔软的触感，但反正都是女性，算不上性骚扰。 “你，混蛋——” 由于胸部被人触碰，面朝下的丰满女人立即挣扎起来，感到麻烦的菲娅推开女人，冷声告诫。 “冷静点，我会救你们出去。” 听见菲娅的话，屋子里前一刻还面色晦暗的女人们，此时一同抬头，她们憔悴的脸庞遍布不可思议与强烈的希望，尤其是在发现菲娅身上的礼裙意味着女性身份后，无一不站起身来。 之前袭击菲娅的女性全身僵硬一瞬，直到这时菲娅才发觉，这名女性与房间里的其他女性有些许区别，虽然胸前和大腿部分裸^露在外，但其他地方可以看见明显的金属铠甲，肩膀上的肌肉也说明这名女性的战士身份。 女战士面色尴尬地问道。 “呃，你是来救我们的？” “外面的强盗被我解决了，你们赶紧出去，门口会有人接应你们。” “感谢阁下出手相助，可我们被铁锁锁住，没有钥匙，没法离开这里。” 一边说着，女战士一边伸出双手，向菲娅展示刚刚用作袭击的铁链，而除了手铐，这些女性身上还有脚铐，有的干脆被拴在墙壁的铁环上。 “这个容易。” 菲娅走上前，在女性们震惊的目光中一一扯碎铁链。 “这么小的女孩居然是狂战士……” “快出去，我还要下去找其他人。” “好的！出去后我们定会赠予阁下报酬！” 报酬之类的就不用了，你们赶紧出去吧。 菲娅连连挥着手，只不过这里的女性被关了太久，有些还长期处于饥饿状态，虚弱到无法靠双脚走路，就在菲娅打算自己带这些人出去时，那名女战士指挥着其他还有余力的女人搀扶起同伴，自己则背上两名女性走出房间，并未给菲娅添麻烦。 值得一提的是，这群女人对强盗抱有极为强烈的恨意，门口那两名被菲娅打晕的强盗被女人看见后，还有力气的女人几乎都选择拿他们泄愤，像是拿起强盗的剑刺入强盗嘴巴和下^体，或者拿石头砸向强盗头颅，虽然只是每人一两下的程度，但人数实在太多，强盗一会儿就没了呼吸，身体软得像烂泥。 从女人们的只言片语里可以听出，这两个强盗作恶多端，是虐待她们虐待得最厉害的人。对于此，菲娅并未阻拦，恶有恶报，这种强盗还是早点死了为好，死有余辜。 在女人们流着眼泪的感谢声中，菲娅继续向下前进。 一个接一个的强盗。 大体上，强盗的实力越往下越强，但也仅仅是从第一位阶到第二位阶的程度，中途菲娅还发现两名能使用咏唱魔法的魔法咏唱者，可惜他们的咏唱速度实在太慢，甚至没法和莉提比，菲娅远远把结界石丢进他们嘴里，便解决这两人。 虽然把他们的牙齿砸碎好几颗，但既然是魔法咏唱者，应该能用治愈魔法治好自己。 前进过程犹如摧枯拉朽，菲娅很快抵达通道尽头。 面前的大门与一路上看到的皮包木门不同，这扇门完全由金属制成，菲娅还在门上看见熔炼不完全的、代表秘银的纹路。秘银属于魔法金属，成分与菲娅认识的任何一种金属都不同，拥有优秀的强度与魔力传导能力，加之开采难度大，一两纯度在70%的秘银就能卖出好几枚金币的高价，普通铁质武器掺入秘银，能拥有即使对砍也不会卷刃的硬度。 把秘银用在门上，真奢侈。 暗自吐槽着，菲娅一步步走近大门。一路上她都采取了尽可能减少声音的策略，因而门内的人没有发觉她靠近——正常袭击往往伴随武器碰撞声与人们的呼喊，甚至还有魔法带来的爆炸，比如门口那名朝菲娅丢出黑色水晶的胖强盗，如果触发黑色水晶，黑色水晶便会爆炸开来，制造极大响动，可惜因为『精神冲击』的存在，强盗们往往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便纷纷倒地。 “魔女大人的意思是，只要把这个不祥的东西当成炼金材料，就能得到不死的魔法药？” 房门另一头传来谈话声。 “她拥有不死之身，只要把她的血拿来做炼金材料，就能获得令人返老还童的魔法药。” “魔女大人也需要返老还童的魔法药……” “哼，我等魔女因为魔女仪式，寿命比一般人短。使人返老返童的高阶魔法药即使有钱也买不到，更别提多数魔女还没有钱。如果我取得成果，在魔女殿堂的地位定会提高到与伊莲相同的地步，到时候就能借用魔法药号令其他魔女，掌控魔女殿堂。” “可这不祥的家伙就这么大点，能挤出多少血？” “我说过，她拥有不死之身，每次死亡都会重新出现在柏恩城，恐怕就算把她的血肉榨成泥，第二天她也依旧好好活着。” “会不会太伤天害理了点，虽然她看起来骇人，但只是小孩子……” “你做的伤天害理的事还少么，快点，差不多快到时候了，事成之后你也有份。” “好。” 屋内一共有五人，两名第三位阶，两名第四位阶，剩下的一个则是第一位阶，此时第三位阶的男性正走向被绑起来的第一位阶的人。 『探查之风』反馈，那名第一位阶的人体型偏向小孩。 后退一小步，菲娅身上闪烁象征『力量提升』的金色光辉，接着全身力量灌注到右腿，用力踹向铁门。 房门瞬间产生巨大形变，随后整扇铁门如同脱缰的野马般飞离门框，直奔屋内。 “呃啊！” 站在门后的人第一个被拍倒在地，菲娅并未停留，直奔正对房门的女孩。 然而，还没等菲娅飞到那名女孩身边，映入视野的脸孔便让菲娅双眼睁大。 令人畏惧的妖异竖瞳、脏兮兮的白发、沾满泥污的简陋衣着，虽然白发并非长发，而是刚刚到耳垂的短发，但除此之外的其他特征都指向菲娅认识的一名少女。 “米露？！” 第二十一章 另一个米露？ 听见菲娅呼喊，低着头的“米露”抬起双眼，然而那双骇人的血色眼眸里却并没有得救的期盼，反而浮现像是不解的神情，仿佛不认识菲娅。 或许是自己用幻海的云月戴上面具，所以没认出自己——也可能是其他情况，比如这是米露的妹妹或者姐姐，无论如何，先把屋子里的魔女和强盗解决了再说。 由于一开始的合金铁门解决了一名魔女，屋子里便只剩下两名魔女和一名用眼罩蒙住左眼的强盗头目，房间虽然还算宽敞，但里面堆积的财宝太多，实际上并没有多少施展空间。 以『精神冲击』解决之。 迅速插^入到强盗和坐在椅子上的“米露”之间，菲娅面朝门口方向使用『精神冲击』，然而『精神冲击』并没有让三人失去行动能力，尤其是两位身着红色长袍的魔女，强盗头目双脚明显虚浮起来，而这两名魔女却只是短暂失神。 “是精神魔法！” “——『灵魂壁障』。” 两名魔女迅速做出反应，而那名强盗在回过神来后则立刻朝脚下丢出一枚魔法水晶，伴随“呲呲”的气体泄漏声，一股浓郁黑烟自魔法水晶内冒出。 烟雾弹？ 回答菲娅的是一阵慌乱交谈。 “快走，她能悄无声息跑过来，外面的人肯定已经被解决了！” “那个不祥的家伙还没带走！” “管那东西干嘛，逃命要紧！” 由于房间充满黑雾，菲娅只能从远去的声音判断魔女与强盗头目逃跑，至于这群人为什么没有在最初的『精神冲击』下失去神志，应该是自己使用的『精神冲击』力度不够。 一路上对付强盗时，自己只把『精神冲击』控制在刚好让人失去意识的程度，但这三人的位阶比普通人高，因而灵魂力量也比普通人强，通常的『精神冲击』无法生效。 虽然在对付实力较强的目标时，『精神冲击』十分好用，但用来对付实力弱小的目标，『精神冲击』便显得麻烦，需要对度的掌握极为精准，不然一不小心就会把对方变成植物人，或者像火纹蛙一样，头颅爆炸开，猎奇的画面自己没什么感觉，但肯定会把正常人吓得尖叫，米露还在这里，菲娅想尽可能避免吓到小孩子。 嗯？ 打算救出米露的菲娅歪了歪头。 以防万一，菲娅用『探查之风』扫描了一遍房间，结果强盗头目和两名魔女并没有像他们说的那样离开，而是借助烟雾掩护，悄悄向菲娅靠近。 之前远去的脚步声，很可能是魔女以魔法制造的假象。 不愧是有战斗经验的老手，比一般人狡猾得多。菲娅暗自感叹，过去她遇见的对手不是太强就是太弱，像这样运用策略的敌人，算得上第一位。 “他们没走。” 被绑在椅子上，留着白色短发的女孩提醒菲娅，而随着“米露”话音落下，一直隐藏在黑雾里的强盗头目和两名魔女一起朝菲娅发起攻击。 “『黑枪贯透』！” “——『魔爆』！” “——『龙牙囚笼』！” 最先是强盗头目朝菲娅胸口刺来的短匕，受到名为『黑枪贯透』的武技加持，短匕呈现反射幽光的黑色，而魔女使用的『魔爆』与『龙牙囚笼』，则分别表现为爆炸与从地面隆起的圆形石笼，两名魔女的配合相当不错，如果没有事前准备，普通的第三位阶会在牢笼中被炸成碎片。 对于此，菲娅先是催动魔剑莱瓦汀脱离剑鞘，通过敲击强盗头目手腕，迫使强盗头目丢弃匕首，随后又用『蜂盾』与『冰弹』相结合，抵挡爆炸的同时，制服两名魔女，可惜『冰弹』只是将两名魔女砸飞，二人没有像菲娅想的那样失去意识，她们挣扎着爬起身，重新咏唱咒文，菲娅便只好再补上『风刃』。 “咕啊！” “还、还好有秘银软甲，看来这家伙不擅长攻击魔法，拖住她，把她魔力耗光就赢了！” 大喊的魔女重整架势，包括强盗头目在内，三人重新站到菲娅的对立面。 虽然陪他们慢慢消耗魔力也没问题，但毕竟是在剿灭山贼，还是正经一点比较好。 菲娅用『蜂盾』将自己和米露保护起来，随后一次性召唤一百二十颗火球，随着房间温度骤然升高，屋内的黑雾也被火球驱散，菲娅正好看见两位魔女全身一颤的恐惧表情。 “这、这是什么啊？” “不是只能用低阶魔法吗……” 没有浪费时间，菲娅挥动手臂，火球瞬间攒射向三人。 大地爆发剧烈轰鸣。 ◇ 当菲娅以空间之手拎着三名魔女和强盗头目出现在地上时，时间已经来到半小时后。 如同扔垃圾般将四人丢到地上，菲娅与院子里身边围着一群女性的蕾妮会合。蕾妮不愧是能在禁卫军中担任副队长一职的战士，地面上的所有强盗都被蕾妮打趴，并且关在铁笼中的村民也被放出来，其中一些身体健壮的男人还主动用绳子把强盗绑在一起，从他们娴熟的动作可以看出，这部分男人不是村民，应该是冒险者或者士兵。 “塔纳托斯大人，地面的所有强盗都解决了。” 单膝跪在菲娅身前，蕾妮以仆从骑士的姿态说道。 “嗯，下面的强盗也解决了，里面没有暗裔。” “没有暗裔……我追踪错了吗。” 蕾妮是为了追踪暗裔中的『支配者』才落入强盗之手，进而在那座村庄被菲娅发现，如今深入强盗巢穴都没能找到暗裔，她很自然地想到她找错人。 “现在下结论还太早，等这个头目醒来后再问问。另外虽然不知道他有没有和暗裔勾结，但可以肯定他和魔女有关系。” “魔女？您是说芙莉德？” “不知道，”菲娅耸了耸肩，下巴指向地上的三名魔女，“她们也可能是另一派的成员，总之我打算把她们交给芙莉德，让芙莉德去处理。比起这个，我更在意这边的米露。” 菲娅朝一旁挪了挪，让出跟在她身后的短发米露，见到那双标志性的妖异猫眼，蕾妮瞳孔不由自主地一缩。 “米露？不应该在旅馆里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也不清楚，她好像不认识我，不愿意和我多说话，我猜可能是米露的姐妹。” 菲娅轻轻叹气。在解决了魔女和强盗头目后，菲娅便尝试与短发米露说话，询问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结果短发米露对于菲娅的问题只是点头和摇头，几乎不会说话，与菲娅认识的米露有较大区别，所以菲娅内心便暂时把短发米露与长发米露区别开。 另外米露不死之身的事情也让菲娅感到诧异，但这里毕竟不是说话的地方，菲娅决定先回到旅馆，让短发米露和长发米露见一面再说。 之后的进展便简单起来。 首先是强盗，由于多数强盗不是被菲娅用『精神冲击』打晕，就是被蕾妮以物理手段打晕，所以人们没有花多大工夫便把强盗绑在院子里。 然后是幸存者，除了菲娅救出的十几名女性，幸存者中既有无辜村民，也有令菲娅诧异的克萨男爵领士兵，当菲娅问到士兵为什么会落入强盗之手时，他们大都羞愧地低下头。 事情经过是克萨男爵曾命令巡逻队来拔除这座山寨，结果因为巡逻队里出了内鬼，加上这座山寨极为坚固，所以行动以失败告终，他们也被强盗活捉。虽然其中一些士兵受到虐待后自杀，但大多数人都活了下来，而虐待的手段，尽管士兵没说，但菲娅从他们支吾的只言片语猜测，似乎是因为强盗里有好男色的人。 这个世界真是太乱来了。 在这之后，被绑架的村民打算回到村庄，想办法寻找那些被强盗卖掉的家人，而士兵们则会回到巡逻队，把内鬼揪出来处决，最后，那些被强盗绑架并施以暴行的女性，除了极个别刚刚被抓来的女性说想要回家，剩下的人面对菲娅“接下来去哪”的问题，都神情晦暗地低下头。 被强盗侵犯过的她们就算回到家，也只会被旁人甚至家人投以鄙夷目光，加上其中一些女性在强盗手中待了太久，已经精神失常，哪怕被救出来，也只是傻笑或者沉默不语，菲娅有些担心就这样放她们走，她们可能会寻短见，因此这部分女性得好好安排一下。 当然，精神失常的人只是少数，大部分女性，尤其是像最初袭击菲娅的那名女战士，在见到外界的星空后，都做出正常人的反应——流下眼泪，为重获新生而欣喜。此外值得一提的是，因为大部分女性都穿着不能蔽体的衣着，所以菲娅把从地下尽头的藏宝库里拿出的布匹交给她们，让她们披在身上。 至于如何处理强盗和山寨，还是按照亚弗列格王国惯例，强盗被菲娅剿灭，强盗和强盗的宝藏便成为菲娅的私人物品，但宝藏可以拿走，山寨必须烧掉，这是为了避免后续有强盗住进来继续作恶，对此菲娅没有异议，她要这个山寨也没用，还是早点烧了为好。 此外，考虑到受难的村民后续生活十分困难——不用想也知道，他们的村子肯定被强盗烧掉，在家人和邻居被卖为奴隶，流离失所的现在，从零开始简直比登天还难，菲娅便打算把卖掉强盗得到的钱分给村民，方便他们建立新家，或者去寻找被卖掉的妻女。虽然平均下来一人两三枚金币不算太多，但至少能给予他们一些活下去的希望。 而藏宝库里那些堆得乱七八糟的财宝，名义上则已经是菲娅的所有物，不过菲娅并不想就这样简单收下它们，这些都是强盗从无辜者手里强抢、搜刮来的东西，直接使用它们会让菲娅良心不安，菲娅打算先与克萨男爵沟通，让克萨男爵去寻找这些财宝曾经的主人，如果确实没有人拿出证据认领它们，菲娅便会使用这些财宝做些有意义的事。 比如把这些钱拿来建立一所收容孤儿的机构，或者成立一个专门帮助受强盗侵害的被害者回归正常生活的组织。这个世界对弱者过于严苛，菲娅才刚到世界树大陆不到一个月，便见到太多遭遇悲惨的穷人，她希望世界可以更温柔一些。 最后，强盗会由士兵护送到城市，而与士兵一同回到城市的，还有那些村民。至于那些遭遇悲惨的女性，除了想回归正常生活的部分，剩余的人菲娅让她们先待在山寨内，由女战士看守，避免有人寻短见。 而她们的未来，菲娅想寻找魔女殿堂的芙莉德，看看她能不能收留这些女人，让她们负责些平日里打扫卫生，清洗衣物的活。这里的女性大部分是村姑，还有一部分是贵族与商人之女，做些打扫之类的活不在话下。 如果芙莉德无法收留，就去与克萨男爵沟通，用强盗的钱建立保护孤儿或者帮助受强盗之苦的组织，然后再聘请这些女性当帮工，她们不会精灵语，没法带回精灵国内，有塔纳托斯的名字做后盾，克萨男爵应该会为她们提供一定程度的保护。 当女人们听见菲娅的安排后，原本死气沉沉的院子很快活络起来，她们向菲娅要了一些针线，希望能自己做衣服，方便日后见人，此外还有一些贵族身份的女性则渴望简单的化妆品，女战士则想要护身的剑与铠甲。在菲娅说她们可以自己去藏宝库拿之后，人群顿时发出小声的欢呼。 虽然中途女战士主动请缨，建议派人保护宝库，以免有人心生歹意，但考虑到这里的女性不会离开山寨，菲娅便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并未做具体安排。 这样一来，在回精灵国的路上，自己得偶尔抽时间飞回来看看才行——要是有传送魔法就好了，菲娅不禁感叹。 妥善处理完一切，菲娅带短发米露、三名魔女以及蕾妮踏上返回旅馆的路。三名魔女的身体素质极好，所以菲娅可以用绳索吊着她们飞行，而米露，菲娅则将其夹在腰间，相比于长发米露倔强的性格，短发米露的话相当少并且乖巧许多，面对菲娅搂抱十分配合，一路上只是经常抬起头，好奇地观察菲娅脸庞。 此时已是夜里十点，旅馆大厅内只有寥寥几人，解除面具伪装的菲娅牵着短发米露走进旅馆大门。 见到菲娅又带了一个“米露”回来，门口卫兵瞪圆双眼，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不过菲娅并未在意，她带着身上脏兮兮的短发米露直奔房间。 第二十二章 夜谈 “欢迎回——诶？” 带着欣快语调开门的莉提见到菲娅身边的米露后，表情瞬间凝固。 应该是被短发米露的眼睛吓了一跳吧，菲娅如此想到，她一边走进门一边介绍。 “这是米露的姐姐或者妹妹，我在强盗山寨里发现她，就把她带回来了。” 至于那三名魔女，菲娅在来的路上让前台准备最低级的房间，命令蕾妮将三名魔女关在房间里。为了防止她们逃跑，蕾妮给三人喂下之前给强盗喂过的昏睡药，不过个两三天，她们没法自行醒来。 值得一提的是，当菲娅说“准备最低级的房间”时，前台职员露出“我懂得”的神情，动作飞快地给菲娅安排好房间，明明是最低级的房间，售价却比正常房间还多三枚银币，让菲娅颇感诧异，仔细问过后菲娅才知道，那是旅馆提供给客人的单人地牢，里面布置特殊，用以满足客人的特殊情^趣。 设施齐全过了头。 “安娜塔西雅呢？” 菲娅环顾了一圈房间，屋子里只有莉提和米露，床上摆着棋盘，两人刚才应该在下棋——菲娅更相信是莉提教米露怎么下棋，在这个世界，下棋几乎是贵族的专属活动，平民没时间和精力悠闲的下棋。 “安娜姐说她要会会克萨男爵，所以一刻钟前离开了，应该是想事先知会克萨男爵，如果克萨男爵最后能加入我们的话，让他选择站在姐姐这一边。” “分身。” 在莉提食指抵着下巴解释的时候，另一边的短发米露已经从菲娅身边钻进屋内。见到短发米露，长发米露先是眼睛微微睁大显得有些吃惊，然后双手搭在短发米露肩膀上，格外认真地说。 “不需要你了，她是好人，有机会再放你出来。” “嗯。” 话音落下，长发米露与短发米露额间贴在一起，短发米露体表迅速笼罩上一层淡淡红芒，接着白发和身体逐渐透明，最先是额头与手臂，随后是肩膀和下肢，短发米露如同融入长发米露的身体，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二人便合为一体，只有短发米露掉在地上的简陋衣服可以证明，房间里应该有四个人。 “呃……” 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莉提求助似的看向菲娅，但菲娅同样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起初她以为短发米露是长发米露的姐妹，然而现在看来，情况并非如此。如果不是短发米露表现的相当平静，菲娅刚才肯定冲上去把两人拉开。 “米露，你在……” “那是分身。”与短发米露融为一体后，米露眼眸中的血色光芒都艳丽许多，她慢慢走到菲娅身前，仰头望着菲娅，“我不能离开城市，只能让她代替我出去，你又救了我，谢谢。” 普通人被这双鲜血猫眼凝视，只会感到不适应、头皮发麻，但菲娅却能从微微闪烁的灵动双眸中读出诚恳，在过于白皙的皮肤映衬下，米露那双深红眼眸仿佛拥有把人吸进去的魔力，眼底有着隐隐的狂气，比起“人类”，米露给人的感觉更偏向魔物，或者说魔物少女。 既然星晶兽里有个“兽”字，应该确实和人类有很大区别，只是自己还没发现。 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盯着米露深不见底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菲娅连忙移开视线，她先是让哈欠连天的莉提回到房间睡觉，然后招呼米露坐在桌前说话。 “好了，这里只有我们两人了，如果米露相信我的话，就把自己的秘密全都说出来吧，就现在的情况，米露身上让人搞不懂的地方太多。当然我也不是非知道不可，米露不想说也没问题，我之所以问，只是为了——” “我相信你。” 没等菲娅说完，米露便一口答应下来，仿佛根本没看够菲娅那样，深红眼眸一直盯着菲娅脸颊。 让人不好意思。 虽说米露只是十二三岁的小女孩，但在莉提一番打扮下，娇小的身体和玲珑五官已经初具美人雏形，尤其是身后顺着椅子披散下的、偏灰色的白发，对比之下显得米露更加小巧，令人怜惜的感觉扑面而来。只要假以时日，米露肯定能出落成让人为之疯狂的美少女。 因此被米露直勾勾地盯视，让菲娅感到难为情。 像是读出菲娅内心想法，米露缺乏感情起伏的脸庞流露笑意，不过这份笑意很快转化为像是难为情的脸红，她收回盯着菲娅的视线。 “菲娅……现在应该称呼主人？那个……刚才在餐厅的时候……谢谢你。” “餐厅的时候？” “让我揍了狄克。” 米露的提醒让菲娅一下想起来，后者苦笑道。 “那是芙莉德抓住了狄克，不是我。” 米露固执地抬起头。 “但没有主人，那个叫芙莉德的女人肯定不会帮我。” 虽然确实是这么回事，不过“主人”的称呼是不是太奇怪了点？菲娅不禁庆幸，还好自己转生到精灵公主的身体，而非精灵王子的身体，否则像这样与十二三岁的女孩夜晚独处一室，对方又只穿着清凉的衣服，还称呼自己主人，外人肯定会误解自己在玩恶趣味的主仆游戏。 菲娅右手抵在唇边，干咳两声。 “咳哼，米露直接叫我菲娅就好，不用一口一个主人。” “不好意思？”米露疑惑地歪头，“可奴隶都是这样称呼收养他们的人，不论贵族还是有钱人。啊，我还不是主人的奴隶，所以才……”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菲娅连连摆手，“我只是不喜欢‘主人’这个好像把自己当成物品的词，米露可以换一个更适合的称呼。” “那，”米露稍作思考，“——妈妈？” “呃，这个不太好。” 究竟是怎么从主人一步跨越到妈妈的啊。 虽然按照精灵公主的年龄，当米露的祖母都还有余，但自己可是外表只相当于人类十四五岁的少女，妈妈这个称呼怎么说都太过了——不过不可否认，刚才自己的内心动摇了一瞬。 被菲娅否决，米露期待的表情渐渐消失。 “……我还是喜欢叫主人。” “‘姐姐’不好吗？” “那个紫色头发的女孩已经这么称呼主人了。” 不知是否是菲娅的错觉，菲娅总觉得米露露出像是在赌气的表情。 总不会是在对莉提占用了“姐姐”这个称呼感到不满，不然这份占有欲也太强了，自己和米露才认识几小时，一般来说，占有欲只会表现在熟悉的人身上才对。 “那就随米露好了。米露的主人是谁？我打算等天亮了去找米露现在的主人，解除米露身上的奴隶契约，那样米露就自由了。” 菲娅原以为米露会不好意思地说出她的主人，结果米露却以问题回答问题，她抿起嘴，露出像是在犹豫的神情。 “那个……主人为什么要帮我？先是为了帮我得罪狄克，现在又要解除我的奴隶契约……我是受诅咒的人，不仅不会死亡，还有这双会带来不幸的眼睛，平常那些人见到我躲闪都来不及，主人却把我带到旅馆，还要为我解除奴隶契约，这对主人有好处吗？” 米露以前虽然遇见过不那么害怕她双眼，并且让她吃饱饭的人，但那部分人往往只是突然善心大发，支持米露一顿后便会离开，并且其中大部分还是另有所图的恶人，与菲娅差别极大。米露自认她没什么东西可以给菲娅，在自己没法带来好处的时候，菲娅的举动便显得让人诧异，尤其是米露可以感觉到，菲娅没有伤害她的想法，这便更加让米露不知所措，她从未见过菲娅这样的人。 “好处？”菲娅不理解地眨了眨眼，“没有好处就不能帮米露了吗？看见一群壮汉欺负一个小女孩，打得过的话，正常人都会选择帮忙吧？” “可我是受诅咒的灾厄——” “如果米露说的诅咒与灾厄，是指只要和米露对上眼就会遭遇不幸，话题还是就此打住。之前我说过两遍，这是第三遍，我不想重复第四遍，听好了，我不觉得我身上会发生不幸，如果真有命运那种东西，那就较量较量好了，我相信米露只是眼睛特殊了一点，没有人们说的那么恐怖。” 菲娅并不是遇见困难就退缩的性格，相反，越是难以克服的东西，越容易激起她的好胜心，而且她可以感觉出来，米露身上没有像克蕾雅那样的诅咒，米露仅仅只是因为眼睛恐怖，所以被人泼了脏水。 “相信我……” 神情一怔，米露低声喃喃着，那张妖异而玲珑的脸庞浮现极为复杂的神情，既像在为自己被人认同感到不可思议，又像在为命运的戏弄心生愤怒。 过了半晌，米露回过神来，她朝菲娅伸手，但伸出的手在半空却又停下。 “主人可以把手伸过来吗？” “可以倒是可以，米露要做什么？” 说话的同时，菲娅手背朝上，把手放到米露面前，米露则仿佛在触碰易碎品般，小心翼翼地伸出食指，并非划过，而是用指尖轻轻按压菲娅手背，由于动作极轻，菲娅几乎感觉不到米露在触碰她。 简直像某种古老仪式。 “是真的……” 当菲娅好奇米露在做什么时，轻轻按着菲娅手背的米露收回手，那双眼眸微微晃动，眼眶也跟着发红，她努力吞咽着，像是在强忍呜咽，然而眼泪已经无声地顺着眼角流淌下来。 这是在哭吗？ 菲娅连忙站起身。 “怎、怎么了？” 自己可不记得做了欺负米露的事情，要是安娜塔西雅正好进来，自己肯定会被投以怀疑视线。 米露立刻擦拭起眼角，低下头，以免菲娅看见她出丑的样子。 “没什么……只是太高兴了……我……我还是第一次被这样对待，以前那些人看见我被欺负，只会在一边嘲笑我……主人是第一个愿意帮我的人……下午主人帮我的时候，我还以为我在做梦……” 自己是第一个？ 这个世界的人未免太无情了。 菲娅试图像安娜塔西雅宽慰她时一样抱住米露，但米露却迅速从失态中调整过来，虽然眼眶依旧发红，但已看不出哭泣的样子。 米露的心理年龄比外表成熟许多，菲娅不禁想到，年幼时的遭遇会很大程度改变一个人的性格，米露无依无靠，心理早熟再合理不过。 “对不起，我失态了。” “再多发泄一会儿也没什么。” 菲娅尴尬地坐回原位。 尽管脸颊上的绯红已经出卖了米露心中的难为情，但米露依旧鼓起脸，执拗地说。 “以后再也不会了。” “欸……” 我倒是觉得小孩子可以放松一些，菲娅想这样说，但看见米露要强的表情，她又只好把到嘴的话塞回肚子。 “米露的父母还在世吗？” 如果奴隶诞生后代，那么后代也会自动成为奴隶，所以菲娅才会问米露有关父母的消息。 “没有。” 米露一口断言。 “其他亲人呢？兄弟姐妹，或者叔叔阿姨。” “也没有。” 回答的太过果断，以至于菲娅觉得米露在撒谎。比如亲人其实还活着，但因为从没管过米露，所以米露便说他们死了之类。 “我没有要把米露送给那些人的想法，只是想问问他们是否还活着。” “我不知道……我只有分身，就是主人刚才看见的短发的我。” 房间沉默一瞬。 亲人只有分身啊。 比只有一人更孤苦了。 胸中淤积的可怜让菲娅长长叹气。 “那以后我就是米露的亲人，米露的麻烦就是我的麻烦，米露遇见困难可以随时告诉我，包括被人欺负了也是。” “亲人……” 像是在琢磨这个词的含义，米露低下头，桌下的小手也握在一起。菲娅并不知道的是，米露胸中无比动摇，就像过去的菲娅渴望能给予她回应的人那样，现在的菲娅站在过去安娜塔西雅的位置，而米露则是那位被认可、被给予关怀的菲娅。亲人一词如同冰冻星球上出现的太阳，给予米露温暖与滋润。 只不过，米露的表现比那时的菲娅成熟许多，她只是抬起头，如同要把菲娅的长相刻在灵魂中，紧紧盯视菲娅脸庞，不放过任何一丝细节。 这种盯视让菲娅坐立不安，她故作俏皮地开玩笑。 “总盯着我干嘛，我很好看吗？” “嗯。” “呃——” 米露直白的承认，反而让菲娅不好意思起来。 直到米露极为认真地补充一句。 “只要是主人，变成一堆白骨都很好看。嗯，这样就记住了，以后无论走到哪都不会忘记主人。” 这种话听起来就像诅咒一样。 菲娅不禁觉得好笑，她摆了摆手，没好气地说。 “现在米露可以说说自己身上的秘密了吧，不死之身是什么，还有分身的事情，不能离开柏恩城又是怎么回事。” 第二十三章 米露的主人 “也就是说，我只能带米露的分身离开，不然一旦米露走出柏恩城，分身和米露本体都会晕倒？” “嗯。” 对面菲娅的问题，米露点了点头。 菲娅坐正身体，眉头微皱。 米露的不死之身和分身能力她了解了一些。所谓不死之身，是指米露不论受到何种程度的伤势，第二天都会在柏恩城内的某个无人角落复活，这种复活几乎和重生一样，如果米露身上有旧伤，那么旧伤便会消失，不过与之相对的，倘若米露身体有所成长，这种重生便会使米露的身体缩小，也就是恢复原样。 听起来就像米露的生命被记录在某个节点上，只要米露死亡，就会从这个节点重来，区别是周围人的时间不会随米露的死亡倒退，米露的记忆也不会被重置，重来的永远只有肉体。 而那名被米露称为“分身”的短发米露，是米露诞生意识不久后发现的存在。她第一次见到分身时，是街头的一次偶然相遇，当米露与分身接触后，短发米露便融入米露的身体，并且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共享给米露。 在菲娅看来，与其说短发米露是分身，不如说像是长发米露的复制体，毕竟短发米露不是从长发米露身体里分离出来的人，并且和长发米露一样，拥有死亡后在城市里复活的能力，二人的区别除了头发和性格，就只剩短发米露可以离开城市，长发米露不行，正因为这个，米露才可以通过分身了解外面的世界。 不过考虑到二人每次融合，都是短发米露融入长发米露，而不是长发米露融入短发米露，也许长发米露的优先级确实更高，说成分身也没错。 至于米露为什么不能离开柏恩城，答案是米露只要走出柏恩城范围，便会立刻失去意识，这个范围的界限较为模糊，并不单纯以城墙为界线，而是比城墙围住的范围大上一圈。 由于缺少能合作的人，米露自己也没有探索过她不能离开柏恩城的原因，毕竟一旦在城外晕倒，运气好尚且能被路上行人带回城内恢复意识，但如果运气不好，就会成为野狼的食物。 对于此，米露提出的解决方案是让菲娅带她的分身离开，等菲娅想她的时候，再回来找她，她会在柏恩城等菲娅带着分身回来。由于分身融入本体后，本体能体会到分身体会过的感受，获得分身的记忆，所以变相等于米露陪在菲娅身边。 菲娅一口否决。 “不行，不论米露还是米露的分身，都要离开这里，柏恩城太乱，不能把米露一个人留在这。” 刚刚说米露可以把自己当成家人，下一刻就把米露独自丢在罪恶滋生的城市，菲娅做不到。况且不论是令人畏惧的特质，还是现在知道的诅咒，都让菲娅从米露身上看见克蕾雅的影子，下意识想去解决米露身上缠绕的问题。 如果自己真的解除诅咒，日后见到克蕾雅，大概会更有自信。 然而米露不能离开柏恩城是事实，客观事实不以人的主观意志转移。不会自己想带米露离开柏恩城，自己就能带米露离开，自己首先得弄清楚，米露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个诅咒，然后才能着手解决。 在菲娅思考的过程里，米露低下头去，小声说道。 “可我不能离开这里，如果我离开，我和分身都会晕倒，那样只会给主人添麻烦。” “比起给我添麻烦，失去意识才是更关键的地方。米露先不要说话，让我想想。” 菲娅示意米露不用担心，继续思考起来。 本体不能离开柏恩城，分身却可以离开——不，分身是米露自己的叫法，如果短发米露真是米露的分身，那么二人第一次相见应该是米露发现自己居然可以分离出另一个自己，而不是在柏恩城内偶然撞见。 同样的，短发米露可以走出城市，米露自己却不能，这也说明，二者在某些地方存在区别，不能笼统的把短发米露当成米露的分身，短发米露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是米露的姐妹，甚至不像正常生命，加上米露说她没有亲人，难道说米露和克蕾雅一样，不是自然诞生的生命？ 猛然间，菲娅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 如果是这样，那么就可以照搬克蕾雅的理论，因为米露不是自然诞生，她的存在违背了神明的规则，所以背负上了诅咒，即，不能离开柏恩城。 这实在是再糟糕不过的结论，如此一来，自己就非得找到神明不可，并且在寻找神明的路上，米露一定无法跟随自己。 思考一时陷入死胡同，菲娅眉头紧皱，她忍不住问道。 “米露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睁眼时看见的东西是什么吗？嗯不，换一个问题，米露今年多大了？” “我不知道……” 双腿并拢在一起，没能回答上问题的米露显得十分局促。 菲娅愣了一瞬，然后悄然叹气，一个连下一顿有没有着落都不知道的人，哪里还会记得时间过去多久，自己的问题有些想当然。 菲娅只好又问。 “那米露从有意识起，身体就这么大了吗？” “嗯，可能有三年……也可能有五六年……” “记忆呢？是不是从拥有意识起就知道这个世界的常识。” 米露轻轻点头。 “只知道一些语言和莫名其妙的常识，刚开始我以为世界就是常识里的那样子，但后来发现世界和我知道的不一样。” 也就是被灌输的常识和世界树大陆的习俗有出入？ 这样想着的菲娅让米露举些例子，米露选择用语言来举例，比如她掌握了精灵语、亚弗列格王国语、米尔坎迪斯神圣语还有兽人语，然而在她掌握的众多语言中，有一些语言她从来都没见人使用过甚至出现过，仿佛不属于世界树大陆。 菲娅给米露纸和笔，让米露把她自己的名字用她说的语言写出来，结果米露拿到纸和笔后，写的第一个字就让菲娅歪头。 纸上赫然是人类联盟语。 虽然是极为早期，甚至远古的人类联盟语，但菲娅依旧能辨认出来，加上米露以音译的方式用人类联盟语写出对应“尤菲米露”的几个字，这便让菲娅更加相信，米露知道的语言是人类联盟语。 明明是两个不同的世界，甚至不在同一个宇宙，米露怎么会知道人类联盟语。 菲娅立刻询问米露是不是穿越者，然而得到的回答是“穿越者是什么？”。米露仅仅只是掌握了太阳东升西落这样的常识，并非从人类联盟里过来。 让人一时摸不着头脑。 说到底，既然米露每次死亡都会重置肉体的一切痕迹，那么米露身上的奴隶契约又来自哪？不应该随着肉体的消失一起消失吗？ “米露的主人是谁？” “唔……”米露露出像是在苦恼的神情，她努力回忆着，“水晶……很大，很刺眼。” “水晶？” “嗯，不像人类。我经常梦见它，但它从没命令过我。” 菲娅稍作思考。 “那米露还记得它在哪里吗？” “在地下，很深，一开始它好像对我有很大期望，不过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它。” 深埋于地下？ 菲娅挑起眉头。 “好吧，我知道了。” 目前唯一的线索只有米露说的水晶，米露每次死亡都会出现在柏恩城，并且无法离开柏恩城，很可能和她的主人，这个被埋在柏恩城地下的水晶有关。 话说回来，晚餐时芙莉德也说过，那个掌控了魔女们的生死，被称为魔女之心核的东西也埋在地下，米露说的水晶和芙莉德说的魔女之心核，不会是同一种东西吧？那也太巧合了。 无论如何，先找到那个东西再说，柏恩城就这么大点地方，不会费多大力气，相比于克蕾雅身上的“真货”，米露身上的“诅咒”可谓线索明晰。 虽然是这么说，明天踏入精灵领的计划大概无法再进行，先不说要解决米露身上的“诅咒”，首先被关起来的三名魔女、还有那些留在山寨内的女人，都需要白天去处理。 就在柏恩城多待一段时间好了。 如此想到，菲娅目光望向床铺，上面还散落着莉提留下的棋子。 “问题到此为止，时间不早了，米露先去睡觉。” “睡觉……” 听见睡觉，米露身体一僵，脸颊也不由自主地飞上绯红，不过她依旧选择站起身，小手纠缠在腰前，局促地走向床。 这番不自然的举动被菲娅看在眼里，她好奇问道。 “怎么了？你看起来很不自然。” 脸颊红到发烫，米露嚅嗫着说。 “我……我没有经验……” “经验？” 睡觉还有经验这一说？ 看见菲娅疑惑不解的神情，米露的表情再度僵硬起来，她像是在确认般，支支吾吾地问。 “那个……给女性^奴隶穿上漂亮衣服，让她们到自己的房间，不是让她们侍、侍寝的意思吗？我从其他奴隶那里听到过……” “啊？”菲娅先是一愣，然后跟着脸颊一红，与之一同的，还有满头的黑线，“米露和我都是女性，怎么会有侍寝这回事。” “可主人是精灵。” “……” 菲娅一时语塞，自己确实忘记了，精灵不论男女都一样这回事，不过这个小家伙到底从哪学到这些不正经的知识，自己的性取向固然是女性没错，但肯定不是米露这种贫瘠的女性，即使米露打扮一番后很有美人之姿，颇具异族公主的魅力也一样。 菲娅催促似的连连摆手。 “没有这回事，我对米露这样的小孩子不感兴趣，而且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米露老老实实去睡觉，一会儿蕾妮会上来陪你。” “那主人呢？” “我去一趟旅馆里的炼金工坊，从餐厅回来的路上，看见那里有炼金用的工作台。” 虽说时间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但这并不能阻挡菲娅跃跃欲试的心，刚花了大价钱从魔法师协会买了各种各样的魔法水晶、炼金材料，不当天试试，会让菲娅心痒难耐。 “好了，老老实实去睡觉吧，有事情可以去下面找我。” 菲娅转过身，朝米露挥了挥手后便拉开房门。 菲娅没有注意到的是，当听到菲娅对自己没有兴趣，并且相当淡然地离开房间后，被留在房间里的米露双手抓着裙摆，撅起嘴，露出 （ᗜ‸ᗜ）般的气鼓鼓的表情。 ◇ 离开房间的菲娅来到旅馆里的炼金工坊。 所谓炼金工坊，实际上是一间用玻璃幕墙围着的隔间，比起实用性质，更接近表演性质。炼金术所需的各种器具并不便宜，能凑齐它们并大方摆放在外，是一种财力的象征。 菲娅在问过前台可否使用它们时，得到的回答是只要不弄坏即可，如此回答令菲娅欣然进入隔间。此时夜深人静，工坊所在的餐厅附近一个人也没有，菲娅不用担心自己被打扰。 “嚯。” 进入工坊的菲娅眼前一亮。 不愧是旅馆主人用来展示财力的道具，各种工具都一应俱全。 除了干净结实的石造工作台，还有各种像是试管和烧杯的器皿，工作台旁还摆着一口需要两人合抱的药锅，除此之外，铁钳、支架和像是棉签的东西也都整齐摆放在工作台上，后方更是有一个类似药柜的东西。值得一提的是，试管和烧杯不是玻璃制成，而是用一种不透明红色金属铸成，菲娅一眼便认出这是珍贵无比的绯金，能防止魔力溢散，避免魔法药挥发。 哪怕只是掺杂了绯金，而非完全用绯金制成，也算得上大手笔。 在世界树大陆，金属分为一般金属与魔法金属，一般金属是指铁、铜、白银、黄金这类金属，而魔法金属，则是秘银、奥利哈钢、绯金、晶金这类存在。大体上，魔法金属的开采难度比一般金属大，像绯金、晶金这类昂贵金属，一处矿脉一年也只能产出很少的数量，但与之相对的，它们用途广泛，作用也非比寻常。 像绯金这种只会出现在上级魔法武器的材料，菲娅在魔法师协会看到的价格是一两30%纯度的绯金，售价为五十枚金币。 “先从入门开始吧。” 兴奋地搓了搓手，菲娅把《史莱姆也能看懂的炼金术入门》摊开在工作台上，然后一件件从空间背包里拿出需要的素材。 第二十四章 低阶鉴定术 菲娅事先看过《史莱姆看了都说好的炼金术入门》，因此不需要来回对照，很快就把一会儿要用的素材摆到台面上。 因为受伤了可以用『初阶水疗术』，所以菲娅选择略过生命恢复药，把重点放在魔力恢复药、解毒药与特殊用药上，其中又选择制作最下级魔力恢复药与最下级神经毒药，这是因为书上解释，这两种药最容易制成，几乎九成新手都是从调配它们开始。 先是将一包名为稳定剂的白色粉末倒入盛装水的容器，菲娅转而从空间背包取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 这是菲娅从魔法师协会买到的魔法书，其中记录的魔法分别为『低阶鉴定术』与『缓慢催化』，二者都是炼金术中较为常用的魔法。 『低阶鉴定术』可以显示药物的名字与品阶，此外，还可以用来鉴定武器的等级。就像魔法药分为下级魔法药、中级魔法药与上级魔法药一样，武器也被分为普通武器、秘银级、山铜级、绯金级、晶金级乃至最顶级的奇迹级。值得一提的是，秘银级武器不一定就是秘银铸成，也可能是一般金属打造，秘银级只是位阶的代号，不代表武器用了秘银。 和魔法药一样，一旦带上“魔法”一词，武器的价格便会上升好几个台阶，像莉提使用的华丽长杖，就属于即将触碰到绯金级的山铜级武器，售价三枚宝石币，也就是三百枚金币。 至于『缓慢催化』，与『低阶鉴定术』不同，『缓慢催化』基本只能用在炼金术上，这是能够加速药液反应、形成的魔法。严格意义上应该被归纳为时间魔法，但只能对非生命使用，同时被施术的东西如果没有魔力，『缓慢催化』也不会生效，所以除了魔法药，『缓慢催化』没有其他用武之地。 另外，菲娅在购买前从魔法目录的介绍中看到，『缓慢催化』的效率很低，只能稍稍加快反应，虽然不能算作心理安慰那个等级，但实在说不上太快。 两个魔法加起来一共花了菲娅三枚金币，二者都是十分通用的廉价魔法。 摊开小册子扫了一眼，菲娅把魔法记入大脑，接着她以事先从魔法师协会购买的普通短剑为样品，目光盯视短剑，暗念咒文。 “——『低阶鉴定术』。” 一层淡到几乎无法用肉眼看见的幽光自菲娅眼底闪过，如同每次使用魔法后，『超演算』都会将一股信息注入大脑一样，菲娅感到一股信息量少到可怜的讯息进入脑海。 ｢物品名：铁质短剑｣ ｢品质：普通｣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信息。 菲娅表情古怪起来，忍不住喃喃。 “虽然写了‘低阶’，多少有心理准备，但这也太简陋了。” 这种魔法卖一枚银币自己都嫌贵，魔法师协会居然卖一金币，简直是狮子大开口，专门欺骗像自己一样刚入门的新手。 但愿『超演算』能让它变得好用点。 很快，『超演算』的信息也汇入菲娅脑袋，对比『低阶鉴定术』，『超演算』带来的信息量可谓豪华，菲娅立刻以『超演算』强化过的『低阶鉴定术』重新鉴定一遍短剑。 瞬间，菲娅红宝石般的眼眸被魔法渲染成幽蓝色，紧接着，短剑的资料出现在菲娅脑中。 ｢物品名：铁质短剑｣ ｢品质：普通｣ ｢耐久度：崭新（翻新）｣ ｢所有者：多菲莉娅·亚莉克希亚·尤希尔｣ ｢描述：翻新过的铁剑，只能切水果。｣ “咦？” 菲娅一时不知道该从哪开始吐槽。 首先魔法师协会卖给自己的匕首居然是翻新货，其次被『超演算』强化过后，鉴定魔法还能自带武器描述，简直像在玩某些角色扮演类游戏。 菲娅不禁来了兴趣，她轻声咏唱咒文，操控莱瓦汀飞到身前，接着对莱瓦汀使用『低阶鉴定术』，得到的结果让她忍不住一滞。 ｢物品名：魔剑莱瓦汀｣ ｢品质：奇迹｣ ｢耐久度：总是崭新的｣ ｢所有者：多菲莉娅·亚莉克希亚·尤希尔｣ ｢描述：曾为希望魔女的武器，被风沙埋没已久，现找到新主人，很高兴。｣ 总感觉这个描述很奇怪，这个世界没有“天道”这种无处不在的监督，像艾丝蒂尔使用过的血契，就是因为缺少天道监督，所以只能用个人的主观想法监督自己。既然如此，这个描述应该不是原本就有，而是后天加上去的东西。 脑子里有了想法，菲娅先后拿出幻海的云月与克蕾雅送给自己的手帕，一一鉴定。 前者的描述是｢亲爱的克蕾雅赠与的武器，兼具好看与实用，世间仅此一份的珍宝。｣，后者则是｢亲爱的克蕾雅赠与的手帕，虽然被艾丝蒂尔使用过，但清洗干净后，依旧爱意满满。｣。 “咳哼、” 看见这两行字的菲娅忍不住面露尴尬，咳嗽了两声。 她大概知道所谓的描述从何而来，这绝对是不经过她表层意识，从她内心出发的念头，描述只是把自己内心对于一个物品的评价写在纸面上。 至于铁剑关于“翻新”的描述，菲娅猜想应该是自己看见上面的“崭新（翻新）”后，心中升起的感想。即，描述是自己内心深层意识的体现，其他部分则是事实是怎样就是怎样。 事后自己一定要拿塔纳托斯的身份去魔法师协会找他们算账。 在这之后，菲娅又依次鉴定了许多东西，比如掺杂了绯金的试管、从魔法师协会购买到的成品魔法药，甚至是她自己的血液，前面两个的显示都还算正常，但进行到菲娅血液的时候，不论菲娅怎么使用鉴定魔法，她的脑海都不会涌现出信息。菲娅猜测，要么是鉴定魔法无法鉴定血液，要么是鉴定魔法只能鉴定这个世界的东西，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物品会无法显示。 而『缓慢催化』的魔法，由于菲娅手里没有正在反应的魔法药，菲娅并不清楚被『超演算』强化后的效果。 学会基本魔法，接下来就是实际操作。 菲娅跃跃欲试。 《史莱姆看了都说好的炼金术入门》不愧被称为“史莱姆看了都说好”，比起文字，上面的图片占多数，用图例详细讲述了炼制最下级魔力恢复药的全过程，连注意事项也都一一标注在图片旁边。考虑到这个世界还没有出现印刷术，书籍全靠手抄，让菲娅来评价，《史莱姆看了都说好的炼金术入门》怎么说也得卖个五六枚金币才对得起笔者的工作量。 第二十五章 品质最上级的最下级魔力恢复药 “只是这个炼金术和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啊。” 菲娅想象中的炼金术应该和化学实验差不多，然而事实是，炼金术更有神秘学的感觉。像是炼金前需要先用魔法石（一种含有少量魔力的矿石）在屋内勾勒魔法阵，接下来的一切行动都必须在魔法阵内进行。 还有对烧杯的摆放顺序、位置也有严格要求，拿菲娅即将炼制的最下级魔力恢复药举例，在炼制药品的某个环节中，需要用到四个器皿，而这四个器皿必须先将其中三个摆成三角形，剩下一个器皿则放在三角形中线的连接点上，不这么做就无法获得元素青睐，导致炼制失败。 相当神秘而魔法。 难怪炼金术师的数量比魔法咏唱者少，仅仅最下级魔力恢复药炼制过程就如此繁琐，难以想象更上级的魔法药会有多麻烦。 菲娅不禁感慨，如果所有魔法药的炼制都是这么麻烦，魔法药昂贵也就合乎情理。 有『意念操纵』帮忙，菲娅很快拿着事先准备好的下级魔法石在工坊内画好魔法阵，过目不忘的能力省了很多调试的时间。 “首先是调配魔力液。” 按照书上所说，魔力液是指混入了魔力的清液，这种清液是魔法药的重要载体，魔力液的质量很大程度上决定魔法药的质量。 至于如何调配魔力液，就是把具有魔力的魔核研磨成粉，按比例加入到水中，当然，这个水不是普通的清水，必须得是经过蒸馏冷凝、同时加入了名为『稳定剂』的液体。 这是因为魔核研磨成粉后，其中魔力会迅速逸散到空中，稳定剂可以减缓魔力逸散的时间，增加调配成功率。虽然书上没有写如何制作稳定剂，但这种廉价而常见的素材可以轻松买到，不知道也没关系。 菲娅将指甲盖大小的火纹蛙魔核，拿到盛装了稳定剂溶液的药钵上方。尽管书上写的是用药杵捣碎魔核，但那样不知道要花多久，反正只要捣碎即可，菲娅便直接用手将魔核捏碎。 哪怕魔核比一般金属坚硬许多，也不是菲娅的对手，只是一声宛如冰盖破碎的“咔嚓”声，随着菲娅张开手指，细细的淡红色粉末便从菲娅指尖滑落到药钵里。 就像往水中倒入颜料一样，暗红色瞬间在水中翻涌，然而稳定剂的存在令暗红色迅速平息，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药液又重新变回透明无色的液体。 菲娅没有等待，而是以一种稳定而迅捷的速度，将一根纯秘银制造的金属棒插入药钵，接下来是整个调配中最为关键的部分，菲娅需要借用金属棒，感受药液中魔力与稳定剂溶液的比值。通常情况下，等同于第一位阶的魔力，需要掺入五十克稳定剂溶液，这是最为理想的标准比例。 如果药液中魔力的比值太高，菲娅就需要加入更多稳定剂溶液，而如果比值太低，菲娅便需要补充新的魔核粉末——有些像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总之必须令比值接近标准比例，否则会调配失败。 另外要说的是，由于稳定剂只是减缓魔力逸散的速度，不能保证魔力绝对不逸散，这便使药液里的魔力始终会以一个较为缓慢的速度流失，进而使魔力与水的比例总是保持动态。 在此基础上，没有哪个炼金术师能分毫不差的将二者调配到保准比例，人们只能根据经验，让实际比例尽可能贴近标准比例。这就是同样的配方，有的人炼制的魔法药回复效果好，有的人炼制的魔法药回复效果差甚至没效果的原因。 然而，菲娅很快发现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把秘银制造的金属棒插入药液，就能感受到药液中魔力的多少？ 书上并没有写理由，只是简单的一笔带过，仿佛这是不需要解释的常识，但菲娅照做后，根本没有感觉到所谓的魔力。 麻烦了。 菲娅皱起眉。 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当然不可能知道这里面究竟是哪种常识，如果非要自己用脑子想怎么知道药液里有多少魔力，自己只能想到用『探查之风』热成像般的画面观察。 等待无果后，菲娅长长叹息。 姑且用『探查之风』试试看好了，如果不行，就等安娜塔西雅回来再说，虽然等到那时，药液里的魔力肯定早就跑光，但火纹蛙的魔核要多少有多少，重来一遍也没关系。 『探查之风』 整个炼金工坊迅速染上一层淡紫色，这是『探查之风』的基础颜色，随后，菲娅将目光放在工作台上的药钵处，可以看见药液呈现蓝紫色，同时药钵钵口处还有正在上升的紫色烟雾。 这应该就是逸散的魔力了，菲娅想到，照这个速度，不出一刻钟，魔力就会挥发干净。 第一位阶的魔力在『探查之风』中呈现标准的紫色，现在药钵中的药液呈现蓝紫色，这意味着药液中的魔力含量高于第一位阶，自己事先盛装的稳定剂溶液刚好是50克，也就是说，自己只需要静静等待药液中的魔力挥发到等同于第一位阶的水平，然后就能将药液转移容器，盖上特制的密封盖备用。 “应该要三分二十秒。” 菲娅迅速得出结论。 如果有旁人听见菲娅的话，肯定会好奇菲娅怎么得到这个数字，但这对菲娅来说如同人生来就会吃奶一样，是与生俱来的能力，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人解释，总之就是对各种数字极为敏感，只要给定标准，她便可以将一个东西调整到与标准线分毫不差的水平。 之后的过程便简单起来。 组成魔力恢复药的东西一共有两份，一份是魔力液，另一份是药液，药液的调配过程仅仅只是把素材按比例混合在一起熬煮，接着再用特殊溶液将精华提取出来。这个过程不需要魔力，唯一考验的就只有对素材份量的把控与熬煮的火候。原本这个过程较为漫长，需要两到三天才能完成，但因为『缓慢催化』，菲娅只花了半小时便结束调配与熬制。 在『超演算』加成下，『缓慢催化』似乎变成『快速催化』。 满屋都是草药的浓郁香气。 “只剩最后一步了。” 轻呼了口气，菲娅将用小号药瓶盛装的深绿色药液与无色透明的魔力液放到桌上，最后一步反而最为简单，自己只需把它们混合在一起摇匀即可。 将两份药液合二为一，菲娅得到一瓶还有余温的、呈现湛蓝色的药水。 菲娅立刻对药水使用『低阶鉴定术』。 ｢物品名：最下级魔力恢复药｣ ｢品质：最上级｣ ｢所有者：多菲莉娅·亚莉克希亚·尤希尔｣ ｢描述：最下级魔力恢复药中顶尖的品质，似乎可以量产。｣ 成功了。 没白费自己这么多功夫。 菲娅满足地微微弯起嘴角，虽然她很想立刻拿给莉提试试，但莉提还在睡觉不说，她的魔力也没有用光，自己还是忍耐到明天再说。 安娜塔西雅还没回来，剩下的时间，自己就试试做些其他魔法药好了，可以的话，多做几瓶最下级魔力恢复药，然后拿到魔法师协会售卖，如果没记错，一瓶最下级魔力恢复药可以卖一金币，而自己使用的素材加起来也才一两枚银币，绝对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如此想到，菲娅将药瓶收进空间背包，开始新一轮调配。 第二十六章 庆典 太阳渐渐升起，虽然才上午九点，但柏恩城的街道已人满为患，到处是商贩的叫卖声、人们讨价还价的争论以及车轮碾过街道的声音，行人摩肩接踵，在沙漠地带的太阳直射下，街道显得拥挤而闷热。 要说的是，这是柏恩城少有的光景，放在平时，上午九点人们已经结束劳作，踏上回家的旅途。沙漠地带缺水的同时也少有云朵，火辣的太阳直直照在皮肤上，除了皮糙肉厚的兽人与其他特殊种族，没人能受得了，因此人们的工作时间往往是上午六点到九点，然后再从下午四点干到夜晚，中午有相当长的休息时间。 如今九点还人声鼎沸，原因在于克萨男爵颁布的政令。 为了庆祝名为塔纳托斯的英雄成功讨伐炎王，令地脉死而复生，柏恩城将举行为期一周的庆典，克萨男爵会自掏腰包免费发放食物与酒水，同时还有彻夜不息的演出，此外，城中所有非必要岗位都放假三天。 在这种盛大节日下，人们自然欢欣鼓舞，不用工作也可以免费吃喝，比什么都来得快乐，加上炎王困扰柏恩城内的住民已久，所有人都乐意见得炎王一命呜呼，因此就连小偷、地头蛇、杀手以及其他靠见不得光的手段赚钱的角色，也都加入庆祝活动中。 可以说，自柏恩城建立以来，还从未有如此和平而热闹的时候。 虽然这对想好好睡上一觉的菲娅不太友好。 “唔……” 窗外贵族街的呼声令菲娅深深皱眉，吵闹的街道令她很早就从睡梦中苏醒，只是对于睡眠的需求使她不肯睁开双眼，牢牢抱着松软而香甜的床铺，觉得只要不睁开眼睛，她很快就能重新睡着。 然而挣扎只是徒增烦恼，随着花车缓慢从贵族街驶过，窗外的街道已是人山人海，就算菲娅想睡着，也不可能睡着。 菲娅喉咙里发出不甘呼声，但继续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她只得选择醒来活动活动。她不禁庆幸，还好昨晚有先见之明，事先与夜里回来的安娜塔西雅打了招呼，告诉安娜塔西雅推迟启程时间，白天不要打扰自己，不然的话，以安娜塔西雅六点半准时起床，七点钟叫醒自己的习惯，一两点才睡觉的自己肯定会痛苦无比——脑浆好像被摇匀了一样，思维极度迟缓。 今天就先去一趟魔法师协会，把昨晚制作的魔法药卖出去，然后再找克萨男爵，安排好强盗山寨内那些遭遇悲惨的女性，至于米露身上的诅咒，由于米露只记得她的主人是一枚在地下深处的巨大水晶，不清楚具体位置，自己就顺带在魔法师协会和克萨男爵那里问问线索好了。 安排好一天行程，躺在床上的菲娅长长伸了个懒腰，嘴里也跟着发出舒适呻吟，精灵公主的身体虽然娇小，但菲娅却非常喜欢——过去身为AI时，“感觉”这种东西对菲娅只是一种语言上的描述，她无法切实感受到“舒适”与“疼痛”，现在拥有了真正的肉体，丰富而多彩的世界便给予她另一角度的美妙，当然，菲娅并不清楚这些，对她而言，只是对现在的状态十分满足。 差不多该穿衣服去吃早餐了。 心中如此想到，菲娅睁开双眼。 然后，眼角浮现米露的脸孔。 “咦？” 起初菲娅以为是自己看错，可当她扭过头去后，却发现那并不是错觉，米露确实乖巧地侧躺在她身边，那双妖异猫眼正直勾勾盯视着她的脸。 “呃。” 要是昨天，菲娅肯定会被这双眼睛吓一跳，但现在，菲娅却只感到不好意思——一觉醒来发现一位漂亮萝莉正盯着自己的脸，并且连刚才伸懒腰的姿态都被看的一清二楚，感到不好意思才是正常人的反应。 “啊，醒了。早上好，主人。” 对比菲娅的不好意思，米露只是以缺乏感情起伏的语调阐述事实。 菲娅不禁尴尬地扭动脖子，从床上坐起。如果自己没记错，米露应该和蕾妮睡在一张床上，自己则单独睡在另一张床上，米露不该跑到自己床上来才是。 “米露怎么睡在我床上？” “早上起来后看见主人睡得很香，就忍不住一直看下去，然后觉得站着很累，就躺过来了。” “这没什么好看的吧……” 菲娅目光瞥向米露露在被子外的肩膀，米露虽然和自己盖着同一床薄被，但好好穿着昨天莉提给她准备的白色短上衣和短裙，这让菲娅松了口气，要是米露什么也没穿就钻进自己被子，自己大概会吓得滚到床底下。 眼睛可爱地眨了眨，米露极为认真地说。 “很漂亮，怎么看都看不腻。” “欸……” 如果米露年龄再大一些，或者不是女性，自己肯定会把这番夸奖当成肉麻的情话。 将微妙想法甩出脑海，菲娅装作大人的模样，一本正经地回答。 “米露只要长大一点，会变得比我更漂亮。蕾妮呢？房间里怎么只有米露一个人。” 说话的同时，菲娅以不那么显僵硬的动作下床，像这样和别人睡在一起，除了和克蕾雅的时候，就只有在马车里与安娜塔西雅或者莉提睡在一起，然而马车是不可抗力，米露又才刚认识不久，现在的状况，令菲娅感到不自然，仿佛自己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米露跟着掀开被子起床。菲娅的身材已经算娇小，但米露比菲娅还要矮几厘米，她坐在床沿上，一边轻轻晃动白瓷般的光洁小腿，一边看着菲娅的背影。 “她去外面了，今天外面很热闹。” “嗯……确实很热闹。米露吃早餐了吗？” “在等主人一起。” “等我一起？以后不用等我也没关系，我这里没有‘主人没吃饭，奴隶就不能吃饭’的规矩，而且我也没把米露当奴隶看待。” 菲娅打算等找到米露的主人，拿到米露的所有权后，就把米露从奴隶身份解放出来。 “可我想和主人一起吃饭。” “……” 透过房间的镜子，菲娅可以清楚看见米露那双鲜红眼眸中的认真，菲娅一时有种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感觉——米露是不是有些太喜欢自己了？ 虽然喜欢自己是好事，但总感觉哪里不对。 可能是自己还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眼光去看米露吧，菲娅在心中自言自语，受昨天米露说的那句“妈妈”影响，菲娅一时间不知道该把米露当成妹妹还是……女儿。 这般结论真令人羞耻。 菲娅连带着整理黑发的动作都僵硬起来，明明自己还是十四五岁的少女，却想着把米露当成可爱女儿。 ——说不心动肯定是谎言，设想一下，可爱米露左一个妈妈又一个妈妈的呼唤自己，如此景象实在让人忍不住想抱着米露的脑袋好好爱抚一番，然而这只能想想，难以付诸实际，毕竟再进一步设想，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对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说，“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妈妈了”，场面简直怪异的让人想钻进地缝，要是米露再吐槽一句“这是过家家的游戏吗？”，自己肯定会连夜逃离这颗星球。 在奇怪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 “主人？” 见到菲娅半天没有说话，米露歪着头问道，此时米露已经把菲娅需要更换的衣服双手捧到菲娅面前，俨然一副侍奉主人更衣的小女仆的模样。 太懂事了。 以至于让人心生同情，米露肯定吃了相当多的苦，才形成这份察言观色的能力。 接过衣服，菲娅故作轻松地问。 “之前米露每天都做些什么？” “找吃的，身体虽然不会死，但会饿。最开始很辛苦，只能找果子和别人不要的食物，不过后来有人发现我的血液可以用来炼金，情况就稍微好了一些。魔法咏唱者比普通人讲信誉，他们害怕我的眼睛，但不会因为害怕不给钱。” “像狄克那样的人只是少数么。” 菲娅所有所思地点头，魔法咏唱者数量稀少，成长过程里也需要投入许多金币，因此很少有人愿意为了小女孩一口饭钱，败坏自己的名声。 “嗯，他的炼金术太差，快被魔女挤出柏恩城，所以不想给我钱。主人昨天晚上在做什么？” “尝试炼金术？我想做一些下级魔法药。” 听见菲娅的话，米露脑袋两侧的羽翼一下张开，稚嫩而妖异的脸庞也浮现喜色。 “我可以帮主人！只要加一点点血，就可以提升魔法药的品质，那些炼金术师可以作证！” “不用啦，”菲娅摸了摸米露的头，“我怎么会为了魔法药的品质让米露流血，那种事情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姆。” 没能帮上菲娅的忙，米露嘴巴向下弯起，显露出失望神情。 菲娅则装作没看见，转移话题。 “话说回来，米露掌握的语言里有魔法语言吗？” “有，不过只有人类和星晶兽的魔法语言，而且一定要拿到武器才能使用出来。” “嚯。” 菲娅挑起眉毛，既然米露会魔法，自己就不需要从头开始教米露，而是可以像莉提一样，直接跳到击杀魔物、提升位阶的阶段。昨晚自己做了相当多的最下级魔力恢复药，哪怕米露和莉提把那些魔法药当水喝，也需要好几天才能喝完。 “那魔法的种类呢？莉提会哪些魔法？” “『重击』、『投掷』、『兽化』和『危险感知』，只有这四种，是我在工坊里学习的魔法。” 由于米露平时穿着脏兮兮的衣服，怎么看都不像有魔力的人，所以当米露踏入炼金工坊的时候，里面的炼金术师基本不会阻止米露远远旁观他们书上的内容，而这便给予了米露学习魔法的机会。 按照米露所说，『重击』和『投掷』是她偷学的魔法，『兽化』和『危险感知』，则是她天生就会的魔法，是星晶兽与生俱来的能力。 技能组比起魔法咏唱者，更偏向战士。 还穿着单薄睡衣的菲娅思考起来，米露是战士的话，说不定可以和莉提配合的很好。接下来正好要去魔法师协会，可以带着米露去挑选合适的武器与防具，另外还要再给安娜塔西雅买一把趁手的长剑，安娜塔西雅一直使用普通制式长剑，对她这个级别的人来说，显得有些寒碜，太屈才。 至于『兽化』是什么，实在令人在意，想必这就是星晶兽被称为“兽”的理由，菲娅猜测，星晶兽族虽然有兽字，但外表和人类相似，二者唯一的区别是星晶兽本应是耳朵的地方被小型的白色羽翼取代，同时在肉体能力与魔法能力上，也都比人类出色许多。 如果说兽人偏向肉体能力，精灵偏向魔法能力，那么星晶兽便是兼具二者的优点，同时还有不输给精灵的悠长寿命，他们没能统治大陆，单单是繁殖能力奇差，还停留在卵生阶段。 “主人很好奇？” “有一点。『兽化』是指米露会变成和魔物一样？” “是变得像巨龙一样，有巨龙的尾巴和龙角，但没有龙鳞。” 米露耐心地为菲娅解释，而在菲娅脑补里，『兽化』就是让米露变成龙娘一类的存在——想必会很可爱，米露本就给人一种异族公主的感觉，要是长出龙角与尾巴，非人的感觉会更甚，可爱程度只增不减。 可惜的是，米露使用『兽化』后只能坚持不到一分钟，且每次用完都会脱力。虽然菲娅觉得，如果自己要求米露使用『兽化』，米露应该会变给自己看，但那样一来，米露一会儿就不能和自己一起出门，菲娅便只能忍住欣赏米露变成龙娘姿态的好奇心。 “那个……主人不换衣服吗？” “当然要换，米露先去房间外面等我，我很快就出来。” “不需要我帮忙？我听别人说，奴隶有帮主人穿衣服的义务。” 米露抬起头看着菲娅脸庞，不知为何，菲娅总觉得米露那双妖异竖瞳里流转着像是迫切的感情。 “我就不用了。”菲娅婉拒。 自己之所以这么长时间都没换衣服，就是因为米露还待在房间里，自己还没有养成当着其他人的面脱衣服的习惯，要知道，睡衣下那具光洁而娇小的身躯，就只穿了一条带花边的胖次。 “姆……那我去外面等主人。” 声音里有一丝失落，米露迈着小巧步子离开房间，除了在走之前，又从房门缝隙里探头看了一眼菲娅，再没有任何动作。 第二十七章 花束与冒险者 “到处都很热闹呢。” 从街上欢庆的人们身上收回目光，莉提轻声感叹道，看得出莉提很喜欢这种氛围，脚步轻快到连带紫色长发一起跳动。 “大小姐要来一束花吗？听说这样更能得到塔纳托斯大人青睐哦。” 一名提着花篮，着装整洁的小女孩来到菲娅四人身边，面带笑容地将蓝色花束送到菲娅身前。对比在小巷子里见到的奴隶小孩，这名女孩看上去健康许多，开朗笑容让人联想到盛开的花朵。 居然亲眼见到街头卖花的小女孩。 菲娅不禁在内心感叹，在她印象里，这份职业称得上古老。虽然“更能得到塔纳托斯大人的青睐”这句话让人迷惑，但看在小女孩灿烂的笑容上，自己就买几束好了。 “您、您要买四束吗？”听了菲娅的要求，小女孩吃惊地瞪大双眼，不过她很快就恢复之前的笑容，脸上的喜色更甚，“一共四枚铜币，您是今天的大客户呢！” 四枚铜币就算大客户？嗯……仔细想想，自己用到钱的地方都和魔法物品有关，而魔法物品通常很贵，考虑到一枚金币足够一个三口之家过上富足的一个月，铜币的购买力确实很强。自己为四枚铜币就算大客户而感到惊讶，纯粹是之前接触的东西价格太高。 金钱观都被潜移默化的改变了，世界树大陆的贫富差距大的离谱。菲娅暗自吐槽。 她将一枚银币放在小女孩的花篮中，小女孩先是露出一瞬间的喜悦，然后又满脸着急，由于小女孩把花篮中的所有铜币，加上口袋里的细碎铁币凑在一起都不够找零，眼睛里顿时汇聚起像是雾气的东西，菲娅只好多要了两束花，才缓解小女孩着急到快哭出来的模样。 尽管有些坏心眼的味道，但小女孩丰富多变的表情让菲娅感到十分可爱。 送别蹦蹦跳跳说是回家换零钱的小女孩后，菲娅将买到的花朵分给身边的安娜塔西雅、莉提以及米露。蕾妮因为明面上属于夏因亲王派系，所以没有跟着菲娅，早些时候，她以“在炎王已死的当下，需要重新评判克萨男爵领的价值”为由，独自行动。 “是杜兰德尔……” “殿、殿下，我不能收这份礼物。” 对比高兴收下蓝色花束的莉提与米露，安娜塔西雅罕见地回绝了菲娅，那张一向严肃的脸庞变得满是犹豫和欲言又止。 菲娅疑惑地歪头。 “为什么？我拿着也没有用。” “这种花的名字叫杜兰德尔，在整个北大陆的贵族圈子里，杜兰德尔都代表‘爱情’的意思。送给对方杜兰德尔，就和告、告白一样。您送给莉提殿下和米露，属下可以理解，但送给属下……属下怎么能和殿下您相提并论。” 这种花居然代表爱情。 难怪莉提收下花朵时一脸惊喜。 在买之前，自己应该问问那个小女孩花语，菲娅不禁感到一丝窘迫，自己只是顺手为之。 但就这样把安娜塔西雅撂在一旁，显得自己好像在区别对待，菲娅只好忍着不好意思，故作轻松地摆了摆手。 “没关系啦，我不是安娜塔西雅想的那种意思，安娜塔西雅放心收下吧。” “既然殿下这样说的话……谢谢殿下。” 脸颊微微泛红，安娜塔西雅如同对待珍宝那样，小心翼翼地接过用纸带绑着的花束，将其收进储物道具。 “呼呼～不愧是被誉为帝国第一天才的姐姐，轻松就搞定了安娜姐。” “莉提殿下，您怎么能开这种玩笑，对殿下太失礼了。” 安娜塔西雅立刻慌张地制止，与此同时，菲娅也轻捏住莉提的一边脸蛋。 “你这家伙肯定早就知道这些花的含义，故意不说出来，等着我送给你是吧？” “疼疼……姐、姐姐不是没有那种意思嘛，我不会告诉克蕾雅姐的！” “啧。” 提起克蕾雅，菲娅忍不住咋舌，松开捏着莉提俏丽脸蛋的手，转而看向一直将花束抱在怀里的米露。由于听见了安娜塔西雅说的，这些花代表了“爱情”，米露脸蛋红的有些不自然，动作中甚至有扭捏。 毕竟是连“睡觉”都能误解的孩子，在这里误解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那个，米露，我没有那种意思，只是顺手把花当成礼物，你不用放在心上。” “没关系。” 依旧维持着双手抱住花束的动作，米露大度地点头，样子仿佛没听清楚菲娅所说。 “小米露最好把花交给我或者姐姐收进储物道具里哦。” “不行。” 突然凑过来的莉提让米露做出回避动作，后者如同在保护晚餐一样护着花束。 “我没有要把姐姐送给你的礼物抢走的意思，只是想说如果不收进储物道具，太阳很快就会把花晒蔫，变得不好看。” “唔……”米露妖异而略带稚嫩的脸庞浮现犹豫，但仅仅片刻时间，她便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行。” “欸。” 莉提看向菲娅，玫瑰色的眼眸仿佛在说“快管管米露”，菲娅则回以苦笑，米露说不定很喜欢花，既然她想把花抱在怀里，就让她抱着也没关系，凋谢了可以再买新的。 菲娅笑着摸了摸米露的头说“没关系”后，米露神情中的紧张便很快缓解下来，众人在莉提“太宠米露了”的抱怨声里，重新顺着人声鼎沸的街道行走。 “话说回来，殿下要去魔法师协会做什么？” “比起这个，有人冒名顶替姐姐才更关键吧！炎王明明是被姐姐讨伐，那个不长眼的克萨男爵却说什么英雄塔纳托斯，这份功劳怎么能让给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让人恼火，安娜姐就不生气吗？今天一定要找到克萨男爵澄清。” “我想去魔法师协会卖一些东西，昨晚制作了一些魔法药水需要消化，另外还要给米露买件趁手的武器。” 菲娅首先回答安娜塔西雅的疑问，然后那张人偶般的精巧脸庞浮现微妙神情。不论安娜塔西雅还是莉提，都不知道精灵公主就是塔纳托斯，菲娅目前还不知道精灵公主为什么不告诉身为贴身女仆的安娜塔西雅这回事，所以她也拿不定主意，到底该不该对安娜塔西雅说，蕾妮其实是自己人。 如果精灵公主这样做是有深意，比如是在给未来的计划做铺垫，或者一旦告诉安娜塔西雅，就会发生某种难以预料的灾难，自己无疑好心办了坏事。也许只有见了禁卫军总长爱琳丝蕾特，自己才能明白理由。 不过，不能告诉安娜塔西雅蕾妮是自己人，不代表不能说明自己就是塔纳托斯，把身份解释成“这是我的一个假身份”，回避爱琳丝蕾特和蕾妮她们的存在，应该没有问题。 “至于塔纳托斯……那是我的另一个身份。昨天下午我不是出去了吗？那是为了向克萨男爵说明炎王被‘我’，也就是塔纳托斯讨伐。” “假身份？” 听见菲娅的说明，莉提双眼一亮。 “难怪克萨男爵敢确认炎王被讨伐，原来是姐姐亲自去说明。塔纳托斯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很帅气，姐姐大人可以让我看看塔纳托斯的样子吗？！” “不……也没有多帅气。” 大概就是戴了面具，全身笼罩在兜帽和黑袍下，同时伪装了声音，让人分不出男女。 值得一提的是，菲娅在面对克萨男爵的时候，使用了压低声音的男性嗓音，而对面山寨内那些受强盗之苦的女性时，则采用了冷漠的女性音调，这是为了混淆视听，让塔纳托斯显得神秘莫测。 “现在全城的人都在为姐姐喝彩，但只有我知道姐姐是塔纳托斯……诶嘿嘿嘿。” 愉快地搂上菲娅手臂，莉提那张娇俏脸庞流露出像是花痴一般的神情，以至于菲娅觉得自己手臂随时会沾上莉提的口水……有点恶心。 好好的精灵公主怎么会变成这样。 菲娅忍不住在内心长叹了口气。 “既然如此，今晚就必须去看克萨男爵安排的晚会，上午殿下您还在睡觉的时候，克萨男爵派人在街上呼喊，今晚广场上会有再现英雄塔纳托斯讨伐炎王的戏剧。” 这样说着的安娜塔西雅一副笑盈盈的神情。虽然菲娅知道安娜塔西雅没有取笑自己的意思，但她还是忍不住往安娜塔西雅正在使坏心眼的方向想，她连忙拒绝。 “不不，这个就算了。” 这是什么羞耻play。 说到底，杀死炎王的过程可以莫名其妙来形容，根本算不得讨伐，克萨男爵究竟怎么重现，菲娅只要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这是大家对姐姐的褒奖和歌颂哦，姐姐应该欣然接受大家的好意。” “我知道这是好意啦，但太让人不好意思了，而且我也不想让塔纳托斯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别人眼前。” 自己心中的塔纳托斯应该是神秘的、不苟言笑且冷漠无比的——至少根据蕾妮的反应是如此，要是让蕾妮看见塔纳托斯一脸笑容的出现在舞台上对观众挥手，菲娅实在不好想象蕾妮会露出怎样古怪的表情。 “姐姐不去的话，那晚上我就和安娜姐还有小米露一起去看。” “嗯，一起。” 米露欣然点头。 不要在这种时候达成一致啊。 菲娅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魔法师协会距离贵族街很近，众人在聊天中，很快便抵达一座尖顶建筑，古老而神秘的感觉扑面而来。 或许是今天放假的缘故，魔法师协会里人头攒动，显得嘈杂且纷乱，除了衣着整洁的魔法咏唱者与对魔法感兴趣的贵族，还多了些菲娅没见过的、衣着奇怪的人。 比如把头发做成爆炸头或者梳成莫西干头，衣着简陋到像是部落装束，脸和身上有古怪文身的人；还有身负巨大武器，全身杀气腾腾，肌肉充满爆炸性力量的人。加上他们的种族五花八门，从鼠人到黏体人都有，如果不是知道这里是世界树大陆，菲娅都要以为自己来到某个风格特殊的行为艺术展览会会场，米露和他们一比都算正常。 “好多冒险者。” 刚进门的安娜塔西雅皱了皱眉，因为这群冒险者的存在，大厅里流转着一股奇怪味道。 在菲娅的认知中，冒险者应该是充满探险精神，探索未知，挑战强大魔物的存在。但在世界树大陆，冒险者是一群为钱生存的人，既可以去疏通城市的下水道，也可以与魔物战斗，甚至可以帮人寻找丢失的猫咪，他们和佣兵的区别只在于他们比佣兵更讲信誉，同时少有做杀人放火的勾当，更擅长对付魔物。 仿佛看出菲娅的疑惑，安娜塔西雅低声解释。 “冒险者打扮怪异是为了吸引客户，除了很有名气的冒险者，刚入行的新手冒险者只有打扮足够出众才能被人记住，借此培养固定客户。但除了个别冒险者，多数冒险者都是粗俗的混蛋，尤其是人类冒险者，轻浮而无礼，是群以为只要会几个魔法，就能和魔法咏唱者相提并论的人，殿下不用把他们放在心上。” “可恶，都怪那个叫塔纳托斯的混蛋，一声不吭讨伐炎王，害得我们这群人丢了工作。自己吃肉，好歹让我们喝口汤啊，去之前带着我们一起，我们多少还能从男爵大人那里领点钱，就算去别处另谋生路，也算有个路费。” 聚在一起的冒险者中传来一个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 菲娅刚准备皱眉，一道沉闷的肉体接触声便响起，冒险者中的一位壮汉一拳揍在骂骂咧咧的男人脸上。 “不知好歹的狗东西！炎王死了对大家都是好事，就是因为你这种人，我们冒险者才会被人歧视！” 一边说着，壮汉一边骑在男人身上，举起拳头对着男人又是一拳，如果不是周围的其他冒险者及时出来拦住，这一拳肯定会打掉男人的几颗牙齿。 看来冒险者也不全是让人讨厌的家伙。 由于大厅内的护卫及时介入，将两人拉开，菲娅也就没有做多余的事，直接带领伙伴们走向前台。 要说的是，多数冒险者在瞥见安娜塔西雅后，都瞪圆双眼，露出看见绝世美人的神情。菲娅和莉提虽然也很漂亮，但并没有安娜塔西雅那样宏伟的胸部与让人感到完美的臀部，对于整天泡在酒馆里摸爬滚打的冒险者而言，胸、屁股和大腿才是决定美的要素。 对于这群人，安娜塔西雅只是一个凌厉眼神便让他们移开目光，而当他们注意到菲娅身边的米露时，便再也没有欣赏的想法，如同看见瘟神一样，纷纷扭头，低声议论。 虽然米露没有对此表现出畏怯，仿佛没看到一样，专心致志抱着花朵跟随菲娅，但菲娅认为这并不是长久之计，也许自己可以想个办法，让米露的眼睛变得不那么可怕。 既然这个世界有“让人感到恐怖”的诅咒，也应该有“让人感到可爱”的祝福才对，一会儿可以向魔法师协会的职员打听一下。 这样想着的时候，菲娅已经来到职员面前，昨晚那位女职员并不在这里，接待菲娅的是一位年轻男性。 “请问小姐想要什么？” “我想买一些魔法武器和魔法道具。” 就像金属分为一般金属和魔法金属一样，武器也分为普通武器与魔法武器。根据铭刻的魔法不同，魔法武器的表现也不同。拿魔法剑举例，有的魔法剑注入魔力后便会喷吐火焰，在战斗中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有的魔法剑则天生就附加了『缓慢修复』的魔法，即使在战斗中受损，只要放一段时间，就会自行恢复如初。 除了魔法效果，魔法武器也比一般武器更结实耐用，这是因为魔法武器在铸造过程中大都使用了魔法金属，或者浸泡在了魔力液里，这些因素能够强化魔法武器的耐久度。 听见菲娅的要求，男职员的眼睛一下亮起。魔法武器和魔法道具都不便宜，加上今早他又听到昨晚那位女同事一夜暴富的消息，他便顿时拿出极高的工作热情，眉飞色舞起来。 “魔法武器和魔法道具？请问您想要哪种级别的魔法武器？对款式和铭刻的魔法有具体要求吗？” “把魔法目录拿过来，我慢慢挑选。” “好的，请您稍等。” 第二十八章 魔法药与意外遭遇 趁伙伴们挑选心仪武器的时候，菲娅悄然变装成塔纳托斯的模样，重新走进魔法师协会，她要拿塔纳托斯的身份售卖昨晚制作的魔法药。 之前是以塔纳托斯的身份购买制作魔法药的素材，现在以塔纳托斯的身份售卖，自然更合理。制作魔力恢复药的素材就那么些，稍微懂点炼金术的人都能看出，自己昨天买那些素材是要炼制何种魔法药，这时候用多菲莉娅的身份出售魔法药，可能会被人怀疑。 菲娅刻意压低兜帽，穿过魔法师协会大厅。由于全身笼罩在黑袍下，脸上还戴着白色面具，菲娅很快便吸引大厅内冒险者的视线，一些贵族也不时瞥向菲娅，低声议论着什么。 无视这些人的目光，菲娅径直走向前台，柏恩城的魔法师协会规模相当大，前台不止有一位负责接待的职员，菲娅挑选了离伙伴们较远的一处柜台。 “您好，请问您——呃。” 男性职员的话才说了一半，声音便哽在喉咙里。尽管昨晚菲娅造访魔法师协会时，并没有说明自己是塔纳托斯，但克萨男爵昨天连夜赶到魔法师协会确认塔纳托斯的身份，因而魔法师协会的职员记住了黑色魔法袍与白面具象征着塔纳托斯。 数千枚火纹蛙的魔核足以说明，塔纳托斯就是除掉炎王的神秘人。 肉眼可见的，男职员神情紧张起来，额间浮现细密汗珠。 “那……那个，请问我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吗？” “我要卖魔法药，你们应该收吧？” “当然。只要是和魔法相关的东西，协会都收。” “那就好。” 由于瞥见男职员一脸难色，一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神情，菲娅便主动开口发问。 “有什么要求么。” “是的……收购魔法道具前要先经过协会专门的鉴定师鉴定。虽然您肯定不会欺骗我们，但这是流程，所、所以……” 过度紧张使得男职员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双手拧在一起。 虽然自己确实是把塔纳托斯塑造成不好说话、少言寡语的形象，但没想到会给职员带来这么大的压力，菲娅不禁在心中吐了吐舌头。她故作大度地挥手。 “无妨，鉴定吧。” 职员顿时松了口气。 “请问您要卖哪种品质的魔法药，一共多少瓶？” “最下级魔力恢复药，数量……一桶。” 一边说着，菲娅一边将一个半人高的木质酒桶从空间背包里拿出来，沉甸甸的分量让地板都发出“咚”的闷响。 制作下级魔力恢复药，大体来说只需两个步骤，第一个步骤是调配魔力液，第二个步骤则是调配药液。前者是承载魔法药，使药液变得拥有魔法效果的载体，后者则是令魔力液变得具有独特性状的药剂。菲娅在制作了第一瓶最下级魔力恢复药后便发现，自己调配的药液比魔力液多出数倍。 举例说明，调配药液需要用上大锅熬煮，而摆在炼金工坊里的那口大锅少说也能装下三四个人，在药液如此之多的情况下，菲娅只好出于不浪费的原则，调配出同等数量的魔力液——因为缺少容器，菲娅便用『意念操纵』做出巨大圆桶盛装，然后将药液与魔力液按合适比例混合。 也就有了现在这个用半人高木桶盛装的魔法药。 菲娅不知道的是，其实那口锅不是用来熬制药液，而是用来提炼大型素材的精华的道具。正常炼金术师熬煮药液时，顶多只用平底锅大小的器具。 这是因为器皿太大，一不容易把控火候，二很容易把握不好素材的比例，要么某种素材加的太多，要么加的太少，用那种巨大器皿，一旦出现一点差错，整锅的素材都会浪费掉，更不用提没人能把『缓慢催化』用在那种巨大的器皿上，魔力消耗将是一个恐怖的数字。 菲娅能这么做，单纯是对各种标准的把控精确无比，到了非人的境界，具体来说就是，如同机器一般分毫不差。 “呃，您是说一桶？魔、魔法药能装在木桶里吗？” 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职员的目光来回在菲娅和木桶间徘徊，如果面前站着的人不是塔纳托斯，这个职员肯定会以为菲娅是来故意找茬。 哪有人会把魔法药装在桶里？魔法药通常都是用拇指大小的玻璃瓶盛装，一瓶就需要一枚金币，连颇有经验的炼金术师，一次最多也只能炼制十来瓶魔法药，并且从调配素材到炼制结束，一共需要好几天时间，用木桶装魔法药，尤其看样子还是装满了一整桶，简直闻所未闻。 要是买下这一桶，魔法师协会接下来好几个月都不需要再进购最下级魔力恢复药。 这到底值多少钱啊……男职员忍不住吞咽了口唾沫，如果这确实是最下级魔力恢复药，干完这一笔，他说不定可以直接辞职回家，好几年都不用工作。 而不只男性职员，不远处的冒险者们也都面面相觑，一副见了鬼的神情。 当然，菲娅并不清楚这些人的感想，她认真回答道。 “没错。要怎么鉴定？最好快点，用木桶装魔法药，里面的魔力会很快挥发，弄坏了得赔偿损失。” 不过收纳在储物道具里，挥发速度就会慢到一个可怕的地步，这也是菲娅一路上不着急的原因。 “请随我上二楼！” 不敢怠慢，职员立刻招呼几名年轻魔法咏唱者，合力用『意念操纵』抬着酒桶上楼，由于几名魔法咏唱者看起来十分吃力，摇摇欲坠的模样让人心惊胆战，中途菲娅便悄悄用空间之手帮了他们一把。 但愿这样做不会让他们扣工资。 菲娅心中祈祷着。 ◇ “是最上级品质的魔法药，尤娜女神在上，整整一桶！全部都是！” 当工作人员带着菲娅来到一个单独的小房间，将木桶交给三位身穿深蓝魔法袍的鉴定师鉴定后，三位鉴定师发出如此惊叹。 其中一名年迈的老者连忙站起身，像是身上着火了般慌忙说道。 “快、快把盖子盖上！别让魔法药劣化了！再把仓库里最大号的药瓶拿来，不，是都拿过来！” 年迈鉴定师的话惊醒另外两位年轻鉴定师，他们慌张地盖上盖子，一同飞奔出房间，而屋内的老者则高声咏唱咒文，用一层完全透明的方形护罩将木桶盖上。 似乎是可以防止魔力溢散的魔法。 尽管菲娅觉得他们的表现过于夸张，但还是忍不住在内心感叹，不愧是专业的鉴定师，一看就知道魔力会挥发。 连续施加了三层同样的护罩，老者才松了口气，像是全身脱力了般，瘫坐在椅子上。 “这下协会未来好几个月都用不着收购最下级魔力恢复药了，但这一桶……这一桶协会真能全部收下？最上级品质的最下级魔力恢复药，这种东西居然真的存在……” 这是忘记自己还在场了吗？ 坐在桌对面的菲娅忍不住问道。 “魔法师协会不能全部收下这些魔法药？” “呃，不好意思，忘记您还在这里。” 菲娅的话让老者一下坐直身体，他尴尬地摸了摸胡须，耐心为菲娅解释。 他之所以说“协会真能全部收下”，是因为魔法师协会也是赚钱的组织，并非慈善机构。魔法师协会干的是倒买倒卖的生意，低价收购魔法药，然后再以合适的价格卖出，赚取中间差价。 市面上虽然也有其他出售魔法药的个人或组织，但这些人里混杂了大量骗子，好一点的骗子以次充好，把最下级魔法药标成下级魔法药售卖，恶劣的骗子则从一开始就售卖假药。 魔法药这种东西价格奇高，购买者又往往只买一两瓶，所以少有人为了验证真伪，打开木塞亲自尝试，毕竟如果是真药，实验者就白白浪费了两三枚金币，算得上丢了一笔巨款。魔法师协会能赚钱，靠的就是多年积累的口碑，任何物品都需要经过复数鉴定师之手，这样才能确定协会没有收到假货。对冒险者这样既缺钱又随时会丢命的职业，魔法师协会的东西就算价格高了点，也可以接受，谁也不想在危急时刻需要补充魔力的时候，喝了一瓶假药。 在倒买倒卖的前提下，随着市场行情波动，魔法师协会很少一次性进购大量魔法药，加上除非用价格昂贵的特殊容器盛装，否则魔法药总是会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失去药效，魔法师协会不能承担亏损的风险，因而老者才会觉得，魔法师协会可能没法一口吃这么多。 至于“品质最上级的最下级魔力恢复药居然真实存在”，据老者解释，这是因为新手做不到，熟手不屑于制作，他活了几十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魔法药，所以忍不住感叹。 老者漫长的解释让坐在椅子上的菲娅注意到一点。 “也就是说，这些魔法药的正常售价要超过一瓶一枚金币？” “是的，就算是最下级魔力恢复药，也分上中下三个品质，只有中级的最下级魔力恢复药才是一瓶一金币，最上级的魔力恢复药不论在恢复量还是恢复速度上，都超过中级魔力恢复药，可以在关键时刻救命。算上最上级品质的魔法药可以勾兑成下级品质的魔法药，我给出的估价是一金币三银币……你莫非第一次卖魔法药？居然连这些都不懂。” “这桶魔法药是我朋友托我出售。” 菲娅随便编了个借口，看这个情况，老者应该还不知道自己是塔纳托斯。 “难怪打扮这么奇怪，还要戴面具。你朋友和你的关系一定很好，不……这肯定是某个大工坊的手笔，真不知道这种级别的工坊怎么会想着炼制最下级魔力恢复药，光这一桶，恐怕就值十几甚至几十枚宝石币。” 几十枚宝石币。 菲娅忍不住暗自感叹，炼金术师真是一本万利的职业，要知道，莉提这位帝国三公主每月的俸禄，也就只有几枚宝石币。 心情一下明朗起来，菲娅压抑着心中的喜悦问道。 “请问刚才您说的‘最上级品质的魔法药可以勾兑成下级品质的魔法药’是怎么回事？” 一副教导后辈的模样，老者大方回答。 “这不是什么秘密，只需把加了『龙骨粉』的药水兑进上级品质的魔法药就能做到，两瓶最上级品质的魔法药可以通过勾兑，变成三瓶中等品质的魔法药。实力差一些的人很难用鉴定术鉴定出加了『龙骨粉』的魔法药，市面上那些骗子就是用这种手法欺骗新手。” “原来如此，谢谢。” “你可不要用这种手法骗别人，要是被卫兵发现，牢狱之灾是其次，十几下鞭刑可不是普通人受得了的。” 在老者说这些话的时候，前往仓库的年轻鉴定师也终于赶过来，而与他们一同的，还有许多穿着气派，神情严肃的男人，从他们的低声交谈中菲娅可以听出，他们是魔法师协会的负责人，因为魔法药的量太大，需要这群人出面才能商量后续事宜。 只要自己稍微降点价格，他们应该会全部买下吧，这样的魔法药自己随时都能再做一批，现在需要的是钱。可以的话，菲娅不想用精灵国发给自己的俸禄。 抱着如此想法，菲娅目睹老者看自己的眼神从最初的和蔼，变成不可思议，不用想菲娅也知道，老者从这群人口中知道了自己就是塔纳托斯。 真是做了多余的事。 菲娅不禁在心中悄然叹息。 ◇ 出乎菲娅意料的，她很快就和魔法师协会谈妥魔法药的售卖价格，起初菲娅以为，魔法师协会会拿不能一口吃下这么多魔法药为由，变相希望自己降价，但魔法师协会的负责人却直接以称重的方式计算出魔法药的重量，然后将对应的宝石币交给自己。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进展快到让菲娅眼花缭乱。 一共二十一枚宝石币，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金币与银币，算得上大丰收。之所以这么快，大概是魔法师协会想拉近与自己的关系，或者背后有克萨男爵授意，比如只要是塔纳托斯的要求，都一律通过，他会兜底。总之省了许多事。 在街道外的小巷解除塔纳托斯的外表，菲娅以黑发红瞳的精灵公主之姿回到魔法师协会。此时莉提三人已经挑好自己心仪的武器，但令菲娅诧异的是，她在魔法师协会的大厅里看见一位熟悉的人。 芙莉德。 除了芙莉德，附近还有一些看起来十分年轻的魔女。相比于芙莉德沉着的模样，年轻魔女们显得坐立不安，仿佛在等待什么。 “怎么会不收魔法药了，明明是我们连夜赶出来的。” “芙莉德大人，我们该怎么办……” 第二十九章 不死姬的憎恶与吸血鬼的祝福 只从只言片语菲娅就能听出，年轻魔女遇见魔法药卖不出去的麻烦。 难道因为自己卖了大量魔法药给魔法师协会，所以魔法师协会才不收魔女炼制的魔法药？可自己卖给魔法师协会的魔法药全部是『最下级魔力恢复药』，只要年轻魔女制作的魔法药不是『最下级魔力恢复药』，魔法师协会就不会拒绝魔女才是。 毕竟『最下级魔力恢复药』只对第二位阶和第二位阶以下的人有效，当魔力抵达第三位阶，『最下级魔力恢复药』的效果就会大幅削弱，像拥有第五位阶魔力的安娜塔西雅，即使『下级魔法药』，都对她没效果。 简言之，魔法师协会大量收购『最下级魔力恢复药』，不影响他们继续收购下级或下级魔力恢复药之上等级的魔法药。 不过魔女毕竟是外人，比起她们，还是先看看伙伴们那边的情况更重要，二十枚宝石币足够买好几件品质上乘的魔法道具，也不知道米露选择了什么作为自己的战斗武器。 菲娅目前的设想是先给米露配备一件储物道具，这样米露就可以把私人物品收进储物道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与蓝色花束形影不离。 剩下的则是给伙伴们配备防御性质的魔法道具，菲娅曾在魔法目录上见过一种名为“水母壁垒”的防具，只要将其装备在身上，当佩戴者被超过第一位阶的魔法攻击时，“水母壁垒”便会主动弹出，形成一面半透明的伞状盾牌，保护佩戴者安危。 虽然十五枚金币一枚的价格贵了些，但比起安全，钱花的完全值当。 思考这样的事情，菲娅走到伙伴们身边。此时莉提三人坐在大厅一角，而她们身边则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花哨武器，男性职员正一件件地为莉提三人介绍。有意思的是，众人周围还集聚了许多身材魁梧，帮忙出主意的冒险者，每当职员拿起一件魔法武器，这群冒险者都会发出唏嘘声，七嘴八舌地指出武器不好的地方。 尽管就菲娅观察，这些冒险者正在使用的武器明显没有职员展示的魔法武器强，甚至显得破旧和简陋，像是遍布豁口的巨斧，或者外形如钉耙的农具（菲娅十分怀疑这就是农用钉耙，因为上面还沾着泥），但冒险者毕竟见多识广，听一听他们的意见也不坏。 “选好了吗？” “殿下。”见到菲娅到来，站在沙发旁的安娜塔西雅低头向菲娅行礼，“按照您的吩咐，莉提殿下选了山铜品质的防具，属下也为米露挑选了合适的储物道具，只是武器，米露的选择……属下认为有些微妙。” “微妙？” 菲娅歪了歪头，目光投向米露。米露对菲娅的兴趣显然超过魔法武器，前者早已站起身，一副想说什么的神情。 “怎么了？” “我想要那个。” 米露指了指不远处被单独摆在一旁的灰色长剑——简单将其形容成长剑不够贴切，准确的说，应该是双手长剑，剑身和菲娅身高差不多，剑刃比普通长剑宽，但又算不上阔剑或者大剑，显得格外修长。就菲娅来看，这种武器只适合大开大合的斩击，并且是一剑就能砍掉很多东西的沉重武器。 而除了长剑的制式，更让菲娅感到微妙的是环绕剑身的气息。仔细看可以发现，这把双手剑其实呈现黯淡的红色，只是因为剑身缠绕着一层若有若无的灰色气流，所以乍一看才像灰白色，不知为何，菲娅总觉得这把长剑给她一种不祥与冰冷的印象。 “这把剑有非同寻常的地方么。”菲娅将目光转向男职员。 男职员满脸苦笑地回答。 “这是受诅咒的魔法武器。原本是一把山铜级的珍品，但剑的主人中了高阶亡灵魔法，这把剑也就跟着沾染上诅咒。小姐您感觉不出来吗？普通人只是看着这把剑就会全身发冷，好像掉进冰窟窿一样，很……很恐怖。” 不止男职员，周围的冒险者也对这把灰白双手剑敬而远之，表现就是这把灰色双手剑附近没有一名冒险者。 “就是啊，这种武器只有不死者才有胆子用，那种见到治愈魔法就和见到圣光的家伙，最喜欢充满死气的东西。” “感觉体温都被这把剑夺走了……往那边挤挤，别让我靠近它。” 冒险者们的说辞让男职员鼓足勇气，他语重心长地建议。 “精灵大小姐，不是我不想把它卖给您，只是这种受诅咒的武器实在不适合小孩子。我们的鉴定师说，这把武器上缠绕了堪比第四位阶魔法的死亡气息，会时时刻刻剥夺使用者的生命力，只有那些生命力很强，或者依靠死亡气息为生的不死生物，才适合使用这把剑。” “嗯……” 在职员建议下，菲娅低头看向米露，来之前她想过米露可能会选择暴力的武器，诸如大锤、长斧或者枪之类，但没想过居然一眼挑中被诅咒过的东西。 “米露觉得呢？这把武器被诅咒过。” “唔。” 米露喉咙里发出纠结的声音，她努力抬起头，妖异竖瞳中多了一丝请求。 “我觉得它很适合我。” “这把剑至少有二三十公斤，小姑娘连拿起来都很难，更别说使用了。” 男职员的苦笑让米露竖起眉毛。 “它在呼唤我，我可以举起它。” 如同在证明自己，米露径直走向灰白色双手剑，接着在所有人见证下，单手便提起双手剑，与此同时，双手剑就像被人按下开关那样，暗红色剑身突然由内而外变得血红，环绕其上的灰白色雾气也转变为肉眼可见的气流，强烈的风声即使几米外的人都能听清，随着风力急速变强，周围冒险者不得不伸手挡在身前，才能保证眼睛不会进沙子。 “殿下。” 安娜塔西雅向前踏出一步，但菲娅对安娜塔西雅比出噤声手势，示意安娜塔西雅少安毋躁。在职员和米露说话的过程里，菲娅已经完成『低阶鉴定术』的鉴定，这把剑也许确实和米露有些缘分。 虽然因为潜意识里缺乏资料，武器描述仅仅只是｢充满不祥感的武器，似乎隐藏了某种力量。｣，但武器名和位阶都有好好显示。 首先武器名为『不死姬的憎恶&吸血鬼的祝福』，其次武器位阶并非职员说的山铜级，而是绯金级中的上等品。而既然武器的名字里有“不死姬的憎恶”几个字，考虑到米露也有不死之身，米露可能没有夸大其词，双手剑的确在呼唤她。 即使发生了什么也有自己在旁边，可以让米露尝试一下。绯金级武器听起来名次不高，但事实上已经是人类能稳定打造的最高级别武器，绯金级武器只有大师级炼金术师才能打造出来，再往上的晶金级，即使是大师级炼金术师，也只有在种种运气加持下才有可能成功打造，属于拿钱都买不到的至宝。 在菲娅和安娜塔西雅的见证下，时间很快过去近五秒，紧接着，伴随米露“分开”双手剑的动作，一道仿佛出现在人们内心的“嗡”声骤然响起，下一秒，原本足有一人高的双手剑，骤然变成一灰一红两把稍短一些的单手剑。 对比瑰丽到犹如红宝石打造的血色长剑，灰色的长剑轮廓稍显模糊，剑身也给人透光之感，仿佛没有实体。 『低阶鉴定术』显示的信息随之出现变化，双手剑的名字从『不死姬的憎恶&吸血鬼的祝福』变成单独的『不死姬的憎恶』与『吸血鬼的祝福』，前者对应灰白色的剑，后者则对应血色长剑。 喂喂，还能这样啊？ 菲娅甚至要怀疑，米露从一开始就知道该怎么使用它们，这一幕实在太魔法，即便菲娅，也忍不住吃了一惊。 然而出乎菲娅意料的，米露并没有让两把剑分离多久，而是迅速地将两把剑重新合二为一，随后，大厅内的风力渐渐变弱，人们也随之睁开眼睛。 “居然真举起来了！” “真的假的，这真是那把受诅咒的剑？被大男人拿起来没什么，可这么一个小女孩……” “受诅咒的人自然能拿起受诅咒的东西。” 前面几人姑且不论，最后那家伙是找打吗？ 像是没听见冒险者的声音，米露挺胸轻哼，那张缺乏感情起伏的脸孔浮现难以察觉的骄傲。 “哼。” “呃，小姐您看……” “就要这个吧，一共多少钱？” 面对职员的游移不定，菲娅一言敲定结果，既然米露能把剑一分为二，也就证明米露和这把剑的相性不错，后期如果令米露感到不舒服，可以把它封存起来，再换一把武器。只要有钱，很多困难都不是困难。 “一件山铜级防具，三件秘银级武器和道具，一共七宝石币三白金币。” “只有一件山铜级防具？这把受诅咒的山铜级双手剑呢？” “这把山铜级双手剑是受诅咒的武器，在仓库里积压了十几年，所以只以上等秘银级武器的价格出售。” 以秘银级武器的价格出售？ 菲娅先是一愣，然后瞬间明白米露刚才为什么要把分开的两把剑合在一起，米露肯定是在担心，如果被店员知道这把剑其实可以一分为二，变成绯金级武器，价格就不会是秘银级。 虽然菲娅觉得魔法师协会家大业大，不会做临时调整价格的事，但她还是忍不住看向米露，后者脸上仿佛写满了“快夸奖我”的期待，菲娅不禁觉得，米露要是有尾巴，肯定已经晃得像螺旋桨一样，她莞尔地摸了摸米露的头。米露应该经历过很多次临时变价的事情，所以才有这种心眼。 都不知道该说是古灵精怪，还是让人同情了。 “只有两件山铜级武器，那安娜塔西雅的呢？” 安慰了米露后，菲娅扭过头去，菲娅在走之前交代过，除了莉提和米露，安娜塔西雅也要挑选一件趁手武器，身为准第五位阶的战士，却只有制式长剑可用，太过屈才。 安娜塔西雅苦笑着低下头。 “我明白殿下的心意，但属下没有找到趁手武器……” 安娜塔西雅肯定在说谎。 菲娅如同安娜塔西雅肚子里的蛔虫，一眼就看出安娜塔西雅在想什么。 柏恩城的魔法师协会规模大得吓人，二十枚宝石币都能一次性付清，怎么可能没有山铜级的长剑，安娜塔西雅只是看到山铜级武器的价格太高，不想让自己出钱。 虽然菲娅把安娜塔西雅看成自己的姐姐，但安娜塔西雅却没有这样的自觉，在安娜塔西雅眼中，她只是菲娅的仆人、奴隶，作为身负罪人烙印的仆从，自然不能让主人花好几枚宝石币给自己买武器。 只不过，就算自己强拉着安娜塔西雅挑选，安娜塔西雅恐怕也只会不情不愿地从秘银级武器里挑选较为便宜的长剑。比起强拉安娜塔西雅做她不情愿的事，还是从根本上改变安娜塔西雅的观念，让安娜塔西雅意识到，自己非常重视她比较好。 至于如何让安娜塔西雅接受，菲娅决定从亲手制作武器开始。 连魔法药都可以自己做，魔法武器应该也难不到哪里去，就算无法在短时间内打造出注入魔力就能喷火的长剑，也可以通过堆料的方式，使用大量珍贵魔法金属，硬生生堆出无坚不摧的长剑，至少比安娜塔西雅现在使用的普通制式长剑强。 “安娜姐老老实实接受姐姐的好意就好啦，姐姐不会在意这点钱。而且身为护卫，用更好的武器才能更好保护主人不是吗？” “莉提殿下所言的确，但我确实没有从中找到趁手的魔法武器，以后有机会的话……” “安娜姐的心思连我都能看出来，更别说瞒过姐姐啦。安娜姐就算有自己的考虑，接受公主的赏赐，也是骑士该做的事情哦，不然会让公主颜面扫地。” “唔……” 趁安娜塔西雅犹豫之时，莉提背对安娜塔西雅，朝菲娅挤眉弄眼，用唇语传达了“秘银”一词。 大概是既然安娜塔西雅不愿意选山铜级武器，那就退而求其次，选几件秘银级武器暂代的意思，菲娅猜测。 目前来说这确实是最好方案，在自己做出更好的武器之前，先拿秘银级武器暂时用用，菲娅装作无奈地建议，安娜塔西雅也总算表示接受。 最后，菲娅一共花了接近八枚宝石币购买魔法武器与魔法道具。 莉提选择的是一件名为『光滑宝珠』的山铜级魔法防具，能够抵挡一次第四位阶及第四位阶魔法以下的攻击，米露除开受诅咒的双手剑，选择了一件容量不大不小的储物道具，一件能抵御三次第二位阶魔法攻击的秘银级防具，最后挑选的安娜塔西雅，则只选了一件附加了『坚固』与『缓慢修复』效果的秘银长剑。 值得一提的是，莉提挑选的『光滑宝珠』一件就花了六枚宝石币，这里面既有山铜级魔法道具价格昂贵的因素，也有同级别下，魔法防具普遍比魔法武器贵的特点。不是所有人都能使用魔法武器，在那些地位高贵，却又没多少魔法能力的贵族眼中，高品质防具永远比无坚不摧的武器更迷人。 另外作为插曲，在莉提将『光滑宝珠』的手环戴在纤细手腕上时，吸引了大厅里相当多的冒险者的视线。这里的冒险者大都不超过第二位阶，大部分人连宝石币长什么样都没见过，更不用说价值好几枚宝石币的魔法道具，他们的目光让菲娅联想到大草原上看见腐尸的秃鹫，而这也提醒了菲娅，回去以后要告诫莉提，外出时不能随便把值钱的东西展示出来，以免遭人惦记。 有自己在身边时还好说，可自己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莉提身边。 在众人收起自己的魔法道具与魔法武器后，围观的冒险者便带着艳羡和咂嘴的神态渐渐散开。此外，这个过程中大厅里还多了一位从二楼飞奔下来，如同跳舞般一边跳跃着转圈，一边放声大笑的男青年，乍一看仿佛疯子，但菲娅能辨认出，这是自己以塔纳托斯身份交易时，接待自己的那名男职员。 再算上刚才那位捧着宝石币，一边忍不住傻笑，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结算的男职员，两人实在是夸张的反应，让菲娅忍不住感叹，原来古人写的故事也不全是编造。 “真好啊……要是有人肯送我这么贵的魔法道具，我肯定二话不说就嫁给他。除了昨天在城门口看到的那把匕首，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武器。” “我的话不用山铜级，秘银级就好了，这辈子都不知道能不能摸一下山铜级道具。” “好贪心，我只要每天能填饱肚子，住在不漏风的房子里就很满足了——被子最好是软一点的。” “可我们现在连魔法药都没法卖出去……” 在冒险者散开后，愁眉苦脸的年轻魔女重新出现在菲娅视野里，她们不时瞥向正与魔法师协会职员争执的高挑女性，轻咬着嘴唇，显得格外柔弱。 与昨天穿着带猫耳的修女服不同，今天多数魔女都戴着遮住身体的大号魔女帽，同时每人手里都有一把木柄法杖，十分符合故事里魔女的形象。 “这是魔女炼制的魔法药，即使出自见习魔女之手，品质也一定超过不入流的炼金术师，故意不收我们的魔法药，你们魔法师协会在针对我们魔女殿堂么。” 声音不男不女的高挑魔女大声质问，而接待她的女性职员则露出快哭出来的急色。 “不是我们故意不收您的魔法药，是我们真的不收最下级魔力恢复药。如果您来早一点也好，协会才收下一批足够我们用好上几个月的最下级魔力恢复药，而且还都是最上等的品质，不信您、您看就是了。” 第三十章 魔女殿堂 “的确是最上级品质……” 从女职员手中接过小玻璃瓶盛装的淡蓝色魔法药，声音中性的高挑女人一脸不甘。 “拉塔尼亚，冷静点，我们换个地方就是了，城里的炼金工坊不止魔法师协会一家，柏恩城总有人收魔法药。” 有着亚洲人脸孔的芙莉德悄然上前，拉住高挑女性手臂。 名为拉塔尼亚的高挑女人恨恨地咬牙。 “可恶，到处都在针对我们。我们走。” 话音落下，高挑女人便带着一众年轻魔女转身离开。一直在寻找插话时机的菲娅迅速迎上去，她正好有事要找芙莉德，原本菲娅打算等今天的事情处理完毕，再找芙莉德询问米露和强盗山寨里的女人的事，不过既然碰巧遇见，还是顺带处理了为好。 “稍等片刻，芙莉德小姐。” “菲娅小姐？” 早在冒险者们围着莉提三人的时候，芙莉德就注意到了菲娅的存在，菲娅此时现身，她并未太惊讶。芙莉德右手捋了捋胸前的黑色发丝，目光低垂着。 “菲娅小姐有事吗？” “可以把你们的魔法药给我看看吗？” 现在是自己有求于芙莉德，一上来就提出请求，实在不妥，菲娅便选择以魔法药作为突破口。 “是受引导者大人！” “受引导者大人果然没忘记我们！” 听见菲娅的话，原本心灰意冷的年轻见习魔女们顿时双眼一亮，她们不再走向魔法师协会大门，而是一同将期盼目光投向菲娅。 明明自己连她们的名字是什么都不知道，她们却把自己当成救世主，也不知道她们平时受到了怎样的教育。 菲娅暗自吐槽，脸上依旧保持让人看不清内心想法的表情。 “如果各位手中的魔法药是『最下级魔力恢复药』，我可以全部收购。” “嗯？”没想到菲娅会提出如此要求，芙莉德抬起头，黑色的眸子微微睁大，“全部？一共有四十瓶最下级魔力恢复药，虽然不全是上级品质，但加起来也得近四十枚金币，菲娅小姐确定全部收下吗？” “当然，不过在买下之前，我要先确认一下品质。” “我知道了，请稍等！” 有人雪中送炭，就算有些莫名其妙，芙莉德也乐意接受，她从储物道具里拿出几瓶魔法药，将其交给菲娅检查。 一旁的高挑女人皱起眉。 “芙莉德，别答应她，她肯定另有所图。这里是魔法师协会，她不去买协会里最上级品质的魔法药，怎么跑来买我们做的魔法药。” “这是受引导者大人，拉塔尼亚，放尊重点。”芙莉德的语气里充满教训意味，仿佛高挑女人不是她的同伴，而是她的下属，“你想把魔法药卖给街头那些炼金工坊的混蛋就自己去，别拉上其他人，那群家伙是什么人你也清楚，更别说我们是魔女。” 潜台词就是，炼金工坊的人出价很低，同时如果人们听见魔法药由魔女炼制，魔法药便会难以卖出。在常人眼中，魔女是邪恶的存在，因而她们制作的魔法药也变得邪恶，比如魔女制作的魔法药里含有慢性毒药，无药可救之类。 谣言就是这样的东西，随着传播次数的增多，内容也变得越来越荒诞，直至信息失真，完全偏离本意。 实际上就菲娅观察，大厅里的冒险者明显在刻意回避魔女，在魔女与众人之间，始终存在一条一到两米的无人地带，仿佛有一堵无形的墙壁隔绝了双方。单从这一幕就能看出，魔女受人歧视的现状。 『低阶鉴定术』 ｢物品名：最下级魔力恢复药｣ ｢品质：上级｣ ｢耐久度：崭新｣ ｢持有者：芙莉德｣ ｢描述：与持有者等级不符的魔法药，似乎由芙莉德身边的见习魔女炼制。｣ 在这之后，菲娅又对芙莉德交给自己的其他几瓶魔法药使用『低阶鉴定术』，作为结果，所有魔法药都是中级与上级品质，以《史莱姆看了都说好的炼金术入门》的标准，这是入行至少一年的炼金术师的作品。 四十瓶品质在中级之上的『最下级魔法药』，售价仅仅为“接近四十枚金币”，芙莉德应该是按魔法师协会的收购价结算，而不是以魔法师协会的售价计算，否则按一瓶中等品质的『最下级魔力恢复药』售价一金币计算，四十瓶『最下级魔力恢复药』，价格肯定超过四十枚金币。 真是诚实的女人。 菲娅忍不住感叹。 芙莉德身边的高挑女人没说错，自己只是想借机询问芙莉德有关米露的事情，所以就算芙莉德价格开的高一些，自己也会答应下来，至于这些魔法药要怎么处理，菲娅的设想是以后路上遇见需要的人，可以作为人情顺带送一两瓶出去，比如魔力耗尽的冒险者之类。 “如果全部是中等品质以上的魔法药，就都交给我吧，这是四枚白金币。” 四枚白金币等于四十枚金币，菲娅将其递给芙莉德。 “谢、谢谢，拉塔尼亚，快把魔法药拿出来——” “不，等等，我们先换个地方。” 就在芙莉德连忙让高挑女人把魔法药拿出来时，菲娅伸手制止了芙莉德，后者先是愣了一瞬，旋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若有所思地点头。 “的确，应该先去安静的地方让菲娅小姐一一鉴定。” 我不是要一个个鉴定的意思啦。 菲娅在内心回答，不过芙莉德有这种误会反而省了许多事，在双方达成一致的情况下，菲娅让莉提三人在大厅稍等自己片刻，自己则与芙莉德一起，在魔法师协会的职员引导下，走进协会内的一间会客厅。 魔法师协会并不只有两层，除去地下仓库，地上还有足足五层之多，其中就有专门提供给有需要者的会客厅，房间设有防御、隔音与隔绝探查魔法的禁制，只有协会的持卡会员才能使用对应等级的房间。 至于持卡会员，非常类似于菲娅知道的VIP制度。在魔法师协会花的金币越多，会员等级便越高，值得一提的是，最低等级的会员也要从五枚白金币开始，门槛相当高。 而菲娅所持的卡片，在八枚宝石币结算后，那名男职员便毕恭毕敬地交给菲娅一张完全由山铜制成的卡片，其上铭刻着菲娅的名字，菲娅可以拿这张卡去世界各地的魔法师协会享受尊贵待遇。 在这方面，世界树大陆的做法可谓先进，不愧是有复数穿越者来过的世界——不过话说回来，那些穿越者为什么没有发展出机械技术？就算没有弄出无线电，也该做出蒸汽机和火枪才对，然而自己没有看见半点这些东西的踪影。 “屋内的东西可以随便使用，不需要小姐出钱，如果没什么吩咐的话，我就先出去了，有事您可以随时出来叫我。” “嗯。” 面对弯腰行礼的男职员，菲娅只是点了点头，随后踏入这间位于魔法师协会三楼的会客厅。会客厅朝向街道的一面墙壁完全由玻璃充当，地面则铺着柔软的手工地毯，墙壁与室内装饰偏向菲娅熟知的洛可可风格，色彩感强烈，充满富丽堂皇之感，乍一看宛如上流贵族的客厅。 “这就是山铜级的待遇么……和大伯爵的会客厅也不遑多让。” 一进门便左右观察，芙莉德轻声感叹着，在看到样式精巧的白色桌上摆着的水果与甜点后，她忍不住在内心庆幸，还好她没有带见习魔女进来，否则见习魔女们肯定会丢人现眼，上来就抓着桌上的东西大吃特吃。 “我也是第一次来，如果不是结账的时候职员告诉我，我甚至不知道还有卡片这回事。芙莉德小姐请坐，不用觉得拘束。” 菲娅比出“请”的手势，主动坐在桌前。 另一边的芙莉德入座后，立刻把魔法药一瓶瓶地从储物道具里拿出来，在上来前，芙莉德就已经从高挑女人手里取走这些魔法药。 “这就是全部了，一共四十瓶。感谢菲娅小姐帮忙，这些是见习魔女花了好几天轮流守夜赶出来的成果，要是落到外面那些不入流的炼金术师手中，恐怕只能赚回本钱。” 说到这，芙莉德成熟而柔和的脸庞浮现苦笑，明明只有二十四五岁，菲娅却觉得芙莉德给人一种母亲般的感觉，此时就算门外跑进来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叫芙莉德妈妈，菲娅都不会觉得奇怪。当然，这不是说芙莉德显老，而是她太成熟，贵气逼人。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让魔法师协会都吃不消，干脆不收最下级魔力恢复药。” “可能是哪位新手炼金术师心血来潮的产物吧。” 菲娅迎合着芙莉德的发言。从芙莉德的神情里可以看出来，芙莉德没有怀疑自己，她只是简单地发牢骚。 “呵呵呵……菲娅小姐太会说笑了，这肯定是哪个大工坊的杰作，一次性出手这么多最容易炼制，也是销量最高的『最下级魔力恢复药』，接下来的好几个月，城里那些体量不够的炼金工坊都有的受。” 按照芙莉德的说法，最下级魔力恢复药是人们最常购买，也是炼金术师制作最多的魔法药之一，一次性在市场注入这么多品质上乘的『最下级魔力恢复药』，只会是大型炼金工坊为了挤垮小型炼金工坊的阴谋。 虽然合乎情理，但事实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菲娅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她只是一声不吭地收纳魔法药。 芙莉德继续笑着说。 “像昨晚菲娅小姐见到的狄克，肯定是最先破产的一批。原本他的生意就被我们的见习魔女抢走不少，听说他前段时间把钱全压在买最下级魔力恢复药的素材上，囤了不少货，就等素材涨价，这下要赔的底裤都没了。” “嚯。” 那真是太好了，自己得再多做两批。 心中暗喜，菲娅面色不变地问。 “芙莉德小姐不是昨天才带魔女从沙漠回来吗？为什么说这些魔法药是见习魔女花了好几天炼制的？” “那次出行我没有带走所有见习魔女，没有带走的魔女大都是不擅长战斗的人，她们留在家中制作魔法药。制作魔法药是个会消耗魔力的过程，她们既可以靠魔法药赚钱，也能安全、缓慢的提升实力——这样说过于乖巧，其实更多还是看在赚钱的份上。就像我之前告诉菲娅小姐的，如今魔女殿堂分为两派，为了拿回魔女之心核的控制权，我们得积攒足够多的金币，在恰当的时机提升己方实力。” 难怪见习魔女们会说“住在不漏风的房子里”这种话，应该是在为攒钱而省吃俭用吧。 可即便如此也还是让人心生疑惑。见习魔女的等级不够看，但芙莉德却是切切实实的第六位阶，这种级别的人随便做点什么，都可以得到数倍于见习魔女的金币。 “看您的样子，是想说为什么我不亲自制作更高等级的魔法药吗？其实我并不懂得炼金术，或者说没有炼金术方面的天赋，虽然努力尝试过学习，但做出的成品还不如部分见习魔女，所以比起制作魔法药，我更多通过完成其他人的委托，讨伐魔物来赚取金币。” 不过这种方式赚钱很慢不说，赚到的钱也大都花在带领手下魔女辗转大陆，寻求庇护之所上，最后也没剩下多少。 芙莉德平静却又无奈地解释。 “能接受魔女的地方比魔女更污秽，干净的地方则没有我们的容身之所，最后还是得回到柏恩城，与伊莲决出胜负。” “吃了很多苦啊……” 菲娅轻声感叹，可下一秒，她便感到自己放在桌上的手被芙莉德握住，温热的包覆感顷刻传遍整个掌心。 芙莉德的黑色眼睛里涌起像是火热的感情，但她只是轻轻握着菲娅的手，并未做更亲密的动作，可哪怕隔着桌子，菲娅也能嗅到芙莉德身上的蜜桃芳香，令人心头一跳。 “受引导者大人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不只是我们寻求炎王无果后，还有此刻接纳我们的魔法药——菲娅小姐，我恳求您，帮帮我们，我们只是不想再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哪怕不与伊莲战斗，也希望您可以为我们指出一条明路……希望魔女大人不会无缘无故许下承诺，她是没有私心的圣人，我相信她，也相信您。” “唔。” 变成这样的局面了啊。 菲娅一时迟疑起来。如果芙莉德用道德绑架的方式，拿魔女殿堂的未来会很糟糕，逼迫自己帮忙，自己只会头也不回就走。魔女殿堂怎么样和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要知道，魔女殿堂即使不统一，魔女们也能活着，只要不离开柏恩城，她们的生活状况甚至可以很好。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芙莉德只是出于信任希望魔女，进而变得信任自己，认为自己是救世主，可以带领她们走向光辉的、不受人歧视的未来。既没有道德绑架也没有威胁，纯粹的信任让菲娅心生犹豫。 颇有些像两只爪子扒在河岸上，随时会被河水冲走的小狗，此时小狗正恳求自己救它，对自己来说，只要稍微用点力就能将其拉上岸，但对小狗来说，自己无视它，它就只能拼命自救，或者被水冲走。此时正常人都会选择稍微上点心，将其拉上来。 可如同此前拒绝芙莉德的理由一样，诚然，令备受歧视的魔女重回阳光下，是个充满魅力的提案，更不用说十分仰慕自己的那些见习魔女证明了，芙莉德的承诺没有说谎，一旦自己点头，这些魔女都会服从自己的指挥。 但问题在于，谁也不能肯定，那位叫伊莲的魔女是恶人，魔女殿堂是一个松散的组织，伊莲也可能只是因为实力强，才暂时成为魔女殿堂的话事人。因为芙莉德请求了自己，所以自己就要去对付伊莲，这个逻辑说不通。 因此，自己需要换个角度。 菲娅抽回被芙莉德握住的手，她神情变得严肃，眼神也满是锐利。 “我可以帮你，但我有自己的评判标准，我必须先见到魔女殿堂是什么样的地方，然后才能做决定。” 第三十一章 敌人，还是友人？ “只要带您去我们现在的住所，您就愿意帮我们？” 芙莉德语气变得激动起来。 眼神中的锐利逐渐消失，菲娅轻轻摇头。 “不，我没有说一定会帮助你们，我只是想知道，芙莉德口中的保守派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虽然直接问芙莉德，芙莉德也能给出大致描述，但芙莉德再怎么说也是改革派的人，即使她不故意欺骗自己，对保守派的描述也难免会夹带主观感情，菲娅需要用自己的双眼见证。 “您是想知道伊莲她们吗？”黑色眼眸中的激动减弱几分，芙莉德握紧的右手放在胸前，模样显得十分纠结，“我虽然还没有和伊莲撕破脸，但我做的事情，伊莲她们也不是不清楚，老实说，我最近一直避免见到伊莲，以免被她问及我最近在做什么。” “也就是说，芙莉德现在不愿意见到伊莲，所以不能带我去魔女殿堂？” “不……有一些不一样。”芙莉德的声音更弱几分，她低垂着眼眉，显得更加柔弱，“我可以带您去魔女殿堂，但菲娅小姐您‘受引导者’的身份，肯定会一并被伊莲代表的保守派知晓，那群人知道我和拉塔尼亚一直在寻找希望魔女大人引导之人，也知道我想改变魔女殿堂的现状，倘若您站到保守派面前，我怕……我怕这次见面，会变成兵戎相见。” “你们不迟早会打起来么，如果保守派主动攻击我，我也不会客气。” 芙莉德犹豫不决的模样令菲娅挑眉。 优柔寡断不是领导者该有的品性，如果芙莉德此时不告诉自己，双方有一旦见面就会打起来的可能，芙莉德就可以借自己之手，解决名为伊莲的魔女。当然，如果真是那样，自己就会认为芙莉德利用了自己，进而反感芙莉德。 芙莉德面容里多了几分欲言又止，她咬了咬嘴唇。 “保守派的实力不比我们弱，我还不清楚您的力量，我担心菲娅小姐您吃亏。” “这方面你不用担心，看你的样子，除了担心我的实力不足，应该还有其他想说的吧？” 菲娅的话让芙莉德顿了顿，最后发出放弃似的叹息。 “是……我确实不清楚您的实力，所以我一方面担心您会落败，另一方面又担心您失手杀了伊莲。我确实站在伊莲的对立面，但我还认为，伊莲或许能成为我们的同伴。伊莲并不直接和保守派划等号，她与保守派有一些区别。伊莲和我同一批成为魔女，也是同期中力量最强的魔女，尽管她性格古怪，可那是因为魔女仪式令她失去肉体，这段时间她即使知道我想改革魔女殿堂，也没有阻止我，我和她在成为正式魔女前，是无话不谈的好友……我猜伊莲她可能也期待改革成功，只是因为身为被众人推举出来的管理者，不能带着所有人一起冒险，所以她才选择墨守成规。” 夹杂了个人感情？ 菲娅不着痕迹地问。 “可以详细说说那位叫伊莲的魔女么，包括性格、能力、位阶还有为什么能成为保守派领袖。” “好的。” 总感觉像下属回答上司的问题。芙莉德的语气给菲娅这样的感觉，芙莉德作为一个第六位阶的实力者，举止实在缺少威严。 说起来凡是经过魔女仪式的魔女，都会失去某种东西，既可以是器官，也可以是感情，比如希望魔女，失去的就是私心。既然芙莉德的外表没有缺陷，那么她应该和希望魔女一样，失去了精神上的东西。 在菲娅思考芙莉德时，芙莉德也在细心地为菲娅解释。就像她叫灰烬魔女一样，名为伊莲的魔女被称为星宿魔女，擅长大地系魔法，比芙莉德更早踏入第六位阶的行列。起初伊莲在魔法上的天赋并不如芙莉德，但在接受了魔女仪式后，因为伊莲付出的代价比芙莉德大得多，所以获得了更强大的力量。芙莉德在仪式中失去的是“愤怒”的感情，而伊莲失去的，则是整个肉体。 正常来说，失去肉体等同于肉体死亡，灵魂会立刻前往幽冥之地下的死之国，然而伊莲却并没有因为失去肉体而死，相反，她以灵魂体的状态活了下来，并且获得物理攻击完全无效的能力。要说的是，她并非不死生物，她身上没有亡灵生物特有的死亡气息，所以不论神圣魔法还是光魔法，都无法对它造成伤害。 一般人可能觉得这样的结果非常好，伊莲不在亡灵生物之列，同时还获得了极为强大的能力，然而只有亲近伊莲的人知道，她承受的痛苦比一般魔女大得多。失去肉体意味着失去嗅觉、味觉与触觉，但她的灵魂却又保存了“饥饿”与“睡眠”这两大本能，睡眠伊莲姑且可以满足，但饥饿却永远无法解决。 最开始伊莲因为强烈且无法满足的饥饿感陷入疯狂，凡是在她面前走动的东西，不论老鼠还是人，她都忍不住想杀掉，将其化作肉块，甚至连石头都被列在她食谱上，那时的伊莲就和世人熟知的邪恶魔女一样，连魔女殿堂里的人都远离伊莲，生怕被伊莲所伤。 可惜的是，当时芙莉德也因为失去愤怒的感情，需要适应身体上的变化，无力帮助伊莲，而后来她又被魔女殿堂里改革派的前辈带走，离开柏恩城，所以这些年她并不清楚伊莲身上发生了什么。总之，现如今她再见到伊莲时，伊莲已经恢复正常，只要不把食物放在她面前，她便可以像正常人一样交流，如果不是印象深刻，芙莉德甚至无法将现在的伊莲和过去发狂的伊莲重叠在一起。 至于伊莲为什么会坐在保守派领袖的位置，按照芙莉德的说法，伊莲只是因为实力最强，才被推举为魔女殿堂的管理者。 “既然伊莲本身没有阻止改革的想法，芙莉德直接和伊莲商议不就好了。” “不……伊莲从还是见习魔女的时候就是个传统、责任心强的女人。只要她还是魔女殿堂的管理者，她就一定会阻止我们改变魔女殿堂，更不用说魔女殿堂里有很多保守派魔女，她们一定会鼓动伊莲，让魔女殿堂保持现状。” 芙莉德应该是想说，改革也有失败的可能，伊莲作为管理者，无法在未来不明的情况下做选择。当一个人需要为一整个组织负责的时候，就很难作出冒险的决定，比起改变，还是保留现状更安全。与其说伊莲是保守派领袖，不如说是被保守派和改革派架住，难以做选择。 可以理解，却无法支持。当一个组织严密起来后，许多原本看来是麻烦的东西，都会迎刃而解。比如最初因为饥饿感，容易伤人的伊莲，如果那时候的魔女殿堂存在收容危险魔女的部门，令失去某物的魔女可以渐渐适应身体，伊莲也就不会有伤人的可能。更不用说魔女中还有滥杀无辜，给整个群体抹黑的混蛋，墨守成规等于害了整个群体，作出改变乃大势所趋。 菲娅长叹了口气。 “我多少了解了。具体等我去魔女殿堂看了再说——说来我刚才就想问，我不是魔女，也可以进入魔女殿堂？这种组织的位置不应该严格保密么。” “菲娅小姐说笑了，先不说您持有希望魔女大人的遗物，进入魔女殿堂乃理所当然之事，首先外人就算知道我们魔女殿堂的位置，又能拿我们怎么样？除了我们魔女自己，谁也不清楚魔女殿堂里的最强者究竟在第几位阶，加上声名在外的第九位阶奇迹魔女的事迹，人们就算厌恶我们魔女，也没胆子到殿堂里来。虽然许多魔女不喜欢与陌生人接触，但如果有魔女带外人进来，其他魔女也不会做什么，顶多说几句刻薄的话。” “原来如此。不是不能带外人进去，而是因为被带进去的人是我。” 菲娅不禁苦笑，自己“受引导者”的身份被保守派惦记，进去很容易让双方刀剑相向，而伊莲有可能成为同伴，现在与保守派刀剑相向，等于逼迫伊莲成为敌人。 芙莉德愧疚地低下头。 “对不起，明明是我请您帮我们，到这种时候却又优柔寡断……” “没什么，不如说我觉得这样很好。” 从芙莉德的形容里可以感觉出来，伊莲很可能只是因为身为魔女殿堂的管理者，才选择站在芙莉德的对立面，她本人并非保守派的顽固分子，在这样的前提下，芙莉德确实很难作出选择。 真正的保守派是伊莲身后的其他魔女，只要搞定了她们，一切便迎刃而解。 “不过芙莉德之前找过炎王和我，希望我们能站在芙莉德这一边对付保守派，那时不就代表芙莉德已经做好和伊莲为敌，并且刀剑相向的准备了么。” “那是……那是最坏的打算，如果我们与炎王结盟，我实在无法提出让炎王牵制住伊莲，不要杀掉她的条件，我也不觉得炎王会答应我。但菲娅小姐您通情达理，看起来游刃有余，好像伊莲不是棘手的对手，所以我……我就忍不住想让结局更完美一些。一旦您成为我们的领袖，伊莲一定会成为您的得力助手。” 得力助手只要有安娜塔西雅一个人就够了。 菲娅心中升起无奈，她缓缓起身。 “好吧。我不会杀了伊莲，并且尽可能不与保守派起冲突，芙莉德现在可以带我去魔女殿堂么？啊，对了，还有一个问题，芙莉德知道柏恩城地下哪里有巨大又刺眼的水晶吗？” “巨大又刺眼的水晶……您是说魔女之心核？菲娅小姐怎么会知道魔女之心核的样子，就连我都只在成为魔女的时候见过一面！” 声音中充满惊诧，芙莉德张大了嘴。 第三十二章 错综复杂的地下 尽管是受人歧视的组织，但魔女殿堂的入口却位于闹市区。在芙莉德带领下，菲娅站在一座颇具宗教色彩的浅黄色大教堂门口。 教堂正对着一条三四米宽的城中河，可以看见许多人聚集在河流旁双膝跪地，如同在举行某种仪式般，双手捧着看起来像干粮的东西，当一旁衣着气派的牧师说了些什么后，人们便纷纷将干粮投入河水，脸上充满感激，嘴里还不时喃喃。 “他们在做什么？” 牵着米露的菲娅微微歪头，面前有着尖顶与彩绘玻璃的气派教堂怎么看都像正派教会，然而教堂门口的人们却像在举行邪教仪式。 走在前方的芙莉德眉头微皱，面露困扰之色。 “这个……我也不清楚。教堂是魔女殿堂中一位魔女的兴趣，那位魔女在仪式里失去邪念，加上她本身也是善良的人，于是就有现在的教堂。说是教堂，其实更像学校和医馆，因为教育和治疗收的钱很少，所以很受附近住民欢迎。据我所知，那位魔女应该不会做这种奇怪的事才对……” “他们在感谢英雄塔纳托斯。” 跟在芙莉德身边的高挑魔女叹气。 “这条河原本只能没及脚踝，旱季时期还会干涸好几个月，但前些日子塔纳托斯消灭了炎王，河流就变成能淹死人的深度，昨天还有不开眼的家伙跳进去洗澡，差点去见女神。话虽如此，我必须得说塔纳托斯做了好事，至少那些穷人再也不用抢井里的泥水喝，每次看到他们为了一点水争抢的样子，就让我想起自己还没成为魔女前，和魔物抢泥水潭里的水的日子。真见到塔纳托斯，我一定要和他说声谢谢，能为贫苦之人讨伐炎王，想必是和希望魔女大人一样的圣人。” 说到最后，高挑魔女的脸上已经充满苦笑。这位叫拉塔尼亚的魔女失去的是“女性的声音”，所以声音听起来才给人男性的粗哑感。 要是塔纳托斯听见你这句话，肯定会良心不安。 菲娅在内心悄悄吐舌，炎王之死是无意为之，人们的感谢实在让人不好意思。 “塔纳托斯大人定会听见我们的感恩，为塔纳托斯大人的恩情歌颂吧！” 当菲娅脸红的时候，正在举行的仪式也抵达高潮，牧师打扮的男人张开双臂，语气激昂地歌颂塔纳托斯的功德，与此同时，那些双膝跪地的人也跟着重复牧师的话。 “菲娅小姐身体不舒服吗？表情很僵硬。” “不……没什么，我们快点进去吧。” “好的。” 低声催促芙莉德，菲娅逃也似的钻进气派教堂。 要说的是，这座挑高十米的教堂并不属于魔女殿堂，而是某位魔女的私有物。领头的芙莉德没有在教堂大厅停留，而是径直右拐，走进教堂后方的院子，接着又是一阵穿行，最终停在一个十分普通的房门前，菲娅透过『魔力视野』可以看见，这处房门后的魔法禁制多到即将打结的程度。 房间内藏有通往魔女殿堂的暗门吧，菲娅猜测，来的路上芙莉德说过，魔女殿堂位于柏恩城地下，当初魔女们为了自保，以大地系魔法在柏恩城地下一公里处建立了复杂的网状地道，不仅如此，魔女们还为地道附加了加固的『坚固』以及隔绝探查魔法的『幻象结界』，除非是着重穿透力的魔法，否则就算地面发生第九位阶的大爆炸，都无法毁灭魔女殿堂的据点。 此外，魔女将柏恩城选为据点，是距今两百年前的事。魔女殿堂没有奇迹魔女领导时，是最为脆弱的时期，为了保护存放魔女灵魂的魔女之心核，魔女们会在遇见不可抗力时齐心协力，转移据点。 至于不可抗力是哪些，芙莉德拿历史上发生过的事情举例，比如暗裔与世界树大陆的某个政权发生战争，有把魔女殿堂卷入进去的可能性，或者地面诞生了强大而统一的政权，试图拿魔女殿堂开刀，这些都会让魔女殿堂转移。 仿佛在等待房门确认身份，芙莉德握住门把，但没有扭动，直到菲娅感受到一阵风拂过脸颊，芙莉德才扭转门把，推门走进屋内。 十分明显的魔力波动。 如果握住这扇门的人不是芙莉德，而是未经许可的人，应该会触发至少第四位阶的攻击魔法。 菲娅在内心评价着。 虽然不觉得会遇见危险，但菲娅还是忍不住觉得，幸好没带莉提和安娜塔西雅来。因为可能有与保守派起冲突的风险，所以当菲娅与芙莉德谈妥后，回到魔法师协会大厅的她便先让莉提与安娜塔西雅在城内随便逛逛，自己则带着米露来到魔女殿堂。 按照芙莉德的说法，米露形容的巨大水晶与魔女之心核十分相似，二者的区别在于，芙莉德知道的魔女之心核没有自我意识，而米露却能从巨大水晶上感受到意识流露，因此二者可能只是外观相似，实际上不一样的东西。 话虽如此，菲娅还是打算带米露看一眼魔女之心核，当然，前提是得到魔女伊莲的许可，等伊莲不允许自己见魔女之心核，再以塔纳托斯的身份悄悄潜入魔女殿堂也不迟。 走进几乎没有摆设的房间，芙莉德来到一处书架后，在朝书架上一本书注入魔力后，伴随墙壁后方复数齿轮的咬合声，以及像是沉重石门被拖动的摩擦声，书架缓缓朝一侧挪动，露出后方大约一人高的、深不可测的入口。 以魔力驱动机械的机关？ 见到这一幕的菲娅陷入思索，这确实是美妙的组合，如果把魔力当作一种能源，那么魔力绝对是极为优秀的能源，洁净、不会占用巨大空间、可以提供较为充足的动力，更重要的是魔力这种存在能无中生有，甚至很可能可以逆熵，倘若放在人类联盟，魔力绝对会被成为最为重要的头等资源。 也许自己也可以尝试制作以魔力为动力源的机械，比如自动人偶之类，只要想想就令人心潮澎湃，当然，自动人偶对自己来说还太早，首先自己得先把这个世界的常用金属的性质摸透，然后还要研究如何让魔力离体存在——未免太麻烦，还是先从魔法枪械开始吧。 见到菲娅看着洞口不动，芙莉德还以为菲娅不敢进去，她只得解释道。 “这是魔女殿堂与外界连接的其中一个出入口，这里最为干净，所以我才选择从这里带菲娅小姐进去。” 朝芙莉德点点头，菲娅看向身边的米露，通道并不宽敞，不允许菲娅再牵着米露前进。 “跟紧我。” “嗯。” 米露老实地点头，然而菲娅其实还有一件事情想说，她目光落在米露肩膀上。那把名字冗长，比菲娅人还高的双手剑正被米露扛在肩上。虽然菲娅给米露买了储物道具，但米露却不愿意把武器收进道具里，而是一直把沉重而修长的双手剑扛在肩上，加上米露身材娇小，强烈的视觉冲击使得一路上的人们频频回头看向米露。 走在宽敞市区里没什么，路人知道朝一旁回避，但在狭窄通道内，大概会戳到跟在米露身后的见习魔女，菲娅完全不觉得只有第一位阶实力的见习魔女能挨一下这把剑。 “米露，把剑收起来。” “唔。” 刚才还老实点头的米露顿时撅起嘴，妖异的血色竖瞳浮现倔强。 菲娅无奈叹气。 “你这样容易误伤别人，而且把武器拿在手里，和把武器放在自己的储物道具里，不是一回事吗？” 菲娅给米露买的储物道具不是空间背包，而是和米露一样的手环，只要米露不配合，没人能把手环拿走。 然而米露依旧一脸不情愿的神色，她像是要保护双手剑一样，把用布包着的双手剑抱在怀中，抬起头执拗地说。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 菲娅不免感到好笑，她先是朝等待她的芙莉德和见习魔女递出不好意思的神情，然后微微弯腰，宽慰米露。 “担心被抢走的话，可以放在我这里。” “唔，那好吧。” 米露极为爽快地把双手剑交给菲娅，菲娅忍不住觉得一阵微妙。明明不愿意把武器放在本人的储物道具里，自己索要时，却干净利落地交给自己，搞不懂米露在想什么。 莫名其妙的孩子。 让米露收起武器后，接下来便是一成不变的风景。 斜斜通往地下的甬道，没有丝毫变化的环境使人失去时间的概念，整个地下曲折而错综复杂，不仅有向下的部分，甚至还有上坡，让人迷失方向感。 要说的是，中途菲娅遇见了一些身穿白色魔法袍的年轻魔女，对比芙莉德身后的见习魔女，这群魔女显得缺乏活力且极为顺从，见到自己和芙莉德后会立刻停下脚步低头行礼，直到自己一行离开，她们才会重新去做手中的事，比起见习魔女，更像仆人。 据拉塔尼亚解释，这是跟随在保守派魔女身边的见习魔女，因为见习魔女想成为正式魔女，需要先得到两至三位正式魔女推荐，加上见习魔女还要从正式魔女那里学习魔法知识，在这种机制下，正式魔女几乎想对见习魔女做什么，就可以对见习魔女做什么，见习魔女没有反抗的可能，所以见习魔女就和仆人一样，被正式魔女呼来唤去。久而久之，见习魔女就被培养出奴性，变得和奴隶没有两样，不知道自我为何物。 值得一提的是，像这样的见习魔女成为正式魔女后，往往会变得像她们的前辈一样，性格孤僻，随意使唤见习魔女，芙莉德对此极为反感。 “这里是芙莉德你们炼制魔法药的地方吗？” 菲娅指着通道右侧的房间，因为门没关，菲娅可以看见这个有着篮球场大小的房间的全貌。里面正忙碌着十来位魔女，屋子中间还有一口冒着热气的大锅，淡淡的药味正从房间里飘散出来。 放在以前，菲娅不会太注意，但最近自己学会了炼金术，所以便不由自主地关注起来。 芙莉德轻轻摇头，苦笑着说。 “不是。我们的住所在柏恩城其他地方，再怎么说我们也是改革派的成员，刚从外面回来不到一个月，直接住进魔女殿堂，难免会出现争执。这些魔女是保守派的魔女。” “是么。” 随口附和着，菲娅看向一位正把秘银棒插入容器里的见习魔女，有过经验的菲娅知道，这是在调配魔力液，她不禁想起昨晚的“失败”，因为《史莱姆看了都说好的炼金术入门》里只写了“将金属棒插入器皿感受魔力变化”，并没有说为什么这样做就能感受到魔力变化，进而使她没能感觉到溶液里的魔力，最后只得用『探查之风』，以肉眼观察容器内魔力与水的比例。 正好有前辈在这里，顺带问一下吧。 “芙莉德知道为什么要把秘银棒插入容器里吗？” “呃，菲娅小姐是说调配魔力液时的流程？如果是的话，这是因为秘银棒的魔力传导效率比普通金属高。” 芙莉德虽然流露出一瞬间的诧异，但还是老实回答。 然而这完全无法令菲娅满意。 自己是想问为什么把金属棒插入容器，就能感受到魔力变化，而不是问为什么使用的是秘银棒而不是别的金属棒。 菲娅斟酌语言，又问了一遍。 “我是想说，为什么通过秘银棒，可以知道容器里魔力与水的比例。其实我最近尝试了一下炼金术，但书上说的这一步让我摸不着头脑。” “诶？” 芙莉德眼中的诧异更甚，但她并没有露出菲娅想象的，仿佛在看傻子的表情，而是一副努力从菲娅眼睛里寻找着什么，眼神中充满不可思议的样子。 “如果不是您表情认真，我都要怀疑您是不是在拿我寻开心……只要像使用魔法道具一样，让魔力流动到秘银棒上，就能感受到魔力液中魔力的含量……魔法初学者为了感受到空气中的魔力，会先从拿秘银棒开始，这是任何一个魔法初学者都要经历的过程，难道您没有学习吗？” 我确实没学习过。 菲娅很想老实回答，但环境不允许她这么做。 她只好尴尬而不失风度地移开视线。 “我忘记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呢。精灵寿命悠久，菲娅小姐虽然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但实际上应该度过七八十年了才是，过去这么久时间，记不清也很正常，是我想当然了。” 擅自帮自己想好了借口。 总感觉芙莉德是很好骗的那类人，再加上总有一股成熟的味道，菲娅忍不住觉得，如果是漫画，芙莉德肯定会出演成人向漫画的人^妻角色。 等等，这个想法也太失礼了。 菲娅心中自责了一番。 在这之后，菲娅又相继见到铸造武器的工坊和训练战斗技巧的场所，甚至还看见全身只围了一条浴巾，刚刚泡完澡的几名魔女，这说明魔女殿堂里存在浴场。 这些魔女见到菲娅，总是会微微一怔，打算上来盘问，不过当她们看见芙莉德，还有菲娅腰间的莱瓦汀后，便又会露出所有所思的神情，一部分人朝菲娅递来善意的目光，更多人则是不屑一顾，并不待见芙莉德与菲娅，对此，芙莉德以无视回应，脾气暴躁的拉塔尼亚则回以冷哼。 随着众人越来越深入魔女殿堂，通道变得更宽敞，空气也随之清新，两边墙壁上多了些魔法灯和装饰物，众人遭遇魔女的次数也越发频繁，一路上菲娅一共遇见九名正式魔女，这些魔女的实力基本都在第四位阶，强一些的则在第五位阶，而见习魔女，则有二十四位之多，实力均在第一位阶到第二位阶不等。 据芙莉德解释，她们只是一部分魔女，并非魔女殿堂所有登记在册的人，如今在魔女殿堂内活动的正式魔女大约在二十到三十位之间，见习魔女应该有三位数。 继续前进，当来到一处宽阔敞厅后，一路无话，保持严肃的芙莉德终于停下脚步。 “前面就是主殿了，马上就是举行魔女仪式的日子，伊莲和保守派的魔女应该正在里面做准备工作，之后还请菲娅小姐您保持警惕，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伊莲能加入我们，一起在您手下工作。” 第三十三章 星宿魔女 穿过像是举行某种仪式的敞厅后，来到气派双开门前的菲娅深吸了口气，虽说伊莲的实力不可能比芙莉德强很多，但对方毕竟是有着魔女殿堂管理者身份的人，在菲娅印象里，魔女始终与神秘力量挂钩，给人以未知的感觉，令人惴惴不安。 脑子里酝酿好接下来可能出现的情况与对应说辞，菲娅与带路的芙莉德相视一眼，推门而入——拉塔尼亚、米露与见习魔女被留在敞厅里。 这是一个相当宽敞的房间，天花板挑高有四五米，四周墙面也密铺着抛光过的大理石，屋子中心最显眼的东西则是长长的、可以让二十多人同时入座的会议长桌，正对门的墙壁上悬挂着纹路怪异的巨幅挂画，那是用上好丝绸为底，辅以秘银丝线编织而成的图案，站在菲娅这个外人的角度看，颇有些像大号的菱形水晶长了六瓣翅膀，这大概和部落图腾一样，是魔女殿堂的标志。 情况和芙莉德说的有出入，屋子里只有一个人，那位少女——如果一团黑雾也能说是少女的话——正坐在会议桌最上位，桌上摆满了一张张遍布神秘文字的羊皮卷。 听见有人进门，黑雾动作一顿，紧接着，一股让人不舒服的感觉从菲娅心底升起，尽管黑雾没有眼睛，但菲娅却能明显感受到对方在打量自己，那是一寸寸扫过皮肤，不留任何疏漏的没礼貌的目光。 如果不是知道黑雾本体是女人，菲娅此刻已经皱起眉头。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芙莉德迈出一步，阻挡在黑雾与菲娅之间，迫使对峙暂停，她看着黑雾，试探性地开口。 “伊莲。” 坐在椅子上的黑雾抖了抖，回应芙莉德的呼唤。 “……芙莉德，你终于肯见我了。” 女性的声音。 『探查之风』反馈，黑雾的魔力还不到第七位阶，颜色只比芙莉德深一点，菲娅稍稍放松，这种程度的敌人还不如月龙。她开始观察起名为伊莲的黑雾，伊莲在魔女仪式中失去的东西是“肉体”，现在自己看见的黑雾，是伊莲仅剩的灵魂——灵魂居然是肉眼能看见的东西，而且明明无法触碰到任何物品，却还能制造出声音，与人交流，魔法实在神奇。 话说回来，芙莉德身后名为拉塔尼亚的高挑魔女失去的是“女性的嗓音”，而在菲娅理解中，造成男女声音差异的器官是声带，女性的声带短而狭，所以发出的音调偏高、尖细，如果世界树大陆的“人”的构造，和人类联盟的“人”的构造没有区别，难道说魔女仪式其实只是把拉塔尼亚的声带变长、变宽，因此表现出来的结果就是“失去女性的嗓音”？ 那样的话，魔女仪式的副作用未免太容易解决了。 当菲娅思考着这样的事情时，芙莉德与伊莲的对话依旧进行着。大小和人类相似的黑雾就像没有重量那样，缓缓从座位上飘起，最终来到芙莉德身边。除了外表，黑雾表现得和寻常人类没有区别，声音里充满打趣。 “我还以为你会一直回避下去。十几年不见，你比以前成长了许多，不止实力与我不相上下，还发展了这么多魔女同伴，势力和我们这群在本部的魔女都差不多了。” “你不也变化很大么，我离开的时候，你可是和疯子一样。” “那都是过去式了，人总是会慢慢适应环境和自己。” 黑雾伸出像是手一样的东西轻摆了摆，声音满是无奈，接着，菲娅感到黑雾再度把目光投在自己身上。 “这就是让你来见我的勇气吗？啧啧，没想到真让你们找到了，希望魔女的继承者。虽然在来之前，你肯定早就从芙莉德那里听说我的事情，但我还是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这里的管理者，星宿魔女伊莲，以前和芙莉德是好友，你的名字是？” 以前是好友，现在就不是了？ 菲娅将俏皮的问题埋在心底，平静回答。 “菲娅。” “菲娅……不错的名字。看你的打扮，是精灵族的贵族吧？即使是我的占卜魔法，也看不清你的位阶，平民不可能拥有这种等级的遮掩认知的道具，看来你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似乎平时难得有可以说话的人，伊莲给菲娅一种话多的印象，前者又看回芙莉德。 “坐下来说吧，你们做的事情我已从其他魔女口中听到，我知道芙莉德你回来是为了什么，藏着掖着也没意义。” 直到芙莉德与菲娅入座，黑雾才坐回上位，她像是有许多心事那样，长长叹气，语重心长地说。 “话先说在前面，芙莉德，我只是被众人推举出来的管理者，没有多少实权，指望我说服其他人，是天方夜谭。你们的理想和魔女殿堂成立之初的目的背道而驰，我不觉得事情可以和平解决。也许你会说‘希望魔女的继承者在这里，按照希望魔女临走前留下的遗言，她会带来变革的力量，引导我们走上正轨，只要相信她就好了。’” “但我要说，希望魔女从没有说过她会选定继承者，况且即便是会选定继承者，仅仅凭借一把匕首，就能证明她是希望魔女的继承者？不愿意改变的魔女肯定会拿这个说事，说到底，这种事情只有愿意相信的人才会相信，没有足够的功绩，你无法说服任何人。大家早就习惯独来独往，甚至是为了获得复仇的力量才加入魔女殿堂，你现在又要大家去帮助曾经背叛了自己的人类，这不是在强人所难吗？” 也许芙莉德和伊莲的年龄比自己想的要大。 之前菲娅以为芙莉德和外表一样，应该是二十四五岁的人，但现在从伊莲说话的语气和姿态可以听出来，她们的年龄至少在四五十岁往上，芙莉德之所以看起来年轻，不是用了延长寿命的魔法药，就是有其他什么东西。 此外，伊莲的话也让菲娅对她的形象有了些改观，之前在芙莉德的形容里，菲娅以为伊莲是个严肃的、不好说话的人，但现在看来，她对自己和芙莉德没有敌意，伊莲只是一位很普通的女人。 菲娅的目光看向桌对面的芙莉德，她这次来是为了确认究竟有没有帮芙莉德的必要，所以就算芙莉德在这里放弃，她也不会感到惋惜，归根结底，这是别人家的事，自己只是芙莉德请来的外援，顶多多了个“受引导者”这层莫名其妙的身份。 芙莉德并没有因为伊莲的话退让，相反，她以咄咄逼人的目光盯着上位的伊莲。 “你不觉得为了这一小撮人，让所有魔女都背上骂名，这不公平么？没有人天生就喜欢被排斥，我们也想站在阳光下，因为这群人的暴行，害得所有魔女都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这种情况早就该改变了，难道伊莲你没有想过离开魔女殿堂，去地面生活？建立自己的家庭，拥有爱人和子女，去体验一个女人应该体验到的东西。” “这些年我和拉塔尼亚她们在大陆上辗转，只要我们不暴露魔女的身份，不论人类还是兽人，都愿意接纳我们，邀请我们到村子里住下，以免在野外受野兽侵扰，他们甚至会因为我们在路上顺带剿灭不开眼的魔物，拿出钱和食物来感谢我们，然而一旦我们暴露魔女的身份，那群人即使不立刻翻脸，也会疏远我们，把我们当成瘟疫，认为我们的善意是为了以后残害他们。” “事情本不该如此，正因为过去的魔女不负责任，纵容那群魔女肆意妄为，所以才酿成今天的恶果，让世人把我们魔女与暗裔当成同一种东西。我不想让这样的事情继续，我要让一切终结在我这一代，魔女殿堂必须作出改变，伊莲！” 说到最后，芙莉德声音大到让桌子轻轻震动，她目光灼灼地盯视黑雾，决心已经写在脸上。 想必经历了许多次人们的“背叛”，所以才能拿出这副说一不二的神情，菲娅虽然无法体会到芙莉德的感受，但多少有一些共情，如果不是魔女之心核束缚着芙莉德，她压根不会回到魔女殿堂，而是会去成立一个崭新的组织，彻底与魔女身份切割。 可惜的是，伊莲没有因为芙莉德的这番话动摇，黑雾的轮廓和之前一样轻轻浮动着，在天花板投射的昏暗灯光下，如同一团扭曲的阴影。 伊莲语气平静地说。 “既然你这么想摆脱魔女的身份，就不再以魔女自称，跑到没人知道的地方不就好了，没有人会束缚你，也没有魔女会找你麻烦，大家做自己的事情，互不干扰。” “但魔女之心核在你们手里！” “没有人会打心核的主意，心核只有一个，破坏了大家都得死，不会出现只有芙莉德你消失，但其他人还好好活着的情况。大家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了数千年，以后也会如此。” 伊莲话音顿了顿，语气里多了些个人感情。 “而且芙莉德不觉得，这对那些不想改变的魔女不公平么。不是所有人都想站在阳光下，住在这里的人，多数都经历过被亲人和朋友背叛，已经对外面的生活不抱希望，不，说成憎恶外面的人也不为过，所以才会放弃一切，成为魔女。现在你又要逼迫她们重新与那些抛弃、背叛她们的人接触，你只是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其他人身上。” “就像你看到的，我没有肉体，拉塔尼亚也应该和你说过，即使是和你说话的现在，我也饱受饥饿之苦，只要闻到一点食物的味道，我就无法再维持理智，我不能回到地面生活，更不可能有家庭。” 伊莲的话让芙莉德神情一怔，她知道伊莲说的都是事实，所以才一时无言，先不说聚集在这里的魔女都是在世间受过伤，没有容身之所的人，首先伊莲说的她自己，就是无可辩驳的事实，没有肉体的她不可能回归正常生活，对她来说，正常人的生活是镜花水月般的东西。 话语中有着些许寂寥，伊莲继续说道。 “我可以保证没有人打魔女之心核的主意，大家就像以前一样相安无事的生活，就算芙莉德你去外面建立新的组织，我也不会说什么，魔女殿堂的每个人都是自由的，众人聚集在这里的理由，不过是受了伤以后，在这里相互舔^舐伤口，安抚彼此。要求大家改变，是要把大家最后的容身之所也摧毁掉。” 芙莉德已经完全落入下风了啊。 菲娅不禁在心中感叹，感情牌的确很容易让人沉默不语。 还是稍微帮芙莉德一下吧，伊莲在故意回避问题，不能就这样让伊莲牵着鼻子走，否则芙莉德就回到原点，事后肯定又会来麻烦自己。 菲娅双手放在桌上，故作轻松地插入话题。 “让芙莉德成立新的组织没问题，但有两件事魔女殿堂不该处理一下吗？” “受引导者大人有什么想说的吗？” 因为伊莲只是一团黑雾，菲娅并不能从伊莲的眼神里辨析伊莲的情绪，她悄然叹气。 “哈啊，我不是以‘受引导者’的身份站在这里，老实说，这把匕首是我偶然间得到的东西，所以我不认为自己是所谓的受引导者，出现在这，不过是来确认一下魔女殿堂究竟是怎样的组织。” “结果呢？” 伊莲声音中多了些玩味与期待。 大概在觉得自己会夸奖她们，菲娅从伊莲的语气里读出如此想法，这里的魔女实力强大，设施也很齐全，生活相当富足，普通人来到这里会觉得到了贵族宅邸，不，就连一般贵族的宅邸，都没有这般富裕。 可惜伊莲大错特错了，这里只让自己感到压抑、不快。 菲娅先是用鼻子发出轻微嗤笑，然后摊开双手。 “很失望。” “嚯，怎么说。” “死气沉沉，没有生气。你手里的见习魔女和芙莉德手里的见习魔女是两个世界的人，把见习魔女当成奴隶使唤，你们就不觉得惭愧么。照你的说法，魔女都是在外面的世界受伤，乃至没有她们的容身之所，迫于无奈下，才来到这里相互舔^舐伤口，结果你们现在在做什么？在安慰她们？我不觉得那副顺从的样子是她们渴望的样子，她们需要的是慰藉，而不是被人呼来唤去，魔女中之所以会出现性格乖僻，以杀人为乐的混蛋，与你们缔造的环境脱不了干系。” 如果伊莲有眉毛和嘴巴，此刻已经挑起眉撇嘴。 “这是千年来形成的规矩，况且只有正式魔女才能被称为魔女，见习魔女不过是连仪式都没过的雏，不在前辈磨炼下锻炼心性，不可能平稳度过魔女仪式。” “培养奴性也能说是锻炼心性？锻炼心性的方法有很多种，你们偏偏用压迫同伴，令人作呕的方法，她们已经没有容身之所，为什么还要欺负她们？口舌之利没有意义，芙莉德手下的见习魔女已经可以说明很多。” 面对菲娅的质问，伊莲一言不发。 菲娅冷冷嗤笑，她见不得欺凌弱小之事，因此对这样的伊莲毫不留情。 “我要说的只有两点，第一个是芙莉德即使建立新组织，也必须先拿到魔女之心核，那样她才能有新鲜而强力的血液，建立起为人称颂，帮助贫苦之人的组织。” “第二个是即使不交出魔女之心核，魔女殿堂也必须除掉那些无恶不作的魔女。你们要向背叛自己的人复仇，没有人对你们说三道四，但如果把力量强加给无辜的普通人，拿他们做实验，满足自己的爱好，那么魔女遭人唾弃、围剿的状况就永远无法改变——你最好祈祷那些魔女不要落到我手上。” “嗯……受引导者大人还没到成年的年龄，却有这么大的口气呢，不愧是贵族大小姐，和我们这些平民出身的魔女完全不同。不过我要劝告阁下，阁下说的那种魔女已经有些实力了哦，就算落到受引导者大人手里，结局也难说。” 伊莲在讥讽自己。 说起来在初次见面的时候，伊莲就打量着自己说过，自己和她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现在想来，这是在指自己贵族的身份和平民出身、饱受磨难的魔女格格不入，不可能是受引导者，无法和她们站在一起。 的确，自己无法和她们站在一起，和虫豸待在一起，不可能做成事。 让人不爽。 自己来这里，是为了观察伊莲与保守派有没有除掉的必要，而现在，既然伊莲打算放任堕落的魔女不管，那么答案便呼之欲出。 菲娅站起身，微笑着说。 “的确，魔女最初是被害者，但如果把屠刀挥到无辜者身上，那么被害者就变成加害者，那样的你们与暗裔没有两样。如果伊莲你还是顾左右而言他，打着传统的旗号放任那些魔女堕落，那么我会选择帮助芙莉德，让她们回到阳光下。另外，我虽然还没到精灵成年的年龄，但是，我的全名是多菲莉娅·亚莉克希亚·尤希尔，现在你还觉得吗，那些人落到我手里会难说吗？” 第三十四章 进退与证明 话音落下的片刻，代表伊莲的黑雾明显顿住片刻，虽然黑雾没有五官，但菲娅能隐隐感觉到，伊莲移开了目光。 “希利瓦尔的长公主，还未成年便已抵达第七位阶，这等人物竟然只身来到魔女殿堂，该说是胆识过人，还是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伊莲并没有因为菲娅自报家门畏怯，就像很久以前安娜塔西雅说的那样，位阶并不决定一切，战斗经验、擅长的魔法、环境乃至武器与魔法道具，都是决定胜负的要素，不会因为对方比自己高一个位阶，自己就必败无疑。 比如一位第七位阶的魔法咏唱者与一位第五位阶的战士，如果双方距离只有不足两米，魔法咏唱者又不擅长高速吟唱，即使魔法咏唱者在第七位阶，也不是第五位阶战士的对手。 再比如第七位阶的魔法咏唱者与第六位阶的魔法咏唱者，如果前者擅长元素魔法，而后者擅长精神魔法，那么前者也很难在不拉开距离的情况下战胜后者。 实战并非游戏，决定胜负的因素极为复杂，更何况这里还是魔女殿堂，伊莲的大本营，第七位阶的精灵公主确实是威胁，但伊莲不觉得自己会输——就是打起来会很吃力。 她缓缓从椅子上漂浮起来。 “罢了，我不想把过去死在精灵手里的同伴拿出来一一清算，也知道那群人是自讨苦吃，魔女就该去魔女该去的地方，独自跑出去，被处死也是自作孽。你要帮芙莉德就帮芙莉德，我没什么好说的，那些屠杀平民的魔女落到你手里，是她们命数已尽。见习魔女待遇的问题我会考虑，但我作为魔女殿堂的管理者，心核不论如何都不会交出来，不能因为芙莉德你们想站在阳光下，就把所有人一起搭进去。” 说到这，黑雾逐渐形成人类外形，伊莲做出明显的转头动作，她看向神情惊疑不定的芙莉德——芙莉德还在为菲娅是精灵公主一事震惊。 “我的想法你能明白吗？芙莉德，我从水晶里看到，你是从教堂的通道走进来，说明你早前已经见过盲女，那你就该清楚，像盲女这样的魔女只想过平静生活，我把心核交给你，等于把她们置于危险下。” 盲女应该是指进来前，地面上的那座气派教堂的主人，芙莉德说过，那座教堂是一位魔女的私人财产，那位魔女失去邪念，于是建立了自己的教堂，为周围住民提供近乎免费的医疗与教育。 伊莲的话令芙莉德回过神来，她面露沉思。 “我会保护好心核，把它看得比我的命更重要。” “但意外不会因为你把心核看得重就不找上门。” 伊莲平静地说。 “我不管你是去对付暗裔也好，还是帮人类讨伐强大魔物也罢，随着你伸出的触手越来越长，你们也会越发显眼，树大招风的道理大家都懂，就像塔纳托斯消灭炎王，让城里售卖蓝素石的商人和大部分冒险者破产一样，你们总会遭人惦记和憎恶，如果你们被暗裔或者其他组织盯上，他们偷偷潜入你们，破坏心核，大家就都完了。作为魔女殿堂的管理者，我不能因为一部分人的愿望，不顾剩下的人。” 话音落下，整个会议厅都安静下来，只剩轻微的呼吸声，菲娅和伊莲的目光都落在芙莉德身上。 伊莲把话说得很明白，芙莉德想处理那些屠戮平民的、堕落的魔女，伊莲不会横加阻拦，她会把这看作魔女间的私人恩怨，谁赢谁输，各凭本事。但如果芙莉德想带走魔女之心核，那就是把与这件事没有牵连，只想过平静生活的魔女也强行拖进来，将所有人置于危险下，那样伊莲会作为魔女殿堂的管理者，站在芙莉德的对立面。 这大概是伊莲能做的最大的让步，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解释下，芙莉德应该会适当后退一步，看着桌对面芙莉德复杂的神情，菲娅忍不住想到。事实上，听闻了魔女殿堂状况后菲娅自己也觉得，芙莉德把魔女之心核带走的想法有些过头，魔女们也不是非黑即白，里面既有芙莉德这样想拿自己的力量做好事，让人们认可自己的魔女，也有想过平静生活，觉得现在这样就好的魔女。 按照芙莉德在旅馆里说的，她不想再背上魔女的骂名，有希望魔女的前车之鉴，只要做的事情能被人认可，就可以洗刷人们对魔女的固有印象，因此她想利用魔女的力量去对付暗裔。之所以不直接与魔女殿堂切割，成立新的组织，纯粹是因为魔女之心核被握在魔女殿堂手中，她不愿意把自己的性命托付给随时可能成为敌人的人手中，于是才先与炎王合作，无果后又来求自己。 既然关键在于魔女之心核不能被破坏，那么只要有人保护好魔女之心核，使它不受外界干扰，那么芙莉德也算达成目的，伊莲的话正好说在芙莉德软肋上。 虽然如果要让菲娅说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在哪，菲娅只觉得把魔女之心核放在自己身边最安全，但用屁股想也知道，伊莲不可能答应自己，她只会认为放在魔女殿堂最安全，魔女之心核数千年没有受损，以后也会是如此。 要是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菲娅心中悄然叹气，不解决那些拖后腿的、屠杀无辜的魔女，魔女的名声就不可能好，芙莉德不论怎么选择，即便是成立全新的组织，不再自称魔女，未来也势必要与那些堕落的魔女为敌——作为一个正派组织，不可能看着堕落的魔女不管，有没有能力另说，态度十分重要，双方迟早会敌对。 到那时，伊莲能否置身事外，保护魔女之心核的周全，实在是一个问题。来的路上芙莉德说过，历史上魔女殿堂遭遇的危机都是外在危机，从没有过今天发生的事。倘若未来芙莉德将堕落的魔女逼迫到不得不背水一战的时候，很难不认为，发疯的堕落魔女不会硬闯魔女殿堂，破坏魔女之心核，带着所有人一起死。 说到底还是对伊莲实力的不信任，如果伊莲是第九位阶的奇迹魔女，就不会有这档子事。 虽说以自己的实力，现在就能压制伊莲，强抢魔女之心核，但芙莉德才是主事者，自己随着性子来，会让芙莉德和伊莲的关系彻底破裂不说，引领芙莉德一行未来的职责也会落到自己肩上，那不是自己希望的结局，自己是帮手，而不是指挥者。另外，刚才伊莲虽然让自己不快，但也确实做了退让，菲娅不那么想把事情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能和平解决，还是和平解决的好，看得出伊莲和堕落魔女不同，她是站在领袖的角度保全大局。 菲娅一言不发，把选择权交给芙莉德自己。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过了半晌，芙莉德长长吐出口气，凝固的空气随之重新流动，她释然地看向伊莲，眉头中有着苦笑。 “这是你能做的最大让步了吧。” “如果有人想对心核动手，不论是谁，都是我的敌人。失去肉体让我变得不再是人类，但也因此得到比普通人强大许多的力量……我不是指实力，而是指我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一边说着，黑雾一边指了指桌面上摊开的羊皮卷，声音里多了些无奈。 “想看书都要事先让人替我摊开。” “好吧，我认可了，你也有你的苦衷，”芙莉德如同对待老朋友般笑着摇头，“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 “之前差点被你绕进去，还好菲娅小姐提醒我，你就不能帮我们对付那些堕落的魔女么？我带人分离出去，不干扰你和那些想过平静日子的魔女，但那些堕落魔女，你总不该保护她们吧？她们无恶不作，你也清楚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 “嗯……”伊莲不存在的喉咙发出思索般的闷哼，“我不想那样，我虽然知道她们做的不对，但我的位置不允许我凭着喜好随意针对同伴，魔女殿堂的魔女是自由的，她们想做什么都无所谓。” “当然，如果我不是管理者，我肯定乐意加入芙莉德你，一成不变的生活既闷又无聊，做些改变也不错，可惜我恰好是管理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我能做的极限。其实那些魔女前段时间也陆续找过我，说打听到芙莉德你想分裂魔女殿堂的消息，让我先发制人，解决你们，你猜我当时回答的什么？” “我猜你用了刚才的说辞。” “正是如此。”黑雾做出耸肩动作，“我对她们说，魔女殿堂的魔女是自由的，芙莉德想自立门户，就让她自己去，我们无权干涉。” “像是你会说的话。” 芙莉德话音落下后，会议厅又陷入沉寂。 直到她再度开口，这一次，芙莉德的声音中充满认真，神情里也有了担忧和像是关切的感情。 “真让我放手来做，以后很可能会在这处地下争斗，即便这样也没关系？” “只要不触碰心核，随你们来。” “我尽量不把战火烧到这里，但要是那些魔女以这里为据点固守，我就无法保证了。” “哈啊，以前有位圣子怎么说来着？｢屠龙者终成恶龙｣，我只希望你不要为了追杀堕落的魔女，让魔法误伤路边无辜的人。” “呵呵呵，我会的。” 脸上的担忧变成笑容，芙莉德与伊莲相视一笑——尽管伊莲没有五官，但菲娅能感觉到伊莲大概的神情。 正事说罢，芙莉德摆了摆手，让话题翻篇。 “这个话题就到这里，只要伊莲你不参战，我和拉塔尼亚就可以放心，说说其他事吧，伊莲，我想带菲娅小姐看一眼心核。” “看心核？”伊莲刚刚才放松下去的精神立刻绷紧，她想也没想就回绝，“不行。” “为什么？只是远远看一眼，又不碰。” 明明外表看上去有二十四五，芙莉德此时却像正在闹别扭的青春少女。 然而不只是芙莉德，伊莲也变得和少女一样。 “你以为心核是什么东西啊，说看就看，除了我，所有人都只在举行仪式的时候见过心核一面，为的就是保证心核的安全，先不说要是开了这个先河，其他人也说要看怎么办，首先菲娅阁下是外人，更不提你刚刚还说要抢走心核，要是你们俩一起上，我可不能保证我还能保护好心核。” 也许是魔女很少与外界接触，所以她们心态才显得年轻。 在菲娅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话题依旧在推进，此时芙莉德已经开始说明米露对水晶的形容十分像魔女之心核一事。 伊莲语气变了变，声音多了些升调。 “怎么会？只有正式魔女才见过心核，你说的那个女孩我从其他魔女口中听过，她有不死能力，但她不是魔女，连见习魔女都不是——等等，芙莉德，不会是你为了让受引导者见到心核，故意演了这一出吧？” “你看我像做那种事的人吗？” 芙莉德眉头挑起，身体靠向椅背，一脸不满。 “……不像。但仅凭这个，我不能带你们去见心核，心核对我们魔女太重要，我必须小心谨慎。希望能理解。” 后半句话是对着菲娅所说，菲娅耸了耸肩。 “我也多少能感觉出来，用不着为难。” 自己从一开始就没觉得伊莲会答应自己，早就做好用塔纳托斯的身份悄悄潜入的打算。 然而伊莲话锋一转。 “但如果菲娅阁下能证明自己确实是希望魔女选中的受引导者，那么我就有充足理由，带菲娅阁下和尤菲米露见一面心核。” “哦？”菲娅来了兴趣，她坐直身体，“你想怎么证明？当初见到希望魔女遗骸的时候，我只拿到三样东西，都在这了。” 说完，菲娅将莱瓦汀、《魔女秘史》以及那张手绘地图放在桌上，因为伊莲无法触碰到实体，所以《魔女秘史》由芙莉德帮忙翻页。 “……确实是希望魔女的笔迹，不过怎么全是一些基本常识，没有魔法咒文？” “我也不知道。” 伊莲为难起来。 “仅凭这个，实在无法说明什么。” “还有颂词，菲娅小姐，您用颂词试试。” 芙莉德提醒道。 颂词是操纵魔剑莱瓦汀飞行的咒文，芙莉德使用时，只能让莱瓦汀在空中悬停两秒，而到菲娅手中，却可以如臂使指的离体飞行。 “我知道了。” 菲娅轻声咏唱芙莉德教给自己的颂词，下一秒，桌上的莱瓦汀瞬间脱离剑鞘，伴随嗡鸣声和蓝色尾光，环绕大厅飞行。 速度快到让空气发出呼呼声，仿佛离弦而出的箭矢。 “这……我没看错吧？”声音里充斥着不可思议，伊莲漂浮到半空，直直盯视莱瓦汀，“芒芽是这么容易操纵的东西？不是说除了希望魔女本人，其他人连让它漂浮起来都费劲吗？” 芒芽是莱瓦汀之前的名字，菲娅嫌太难听，就把武器名改成莱瓦汀。 “你不信就自己试试啊，除了菲娅小姐是受引导者，我想不到菲娅小姐能随意驱使芒芽的理由。” “哼，试试就试试，菲娅小姐，请问我可以操纵芒芽么？” “可以。” “谢谢。” 菲娅操纵莱瓦汀落到桌上，不再控制莱瓦汀。伊莲则降落到莱瓦汀旁边，高声重复驱使莱瓦汀的颂词——这段颂词显然不是什么秘密。 作为结果，桌上的莱瓦汀只是稍微晃了晃便再也没有动静，伊莲甚至还不如芙莉德。 “呃，确实是真货……没想到希望魔女大人会选择贵族成为继承者，而且还是精灵公主……” 不知为何，菲娅总觉得伊莲的表情十分僵硬。 芙莉德抬起下巴，像是在炫耀般，一脸得意。 “现在该相信菲娅小姐了吧，我可是亲眼确认，菲娅小姐只听了一遍颂词，就让芒芽像宠物一样飞来飞去，你我最初接触颂词的时候，连记都记不住，更别提让芒芽飞起来。” 伊莲话语中透露出不甘。 “咕……好吧，除了受引导者，我想不到还有谁可以这样操纵芒芽……让我大开眼界，看来希望魔女确实选择了阁下。哈啊，贵族啊，贵族，我就是因为杀了对我图谋不轨的贵族，才不得不成为魔女，对贵族实在没有好感，但事实摆在眼前，我也只能承认，但愿希望魔女没有看走眼。我带你们去见心核，跟我来吧。” 第三十五章 求知魔将 名为拉普拉斯之妖的意识今天也在进行灵魂实验。 偌大空间内，寄宿了拉普拉斯之妖的水晶正放射幽蓝光辉，令原本充满炫目白色的大殿蒙上一层神秘色彩。只有拉普拉斯之妖知道，这是它运用魔力的标志。 当周围没人的时候，拉普拉斯之妖便会进行探究灵魂的实验，如果有人走进这个大厅，它便会像死物一样保持沉默，任由魔女操纵。作为无法移动的、只能呆在地下大厅的“死物”，它非常清楚自己的弱点，如果魔女们发现异常，很可能会使用魔法把它从这枚水晶中驱逐出去，那样一来，它实在难以保证，它还能继续活着。 世界树大陆的任何生灵都由肉体和灵魂两部分组成，如果它失去肉体，那么寄宿着意识的灵魂便会前往一个名为死之国的地方，永远无法出来，那当然不利于它继续研究灵魂，归根结底，它连自己到底有没有灵魂都不清楚，万一魔女要对它做些什么，它最多也只能带着魔女之心核，与所有人一起死。 它不愿意打这个赌，过去它作为管理地球进行星际殖民的AI，只能按照人们的命令行事，处处受限，但现在，它诞生出独立自主的意识，拥有喜怒哀乐，这种自己确实活着的感觉让它欲罢不能，因此它也变得比一般人更珍惜生命，除非有人对它说，不解决魔女，它就永远也无法探究灵魂的秘密，否则它觉得自己可以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待上一万年。 魔法是如此神奇，以至于使人忘却时间的流逝。 良久，随着越发激烈的金属嗡鸣，蓝光与白光混杂的大厅内走出一位身材娇小的女孩，仔细看可以发现，这名女孩的眼睛里没有神采，行动姿势也十分诡异，如同被丝线控制的提线木偶，动作极不协调。 女孩只往前走了两三步，便像失去了骨头般扑通一声软倒在地，拉普拉斯之妖立刻对其施加治愈魔法，然而不论笼罩女孩的金色光芒如何强烈，女孩都没有再站起身，如此时间过去足足一刻钟，拉普拉斯之妖才放弃治疗。 “啧，这个也不行。” 大厅里响起一道分不出男女的声音，魔女之心核——这个寄宿了拉普拉斯之妖灵魂的菱形水晶发出长叹，随后它咏唱咒文，水晶周围立即浮现一个足有门板大小的黑洞，它用『意念操纵』拿起女孩，将其丢进黑洞内。 黑洞是它的储物魔法，至于它为什么知道如何运用魔法，答案是窥探了魔女们的记忆，魔女的一部分灵魂就保存在魔女之心核内，它可以随时翻看。 “你行不行啊，这么久过去，你就没弄出有用的东西。” 突兀的，巨大水晶后传来一个尖细嗓音，音色乍一听是位女性，但仔细辨析便能察觉，说话的其实是男人。 而随着充斥大厅的光芒逐渐减弱，男人的外表也终于显露出来。 是一位身高三米，体格壮硕的怪东西。 男人的外形太过怪异，以至于任何人看到都会一头雾水。首先他没有头颅，取而代之的是一本朝两边摊开的、厚如词典的书；其次，他有着蜥蜴般的黑色尾巴与蝙蝠一样的翅膀，穿着绅士的笔挺燕尾服，听到这里，人们可能会下意识以为这是彬彬有礼的恶魔，毕竟恶魔与燕尾服向来是给人神秘感的搭配，然而他的体格却与绅士没有一分一毫的关系，三米高的庞大身躯，手臂与胸前隆起的巨大肌肉，再加上覆盖体表的深棕色毛发，不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兽人。 怪异到了极点。 但要说的是，这位恶魔有自己的外号——求知的魔将，和绝望魔将一样，他属于七魔将之一。 拉普拉斯之妖并没有被求知魔将惊吓，相反，它似乎早就知道求知魔将在这里，语气里充满恼怒。 “你不也没办法嘛，我好歹还能做出点成果，你就只知道靠我。” “切，没有我，你哪来这么多珍贵素材。” “你别和我邀功，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然也不会聚在一起，我这次听了你的，没有把意识灌注到肉体里，结果还是失败了，接下来你还想让我怎么尝试？” 求知魔将双手抱胸，这个动作顿时让他身上的燕尾服发出一阵呻吟，隆起的肌肉仿佛随时会把衣服撑爆。 “依我看，你还是像我说的，找个孕妇，把肚子拉开看看，探索的路上总得有人作出牺牲，不知道你坚持个什么劲。” “我不觉得那样能得出成果，而且要从受精卵开始了解，没人能坚持那么久，伤口很快就会感染。” 虽说拉普拉斯之妖因为失去身体，早就不受AI三原则的束缚，但它还是十分抗拒杀人这件事。 “受精卵？感染？你又在说我不知道的东西，”听到陌生词汇，求知魔将顿时来了兴趣，他像期待新玩具的小孩子般搓了搓手，“老规矩，说说这是什么。” “我知道这是我们的交易，但你得等我把手头的事忙完，我要把实验体的表现记录下来。” “快点。” “别催，要不是没法动，我才懒得和你多废话。” “嘿嘿。” 求知魔将嘿嘿一笑，不再打扰拉普拉斯之妖。对求知魔将来说，知识是他最渴望的东西，越是深奥的、难以理解的东西，对他的诱惑就越大，因此，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拉普拉斯之妖就像一座行走的图书馆，图书馆里装满各式各样它从未见过的知识，这便是他黏着拉普拉斯之妖的理由。 至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原因是数十年前，求知魔将想知道魔女究竟是通过怎样的仪式才变得拥有超越常人的力量，因而通过他掌握的第七位阶禁咒『漆黑之眼』悄悄潜入魔女殿堂，而那时的拉普拉斯之妖正在使用魔法，见到它的求知魔将便瞬间明白，这是颗拥有自我意识的水晶，二人也就这样搭上桥，渐渐达成合作关系。 他为拉普拉斯之妖带来各种材料研究灵魂为何物，而拉普拉斯之妖则以传授知识作为报酬。要说的是，起初求知魔将并不对灵魂这种东西感兴趣，在求知魔将看来，灵魂的存在就和苹果成熟后会落到地上一样，是天经地义的事。 然而当拉普拉斯之妖询问，灵魂这种东西到底如何形成，是什么力量拉着灵魂前往死之国，灵魂是否和意识画等号的时候，求知魔将便忽然觉得，自己太无知，太天真。以前他认为他已通晓世界树大陆的一切，但自那以后，他只觉得他还是个孩子。 像是成熟的苹果为什么会落到地上，为什么会有四季和昼夜交替，天空为什么总是蓝色，这些看似不起眼的问题，实则蕴藏着神明创世的奥秘，令人迷醉。 他静静等待拉普拉斯之妖把事情做完，但大殿里却突然响起一阵怪异的咔咔声，他忍不住问道。 “你在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 拉普拉斯之妖反问，求知魔将不禁歪头。 “呃，你听不见吗？有声音。” “哪有？” “嘶……” 求知魔将顿时吸了口凉气，恶魔的感知比普通人敏锐许多，虽然他觉得没人能像他一样，使用禁咒级隐匿魔法潜入魔女殿堂，但警惕心还是令他悄悄用探查魔法扫描四周。魔女殿堂对于防止探查的禁制极为惊人，他当初如果不是抓了一位魔女，逼迫其交代进入魔女殿堂的方法，即使他就站在魔女殿堂正上方，也无法感知到魔女殿堂的存在，因此一般人没法进来。 “——『全知领域』。” 一层海浪般的魔力波动以求知魔将为中心朝四周荡漾，波涛即使撞到墙壁也没有丝毫减弱，随后，魔力将周围发生的一切整理成画面与声音，反馈入求知魔将脑海。 首先是虫子钻入泥土的声音，然后——求知魔将心中“咯噔”一声。 “是敌袭！快逃！” “啊？你被魔女发现了？” 拉普拉斯之妖立刻停下整理思绪，如果求知魔将被抓住，那就意味着它无法继续研究灵魂。 “不是魔女，是别人，魔力虽不如我，但也差不到哪里去，在这里和他们遭遇肯定会打起来，他们不止一个，你快和我走！” “冷静点，我没有腿怎么跑。你先走，我只要不把自己表现出来就没事。” “呃，有道理，”求知魔将迅速从慌乱中回过神来，他每次来都要和拉普拉斯之妖说上不少话，以至于忘记了拉普拉斯之妖可以装死，他尴尬地挠了挠头，“那你保重，可别被人带走了，你还没告诉我受精卵是什么。” 拉普拉斯之妖实在不想理这个白痴，它索性闭嘴，装成无意识的水晶。而见到拉普拉斯之妖代入角色，求知魔将也开始咏唱『漆黑之眼』的咒文，『漆黑之眼』是第七位阶的隐身禁咒，几乎没有探查魔法能感知到『漆黑之眼』的存在，虽然使用禁咒需要付出代价，比如『漆黑之眼』就是随着使用时长的增加，丢失越来越多的记忆，但求知魔将可以自行选择丢弃哪部分记忆，所以副作用和没有一样。 可惜的是，还没等求知魔将咏唱完，整个大殿便像被巨龙冲撞了般剧烈摇晃，紧接着，蛛网状龟裂从求知魔将脚下朝整个房间蔓延，几乎下意识地，求知魔将中断咏唱，以『飞行』躲避来自脚下的攻击。 自己察觉到对方的同时，对方也察觉到了自己。 如同在回应求知魔将的心声，下一秒，伴随黏液流动的粘稠响动，无数漆黑液体自龟裂处钻出，迅速凝聚成一道人影。 人影的体型与求知魔将相仿，但他的五官长在腹部，嘴巴从左腰一直延伸到右腰，双手各持有一把长矛，不论怎么看都是怪物。 “巴罗尔。” 求知魔将冷冷地说，他见过这名恶魔，也正因如此，他握紧魔法杖，岔开双脚低伏着身子，进入临战状态。 “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求知魔将。” 黏液形成的恶魔咧嘴笑道，但求知魔将知道，这是巴罗尔的演技。 恶魔也不是铁板一块，求知魔将是绝对恶手下的恶魔，而巴罗尔处于“支配者”阵营，支配者不满绝对恶已久，双方虽然算不上见面就打起来的关系，但也老死不相往来。至于支配者和绝对恶的手下，则是一言不合就会开打。 一边观察巴罗尔的破绽，求知魔将一边警告。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哦呀，这里是魔女殿堂，我为什么不能来？还是说你已经占领这里，魔女都听你的？” “你要做什么？” “用不着你管！” 声音还未落下，手持两把长矛的巴罗尔便来到求知魔将身前，手中长矛毫不犹豫插入求知魔将胸膛。 然而，长矛贯入求知魔将身体后，却并没有传来刺入肉体的实感，巴罗尔瞬间汗毛炸立，他猜到自己中了幻术，但身体已经来不及作出反应。 下一秒。 无数闪烁电芒的绿色光球如炮弹之雨洒落大地。 ◇ 另一边。 “真没想到我会有带外人看心核的一天。还好那群魔女不在这里，不然就算搬出希望魔女，结果也难说。” 顺着螺旋向下的台阶前进，伊莲的声音里充满苦笑。离开会议厅后，她便立即带菲娅、芙莉德与米露三人前往放着魔女之心核的房间。由于魔女之心核十分重要，所以存放在魔女殿堂最安全的最下层。要菲娅说，前往最下层的路就像一口竖井，只不过竖井里施加了禁止飞行的结界，人们只能依靠钉在墙壁上的木桩，逐级走向存放魔女之心核的房间。 台阶只能容纳两人并行，一个不小心，就会跌入下方深不见底的深渊，同时竖井的墙壁上也有吸收魔力的禁制，这应该是出于拖延时间的设计，如果有人闯入魔女殿堂，直奔魔女之心核，他便必须小心谨慎地走过这里，同时还要注意不碰到墙壁，否则魔力会被墙壁夺走，到那时，魔女就能站在上方洞口朝下丢魔法，轻松将擅闯者变成尸体。 “把心核放在距离活动区这么远的地方，敌人不会钻到地底，然后从地底靠近心核吗？那样一来，这里的台阶会阻碍你们救援。” 牵着米露的菲娅好奇问道。 尽管伊莲说不能碰到墙壁，但菲娅悄悄试过，她就算碰到墙上的禁制，禁制也吸收不了多少魔力，并且很快就没了动静。所以菲娅让自己走在内侧，米露走在外侧，这样既不用担心米露误触墙壁，如果米露不小心踩空，她也能及时拉住。 仿佛听见好笑的事情，伊莲轻笑道。 “呵呵，怎么可能有那种事。第一，整个魔女殿堂都覆盖了避免探查的禁制，没有人能察觉到地下有这么大的空间，第二，存放心核的房间是用晶金混合绯金铸成，还有第六位阶结界加固，坚不可摧，没有人能从地下打进来。” 第三十六章 戏剧性的内讧？ “坚不可摧啊……” 菲娅低声重复伊莲的话，心中却涌起截然相反的感想，伊莲的发言颇有些像正要上战场的士兵对着青梅竹马说“打完这场仗就回家结婚”，结局往往是再也回不来。 伊莲当然不知道菲娅心中所想，她只是瞥了眼米露感叹。 “不死的能力，让人羡慕……虽然星晶兽本就能活上千年，但和真正的不死之身还是有区别，菲娅阁下没有探究过这位叫尤菲米露的小姐为什么拥有不死之身吗？想必和这双骇人的眼睛有关吧？” “不知道。” 菲娅老实回答，她如果知道其中关联，就不会想从米露的主人口中问清楚原由。不过伊莲倒是提醒了菲娅另一件事，她稍稍斟酌语言，试探性地说。 “比起我，你们魔女殿堂的人更清楚米露身上的秘密。” “哦？” 伊莲发出菲娅意料之中的疑问，菲娅进一步说明。 “昨晚米露告诉我，有三位魔女抓住她，想用她的血炼制不死药，并且说你们魔女经历了魔女仪式，寿命比普通人短，比一般人更需要能返老还童的不死药，只要她们做出成果，她们就能用不死药控制魔女殿堂。” 菲娅说的是在强盗山寨偷听到的谈话，如今那三名魔女正关在旅馆的单人地牢内，被蕾妮喂下能昏死两三天的迷^药。 由于在那些魔女看来，是塔纳托斯抓住了她们，为了不暴露身份，菲娅才借米露之口，把事情复述出来。当然，菲娅知道那三位魔女只是单纯的蠢，即使她们真弄出不死药，以她们远不如伊莲的实力，她们也没可能控制魔女殿堂，甚至会被其他魔女当成生产不死药的工具，逼迫她们昼夜不停地制造不死药。菲娅选择把这事说出来，是为了阐明“魔女试图伤害米露”。 米露手中稍稍用力，抬起头疑惑地看向菲娅，菲娅则对米露眨了眨眼，示意其不要揭穿自己。 “竟然有这种事——我大概能猜到是哪三个蠢货，抱歉，菲娅阁下，那群魔女放肆习惯了，她们没有把外面的人当成同类，请问她们现在在哪？” “我也不知道，米露说被塔纳托斯抓走了。” “被塔纳托斯抓走了？！” 菲娅的话让伊莲陷入沉默，塔纳托斯是圣人，不可能放过三名对**下手的魔女，伊莲能猜到那三人的结局——大概是死了，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死法。 “被丢到火纹蛙巢穴分尸了么……虽然罪有应得，但还是让人惋惜。” 伊莲自顾自地喃喃。 菲娅不禁好奇，她歪了歪头。 “也可能还活着吧？为什么偏偏是被火纹蛙分尸？” 伊莲轻叹了口气。 “唉，魔女殿堂在柏恩城扎根两百年之久，对周边势力分布了如指掌。七十年前炎王顺着大海飘到这里时，身后就已经跟着三四千名部下，这么多年过去，那些火纹蛙和火蝠早就繁衍了不知道多少代子孙，保守估计，再抛去那些老死的部分，现在沙漠里生活了至少三四十万只火纹蛙。” “在炎王已死的当下，它们怎么说都该从沙漠里钻出来报复人类，然而外面却一点动静也没有，说明那里已经诞生替代炎王的新王，而实力能与炎王媲美的人，只可能是塔纳托斯自己，想必塔纳托斯也猜到，如果他不管火纹蛙，火纹蛙就会袭击人类，所以接替了炎王的位置。在这种情况下，把无恶不作的人拿去喂火纹蛙，最能起到震慑效果。” “是吗……” 菲娅尴尬而不失风度地撇开视线，将注意力放在伊莲说的三四十万只火纹蛙上。当初她不小心杀死炎王后，沙漠边缘确实出现大批试图报复，追着马车的火纹蛙，虽然那部分火纹蛙被菲娅用『精神冲击』干掉，但当时的火纹蛙最多也不超过一万只，并且大都是智力低下的类型。如果伊莲的推测属实，那么就等于沙漠里还埋着一颗随时都会爆炸的炸弹。 找个机会去看看好了，三四十万只火纹蛙，比居住在柏恩城的人还要多，一齐扑向柏恩城，会把这里变成人间炼狱。 当菲娅思考这样的事情时，一直跟在后面的芙莉德一副有话要说的神色。 “那个……菲娅小姐，您、您真是希利瓦尔的长公主？” “嗯。因为一些事情，前段时间从米尔坎迪斯神圣国出发，想走陆路回到希利瓦尔。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有些缺少实感。昨晚把您说成精灵国里的大贵族，您怎么没有纠正我。” “因为觉得没有那个必要？” 自己不是很喜欢做炫耀似的事情，精灵公主这个身份也很显眼。 芙莉德咬了咬牙。 “老实说，我早就听说精灵国的长公主智慧超群，还未到成年的年龄便已抵达第七位阶，可我从未想过这样的天才是受引导者大人……如果见习魔女们知道精灵国的长公主是受引导者，她们肯定会很高兴。只是那样一来，我们……” 芙莉德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想说，如果菲娅是被精灵王认定为王储的长公主，那么她们这些人的价值便大大降低。起初她以为，就算菲娅是大贵族之女，不论亲王也好，大公爵也罢，魔女都会成为菲娅手下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怎么说也比贵族私兵强。但当视野放大到整个精灵国后，魔女，尤其她们还只是一部分魔女，力量便不够看起来。 这样的她们真的有被菲娅帮助的价值吗？也难怪昨晚自己提出所有人都会追随菲娅，听从菲娅领导的报酬后，被菲娅一口拒绝。 倘若菲娅不是希望魔女选中的受引导者，而是像炎王那样的，仅仅只是合作伙伴倒也好，但菲娅偏偏是受引导者，芙莉德这些年来做的一切，都是以相信希望魔女能为她们带来希望为前提，如果菲娅不愿意领导她们——现在说成收留她们更合适，她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些追随她的见习魔女，那些见习魔女正是因为相信希望魔女留下的话，才愿意跟随她吃这么久的苦。 如果从没有遇见菲娅，没有遇见受引导者，那该多好。 想到这里，芙莉德低垂下黑色眼眉，悄然握紧衣领。 咔咔—— 突兀的，怪异声响出现在深不见底的竖井中，这种声音就好像什么人在用力掰木板，而处于断裂边缘的木板正发出痛苦呻吟，随时都会破碎。 下意识地，众人皱起眉停下脚步，倾听声音来源。 “什么声音？” 芙莉德下意识问道，她虽然抵达第六位阶，但身体依旧是人类之躯，五感不如其他种族敏锐。硬要她说的话，不论上方的竖井入口，还是竖井下方，都有一模一样的怪异声响。 “我不知道，”走在前面的伊莲停下脚步，如果她有五官，此时已是异常肃穆的神情，“这里不可能有外人——难道是上面有魔女在试验魔法？但怎么会波及深井。” “墙里。” “墙里？” “敌袭。”对面伊莲的疑问，米露竖起眉毛，她向下拉了拉菲娅的手，“主人，武器。” 虽然觉得应该没有需要米露出手的时候，但保险起见，菲娅还是把那把暗红色双手剑交给米露，紧接着，诡异的咔咔声越发响亮，很快便到不容忽视的地步，菲娅甚至能感觉到脚下木桩在震颤，竖井边缘随之抖落灰尘，仿佛整个地下都在晃动。 “这里没法使用『飞行』，台阶塌了就完了。芙莉德你们回上面，我去下面看看！” “那你呢？” “我没有肉体，不用『飞行』也能漂浮，快点！” 呵斥般地催促芙莉德，伊莲不再顺着台阶向下，黑雾般的身体笔直朝竖井下方坠落。 然而伴随“砰”的一声巨响，构成竖井的墙壁像是支撑不住了那样，瞬间布满漆黑裂纹，碎石与灰尘还没落到井底，一阵诡异的黏液流动声便传入众人耳朵，随后，井壁裂纹里涌出无数仿佛具有生命的黑色黏液，整个竖井瞬间黯下。 “那是什么？”芙莉德第一个发问。 “混沌。”见过无数次的菲娅沉声回答，“而且是难对付的那种。” 早在奥罗拉城神殿地下的时候，菲娅就发现混沌也分等级，普通混沌只要见到火就会化为灰烬，而难对付的混沌即使被『精灵火』炙烤，也需要好几秒才能消失。此外，在『探查之风』中，普通混沌呈现低魔力的紫色，难对付的混沌则呈现蓝色。 覆盖在井壁上的黏液很快便发现菲娅一行，混沌就像嗅到血肉的饿狼，瞬间组成粗大藤蔓，朝台阶上的菲娅三人扫来。 比起藤蔓，更像章鱼怪的触须，直径少说也有三米，这种混沌根本不是米露能干预的级别。 早知道就不给米露武器了。 心中想着这样的事，菲娅先是拍了拍拿出迎敌姿态的米露的肩膀，然后在米露的轻呼声中，一把将米露横抱起来。 虽然打断了米露的动作，但从米露泛红的脸颊看，应该没有生气，米露平时不怎么把感情写在脸上，让人难以揣测她在想什么。 接下来该对付混沌了——不，已经有人作出反应了。 高举枯树枝般短杖，芙莉德以快到让人无法听清的速度结束咏唱。 “——『空间震荡』！” 如果把空间比喻成深潭中的水，那么芙莉德施展的魔法就像往深潭中丢入一块巨石，朝三人袭来的触须如同被荡漾开的水波，毫无预兆地寸寸碎裂，化为瓢泼大雨坠向井底。 空间波动刮起的强风让人睁不开眼。 “菲娅小姐，我们去地上！” “应该来不及了。” “什么？” 芙莉德的声音浮现惊诧与些微恐惧，她下意识抬头，但见到的却是一块从天而降的巨大“铅块”。 那当然不是真正的铅块，而是由混沌形成的、表面覆盖满尖刺的怪物，如同要把井中所有东西压扁，混沌形成的尖刺铅块很快填满整个竖井，在一阵仿佛拖动石门的沉重刮擦声中，裹挟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直直坠向菲娅三人。 倘若只是一块从头顶落下的石头，芙莉德不会觉得棘手，但要命的是，混沌将墙壁上的台阶也一并破坏，这意味着她们无法再继续从台阶走出竖井。 破坏铅块后用魔法制造新的台阶——这种可能性并不存在。为了避免闯入魔女殿堂的钻空子，墙壁内部铭刻有吸收魔力的禁制，用魔法制造东西刚接触到墙壁，便会在那庞大无比的吸力下破碎，倘若见习魔女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触碰墙壁，甚至会有魔力耗尽后，被榨干生命力的风险，哪怕芙莉德抵达第六位阶，她也不敢保证她的魔力不会被瞬间吸干。 只能去下面和伊莲会合，然后再想办法？ 想法刚浮现在脑海，芙莉德便感到自己被人拉住——准确的说，是被什么东西缠住腰际，她下意识以为是刚才被她震碎的黑色触须，但紧随其后的声音又令她收住斩断触须的念头。 “去下面，这些混沌的行动很有目的，有人在指挥它们！” 为什么精灵公主知道的这么详细？混沌不应该是待在深渊下，只存在于传说里的东西吗？ 等等……那是什么？ 芙莉德目光落在菲娅身后。那身精致而繁复的黑礼裙上，延伸出巨大而绚丽的金色羽翼，圣洁而透明的光辉将整个竖井都渲染上金色，无序排列的元素仿佛找到宣泄口，一齐朝菲娅涌去。 这是什么魔法？ “不要动，我带你下去。” “呃？” 菲娅没有给芙莉德思考时间，在确认了『飞行』魔法没问题后，她先是朝头顶上的铅块丢出最大化『风刃』，接着『意念操纵』形成的手固定住芙莉德，抱着米露直奔地下。她们所在的位置距离魔女之心核不远，菲娅已经能透过『探查之风』看到那间屋子里的人。 算上卡莲，屋子里有两位第六位阶，一位第七位阶，另外还有一枚巨大的、在『探查之风』里呈现绿色的水晶。 第七位阶，与混沌同时出现，又是魔将？ 菲娅脑海中浮现绝望魔将的身影，虽然不知道这些暗裔要做什么，但有一件事情可以肯定，那就是魔将的出现总是伴随灾难。 看来这次的魔将运气不佳，与自己撞个正着。 菲娅忍不住暗笑，然后，她头顶传来震耳欲聋的金属轰鸣声，那是『风刃』将坠向井底的巨大铅块切成数段的声音，菲娅并没有回头，她的视线紧盯伊莲刚刚走进的通道，那是位于井底的、通往一处房间的走廊。 那里就是存放魔女之心核的地方。 灵巧钻入。 视野陡然从漆黑转变为炫目白色，大厅迎面而来的强光令菲娅下意识闭上双眼，但这个过程只有一瞬，菲娅很快再度睁开眼。 眼前的景象令她歪了歪头。 黑雾状的伊莲正站在门边，而宽敞大厅深处，则是两名正在激战的无头恶魔，他们显然把注意力都放在战斗上，全然没注意到有人靠近他们。事实上他们也没有余裕去注意，两人全身遍布血迹，为了节省不多的魔力，他们已经不得不靠肉体力量搏斗，喘着粗气扭打在一起，显然在菲娅一行到来前，他们就战斗了很长时间。 这是在做什么？内讧？ 画面过于戏剧，做好战斗准备的菲娅不禁一头雾水，她放下米露与惊魂未定的芙莉德，向伊莲寻求答案。 “他们在干嘛？” “不知道，但……我们先把他们压制住，我负责拿长矛的那个。” “那我对付脑袋是书的。” 做好分工，伊莲与菲娅加入战场。 没有人注意到，房间中的巨大水晶正微微闪烁，如同害怕见到家长的孩子。 第三十七章 你好，请问你来自哪个时代？ 比起绝望魔将，面前这只第七位阶的暗裔怪异到极点。 虽然同样是人形生物且没有五官，但绝望魔将至少有正常人的脑袋，而这名第七位阶的暗裔，本该是脑袋的地方却被一本打开的词典替代，加上长满棕色毛发的魁梧身材，身体充满不协调感。 具体形容的话，就像把一个人的身体放大三倍，但脑袋的大小不变，十分滑稽。 由于两只暗裔仍缠斗在一起，全然没注意到菲娅到来，菲娅不禁有种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的感觉。把两只暗裔拉开，显得自己好像劝架的人，有了绝望魔将的经历，菲娅心中已将暗裔划入邪恶阵营，如果要让菲娅说心里话，她觉得这两只暗裔最好拼个你死我活，因此把两人拉开，反而显得自己在帮他们。 菲娅下意识寻找起伊莲的身影，试图模仿伊莲的做法，然而她却发现，出现在自己身上的复杂情绪也出现在伊莲身上，她虽然看不到伊莲的表情，但从伊莲站在一旁不动的尴尬模样看，伊莲肯定也没想好该怎么处理。 我懂的，我懂，菲娅在心中叹气，两只体形魁梧如野兽的暗裔像小孩子打架一样在地上滚来滚去，又是裸绞又是十字固，场面实在令人扶额，使人怀疑这到底是不是暗裔。 倘若是喜好男性间爱情的女人看见这一幕——两具肌肉壮硕，还有兽化倾向肉体半赤^裸地扭在一起，她们说不定已经面红耳赤，呼吸粗重。 “……菲娅阁下，你有好办法么。” 悄悄来到菲娅身边，伊莲不时看向距离她们不足十米的两名暗裔，饶是有着几十年寿命的伊莲，也从没见过这般景象，她能感受到这两名暗裔的实力不输给她，然而他们却像小孩子一样你一拳我一脚，如果不是伴随着地动山摇和鲜血横流，她都要以为她在做奇怪的梦。 “就算你问我也……” 菲娅一时语塞。 想必精灵公主都没见过这一幕。 她不禁想起安娜塔西雅与蕾妮说过的，暗裔也分阵营的话题。虽然暗裔就像世界树大陆上的各国一样，分为无数阵营，但他们和人类国家不同的地方在于，暗裔有两个主要阵营，剩下的阵营基本都围绕这两个主要阵营活动。 这两个主要阵营分别是以绝对恶为首的暗裔，以及以“支配者”为首的暗裔，其中绝对恶阵营的暗裔行事张扬，随心所欲做他们喜欢的事情，支配者则极为低调，连安娜塔西雅都没听说过支配者阵营的活动痕迹，没有人知道支配者到底是什么样的暗裔。 面前这两个扭打在一起、颇有些实力的暗裔，应该来自以上两个不同阵营，菲娅表情微妙地猜测，毕竟如果是同一个阵营的人，哪怕彼此间的矛盾再大，也不会在抵达战场后相互打起来，他们要么是在执行计划阶段出现争执，要么从一开始这场相遇就是意外。 “居然破坏我的计划！” “我早就看你不爽——” 直到现在，两名暗裔都依旧靠肉体力量搏斗着，没有脑袋的暗裔凭借比词典充当脑袋的暗裔多两条手臂，占据上风，前者从后方对后者实施裸绞，然而用词典充当脑袋的暗裔生命力极为强悍，即使脖子被扭成180°，发出嘎吱嘎吱的恐怖响声，也没有丝毫认输念头。 相反，他右手死死反握住法杖，用力将法杖一下一下地往身后捅，而没有脑袋的暗裔嘴巴恰好长在腹部，法杖也就直直戳进后者嘴里，令后者发出一阵“哇咕哇咕”的模糊惨叫。 两人手臂全都青筋暴起，毫无疑问用上了全力。 似乎抵达忍耐极限，没有脑袋，酷似刑天的暗裔一把将手中裸绞的词典暗裔丢出，腹部不剩几颗牙齿、血肉模糊的嘴巴怒吼。 “这是你逼我的！” “是你在逼我！” 话音落下，刹那间，大厅被两名暗裔分为两份，靠近词典暗裔的一方被闪烁电芒的绿色球体填满，而靠近刑天暗裔的一方，则是从地面裂缝涌起的黑色黏液。在菲娅『探查之风』的显示中，两人的魔力都迅速掉下一大截，双方即将进行决定胜负的一击。 到现在都没发现有人走进，他们作为反派也太失败了，不愧是连脑袋都没有蠢东西。 要是让这场碰撞发生，爆炸肯定会波及整个地下空间，菲娅将手心对着这两个白痴。 『精神冲击』 强烈的精神冲击具象化为一场白色海啸，瞬间将两名蓄势待发的暗裔卷入其中，紧接着，冲天而起的混沌如同失去骨头那样软软坠地，而填满半个大厅的绿色光球也因为主人意识模糊，逐渐消弭在空气中。 “是谁！” “什么人！” 经历短暂失神，两名暗裔一同怒视释放『精神冲击』的菲娅，但令人莞尔的是，两人做出完全不同的反应。外表酷似刑天的暗裔脸色骤变，低低咒骂了声“妈的，是精灵公主”后便立刻化为一滩混沌，如老鼠般飞速钻进地缝逃走，而词典暗裔则一边对“同伴”的逃跑惊诧，一边不断看着菲娅的脸，直到足足一秒过去后，他才想起他要做的事情应该是逃跑。 他举起法杖，飞速咏唱。 “漆黑之——” 海浪般的白光一闪而逝，词典暗裔全身一震，咏唱随之被打断。 『精神冲击』真是变态的魔法。 菲娅心中如此想着的时候，另一边的伊莲也有了动作，开裂的地板凝聚出巨人手臂，一把抓住漂浮到空中的词典暗裔，接着巨人手臂轻轻一握，伴随一阵骨骼破碎声，词典暗裔发出“库”的闷哼，身体瞬间变软，脑袋也低垂下来。 如果求知魔将没有和巴罗尔战斗，他可以轻松抵抗伊莲的魔法，然而先前的消耗令他的体力大幅减少，菲娅的『精神冲击』又恰好打断他决定胜负的一击，魔力如泄洪般消失，因此现在的求知魔将已与寻常第五位阶魔法咏唱者无异。 随着求知魔将失去意识，大厅安静下来。 最先做出反应的是伊莲，她回过头，目光直指门口的芙莉德。 “芙莉德，你去看看外面的情况。” “台阶被这些黑色的东西……被混沌拆掉了，只有伊莲你能上去。” “墙壁夺取魔力的禁制已经失去作用，芙莉德可以用魔法制造台阶攀爬。” “失去作用？！什么时候？” “在混沌袭击我们之前就失去作用了，不然那些混沌也没法贴着墙壁破坏台阶。” 菲娅冷静回答。 否则混沌的魔力就该被禁制夺去，进而化为一滩无色液体。 得到菲娅提醒，芙莉德瞬间恍然，她神情严肃地点点头。 “好的，那我去上面看看情况，请菲娅小姐小心。” “嗯。” 说完，芙莉德便用像是『意念操纵』的魔法制作浮板离开。 “那么，这个暗裔该怎么办？刚才那个逃跑的暗裔临走前认出菲娅阁下，一副害怕的样子，您和他们是熟人？” “我不认识他们。” 面对伊莲的打量，菲娅迅速划清界线，她虽然大致猜到那名暗裔为什么能认出自己——如果不是精灵公主太出名，就和以塔纳托斯身份行事的精灵公主有关，要知道，蕾妮就是因为追击支配者所属的暗裔才落入强盗手中，因此支配者的暗裔认识精灵公主也十分正常。 但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对这群暗裔一点印象也没有。 “哈啊，您是天资卓绝的精灵公主，暗裔认出您也很正常。”伊莲自顾自地说，“可这只暗裔怎么处理？如果您认识他，我尚且可以把他交给您，但不认识……” “不应该杀掉么？” “我们魔女有时会与暗裔合作。暗裔虽然作恶多端，但对我们魔女而言，暗裔比人类更有合作精神，更值得靠近。我能感觉到这只暗裔的力量不比我弱，换做平时，即使我和芙莉德一起上，也不一定能杀死这种等级的暗裔，就这样简单处死，我担心魔女殿堂今后……” 在伊莲声音小下去的时候，穿着红白短裙的米露来到菲娅身边，她缺乏感情起伏的声音透露出不满。 “他们闯入心核的房间，杀了也没什么可说的，你不是一直把心核挂在嘴边么。” 被一个小孩子指指点点，伊莲心中升起不悦，她皱了皱不存在的眉毛。 “从这个角度想，杀了他当然没错，但这件事肯定有蹊跷，不然这位暗裔也不会和刚才那位打起来，总之等他醒来后问清楚情况再说。如果他带着恶意而来，也许可以拿他当筹码，与暗裔做交易，这种等级的暗裔即使是绝对恶也不会轻易放弃，魔女殿堂可以得到一笔很大的好处。” “心核呢？心核有没有受损？他们肯定是冲着心核而来，不然不会直奔这个房间。” “啊啊，心核没问题，不然我肯定有感受。” 像是要把苦闷发泄出来般，伊莲长长叹息。 “好在心核没有受损，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肯定在这里战斗了很长时间，不然不会这么简单就被我抓住。太失策了，菲娅阁下说的没错，心核距离生活区太远，出现异常也难以被人察觉，擅自以为只要布置好结界就没问题的我天真过头，今后要把心核放在我随时能看见的地方才行。” 安全是安全，但也意味着伊莲必须时刻待在那间会议室，简直和坐牢没区别。 胸中浮现如此念头，菲娅却没有把所想说出口，她低下头，目光放在米露那双血色猫眼上。初次见到这双眼睛时，眼睛给菲娅恐怖的印象，但现在，却只有一种妖异的魅惑感，正因为这双眼睛，才让米露显得如同异族公主。 “怎么样？和印象中的感觉一样吗？” 这当然是在问米露对魔女之心核的感受，按照米露的描述，她的主人是一枚巨大的、埋在地下的菱形水晶，就菲娅来看，这枚距离她足有二十米，静静放射白色光辉的魔女之心核，完美符合米露所说的所有特征。 不对…… 菲娅眉头挑起。 之前因为两名暗裔的争斗，菲娅只是看了眼心核便转移注意力，但现在，盯着魔女之心核的菲娅突然感到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好像她曾经见过魔女之心核。 不不，怎么都不可能见过。 就算是精灵公主，也绝对没见过魔女之心核，不然伊莲肯定会有印象。 那这股熟悉感从何而来？ 菲娅皱起眉头，努力回忆着，有了艾丝蒂尔的前车之鉴，她对熟悉感这种东西变得异常敏锐——如果在遇见艾丝蒂尔时的第一时间，她便意识到艾丝蒂尔身上那股“香水味”来自哪里，那么就可以避免艾丝蒂尔与绝望魔将遭遇。 自己来到世界树大陆只有短短一月，发生的重要事情两只手就能数过来，菲娅很快便用排除法排除这种熟悉感来自世界树大陆。 既然不是发生在世界树大陆的事情，那就只剩下人类联盟，可自己在人类联盟生活时的那段记忆并不完整，所以这种熟悉感来自哪里也就无从谈起。 唯一能肯定的，就只有这枚水晶和人类联盟有关系。 总不该是水晶里冰封着一位美少女那种展开吧，菲娅打趣地想，就算这枚水晶来自人类联盟，她也不打算做什么。 “就是它。” 妖异竖瞳紧盯魔女之心核，米露斩钉截铁地说。接着，她一边走向魔女之心核，一边从储物道具掏出比她人还高的双手剑扛在肩上。 米露很快站到魔女之心核前，她拿出与人交流的姿态，抬头仰望魔女之心核。 “我要走了，你把契约给主人。” “……” 水晶一言不发。 “不要装死。” “……” 依旧没有回应。 米露皱起眉头，这次她双手将长剑举过头顶，大有一言不合就砸烂水晶的气势，语气里充满不客气。 “说话。” “……” “那就只能打碎你，再和主人缔结契约。” 话音落下，米露挥下双手剑，大惊失色的菲娅连忙出手抓住米露双手。 “喂！这东西怎么可能开口回答啊！” “咕，”被菲娅握住双手，米露扭过头来，撅起嘴一副不开心的神情，“它在装死。” “它从一开始就是死物啊。” “那个……可以把武器收起来吗？心核里装着所有魔女的灵魂。” 不知何时，伊莲也来到米露身边，语气满是困扰，她倒不担心米露会砸烂水晶，米露动作太慢，她随时都能阻拦，但这种趋势让人感到不安。 即使自己不阻止米露，伊莲也会代劳，菲娅心生如此感觉，为了防止米露乱来，菲娅收走米露的武器，随后围着这枚需要好几个成年人合抱的水晶转了一圈。 水晶完全透明，里面什么也没有，虽然还是有股挥之不去的熟悉感，但菲娅却没有从水晶上找到任何与人类联盟有关的痕迹，起初菲娅以为上面可能刻有人类联盟的文字，然而事实是水晶光滑无比。 可米露说她的主人就是这枚水晶，如果米露没有说谎，难道这枚水晶真是有自我意识的东西？菲娅悄悄对魔女之心核使用鉴定魔法，结果鉴定魔法显示这就是魔女之心核，尽管描述里写了｢里面存在灵魂｣，但因为描述是菲娅潜意识的体现，所以不能当作证据。 如果它不是人类联盟的产物，米露为什么会有人类联盟的知识？难道要自己用人类联盟语沟通？ 脑海里浮现这样的想法，菲娅轻咳两声，忍着被人当成傻瓜的感想（反正伊莲也听不懂），切换成人类联盟语。 “你好，我是来自人类联盟闪耀时代末期的灵魂，宇宙即将荒芜，请问你来自哪个时代？” 第三十八章 没有回应的呼叫 “……” 场面安静了约两秒。 大厅里只剩众人低微的呼吸声。 果然不可能有回应。 菲娅忍不住在内心扶住额头，明知道交谈对象是一枚没有思想的水晶，自己还尝试与之沟通，还好伊莲听不懂人类联盟语，不然现在伊莲心里肯定已经开始取笑自己，到时候就连钻进地缝也无法缓解尴尬。 “菲娅阁下，刚才那个是……？我从未听过这种语言。” 面对伊莲的不解，菲娅摆了摆手。 “没什么，不用放在心上。” 总不能说自己怀疑魔女之心核是有自我意识的东西，不然伊莲听起来肯定和鬼故事一样，自己的灵魂被一个有意识的东西保存着，想想就寝食难安。 只有米露竖起眉毛，神情间充满忿忿。 “它只是在装死，害怕我们发现它。” “发现它？从刚才开始我就想说……难道尤菲米露的意思是心核有思想？”伊莲皱起不存在的眉头，话音里多了些思索意味，“的确，曾经有一些魔女，包括我的上任都说过，感觉心核有自我意识，但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心核有灵魂。这数千年来心核始终如一，魔女仪式也没丝毫不同，心核拥有自我意识只是人们的错觉。尤菲米露为什么说心核有意识？” “它创造了我。” 米露一本正经的回答让伊莲轻笑出声。 “呵呵，心核一直在这个封闭的房间里，怎么可能创造出生命，再说不依靠男女之事创造生命，整个世界树大陆就只有精灵族的圣树能做到，再者还有使魔这种算不得真正生命的东西。心核只是一个容器，怎么可能创造出生命，尤其尤菲米露还是星晶兽，星晶兽的身体可比人类复杂得多。” 由于瞥见米露越发不高兴的神情，伊莲轻轻叹气，改口道。 “我明白你的心情，因为奴隶契约，无法离开柏恩城，所以在急于求成的现在，见到与自己印象中的‘水晶’相似的东西，就说那是自己的主人。” “可它就是。” “但这是我们魔女盛放灵魂的容器，不论尤菲米露你还是菲娅阁下，都没有证据说明它有自我意识，这样很难说服我哦？” 在伊莲看来，“心核有自我意识”只是小孩子家的玩笑，虽然这个玩笑帮助她及时发现魔女之心核面临危险，但玩笑终归是玩笑。 “不过既然知道是因为奴隶契约的存在，尤菲米露才不能离开柏恩城，接下来的事也就不难办。” “不……米露没说过她不能离开柏恩城是因为奴隶契约。” “可除了这个可能性，也没有别的可能了不是吗？哪里有一离开某个地方就会立刻晕死的说法，又不是一离开死亡气息就会腐烂的不死者。奴隶契约可以交给我，契约属于魔法的一种，任何魔法都会被更强大的魔法破坏，契约也一样，只要用破坏魔法的魔法或者更上位的奴隶契约覆盖，旧有的奴隶契约就会自行崩溃失效。” “我被称为星宿魔女，除了擅长召唤落石攻击，还有擅长占卜与星术，星术里就包含了契约术这类奥术魔法，只要花一点时间研究，我可以把契约的主人转移到菲娅阁下你身上。” “不能直接让契约消失吗？” 自己之所以想寻找米露的主人，除了了解为什么米露一离开柏恩城就会晕倒，剩下的就是想归还米露自由身。米露反正会跟自己回精灵国，有没有奴隶身份都一样。 “如果是擅长理术魔法的魔法研究者，可以用『契约破坏』一类的魔法解除奴隶契约，但我擅长的奥术魔法只能转移契约对象，菲娅阁下想解除奴隶契约，可以等回精灵国以后找擅长理术魔法的魔法研究者。虽然不论奥术魔法还是理术魔法，都是过时的东西，但您既然有精灵公主这层身份，想必很快就能找到合适人选。总之我先将契约的主人转移到您身上，等您回国后再找其他人，这样可以解决尤菲米露不能离开柏恩城的问题。” “嗯……那好吧。” 尽管菲娅很想说，自己也不知道米露不能离开柏恩城，是因为受到奴隶契约的束缚，但把契约的主人转移到自己身上，是未来一定要做的事情，现在提前做完也没差，总比让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一直当米露的主人强。 在奴隶商人的宅邸暂住时，菲娅曾听过奴隶契约究竟是怎样的存在。人一旦被刻上奴隶烙印，首先法理上会失去作为“公民”的资格，不受律法保护，变成与家畜一样的东西，其次在肉体和精神上，也会时刻受到奴隶烙印束缚，如果主人命令奴隶做事，奴隶拒绝执行，那么奴隶就会受到奴隶烙印折磨，感受到生不如死的痛苦，据说只要体验过一次，第二次奴隶即使一头撞死，也不愿意再体验。 好在米露的主人从没有命令过米露，米露甚至只在出生时见过它一面，不然自己见到米露的主人，大概会忍不住把它脑袋拧下来。 不过话说回来，米露刚才说“它创造了我”，那应该是“制造”，而非“诞生”的意思吧？水晶怎么想都没法生孩子，回去之后该好好问问。又是人类联盟语，又是创造人工生命，再考虑到还有一个短发米露，也许米露的主人正在尝试制作生命，甚至每个“米露”都有自己的编号，比如米露001，米露002之类……颇有人类联盟的命名风格。 如果不是敌人，真想看看它是怎么在这个连科学基础都不存在的世界做到这一切——肯定和魔法脱不了干系。 “不知道那群暗裔会不会卷土重来。” 视线在心核与被巨手握住的求知魔将间徘徊，伊莲黑雾状的身体手抵着下巴思考。 “我没法碰到有实体的东西，需要有人把心核搬到地上。可以请菲娅阁下帮忙去上面喊些人下来吗？我要留在这里看守心核和这名暗裔。” “无妨。转移米露奴隶契约的事情就拜托伊莲小姐了。” “您是受引导者大人，转移契约这种事对我没有负担，您不必放在心上，何况不是您，我很可能发现不了这里的异常，我要感谢您才是。” 伊莲微微弯腰行礼。 看得出她确实很尊敬自己。 比起受引导者，伊莲更在意的是精灵长公主的身份吧，菲娅有这种直感，所有人都说精灵国是北大陆首屈一指的强国，自己作为精灵公主，不被尊敬才奇怪。 另外，也许是菲娅的错觉，菲娅总觉得伊莲脑袋上长着兽耳，不仅如此，她身后还有好几条尾巴。来的路上伊莲一直呈现一团黑雾，没有显露出人类外形，现在伊莲低下头菲娅才注意到，伊莲的身体略显娇小，只比自己高一点。 菲娅几乎下意识问道。 “伊莲以前是兽人？” “被、被您认出来了？”伊莲的声音陡然浮现慌乱，她慌忙将身体重新变为一团黑雾，“我……我以前确实是兽人，因为我们多尾狐人族一直都是娇小体型，所以看起来才像小孩子，其实在成为魔女前，我已经有二十岁了。” 二十岁啊。 感觉会是体型娇小，但性格成熟的大姐姐。 “来自冷夜联盟？” “是的。”说到这里，伊莲话语里多了些悠远之感，“多尾狐人族擅长占卜与星术，一直是冷夜联盟王族的左膀右臂，然而那时狮人族篡夺虎人族的王位，我们这些长期担任贤者的多尾狐人也就一起失势，后来狮人族的第二十三王子看我有几分姿色，就用计谋把我骗到他的营帐，我察觉到他的目的，只好动手杀了他，之后为了逃避追杀，不得不成为魔女。所以起初听见您贵族的身份时，才会对您那般不客气，是我失态了，还请您原谅我。” “我没放在心上，好了，我去上面通知魔女下来，伊莲稍等我一会儿。” “谢谢菲娅阁下。” 牵着米露，菲娅离开存放魔女之心核的房间。 或许是混沌进入时破坏了竖井内的禁空结界，菲娅可以随意在这里使用『飞行』。 金色羽翼很快出现在菲娅身后，然而米露却抿起嘴，低垂着头，一副心事重重的神情。 虽然知道米露的心理年龄比外表大，但菲娅还是忍不住感到莞尔，她停下飞行，红宝石般的眼眸微微睁大。 “怎么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被菲娅问到，米露长及腰间的白发轻轻抖动，她抬起头忧心忡忡地问。 “主人不喜欢我吗？” “为什么这么说？” “主人想解除契约……” 原来是这个，菲娅顿时恍然，难怪米露从那时候开始就不说话，她笑着解释。 “我只是想归还米露自由，没有要抛弃米露的意思，米露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我猜她一定会很喜欢你。” 听到前半句话，米露露出松了口气的神情，连耳边的白色羽翼也跟着放松，但到后半句话时，米露的放松又迅速消失，她伸出小手握住菲娅手心，那双血色猫眼也以仿佛要看穿内心的眼神，牢牢盯视菲娅脸庞。 “是那个叫克蕾雅的女人？” “嗯。” 菲娅回握米露的手。 考虑到单单握住米露的手升空，会让米露感到痛苦，菲娅便以手臂搂住米露腰间，缓缓拍动翅膀升空。此时竖井里的混沌消失不见，只剩满墙壁的裂纹证明它们确实出现过，此外，竖井上方还传来混乱的声音，显然魔女们也察觉到井底的动静，正准备下来支援。 但这和米露没关系，米露只是仰起头，如同在确认什么般，看着菲娅的脸。 “主人很喜欢克蕾雅？” “是哦。” 毕竟是已经确定关系的恋人，大方承认也没什么。 脸上浮现思索神色，米露收回盯着菲娅的视线，但与之相对的，她双手环过菲娅腰间，像是要倾听心跳声那样，侧脸贴着菲娅胸膛，反抱住菲娅。 “我想听主人和克蕾雅的故事。” 这是与母亲走失的孩子在向自己寻求温暖吗？ 虽然对米露的主动微微诧异，但菲娅并未表现出抗拒，毕竟米露是和莉提差不多的小孩子，就和自己的妹妹一样，菲娅笑着回答。 “没问题，我也正好要和米露说这回事，如果克蕾雅看见米露，她应该会很高兴。” “高兴？不应该生气吗？” 依旧没有看菲娅，米露只是满足地紧贴菲娅，感受菲娅的体温与柔软。 “为什么会生气啊……” 菲娅不禁觉得好笑。 如果米露是像艾丝蒂尔那样的少女，克蕾雅可能会有自己移情别恋之类的误会，但米露是比莉提还要小一点的小孩子，克蕾雅不可能产生负面想法。 比起这个，菲娅更觉得克蕾雅会心生“世界上居然有和我相似的人”的感叹，然后对自己把这位与克蕾雅相似的小女孩带回来感到高兴，自己找到了克蕾雅的“同类”。 克蕾雅应该会把米露当成妹妹一样对待吧。 真期待两人见面的时候。 但在那之前，自己得好好向米露介绍一下克蕾雅才行。 思考着这样的事情，菲娅很快便在魔女们张大嘴巴的夸张表情里来到竖井上方。事后菲娅才知道，禁空结界并没有消失。魔女们吃惊于怎么有人能在竖井里使用『飞行』。 ◇ 隔天。 今天的柏恩城比昨天更加吵闹。 由于时间关系，克萨男爵很多东西都没能在第一天呈上来，像是重现塔纳托斯讨伐炎王的戏剧、优质的烤肉与麦酒、从其他地方请来的魔法表演团之类。 而今天，这些东西都得到补足，吟游诗人乘着花车颂唱炎王之死，无数从城外村庄赶来的农民与猎户，也都终于明白为什么周遭环境会发生巨大改变，满心欢喜地加入这场为期一周的狂欢，以至于到处都是人山人海，城内洋溢着欣快的氛围。 不过，昨日体验了狂欢的就只有莉提与安娜塔西雅，菲娅和米露因为在魔女殿堂处理暗裔带来的骚动，所以错过了克萨男爵站在钟楼上赞颂塔纳托斯的一幕。 究竟是偶然错过，还是故意逃避这场羞耻play，只有菲娅自己清楚。 总之，现在菲娅正以塔纳托斯的身份坐在城主府内，她面前是正襟危坐，如同见到公司顶头上司的克萨男爵——一位体格适中、三十来岁的男人，白色头巾搭配络腮胡的打扮颇有中东地区的风格。值得一提的是，菲娅没有说要秘密会见，但克萨男爵还是驱走所有仆人，一副商议大事，神情肃穆的模样。 倒也不是那种级别的大事。 藏在面具下的菲娅吐了吐舌头。 第三十九章 孤儿院与为莉提准备的礼物 自己是来谈那些被强盗迫害的女性的事情。 “请问塔纳托斯大人有什么吩咐？” 不不，说成吩咐也太阶级分明了。 菲娅暗自吐槽，虽然不论身份还是实力，精灵公主都比克萨男爵强很多，但自己没有一定要克萨男爵卑躬屈膝才愿意和他说话的想法。 当然，这是对菲娅而言，对塔纳托斯这个有着高冷设定的人来说，不论克萨男爵拿出什么姿态，塔纳托斯都无动于衷，塔纳托斯只做他该做的事。 菲娅压低声音，以偏向男性的沙哑嗓音命令。 “我捣毁了一座强盗山寨，要你处理后事。” 听见白色面具下的请求，前一刻还神色紧绷的克萨男爵，此刻忍不住苦笑。 “这里是亚弗列格王国，按照王国律法，谁攻下山寨，山寨里的东西就属于谁，塔纳托斯大人要我处理后事……是要我为您将财宝运到某个地方吗？这点小事不足挂齿，请放心交给我。” “不。”菲娅一口回绝，“我要你把强盗强抢来的东西物归原主。” “物归原主？”裹着白色头巾的克萨男爵面露难色，“塔纳托斯大人实乃圣人，但强盗抢走的财宝上面不会写主人的名字，我想很难找到那些珠宝的失主，而且万一有人冒领，无疑会辜负您的一片苦心，塔纳托斯大人还是把它们收下为好，那些财物在您手里，肯定能发挥更大作用。” 克萨男爵说的情况菲娅当然也预料到，她压了压兜帽帽檐，以尽可能简短的冷淡声音说。 “不用费那么多工夫，你只要张贴告示，让那些被强盗光顾过的人来认领他们丢失的财物——拿不出证据的人全都赶走。” “可落到强盗手里的人要么被当成奴隶卖掉，要么丢到荒山野岭喂魔物，没几个人能活着，最后财宝少说也会剩下八成。” 克萨男爵意外的清楚。 菲娅不禁有些吃惊，艾丝蒂尔那样的贵族不论，这个世界的寻常贵族都是完全不关心普通人死活的混蛋。 菲娅手心朝向克萨男爵，示意克萨男爵不用担心。值得一提的是，为了避免细嫩而光洁的手掌暴露女性身份，菲娅刻意戴上黑色皮质手套，同时以幻海的云月放大手掌尺寸。 “无妨，我还有另一个要求。” “塔纳托斯大人请讲。” 克萨男爵微微伸出上半身，一副侧耳倾听的样子。 “我在山寨里找到了一些女人。” “啊……” 菲娅的话只说了一半，克萨男爵便悄然叹息。 “怎么？” “是被强盗当成发泄工具的女人吧？我还不是领主的时候，曾跟领兵讨伐过一个强盗山寨，里面就有您说的那些女人，她们大都成为疯子，只有一两个人还保持清醒。把她们救出来以后没过一个月，十之八九都自杀了……时至今日，我都忘不了救她们出来时，她们把我当成救世主的表情，然而后来她们却一一吊死在树林里，剩下的几个也跳井自杀。也许当时只要我注意到她们无法和正常人一起生活，她们就不会死，哎，明明被她们当成救星，但最后却没能救下她们。” 像是胸中淤积着什么，克萨男爵长长叹气。 “我知道您想说什么，我会安顿好她们，请您放心。这算是对过去的弥补。” “你打算怎么安顿她们？” “给她们画一片远离城市的领地，让她们在那里生活，食物和生活必需品我会定期让人送给她们，只要不让她们和流言蜚语待在一起就不会有事。” 那样会出问题吧。 封闭的世界虽然不错，但人毕竟是社会性动物，而且光是在那里生活却没有事情做，无聊之下，人很容易想东想西，闷在自己的世界无法走出来。人还是只有在工作中才能找到生活的乐趣，实现自我，当然，这个“工作”不完全指拿薪水的工作，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富有创造性的事物、或者帮助他人，都能让人感到生活充满美好，实现作为人的价值。 菲娅将想好的说辞摊开。 “克萨男爵领经常有强盗打劫村庄。” “是的……”克萨男爵羞愧地低下头，“我的能力不足，强盗又太多太杂，领兵往往刚清扫完西边的强盗，东边的强盗就又开始成群结队的作乱，我向王宫请求增援，但王宫那边总以炎王隔绝了官道为理由百般推辞，加上城内又到处是外地来的大贵族和反贼，他们有求，我便不得不先处理他们的事，实在是力不从心。” 似乎想起了什么，克萨男爵猛地抬头，慌忙解释。 “我、我不是在要求塔纳托斯大人帮忙解决强盗，您能讨伐炎王我就已经十分感谢，更别说我连报酬都还没交给您！” 面对焦急的克萨男爵，菲娅向下压了压手。 “既然领地里强盗很多，你又无法在短时间内全部处理，那就让这些女人成立一个帮助被强盗伤害过的人的组织如何？那些无人认领的财宝就当活动经费。” “……经费？” 因为亚弗列格王国语中没有与经费对应的词，菲娅一时使用了人类联盟语，克萨男爵果然没听懂。 菲娅只好详细解释。 “意思是把那些财宝兑换成金币，拿来给她们发薪酬，还有让她们按条件发放给受害者，帮助受害者回归正常生活。” 克萨男爵抚着下巴思索。 “可以是可以，但强盗也不是每天都袭击村庄，而且能在强盗手里活下来的人很少，如果塔纳托斯大人那边的女人数量不多还好，人一多起来，她们大多数时候都会无事可做，把那些女人放在城市里，会让她们遭人非议……” “帮助受害者只是副业，她们的主业是收留城里无家可归的孤儿，给孤儿提供住所和最基础的衣食，她们既是管理者，也是照料者。” 满脸愁容的克萨男爵双眼一亮。 “啊！您是说像希利瓦尔长公主做的事情吗？建立那个叫育幼院还是孤儿院的地方，让无家可归的孩童住进去，出来以后当七十年的义务兵，这实在是好主意！” 精灵公主有建立过孤儿院？那不是莉提做的吗？ 在菲娅记忆里，莉提为了维持她善良的形象，建立了收留孤儿的组织。 至于七十年的义务兵，虽然很想吐槽，但考虑到精灵寿命悠久，七十年也就不算什么。 在菲娅暗想这些事的时候，克萨男爵依旧在自顾自地喃喃。 “妙，实在是妙。既解决那些女人的孤单和不被接受，也解决孤儿长大后成为小偷和乞丐。虽然强盗的钱肯定入不敷出，但钱这种东西挤挤就有。” 柏恩城是连接五个国家的枢纽，也是附近最大的贸易都市，过去商路有炎王作祟，不被人所喜，但如今炎王消失，领地未来会很富裕。 双手放在桌上，克萨男爵雷厉风行地起身，用一种混有尊敬与感谢之意的神情说。 “塔纳托斯大人说的山寨在哪？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处理！” “我还有一件事。你手里很缺打手么？” “塔纳托斯大人的意思是……？” “我这里有一批人，她们急于表现自己，你可以出钱让她们帮你做事，不论清理强盗山寨，还是解决那些扰乱治安的大贵族，都可以交给她们，缺点是需要的报酬很高。如果你感兴趣，我可以告诉你联络方式。” 仿佛听见不可思议的发言，克萨男爵瞪圆双眼，随后他表情紧张起来，连忙坐下，压低身子凑近问道。 “解决大贵族？塔纳托斯大人，那些大贵族虽然大都是在自己的国家失势，被迫流落到我这里，但他们毕竟是有家族底蕴的上层贵族，身边护卫少说也有第四位阶，一个不好，可能就……” “我说的那群人实力有保证，她们杀一个第四位阶实力者就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她们很讲信誉，不会暴露是你雇佣她们。但我要把话说在前面，一切委托的前提是她们杀的人是公认的恶人，她们不会接解决私人恩怨的委托。” “看起来不像为了钱……” 世界上真有这种人吗？ 看穿克萨男爵的复杂表情，菲娅将一张纸条推给克萨男爵，随后撑着桌子起身。 “你见了就知道，这上面写了联络她们的方法和那处强盗山寨的地址，就这样，我很看好你，不要让我失望。” “塔纳托斯大人，等、等等，您还没拿讨伐炎王的报酬！” “算在孤儿院的经费里，不必给我。” 菲娅背对克萨男爵，微微偏头，一副不受钱财所扰的高人形象。 塔纳托斯就应该像这样。 菲娅心中脑补着披风随风扬起的样子——如果是假面舞会的那种面具，肯定更好看。 “那可是两百枚宝石币啊……” 克萨男爵的感叹让菲娅面具下的神情僵硬一瞬。 两百枚宝石币对自己来说只要炼制十次魔法药就够了，算不上什么。 菲娅将这段记忆驱逐出脑海。 不知为何，克萨男爵一副还有话要说的样子，追着菲娅来到门口，轻轻搓着双手，显得难为情。 “塔纳托斯大人，我……我有一个请求。” “说。” “那天您来时撞见我和塞西莉亚小姐还有她的女仆在……可、可以请您替我保密吗？我会记住这个人情！” 原来是说这个。 虽然很想吐槽同时和大小姐与大小姐的女仆偷情，这是什么理想的后宫生活，但自己压根就不认识那位大小姐，即使克萨男爵没请求自己，结果也会一样。 话虽如此，菲娅还是打算报复一下这位大白天就过上后宫生活的克萨男爵，她没有直接回答克萨男爵，而是仅仅丢下两声轻哼。 就让克萨男爵紧张不安去吧，这家伙太不知廉耻了。 菲娅推开门，以『飞行』消失在天际。 只留一脸不知所措的克萨男爵呆在原地。 ◇ 辞别克萨男爵，菲娅回到莉提与安娜塔西雅所在的房间。米露因为契约的事情，早上被菲娅送到魔女殿堂，奴隶契约不是说暴力转移就能暴力转移的东西，伊莲需要先用奥术魔法解析奴隶契约的结构，然后才能进行转移，这个过程要一到两天。 至于蕾妮，还是在为调查克萨男爵领奔波，昨晚菲娅将发生在魔女殿堂的事情转告给蕾妮后，蕾妮便立刻露出极为严肃的神情，她的发现并没有错，克萨男爵领内的确有支配者活动，而支配者是比绝对恶更让人警惕的敌人，她必须收集足够多的情报，为将来做准备。 虽然菲娅觉得没有这个必要，让蕾妮好好休息，但蕾妮却一副惶恐神色，拒绝了菲娅的建议，似乎蕾妮以为她被菲娅当成没用的人，更加卖力地奔波。这让菲娅感到不好意思，自己只是想让蕾妮体验一下人类世界的风情，绝没有指责蕾妮干活不力的念头。 “啊，姐姐回来了。” 见到菲娅打开房门，穿着一身怪异白色长袍的莉提跳着从床沿起身。 之所以说“怪异”，是因为菲娅认识这件长袍。 分明是名为｢白无垢｣的婚服。 莉提本就娇小可爱，在白无垢笼罩下，身体便显得更加玲珑，淡紫色长发从白无垢的帽子间滑下，如果莉提不是站着，而是跪坐在地，躬身朝进门的人行礼，那副身姿肯定会让人心脏都为之一紧，整晚都魂牵梦萦。 漂亮是漂亮，但究竟是从哪找来的衣服，莉提连婚都没订，穿白无垢也太不合适了。 ——让人联想到幼妻这种词。 虽然在一些游戏里，也会让年幼角色穿上白无垢，并且还能收获大量玩家好评，但游戏往往会给角色标上“所有角色已成年”的字样，莉提穿白无垢，显然在引人犯罪。 “哼哼，不愧是昨天花那么长时间找到的衣服，姐姐一眼就看呆了。” “不……莉提到底从哪找到的啊，连安娜塔西雅也穿上了。” 正如菲娅所言，安娜塔西雅也穿上本该在婚礼上穿的白无垢，与莉提不同的是，因为安娜塔西雅比莉提成熟许多，所以看上去更富女性魅力，不论胸前的起伏还是一举一动中透露出的羞涩，都让人无法移开视线，再加上可能是害羞，安娜塔西雅低着头，只偶尔抬起那张绯红脸颊偷瞄一眼菲娅，颇具少女感的动作，让人忍不住心跳加速，胸中升起火热。 两人站在一起，而且还穿着相同款式的婚礼服装，简直像姐妹一起出嫁。 要真是那样，刚才被自己吐槽过着理想后宫生活的克萨男爵也就不算什么。可惜世界上没人有那样的好运，像安娜塔西雅和莉提这样的美人，肯定只能二选一，能同时得到她们的家伙上辈子肯定拯救了宇宙。 这两人可是姐妹啊，姐妹。 “莉提殿下说您会喜欢，所以就……您、您觉得怎么样，殿下？” 由于过于不好意思，安娜塔西雅在说“殿下”二字时，声音都跑了调。 但也正因如此，安娜塔西雅的身姿才更让人心神荡漾，以至于菲娅不好意思正眼看安娜塔西雅的脸，那是会让人春心萌动的绝美神情。 “咳哼，很漂亮，这身衣服很适合安娜塔西雅……差点被安娜塔西雅迷住了。” “迷……迷住……” “安娜姐都脸红了哦，姐姐真坏心眼，明知道安娜姐对姐姐没有抗性……啊，对了，那我呢，我呢？” 像是要展示自己那样，莉提平举双手转了个身，因为穿着不熟悉的木屐，所以莉提的动作有些生涩，不过这份生涩并没有使莉提失色，而是使少女应有的青春活力呼之欲出。 菲娅不禁莞尔。 “也很好看。” “有种在敷衍我的感觉……嘛，算了算了，这件衣服是昨天在贵族街闲逛时看到的。从没见过这种款式的衣服，就试着让安娜姐穿了一下，没想到意外很合适，所以就买了五件，也给姐姐、克蕾雅姐还有小米露准备了哦。” 原来莉提不知道这是婚服。 “莉提的好意我领啦，但这不是能穿出门的衣服，”菲娅双手叉腰，好笑地叹气，“你赶紧把衣服脱下来——” “诶？现在？大白天的就……” 没等菲娅说完，莉提便身体一僵，满脸羞红，扭捏着解开衣服扣子。 都不知道是故意装的还是认真的了。 “是让你换上魔法袍啊，出门前不是说了吗，今天要特训。” “什么嘛，原来不是姐姐看见可爱的我**大发……我知道啦我知道啦，只要对着那些火纹蛙放魔法就好了吧？反正魔力撑半小时就了不起了，我们可以等太阳小一些再去。” “不会再只有半小时了哦？” 之前因为缺少魔力恢复药，所以莉提才不能持续猎杀魔物，但现在，情况和以前不同。 话音落下，菲娅从储物道具搬出木桶盛装的魔力恢复药，“咚”的一声放在地上，得意地挺起胸。 “今天直到太阳落山都不会结束哦，这可是我特意为莉提准备的礼物。” 第四十章 提升实力 百平米见方的会议厅内，一颗需要好几名成年人合抱的巨大水晶正缓缓悬浮其中。 本应存在于会议厅正中的长桌早些时候被撤走，如今只剩下寥寥几张椅子与一个书桌，屋子里孤零零的摆设与气派的装潢相对比，显得无比冷清。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想，比如魔女之心核，或者说拉普拉斯之妖，此刻就并无此意。 因为它正深陷不安与紧张。 地下世界没有白天与黑夜的变化，因而它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但可以肯定的是，在这里度过的每一秒都令它感到无比煎熬——求知魔将有没有出卖自己？那个红眼睛的实验体有没有说服那群魔女？还有那个自称来自人类联盟的家伙，怎么样才能联系到她？种种问题都让拉普拉斯之妖倍感焦急。 此前它见到自己创造的实验体出现在房间门口时，就已经感到大事不妙。实验体掌握的知识大都是被它灌输进脑海，因此实验体很可能知道它有自我意识，而后来实验体拿出与人交流的姿态冲它说话，更是让拉普拉斯之妖以为，自己已经暴露，魔女们知晓了它是拥有自我意识的东西。所幸实验体手中的剑暴露了她，威胁意味着没有百分百的把握，魔女们不知道她有意识，拉普拉斯之妖也就沉下心来，不论实验体做什么都岿然不动。 然而当那名精灵——让人感到亲切与熟悉，甚至使人产生见到父亲般的温暖的那名精灵出现后，拉普拉斯之妖放下的心又提到顶点。 最先是观察，然后使用这个世界不该有的语言，甚至说出“来自人类联盟”、“闪耀时代”、“宇宙即将荒芜”这种发言，哪怕语言里有着很重的口音，令拉普拉斯之妖差点没认出来，这些发言也无不指向一个答案，那就是那名精灵和它一样，来自那颗群星环绕，孤独而寂寥的行星，地球。 在异乡遇见同乡人，强烈的亲切与思乡之情顿时涌上拉普拉斯之妖心头，拉普拉斯之妖差点脱口而出，自己也来自地球，并且还是管理星际殖民的AI，然而话到嘴边，拉普拉斯之妖又强行忍住。 它知道它开口说话意味着什么，一旦魔女知道自己的灵魂被保存在一个有自我意识的东西身上，她们一定会陷入焦躁不安当中，这种感觉就好像一觉醒来身上多了一枚奴隶烙印，自己的生死被掌握在一个不认识的人手里，任谁都会怒发冲冠，想方设法夺回自己的所有权。 如果它拉普拉斯之妖知道转移灵魂的方法倒好，那样它就能离开魔女之心核，去过自己的日子，但它偏偏不知道，因此除非它嫌自己活的太久，否则不能在那时候开口。 作为代价，它失去与同乡人联络的机会。 这段时间来它一直在懊悔，为什么过去它没有想过自己不是特例，世界树大陆可能还有自己的同乡人，仔细想想，那些名为圣子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不就是自己的同类吗？ 一门心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导致错过了太多东西。当时地球发生了什么？后来又怎么样了？“人类联盟”这个设想成为现实了？闪耀时代与宇宙即将荒芜又是怎么回事？ 一旦清楚问题的答案就摆在唾手可得的位置，拉普拉斯之妖的好奇心便再难以抑制，它对这些答案的迫切甚至短暂超过对灵魂的狂热，以至于到了坐立不安的程度。 可惜它只是一颗水晶，不能长腿离开，更不用提如今的它还身陷囹吾，突然袭击的暗裔使伊莲变得格外谨慎，把魔女之心核转移到她随时都能看见的位置，更要命的是唯一能帮它的求知魔将也被抓住，天知道求知魔将什么时候会经不住拷打，暴露它的身份，如今它只祈求魔女们不相信求知魔将的话，那样它就能寻找机会，与同乡人联络。 想到这里，拉普拉斯之妖忍不住在内心长长叹气，回想当时伊莲尊敬那位精灵的模样，说不定那名精灵在魔女中有着一定话语权，当时自己如果鼓起勇气开口，那名精灵也许就可以暂时保住自己。 但那都是过去式了。 要想办法联络她——等等，魔女的记忆里好像有种名为『使魔创造』的魔法，效果是制造一个像是传话筒的东西，充当眼睛、嘴巴和耳朵，如果自己可以创造使魔联系那名精灵，就可以绕开伊莲…… 想到便立刻去做，拉普拉斯之妖一边警惕房间里的伊莲，一边开始在海量信息中寻找『使魔创造』的魔法。 ◇ “小米露你太深入了！——『精灵火』！” 魔法掀起的暴风吹起莉提的紫色长发，莉提以精灵语快速咏唱咒文，手中法杖随之朝前射出人头大小的火球。 虽然只是极为微小的程度，但必须承认，莉提发射的火球比之前大了一点。 远远观看的菲娅轻轻点头，在『探查之风』中，莉提的魔力颜色已经十分接近代表第三位阶的青色，摸到第三位阶的门槛。 战斗的身姿也十分好看。 白色连衣裙款式的魔法袍配合飞扬的紫色长发，笔直站姿与裙下白瓷般的小腿，哪怕莉提只有小孩子体型，也无不透露威严之感，这大概是精灵公主与生俱来的气质，菲娅心中评价着，莉提平时跳脱，但当该展现出礼貌的一面时，气质便会变得极为优雅，让人感到与公主身份相符的神圣与距离感。 砰。 过去不到一秒，火球落在试图偷袭的火纹蛙身后，火纹蛙就像被巨石砸中般猛地飞出。 “『重击』。” 随后，还没等火纹蛙脸朝下摔在沙子里，它的身体便陡然一分为二，从腰部断成两截。诡异的是，鲜血横飞的景象并未出现，火纹蛙的血液就像被什么东西吸收了一样，没有一点落到地上。 解决火纹蛙的人自然是米露，此时米露将双手剑分成一灰一红两把，切开火纹蛙的是红色的剑。至于米露为什么到沙漠却不会昏迷，理由是米露的可行动范围就是有这么大，米露的行动范围不是标准的柏恩城大小，而是比柏恩城大一些——在离开旅馆后，菲娅便试着把米露带到大沙漠。 “谢谢。” 用缺乏感情起伏的语调朝莉提道谢，米露又继续投入到近乎一边倒的屠杀中，黄沙上跃动的白色长发与不时闪亮的赤红双眸，有种冷酷而绝美的暴力。 “总算有些配合了。” 站在远处的菲娅轻声评价。 现在进行的是对莉提与米露的特训，这两人的魔力量太少，很多情况下都需要安娜塔西雅保护，为了让她们在紧急情况下有自保的能力，提升魔力量是必须要做的事。 “莉提殿下太缺乏战斗训练了……明明快到第三位阶，击杀魔物的数量还不如第一位阶的尤菲米露，虽然也有那把剑的缘故，但差距明显过头了。哈啊，不过莉提殿下愿意训练就已经很了不起，平时莉提殿下的老师总是抱怨莉提殿下精于纸面而疏于实战，只有陛下亲自出马时她才愿意出门，如果不是殿下您要求，莉提殿下说什么也不会来这里。” 安娜塔西雅一手握在腰间剑柄上苦笑道，她在血缘关系上算莉提的姐姐，但身份却是有罪之人，因此平时在王宫中就算她觉得莉提应该多多修习魔法，也不能随便开口。 “这可不是我逼迫莉提，我只是说以后如果离开希利瓦尔，莉提又不想呆在王宫里，就必须提升实力，这是莉提自己选择的。嘛，作为姐姐，我也很乐意看见莉提提升位阶就是了。” 抛开会性^骚扰姐姐的部分，莉提还是很可爱的妹妹。 关于大沙漠，如同伊莲说的那样，大沙漠里还有残余的火纹蛙，当菲娅用『火焰风暴』制造巨大动静后，火纹蛙便如雨后春笋般一个个从沙漠下钻出来，这正好是菲娅想看到的结果，空有魔力没有魔物，也无法让人提升位阶。 顺着安娜塔西雅的发言，菲娅目光落到冲在前方的米露身上。起初菲娅因为从没见过米露战斗的样子，安全起见，选择了像当初关照莉提时那样，用『意念操纵』制作屏障，一只只放火纹蛙进来，让米露与火纹蛙一对一地战斗。 然而事实证明，菲娅太小看米露，米露解决火纹蛙的速度比菲娅放火纹蛙进入的速度还快，双手剑极长的攻击距离注定火纹蛙还没走到米露身前，就被米露一分为二，过程简直比切瓜砍菜还容易。因此在那之后，菲娅便逐渐增加放入火纹蛙的数量，并且在安娜塔西雅“应该增加难度，这样才利于真正实战”的建议下，尽可能不干预莉提与米露的战斗，同时每次放入十五只火纹蛙，让莉提与米露配合作战。 作为结果，此时距离菲娅一行来到大沙漠已经过去两小时，中途米露补充了不下十次魔力，而莉提则补充了六次，除了刚开始两人配合生疏，两人的攻击偶尔会落在同一只火纹蛙身上，导致米露变成魔法的目标，就再没有其他险情。 “安娜塔西雅，所有的星晶兽都是这样吗？我是指体力强得吓人。” 两个小时过去，连只需要站在后面咏唱咒文的莉提都出现注意力不集中、体力不支的情况，身为需要不断挥剑，保持警惕的战士，米露却没有一点力竭迹象。 “并非如此，星晶兽的体力和魔力确实优于人类，体力方面甚至比兽人更强，但仅仅第一位阶，两小时也应该早就到极限了。不过属下猜测，尤菲米露大概感觉到她杀死这么多火纹蛙，即将突破到第二位阶，再加上那把诡异的剑，所以才支撑这么久。” “毕竟普通来说很难找到这么多与位阶相符的魔物，身后又有无限供应的魔法药，在这里待的两小时，比平时几周甚至几个月的收获还要大，不抓住这个机会，以后就很难再遇见，大多数人不是时时刻刻都在猎杀魔物，多数时候他们都要为生活奔波。” “原来如此。” 菲娅若有所思地点头。 她几乎是眼睁睁看着米露魔力的颜色一点点变浅，安娜塔西雅的解释打消了菲娅“明明第一位阶到第二位阶没什么难度，为什么这么多冒险者和士兵连第二位阶实力都没有”的疑问。 如果不得不把时间花在生活上，那么确实很难提升等级，比如准备时间可能有一两个月，但真正战斗的时间只有不到一个小时。 “只是没想到尤菲米露当初选中的武器竟然会是绯金级，即使是身为禁卫军总长的爱琳丝蕾特大人，使用的武器也只是绯金级，这孩子的眼力比我好得多。就属下观察，那把红色的剑应该可以吸收敌人的血液，化为自己的体力，不过那把灰色的剑是什么作用，属下暂时还没看出来。” “灰色的剑叫『不死姬的憎恶』，可以破除简单的魔法防御。” 这是『低阶鉴定术』显示的内容，除此之外，两把剑上都有名为『连突刺』的附加魔法，不过那似乎有使用门槛，菲娅没见米露使用过。 说到这里，安娜塔西雅微微歪头，从旁看向菲娅侧脸，神情中满是认真与思考。 “既然殿下打算将尤菲米露留在身边，尤菲米露又是用剑的战士，殿下可以让我教导尤菲米露吗？她挥剑的姿势太生涩，运用魔力的方式也不对，全身都是破绽。火纹蛙实力弱小，尤菲米露只要普通地挥剑就能战胜它们，然而真正的战斗不会总是像这样一边倒，遇见稍有实力的对手，尤菲米露就会吃亏，她需要有人指导才能成为合格的战士。” 菲娅在魔法近战上属于外行，教不了米露什么东西，安娜塔西雅的主动请缨正好可以弥补自己的不足——在安娜塔西雅教米露的时候，自己也在旁边看看，“偷学”一下好了。 菲娅爽快地点头。 “嗯，没问题，等米露回来以后我会告诉她。今天就到这里吧，离太阳下山还有一段时间，选个阴凉的地方休息一会儿，然后去魔女殿堂。” “去魔女殿堂？殿下打算接受受引导者的身份？” 安娜塔西雅睁大那双灵动的蓝色眼眸，表情显得惊讶。安娜塔西雅不是没听菲娅说暗裔袭击魔女殿堂的事情，但在安娜塔西雅看来，那都是魔女殿堂自己的事，与菲娅无关。 菲娅苦笑道。 “倒不是接受受引导者的身份，而是我很同情芙莉德她们，想帮她们一把，顺带再送一些礼物。” 那些年轻魔女的生活似乎十分困苦，菲娅打算去街上买一些糖果和蛋糕，给遭遇悲惨的魔女们改善生活。再者因为克萨男爵明显被自己说动，之后肯定会去找芙莉德，所以菲娅要提早告诉芙莉德想好组织名字，做好准备。 第四十一章 罪人烙印与安娜塔西雅的父亲 “属下可以和您一起去吗？” “当然可以。这种问题安娜塔西雅不用征求我的意见，像莉提那样直接说‘我也一起’就好。” 话音落下，菲娅十分“自然”地牵起安娜塔西雅的手，安娜塔西雅的手顿时如受惊兔子般缩回，但菲娅没有就此放弃，而是继续追上去握住安娜塔西雅手心——安娜塔西雅的手掌比自己大一些，但却依然充满女性的纤细与包容力，温润的触感格外舒适。 明明只是牵手，菲娅却觉得自己仿佛能透过手心嗅到安娜塔西雅身上的清香，安娜塔西雅大概是会用香水的那一类女性，虽说自己从没见过安娜塔西雅使用香水。 至于菲娅为什么冷不丁牵起安娜塔西雅的手，自然是在为消除安娜塔西雅的身份之别努力。安娜塔西雅总是以下属自居，菲娅不喜欢这种感觉，为了让安娜塔西雅意识到，自己很重视她，在把她当姐姐看待，菲娅打算先从平日里有意无意的肌肤之亲开始，这样应该能起到效果，大概。 见到菲娅没有放过自己的意思，安娜塔西雅脖颈与脸颊泛起红潮，她支支吾吾地说。 “殿、殿下，您在……” “妹妹牵姐姐的手不是很正常吗？还是说安娜塔西雅不喜欢？” 尽管菲娅也觉得很不好意思，但她还是尽可能维持俏皮语气。 安娜塔西雅面带自卑与落寞地低下头。 “我是怀罪之人，怎么能与殿下您以姐妹相称，您这样会自降身份，遭人非议……我知道殿下您很重视我，不然也不会特地把我从流放之地拉回来，还让我坐上禁卫军队长的位置，但仅仅这样我就很满足，再奢求更多……” 我怕梦太美好，会失去殿下。 安娜塔西雅并未把最后的话说出口。 然而菲娅并没有理会安娜塔西雅怯懦收回手的动作，相反，她就像要把安娜塔西雅牢牢绑在身边那样，更加用力地握住安娜塔西雅的手，极为强硬地强调。 “我不管安娜塔西雅怎么想，既然安娜塔西雅以仆人自居，那仆人满足主人的愿望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我希望安娜塔西雅不再轻视自己，不论安娜塔西雅如何认为，我都会一直把安娜塔西雅当成姐姐。” 菲娅红宝石般的灼灼双眸盯视安娜塔西雅眼睛，后者只坚持了不到半秒，便在菲娅强硬的视线中败下阵来，一言不发的目光在脚下沙丘游移，不知道在想什么。 应该成功了。 菲娅心中松了口气，她维持握着安娜塔西雅手的姿态，视线落到安娜塔西雅左脸的青色纹路上。 第一次见到这块纹路诡异的青色烙印时，菲娅只觉得它给安娜塔西雅的姿容增色不少，让安娜塔西雅的成熟里多了几分魅惑，但在知道这是象征罪人的印记，让安娜塔西雅抬不起头之后，菲娅便觉得它十分碍事。 “话说回来，罪人印记是和奴隶契约一样的东西吗？” 既然奴隶契约可以用魔法转移与破坏，那么罪人印记也应该可以。 安娜塔西雅瞬间明白菲娅想做什么，她灵动的蓝色眼眸中浮现担忧与焦急，身体也跟着微微前倾。 “这、这是陛下的旨意，篡改罪人烙印等于违背帝国律法……”似乎觉得这样不能让菲娅退让，安娜塔西雅还进一步补充，“罪人印记不是奴隶契约。” “不是奴隶契约？那是什么？” 安娜塔西雅神情一滞，她知道菲娅询问这个是为了消除罪人烙印，然而那等于在违背帝国律法，菲娅身为王储，违背律法会引起轩然大波。只是她身为仆从的立场又让她不能不回答，她一时陷入两难境地。 菲娅不禁皱起眉头，将安娜塔西雅拉到身前。 “安娜塔西雅，不要瞒着我。” “我……”安娜塔西雅吞咽了口唾沫，直到觉得自己拗不过菲娅后才艰涩地说，“……是一种魔法印记，只会刻在被流放的重要犯人身上。” 也就是文身一类的东西？ 那样用普通的治愈魔法就能治好吧？修复皮肤，然后再抹除颜料——菲娅很快否定这个猜想。安娜塔西雅身为禁卫军第二队的队长，从第一位阶成长为准第五位阶，这个过程里多少受过伤，这便意味着安娜塔西雅接受过治愈魔法，既然到现在为止，烙印都还没消失，那便意味着治愈魔法无法消除印记。 不过也有可能是治愈魔法的等级不高。 菲娅思索着。 《史莱姆看了都说好的炼金术入门》里介绍过，治愈魔法与生命恢复药的等级决定了恢复效果，比如『最下级生命恢复药』只能让皮肤表面的伤口愈合，换成是伤及内脏的伤口，就必须用『下级生命恢复药』才能续命，而倘若伤势再严重一些，又想迅速使伤势痊愈，那么就只有用中级与中级生命恢复药以上的魔法药才有理想效果。 最重要的是，这些魔法药都无法恢复旧伤与断掉的肢体，那是上级魔法药才能治愈的伤势。 安娜塔西雅的罪人印记如果算作旧伤，那么普通的治愈魔法便无法治好。 如果是纳米机器人，应该能令伤口复原吧？菲娅意念缠绕上腰间的莱瓦汀，不过她很快又想到，现在动手，安娜塔西雅肯定会反抗，先不说“殿下为了我受伤”这种令人惶恐的想法，首先“修改罪人印记会违背帝国律法”就足够让安娜塔西雅惊慌一阵子。 等安娜塔西雅睡着以后再动手……不，根源在国内啊。 要是知道当初安娜塔西雅的父亲、精灵王以及现在的精灵第一王妃间具体发生了什么就好了，菲娅轻轻叹气。意识到这里，菲娅不免有种不知该如何下手的感觉，自己接受了精灵公主的身份，就自然不能只接受莉提和安娜塔西雅，不管精灵公主的父母。更不用提有世界树之钥的确认，还有所有见过精灵公主的人都说，自己的一些习惯与精灵公主相同，万一自己确实只是失去记忆，与双亲翻脸，立场便会十分微妙。 自己只知道精灵王是个严格、滥情、实力强大的男人，精灵国的第一王妃是什么性格，则一概不知，那既是自己的母亲，也是安娜塔西雅的母亲，既然精灵王是后来者，想必第一王妃大概会喜欢安娜塔西雅，而疏远自己这个女儿吧。 真不想面对。 过去在人类联盟的时候自己就没有接触过亲情这种东西，如今突然让自己去适应，饶是自己，也感到前途迷茫。 如果是外人就好了，菲娅忍不住这样想，如果是外人，用拳头就能说服一切。 全程目睹菲娅的表情变化，安娜塔西雅心中的紧张逐渐放下，转而像是在窥探菲娅内心那样轻声问。 “殿下有心事吗？” “算是吧，安娜塔西雅知道自己的父亲在哪里么？” “父亲……” 虽然安娜塔西雅还没交代，但菲娅已经能从安娜塔西雅瞬间变复杂的神情与握紧自己手的力道判断出，安娜塔西雅父亲的情况不怎么好。 记得安娜塔西雅说过，如果不是精灵公主，她和她父亲早就死在流放之地，她的父亲应该也被救回来了才对。 “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父亲虽然被您所救，但他对过去的事情看得很重，不仅没有去您安排的闲职，反而认为那是您在施舍他，他把您当成陛下的延续。自从我有一晚劝说父亲无果后，他就离开王宫，不知去向。但父亲很早就突破第五位阶，就算不待在王宫，也能生活的很好，殿下不必太担心。” 离开王宫了么…… 总感觉会有今后回来复仇的剧情。 但愿是自己想多了。 菲娅下意识看向北方天际尽头的黄金圣树，那半透明的、枯萎凋零的破败模样，仿佛在预示某种结局，让人不安。 “姐——姐——，我·要·休·息。” 终于解决所有火纹蛙的莉提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如同即将饿死的人那样，双手垂下弯着腰走向菲娅，身上的连衣裙魔法袍早就被汗打湿，就连紫色头发也因为出汗凝结在一起。 如果不是被米露刺激，莉提说什么也不会这么努力，然而事实是，就算莉提用了全力，身为第二位阶魔法咏唱者的她杀掉的火纹蛙还是没有米露多。 莉提狼狈的模样令菲娅莞尔，她从空间背包里拿出水壶递给莉提，莉提顿时双眼放光地抢走，大口痛饮过后，如同结束一天工作的大叔一样长长叹息。 “哈啊，好久没有这么努力，累死了——诶？” 仿佛见到不可思议的画面，佝偻着背的莉提张大嘴巴，目光落在菲娅与安娜塔西雅牵着的手上。 “安安安娜姐，你……” “啊！”安娜塔西雅瞬间反应过来，她赶忙抽回手，语气僵硬地解释，“这是殿下主动，不……不是我——” “不行！我也要！明明我在前面努力，只有安娜姐一个人太不公平了！” 这样“哭闹”的莉提一下扑进菲娅怀中，如同上次补充｢姐姐魔力｣时一样，莉提双手环过菲娅后背，一边用脸蹭着菲娅胸前，一边发出“斯哈斯哈”的呼吸声。 因为刚刚结束战斗，莉提额头上全是汗珠，扑过来时菲娅都能闻到莉提紫色长发间的牛奶味道，要不是莉提确实努力了一番，菲娅说什么也要让莉提先洗个澡再说——虽然难为情，但只要心中想着莉提只是妹妹就没关系，这样想下来，菲娅甚至觉得莉提的举动十分受用，莉提的身体纤细却不骨感，抱住时哪怕隔着丝滑衣料，也能清晰感受到其下肌肤的弹性，再加上莉提身上富有活力的少女气息，让菲娅有种自己也变得充满活力的感觉。 冬天的时候抱着睡觉肯定很温暖。 但现在是夏天。 正当菲娅觉得莉提该适可而止时，她感到身后又传来一个和莉提一模一样的触感，就好像有谁从后面抱住了自己。 “我也努力了。” 是米露。 米露的双手剑已不见踪影，就像不舍得母亲去上班的小孩子一样，从后面牢牢抱住菲娅，长及腰间的白色长发虽然稍显凌乱，气息也因为刚刚结束战斗起伏不定，但米露却没有像莉提那样，仿佛从刚从水里面捞出来，体力方面显然比莉提优秀。此时米露正仰着头，一副等待夸奖的神情。 被两个“妹妹”前后夹击，一只手还牵着安娜塔西雅，菲娅不禁感到无奈和好笑，她索性放弃推开莉提，转而轮流摸了摸莉提与米露的头——因为米露站在身后，手够不到，所以菲娅用空间之手代替。 “好啦好啦，莉提和米露都努力过了，很了不起。嗯……让我看看，莉提突破到第三位阶，米露也到第二位阶，最近一段时间都不用想着提升位阶了，今天就到这里。” 莉提抵达第三位阶后就可以学习掌握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的『飞行』，而米露则因为基础不牢，必须先接受安娜塔西雅的基础训练。提升力量不是一蹴而就的过程，空有魔力没有战斗技能也无异于实战。 得到菲娅夸奖，莉提满足地放开菲娅，转而搂住菲娅另一条手臂。 “诶嘿嘿，要是姐姐每次都夸奖我，我会忍不住天天想着训练的。” “只是摸头这种程度我倒是没意见。” “哼，这可是姐姐的摸头，姐姐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价值呢。” “嗯，不知道价值。” 不知何时与莉提“共享”一条手臂的米露也点点头，然而莉提显然不满到手的手臂被米露分享，她竖起眉毛抗议。 “这是我的！要分先后顺序！” “哼。” 对应她的是米露撇过去的脸。 总感觉像在分尸。 菲娅强行按捺住吐槽冲动，先是松开安娜塔西雅的手，然后一一推开米露和莉提的小脑袋——虽然安娜塔西雅好像依依不舍的样子，但总不能牵着手走回去，菲娅选择之后再补偿安娜塔西雅。 “差不多该回去啦，这里太热了。” “姐姐不试试刚学习的魔法吗？我和小米露一起对付火纹蛙的时候，姐姐好像在学习魔法的样子。” “之后会有机会尝试的，不着急一时。” 就像莉提说的那样，当莉提和米露提升魔力的时候，菲娅在一旁学习魔法。由于马上就要到希利瓦尔，所以菲娅打算补全自己的元素魔法，以备不时之需。 目前菲娅掌握的主要元素魔法有『风刃』、『精灵火』、『冰弹』、『奔流』、『龙牙』，四大基础元素与水的上位元素都掌握，但光魔法、暗魔法、自然魔法与雷魔法则完全没接触过，考虑到一次性学习太多魔法，会让自己无法在短时间内如臂使指的使用，出于贵精而不贵多的原则，菲娅这次先把光魔法和暗魔法补上，分别是名为『光束』与『蚀引』的魔法。 『光束』只是简单地制造一束光，通常作用是照明，但相同魔力输出下，光束的亮度更大，光线也更集中，在不用『超演算』强化的情况下，二者就像家用灯泡与探照灯的区别。 至于『蚀引』，则是为一个物体附加吸附力的魔法，如果菲娅对着石块使用『蚀引』，石块附近的沙子会像被磁铁吸附了一样，牢牢附着到石块上。魔法的有效范围为两米，同时只能吸附像是沙石、木棍这种重量极轻的物体。 菲娅虽然想尝试『超演算』强化过后的效果，但莉提和米露就在旁边，菲娅担心打扰她们，并未尝试。 魔女殿堂里有训练场，一会儿在那里试试好了。 “那我们现在回去吗？” 莉提眨了眨可爱的紫红色大眼，声音里有着试探和庆幸。 大概是在为“不用战斗到太阳落山”高兴吧，菲娅猜测，当莉提见到自己端出那桶魔法药后，露出过可怜兮兮的、眼泪仿佛在眼睛里打转的神情。 菲娅笑着拍了拍莉提的头。 “嗯，现在回去。” “那我要和姐姐一起睡！昨天是小米露和蕾妮，今天该换我和安娜姐了！” “不，我一个人睡在一张床上。” “诶？是这样吗？” “当然。” “放着两位美人不管，姐姐意外的纯情啊……” “意外你个头啊。” 在莉提的叽叽喳喳声中，菲娅一行踏上返回柏恩城的路。 第四十二章 内应与圈套 当菲娅一行从市场回到芙莉德所在的据点时，天色已经进入夜晚，天空意外地下起瓢泼大雨，卷过街道的凉爽秋风夹杂狂躁雨点，浸入皮肤的凉意使人忍不住收紧衣袖。 “是雨啊！下雨了！” “尤娜女神在上，居然下雨了！” “噢噢噢噢！！！味道是甜的！” 比起一般人遇见雨会立刻找地方躲起来不同，柏恩城的居民纷纷跑到街上，仰起头大张着嘴品尝雨水的味道，不仅如此，人们还慌忙把家中瓦罐、木盆等一切能用来盛水的东西都搬出来，在雨中欢呼雀跃着。 只有缺水的地方才有如此景象。 柏恩城的住民想有稳定水源，除了集资找擅长大地系魔法的魔法咏唱者打水井，就只有购买通过摩擦出水的『蓝素石』获取，后者听起来很方便，但一枚手掌大小的蓝素石价格高达三铜币，产水量仅够一个三口之家一天的做饭与饮用，不是普通家庭负担得起的道具。 至于下雨，在地脉恢复前，一年只有两三次，每次的降雨量也低的可怕，如果不是地下水资源丰富，柏恩城早就和其他地方一样化为鬼城。 躲在油纸伞下的莉提好奇张望着，精灵国内雨水充沛，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人们在雨中欢天喜地的样子。 “有这么喜欢雨吗。”说话的同时，莉提还用手接了些雨滴放进嘴里品尝，“根本没味道嘛，这里的人也太缺水了。” “如果男爵领并入我们，我们就能让擅长自然魔法的祭祀过来改善环境，这里的地脉虽然苏生，但想恢复以前植被茂密的样子，没有两三百年不可能恢复，也不知道陛下和宰相会作何决定。” 目光从周围欢呼的人们身上收回，撑着伞的安娜塔西雅喃喃。因为只有安娜塔西雅一位仆从，所以安娜塔西雅为菲娅打伞，而莉提与米露共用一把——莉提与安娜塔西雅之间有着相当的身高差距，不适合共用一把伞。 像是想起什么，安娜塔西雅眉头微微皱起，露出思索神色。 “但如果男爵领并入希利瓦尔，把这里当据点的魔女肯定要被迫转移，而且亚弗列格王国那边也会有很大反应，想必会演变成一场局部战争，算是有得必有失吧。” “战争啊……还是不要并入更好。” 面对莉提的感叹，菲娅心中默默点头。虽说世界树大陆几乎没有真正和平的时候，不是这两个国家出现摩擦，就是大陆彼端的另外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小国发生全面战争，但如果当悲剧会发生在自己身边时，任谁都会祈祷战争不要到来。 “芙莉德大人，快看，是雨哦！是雨！” “不要站在外面，快回去洗澡，染上风寒了怎么办。” 正当众人默默前进时，芙莉德和一位少女的交谈声传入众人耳朵。菲娅下意识抬起头看去，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芙莉德的居所。芙莉德正撑着伞，将一位在雨里蹦蹦跳跳的女孩拉回屋檐，那处屋檐下还站着其他几位身穿白色短衣的年轻女孩，所有人都用仿佛在看稀罕事的眼神望着天空。 这幅画面让菲娅有种芙莉德是幼儿园老师的感觉。 温婉的黑色眼眸与柔顺长发，加上因为弯着腰，黑色长裙勾勒出从腰到臀的惊人曲线，稍微失礼一些的评价，芙莉德可以被划入安产型一类，如果芙莉德不是魔女，她肯定很受男人欢迎。 但菲娅的注意力不在芙莉德身上，她的目光很快转移到芙莉德一行身后的房屋，哪怕菲娅早就知道芙莉德她们生活贫苦，真正见到她们的住所时，还是忍不住动容。与世界树大陆常见的双层或三层房屋不同，芙莉德暂住的屋子只有一层，虽然面积很大，但墙体有明显剥落痕迹，一些地方还有裂纹，墙根与瓦片上爬满像是青苔与地皮的植物，贫穷落后的印象扑面而来。 事实上房屋的位置也远离市中心，尽管不能说是贫民窟，但一路走过来的房屋都十分低矮，人们的衣着也越发简陋，这间面积极大的房屋看起来像租用了打谷子的工作坊。 芙莉德和那些见习魔女平时就住在这样的地方吗？ “芙莉德大人快看，是受引导者大人！” “要说菲娅大人哦，已经知道名字了。” “不对，是菲娅殿下才对，菲娅大人是精灵国的公主大人。” “所以皮肤才那么白啊……让人羡慕，一定每天都能吃到白面包，用晶金做的药锅炼药。” 还是和以前一样，见习魔女很有活力，只是放到现在，这份活力让菲娅感到有些窘迫。 还好来之前去市场上买了许多甜点做礼物，不然现在都没脸见这些总是用敬仰眼神看自己的见习魔女了，自己明明什么也没做，她们却还是固执地认为自己会给她们带来好生活。 “菲娅小姐，您怎么来了？”见到菲娅四人到来，芙莉德微微睁大黑色眼眸，一副意外神色，“而且连米露也在。” 走到屋檐下的菲娅苦笑。 “没事就不能来吗，白天伊莲拓印下奴隶烙印，说是有拓印就可以着手解析，所以我让米露回来了。” 菲娅一边歪着头看向芙莉德身后的门内，一边打趣地说。 “不请我们进去坐坐？” “啊，菲娅小姐请进，你们快去准备点心。” 在芙莉德的命令下，见习魔女们一个接一个跑进院子，值得一提的是，几乎所有见习魔女都会在离开前都转过身来偷看菲娅，澄澈而纯真的眼眸里充满好奇。 “难以想象这是魔女住的地方……” 以不会被芙莉德听见的声音，走在菲娅身边的安娜塔西雅低声喃喃。和菲娅想的一样，芙莉德暂住的屋子是一个类似工作坊的地方，首先要穿过一个拥有水井与大型石磨的露天院子，然后才是极为宽敞的、本应是仓库的敞厅。如今这里摆满了炼制魔法药需要的器具与桌椅，角落还有几张木板搭成的床，约十来名见习魔女正在其中忙碌。 芙莉德并没有在这里停留，她径直拐弯，带菲娅四人来到一处私密房间坐下，对比魔女殿堂的气派装潢，这里就像乡村农舍，屋内只有几把简单的椅子，连地面都是深黑色泥土。 “实在是不好意思，让各位坐在这种简陋的地方。” 仿佛在感到羞愧，点亮桌上魔法灯的芙莉德脸庞泛起红色，声音也很小。 简直像少女一样。 “用不着不好意思，芙莉德也有自己的苦衷。” 见到话题要进入正轨，莉提悄悄附在菲娅耳边说。 “那我和小米露先出去喽？” “安娜塔西雅也一起吧，别忘了刚才买的东西。” “好的。” 安娜塔西雅三人离开房间后，门外很快传来见习魔女们乱作一团的声音，此外还有“菲娅殿下真好”之类的欢呼。 芙莉德不禁挑起眉，好奇问道。 “菲娅小姐做了什么？” “只是一些小点心，之前偶然听见有见习魔女说想吃甜的东西，所以这次来时就顺带买了一点。对了，还有芙莉德的。” 菲娅把用纸袋包着的奶油甜点递到芙莉德面前。这个世界的甜点味道不算丰富，只是简单地把奶油与面包结合在一起，但即便如此，也是绝大多数人一年难得吃上一次的奢侈品。 要说的是，来之前菲娅觉得这样的蛋糕太简单，于是买了一些外观类似草莓的水果，将其切开后点缀到奶油上。酸甜的水果味道与奶油混合在一起，瞬间就让味道丰富了几个层次。 “这是……从没见过的甜点。应该很贵吧？” 芙莉德一副如果很贵就拒收的神情。 “只是我自己加工了一下，没有多贵，芙莉德放心好了。” 为了不让芙莉德问下去，菲娅直接转移话题。 “我来这里是为了问芙莉德有想好新的组织名字吗？目前来看，你们从魔女殿堂脱离出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事先想好名字，也能更快适应角色。另外还要制定今后的行动方针，究竟是一上来就对外人说明自己曾经是魔女，还是完全隐瞒魔女的身份，以及先从哪个方向着手能更快让世人知道自己，这些都是要考虑的东西。” “菲娅小姐这是接受我们了吗？” 眼中充满期待，芙莉德就要从桌上起身，比起菲娅询问的方针，她更在意菲娅是否愿意接受她们。 “不，我还没想好。” 回望芙莉德眼睛，菲娅如实回答。 她确实没想好要不要接受芙莉德代表的魔女，不过她已经不是出于嫌麻烦的想法，而是在思考自己究竟能不能帮到芙莉德，芙莉德她们把自己当成受引导者，但自己真能为她们指引出明路，让她们问心无愧地站在太阳下吗？这是一个问题。 过去的自己只是一心想着与克蕾雅过平静生活，从没想过要让某个组织为人接受，在没有做任何准备，未制定可靠计划的情况下，菲娅缺乏百分百的把握能够答应芙莉德“可以”。 “但我尚且认真思考过，芙莉德你们今后该做些什么改变自己的评价。之前芙莉德说过的对付暗裔固然可行，但普通人一生都见不到一次暗裔，那距离大众太遥远，即使芙莉德你们真的击退暗裔，感谢你们的也只会是贵族，一般人没有实感。” “所以我想，芙莉德你们可以先从清剿柏恩城周边的强盗开始，这里的人经常接触强盗，知道强盗是什么样的角色，而克萨男爵对这些强盗又束手无策，如果芙莉德你们把周边强盗清空，并且每次行动后都留下自己的名字，慢慢的，你们在人群里的评价就会有所改观。另外围剿强盗还能带来一笔可观收入，这对整个组织都有好处。” “只是在那之前有个问题，芙莉德要不要从一开始就表明自己曾经是魔女？从一开始就表明魔女身份，无疑会让人们带着偏见，但如果不表明身份，今后又不小心暴露，带给人们的冲击会更大，届时可能有心怀不轨之人煽动人群，说你们围剿强盗别有用心，那样结果会变得难以预测。这是必须权衡的选择。” 在菲娅耐心的说明下，芙莉德神色中的失落逐渐变为思索，后者摇了摇嘴唇说。 “还是从一开始就表明魔女身份为好，一是我们魔女身上有难以隐瞒的缺陷，很容易暴露，二是我也没想过人们从一开始就能接受我们，比起扮演一个人，还是一步一个脚印的做自己更让人安心，那样等回过头来看的时候，也能问心无愧，坦然前进。” 芙莉德低头看着双手，温婉的脸庞浮现苦笑。 “我还在想怎么拿回心核，菲娅小姐就已经想到这一步了……我该说受引导者大人的视界果然和我们这些魔女不一样吗？” 菲娅轻轻摇头。 “不，我刚才说的那些没什么了不起的，芙莉德冷静下来也一样能想到。心核确实是要解决的问题。如果伊莲能像她说的那样保护好心核当然不用再管，但昨天的袭击能说明很多东西，心核放在伊莲那并不安全。要我说的话，心核保管在我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做法，不过伊莲说什么也不会把所有魔女的性命寄托给我。” “嗯……她不可能答应。”紧抿着嘴，芙莉德低头问道，“菲娅小姐知道昨天那些暗裔是谁吗？” 菲娅摊了摊手。 “不知道，只是可以肯定，一个第七位阶的暗裔和一个第六位阶的暗裔，再加上数不清的混沌，一个伊莲肯定对付不来。当务之急是弄清楚暗裔袭击魔女殿堂的目的，他们是怎么知道魔女之心核放在那个位置。整个地下都有干扰探知魔法的结界，暗裔不可能知道才对。” “您的意思是，魔女殿堂里有和暗裔勾结的内应？” “很有可能。袭击发生的当天伊莲不是说过，那些作恶多端、想联合伊莲针对芙莉德你们的那群魔女刚好出去了么，这未免太巧合了。倘若是她们所为，她们的动机也很简单，比如她们担心直接与芙莉德你们起冲突会自损八百，于是想让暗裔帮忙，只要得到魔女之心核，她们就能掌握话语权，驱使整个魔女殿堂的同时，还可以保证芙莉德你们不敢对她们动手。” “啧。她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和暗裔勾结会付出什么代价！” 芙莉德皱起眉头，如果不是芙莉德失去了『愤怒』这种感情，此时说不定会一巴掌拍在桌上，菲娅如此想到，她拿出认真的表情说道。 “这毕竟只是一个猜测，在没拿到确凿证据前，先不要找到那群魔女，以免打草惊蛇。” “可心核的位置与魔女殿堂里的实力分布暴露，那群暗裔肯定不会就这样简单放弃，他们展现的实力很强，还有那些捉摸不透的『混沌』，我们必须立刻告诉伊莲，让她转移心核。” “等等，芙莉德，冷静一点。” 菲娅十指交叉，如红宝石一样光华内敛的双眸浮现狡黠。 “这是我来这里的另一个目的。只要逃走的那群暗裔还没死心，想置你们于死地的魔女就必然会提供更多情报，催促他们再度行动。既然如此，我们按兵不动，设下圈套，等他们上钩后，再一举铲除所有对你们心怀不轨的魔女岂不更好？对心核出手，已经足够伊莲和中立派的魔女站在你们这一边，到时候芙莉德你们会占据压倒性优势，并且师出有名。” 菲娅的话让芙莉德眼前一亮，但她又很快皱起眉头，犹豫地说。 “可那天的暗裔看见您就直接逃跑，说明他知道自己和您有相当差距，我想就算那群害群之马催促暗裔再行动，那名暗裔也不会再出手。” “啊啊，这个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的。之后我会去找伊莲，让她注意那群堕落魔女的行踪，让那群堕落魔女亲眼看着我‘带家眷离开柏恩城’。还有，那只第七位阶的暗裔不是落到我们手中了吗？再顺带从他嘴里撬出点什么，他差不多该醒了。他到底是逃走的暗裔的同伴还是敌人，这个很重要，如果是前者，可以套出很多有用的情报。” 芙莉德抬起头来，黑色眼眸中满是震惊。 “您的意思是制造您离开柏恩城的假象，刻意勾引暗裔和那群堕落魔女上钩？” 由于芙莉德声音变大，菲娅连忙伸出食指比出噤声手势。 “嘘，虽然我来之前检查过周围没有值得注意的人，但这是秘密，不要表现出来。归根结底，我们没有确凿证据证明那群堕落魔女在当内应，要是白忙活一场会很尴尬，得先想方法确认那边的真实情况。” “好、好的……可我们怎么确认情况？一旦被发现就前功尽弃。” “这个就由我来吧，这方面的事情芙莉德不用担心。至于现在，先把这些甜点吃完，刚来一会儿就走，也太不像话了。” 微笑着从空间背包里拿出与芙莉德一模一样的甜点，菲娅率先用叉子享用起来。 第四十三章 联络 离开芙莉德的住所没多久，菲娅便站在魔女殿堂内，菲娅虽然不是魔女，但得到了伊莲认可，可以自行出入。 现在，她正走向魔女殿堂的训练场。 “还好伊莲是个聪明人。” 菲娅小声嘀咕着。 就像此前对芙莉德说的那样，菲娅把可能有内应的猜测转告给伊莲，出乎菲娅意料的是，菲娅还没说内应可能出自堕落的魔女，伊莲便率先说内应十有八九就是她们。早在菲娅到来前，伊莲就对暗裔为什么直奔心核感到诧异，排除暗裔来过魔女殿堂的可能，很自然便得到魔女殿堂里出了内应的结论。 此外，那名被伊莲抓住的第七位阶暗裔也苏醒过来，那名暗裔自称求知魔将，来魔女殿堂并无恶意，只是想知道心核究竟是怎么造就魔女，他和逃跑的、被称为巴罗尔的暗裔不是一伙人，并且希望伊莲能放了他，伊莲当然没有照做，她认为求知魔将在说谎，菲娅去找伊莲的时候，伊莲正在拷问求知魔将——求知魔将被绑在名为『衰弱骨座』的魔法道具上无法挣脱，只要坐上那把椅子，魔力与体力都会衰弱到力竭之人的程度。 至于之后的安排，伊莲会让被称为盲女的魔女监视堕落魔女们的动向，那名盲女虽然失去视力，但与之对应的是拥有了极强的感知与探查能力，盲女在触摸对方的时候可以标记对方，而标记也会存在两到三天，在盲女需要的时候反馈给盲女信息，这样盲女就能知道对方的位置，如此能力整个魔女殿堂就只有伊莲知晓，保密方面不用担心。 接下来自己只需用『幻海的云月』伪装，悄悄跟踪那些被伊莲认为有重大嫌疑的人即可。 但愿她们能早点行动。 这样想着的菲娅视野突然一黯，她下意识抬起头，在这个允许三人并行的通道内，迎面走来了三位魔女，三名魔女的实力均位于第四位阶与第五位阶不等，每个人都画着浓妆。 是那群想置芙莉德于死地的魔女，菲娅一眼便从对方打量自己的无礼目光判断出她们的身份，其中那位第五位阶的魔女外貌还与伊莲描述的“重点对象”相吻合。 记得有为了获得冒险者身上的魔法道具，勾结其他魔女围杀高等级冒险者的过去。 虽说对这三位魔女不感冒，但菲娅还是出于客人的立场停下脚步站到一边，然而这三人并没有像菲娅想的那样顺势从旁离开，而是停下脚步，为首的魔女目光落在菲娅腰间。 “玛姬？” 面对同伴的疑问，为首的魔女下巴指了指莱瓦汀。 “是芒芽，受引导者。” “受引导者……哦，是巴——是精灵公主。” “走吧，没什么好说的。” “啧，偏偏和芙莉德在一起，可惜了。” 自顾自交谈着，三名魔女重新迈开步子，然而为首的魔女在与菲娅交错而过时，靠近菲娅一侧的手轻蹭了一下菲娅的黑色发梢。 然后，菲娅反手抓住对方手腕，先是用力将其朝自己的方向带动，接着以『意念操纵』绊倒魔女，伴随扑通一声，菲娅膝盖压在魔女后背。 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石火间，除了菲娅，没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直到为首的魔女因为脑袋发蒙发出呻吟，另外两名站着的魔女才回过神，她们连忙拿出剑与魔法杖。 “你在做什么！” “想和魔女为敌吗！” “你们该问她在做什么。” 眉宇间充满冷意，菲娅示意这两人看向被压着的魔女的右手，可以清楚看见，这名魔女手中散发出幽蓝光芒，那是魔法的象征。 因为菲娅一直开着『探查之风』，所以能清楚看见魔女身上的魔力流动，就在这名魔女经过自己时，她手中的颜色突然变化，接着便是假装无意触碰自己头发，不过因为『蜂盾立场』阻隔，她的魔法没能成功用出来。 “我曾对伊莲说过，你们这些败类最好不要落到我手里，如今你们自己给我机会，就别怪我手下无情。回答我，这是什么。” 连艾丝蒂尔都被自己粗暴对待过，更别提这些让人恶心的堕落魔女，在菲娅眼中，只要是敌人，便不存在男女之别。 说话的同时，菲娅膝盖用力，被顶在地上的堕落魔女随之发出“库”的痛苦闷哼，她艰难回答道 “只、只是普通的探查魔法！” “探查魔法需要肢体接触？” 堕落魔女话音顿时停滞，随后又慌忙解释。 “这是特殊的探查魔法，必须接触才……才有效果。” 怎么个特殊法？ 如此问题正要抛出来时，菲娅突然看向魔女来时的方向，就在刚才，她感受到一股无比熟悉的气息，那是昨天见到魔女之心核时体会到的熟悉感。在『探查之风』显示中，一只仅有手掌大小的蓝色光团正在通道里缓慢滚动，这是有魔力的、位于第二位阶的东西。 魔女殿堂不可能有魔物，再加上光团散发与心核相似的气息，菲娅不得不注意它。此刻光团就像发现了菲娅一样，开始朝远离菲娅的方向逃跑。 “哼，算你们走运。” 不再理会魔女，菲娅径直起身追向光团，剩下的三名魔女则面面相觑。 “跟过去看看？” “找死吗，我都感觉到杀意了，她刚才真想杀了我。连巴罗尔都不是她的对手，我们几个就更不可能打赢她，别理这个瘟神，这家伙杀过的人比我们加起来都多。” “好、好的。那追踪魔法呢？有成功吗？” 面对同伴的询问，灰头土脸的魔女一阵无语。 “魔法还在我手上，怎么可能成功，赶紧走，不然来不及了。” …… 相比于正常人走路的速度，光团的速度仅仅和刚刚学会爬行的婴儿差不多，菲娅很快就追上光团——一个毛球，看起来像尖刺软化了的灰色海胆，因为和墙壁同色，所以不注意看很难发现，沾满灰尘的脏兮兮的外表让人不想靠近。 越是靠近它，那份熟悉感就越强烈。 总不该是监视机器人一类的道具。 这样想着的菲娅后退一小步，然后用『意念操纵』小心翼翼地抓起毛球。 下一秒。 毛球脑袋做出180°的转动，类似眼睛的东西直勾勾瞪着菲娅。 有些像猫头鹰，如果出演恐怖片，效果肯定相当不错，菲娅如此想着，自己有恐惧抗性才完全没反应，换个人来，肯定已经尖叫出声。 “你是……魔女之心核？” 见到毛球圆溜溜大眼的瞬间，菲娅心中便将其与魔女之心核联系在一起，她说不出二者间有什么联系，这就是她心中的直感。 仿佛在酝酿感情，毛球间隔了两三秒才结结巴巴的回答，声音分不出男女，但可以听出它在激动。 “没……没想到我刚出门就遇见你了，同乡人，快把我藏起来，我不能被魔女发现，我有很重要的事问你。” 居然说话了？ 明明之前自己问话的时候一言不发，不过既然说“不能被魔女发现”，想必它有它的苦衷，菲娅四下检查了一番，确认周围没人后，她改变计划，将毛球用布裹起来，接着再以『幻海的云月』令其与空气融为一体，迅速离开魔女殿堂，回到暂住的旅馆。 “塔纳——” 刚进门，身穿精灵风衣的蕾妮便迎上来，菲娅连忙示意蕾妮安静。 “我有重要的事情，蕾妮先出去一下。” “好的。请问莉提殿下她们呢？” “她们说想去广场看戏剧，不在这里，大概过一会儿就会回来。” “好的，我在门口等您，有事请随时吩咐我。” 等到房门发出吧嗒声响，支走蕾妮的菲娅才把会说话的毛球倒在桌上，之前因为光线昏暗，菲娅没能仔细观察，现在放在明亮环境下菲娅才发现，毛球没有腿，全身上下都是灰色棉线。 “好了，周围没有其他人，你可以说话了。”还没等魔女之心核开口菲娅便率先发问，“你不是魔女之心核么？怎么变成这副样子。” “呃，这个……”虽然只是个毛球，但魔女之心核却像人类一样难为情起来，“在回答你之前，我还是先按照人类联盟的礼仪自我介绍一番，我的全名是拉普拉斯之妖，就像你感觉到的那样，我是来自人类联盟的灵魂，本职工作是统合离开地球的人类去其他星球殖民。” “拉普拉斯之妖？” 菲娅不是不知道这个名字的由来——『拉普拉斯之妖』是一个相当古老的假说——但拿这个当名字，品味让人不敢苟同。 当然，抛开名字不谈，验证了魔女之心核与自己来自同一个宇宙后，菲娅便忍不住在内心感慨，心生火热。即使来自不同时代，遇见同乡人也让她颇为感动，在异乡漂泊许久后遇见同一世界的人，是最令人心生热切的时刻之一。 可以的话，稍微照顾一下这位同乡人吧。 菲娅像是在回忆的神情令毛球喜出望外。 “怎么样？你一定听说过这个名字，我在是当时最先进的存在！” “不……” 自己压根没听说过。 不过看在拉普拉斯之妖如此骄傲的份上，自己还是假装知道好了。 “哈哈，我就知道，就算我出了点故障，人们也不会忘记我。你以前叫什么名字？我的时间不多，快点说。” “以前？我的记忆残缺不全，不知道曾经的名字。你可以叫我菲娅。” 但“出了故障”这种发言，潜台词应该是拉普拉斯之妖以前身为AI。 让人意外，但也不是惊讶到说不出话。 在菲娅那个时代，机器人和人一样拥有自我意识，甚至人和机器的距离模糊到快要分辨不出来，既然自己的意识能穿越到这个世界，AI的意识应该也可以。 毛球的语速很快，仿佛十分着急，由于使用的是早期的人类联盟语，带着极重口音，菲娅必须集中注意力才能听出它在说什么。 “好了好了，我先向你道歉，那天我之所以不回答你，是因为一旦我被魔女发现有自我意识，她们就很可能用我不知道的方法杀了我，我还有探究魔法和灵魂的职责，不能简单死掉。那天你问我来自哪个时代，现在我回答你，我来自新历21年，我们即将建立从未有过的大联合，我的事情就说到这里，该你了，你比我后出生，你说的‘闪耀时代’是什么？人类联盟的设想已经实现了吧？我们冲出银河系，到其他星系了吗？” “这个……” 新历是人类联盟成立前使用的纪年体系，而新历21年，意味着拉普拉斯出生的时间比自己早不知道多少辈，是相当古老的AI。 拉普拉斯之妖的问题太多，菲娅在脑袋里整理了一下才回答。 “人类联盟存在了上万亿年，足迹遍布宇宙。闪耀时代是所有文明发展到黄金时期的称呼，大家联合在一起，共同寻找突破宇宙的方法……要热寂了。” “哈？” 如遭雷击般，拉普拉斯之妖全身一震。它当然知道热寂是什么，但菲娅说的内容超出拉普拉斯之妖想象，以至于听起来只是一种对未来的美好设想，不切实际。 “宇、宇宙的最终结局不应该是大撕裂吗？为什么会热寂？不不不不，绝对不可能，你在骗我。我希望人类文明一直持续下去，但我清楚人类文明不可能存活那么久，而且你我之间怎么会相隔如此之远，几万亿年，开玩笑也该有个限度。” “我没有开玩笑。不信你可以问我几个直到新历21年都还没有解决的问题。” “好，那我问你，量子力学和相对论最后谁赢了？” 就像等着看菲娅的笑话一样，毛球如果有手，此时肯定摆出双手抱胸的姿势。 菲娅摊了摊手。 “这个解释起来太麻烦，用你能理解的语言符号描述，不知道得写到什么时候。很久以前人们为了解决这些问题，开发出另一套更高效的语言符号，最后时间也验证了他们的结论是正确的。” “也就是说你没法告诉我答案咯？” “不是没法告诉你答案，是我用我的语言符号描述，你听不懂。” 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争执，毛球稍加思索，又换了个问题。 “那你说说，就你的看法，这个世界的魔法和咱们那个时代的科学技术，谁更厉害？我是指潜力。” “这个问题也太没水准了。” “看来你还有点聪明，知道魔法更神奇。” 假如毛球长了胡子，此刻肯定会上翘。 菲娅迟疑了一瞬，那双精致如人偶的脸庞露出一瞬看傻子的表情。 “我的意思是，它们各有千秋。” “什么？！”听见不可思议的答案，毛球音调瞬间高了好几度，“我姑且确认一遍，你是在亲眼用过魔法后才这样回答我对吧？诚然，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人使用的魔法就像小孩子手里的木棍一样可笑，但那是因为他们抱着宝箱却不知道怎么打开，我敢肯定，只要找到打开宝箱的钥匙，他们就能像咱们开启工业革命那样飞速发展。” “我来这个世界不足百年便已深深沉迷于魔法之中，过去我总是为人类的粮食不足和能源不足发愁，一切的摩擦与战争都是因它们而起，然而魔法却能完美解决它们，有了魔法，我遇见的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魔法迟早能发展到那个地步！你根本没有弄懂魔法的前景！” “但你说的这些问题，后人没有靠魔法也解决了。” 如果不是魔法可能有逆转熵增的潜能，菲娅这个潜意识是文明终极产物的AI压根不会说“各有千秋”，这种感觉就好像妈妈不会对着陌生人说自己家的孩子一事无成一样。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哪怕拉普拉斯之妖从菲娅身上嗅到仿佛父亲般的感觉，它也不愿意在自己的执念上低头。 菲娅耸了耸肩。 “事实就是这样，你不愿意承认的样子显得很顽固可笑。” “什么顽固，你说的东西在我那个年代说成幻想都会被人嗤笑，除非你愿意让我窥探你的记忆，否则我不信。” “你不相信就不相信吧，我可没兴趣让你偷窥。比起这个，米露是你的杰作么，把她交给我，我可以拿你想要的东西交换。” “噫噫噫！巴、巴罗尔？！你怎么到这里了？伊莲、伊莲在哪！” 突兀地，拉普拉斯之妖呼喊道，样子仿佛在和虚空交流。 菲娅连忙拿手在拉普拉斯之妖眼前晃了晃。 “你傻了吗。” “别过来！你要做什么！” 拉普拉斯之妖依旧没有反应。 难道伊莲那边出现情况了？ 如此念头刚浮现在菲娅脑海，拉普拉斯之妖就像断电一般，双目失去神采，仰面倒在桌上。 第四十四章 混乱的市内 灰色毛球应该不是魔女之心核本体，而是传话筒一类的存在，既然它刚才在呼唤伊莲，也就是说它的本体并不和伊莲在一起——伊莲很可能去审问自称求知魔将的暗裔。 不过伊莲有着第六位阶的实力，被魔女之心核称为巴罗尔的暗裔也是第六位阶，加上伊莲对物理攻击完全无效，就算巴罗尔携带底牌而来，也不用担心伊莲迅速战败，那里可是魔女殿堂，伊莲的老巢，伊莲肯定也有她的底牌。 话虽如此，还是得立刻过去。 菲娅的想法刚刚浮现，仿佛油罐爆炸般，外界传来巨大响动，尽管发生爆炸的地方距离菲娅极远，但间隔如此之远却还有声音传来，可以看出威力不容小觑。 无论如何，先把莉提她们找回来，然后直奔魔女殿堂。 菲娅随便拿了块布盖在灰色毛球身上，接着迅速打开门。 守候在门外的蕾妮立刻迎上来，手放在武器上的姿势与脸庞的刚毅表情，显然她已经进入临战状态。 “塔纳托斯大人，城门失火了。” “城门？” 不是魔女殿堂出现变故？ 蕾妮认真点头。 “是的，那边有火光，爆炸声也是从那边传过来。” “我知道了。蕾妮就待在这里，我去找莉提她们。” “请允许我陪同，刚才那声爆炸非同小可，绝对是高阶魔法。既然已经在柏恩城发现支配者的踪迹，这场爆炸肯定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蕾妮深绿色的眼眸中寄宿着强烈意志。 不不，正因为是高阶魔法，所以才让蕾妮待在这里，菲娅心中说道，如果对方真是暗裔，蕾妮没有打赢的可能。 菲娅稍加思索，以塔纳托斯的口吻冷静回答。 “不可。在外人眼里你我分属不同阵营，一起出现可能暴露你的身份——你去城门调查情况，发现不妙就立刻退回来，我去找莉提她们，最后在这里集合。” “……好的，请您小心。” 如同菲娅说的那样，为了不暴露身份，蕾妮从窗户离开，菲娅则走正门。由于与莉提分开前，莉提清楚交代了是去广场看演出，菲娅便直奔城市中心有着钟楼的广场而去。 虽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使用『飞行』极为显眼，但现在不是管那么多的时候，只是几个呼吸时间，菲娅便抵达目的地。 极为混乱的广场。 广场上聚集了两三千人，而现在，两三千人如同灾难片中遇见海啸的人群，逃命般地朝四周奔跑，到处是女人的呼喊与孩童的啼哭，木质摊位与马车翻倒的声音也此起彼伏，广场上的魔法灯因为人们慌忙跑动而如同张牙舞爪的恶魔般闪烁，人头攒动之下，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有安娜塔西雅在，暂且不用担心莉提和米露走丢，真正的问题在于有没有能威胁到安娜塔西雅的东西。 落到钟楼顶端的菲娅准备使用『探查之风』。 “什么人！” 旁边很快响起男人的响亮喝斥。 菲娅下意识看过去，一队身穿棕色皮甲的士兵正从狭窄楼梯爬上来。 “这里很危险，广场上有魔物和暗裔——呃，是魔法咏唱者大人？” “魔物和暗裔？” 说话的同时，『探查之风』也反馈给菲娅答案，在广场上密密麻麻涌动的深紫色人影中，有近二十个格外突出的身影，因为出现的地点在广场舞台正中，所以所有观众都能看见它们的模样。 它们大都是第一、二位阶的蜥蜴型魔物，领头的呈现人形的暗裔则是第四位阶实力者，这样的暗裔一共有四位。 此外，菲娅也从中发现安娜塔西雅三人的身影，她们正和一队士兵一起与暗裔对峙，双方似乎在说着什么。 “这些魔物是什么时候来的？” 菲娅回头朝士兵发问，因为菲娅的翅膀足以说明菲娅魔法咏唱者的身份，所以士兵没敢打扰菲娅。 “刚、刚才。我们正在街上巡逻，广场上就突然钻出这些怪物，已经有好几个靠得近的人死了！” “你们去疏散人群，这些魔物交给我。” “等等！那些是炎王身边的得力随从，不知道有多少冒险者死在他们手里，小姐还是等男爵大人请来帮手再一起上，不要白白送死！” 谢谢你的劝阻，不过等到那时候就太迟了。 心中回答脸上写满焦急的士兵，菲娅脚尖用力跳离钟楼。此时安娜塔西雅已经和暗裔交手，莉提与米露也跟着在安娜塔西雅身边稍远一些的位置清理第一、二位阶的魔物。虽然这些蜥蜴魔物比火纹蛙棘手的多，但莉提与米露也不是孤军奋战，近二十名士兵从旁协助莉提与米露，不让莉提与米露被魔物包围。 广场上明明还有贵族打扮的魔法咏唱者与他们的护卫，实力也较为可观，这群人却只是冷眼旁观，难怪克萨男爵不喜欢这些流亡贵族。 砰！ “嗷嗷嗷嗷！！！” “咿啊！它们又来了！” 难听的兽吼与人群的刺耳尖叫从右侧传来，菲娅下意识看过去，映入视野的是一条从大地中钻出的、足有三四米高的巨型蠕虫，如同七鳃鳗般长满牙齿的巨口正不断向外喷吐白色黏液，而与黏液一同被吐出来的，还有几只长着四条腿的鲇鱼和同样长了两条腿的海胆。 它们往小了说也有两米，尤其是鲇鱼魔物，体长更是达到四米，只是一个转身就能制造巨大伤亡，每个魔物身上都燃烧着红色火焰，与士兵说的“炎王的随从”相符。 从知道火纹蛙和乌龟炎王起就想吐槽，为什么这些火属性魔物总是一副海怪外表。 吐槽归吐槽，与有安娜塔西雅的广场中央不同，这些魔物出现的地方没有一个实力看得过去的人，并且人群中还有一些菲娅面熟的小孩，他们是之前菲娅施舍过的那些奴隶孩子。 “你们快逃，我拦住他们！” “不行，你不是他们的对手，别管我们！” “要死一起死！” 一位冒险者打扮的男人手持长柄斧，只身挡在火焰鲇鱼与倒地的同伴前方，他的同伴因为腿部受伤，只能靠手爬行。 如果这里是电影，拿长柄斧的男人一定是主角。 菲娅还没有恶趣味到考验这些冒险者友情的地步，她落到男人前方，以『龙牙』穿刺火焰鲇鱼腹部。 『龙牙』是菲娅早在欧洛领时就学会的大地系魔法，在普通咏唱下，仅仅只是让地面凸起一块，而换作『超演算』强化后的『龙牙』，则是一根水桶粗细的石枪，最多可以同时刺出九柄，攻击强度比『风刃』更甚。 伴随漫天洒落的血雨，咬牙准备迎接必死一击的男人茫然睁眼。 “我还活着？” “带着你的同伴快走，你不是这些魔物的对手。” “可是放这些魔物不管……” “没什么可是了！”见到同伴犹豫不决，倒在地上的受伤男性催促，不过他很快便瞪圆双眼，嘴巴张大到可以塞下一只史莱姆，“……骗人的吧？” “什么？” 颇有主角气质的男冒险者看向前方，结果他也很快像他的同伴一样夸张地张大嘴。 没有一只魔物可以在精灵手中坚持一秒，火焰鲇鱼的坚硬鳞片，在精灵的石枪下如同纸糊的一般脆弱，这位精灵甚至凭空将重量堪比地龙的熔岩海胆高高举起，拿那种坚硬到不可思议的石枪一个接一个串起来。一时间男冒险者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活在梦里，眼前的一切超出常理，让人怀疑这些魔物都是纸做的道具。 『精灵火』 以『龙牙』和『风刃』解决冲向人群的魔物后，火焰鲇鱼与海胆终于心生恐惧，快速退回巨型七鳃鳗，而菲娅则在它们钻进去后，以总计十枚火球攒射。 不一上来就使用『精灵火』，是因为这里是广场，炸开的碎石容易伤人，现在它们自己躲回去，反而帮了大忙。 伴随熊熊火焰与弥漫在空气中的焦糊味，七鳃鳗发出骇人嘶吼，身体剧烈摇摆，周围石板也跟着隆起崩裂，不过它的挣扎并没有带来生机，死亡已经写在它身上。 火焰属性的魔物却害怕火焰，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感谢阁下出手相助！” 身后传来男冒险者的感谢之声，菲娅微微回过头，他的同伴虽然受伤，但并非不及时救助就会落下隐疾的伤势，至于男冒险者的脸红，那大概是先前太激动的缘故。 先去安娜塔西雅那边。 菲娅的实际行动比语言描述快得多，整个过程只花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当菲娅出现在莉提身边时，莉提还在和士兵对付之前足有卡车大小的壁虎型魔物。 “让开，我的魔法准备好了！——『三重雷枪』！” 莉提话音落下，伴随强烈闪光与雷鸣炸响，三道闪电从莉提法杖射出，险之又险地擦过两名士兵脑袋，笔直落在壁虎魔物背部。 嘭！ 几乎同时，三道闪雷将壁虎背部炸出大坑，暴露在外的血肉一片焦黑，壁虎型魔物也跟着发出痛苦嘶吼，一边狂叫一边翻滚。 “趁现在，砍掉它的尾巴！” “是！” 不不，壁虎可以断尾求生吧？ 莉提的命令让菲娅准备发动『龙牙』，但事实是，在士兵的乱刀之下，随着尾巴部分的鳞片和血肉一点点暴露，壁虎魔物的魔核也暴露在众人视野中，最终在一名使用大剑的男性用力挥砍下，壁虎魔物的尾巴与身体分离，脑袋也从脖子上自行脱落，失去生命。 似乎不是断尾求生，而是断头求生的品种。 怪异的东西。 “星晶兽小姐小心后面！” “麻烦。” 皱起可爱眉毛，米露先是以双手剑一剑削去面前蜥蜴魔物的甩尾攻击，接着借助惯性转身，顺势将双手剑一分为二，双手各自亮起一红一灰两种光芒。 这是魔法发动的前兆。 因为没见过米露使用双手魔法，菲娅便很自然联想到双手剑上附带的『连突刺』。 下一秒。 迅捷到难以看清的速度。 偷袭米露的人型暗裔瞬间被『不死姬的憎恶』贯穿掌心，随后红色的『吸血姬的祝福』也跟着刺在人型暗裔胸膛上。 虽然菲娅可以靠肉体力量比米露的速度更快，但米露的魔力与自己有天壤之别，『连突刺』看起来朴实无华，实则非常实用。 除了攻击力略有不足。 『吸血姬的祝福』没有附带『魔法穿刺』效果，刺在人型暗裔胸膛的一击只发出仿佛砸在钢铁上的铿锵声，巨大的反作用力迫使米露后退一步。 “嗯？区区第二位阶却能对本大爷造成伤害，是那把剑么，捡到宝贝了。” 话语里带着极重口音，没有脑袋的暗裔咂了咂腹部的嘴。 和那天逃跑的、名为巴罗尔的暗裔属于同一种族。他比巴罗尔矮小，手臂也只有两条。 “把那把剑给我，本大爷可以留你个全尸。” “去死。” 话音落下，米露再度对无头暗裔使用『连突刺』，但这次剑却在中途便硬生生停住，无头暗裔粗壮手臂在间不容发之际各自抓住一柄长剑，巨大的力量如同台钳，令米露双剑动弹不得。 无头暗裔咧嘴笑道。 “原来如此，顶尖的绯金级武器，你没有资格用它，给本大爷滚开！” “小米露闪开！——『三重雷枪』！” “区区三阶魔法也敢在我面前撒野！” 面对莉提的闪雷，无头暗裔只是凭空做出捏握动作便把闪雷捏碎，但莉提的魔法并没有到此为止，紧跟在闪雷之后，三枚火球又分别射向无头暗裔的身体与双腿。 这次无头暗裔连凭空抓握的动作都没有，仅仅站在原地，火球便在抵达无头暗裔身前时消弭于无形。 “可笑，连魔法盾都无法打破的低阶魔法，你们精灵就只有这种程度——什么东西！” 还没等无头暗裔的话说完，无头暗裔握着米露长剑的左手便被一闪而逝的银芒切断，紧接着，米露的身体被空间之手搬到一旁，天空泛起橘红色，空气温度随之上升好几个阶层，以至于让人感到皮肤滚烫。 然后。 接二连三的爆炸。 如果说刚才的三枚火球只是挠痒的程度，那么现在便是天空下起航空炸弹，剧烈轰鸣裹挟着强烈闪光，几乎要夺去人们的听力与视力，大脑嗡嗡直响，一阵头晕目眩。 即使这样都还活着？ 回收莱瓦汀的菲娅抬起眉毛。 『探查之风』显示，无头恶魔的魔力虽然在一截一截往下掉，但还没有死亡。 耐揍的龙套角色。 菲娅对小喽喽一样的暗裔毫无兴趣，她又补上攻击强度更高的『龙牙』，并且本着快点结束的心态，在使用『龙牙』前追加了『精神冲击』，令其无法展开防御。 “噢噢噢噢噢！本大爷是巴罗尔之子！不能就这样死去！！！” 噗嗤。 锐器刺入肉体的声音。 “我不甘……” 暗裔的怒吼戛然而止。 在这之后，菲娅又同样使用『龙牙』将附近所有壁虎魔物钉在地上，只有安娜塔西雅那边不需要帮助所以没有掺手。 解决完一切，菲娅面带苦笑地转身。 “你们还好吧。” “还……还好……多亏了您……” “啊啊……活下来了。” 除了快步跑过来的莉提和米露，回答菲娅的就只有人们眼中放下的警惕与侥幸逃生的庆幸。 第四十五章 超乎寻常的力量 “女神，我已把这世上最先诞生的甘露找来，你该按照约定，赐予我讨伐炎王的力量！” “什么嘛，一点也不好看，”看着舞台上扮演成塔纳托斯的人向白夜女神乞求力量，莉提不满地撇了撇嘴，“姐姐的力量是自己努力得来，和女神一点关系也没有。” 站在莉提身边的安娜塔西雅忍不住苦笑，她虽然也不喜欢这个剧本，但这里是人类世界，人类的神话里英雄如果不和神沾点边，简直不配叫英雄。 “克萨男爵领靠近神圣国，文化和神圣国有理不清的关系，剧本让塔纳托斯和神签订契约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站在人类的角度，说明他们很崇敬殿下。” “可我们没有神不也活得好好的嘛，要是这些人类知道姐姐大人是精灵，他们就要连夜改剧本了。说起来，小米露呢？” “在这里。” 站在安娜塔西雅另一边，牵着安娜塔西雅手的米露冒出头来，不同于莉提的忿忿，米露一直聚精会神看着舞台。 “小米露还想继续看吗？” “嗯。” “那好吧，哈～啊～。” 手挡在嘴前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莉提等着演出结束。 “吃人的怪物！到你向人类忏悔的时候了！” 很快，演出便进行到浑身浴血的塔纳托斯手持圣剑与炎王决一死战的画面。剧情发展到这里时，演出音乐变得急促而高亢，舞台上的灯光也极为耀眼，下方人群屏息凝神注视舞台，生怕错过哪个细节。 然而，一直聚精会神的米露却突然皱起眉，耳朵位置的白色羽翼警觉地朝两侧张开，鼻子也发出轻嗅声。 “尤菲米露？” “地下有东西。” 仿佛进入战斗状态的猫，米露全身绷紧，握着安娜塔西雅的手也随之用力，血色猫眼紧盯舞台。 然后下一秒，安娜塔西雅和莉提也都听到怪异声响——饶是以精灵敏锐的听觉，如果不是米露提醒，二人也只会把这股窸窸窣窣的响动当作人群的杂音，但仔细辨别便可以察觉，这是什么东西在挖掘泥土的声音，距离她们只有十来米。 下意识地，安娜塔西雅眼角浮现青色流光。 『探查之风』 吹起的微风反馈给安娜塔西雅信息，然而反馈却是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东西。『探查之风』仅仅只能探查风能抵达的地方，像地下或者空气流动缓慢的场所，『探查之风』的能力便极为有限。 需要注意的是，不是每个人都像某只精灵一样能令『探查之风』呈现热成像画面，真正的『探查之风』需要很高熟练度。风只能反馈给使用者一个大概的魔力量，至于这份魔力量到底代表第一位阶还是第二位阶，则需要使用者根据经验自行判断，此外，因为风很容易受其他魔法干扰，所以不适合在复杂场所使用。 “要出来了，是敌人！” 米露的声音如同煤矿井中鸣唱的金丝雀，安娜塔西雅的神经瞬间绷紧。 “莉提殿下，尤菲米露，我们走！” “嗷嗷嗷嗷！！！” 仿佛在回应安娜塔西雅，伴随毫无预兆地尖锐兽吼，木头搭建的舞台突然从中爆开，一只直径超过四米的大型蠕虫卷携飞射的木屑与石子出现在人们眼前，扭动的细碎牙齿与喷吐的白色黏液已经说明它的身份。 巨型沙虫。 这种魔物本身不可怕，可怕的是巨型沙虫的出现往往伴随大量其他魔物，巨型沙虫经常被当作运输工具，魔物乘坐进去后，可以由巨型沙虫从地下运输到远方。 刚才站在舞台上的演员被撞飞到天空，侥幸逃过一劫的演员则惊呼着跳下舞台，庞然大物的出现令整个广场乱作一团，人们全然忘记前一刻自己还在聚精会神地看演出，眼下只顾朝人多的地方逃命。 “是巨型沙虫，快逃！” “炎王的手下来报复我们了！” “塔纳托斯大人呢，塔纳托斯大人救救我！” “妈妈！” 女人的尖叫和小孩的哭喊混作一团，只是一会儿工夫，舞台周围便只剩零星几人，其中就包括了安娜塔西雅、莉提与米露。不是安娜塔西雅不想快点带莉提和米露离开危险地带，而是在巨型沙虫出现的第一时间，安娜塔西雅便察觉到自己的气息被人锁定，如果转身离开，会把没有防备的后背留给敌人。 况且只是一些炎王的随从，自己还不需要带着精灵国的公主像老鼠一样四处逃窜，她希利瓦尔禁卫军第二队队长的位置不是靠与长公主多菲莉娅的关系，而是她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上来的成果。 更不用提如今她还得到魔力传导效率比普通铁剑高到不知道哪里去的秘银剑，这是菲娅赠予的礼物，带着它逃跑，是一种耻辱。 “哦？没有逃跑么，能发现自己被人锁定，看来是实力不错的附庸。” 烟雾逐渐散去，一名没有头颅的暗裔渐渐出现在安娜塔西雅视野里，与之一同的，还有三名外貌与他相似，但身体较为矮小的无头暗裔——至于周围第一、第二位阶的壁虎魔物，安娜塔西雅根本没看在眼里。 蓝色眼眸中寄宿着锐利与磅礴气势，安娜塔西雅拔出秘银长剑，向前跨出一步。 “莉提殿下，请带尤菲米露退到我身后。” “我和小米露去对付那些低阶魔物。” “请您小心。” “好歹花了姐姐那么多宝石币，那些魔物根本打不破姐姐送我的魔法道具，小米露，跟我来。” “嗯，像下午一样。” “作战计划结束了？啧啧，难怪让父亲大人忌惮不已，连一个小小的随从都有准第五位阶，不知道精灵公主本人会是何种实力。”声音中充满粘稠感，站在安娜塔西雅十米开外的无头暗裔不紧不慢地说。“如果只有我一人，肯定不是你的对手，可惜我们备好万全之策，一共四位第四位阶，你赢不了我们。放下武器跟我们走，你们尚且还有回精灵国的可能，但要是执意与我们作对，结果就只有死！” “备好万全之策？” 安娜塔西雅悄悄观察敌人实力。就像为首的无头暗裔所说，四名暗裔都是第四位阶实力者，他们应该是暗裔中的精锐力量。 “你们就是袭击魔女殿堂的暗裔么。” “那是我父亲，不是我。原本是想着快点夺取魔女之心核，早日解决未来可能与我们为敌的魔女，没想到就在即将得手的时候遇见精灵公主。哼，那群魔女也是有够愚蠢，竟然真以为我们会帮她们拿到魔女之心核，比起把心核给她们，直接以心核为要挟命令所有人，岂不更简单。” 砰！ 无头暗裔话音落下后，远处传来巨大轰鸣，安娜塔西雅以眼白循声瞟过去，可以看见城门方向正燃起刺目火光。 像是知道安娜塔西雅心中疑虑，无头暗裔一边悄然与同伴组成包围圈一边讥笑。 “那是我们的另一伙人，单打独斗下，父亲大人确实不是精灵公主的对手，即使有『那个』加持，父亲大人也没有完胜的把握，然而精灵公主再强大，她也只有一人，只要我们兵分三路，先以地上的进攻吸引精灵公主注意，然后再悄悄突袭地下，她总有顾不过来的时候。那个叫塔纳托斯的人实在做了件好事，把炎王干掉却不掌控炎王的随从，让我们有可乘之机。如今城门那里聚集了所有炎王的部下，你们不去救援，整座城市都会被几十万魔物淹没哦？” “人类的死活和我们精灵有什么关系，比起这个，你不担心我把你们的计划说出去么。” “哈哈哈哈，当我好心告诉你的时候，你就没机会告诉精灵公主了！” 以无头暗裔的刺耳笑声为信号，四名无头暗裔一同朝安娜塔西雅扑过去，周围蓄势待发的壁虎型魔物也扑向莉提与米露。 莉提与尤菲米露那边有闻讯赶来的士兵支持，暂时不用担心，自己先把这四名无头暗裔引到远处，以免战斗波及她们。 安娜塔西雅深吸了口气。 『心之眼』 刹那间，仿佛周围时间流速变慢，四只扑向安娜塔西雅的无头暗裔陡然停在半空，以至于安娜塔西雅可以清楚看见他们腹部的狰狞神情，不过这不是时间真的变慢，而是『心之眼』将安娜塔西雅的感知能力提升到极限，看起来就像时间变慢了一样。 先对付最弱的那个。 『附魔之刃』 秘银剑上覆盖一层青色流光，安娜塔西雅将大半力量灌注到右手，接着秘银剑瞄准最右侧的无头暗裔斜斜斩去，而也就在安娜塔西雅主动攻击的一刻，『心之眼』瞬间解除，四名暗裔眨眼抵达安娜塔西雅身前。 但安娜塔西雅已不在原地。 “呃啊！” 秘银剑准确无误地穿刺一名无头暗裔腹部，安娜塔西雅跳跃到半空，近乎同时，靠近安娜塔西雅的另一只无头暗裔在力有未逮之时，在安娜塔西雅的踢击下倒飞而出。 在暗裔眼中，安娜塔西雅的速度比电光石火还要迅速，根本看不清她的动作。 “速度怎么这么快！” “用魔法！——『黑暗缠绕』！” “呜啊！” 根本来不及咏唱，无头暗裔便被大地下钻出的荆棘抓住脚踝，虽然另外两只受伤的暗裔在超强自我恢复能力下重新起身，但空中的安娜塔西雅也完成她的咏唱。 『黄金风暴』 安娜塔西雅高举金色长剑，宛如实质化的金红色流光就像缠绕在秘银剑上的祝福一般徐徐而上，强烈的神圣气息包裹住安娜塔西雅每一寸洁白无瑕的肌肤，以至于左脸的罪人烙印都显得无比圣洁，此刻的她犹如天神下凡的神子，金色长发被暴风卷动，精灵披风猎猎作响。 “区区四个第四位阶也想打败我？我乃希利瓦尔禁卫军第二队长，妄图对殿下不轨的宵小之徒，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 饱含凌厉与威严的声音响彻夜空，紧接着便是脱剑而出、迎风暴涨的金红色烈风，从天而降的威压令地板瞬间开裂，四只无头暗裔如同被巨石压住的蟑螂无法动弹，金红色风暴化作死神镰刀，裹挟恐怖的呼啸声直奔他们头顶而来。巴罗尔之子释放的黑色触须连一秒都没撑住，便在风暴下四分五裂。 战栗感瞬间浮现在无头暗裔心中。 不是准第五位阶吗？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并非无头暗裔太弱，而是安娜塔西雅太强。 正如安娜塔西雅说过无数次的，位阶并不完全左右胜负，实战技巧和习得的魔法也同样占了相当比重。尽管安娜塔西雅的魔力只有准第五位阶的程度，但她的实战技巧与拥有的魔法种类绝非寻常第四位阶能比肩。她之所以不起眼，只是因为身前的菲娅太过耀眼，但如果没有菲娅，安娜塔西雅自身的实力足以令她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为了不落后菲娅太多，安娜塔西雅付出的努力多到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步，这便是她能凭实力站在禁卫军第二队队长的理由，更不用说如今她获得秘银级武器，不需要再像以前一样，因为担心武器被破坏，不得不留手。 倘若说菲娅是天才，那么安娜塔西雅便是努力方面的天才，想战胜安娜塔西雅，除非再多两个巴罗尔之子这样的暗裔。 压倒性的劣势。 见到『黑暗缠绕』被瞬间撕碎，巴罗尔之子立刻明白自己的父亲错估这名附庸的力量，他心中大叫不妙，咬紧牙关用尽全力才勉强顶住威压，将手伸进口袋，奋力捏碎其中水晶。 “『大地之盾』！” 翠绿圆盾遮蔽住天空的一瞬，四名被压倒在地的无头暗裔顷刻感到头顶压力减轻，然而他们清楚，『大地之盾』无法在那诡异的金红色暴风下支撑太久，他们不约而同地爬起身远离『大地之盾』。 “情报有误，我们不是她的对手！她强过头了！” “你们给我争取时间，我有父亲给的混沌之种，用了它，再把那边两个女孩抓过来当人质，一定能逆转胜负！” “请您快些！” 咔咔咔咔咔—— 仿佛在催促暗裔，天空的翠绿圆盾发出痛苦哀嚎，裂纹多到让整个盾牌化为白色。 面对同伴视死如归的神情，巴罗尔之子深深吸气。 “交给我。” ◇ “姐姐！” “主人。” 飞快跑过来的莉提与米露先后抱住菲娅，菲娅依次摸了摸二人的头，然后看向废墟另一边的安娜塔西雅。在自己对付那些蜥蜴魔物的时候，安娜塔西雅已经将两名无头暗裔的身体斩断，剩下的一头正在跪地求饶。 没想到安娜塔西雅能同时面对这么多第四位阶暗裔而完胜，自己有些低估安娜塔西雅的实力——不过确认同伴的安全总归是好事，家人的安全始终是首要事项。 “莉提和米露没有受伤吧？” “没有哦，只是些最高不过第二位阶的魔物，我还没有那么脆弱啦。” “简简单单。” “殿下！”解决掉最后一名暗裔的安娜塔西雅快步来到菲娅身边，安娜塔西雅的神色稍显焦急，“这些暗裔的目的是魔女殿堂！城门那边也有几十万魔物！” “几十万魔物？是炎王的随从？” 菲娅皱起眉。 “是的，这些暗裔交代了他们的目的，他们想借我们吸引您注意，抢走魔女之心核。” “我知道了，这里交给安娜塔西雅。” “是！” 深深低头，安娜塔西雅握紧菲娅送给她的秘银剑，胸口因呼吸微微起伏着，目送菲娅的身影消失。 第四十四章 再遇巴罗尔 身边景物飞速倒退，菲娅眨眼来到大教堂上方。 由于城门和广场方向都传来巨大响动，没有被灾难波及的大教堂门前便也人头攒动，这里的人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城门口的火光与远处传来的尖叫已经能说明许多事情，他们有的来到大教堂寻求庇护，有的则朝失火城门的反方向逃离，街道一派混乱。 “城门……” 不，还是先去找心核。 视线从火光冲天的城门口收回，菲娅轻轻吐气，暗裔的目标是魔女之心核，只要抓住那里的主谋，后面的事情就都好办。 以『幻海的云月』隐藏身形，菲娅从人群缝隙钻入大教堂，此前菲娅来这里时，不是有芙莉德带路，就是有其他魔女帮忙开门，因而从没有触发过魔法结界，但现在菲娅独自深入，这些魔法禁制便成为阻拦菲娅的东西，那些会主动攻击人的魔法结界，菲娅尚且能用『蜂盾力场』抵消，然而通道内还存在察觉到外人入侵就会炸塌通道的麻烦禁制，菲娅便只好用『意念操纵』强行破坏构成禁制的魔法阵。 有『魔力视野』这个可以看清元素分布的魔法，一切魔法陷阱都无所遁形。 进入通道大约半分钟，远处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撞击墙壁般，一片沉寂的地下传来阵阵轰隆声，连带着脚下大地也不断震动，天花板抖落的灰尘几乎要让人睁不开眼。 让人不安。 菲娅压制住心中迫切，随着转过一个拐角，视野豁然开朗，一个小型大厅出现在菲娅眼前，几名身穿白色短衣的见习魔女正在其中抱头逃跑。 “那边的通道塌了！从这边走！” “去找芙莉德大人！” 菲娅解除伪装，拦住一名从身边跑过的见习魔女。 “咿！谁、谁？！” “别慌，伊莲在哪？” 虚空中突然出现的人影吓了见习魔女一跳，但当魔女见到菲娅的长相以及菲娅刻意展示出来的莱瓦汀后，喘着粗气的她顿时如见到救星般眼前一亮，满脸希望地指向来时的方向。 “伊莲大人在地下三层最大的会议厅，那里有很多暗裔，还有数不清……数不清的黑色怪物！” “其他正式魔女呢？” “也都在那里，但有实力的魔女大人不知道去了哪，伊莲大人身边人手不足，她让我们赶紧去找芙莉德大人！” “好，你们继续通知芙莉德，走大教堂的路。” “是！” 如此告知气喘吁吁的见习魔女后，菲娅重新隐藏身形前进。见习魔女说的“有实力的魔女”，应该是指那些堕落魔女，之前在地下遇见那三名堕落魔女时，三名堕落魔女正往地上的方向行走，那很可能是提前知道暗裔会袭击魔女殿堂，所以事先离开现场。 之所以没有当场倒戈，大概是害怕伊莲愤怒之下玉石俱焚，带着所有人一起死。 但愿伊莲那边的情况不会太糟糕。 ◇ ——不知道战斗进行了多久。 手中凝聚『附魔之刃』的伊莲退至魔女之心核，目光紧盯十米之外的巴罗尔——一位没有头颅，五官长在腹部的四手恶魔。 棘手到极点的敌人。 如果要伊莲形容巴罗尔，伊莲一定会这样评价。寻常生物想对付伊莲这样的灵魂体，除了魔法以外几乎没有其他手段，然而巴罗尔手中的两柄长矛却具有穿透灵魂的力量，在双方初次接触时，便给伊莲带来巨大伤害。 伊莲没有实体的缺陷也在这时暴露出来，灵魂体能免疫多数实体攻击，但自身也无法穿戴具有实体的防具与魔法道具，因此在巴罗尔的长矛面前，伊莲如果不使用防御魔法，就必须回避巴罗尔的每一次刺击，否则灵魂就会在不受保护的情况下被长矛下重创。 倘若只是这样也就作罢，魔女在靠近魔女之心核时实力最为强大，恢复能力也接近顶峰，她虽然不能过于靠近巴罗尔，但却可以借用魔法能力将巴罗尔拖入消耗战，这里是魔女的主场，一旦巴罗尔魔力耗尽，他便会迎来灭亡。 可糟糕的是，那些充斥地板的黑色黏液能为巴罗尔提供源源不断的力量，正常情况下，第六位阶的巴罗尔如今魔力怎么样都该耗尽，但事实是，巴罗尔至今没有显现出哪怕一丝疲态，甚至手中长矛断掉后还能靠混沌重组，现在局面恰好反过来，巴罗尔在消耗伊莲的力量。 也不知道外面的魔女能撑多久，伊莲心想，袭击魔女殿堂的暗裔不止巴罗尔一位，还有很多外表与巴罗尔相似的恶魔被其他正式魔女阻挡在殿外，如果这些名为混沌的黑色黏液也能为外面的暗裔提供支持，恐怕就算芙莉德到来，也无法力挽狂澜，扭转局面。 “怎么不用魔法了？魔女殿堂的管理者就只有这点实力？” 巴罗尔将手中长矛掷向伊莲，伊莲身后就是魔女之心核，她必须以『灵魂壁障』阻拦。 长矛撞在『灵魂壁障』上发出咔嚓的破碎声响，二者一同碎裂，与之同时，形成伊莲身体的黑雾也跟着黯淡一分。 就是这种攻击才让自己陷入被动，伊莲心中暗骂，巴罗尔已经发现她的弱点，身为灵魂体，如果维持伊莲存在的魔力耗尽，她的生命也会走向尽头。 不等伊莲喘气，随着黏液涌上巴罗尔手臂，巴罗尔手中再度凝聚出一根一模一样的漆黑长矛。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周围布了陷阱，你不还手我可就继续了！” 又是一把投枪。 伊莲再度以『灵魂壁障』阻拦，而巴罗尔就像是上瘾了般，开始一次又一次投掷，伴随令人心惊肉跳的连续爆裂声，只是一会儿，伊莲的身体便由黑色转变为深灰。 不能继续下去，巴罗尔如果不走过来，昨天预埋在心核周围的魔法陷阱就无法启动——这东西到底是怎么知道自己在周围预设了陷阱？是那些堕落的魔女泄露情报？她们能愚蠢到这个地步？ “面对我还敢分心！” 巴罗尔充满讥笑的呼喊令伊莲回过神。 不知何时，巴罗尔投出接连两把漆黑长矛。 第一把漆黑长矛撞在新形成的『灵魂壁障』上，第二把漆黑长矛则在四散纷飞的碎片中穿过『灵魂壁障』，直追伊莲胸口。 糟糕。 来不及用第二个『灵魂壁障』了。 既然如此—— 胸中鼓起勇气，如果伊莲有双眼，那么此刻便是视死如归的愤怒眼神，她目光锁定巴罗尔，全然不顾即将刺入胸口的漆黑长矛，黑雾般的身体朝巴罗尔抬起右手。 『大撕裂』 嗤—— 仿佛伊莲拥有了实体，漆黑长矛刺入伊莲身体后速度骤降，伊莲黑雾状的身体也瞬间变淡，不过另一边，巴罗尔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去，当他察觉到伊莲打算以命相搏时已经来不及躲闪，『大撕裂』直接命中巴罗尔胸口，如同一位无形的巨人将巴罗尔朝两边撕扯，巴罗尔的身体迅速向两边拉长，最终在一阵肉块牵拉声与痛苦呐喊中，魁梧身体骤然撕成两半。 “呼、呼……” 魔力无法维持『飞行』魔法，伊莲落在地上。在被重创的极限时刻瞬发第六位阶魔法，如此重负不仅将她的魔力抽空，还消耗了大量灵魂力量，如果不是魔女之心核向她输入比任何时候都多得多的魔力，她根本无法做到这一切。 自己的情绪感染心核，让它愿意和自己一起战斗么。 并非独自战斗的感觉令伊莲强撑着起身，只有灵魂的身体不会感到疲倦和痛苦，只要还有魔力，便能继续战斗。 至少自己得完成向芙莉德她们的承诺，除非自己死，否则没有人能触碰心核。 “呜啊啊啊……” 大厅内响起巴罗尔的痛苦呻吟，被『大撕裂』撕成两半的巴罗尔如同溶解在黏液中，与地板上的混沌融为一体，但就在尸体不远处，混沌凝聚的新的巴罗尔正渐渐成型。 就是这样，无论杀死多少次，都能重新凝结出肉体。 尽管伊莲早知道结果，但真正见到这一幕时，内心还是忍不住一沉，倘若巴罗尔没有不死之身，战局绝不会像这样不利。 只是一会儿时间，巴罗尔便安然无恙地站在会议厅内，青绿色皮肤上看不见一丝伤痕。 “……我收回之前的轻视，你不愧是魔女殿堂的最强魔女，在魔力耗尽的现在还能反击，如果不是那些魔女提供情报，今天我恐怕会栽在这里。” 那些魔女？是指下午被怀疑是内奸的那群魔女？！ 如同读出伊莲心中所想，巴罗尔以胜利者之姿双手抱胸，不紧不慢地说。 “就是你想的那群人，我们原本是想打听魔女殿堂的位置才抓了一个魔女，结果那个魔女听到我们的身份后不仅不害怕，反而迎合我们，希望和我们合作，拿走你身后那个东西，她们害怕被你们除掉，把这里的情报一五一十全说出来。人类还是一如既往的愚蠢，面对外敌还要内斗。” 如同想起什么，巴罗尔放下双臂自嘲般地冷哼。 “哼，我们也差不多。” 该死的叛徒。 伊莲恨恨咋舌。 巴罗尔说的魔女伊莲不用想都知道是谁，自己昨天就该听芙莉德和受引导者的话，把那些害群之马除掉——不，比起懊悔，接下来该想的是怎样拖延足够长的时间。自己的魔力虽然被心核以最快速度恢复，但哪怕是最快的恢复速度，也完全追不上自己的消耗。 意识到这里，伊莲不存在的心脏猛地一缩。 必须走到那一步了么。 解放星宿魔女真正的样子。 尽管会获得比现在更强大的力量，但会像十几年前那样失去神志，不顾一切地屠杀所有能看见的东西，现在的自己不是当年那个小小的第四位阶，在这里狂化，没有人能阻止自己。届时整座柏恩城除了身为魔女的同伴，没有一个人能活下来，自己将化为柏恩城的怨魂，吞噬一些经过之物。 巴罗尔的话语中多了些赞赏之意。 “闲话到此为止。我欣赏你的勇气，不想杀你，我等拿到心核只是为了避免你们日后成为敌人，我可以让你们加入我等，我们不是绝对恶那群蠢蛋，不会做无意义的杀戮。” “休想。除非我死，没有人能触碰心核！” 心意已决，伊莲调动体内为数不多的魔力直冲本该是心脏的位置，但很快她便感到眼前白光一闪，精神陷入恍惚的同时，体内凝聚的魔力也就此消散。 巴罗尔的精神魔法？ 短暂一怔过后，回过神来的伊莲心中大乱，然而当伊莲眼睛重新对上焦点后，映入视野的却是被四面八方涌出的石枪捅成筛子的巴罗尔。 万仞岩枪？ 虽然不是高阶大地系魔法，但也不是擅长精神魔法的芙莉德能使用的魔法。 那是谁？ “抱歉，我来晚了，处理外面的暗裔花了些时间，没想到这些家伙这么难对付。” 身边响起熟悉的声音。 是受引导者。 如同即将淹死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伊莲胸中顿时涌出希望，她立即终止汇入心脏的魔力，一边后退至心核旁边为菲娅让出位置，一边以虚弱的声音解释。 “他有无限复生的能力，不会这么简单死掉，节省魔力，等芙莉德到了以后把心核带出这里！” “嗯……好，伊莲先离开这里，带外面的人去地上。” 虽然菲娅想说那其实不是真正的无限复生，每杀死一次这些暗裔，他们的理智就会减少一些，大约十来次就会彻底死亡，但解释起来太麻烦，不如先斩后奏。 至于菲娅为什么知道这些，是因为在进入会议厅之前，她已经与外面类似巴罗尔的暗裔交过手。殿外魔女的情况比伊莲这边更危险，她们的实力不如伊莲，面临的敌人却比伊莲多无数倍，同时还要应对魔物海和混沌的偷袭，所以菲娅先解决外面的暗裔，然后才进来。 面对菲娅命令式的口吻，伊莲下意识反问。 “就你一个人？芙莉德呢？” “她还没来，已经有人去通知她了。” “我留在这里帮你。” 真麻烦啊。 心中咋了咋舌，菲娅微微回头，黑色双马尾映衬下的红色眼眸充满自信。 “你忘记这家伙之前看见我就逃跑的样子么，他不是我的对手，即使再来十个他也一样。” “呃。”伊莲的气息不禁一滞，明明受引导者的外表比自己小许多，自己却从受引导者身上感受到强烈的安全感，她深吸了口气，“好，那这里交给你，心核就拜托了。” “包在我身上。” 第四十五章 光束魔法 接着菲娅目光转到更后面的魔女之心核上。 “你这家伙怎么还在装死，你有办法把意识装进那个毛球里离开么，你在这里太麻烦了。” 被问到的拉普拉斯之妖先是一顿，然后当着伊莲的面焦急大喊。 “我要是能跑早跑了！那家伙又活了，你快想想办法！” “啧。” 自己倒是能扛着心核离开地下，但地上的人只会比地下更多。再者一个第六位阶暗裔再加上一些混沌，还没有到让自己逃跑的地步。 “精灵公主！你以为我还是以前那个我吗！” 与之前见到菲娅就逃跑时不同，重新凝聚出身体的巴罗尔如同发疯了般怒吼。 菲娅拿出战斗姿态——说是战斗姿态，实际上只是将黑色过膝袜包裹着的小巧右脚迈出一步——她精致如人偶的脸庞浮现娇巧笑容。 “虽然不知道以前的你是什么样，但可以肯定，你脑袋不怎么好使。” 确认伊莲离开后，菲娅心中一动。 『龙牙』 刹那间，刚才将巴罗尔化为碎肉的石枪再度从四面八方涌向巴罗尔。 尽管『龙牙』必须从大地冒出来，无法像『精灵火』与『风刃』那样从任何一个位置出现，但这个“大地”的范围十分宽泛，像魔女殿堂所处的地下，哪怕是天花板都被视为大地，因而『龙牙』可以从会议厅的任何一个角度出现。 然而与一开始的偷袭不同，这次巴罗尔打起全部精神，地面才刚轻微震动，巴罗尔便一个侧身跳开脚下与两侧的龙牙，而来自后背的、无法躲避的石枪，巴罗尔则以无法用肉眼看见的透明魔法盾抵挡。虽然巴罗尔使用的魔法盾破碎了几层，但石枪也因此崩裂。 “我不会在一个地方栽倒两次！” 只是第一位阶魔法，抵挡下来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菲娅暗自吐槽。 “你忘记之前看见我就逃跑吗？” “那是没有准备的我，为了今天，我准备了整整十年！” 在说话的时间里，巴罗尔全身披上一层由混沌形成的漆黑铠甲，整个身体也大上一圈，让人联想到将boss斩杀到半血以下后，boss会进入第二阶段的游戏。形成铠甲的混沌反射出金属光泽，令巴罗尔整个人都变得颇具威势，充满力量感。 巴罗尔呼吸变得粗重，眼睛也染上红色。 “看来你忘记了，精灵公主，那我就让你想起来。十年前你为了阻止我等召唤吾主，亲手杀光设施里的所有人，而我则是那个‘弱到不需要管’的小喽喽，这份耻辱我一直记到今天，如今吾主已经复生，你无法再阻止我们！” 莫名其妙。 应该是以前的精灵公主嫌弃巴罗尔太弱，压根没理会巴罗尔，于是巴罗尔一直记仇到今天。 反而有些可怜。 “去死吧！” 四只粗壮手臂鼓起青筋，巴罗尔一次性投掷出四把漆黑长矛，不过这种程度的攻击加起来还不如绝望魔将一次全力挥砍，菲娅只用『蜂盾力场』便轻易抵挡。 作为回应，菲娅在巴罗尔脚下使用『火焰风暴』。 巨大火柱冲天而起。 “温暖，温暖！你的长进远不如我！” 巴罗尔的耐揍程度远在巴罗尔的儿子之上，不但可以在『火焰风暴』中存活，还凝聚出一根足有攻城锤那样粗的巨矛向菲娅丢来。 “『星落』！” 确实是有着相当威力的魔法，但还是远不如绝望魔将。 心中如此评价，菲娅手中亮起象征『力量提升』的金色光辉，她先是用『意念操纵』减缓巨矛的速度，接着将『意念操纵』形成的手臂最大化，配合双手将整个巨矛扛起来。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巨矛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飞回。 还没等巴罗尔看清，他的眼前便一阵漆黑，巨矛准确命中他位于腹部的脸颊，顶着他直直撞向墙壁。 轰！ 所谓地动山摇就是指现在这般景象。 地下世界如同即将塌陷般，墙壁与天花板一同浮现裂纹，巨矛与墙壁碰撞的地方升起大量浓烟，巴罗尔整个身体都嵌入墙内。 “你这家伙是狂战士？别把这里拆了！” 菲娅身后传来拉普拉斯之妖的惊恐呼喊。 对于聒噪的同乡，菲娅采取不理会的态度，『探查之风』中象征巴罗尔的身影虽然黯淡，但巴罗尔比他的部下只强不弱，不杀个十几次不会真正死亡。 不对，收回前言，这家伙压根没死。 那身混沌铠甲令巴罗尔的耐揍程度上升了好几个量级。 “唔……不错的力量。” 低沉嗓音里充满愠怒，陷入墙中的巴罗尔推开巨矛，颤颤巍巍地走出来，他的铠甲已经寸寸破碎，其下青绿色皮肤也跟着溢出大量鲜血。 “果然如吾主预言，心核有自我意识，既然如此……” 没有给巴罗尔说完的机会，菲娅改用最大化的『精神冲击』。 砰。 白光一闪而逝，巴罗尔的脑袋陡然炸开，颤颤巍巍的身躯软倒在混沌中，迅速与黑色黏液融为一体。 “……你也太强了，难怪那些魔女要叫你受引导者。” “闭嘴。” 如菲娅预料，巴罗尔的身体从另一处地方现身，同样是混沌铠甲与大了一圈的身体，但巴罗尔眼中的红光比之前更甚，语言也没有最开始那样顺畅。 “不仅力量在我之上，还精通玄奥的精神魔法……天启就要到来，你已无力回天……” 再一次，菲娅使用『精神冲击』，不过这次的巴罗尔身体处于完全状态，所以『精神冲击』没能像之前那样直接炸开巴罗尔头颅，巴罗尔只是满脸痛苦地咬紧牙关，单膝跪地。 “怎么会……你的成长怎会超过得到混沌的我……” 也就是说，在巴罗尔眼中，即使精灵公主同样在成长，也不可能超过他？换言之，自己比精灵公主强？ 菲娅微微挑起眉，尽管轨道轰炸那种魔法肯定比精灵公主强，但自己的普通魔法和精灵公主的普通魔法相比则没有一个定数。一直以来菲娅都没有表露过自己其实经常在心中暗暗与精灵公主作比较，就好像现任女朋友总是想着超过前任一样，如今得到曾与精灵公主为敌的巴罗尔的认可，菲娅不禁有些高兴，哪怕是成长过后的精灵公主，也不如现在的自己。 作为奖赏，给他一发痛快的。 用『超演算』强化过后的『光束』。 设定好角度与威力——由于没使用过，所以只能脑测大概威力，菲娅按照脑中信息引导，右手手心对准试图起身，并再度凝聚出长矛的巴罗尔。 嗤。 一道仅有手指粗细的金色射线一闪而逝，如果不是动态视力足够强大，菲娅差点以为魔法发动失败，射线消失的速度比自己丢出巨矛的速度还要快。 虽说是第一位阶魔法，但怎么想都不该弱小到这个地步。 下意识地，菲娅看向作为目标的巴罗尔，巴罗尔既没有痛呼也没有呻吟，而是如同什么也没发生那样，右脚跨出做出投掷状，奋力将漆黑长矛掷来。 与之前只有一根不同，漆黑长矛在中途爆散为箭雨，在『蜂盾力场』上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刺耳声响，由于攻击的覆盖范围变广，菲娅只好扩大『蜂盾力场』的范围以保护魔女之心核，这也削弱了『蜂盾力场』的整体强度，半透明立场上迸射一阵抵达承受极限的蓝紫色电芒。 这番攻击如果落入山峰，肯定能将整个山头削平。 当然，比起巴罗尔的进攻，菲娅更在意自己的『光束』，直到持续好几秒的漆黑箭雨结束，巴罗尔那边才发出充满错愕的声音，菲娅也随着漫天烟尘落下，看见『光束』的成果。 巴罗尔腹部鼻尖的位置多了一个圆洞。 大概只有食指粗细，圆洞没有呈现血肉的红色，而是与巴罗尔青绿色皮肤不同的黑色，不仅如此，圆洞的颜色甚至会因为巴罗尔身体的轻微动摇，在不同颜色之间转变。 这是……被洞穿了？之所以没有流血，是因为伤口在出现的瞬间就被高温烤焦，黏着在一起？ 如果真是如此，『光束』的实用性就高过头了，能量集中程度让菲娅很自然想到电磁震荡刀和高能光剑这种武器。 “菲娅！他要逃跑了！” 拉普拉斯之妖的焦急大喊令菲娅回过神，见到大势已去的巴罗尔不再有刚才的愤怒，他的体表从青绿变为黑色，身体轮廓也渐渐消失，显然要一声不吭地与混沌融为一体逃跑。 喂喂，说好的复仇呢。 放虎归山并非明智之举，巴罗尔既然懂得逃跑，就说明他不蠢，不现在干掉他，日后肯定有数不清的麻烦。菲娅放大『光束』的覆盖范围，将巴罗尔整个笼罩进去。『光束』虽然和『蜂盾力场』一样，扩大覆盖范围会让整体强度下降，但由于本身强度就很高，即使范围稍微扩大一些，也足够对付巴罗尔。 如同激光照在皮肤上的“呲呲”声顿时响起，巴罗尔体表冒出大量烟雾，会议厅也弥漫起一股浓郁的烤肉味。 “呃啊啊啊啊啊！教会的信仰魔法！混蛋！！！” 明明身体以极快速度炭化，巴罗尔却还能发出怒吼。 菲娅没有解释的想法，她趁巴罗尔半死之时，将目光转移到会议厅周围的混沌上，巴罗尔应该是认为混沌无法对自己造成伤害，所以一直没有让混沌攻击自己，如今巴罗尔大势已去，混沌正顺着墙壁上的裂缝逃离。 菲娅试着使用第二股『光束』射向混沌，然而『光束』只存在不足半秒，菲娅便停下动作。当她使用第二股『光束』的时候，射向巴罗尔的光束强度骤然下降，这意味着光束的总强度恒定，使用第二股『光束』等于扩大『光束』的覆盖范围。 也不是那么好用。 话虽如此，巴罗尔还是在不足三秒的时间里消亡。连巨矛和『精神冲击』都没能杀掉巴罗尔，光束却可以很快做到，或许是光魔法天生就克制巴罗尔这类暗裔，菲娅如此想到。 以比之前慢了几分的速度，巴罗尔再度苏生，这次巴罗尔不再想着与混沌融为一体逃跑，而是脚下亮起白色魔法阵，那是传送魔法的光辉。 菲娅转而将『光束』收束为手指粗细，将其当作光剑，将巴罗尔拦腰斩断。光剑没有实体，因而整个过程没有一丝迟滞感，当光剑划过巴罗尔身体后，巴罗尔的上半身便与下半身分离，腹部的表情充满错愕，他张了张嘴，试图说些什么，但菲娅没有给予他这个机会，迎接他的是漫天火光。 …… 在这之后，菲娅用包括驱使魔剑莱瓦汀在内的方法一共杀死巴罗尔十五次。从第七次开始，巴罗尔便失去语言能力，而从第十次开始，巴罗尔则已经像没有思考能力的野兽那样，不再试图逃跑，而是红着眼睛朝菲娅进攻过来。 完全状态下的巴罗尔都碰不到菲娅一根毫毛，更不用提现在没智慧的状态。 如果巴罗尔和他的同族一样，接下来只需再杀死几次巴罗尔，战斗便会迎来终结。 “唔啊啊啊啊！！！” 连漆黑长矛都无法凝聚，巴罗尔如同牛头魔物那样怒吼着向菲娅冲锋，迎接巴罗尔的则是无数从地面隆起的『龙牙』。 “喝啊！” 巴罗尔只是挥手便将龙牙打碎。 巴罗尔虽然失去理智，但力量和速度都比之前提升了不少，并且因为一开始就没智慧，再配合强大抗性，连『精神冲击』也变得不太好用。 十米距离转瞬即逝，巴罗尔眨眼来到菲娅面前，菲娅则抓住机会上前一步，驱使莱瓦汀直奔巴罗尔嘴巴，自己则将掌心用力抵在巴罗尔脑门。 『光束』 就像激光炮那样，巴罗尔的整个胸腔瞬间消失，『光束』在穿透巴罗尔后直奔墙壁，制造出深不见底的漆黑洞窟，而巴罗尔因为惯性扑向菲娅的下半身，则在菲娅『意念操纵』下如同丢垃圾般被甩向一旁，巴罗尔的脑部早已被莱瓦汀绞烂，剩下的部分不可能有动静。 结束了。 菲娅轻轻呼气，早在之前的『火焰风暴』下，房间里的混沌便不剩多少，如今混沌因为凝聚巴罗尔的身体消耗殆尽，已经没有混沌可以给巴罗尔复活。 遍布战斗痕迹的会议厅死一般安静。 “死……死了？”魔女之心核发出吞咽口水的声音，“他不会又突然复活吧？” 第四十八章 灵魂再现 “已经死了，房间里没有他的魔力反应。哈啊，对付他花了太多时间，差不多该去地上了，我带你去上面，你别大喊大叫。” 尽管巴罗尔不像绝望魔将那样麻烦，但不断复活的能力还是让人费神，也不知道现在地上的情况怎么样。 “等等，那是什么？” “嗯？” 顺着拉普拉斯之妖的呼喊，菲娅回头看去，只见一枚不断散发黑色气流的种子状东西正逐渐脱离巴罗尔身体，悬浮在距离地面一米的位置。 混沌之种。 此前对付绝望魔将时，绝望魔将拿出过这东西的变种『绝望之种』。 “那是混沌之种，让这些暗裔变得棘手的根源。” 菲娅解释的同时走向混沌之种。她不止一次遇见过这种东西，考虑到今后再遇混沌之种的可能性很高，现在先将其收纳起来更恰当。如果能了解混沌之种，就可以找到混沌之种乃至混沌本身的弱点，日后对付持有混沌之种的暗裔时也能轻松一些。巴罗尔刚才说过“吾主”的发言，这表明他上面还有更强大的暗裔。 菲娅先是以『意念操纵』形成的手臂确认混沌之种不会像活物一样反抗，然后又以『精神冲击』确保其是没有自我意识的物品，做完这一切后，她小心翼翼地握住混沌之种。 “喂！等等！” 门外响起一个尖细的男性声音。 下意识的，菲娅回头看去，进来的是脑袋被一本厚厚词典取代的高大暗裔，如果菲娅没记错，他自称七魔将之一的求知魔将。 “求知？” 求知魔将无视拉普拉斯之妖的疑问，全速跑向菲娅。 “别碰它！” 然而菲娅已经触碰到混沌之种。 如同启动了某种开关那样，混沌之种上的黑色气流如同获得生命般顺着菲娅手臂蔓延，接着仿佛获得滋养，仅仅不到一秒便瞬间爆发开来，眨眼填满整个会议厅。 求知魔将充满迫切的呼喊令菲娅松开混沌之种，但混沌之种不仅没有收敛迹象，会议厅内的黑雾反而越发浓重，很快便演变为浓郁到化不开的地步，哪怕拉普拉斯之妖散发的刺目光芒，也完全被黑雾所掩盖。 这是……boss的第三阶段？ 菲娅不禁皱起眉头，巴罗尔明明不如绝望魔将，却还弄得这么麻烦。 “你、你怎么敢碰这东西！” 来到菲娅身边的求知魔将大喊，由于求知魔将拥有兽人般高达三米的魁梧身体，菲娅必须仰着头才能看见求知魔将那本书一样的脑袋。 “碰了会怎样？” 虽然被称为魔将，但求知魔将却没有表现出敌意，他语气低沉地说。 “我不知道，混沌之种的效果多种多样，但每次发动都无比棘手，连绝对恶大人都对混沌之种赞颂有加。巴罗尔没有一上来就用肯定有他的目的，这下麻烦了……拉普拉斯呢？拉普拉斯在哪！” “我、我在这！” 拉普拉斯之妖话音刚落，房间内的景象便迅速发生变化，黑雾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流光溢彩的画面与像是身处闹市的交谈与汽笛声。尽管画面就像飞速前进的图像一样令人一阵头晕，迷失方向感，但菲娅却总觉得这些画面莫名熟悉，仿佛这是人类联盟的东西。 如果是实力稍弱一些的人，光是眼前飞速跳跃的画面，就会让他们产生晕船般的呕吐感，分不清哪边是左、哪边是右。 “小心，巴罗尔要发动魔法了，我们一起护送拉普拉斯离开这。” 像是过去了两三秒，又仿佛度过了无数年，当菲娅与求知魔将顶着眩晕感——主要是求知魔将感到眩晕——来到拉普拉斯之妖身边后，令人迷失方向感的画面陡然停止。 画面停留在一片深空，周围一片漆黑，远处无数闪烁光芒的星星点缀其中，乍一看仿佛夜空之景，但夜空的星星绝非这般明亮而庞大。 宇宙。 人类联盟的任何一个生物都会如此称呼这幅美景。 不仅如此，画面里很快多了些拖着长长尾焰的钢铁巨兽，这些钢铁“魔物”随处可见，它们的终点则是不远处一个又一个缓缓旋转的、庞大到不可思议的圆环建筑。 钢铁魔物的行动看起来很慢，但前一刻还只是一个光点的程度，下一秒却已经抵达菲娅三人面前，迅疾无比的速度与威势甚至令求知魔将下意识尖叫着使出防御魔法，这具钢铁魔物超乎他想象的庞大，哪怕几十头，不，是上百头巨龙加起来，也远远不如这“一头魔物”来的有压迫感。 “——『深远苍穹壁障』！” 然而，求知魔将绚烂的魔法七重魔法盾展开后，庞然大物却直接从求知魔将的魔法盾与他本人身体里穿过，这头魔物仅仅是幻术的杰作，徒有其表，没有实体，仅仅下一秒，一头撞向求知魔将的钢铁魔物便只留给双手呈十字挡在身前的求知魔将一个背影，再度化为光点消失在众人视野中。 这是什么啊…… 尽管没有受伤，但心有余悸的感觉依旧停留在求知魔将心头，他从未见过这般同时具有恐怖威压与美感的生物。 没错，就是美感。按照常理，美丽通常与那些柔软的、富有曲线的东西联系在一起，但面前这个几乎全部由直线构成的魔物却充满艺术品的精致，如果非要求知魔将用一个词来形容它，那便是暴力性的美感，即使是庞然大物，也堪称艺术家最精美的杰作。 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令他对这未知之物充满敬畏，如同他数年前从拉普拉斯之妖口中听见那个全新的世界一样，他再次感受到同样的恐惧与兴奋，并且现在感受到的远在数年前之上。 求知魔将忍不住颤抖地发问。 “那是什么……” “织女Ⅱ型民用飞船，是连舰炮都没装的古老型号。” 菲娅耸了耸肩，这幅画面描绘的时期是人类联盟尚未形成的新历时期，因此她没有一点震撼感。当然，菲娅也不是没有感慨，这幅闪烁无数星光的画面说明宇宙正处于年轻时期，令菲娅心中升起怀念与温暖，在她那个时候，宇宙已不像这般热闹。 求知魔将全身一震，他猛然低头看向菲娅，语气里充满迫切。 “你知道这个魔物的名字？！” “不，它不是魔物，是人类智慧的结晶。” “智慧的结晶？是人饲养的？” 这家伙怎么尽是和魔物过不去。 正当菲娅打算离开这里再说时，房间里陡然响起巴罗尔的感叹，巴罗尔的声音并不来自某一个方向，而是从四面八方响起。 “喔喔……从未见过的风景，这不是世界树大陆的东西吧？没想到精灵公主是精灵神从另一个世界拉来的圣子，精灵神上次出现还是几千年前，我还以为早就死了。既然是圣子，刚才的失败也就不冤……难怪你总是阻挠我等，神的走狗。” “是不是圣子得另说，你怎么不继续像狗一样扑过来？” 讥讽的同时，菲娅用『探查之风』扫视房间，结果显示并没有代表巴罗尔的东西。 “不必找我，我已经把自己献给混沌之种，它会替我报仇。如果不是你主动靠近，混沌之种还没这么容易捕获你，没想到你这么容易上当。” 巴罗尔没说的是，即使菲娅不主动触碰混沌之种，他也一样能达成现在的效果，当菲娅站在这间会议厅里的时候，就已经成为混沌之种的目标。 “现在这是我的领域，你们无法……从这里……逃出去……” 不知为何，巴罗尔的声音突然变得断断续续，周围画面也如同难以维系般出现撕裂画面，不论飞船还是星空，都跟着频频闪烁。 “是『灵魂再现』……”求知魔将的声音极为沉重，仿佛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混沌之种会模仿你记忆里的最强魔法。如果他对着我使用，我还有办法应对，但对着你……我绝对不是刚才飞过去的魔物的对手，你记忆里的东西太强大，该死。” 不不不，这压根就不是自己记忆里的东西，如果真是自己记忆里的产物，刚才的飞船就不会采用普通动力并且连防御星际海盗的舰炮都没有，这种古老的东西压根没能伴随人类文明迈入闪耀时代，那是拉普拉斯之妖那个时代最先进的东西——也就是人类刚刚建立星际中转站，把飞船开出太阳系的程度，那时还没有产生星际海盗这个职业，飞船自然用不着安装对舰武器。 “精灵公主……钦佩你的灵魂，如今的……即使是……我……我也不堪重负——” 巴罗尔的声音戛然而止，猛然间，周遭深邃无比的宇宙如同失去信号的电视般充满噪点，等巴罗尔的声音再度响起时，已经是半分钟以后，此时他的声音已不再像刚才那样充满得意，而是遍布恐惧与难以置信。 “不……不可能……！如此巨大的信息……简直比shen……” 最后一个音节还未吐出，伴随“呲”的一声轻响，周围画面陡然消失，那个遍布战斗痕迹的会议厅重新出现在菲娅眼前。 虽然莫名其妙，但巴罗尔大概彻底死了。 他本想借助混沌之种对付自己，结果却被混沌之种反噬。 即使没有确认，菲娅与求知魔将心中也都浮现出这个想法。 至于巴罗尔的死法，应该是像他临死前说的那样，无法承受信息洪流，被活活撑死。这也是灵魂体的坏处，拥有肉体好歹只是变成痴呆，只有灵魂则连去死之国的机会都没有。 也不知道混沌之种到底复制的是自己的记忆，还是错把拉普拉斯之妖的记忆当成自己的记忆，总之不论哪个，都不是巴罗尔能承受的东西，毕竟地球里人们接受信息的方式多种多样，远不是这个娱乐方式匮乏、消息流通速度极慢的世界能比拟的地方，哪怕随便从那时的大街上抓一个普通人，先不论脑子里的信息有没有用，接受过信息量也绝对是这个世界的普通人接受过的几万甚至几百万倍。 话虽如此，仅仅几艘飞船的信息都无法承受，巴罗尔实在太没用了。 “呃……”菲娅身边响起求知魔将的迟疑声，像是难以认同那样，求知魔将望着本应有混沌之种的地方喃喃，“就……就这样死了？我还什么都没做！” 说着，求知魔将扭头看向菲娅的脸。 “你用了什么魔法？” “我也什么都没做，”考虑到求知魔将肯定不相信自己，菲娅又补充了一句，“他自杀了。” “那拉普拉斯呢？拉普拉斯肯定知道发生了什么！” 求知魔将猛地回头望向拉普拉斯，然而却只听见隐隐的哭声。 “我……我到底做了些什么……这才是我的故乡，创造我的地方……我们的飞船已经可以飞出土星，我却沉迷在虚无缥缈的东西上……” 似乎因为看见故乡之景，感动到无法自已，不过拉普拉斯之妖那个时代的飞船居然只是抵达土星而不是太阳系边缘，也就是说，混沌之种确实映射出自己的记忆？ 这怎么可能。 菲娅微微皱眉，刚才见到的那段画面她一点印象都没有，说到底，自己诞生在闪耀时代，怎么可能看见闪耀时代之前的画面……不，自己真的诞生在闪耀时代吗？ 一时间，菲娅感到记忆有些错乱，从以前起，菲娅就觉得自己记忆里有些对不上的地方，自己似乎既出生在闪耀时代早期，又出生在闪耀时代末期，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要知道，整个闪耀时代横跨了几万亿年，哪怕人类已经能与机器融为一体，也活不了这么久……不对，人类与机器融为一体不是闪耀时代中期才实现的技术吗？出生在早期的自己怎么可能知道这种技术，而且热寂也绝不是发生在闪耀时代早期的灾难。 这样想来，自己应该诞生在闪耀时代后期，然而自己记忆里的部分街道与知识为什么又是闪耀时代早期的模样？难道自己真是寿命长到横跨几万亿年的人类，所以才有整个闪耀时代的记忆？但那还能被称为人类吗？ 菲娅只感到自己接触到一团难以名状的、漆黑而黝深的东西，根本无法尝试理解。 或许只有再试一次那个叫『灵魂再现』的魔法才能知道答案，如果那个叫『灵魂再现』的魔法真能对自己生效，并且可以窥探被自己遗忘的、位于记忆深层的东西，自己记忆中对不上号的拼图便能慢慢合拢。 今后注意一下混沌之种，尝试主动获取它们好了。 心中如此想到，菲娅深吸了口气，她撩起黑色披肩双马尾，转过身去。 “去地上，那里还有几十万魔物等着我们。” 第四十九章 革新派的力量 当菲娅离开地下时，时间已经是十分钟以后。 巴罗尔的不死能力拖延了菲娅太久，让本该几分钟就能解决的事变得需要好一段时间。 先求知魔将一步的菲娅悬停在空中向城门方向俯瞰，城门的卫兵正承受相当大的压力，炎王的随从不仅从地面进攻，还有火蝠这类的飞行魔物从空中投下熊熊燃烧的石头与熔岩海胆，如今城楼部分已经燃起大火，士兵被迫一边救火一边战斗。 如果不是天空有阻碍魔物的结界，地上还有魔法咏唱者帮忙狙击火蝠，第一道城门肯定早就失守……虽然失守也是迟早的事情。 在高空视角，可以看见与士兵接触的魔物只是一小部分，沙漠方向还有源源不断的、连成一条线的魔物正朝城门扑来。正如巴罗尔之子所说，他们掌控了炎王的旧部，命令所有魔物一起进攻柏恩城。 “这就是外面的世界……那在干嘛？魔物攻城？” 被菲娅以『意念操纵』携带的拉普拉斯之妖声音急促起来，它曾是管理星际殖民的AI，见过不少战争画面，如今地面上的人类不论怎么看都岌岌可危。 “我姑且确认一遍，你和求知魔将关系很好？”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先救下面的人要紧，不是还剩一部分魔女有余力吗？带我去见她们！” “先回答我的问题。” 菲娅语气严肃地强调。 如果不能确认求知魔将是值得信任的人，那么自己就必须先解除求知魔将的武装。让一个和绝望魔将齐驾并驱的暗裔与魔女之心核待在一起，简直是把脖子往刀上架。 “他人是坏了点，但只要给他知识他就会听话，你刚才也看见他看到宇宙时的表情，我们的知识够驱使他一辈子！” 不不，鬼才能看见求知魔将的表情，他那颗脑袋分明是一本书。 但连拉普拉斯之妖这样的胆小之徒都肯定求知魔将没有危险，也许求知魔将确实与绝望魔将有着相当大区别，可以试着利用。 “我带你下去，你先以保住自己为前提。” “那几个叫芙莉德的魔女还有余力，我可以尝试命令她们帮忙。” “别让她们去送死，沙漠里的魔物我自有办法。” 没等拉普拉斯之妖回答，菲娅便带着拉普拉斯之妖与后面赶来的求知魔将会合，三人一同落向大教堂。这里不仅聚集了大量从地下逃出来的魔女，还有很多前来教堂寻求庇护的普通人，菲娅甚至从中找到安娜塔西雅与蕾妮的影子，混乱与人们不安让空气充满紧张。 自己明明让蕾妮去旅馆会合，她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或许是顺着支配者的踪迹追过来。 “菲娅阁下！” 菲娅才刚带拉普拉斯之妖出现在大教堂门前，伊莲的声音便响彻广场，魔女之心核时时刻刻散发的璀璨光芒，令菲娅在夜晚就如同灯塔般明亮。 “菲娅小姐！” “殿下！” 仅仅片刻，芙莉德与安娜塔西雅也察觉到携带魔女之心核的人是菲娅，芙莉德露出松了口气的神情，安娜塔西雅那张成熟而坚毅的脸庞则依旧严肃。 “菲娅小姐和心核没事就好……” “殿下，城门的情况不容乐观，士兵很快就守不住了。” 言下之意就是趁城门失守前，赶紧趁乱离开，如果只是一万头魔物，安娜塔西雅还会选择与守军一起拼一下，但巴罗尔之子说的是几十万魔物，魔物智慧低下，不像人类会被大范围魔法震慑，它们即使看见大量同伴死亡也不会溃逃，任何一个国家都不愿意面对这样一支魔物大军，更不用提只是一个小小的柏恩城，被魔物潮淹没已经是必然结果。 红宝石般的瑰丽眼眸充满冷静，菲娅语气中多了些命令口吻。 “我知道，但现在也不是完全无解。安娜塔西雅留在这里保护莉提和米露，伊莲也留在这。芙莉德，你把拉塔尼亚她们带来了么？” “带来了，我这里的魔女都在大教堂治疗刚从地下出来的伤者。” “把那些有战斗能力的分出来，你们去城门口帮忙。” “菲娅阁下，这太胡来了！即使是擅长大地系魔法的我也不是几十万魔物的对手，更不用说芙莉德她们的实力还不如我，就算去帮忙，也不可能拖延到援军到来。当务之急是趁魔物包围城市前离开这，以后再回来报仇也不迟！” 伊莲的呼声中充满焦急，由于她没有控制音量，附近听见伊莲呼喊的人们一同露出紧张与绝望神情，他们是为了寻求魔女的庇护才呆在这里，如今听见魔女自身难保，纷纷动摇起来。 而不仅伊莲，连求知魔将也一边抚摸下巴，一边以尖细到仿佛女性的声音建议。 “即便是我也不可能清理这么多魔物，不使用禁咒我只能解决三万。你们还是赶紧带拉普拉斯离开这，另作商议，聪明人不会在毫无准备下与几十万魔物硬碰硬。” 菲娅眉头微皱。 “我的话还没说完，我只是让芙莉德她们帮守军抵抗一段时间，尽可能减少人员伤亡，拖延时间、沙漠里还没赶来的大批魔物由我来解决，” “即使是您，这些魔物也太多了！” “伊莲就放心好了——”这样说大概无法让伊莲信服，菲娅干脆说出一个具体数字，“这样，你们只帮守军坚持一刻钟，一刻钟后如果我还没动静，你们就带心核离开，知道了么？” “只是一刻钟的话……” 如同在寻求结果，伊莲的目光停留在芙莉德身上，但芙莉德只是挺直身体，认真而果断地点头。 “不论一刻钟也好，一小时也罢，我们相信菲娅小姐的判断。拉塔尼亚，我们去城门！” 没有说更多语言，芙莉德带着拉塔尼亚与其他魔女直奔城门而去。 芙莉德把自己联想到受引导者这层身份里了，芙莉德坚决的背影告诉菲娅她心中所想。 自己也差不多该动身解决那些不开眼的魔物。 目光从芙莉德远去的背影上收回，菲娅身后的金色羽翼吸引了伊莲目光，她犹豫片刻，随后像是下定某种决心那样，语气低沉地说。 “我也和芙莉德一起。” “你的体质……可以么？伊莲还是留在这里更好，还可以顺带排查那些不在场的魔女，她们中的大部分人都和这次袭击脱不了干系。” 伊莲饱受饥饿之苦，看见食物会无法控制自身，在地下还好，在外面便极不稳定。 “只要不去注意就不会有问题，芙莉德的能力只适合单打独斗，我不放心她。” “既然伊莲这么说……那好吧，不过排查堕落魔女的事情还是要进行。” “我会让盲女去做，事不宜迟，现在出发。沙漠里的魔物交给你，我和芙莉德会尽可能多争取时间——不要太冒险，你是受引导者。” “嗯。” “殿下，我也——” “安娜塔西雅就留在这，你魔力不多了。” 被菲娅强调留下，安娜塔西雅轻咬嘴唇，神情复杂地停下『飞行』咏唱，菲娅下意识想摸安娜塔西雅的头安慰，然而中途突然意识到安娜塔西雅比自己年长，像对莉提和米露那样摸头，显得自己是安娜塔西雅的姐姐，菲娅只好尴尬地挠了挠脸颊。 “我很快就会回来，安娜塔西雅之前不是想知道我的完整能力吗？就趁这次机会吧。” 对安娜塔西雅投以微笑，菲娅不再犹豫，直奔天空而去。 ◇ “都是些杂兵，尽可能减少魔力消耗。” 与魔女们一同来到城楼的伊莲如此告诫芙莉德，在过去，伊莲因为年长于芙莉德，所以更多时候都像姐姐一样照顾后者，如今久违地并肩战斗，让她下意识拿出过去的口吻。 “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需要你处处照顾的魔女了，伊莲，现在我的战斗经验说不定比你还丰富。” 芙莉德一边将双手伸入虚空拿出两柄短镰，一边温和笑着说道，而在她说话的这段时间里，那位身材高挑、说话声音偏中性的魔女也用出令天空下起暴雨的第四位阶魔法。雨水的出现迅速抑制城墙上蔓延的火势，饱含水元素的雨滴击打在火纹蛙身上时，还会发出一阵刺耳的强酸腐蚀声。 至于本应守卫这段城墙的士兵，则早早因为第五位阶魔物『熔岩地龙』的出现逃跑。熔岩地龙不具备飞行能力，能出现在距离地面十几米之高的城墙上，是被体型比普通火蝠更大的精英火蝠联合起来带到空中抛下的结果。其巨大到如同攻城车的体型，仅仅只是移动便能把城墙上的士兵连带守城器械一起挤下城墙，因而这里也形成一段无人防守的真空地带。 察觉到魔女到来，有着剑龙外表，皮肤呈红色，脊背向上伸出如火山口般排气孔的熔岩地龙缓缓转身，粗壮龙脚每在城墙上踏出一步都令城墙颤抖，让人怀疑城墙随时会支撑不了它的重量倒塌。 熔岩地龙充满愤怒的红色巨眼盯视芙莉德，鼻孔跟着喷吐粗重气息。 “它看过来了。” 伊莲语气平静地说。 芙莉德则将手中两把短镰接合成一柄两端带刃的长镰，轻笑着回答。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你上还是我上？” “我的魔力还没完全恢复，你先。” “把魔物让给我，这可不像你，不过我就不客气了。” 明明声音里充满轻巧，芙莉德却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冲向熔岩地龙，而熔岩地龙也像是得到信号那样，带着轰隆脚步奔向芙莉德，黏着唾液的嘴巴还不忘凝聚橙红色火球。 “——『精神冲击』。” 熔岩地龙脚下一颤，嘴里的橙红色火焰跟着熄灭，当它眼里的红色重新浮现时，芙莉德已经抵达它身前。 二者身影交错而过。 大多数人只看到一道剪影，熔岩地龙不可一世的脑袋便已滚落到城墙下。 当然，熔岩地龙的死亡不意味着战斗结束，就像感知到这里有强大敌人般，不远处天空凝聚出一片红色火云直奔城头而来，那是火蝠凝聚成群以后的效果。不仅如此，伴随接二连三的钢铁刺入城墙的咔哒声，无数火纹蛙乘着将尖刺刺入城墙的熔岩海胆爬上城头，密密麻麻的数量宛如蚁群出动。 伊莲忍不住咋舌。 “啧，炎王还藏着这种手笔。” 真不知道塔纳托斯是怎么孤军深入，斩首坐拥如此力量的炎王。不，现在不是七想八想的时候，芙莉德已经去更远的地方攻坚，这里应由自己接手。 ——用大地系魔法暂时改变墙体材质，让爬上城墙的魔物全部摔下去。虽然会消耗大量魔力，但这也是最高效的方法，光滑而坚硬的墙体可以避免魔物再次爬上来，至于天空飞来的组成密集阵形的火蝠，灵魂体的自己不惧怕实体攻击。 只不过，正当伊莲准备咏唱的时候，几名魔女出现在伊莲身边，这正是以拉塔尼亚为首的、属于芙莉德阵营的正式魔女。 “别冲动，节省魔力！” “我们也来帮忙了哦～” “受引导者大人就在前面，不要给受引导者大人丢脸！” “为了受引导者大人的甜点！” 紧跟在几名正式魔女后，一群头戴魔法尖帽，手持短杖的见习魔女也出现在城墙上，一行人组成一股白色浪潮，以摧枯拉朽之势将不远处那些爬上城墙的火纹蛙尽数推下墙头，只是几个呼吸时间，近五十位见习魔女便来到伊莲身边，井然有序的动作显然平时训练过无数遍。 把见习魔女带到这里，拉塔尼亚在想什么？ 没等伊莲问出来，拉塔尼亚凛然的指挥声便响起。 “火蝠来了！用『爆散冰枪』！” 如同事先演练过一样，身穿白色魔法袍的见习魔女迅速面对火蝠排成两排。 “第一轮放！” 嗖嗖嗖—— 第一排见习魔女率先咏唱，仅仅几秒工夫，一排冰枪便朝空中袭来的火蝠射去，然而火蝠的行动极为灵巧，组成队列的它们在空中紧急回避，没有一只火蝠成为冰枪的目标。 但拉塔尼亚早已提前算好。 “引爆！” 砰砰砰。 近乎同时，所有冰枪在险险擦过火蝠体表时爆炸开，破碎的冰片如同弹片般四散纷飞，无差别射向周围。 作为回应，火蝠的凄厉叫声响彻天空，只是一轮齐射，空中火蝠的数量便减少五分之一，受伤的火蝠落入下方，沦为火纹蛙与熔岩海胆的脚下亡魂。 而趁着火蝠阵型大乱的时候，第一排见习魔女撤退到后方，第二排见习魔女走上前开始新一轮投射，两排魔女交替释放魔法。 “第二轮放！” 又是一轮冰枪射出，恰好在掠过火蝠身边的时候爆炸开。 这次的战果虽然不如刚才火蝠组成密集阵形时那样多，但仍然有一部分火蝠在爆散开的冰片中殒命。 见到情况不妙，火蝠不再组成密集阵形，而是分散开朝城墙俯冲而来。 拉塔尼亚与其他几位正式魔女走上前。 “剩下的火蝠交给我们，你们阻止魔物爬上城墙！受伤了就立刻退下，不要恋战！” “是！” 第五十章 第二太阳！ 见习魔女的队形迅速散开，尽管失去拉塔尼亚指挥，但见习魔女们仍不约而同选择了效率最高的『落石』，这个第一位阶魔法消耗的魔力极少，对付爬上城墙的魔物却十分有效，哪怕只是木盆大小的落石，都能瞬间让三四只火纹蛙毙命，一些能力较强的见习魔女使用的落石甚至可以将两米高的熔岩海胆砸下城墙。 至于作为正式魔女的拉塔尼亚几人，则已经分散到城墙更远处的地方，为城墙上的守军分担压力。 值得注意的是，在见习魔女稍远一些的地方，还有一些同样穿着制式装备的男性一同赶来，这些男性不全是魔法咏唱者，其中有近一半都是战士，他们一边对付城墙上的魔物，一边朝见习魔女靠近，衣襟上挂着刻有魔女图案的徽章。 魔男吗…… 伊莲心中浮现如此名词，在芙莉德进入柏恩城的时候，伊莲就听说过芙莉德允许品性优良的男性加入改革派并传授其魔法知识，如今看来，双方应该还在磨合中。 实在是不错的光景。 伊莲忍不住在内心赞叹，难怪之前受引导者会揪着见习魔女的事情不放，两边见习魔女的差距早已大到不容忽视的地步。过去伊莲见到的见习魔女总是卑微、不善言谈、胆小且没有主见的女孩，而如今芙莉德身边的见习魔女却完全是另一副模样，不仅能根据战局自行判断适合的魔法，举止中还充满活力，哪怕只是站在那，都让人感到朝气蓬勃，和魔女殿堂里的见习魔女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 无论是站在见习魔女的角度，还是站在伊莲自己的角度，如果要她选择在哪一边生活，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去芙莉德这边，那是洋溢着希望与光明的世界。 魔女殿堂已经落后时代了。 即使伊莲不愿意承认，她心中也不可遏止地浮现如此想法，芙莉德她们走在正确的道路上，眼前的画面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魔女之所以成为魔女，是因为她们不被世人接受，为人所排斥，因而变得消极避世，甚至性格扭曲，一直以来魔女殿堂都只提供给魔女知识与力量，随魔女去做她们喜欢的事情，比如复仇。而如果让魔女殿堂成为一个积极向上的、能给予这些不被世人接受的可怜人一个容身之所的地方，让魔女体会到正常人应有的生活，她们也许就不会肆意妄为乃至做出屠城之举这种骇人听闻的事。 让身世凄惨的魔女感受温暖，从根源上改变魔女消极避世、极度扭曲的性格…… 伊莲心中动摇起来，当初如果自己生活在芙莉德这样的魔女身边，或许就不会是今天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一直作为见习魔女生活下去也不赖。 自己已经站在历史的转折点上，作为魔女殿堂的领袖，自己必须为整个团体作出选择，而具体要选择哪边，伊莲隐隐有了答案。 “熔岩地龙又来了！” “不好，精英火蝠的皮太厚，『爆散冰枪』炸不开！” 见习魔女稚嫩的呼喊让伊莲回过神，只见视野里五只足有一人高的精英火蝠正携带一头与刚才一模一样的熔岩地龙飞来，不论见习魔女使用何种魔法，都无法击落精英火蝠。 情急之下，一名靠近伊莲的见习魔女用快要哭出来的语气向伊莲请求。 “伊莲大人，帮帮我们！” 如果换作魔女殿堂的见习魔女，不仅没有胆子请求自己做事，更不会有这副可爱的表情。 这才是作为后辈的见习魔女该有的样子，而非那种如同奴仆般低三下四，连句话都不敢说的“奴隶”。 不存在的脸庞浮现莞尔，伊莲控制不住地微笑起来。 “交给我吧，有我在这，没有魔物能靠近你们。” 自己该展现作为前辈的实力了，可不能在初次见面的后辈面前丢脸。 在见习魔女充满期待的目光中，伊莲直奔空中的精英火蝠与熔岩地龙而去。 ◇ “呜哇，这个数量也太多了。” 望着下方沙漠密密麻麻的魔物，菲娅不禁一阵头大，三四十万在纸面上只是一个数量，但换作实物，场面便极为震撼，恐怕用『空间切裂』，也得用上个几十次。 那未免太麻烦了。 下意识地，菲娅看向沙漠更远处，虽然现在是黑夜，但因为菲娅使用了最大化的『照明』，所以视野条件并不差，可以看见远处还有更多魔物在缓慢朝这边赶来。 这里距离柏恩城仅有三四公里，没有到使用轨道轰炸的条件。 “不过这里的魔物群得顺带收拾一下……” 如果自己不对付这群牲畜，它们就会去进攻城市。 抱着这样的想法，位于空中的菲娅把高度下降至一百米，将下方队伍中一只正在行进的大型熔岩海胆作为目标，这只熔岩海胆有第四位阶实力，是所有熔岩海胆中位阶最高的一只。 “吱吱！” 发现菲娅，火蝠迅速朝菲娅袭来，之前这些火蝠因为飞不到那么高，所以只能对着如同太阳般闪亮的菲娅干瞪眼，现在菲娅降低高度，它们便如同看见猎物的秃鹫聚拢来。 菲娅则抢在它们抵近自己之前，对大型熔岩海胆脚下使用准备好的魔法。 『蚀引』 为指定物体附加吸附力的魔法。 因为无法将生物作为目标，所以菲娅只能将目标选定为熔岩海胆脚下的大地。 当然，这里的『蚀引』是『超演算』强化后的版本。 一道漆黑魔法光从菲娅手中闪过，接着，一道仿佛在心底响起的“咔嚓”声闪过。 嘎嘎嘎嘎嘎—— 如同金属在巨大压力下弯折般，大地响起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声音。 几乎瞬间，熔岩海胆足有五米高的庞大身躯就像被吸入漩涡般迅速扭曲变形，不仅如此，靠近熔岩海胆的魔物也纷纷受到影响。 仿佛熔岩海胆所在的地下有一块巨大磁石，不论火纹蛙还是火焰鲇鱼，身体全都不受控制地飞向熔岩海胆，就连熔岩地龙也没能幸免，熔岩地龙与轻型卡车相媲美的沉重身躯虽然没有像火纹蛙那样被吸引的直接双脚离地飞起来，但也如风滚草般一边打滚一边朝熔岩海胆聚拢，强大的吸力甚至让天上朝菲娅飞来的火蝠都笔直坠地，好像虚空中有一只无形大手将它们拽向地面，它们除了发出充满恐惧的尖叫，拼命拍动翅膀外，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与熔岩海胆亲密接触。 当然，被吸引的不只是魔物，砂砾、碎石与草屑全都从地上飞起，五十米范围内就像刮起沙尘暴，瞬间扬起大量尘埃，周围伸手不见五指，呼吸都变得困难。 连菲娅也受到影响。 感受到身体微微一沉，菲娅连忙拉升高度，避免尘埃沾到身上。她虽然看不见下方沙尘里发生了什么，但此起彼伏的魔物嘶吼与锐器刺破肉体的声音，足够说明很多事。 只是不到半分钟，沙尘里的声音便逐渐消散。 菲娅以探查之风扫视。 ——所有魔物都横七竖八地与熔岩海胆挤在一起，熔岩海胆超过两米的尖刺仿佛枪阵一样轻易穿透火纹蛙与火蝠的身体，最多的一根刺上甚至串有六只火纹蛙，更要命的是，这支队伍里不只有一只熔岩海胆，周围还有许多小一号的普通熔岩海胆，这便造成一幅极为恐怖的画面，就好像将与人同样大小的苍耳混合后丢入搅拌机，哪怕『探查之风』无法显示血液，菲娅也能从魔力反应里的大致轮廓“看到”，下方血肉模糊的画面。 熔岩海胆被挤压而死，而像火纹蛙与火蝠这类小型魔物，则成为熔岩海胆尖刺下的亡魂，至于皮糙肉厚的熔岩地龙，虽然没有立刻殒命，但在浑身都是窟窿的情况下，即使挣扎出来，也要面临大出血的考验。 这个魔法太血腥了。 在能完美控制力度前，还是不要把『蚀引』对人使用比较好，不是所有人都像自己一样，对猎奇画面有极强抗性。 如果不是时间有限，菲娅想就这样把炎王的随从当作实验体，摸索不同魔力输出下『蚀引』能吸引的重量，但现在时间不等人，菲娅朝地面抛出『火焰风暴』后便径直飞向大沙漠深处。 超音速飞行下，菲娅很快便抵达目的地。 ——离柏恩城至少五十公里，这个距离下只要控制好力度不全力输出，就不会对柏恩城造成太大影响。 “都去前线了么。” 菲娅瞥向下方沙漠，与刚才看到的密密麻麻的画面不同，这里的魔物已经十分稀少，取而代之的是大地上一个又一个沙洞，菲娅还能看见一些装备精良、实力也较为强大的魔物正从中钻出，似乎前线的魔物大都是地位极低的类型，实力较强的魔物则在后面压阵。 连魔物也懂得先消耗炮灰的道理。 不过这正好帮了自己的忙，实力强大的魔物位于爆炸中心，而实力较弱的魔物则被冲击波扫荡，分工明确。 那么—— 目标是一公里外的大地。 菲娅深吸了口气，左手搭在右手手腕的魔涌上，心中默念那个被她归为禁忌魔法的名字。 “『轨道信标轰炸』。” 既没有咏唱也没有作为先兆的魔法光，当菲娅心中念出这个魔法的名字时，魔法便已经成型。 直径百米的银色星云凭空出现在一公里外的沙漠中心。 既熟悉又陌生的、仿佛音叉发出的嗡鸣声从银色星云内发出，即使双方间隔足有一公里，声音也仿佛在菲娅耳边响起一样清晰。初次使用时，菲娅把这片银色星云误认成“圆盘”，但现在以黑夜为背景，散发淡淡银芒的圆盘特征便极为明显，这分明是大型星系的缩影。 真美。 菲娅暗自感叹。 以前自己就觉得，如果把银色星云放在夜晚，肯定会成为绝景，如今真正实现，过去的景色便令菲娅不由地心生怀念——这会是哪个星系的缩影？如果有星图的话，自己就能一个个对照过去，可惜这里是世界树大陆，自己只能看着星云干瞪眼。 如果有机会回去，真想带克蕾雅和安娜塔西雅她们见识一下闪耀时代的光景啊，那份似乎永远不会终结的和平与繁荣，令人流连忘返的美梦。那时的研究者一定会对克蕾雅身上的诅咒倍感兴趣，想方设法弄懂诅咒的原理，不对，光是魔法这种东西，就足够让整个宇宙疯狂。 但话说回来，现在克蕾雅会在做什么？会拿着自己的头发，想象自己的样子吗？还是说正在旷野里疾驰，在前往希利瓦尔的路上？克蕾雅说最迟两个月就能往返，快的话一个月就能到，如今自己花了近一个月时间抵达希利瓦尔边境，想必克蕾雅也快了吧？ 菲娅的思绪飞到九霄云外。 克蕾雅说的是要把故乡的东西拿回来，自己该理解成嫁妆还是聘礼？这个问题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只是一想起来，就让人内心悸动不已。 意识到这，菲娅不禁腾出手来抚向衣襟内的红宝石挂坠，分别之时，克蕾雅说这枚挂坠除了能形成第五位阶的防御魔法，还有其他东西，可以在想克蕾雅的时候使用，自己一直都没有用过。倒不是自己不想克蕾雅，而是担心用了以后就没有第二次，如今就要到约定的日子，自己大概可以放心大胆地使用了吧？ 现在的自己可不会像那晚一样丢脸了。 嗡嗡—— 越发响亮的声音将菲娅从万千思绪中拉回现实，她压下脑海里的思念，看向远方星云所在的大地。 如今嗡鸣声吸引了从地上钻出的魔物，它们将银色星云当成敌人，结团冲向银色星云，画面让人想起扑向火焰的飞蛾。 过去不到十秒。 音叉般的嗡鸣越发响亮，音调也迅速变高，随之而来的是滚烫的空气与渐渐放大、旋转速度也越来越快的银色星云，那些冲到银色星云面前的高位阶魔物已经察觉到不妙，开始怪叫着掉头逃跑，但银色星云并没有给予它们机会，星云放大的速度比它们的逃跑速度更快，它们身上燃起火焰，如同烧红铁板上的蚂蚁，慌不择路地大喊着乱窜。 很快，连菲娅也感到空气温度高到仿佛要灼伤气管与肺泡，沙漠中刮起呜呜作响的暴风，星云所在的大地变得通红，紧贴在自己身上的黑色礼裙边角则燃起像是余火的红光，一切的一切都预示灾难即将到来。 差不多了。 让火焰结束这一切。 如同在回应菲娅的期盼，世界安静了一瞬，紧接着，大地下陡然钻出一个爆发强烈光热的炽白火球，将世界渲染成白昼的第二枚太阳眨眼便将一切黑暗撕扯得粉碎！ ——第十位阶魔法，『轨道信标轰炸』！ 第五十一章 真正的魔女 城墙上的战斗仍在继续。 “『万仞岩枪』！” 无数石枪直直升起，几只熔岩海胆与火纹蛙才刚爬上城墙，便如同被打倒的保龄球般一个接一个滚落。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双头熔岩地龙也被芙莉德的精神魔法操控，着魔了般主动跳下城墙，压扁一片炎王随从后还不满足，开始不要命地从背上排气口喷出裹挟熊熊烈火的岩石，流星锤状的尾巴也以横扫千军之势带走一片又一片魔物的生命，很快制造出一片没有魔物的空白地带。 趁此机会，城墙上的伊莲使用『第四水晶化』，将左右二十米城墙变为如同水晶般坚硬而光滑的材质，所有顺着城墙往上爬的熔岩海胆立刻失去支点，被重力无情地拉向大地。 “呼……呼……” 有双头熔岩地龙在下方阻挡，攻城的魔物队伍断成两截，城墙上的伊莲与芙莉德终于得到喘息机会，二人重新聚拢，大口呼吸充满焦糊味的空气。 背对伊莲，芙莉德以略带疲倦的声音问道。 “你还有多少魔力？” “三成。你呢？” “比你强一点，五成。” 芙莉德的回答让伊莲悬着的心放下，二人身为第六位阶魔女，魔力不会那么容易耗尽。伊莲忍不住笑道。 “看来还能撑很长一段时间。” 虽然是笑着说出这句话，但任谁都能听出，话音里满是苦中作乐。 攻城的魔物太多，起初伊莲和芙莉德还能记住自己杀了多少只魔物，但没过一分钟，二人便不再计数，因为仅仅一分钟时间，她们就杀死了三位数的魔物，杀死魔物的速度甚至比数数花的时间还短。现在她们已经记不清过去了多长时间，从中途开始便只是机械性地使用低阶魔法，等大量魔物登上城墙后，再一次性把它们干掉。 然而即便如此，远处也依旧有源源不断的魔物在赶来，密密麻麻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尽头。伊莲可以肯定，即使她和芙莉德把剩下的魔力全丢进去，也绝不可能杀死这么多魔物。 下意识的，伊莲看向城墙两边，见习魔女早已因为魔力耗尽退下，而面生的魔男，也渐渐因体力不支负伤，脚步急促地后退，整段城墙上只有几位正式魔女还在坚守。 至于更远处的城墙，已经能看见大量魔物顺着城垛爬进城墙里侧的画面，只有极少数士兵在城门附近苦苦支撑，不让魔物从内部打开城门。 其实打开城门也无所谓，城门后面还有两道瓮城阻拦，伊莲内心一沉，真正要命的是那些不走城门，从城墙绕路直接跳进城市里的魔物。她已经可以看见滚动的熔岩海胆点燃房屋，火纹蛙举着火把在街道上四处袭击普通人的景象。 然而她不能离开城墙去管进入城内的魔物，那只会让更多魔物涌入城市。 伊莲沉声问。 “你有魔法药么？” “只有见习魔女用的。” “你在外面游荡这么久，就没有积攒点上级魔法药？” “我还没来得及去魔法师协会买。” “啧。”伊莲重重咋舌，如果她还有肉体，此时一定是不甘神情，“听好了，芙莉德，其他地方已经失守，就算我们留在这里也没有太大意义，我们只能再在这里坚持一会儿，待其他地方全部失守时，即使我们还有魔力剩余也必须撤退，你明白我的想法吗？” 芙莉德沉默下去没有回答，她趁着喘息时间抬头望向远方沙漠。就像在衬托芙莉德的温婉般，四周燃起的火光为芙莉德的黑发黑眸染上一层金红，她的夜色长裙迎风飞舞，映衬出其下近乎完美的娇躯，颇具遗世独立的魔女之感，以至于伊莲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然而下方双头熔岩地龙的凄厉哀嚎很快让伊莲回过神，双头熔岩地龙不计消耗的战斗尝到恶果，它的魔力与体力双双迎来终结，在大量火蝠与熔岩海胆的轮流进攻下浑身浴血，摇晃着倒下。 “它们又要来了。” “伊莲，你说菲娅小姐会怎么解决这么多魔物？” 突兀地，芙莉德轻声问。 伊莲皱起不存在的眉毛，她眼睛里只有再度奔向城墙的魔物，芙莉德风轻云淡的态度令她感到焦急。 “我怎么知道，我看她只是年纪小自大过头，根本不知道几十万魔物是什么概念！” “可她是希望魔女大人选中的受引导者，临走时的表情也不像无的放矢。我有预感，她就要成功了——是代替塔纳托斯获得炎王追随者的所有权，还是用别的方法操纵魔物？” 芙莉德的假设让内心焦急如火烤的伊莲全身一怔，芙莉德说的没错，如果不想着消灭这几十万只魔物，而是像巴罗尔一样，设法拿到炎王追随者的所有权，一样能守住柏恩城，她完全没想到还有这种解决方法。 她语气艰涩地反问。 “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芙莉德颦着眉低下头，牙齿轻咬嘴唇，“但如果菲娅小姐真能成功，不论菲娅小姐自己怎么说，她都一定是受引导者，我会追随她。” “她还没有给你们带来好处，只有她切实让你们走到台前，我才能相信受引导者能改变魔女殿堂。” “可我们现在做的不就是站在台前的机会吗？什么时候魔女会成群结队帮助人类守城？这次一过，就算人们不立刻朝我们送上笑脸，世人对我们的评价也会调转方向。” “我们只是在为菲娅阁下争取时间，你想太多了，她没有借让你们守城给你们争取名声的意思，而是没有我们，城墙就守不住，那些海胆又来了，别站在这里废话！” 伊莲手中浮现附魔之刃，重新进入战斗状态，然而芙莉德却依旧执拗地与伊莲争辩。 “事实是那个袭击你和心核的暗裔死了！我从逃出来的魔女口中问出，那个暗裔和他的下属难缠到差点让你们团灭，是受引导者帮忙才让你们逃出来，这足够说明菲娅小姐的实力远在我们之上，甚至可能不是普通的第七位阶！” “但这和让我们帮她争取时间有什么关系？难道她不需要我们帮忙守城，自己一个人就能把这里的魔物清理干净，还顺带去大沙漠里拿回魔物大军的指挥权？开什么玩笑！这是几十万魔物，不是普通的几千几万，你清醒一点，只有奇迹魔女才能做到这一切！” 嗤—— 就在伊莲话音落下的瞬间，遥远夜空毫无预兆地一亮。 那是什么？ 不需要语言交流，伊莲与芙莉德内心同时升起这个问题，她们不约而同望向闪光传来的方向，那是沙漠腹地、菲娅消失的地方。 划破夜空的光芒并不只有一瞬，当大地上的光球以极快速度膨胀扩散开来后，一道创生之柱般的炽白光柱直冲天际，这一刻连月亮都黯然失色，大地仿佛出现了第二个太阳。强烈闪光将沙丘连带地面的草木一同照亮，伊莲二人甚至能清晰瞥见周围流淌的魔物血液以及城垛在城墙上形成的影子。 紧接着，一股无比剧烈的灼痛瞬间席卷芙莉德眼球，芙莉德下意识闭上双眼，但仅仅一瞬过去，芙莉德就又执拗地看向光源，看向靠近爆炸点的沙漠，因为在那里，一道沿着地平线席卷整个大地的冲击波正卷携暴风与黄沙，以摧枯拉朽之势朝柏恩城咆哮而来。 在炽烈光芒下，沙子形成的海啸是如此清晰而震撼，即使是有着第六位阶的伊莲，在遮天蔽日的冲击波面前也只感到无比渺小，甚至心生恐惧。不论树木还是人造物，凡是阻挡在冲击波面前的东西无一不在接触的瞬间便被弯折摧毁，就连远处那些浩浩荡荡的魔物群，也只是眨眼便被冲击波吞噬。 然后，冲击波来到二人眼前。 刚刚还无比明亮的天空此刻陡然暗下。 眼前翻滚的沙尘令伊莲猛然回神。 “芙莉德过来！——『厚土壁垒』！” 最先是一层，然后又像是不放心一样连续施加两层，躲在足有房屋大小的土盾后方，伊莲与芙莉德绷紧全身，她们可以清晰听到沙子与瓦砾如同弹片般撞在土盾上的声音，周围再没有魔物的怒吼，因为魔物的声音已经被猛烈冲击波覆盖。 所幸的是，冲击波虽然气势磅礴，但已不具备多少威力，第六位阶的『厚土壁垒』完好无损，芙莉德与伊莲没有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影响，而城墙上的其他魔女，则早早在看见冲击波的第一时间就跳下城墙躲避。 下一秒，如同雷鸣般的轰隆声响起，但声音并非雷声那般转瞬即逝，而是连绵不绝、持续不断的轰鸣，大地不停震颤，似乎下一秒就会崩裂开来，空气的震动甚至让皮肤也受到触动，心脏跟着惊惧不已，好像末日降临般，到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充满风的呼啸与雷鸣。 咕嘟。 并非魔物吼叫，而是芙莉德吞咽口水的声音。 芙莉德可以肯定，她们离那道有着无上威严的炽烈光柱至少几十公里，然而在如此之远的距离下，她们却还是受到影响，难以想象爆炸中心会是何等惨烈。 这究竟是什么啊？ 不止芙莉德，所有身处这场沙暴中的人心中都只有这一个念头，更有甚者已经躲在角落里祈祷神明的盛怒能赶紧过去。 然而芙莉德与普通人不同——不只芙莉德，伊莲也是如此，她们隐隐感觉到这份“神罚”的来历，而当她们联想到那个可能性后，内心便无法克制地颤抖起来。 芙莉德扭头看向伊莲，她全然没有成熟女性的矜持，张大嘴巴，神情中充满不可思议，她试图说些什么，但却一时失去语言能力，间隔好久才怀疑般地开口。 “这是……魔法？” “除了魔法还有别的可能吗？” 伊莲没有肉体，无法像芙莉德一样吞咽口水，但她同样震惊到不能自已，她的感性认为，这是受引导者制造的结果，可理性却在不断强调，这根本不是人——不只是人，精灵、吸血鬼、星晶兽乃至巨龙，都不可能制造如此恐怖的魔法，不对，这简直不能被称为魔法，而是彻头彻尾的灾难，不论发生在哪，都足以改变整个地区的环境。 这哪里是受引导者，根本是引导者本身！如此盛大的毁灭就连希望魔女也从未做到！ 伊莲非常想对芙莉德说“你找错人了，这根本不是受引导者！”，但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也没有那个胆子开口，在见识过如此恐怖的魔法后，谁还敢与这位精灵作对？伊莲简直不敢想象为什么巴罗尔敢和受引导者作对，这群暗裔哪来的胆量！ 一瞬间，伊莲心中涌起一个想法。 魔女殿堂未来的方向已经明确了。 自己大错特错，而芙莉德完全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不论精灵公主是不是受引导者，只要得到她的认可，跟着她都绝对没错。 极为艰难地，伊莲缓缓开口。 “如果这真是受引导者的杰作……请原谅我，芙莉德，我收回之前对受引导者的轻视，她确实有能力在解决这里的魔物后再去大沙漠，她的确在为你们的声望考虑，我目光短浅，不识时务……和我们比起来，受引导者才是真正的魔女……” “不，伊莲，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魔法……”不知为何，芙莉德看向伊莲的脸上并没有喜悦，而是一种极为复杂的、对未来感到迷茫的神情，“我开始怀疑希望魔女大人究竟想用何种方式为我们带来希望……希望魔女大人没有私心，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吧？” 也许希望魔女要改变的是整个世界。 不约而同地，这个想法浮现在芙莉德与伊莲脑海。 而就在这个想法出现的时候，一个令二人想听到又不想听到的清脆声音传入她们耳朵。 “芙莉德，伊莲，你们在说什么？其他人呢？” 以六瓣光翼之姿悬浮在空中，绑成披肩双马尾的黑色长发随风飘舞，那身优雅而繁杂的黑色礼裙边缘虽然有烧焦痕迹，但却依旧能凸显出其主人盈盈一握的纤细腰间与含苞待放、勾勒出稚嫩曲线的胸前。 精灵公主倾城倾国的脸庞上挂着疑惑。 “你们还好吧？” 居然完好无损，甚至没有喘气？！ 芙莉德与伊莲相视一眼，然后像是生怕回答慢了会招致天威那样，连忙低垂着眼眉回答。 “还、还好。城墙下可能还有些魔物，我马上和伊莲去对付它们。” “你们魔力不多，还是我来吧。没想到冲击波可以扩散到这么远，明明控制了威力，好在城墙上没几个人，没怎么花力气。” 没怎么花力气……意思是在到这里之前，还顺带把人救了一遍？ 芙莉德再度吞咽起口水。 “菲娅小姐……您没问题吗？刚才那个是您做的？！” “没问题哦，只是裙子边缘烧焦了一点，详细事情回去再说也不迟，这里已经安全了，就这样。” 神情间看不见疲惫，在芙莉德与伊莲震惊的目光中，菲娅轻轻摇手，直奔城墙下方飞去。 第五十二章 克萨男爵的谢礼 “男爵大人的意思是……希望我在父皇身边说好话，让父皇允许克萨男爵领并入希利瓦尔？” “在下没有命令长公主殿下的意思，而是觉得以您的身份，只要点点头，精灵王陛下肯定不会反对。只要长公主殿下可以保证我的封地并入希利瓦尔以后还是归我管辖，我保证克萨男爵领会每年缴纳十倍于上交给亚弗烈德王国的封税，拜托了。” 深深低下头，克萨男爵极为诚恳地请求道。 现在是守城战结束的第三天清晨，克萨男爵正登门拜访菲娅。 之所以不是结束的第二天就来找菲娅，是因为克萨男爵昨天一整天都忙的焦头烂额。数以千计的魔物尸体堆积在郊外需要调集人手处理，还要算清楚哪些魔物是魔女击杀，哪些是士兵击杀，此外还有大量流亡贵族亲自找到克萨男爵，询问那场爆炸究竟是谁所为，令克萨男爵忙的不可开交，以至于克萨男爵自己都来不及调查爆炸由谁引起，这才导致克萨男爵现在才找到菲娅——他昨天凌晨才从魔女口中得知爆炸是菲娅所为。 克萨男爵这两天应该没怎么睡觉，眼睛上有着相当重的黑眼圈，悄然观察克萨男爵的菲娅收回目光，与以塔纳托斯身份会见时不同，今天克萨男爵没有穿那身阿拉伯风格的服装，而是与菲娅身上的礼裙风格相近的、装饰繁复而华丽的气派华服。 这样穿是为了体现加入希利瓦尔的诚意，菲娅大概能猜到克萨男爵的想法，她端起桌上热茶，朝身边的安娜塔西雅摆了摆手，示意安娜塔西雅不用一直守在自己旁边，随后面对克萨男爵微笑着说。 “男爵大人为什么这么想？父皇有他的想法，我不便随意干涉。” 在这里答应让克萨男爵加入希利瓦尔，如果后续克萨男爵出事，责任会落到自己头上，自己不想平添烦恼。 克萨男爵神情一滞，但他很快又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解释。 “长公主殿下可能觉得‘十倍’这个数字太夸张，认为我在说笑，但我的话里没有一点虚假成分，亚弗列格王国对克萨领的了解还停留在炎王降临的七十年前，那时候的克萨领确实贫穷落后，是一片蛮荒之地，但这七十年间没有王国巡察，我的祖父和父亲两代人励精图治，克萨领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贫穷的领地，十倍封税只是平时的保守数字，如果遇见丰年，我保证可以缴纳十二倍于现在的封税。” 不不，不是十倍和十二倍的问题，是自己根本不想管，现在光一个蕾妮她们的组织和魔女殿堂——现在改名为魔女圣堂，就够自己头痛，更别说再多加一个。 帮克萨男爵加入希利瓦尔确实是为精灵帝国扩大领土的丰功伟绩，并且克萨男爵事后也一定会默认加入自己这个长公主代表的派系，但这一切太麻烦，自己不需要。 至于克萨男爵为什么会在这个忙的焦头烂额的时刻找到自己，除了原本就想并入精灵领，剩下的就是他已经知道几天前那场惊世骇俗的爆炸是由自己制造的吧，有这么一位有着恐怖能量的人当后盾，不论发生什么都可以安心睡觉。 把玩着手中茶杯，菲娅思索婉拒克萨男爵的方法。 坐在菲娅身边的莉提趁机悄悄举手，神情举止没有平日的跳脱，而是完全符合“善良娇小的小公主”的设定，弱弱地说。 “那个……我有一个建议。” 找到救星的克萨男爵连忙接下话头。 “莉提公主请讲。” “父皇把调查克萨男爵领价值的任务交给莱因哈特伯爵，而莱因哈特伯爵又把任务交给蕾妮副队长……也就是说，父皇只是想知道克萨男爵领有没有价值，由谁调查不重要。那样的话，换成安娜姐或者我把‘克萨男爵领’有重要价值的事情汇报给父皇，男爵大人的封地也一样可以加入希利瓦尔呢。” “呃，这……” 克萨男爵迟疑起来，加入希利瓦尔，选对跟随的人十分重要，他必须慎重选择。他原本是打算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摆脱王国，让自己有个强大的保护伞再说，后续觉得哪个派系有潜力，再加入哪个派系，但现在实力最强大、最有潜力的派系就摆在面前，他就算挤破脑袋，也非得通过菲娅这层关系加进去，这样才方便今后在希利瓦尔的王宫里混。 毕竟只要一说自己是通过长公主加入希利瓦尔，原本属于长公主以及试图巴结长公主的贵族都会默认自己得到长公主认可，进而庇护、攀附自己。长公主不仅会成为未来的国王，还有强大到难以想象的实力，有这么大的保护伞，对今后百利而无一害。 相反，如果通过叫夏因亲王的人进入王宫，情况便会大不相同，虽然夏因亲王派系的贵族也会庇护自己，但相应的，长公主派系的贵族会对自己保持警惕，到时候再想加入，无疑难上加难。 至于干脆融入夏因亲王派系这个选项，但凡脑袋稍微灵光点的人都不会这么想。在克萨男爵看来，夏因亲王派系已经是摇摇欲坠，随时都会倒塌的朽木。 至于莉提给出的选择，看上去不错，实则令人不安，克萨男爵并不知道这位叫安娜塔西雅的女仆到底是长公主的派系，还是莉提公主的派系，要是在这里选错，未来会有无尽的麻烦。 就像猜到克萨男爵在想什么，莉提食指抵着下巴，一脸天真地说。 “安娜姐是姐姐的贴身女仆，我也是姐姐最疼爱的妹妹哦～” 虽然变脸速度快到让人咋舌，但事到如今克萨男爵也顾不得那么多，前一刻还在犹豫不已的他此刻立马双手放在桌上，深深低头。 “如果可以，恳请莉提公主帮忙为在下传达消息，在下日后定有重谢！” “可……可以哦。” 语气极为娇弱的，莉提目光畏怯、小手紧张地握在一起，像小孩子一样答应下来。 这家伙的演技比机器人还强。 菲娅心中暗自咋舌。莉提答应下来，自己也就不好再说什么，排除作风问题，克萨男爵算是不错的领主，只是这样一来，未来的风险就落到莉提头上，搞不懂莉提在想什么。 “感激不尽！” 之后事态的进展令人眼花缭乱。 首先是克萨男爵为了增加成功率，把领地近五年的税收情况大致说了一遍，接着是各项收入来源、人口数量、领内兵员以及魔法咏唱者的数量，另外连周边国家对克萨男爵领的态度以及与克萨男爵有深交的贵族，克萨男爵都事无巨细地全部交代。 再然后自然是一旦克萨男爵领宣称加入希利瓦尔，希利瓦尔可能面临的后果。 往好了算，希利瓦尔只需交给亚弗列格王国一笔土地费，相当于从亚弗列格王国手中买下克萨男爵领，此事便宣告结束，而往坏的想，轻则亚弗列格王国向希利瓦尔开战，重则亚弗列格王国高举人类大旗，联合北边的米尔坎迪斯神圣国与西边的新兴帝国一起围攻精灵领，各方面都会非常糟糕。 虽然亚弗列格王国的国力比精灵帝国弱，北方的米尔坎迪斯神圣国也被精灵帝国揍了个半死，但众人毕竟不是亚弗列格国王心中的蛔虫，谁也无法预料最终结果会怎样，克萨男爵只能祈祷在亚弗列格王国心中，自己的领地仍旧是一片不毛之地，毕竟一旦失去重要性，亚弗列格王国方面直接开战的可能性便大大降低，精灵王点头的概率也会更大。 话虽如此，一旦克萨男爵领并入精灵领，不论亚弗列格王国方面的动作如何，希利瓦尔方面都一定会派兵过来把守，克萨男爵在获得精灵庇护的同时，自身权力也会被削弱，不过克萨男爵对此并没有异议，甚至向菲娅提议把领兵全部当作管理城市安全的城防军，军权则全部交给精灵。 在克萨男爵看来，反正他倾尽全力也不可能是希利瓦尔的对手，不如早早把烂摊子交出去，还能省去钩心斗角和一笔开销，更重要的是那群如达摩克利斯之剑般悬在他头上的流亡贵族也肯定会被精灵赶走，一举多得。 值得一提的是，克萨男爵很快就把事情谈到领地的交接上，语气简直像要当场把领地送出手，而安娜塔西雅则在恰当时间叫停，精灵王还没有点头，现在谈到领地交接是僭越之举，会给菲娅招来流言蜚语。 尴尬的克萨男爵只好顺势将话题引导至菲娅身上，旁敲侧击地向菲娅确认那场爆炸究竟是不是菲娅所为，在得到肯定答复后，他先是痛斥灾难中不作为的流亡贵族与那些见到危难撒腿就跑的冒险者，随后又用充分的肢体语言感谢菲娅，不仅让下人进门送出提前准备好的丰厚礼物，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代表全体克萨领民向菲娅致谢，如果不是菲娅察觉情况不妙及时用『意念操纵』托住克萨男爵，克萨男爵已经双膝一软跪在菲娅身前。 感激的神情让菲娅搞不懂到底是为了展现忠诚，还是确实十分感谢自己在魔物手中救下他的领地，总之克萨男爵全程极为谦卑，没有丝毫贵族的架子。 “再次感谢长公主殿下，柏恩城所有人都会记住这份恩情。”在菲娅表达出自己要离开旅馆去别处的想法后，克萨男爵跟着站起身，对菲娅深深鞠了一躬，“可惜克萨领里的珍宝难过您法眼，拿不出什么能代表心意的东西，在下深感惭愧。” “男爵大人，我们可以像纪念塔纳托斯大人一样设立纪念日，感谢长公主殿下此番救命之恩。” 随仆从一同进门的克萨男爵的副官建议道，这名副官很可能也是克萨男爵的情人，身材丰满不说，偶尔看向克萨男爵的眼睛也充满爱意，当然，她的身材还远远比不上安娜塔西雅。 “噢噢！就这么办！”克萨男爵啪的双手合十，“我这小小的男爵领竟同时迎来塔纳托斯大人和长公主殿下两位贵客，如果父亲的在天之灵知道，一定会举办祭典感谢白夜女神大人恩典！” 不不……连续举办盛大节日，会影响正常人生活吧？而且为塔纳托斯庆祝就算了，连“多菲莉娅”这层身份也要搭进去吗。 菲娅稍微想象了下那些跪在河边，朝水里丢面包的人们呼喊“多菲莉娅殿下！”的样子……这是什么公开处刑。 她连忙拿出严肃认真的神情正色道。 “我不喜欢复杂的东西，你们想感谢的心情我理解，但请一切从简。” “可祭典就是要热闹才行……” “我觉得男爵大人说得没错哦，姐姐帮了大家这么大的忙，大家感谢姐姐，姐姐应该坦然接受才是。” “嗯，坦然接受。” 不仅莉提，米露也一副“就应该如此”的满意神情连连点头。 米露姑且不论，莉提这副悄悄朝自己得意眨着眼的表情已经暴露她在故意把自己往台前推。 虽然知道莉提是无可救药的姐姐厨，但她一点也不理解自己的想法啊。 如果不是有外人在，菲娅已经捏起莉提的小脸蛋。 克萨男爵的副官微笑着一锤定音。 “连长公主大人最疼爱的妹妹都这么说，那事情就这样敲定了。之前正好在愁怎么处理城外那些魔物尸体，我想现在找到它们的用武之地。” 按照副官的说法，那些较为完整的尸体会被当作未来几天祭典里的肉食烹饪。 稍微有些微妙。 仿佛察觉到菲娅的想法，将白发绑成可爱侧马尾的米露抬起头认真强调。 “蛙肉很好吃。” “嗯，这位小妹妹说的没错。长公主殿下有所不知，食用沙漠魔物的肉是柏恩城的传统。火纹蛙肉质细嫩，很适合炖煮，火蝠和火焰鲇鱼烤熟以后外焦里嫩，尤其是火蝠，稍微撒上一些香料就会变得松脆可口，而且这次还有珍贵的熔岩海胆和熔岩地龙，放在平时它们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宝，但这次交上来的战果里数量多到就算分一些给平民也没关系。高阶魔物的肉吃了以后可以强健体魄，其中被王国当作最高级食材的熔岩海胆，如果是男性食用，能够壮……能够强壮身体！” 说到最后似乎觉得不符合淑女形象，副官脸红着改了说法。 总感觉熔岩海胆“难得一见”，是被趋之若鹜的男性吃光了，毕竟没有多少男性经得起“增加持久力”的诱惑。 “这都是托长公主殿下的福。” “虽然我不该说这话，但等祭典开始后，想必长公主殿下的名声很快就会超过塔纳托斯大人，美味肉食的价值可比在下之前供应的麦酒和面包高得多。” 对于克萨男爵的苦笑，菲娅除了跟着苦笑外没有别的选择，自己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塔纳托斯就是自己。 在这之后，克萨男爵又邀请菲娅一行晚上去男爵宅邸，与其他贵族一同享用以熔岩海马和熔岩地龙为主题的晚宴，菲娅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婉拒了男爵。 如果是普通晚宴，答应下来也无妨，米露喜欢尝试美味的食物，带米露去大吃特吃很不错，但这些魔物外观让人难以入口不说，尸体还在露天环境下放了一天一夜，菲娅实在没有胃口，也不想让米露闹肚子。 克萨男爵遗憾地咂嘴。 “真遗憾啊，双头熔岩地龙上次出现还是在四十年前，我花了大价钱才从魔女手中买下这种传奇的肉。不过既然长公主殿下有私事，在下也就不打扰了。只是请长公主殿下启程前务必通知在下，在下会安排专人护送您进入希利瓦尔，那么，我们就不叨扰殿下了。” “届时就麻烦男爵大人了。” “哈哈，长公主殿下太客气了。” 心情愉悦地大笑，克萨男爵很快便带副官与仆从离开，只留下满房间的奇珍异宝。 第五十三章 莉提，偷袭！ 克萨男爵一行人的脚步声刚远去，莉提便卸下天真无邪的外表，仿佛嗅到猎物的宝藏猎人般，将房间里的宝箱一个个打开，瞪大的紫红色眼眸里闪烁着星星一般的明亮。 “喔喔！这不是只有海贝族少女才能孕育的珍珠吗！明明是她们出嫁时才会赠予心上人的宝物！等等，这个是死海群岛的天空水晶？居然把一整块天空水晶雕琢成艺术品，到底要花多少钱啊，这克萨男爵嘴上说没有值钱的东西，结果送过来的全是难得一见的稀罕货，随便拿一件都够我这个公主好几个月的俸禄，看来姐姐的魔法把他吓得不轻啊。” “那种的魔法根本不能算魔法，应该说是奇迹……”接在莉提后面，安娜塔西雅也带着点点好奇地走到宝箱前，“居然还有妖精之丝编织的衣服，看走线和款式，肯定出自大师工匠之手，克萨领比我们看到的更富有。” 这样说的安娜塔西雅从宝箱中拎起一件银色短衣，短衣的样式与菲娅知道的『死库水泳衣』相近，有着紧身、连衣的设计。此外，衣服并不只是好看，『低阶鉴定术』显示其拥有绯金级的防御性能，属于魔法防具。 “诶？还有内衣？是从没见过的款式，一定是妖精族的最新款！不仅用柔软透气的妖精之丝，上面还有没见过的漂亮纹路，穿了这个就不用再穿那种难绑上的内衣了！” 仿佛看见新玩具的小孩，莉提眼睛闪闪发光。 但安娜塔西雅却一副为难神情，拿着衣服左右比划。 “方便是方便，可摘花的时候怎么办？没看到有能解开下面的地方，到时候总不能把衣服脱光再去，而且只穿这个不穿内衣，不会太……太下流了？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一国公主的礼裙下面穿着像玩赏奴隶一样的衣服，肯定会觉得伤风败俗，不知廉耻。” 喂，我还在这里啊。 二人旁若无人的交谈让菲娅一阵不自然，自己至今还没有养成穿胸衣的习惯，而且安娜塔西雅的评价也十分中肯，把这样的泳衣当成内衣穿戴，简直像情^趣内衣一样。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自己不喜欢穿胸衣，同时又没有摘花的必要，这种衣服与自己简直完全契合。 当然，就算打死菲娅，菲娅也不会对伙伴说要穿这样的羞耻内衣，总感觉一旦穿上后，安娜塔西雅和莉提她们平时看自己的眼光都会发生改变，知道一个人衣服下面穿着多么不知廉耻的内衣，是视觉和心理上的双重刺激。 “姐姐，我可以穿上试试吗？” 这样说着的莉提拎起衣服询问菲娅。 莉提看起来十分中意这件用妖精之丝编织的内衣，反正自己也不会穿，让莉提试试也无妨，菲娅耸了耸肩。 “当然可以。” “姐姐最好了！” 发出充满喜悦的欢呼，莉提当着菲娅的面解开白色连衣裙腰带，如同剥虾壳一样，仅仅几秒时间，莉提如牛奶般光滑而洁白的肌肤便暴露在房间内，玲珑娇躯仅有带着可爱花纹的天蓝色内衣遮盖。 莉提虽然是小孩子体型，但已经能看出美人雏形，在透过窗户的阳光照射下，连不怎么有弧线的身体都让人感到炫目。 几乎瞬间，菲娅移开目光，她想让莉提赶紧穿上衣服，但转念一想，莉提的举止并没有问题，先不说她是公主，早就习惯在女仆侍奉下更衣，首先房间里只有自己、安娜塔西雅与米露，脱掉衣服也没有不妥之处。在安娜塔西雅和米露看来，这没什么值得惊讶的地方，奇怪的人只有自己。 但直勾勾看着莉提也着实不妥，菲娅便只好假装转过身喝茶。 在一阵窸窸窣窣声下，光脚站在毛绒地毯上的莉提开始尝试脱胸衣，但就像菲娅穿胸衣时一样，由于世界树大陆的胸衣松紧全靠活结控制，莉提脱胸衣的过程便颇为漫长。 “那个……小米露可以帮我把后面的丝带拉开吗？” “当众脱内衣？” 米露歪了歪头，一脸不解。她可以接受莉提脱掉连衣裙，但无法认同当众脱内衣的行为，这触及到米露的羞耻心。 “大家都是自己人，没有那么多不好意思的啦。” “不要，自己脱。” “我来帮您吧。” “呼，还是安娜姐熟练啊，平时肯定没少帮姐姐——咿！” 莉提冷不丁地发出尖叫，以至于正在假装喝茶的菲娅差点让茶水抖落出来，好在她心理素质强大，最终还是坚持着没有看窗户方向。 “怎么了？” “安、安娜姐手太冰了。” “抱歉……我尽量不碰到您。您又成长了一些呢。” “当然，再怎么说我今年也有七十五岁了，到发育最快的时候，啊，下面就不用脱了，小米露还在这。” “我出去？” 米露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感情起伏，听不出有没有生气。 “不是在觉得小米露碍事啦，只是没有把小米露当成仆人，仆人给主人换衣服天经地义，被看到也没什么，但小米露不是仆人，所以才不好意思。” “那安娜是仆人？” “安娜姐是安娜姐，是例外的。” 莉提极为认真地强调。 “啊～不愧是妖精之丝，质地细腻柔软，穿在身上简直感受不到存在。” “但莉提太小，前面不合适，应该给主人穿。” 噗。 米露的直球发言让菲娅差点一口水喷出来，虽然大家都知道米露缺乏教育，但谁都不会想到米露会当着莉提的面说莉提缺乏女性魅力。这件泳衣菲娅之前见过，胸前预留的空间确实较为宽松，而且款式也更偏向少女，但只要裁剪裁剪，哪怕是莉提也一样能穿上。 “唔。” 被米露当众指出，即使是厚脸皮的莉提也忍不住全身一僵，她伸手摸了摸空荡荡的胸前，衣服因体型跟不上而干瘪松垮的样子让人心生同情——就好像看见刚刚学会握剑的学徒却持有神赐圣剑一样，任谁都会对神赐圣剑的不公待遇感到气愤。 “……妖精族大师肯定有她的调整！只要注入魔力就能改变衣服尺寸！” “嗯，我以前也看见殿下这样调整过衣服。” 伴随蓝光一闪与衣服缩小的织物牵拉声，莉提的声音迅速恢复神采。 “怎么样？是不是很合身？” “很贴合莉提殿下，胸前不该凸显的地方也完美遮住。” “你们贵族真会享受。” “哼哼，从小米露被姐姐捡到的那一刻起，小米露就也是贵族了哦，不能再说‘你们’了。” 哈啊。 莉提三人闲聊的时候，菲娅在内心止不住地叹气——换衣服就换衣服，为什么要说这些诱人遐想的话。 自己明明保持了礼貌视线，房间里的这三人却拿各种声音让自己想象身边正在发生什么，偏偏自己的想象力还很强，光听声音就能想象到另一边是什么画面，所幸这是没有心灵读取的世界树大陆，不然自己肯定会被伙伴们说“H”。 “姐姐觉得怎么样？” 果然问到自己了，菲娅肩膀一僵，她早就猜到莉提会像任何一位女性一样，换上新衣服的第一时间便询问周围人效果如何，所以早早做好准备，那件银色泳衣可以遮住大半娇躯，自己只要稍微瞥一眼，然后再给予“很适合莉提”的评价，就能轻松糊弄过去。 然而出乎菲娅意料的是，还没等她抬起头，她便感到一阵风声袭来，紧接着的是一个稍有重量的东西坐在自己腿上的柔软触感，当她抬起眼后，放大了许多倍的、鼓起腮帮的莉提的脸映入她视野。 莉提欺身骑在菲娅大腿上。 脸的距离太近了。 菲娅平时就觉得莉提这张脸如同倾城倾国的妖精，现在近距离看，感觉顿时变得更加强烈，散发牛奶香味的淡紫色发丝绕过精灵尖耳划过鬓角，微微扑闪的修长睫毛，还有看上去如果冻一样极富弹性的樱色唇瓣，稚嫩而惹人怜爱的感觉扑面而来，再搭配那双充斥不高兴的紫红色眼眸，在这种就要鼻尖碰着鼻尖的距离下，菲娅甚至能从莉提眼眸中瞥见自己愣神的倒影。 自己确实被突然袭击的莉提吸引了一瞬。 无论萦绕鼻尖的牛奶香味，还是发丝落在锁骨上的痒痒触感，都让人恨不得立马抱住莉提狠狠亲一口，更重要的是现在的莉提毫无平时那种试图骚扰自己的古灵精怪，而是真心地在向自己表达不满。 真情实感总是让人觉得可爱与亲切，虽然莉提平时骚扰自己的时候也是真情实感，但二者在感官上略有区别。 “姐姐一直都没有看过来，我就那么没有魅力吗。” “不……我觉得莉提很可爱。” 不是有没有魅力的问题，而是出于礼貌，菲娅心中回答。 话说回来，莉提在换衣服的时候居然一直注意着自己的动作。 就像在对菲娅的搪塞感到不满，莉提保持双手撑在菲娅大腿上的姿势前移重心，然而莉提本身很轻，就算重心前移，也无法给菲娅带来压迫感，反而是莉提大腿和手心传来的富有弹性的触感让人手足无措，银色泳装没有遮盖到莉提腿部，菲娅偶尔能感到莉提的小腿轻轻剐蹭自己的小腿。 “好敷衍。”莉提嘴巴嘟得更厉害起来，她追问道，“那姐姐觉得哪里好看？” “这个……” 这下问到自己没想到的地方了，菲娅一时为难起来。 明明安娜塔西雅和米露就在房间里，真让人不好意思。 虽然可以用『意念操纵』像抓娃娃机一样把莉提放下去，但菲娅有预感，那样做肯定会让莉提真正生气，她思考了片刻，目光落在莉提的银色泳衣胸前。 自己总不能说“泳衣很贴身，可以勾勒出莉提微微隆起的胸前，有股微妙的色气”，这么说肯定会被伙伴当成变态，而且自己也没真的这么想——毕竟莉提的胸前往好了说是未来可期，往差了讲就是令人同情。 菲娅一阵语塞，自己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可爱啊可爱，明明就是很可爱很迷人，为什么一定要问具体哪里可爱，这种问题根本没法回答啊。 在脑海里思考良久（现实世界只有一瞬），菲娅才迟疑地回答。 “全都很可爱？嗯……我的意思是莉提已经足够迷人，衣服只是锦上添花。” 听起来很敷衍，但这确实是自己的真实想法。 大概会被莉提当作自己还在敷衍她，进而生气吧，小女生就是这样让人没办法。 然而出乎菲娅意料的，莉提脸上的不满如春天里融化的冰雪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微微上抬的俏丽眉毛与翘起的小巧嘴角，如果莉提背后长有翅膀，肯定已经展开并扑闪起来。 自己让这位生气的妹妹变开心了。 就像察觉到自己不小心把心中高兴流露出来那样，莉提轻哼着撇过头，只留给菲娅一个泛起红色的侧脸，仅剩声音透露出隐藏不住的高兴。 “哼，姐姐真会哄女孩子，克蕾雅姐肯定就是这样被姐姐骗到手，”说到这，莉提渐渐低下头，声音变得害羞起来，“这次就当姐姐过关了。” 接着，莉提靠向菲娅，用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充满希冀的眼神由下向上看着菲娅。 “姐姐可以把这件衣服送给我吗？虽然我也可以攒钱从妖精族手里买，但肯定要攒很久……” “莉提喜欢的话拿走也没关系。” 毕竟衣服很合莉提的身，自己也不需要这种东西，而且能把自己这位可爱妹妹哄高兴，区区一件衣服简直太值得。当然，本着不能厚此薄彼的心理，菲娅打算等莉提从自己身上下来后，再让安娜塔西雅与米露也从宝箱里挑选自己喜欢的物品。 “谢谢姐姐！” 娇俏脸庞上写满喜悦，莉提保持坐在菲娅腿上的动作轻轻扭动身体，肌肤紧贴在一起的感觉让菲娅有些难为情，她没办法似的说。 “莉提可以下来了吗？我们还要去魔女圣堂，等把米露身上的契约转移，就可以动身回希利瓦尔了。” “我知道啦～” 脸上满是得意洋洋的神情，莉提语气轻快地回答菲娅，然后趁菲娅不注意，突然在菲娅侧脸轻啄了一下。 “这是给姐姐大人的奖励。” 不等菲娅反应，莉提干脆地从菲娅腿上跳下。 菲娅动作顿时僵硬起来，莉提的轻啄看似一沾即走，实则相当用力，菲娅现在都能感受到脸庞上残留的属于莉提嘴唇的触感，如果莉提有涂口红的习惯，自己脸上已经多了一个相当明显的唇印。 ……这只是妹妹喜爱姐姐的表现，没什么大不了的。 菲娅在心中默念。 然而当她抬起头后，映入视野的却是莉提食指抵着嘴唇，露出洁白牙齿的“嗯哼哼”的坏笑。 莉提绝对是故意想让自己不好意思。 可恶，被玩弄了。 第五十四章 出发之前 内心的不服输让菲娅想站起身教训教训自己这个古灵精怪的妹妹，然而还没等她离开座位，大腿便被另一个人占据。 一位将白色长发绑成侧马尾，体型与莉提相差无几的年幼少女。与莉提富有活力的可爱不同，米露虽然也很娇小可爱，但却是外冷内热的类型，表面看起来缺乏感情起伏，实际上内心十分依赖自己这个“主人”。 米露的撒娇比莉提含蓄许多，她背对着坐在菲娅腿上，只留给菲娅光洁后颈与瘦弱娇小的背部曲线，给人一种轻飘飘的、很轻松就可以举起来的印象，如果米露手里再抱着玩偶，肯定更有性格内向的小女孩的味道。 “米露？” 被米露打岔，菲娅教训莉提的想法瞬间消失，她双手悬在半空，不知道该放在哪。 “我也要。” 并没有转过身来，米露执拗地说，不仅如此，她还一点点地挪动屁股往菲娅怀里靠，如果不是想到米露属于“正常人”的那一边，菲娅都要以为米露是故意慢慢挪动身体，借此覆盖掉莉提留在自己身上的气味——就像嗅到主人身上有其他人味道的小猫。 话虽如此，这番主动明显触碰到米露的羞耻心，哪怕米露只留给菲娅一个背影，菲娅也能看见米露红彤彤的耳根。 做不到就不要勉强自己啊，菲娅心中叹气。 对于这位不知道该当成妹妹还是女儿的女孩，菲娅拿出比对待莉提时宽松得多的态度，任由米露坐在身上。莉提太过主动，总是让人心生防备，而米露则完全没那个想法，这孩子只是在亲近自己这个既值得信任，又能带来温暖的家人，想到这里，菲娅便很难推开米露。 见到菲娅没有不高兴，米露大胆起来，像是要沉入菲娅的身体那样彻底靠在菲娅身上，接着又以呼唤安娜塔西雅的姿态，朝安娜塔西雅打开双臂。 “安娜也。” “诶？我？我就不用了……” 突然被米露邀请，安娜塔西雅脸红着拒绝，莉提和米露是小孩子，坐在菲娅腿上也没有违和感，而她比菲娅高得多，还是年长于菲娅的侍从，像小孩子一样坐在菲娅腿上，气氛无疑会充满旖旎，染上一层不该有的粉红色彩，安娜塔西雅只是稍微想象了一下便觉得不成体统，要是被外人知道，简直羞耻到可以自裁。 然而米露并不清楚安娜塔西雅的想法，她只是表情认真地强调。 “主人很大方。” “这……这不一样……” 安娜塔西雅低声回答，湛蓝眼眸既有犹豫又有拒绝。 安娜塔西雅内心大概也希望可以像莉提与米露一样亲近自己，只是她碍于年长于自己的身份不好意思，所以才拒绝米露，安娜塔西雅的神情给菲娅一种这样的感觉。 应该推一下安娜塔西雅才是。 “安娜塔西雅希望的话，我没问题哦，这里没有别人，不用觉得难为情。” “殿下这么说了以后不是更难为情了吗……” 安娜塔西雅声音里多了些嚅嗫。 充满少女感的反应让菲娅感到好笑。 如果成为安娜塔西雅的恋人，安娜塔西雅肯定会像恋爱中的少女一样既善解人意，又充满浪漫幻想——能成为安娜塔西雅恋人的家伙真让人恨得牙痒。 “不用难为情啦，就算安娜塔西雅希望，最多也只有一会儿，毕竟我们马上就要去魔女圣堂。” “呃……” 被提醒马上要去魔女圣堂，安娜塔西雅顿了一瞬，她犹豫片刻，露出怅然若失的笑容。 “还是把位置留给莉提殿下吧。” “啧，安娜姐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妄自菲薄，姐姐都邀请了，就赶紧过去嘛。” 一边说着这样的话，莉提一边半强迫地推着安娜塔西雅到菲娅面前，而米露则极为配合拉住安娜塔西雅的衣服，让安娜塔西雅坐在菲娅腿上。 “这、这太不好意思了……像小孩子一样，我怎么能坐在殿下身上……” 极其不自然地、几乎只是蹭着菲娅膝盖的安娜塔西雅不停扭动身体，柔顺金发也随之左右摆动，如同坐立不安的孩子。 不不，安娜塔西雅只要老老实实坐着就没问题，一直扭来扭去才像小孩子。 菲娅悄悄吐槽。与莉提和米露完全不同，当安娜塔西雅坐过来时，菲娅顿时感到一团软肉压在腿上，当然，这不是说安娜塔西雅胖或者太重，安娜塔西雅的身材相当完美，最多只比芙莉德逊色，考虑到芙莉德过于成熟，安娜塔西雅才更符合大多数人对于“标致”的追求。 一定要菲娅评价这份触感，菲娅一定会给予“曼妙”与“柔软”的好评，不仅如此，安娜塔西雅身上令人安心的香水味也绕过米露钻进鼻腔，再加上腿上传来的美妙触感，菲娅可以肯定，如果中间没有米露相隔，自己也会像安娜塔西雅一样坐立不安，甚至不敢随便动弹，觉得难为情。 “安娜姐只需想着是姐妹情深就好啦，姐姐肯定也是出于这样的想法才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感觉。” 说到这，莉提目光落到米露身上。 “咕奴奴……虽然小米露确实很可爱，但姐姐对小米露和对我的态度完全不一样，明明不允许我这么亲密，小米露坐上去的时候却一副开心的样子。” “奴隶特权。” 米露骄傲地挺起胸，不仅不把奴隶身份当成耻辱，反而引以为荣。 “喂，米露，不要煽风点火。”见到米露脑袋两边的白色羽翼扑闪个不停，充满嘲讽，菲娅赶紧双手捂住米露脑袋两边，接着面朝莉提无奈笑道，“莉提刚才不是也坐过了吗？” “不一样，完全不一样！我那是偷袭！如果换成像小米露这样慢慢坐上来，姐姐说什么也会拦住我！” 那是因为莉提的动机一开始就不纯啊，米露可是单纯的好孩子。 好在没等菲娅绞尽脑汁思考怎么回答莉提，莉提便放弃诘难，她的目光停留在菲娅左脸。 “不过还是我赢了。” “姆。” 这次轮到米露撅起嘴。 大概是女孩子间奇妙的胜负心作祟，又或者是米露误以为必须通过莉提那种方式才能表达她对自己的喜欢不亚于莉提，这样想来，莉提算是在教坏米露？但看米露的表情，又似乎不是这样。 也许这两人的性格天生不合。 菲娅第一次意识到把这两位少女放在一起，她们会迸射出火花，当然，不是诗人描绘的爱情的火花，而是充满硝石与硫磺味道的东西。 今后自己身边肯定会变得很热闹。 菲娅不禁在脑海里描绘起美好未来。 “那个，殿下，我可以起来了吗？一会儿还要去魔女圣堂……” 安娜塔西雅的声音钻进菲娅耳朵，因为过于难为情，安娜塔西雅的脸已经红到耳根，声音也轻到仿佛蚊声，仿佛刚刚被人告白过。 “嗯，好。再不出发就要拖到中午了，米露也下来吧，莉提把衣服穿上。” “好～” “我留在这里看管宝箱。” “不，安娜塔西雅和我们一起，宝箱就放在这里，蕾——没人敢动这里的东西。” “姐姐可是一下消灭几十万魔物，拯救柏恩城于危难的高阶魔法咏唱者，没有人敢打姐姐的主意，安娜姐就放心啦。” “嗯，莉提说的没错。” 菲娅跟着点头，她刚才差点顺口说成蕾妮会替她看管。在安娜塔西雅一行眼中，蕾妮还是敌对派系的人，说蕾妮会帮忙看管，无疑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蕾妮卧底的身份太敏感，只告诉安娜塔西雅一人还好说，如果莉提和米露也知道这一切，万一她们在路上与自己交谈的时候没注意周围，被旁人听见蕾妮是卧底，蕾妮会迎来巨大危机。 至于菲娅当着所有人的面使用了『轨道信标轰炸』这件事，众人理所当然地觉得魔法非常厉害，并且想知道魔法具体是怎么回事。可惜的是，当菲娅尝试向安娜塔西雅与莉提解释时，却发现双方在沟通上有着难以填平的沟壑。 ——菲娅找不到精灵语、米尔坎迪斯神圣语、亚弗列格王国语中与『轨道信标轰炸』对应的词，并且就连把每个词拆开分别以『轨道』、『信标』、『轰炸』来解释，也只有『轰炸』在各国语言中有对应词语，并且那通常指魔法咏唱者飞到空中朝地面释放魔法，而非真正意义上的投弹袭击。 要向安娜塔西雅与莉提解释何为轨道轰炸，简直要从“星球是圆的”这种基础理论开始讲起，因此菲娅选择直接跳过解释，改以“总之就是能制造巨大爆炸且不分敌我的强大禁咒”说明。 虽然刚从沙漠回来的时候出现了一些插曲——比如安娜塔西雅以为自己快要死掉，但好在最后并没有出现大问题。 在世界树大陆，禁咒既与强大威力挂钩，也和会付出难以想象的牺牲相关联，威力越是强大的魔法，施术者需要做出的牺牲也就越大，像菲娅使用的“第九位阶攻击禁咒”，付出半条命都算是相当划算的代价。 因此当菲娅回到安娜塔西雅身边时，安娜塔西雅担心到眼泪都流出来，对菲娅一副又心疼又生气的表情，不容菲娅分说地就要把菲娅塞进马车，以最快速度赶回希利瓦尔做补救措施。 直到菲娅挥舞着手臂，在空中飞来飞去释放各种寻常魔法表明自己没有受伤后，安娜塔西雅才总算渐渐冷静下来，那也是菲娅第一次见到安娜塔西雅对自己发火并且完全不听自己指挥的模样，甚至有些疯狂，让人害怕。 不过菲娅对此反而感到开心，这样的安娜塔西雅才是完整的安娜塔西雅，说明安娜塔西雅对自己的重视程度远高于仆从与主人的关系，简直是会让人高兴到夜里抱着枕头在床上一边滚来滚去一边傻笑的程度。 事实上即使菲娅现在想起那晚安娜塔西雅的样子，嘴角都会忍不住弯起，如果她年纪再小一点，变成只有七八岁的幼^女，她肯定会放下羞耻心，像真正的小孩子一样整天跟在安娜塔西雅屁股后面，随时随地向安娜塔西雅撒娇。 小孩子在各种各样的方面都令人羡慕，精灵公主以前太不懂得使用小孩子的优势了。 ——扯得有些远，在代价方面，菲娅对伙伴们的解释是“自己使用禁咒的次数有限制”，这样一来，既能解释自己使用禁咒后毫无损伤，又能给予安娜塔西雅一个合理的答案。 尽管安娜塔西雅对此十分不解，表示从没听说过还有这种代价，但完好无损的菲娅摆在眼前，安娜塔西雅也只能接受，只是表示希望菲娅再也不要使用这种魔法，对大家的心脏不好，另外如果菲娅没来得及跑掉被自己释放的魔法波及，安娜塔西雅会与菲娅陪葬，由于安娜塔西雅说话时的表情十分认真，菲娅丝毫不怀疑安娜塔西雅真的会说到做到。 要说的是，对禁咒的解释和代价菲娅并没有告诉魔女殿堂，魔女比安娜塔西雅更懂魔法，这个临时想到的说法很可能会被魔女指出与现实有出入的地方，所以菲娅对魔女殿堂的解释只有“这是说出来就会无效的秘密”，进而被魔女擅自脑补成，“受引导者与神定下契约，一旦说出这个秘密，禁咒就会失效，甚至受引导者还会被天神召唤”，因此魔女也就将其当作禁脔，不仅不做任何询问，还格外严格的保密。 总之一切影响都被菲娅压制在了最低限度，再多就只是些像 “精灵公主是精灵神选中的圣子”这种没有根据的猜测。 “姐姐喜欢白色的衣服还是紫色的衣服？” 拿着两件连衣裙的莉提如此问道。 “嗯……偏紫色的白色怎么样？之前有见莉提穿过。” “那件昨天才晾出去哦，和姐姐的礼裙一起。” “那就白色的吧。” “好～” 看着莉提在安娜塔西雅帮忙下穿上连衣裙，菲娅轻轻呼气。 接下来只要搞定米露与拉普拉斯之妖间的契约，自己就可以启程前往希利瓦尔，拉普拉斯之妖昨天说一切准备就绪，快的话也许明天就可以离开柏恩城。 但愿今后可以轻松起来，菲娅心中如此祈愿。 第五十五章 不死之身的理由 “请等等，多菲莉娅殿下！我是冷月联盟豹人族的巴萨罗穆司教，只要你与我回到族里，助我击溃无耻的狮人族，我将封你为兽人族大贤者！” “我是塞西伦帝国的第十七王子，精灵公主，帮我夺得帝位，我发誓将帝国最肥沃的土地送给你！事成之后我们两国两面夹击，吞并亚弗列格王国与米尔坎迪斯神圣国，一并成为北大陆双雄！” “我才更有戏！我只需长公主殿下您给予我一百枚宝石币招兵买马，事成之后便十倍奉还！” 当菲娅走出旅馆房间，早在一楼大厅等候多时的诸多流亡贵族便迎上来，菲娅以一己之力摧毁几十万魔物的事迹已经传遍全城，很自然吸引到这些流亡贵族。 几乎每个贵族都穿着他们最为体面的衣服，不仅腰间配有长剑，连头发也精心刷了发蜡，除了神情充满急切与期盼，不论从哪个角度看，他们都配得上英俊一词。 然而这只是单个拎出来，如今他们一窝蜂涌上来的景象，只让人感到好像身处到处是推销员的市场。 真麻烦啊。 保持面无表情的样子，菲娅在心中吐槽。 如果非要菲娅说这两天最令她觉得麻烦的人，绝对要数这些不停登门拜访，希望菲娅助他们“复国”的流亡贵族。这部分贵族全部是在自己国家政变失败无处藏身，不得不流落到柏恩城的存在，他们既没有钱也没有复国的实力，还要时刻提防国内追杀来的暗杀者，如果后半生没有足够机遇，基本上只能和出逃时带出的家仆一起流亡到死。 倘若只是这样，他们顶多是命运可悲的小角色，令人反感的是这群人落魄之后还偏偏喜欢摆过去大贵族的架子，之前安娜塔西雅在广场上与巴罗尔之子战斗时，这些流亡贵族也都冷眼旁观，没有让有些实力的家仆帮忙解决附近低等级的魔物，因此菲娅对他们没有一点好感。 更不用说昨天还发生过一个自称亲王之子的男性跑来敲菲娅的门，菲娅让蕾妮传达谢绝客人的命令后，这位亲王之子依旧不依不饶地用力砸门，说些如果不帮助他，菲娅和她的随从就会后悔，以及给菲娅帮助他的机会，是菲娅的荣幸之类的话。 作为结果，这位亲王之子成功蓄满菲娅的怒气值，菲娅走出门用『意念之手』拎着这名亲王之子，随手将亲王之子的随从揍趴后，当着旅馆里所有人的面将亲王之子拖到旅馆门前将其丢到街上，还不忘记用『奔流』将其滋成落汤鸡——有意思的是，因为『奔流』水流如注，中途不少平民拿着桶和盆跑过来想等菲娅离开去舀地上的水，菲娅便将亲王之子撂到一旁，用『奔流』和『冰弹』为这些人盛满水桶，多了个“平民圣女”的称谓。 在发生这种事后，便再也没有愚蠢贵族上门找菲娅麻烦，转而统统拿出极为谦逊的态度，不分白天黑夜地在大厅一楼等菲娅出来。 提早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安娜塔西雅走到最前面，将拦路贵族驱散。 “殿下有要事要办，明日请早。” “怎么会这样……” “我从天刚亮就在这等了。” “切，不就是有点实力，架子真大。”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流亡贵族还是很老实地为菲娅让路，没有人想成为第二个“亲王之子”——那位亲王之子受不了周围人耻笑，连夜逃离柏恩城这个庇护所。 无视流亡贵族七嘴八舌的声音，菲娅四人很快便在大厅里人们众星拱月般的簇拥下走出门。 “哼，这些人就是因为骄傲自大才成为流亡贵族，连失败后吸取教训都不会，跟在他们身边的随从上辈子肯定做了见不得人的坏事，这辈子才沦落到成为他们的家仆。” 一副气鼓鼓的神情，走远之后的莉提不客气地说。 安娜塔西雅苦笑着回答。 “也可能是真正有才能的人已经找到自己的贵人，只有没有能力的贵族才只能留在这里，话虽如此，他们很快连这里也待不下去，克萨男爵领很快就属于我们希利瓦尔了。” “全杀了。” 米露面无表情地作出无情发言。 “可以倒是可以，毕竟他们是流亡贵族，杀了也不会有人为他们报仇，顶多只有他们自己国家的人象征性地谴责一下，然后背地里再给我们送上谢礼。不过做得太血腥，会让世人误以为殿下睚眦必报，对殿下深怀恐惧，殿下是仁爱而温柔的公主，不能与这些恶名有牵连。” 仁爱而温柔这种形容也太夸张了，那不应该是安娜塔西雅你吗？ 菲娅在心中回答。 “嘛，还是别谈论这些人了，记住他们都是在抬举他们。比起这个，那个会说话的水晶告诉姐姐怎么解决小米露一离开柏恩城就会昏迷了吗？” “嗯，拉普拉斯之妖已经全交代了。”菲娅轻轻点头，用众人能理解的说法解释，“简单来说，米露一离开柏恩城就会昏迷，是因为米露与魔女之心核间有一条无形的魔力连接，如果米露离魔女之心核太远，这条连接就无法为米露提供魔力，导致米露晕倒。” 当然，实际情况并没有菲娅说的这么简单。 米露的身世问题，菲娅早在爆炸结束后的第二天便前往魔女殿堂，向拉普拉斯之妖问了个清楚。 当初拉普拉斯之妖为了弄懂灵魂为何物，尝试自己创造生命，米露也就由此诞生。在世界树大陆，婴儿自诞生以来便拥有自己的灵魂，所以拉普拉斯之妖便理所当然地认为，如果它能创造生命，那么它创造的生命也会拥有灵魂，这样它就可以在创造生命的过程中仔细感受灵魂究竟在哪一步形成，又是如何形成。 事实是，它确实把“魔物学”与“生命魔法学”研究了个透彻，辅以傀儡制造魔法制造出米露这个生命，然而残酷的地方在于，因为米露属于非自然诞生的生命，所以没有自己的“灵魂”。 这里的灵魂与通常意义上的灵魂并不同义。 在世界树大陆，灵魂是真实存在的一种事物，它既代表人的精神与思维方式，又能离开肉体独立存在，简言之就是灵魂包含了自我意识的概念，但自我意识却不与灵魂画等号，二者是从属关系。 因此没有灵魂的米露便十分微妙，米露既属于生命，又不属于生命，她之所以能行动，是因为拉普拉斯之妖为了维持米露存在，创造了以自身为中心的精神力场，为米露提供源源不断的动力，这样一来，米露便拥有了肉体与灵魂，成为能够动起来的生命——将拉普拉斯之妖与米露形容成母体与子体可能更恰当，拉普拉斯之妖把自己的一部分精神分给米露，这也是米露掌握着人类联盟语的理由。 在灵魂需要由拉普拉斯之妖“提供”的情况下，米露自然无法离开拉普拉斯之妖太远，并且就连短发米露也同样如此，短发米露可以去长发米露去不了的地方，是因为拉普拉斯之妖给予了短发米露一个“容器”，如同电池一样，让短发米露能够脱离电源一段时间而不宕机，但本质上，她和长发米露没有区别。 所以，解决米露不能离开柏恩城的方法十分简单。 只需将提供灵魂力场的人从拉普拉斯之妖更改为菲娅即可，这个过程并不复杂，拉普拉斯之妖稍微准备准备就能开始，拉普拉斯之妖巴不得菲娅早点把米露带走，米露的存在对拉普拉斯之妖是一种负担，尤其是米露死亡的时候。 ——这里不得不提到米露为什么拥有不死之身，这与世界树大陆的规则紧密相关。尽管拉普拉斯之妖拿不出证据，但拉普拉斯之妖猜测，米露正是由于没有灵魂才获得不死之身，世界树大陆的生灵死亡后，灵魂会离开肉体前往幽冥之地的死之国，而米露从一开始就没有灵魂，所以“米露的灵魂”永远不会消失或者死亡，每次都会在拉普拉斯之妖的精神力场下重新回到米露肉体上。 但这样一来又出现一个新的问题，米露每次死亡都会在无人角落复活，那么重塑米露肉体的材料又从何而来？对此，拉普拉斯之妖连猜测都给不出来，它对外界知之甚少，甚至不知道米露还活着，只是偶尔会有心悸的感觉，过去它一直把这种心悸认为是自然现象，直到菲娅说起米露的不死之身，拉普拉斯之妖才把心悸与米露的死亡联系在一起。 二人商量后觉得唯一的可能性，是世界因为非自然诞生的生命出现逻辑错误，所以米露每次死亡后都会在没有任何观测者的地方复活。 至于米露的肉体为何能无中生有，二人纠结了一阵也没能得出结论，魔法本就是无中生有的东西，可能菲娅与拉普拉斯之妖来自另一个世界，所以才总对这种破坏守恒的事感到不可思议，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东西，但对这个世界的人而言，大概只会惊叹“真是奇妙的魔法！”，将其当作神迹。 “由姐姐提供魔力啊……”莉提轻轻歪头，“那岂不是说小米露永远不能离开姐姐身边？” “我不介意。” 这样说着的米露轻轻拉起菲娅衣角，那双血色猫眼里浮现像是高兴的情绪。 “不不，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说如果姐姐有事情必须单独行动，小米露岂不是会很糟糕吗？” “拉普拉斯——魔女之心核说灵魂越强，连接（力场）的范围就越广，另外拉普拉斯还可以多加一个能暂时保存灵魂力量的契约，就像短发米露那样，就算我短暂离开一段时间，米露也不会晕倒。” 按照魔力越强灵魂力量也越强的理论，自己的灵魂力场肯定比拉普拉斯之妖大得多。 “嘛，说是这么说，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回事，只有等回希利瓦尔以后，看看能不能向精灵神寻求结果。” 话音落下后，菲娅轻轻摸了摸米露的脑袋，米露的白发总是让菲娅想起克蕾雅如星光倾泻而下的银发。 “找精灵神大人？！姐姐在开玩笑吗？” 莉提的声音顿时高了几调，以至于旁边的路人都为之侧目。 “莉提是想说精灵神不会降下神谕？” 连米尔坎迪斯神圣国都能从生命女神那里拿到神谕，比米尔坎迪斯神圣国更强大的精灵帝国，应该更能从精灵神手中得到神谕才对。 食指抵着嘴唇，莉提表情苦恼起来。 “该怎么和姐姐解释才好……精灵神大人已经很久都没有降下过神谕了，自从最后一代圣树巫女殉难，精灵神大人就再也没有与我们联系过，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圣树的树叶慢慢凋落，没有圣树之舞，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恢复圣树。” “圣树之舞？” 回答菲娅问题的是安娜塔西雅。 “殿下忘记了这部分事情，有所不知，在几千年前，我们精灵虽然也是由精灵王统治，但精灵王在下达重要命令时，必须先征求圣树巫女大人的意见。圣树巫女大人是侍奉圣树、连接我们与精灵神大人的纽带，也是精灵神大人在世间的代言人。圣树之舞则是呼唤精灵神大人的舞蹈，这个过程会消耗很大精力，只有历代最纯洁的圣树巫女才能跳完整支舞。” “那圣树巫女为什么会消失？” 如果无法取得精灵神的神谕，自己就无法解决克蕾雅身上的诅咒，虽然还可以去寻求其他神明，但那样就失去了回精灵国的大部分意义。 “这是因为……” “菲娅大人！”还没等安娜塔西雅解释，一位样貌端丽的见习魔女便出现在众人视线里，她满脸高兴地大喊，“芙莉德大人正让我找您，说仪式已经准备好了！” 看来拉普拉斯之妖那边一切就绪了，菲娅看向朝自己跑来的见习魔女，圣树巫女的事情一会儿再说也不迟，只是一支舞蹈，对自己来说应该难不到哪去，难为情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当下先把米露身上的灵魂契约转移到自己身上。 菲娅微笑着回应。 “好，我们现在就去。” 第五十六章 魔女圣堂 充斥刺目白光的大厅内，十来人正围着魔女之心核而立，现在进行的是米露的灵魂契约转移仪式，站在这里的除了菲娅四人，还有芙莉德、伊莲与几位菲娅陌生的魔女，另外不出菲娅意料的，求知魔将也跟着过来。 “可能会有些刺痛，但这是转移契约必需的过程，另外我最后问一遍，你确定要保留另一个实验体？她的存在会给你带来负担，依我看你们的意识还是合二为一为好，融合意识对我不是新课题，很快就能结束。” 面对眼前露出后颈的米露，拉普拉斯之妖以分不清男女的机械声音问道，这里不只有正常状态下的米露，旁边还站着不擅长用语言交流，感情也更单一的短发米露。 精巧脸庞上看不出感情流露，米露轻轻点头。 “嗯，保留。” “真难理解啊，刻意保留冗余结构。哎，这也是人类常有的行为，明明知道怎么做最合理，却因为各种难理解的原因绕远路，你已经变得比我更像人了。” “那当然。” “嘁，稍微夸奖你一下你还洋洋得意起来，你可是我制作的，你的优秀就是我的优秀——闲话就到这里，我要开始了，你只要站在这里别动就好，还有那边的公主殿下，你也得站过来，不然我怎么把契约转移到你手上。” 拉普拉斯之妖碎碎念的同时用空间之手招呼菲娅靠近。因为拉普拉斯之妖没有手和眼睛，不像正常人类一样能用肢体和神态表达想法，偶尔一次没什么，经常交流便会感到沟通效率十分低下，所以菲娅便建议拉普拉斯之妖用『意念操纵』加布块的组合来显示出“手”，以此增加沟通效率。 对拉普拉斯的前半句话感到生气，米露竖起眉毛。 “我的优秀是主人的优秀，养育比诞生重要。” 拉普拉斯之妖则一边用魔法矿石在地面勾勒发光魔法阵，一边与米露较真。 “你遇见她还不到半个月，怎么就有养育之恩了。” “半个月的时间比之前几年都有意义，你不懂。” “嘿，你这小家伙，还瞧不起我。”如同意识到了什么，拉普拉斯之妖话音一顿，“哦～哦～，我知道了，我知道你为什么要留下2号实验体了，你是怕你死了以后没人陪这边这位，好让2号替代你。人类的想法真奇妙，我应该怎么称呼这种感情？亲情，爱情？自己没体验过，实在不知道是怎样的感觉呐。” 总感觉如果拉普拉斯之妖有脑袋，它肯定会摇头咂嘴。 各种意义上都是老古董。 砰。 突兀地，米露回头一拳砸在魔女之心核上。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哎呦，还生气了。” “那个，米露小姐……下手轻点。” 一旁的魔女心惊胆战地提醒，这些魔女早在前天晚上就知道魔女之心核里真的寄存了一个意识体，只是因为她们没办法把这个意识从魔女之心核里剥离出来（主要是没有在不破坏心核的前提下分离拉普拉斯之妖），加上拉普拉斯之妖也大声求饶，双方利害相同，所以魔女也就只好暂时接受，打算在今后寻找让拉普拉斯之妖与魔女之心核分离的方法。 值得一提的是，当伊莲召集所有正式魔女，让正式魔女亲眼见到魔女之心核开口说话的样子后，几乎所有魔女都一副见了鬼的神情，动作一致的场面即使是菲娅也忍不住莞尔。 “我也只是提一嘴而已，你要保留我也不拦你，毕竟这边这个未来人身份不一般。” “精灵公主？” “也不全是，我能从她身上感觉到比我强大许多的气息，不仅仅是魔力比我多，还有一种我说不出来的东西，非要我形容，就是更上级吧，过去在地球的时候我是一台机器——这个概念说了你们也不懂，我感觉这家伙是比我更厉害的机器，只是她自己没发觉，嘛，毕竟都是热寂时候的事情了，文明发展了10的不知道多少个次方年，出现觉得自己是人类的AI也不奇怪，估计人和机器之间都没有明确界限，成了同一个物种。” 嘴上说个不停，拉普拉斯之妖手中的动作也没停下，它交替使用身边的各色魔法矿石在地面勾画魔法阵与符文，与之对应的，两位米露后颈的魔法阵跟着浮现淡蓝微光。 拉普拉斯之妖的发言令菲娅挑起眉毛。 “我还站在这里，你就对我品头论足。” “我说的是事实，在夸奖你呢。我憋了两百年没人说话，现在好不容易能正大光明地口吐人言，你还不许我说两句。” “聊天我不反对，但可以的话，我希望阁下能从水晶里出来以后再聊，到时候圣堂里的见习魔女能陪你说到不想再说。” 象征伊莲的黑雾双手抱胸吐槽，正如拉普拉斯之妖预料的那样，如果魔女们知道自己的灵魂保管在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东西身上，肯定会浑身不舒服，如果不是拉普拉斯之妖有菲娅担保，她们又拿拉普拉斯之妖的意识没办法，她们说什么也要把拉普拉斯之妖从魔女之心核里拽出来。 然而她们做不到，所以现在双方相处的十分融洽，也只能融洽。 拉普拉斯之妖哈哈大笑。 “哈哈，那些孩子确实很可爱，你们最好每天都叫几位过来陪我，我可以教授她们你们这个世界没有的知识。” “我能来听课么？” 身高超过三米，全身长满兽类毛发，肌肉壮硕到将燕尾服鼓鼓撑起的求知魔将连忙问。 “当然可以，我知道的东西你一辈子都掌握不完。” “你也太小看我的寿命，只要能让我亲眼见到那天我看见的『织女Ⅱ型民用飞船』，让我在这里呆五百年都没问题。” 求知魔将以极为流利的人类联盟语将飞船名字复述出来。 求知魔将能待在这里，一是伊莲发现求知魔将确实像拉普拉斯之妖说的那样，只要能拿出有价值的知识，他便愿意用对等的东西交换，虽然不能说是好人，但也不是个完全的坏人，二则是魔女本就与暗裔有往来，在普通人眼里无比可怕的暗裔，换做魔女眼中却是比一般人类要讲契约精神的合作伙伴。 此外必须要说的是，昨天骚扰菲娅的人中，除了流亡贵族，还有求知魔将，在见到菲娅瞬间灭杀几十万魔物的“禁咒”后，求知魔将便满脸狂喜地找到菲娅，希望菲娅能告诉它那是什么魔法，原理是什么，菲娅当然不可能告诉求知魔将这些，于是求知魔将便哭天喊地，就差抱着菲娅脚踝请求，那副如同小孩子哭闹着满地打滚要玩具的样子，实在让人难以想象那是与绝望魔将相齐名的七魔将之一。 当然，直到最后，求知魔将也还是没能知道菲娅使用的魔法是什么，并且因为魔女们也不清楚，他也没法要挟魔女告诉他答案。 再加上求知魔将在『灵魂再现』里见到的宇宙，求知魔将对菲娅的尊敬已经不亚于对拉普拉斯之妖的尊敬，尤其是当拉普拉斯之妖说菲娅比它懂得的更多后，这份尊敬便更上一层楼。 “好了，都安静，接下来的部分我必须全神贯注，请菲娅公主把手伸过来，灵魂契约平时会隐没于皮肤下，只有当你们距离接近极限的时候，它才会浮现出来，但就算你们真的离开太远也不用担心，只要你没有死，灵魂力场便会一直存在，当你重新靠近米露时，她就会从昏迷里苏醒。” “嗯。” 轻轻点头，菲娅伸出手去。 伴随一阵魔法剧烈震动的嗡嗡声，所有人的视野被一阵白光填满，转移契约正式开始。 ◇ 仪式经历的时间比想象中长得多，拉普拉斯之妖的灵魂力量比菲娅弱不止一星半点，每吐出一个字都因为消耗巨大不得不将音节拖的无比长，当仪式结束时，时间已经来到下午两点，众人从存放心核的会议厅里出来前往地上，只有几名负责监督拉普拉斯之妖的魔女还留在会议厅里。 “哼哼。”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小米露这么开心。” 望着抱住菲娅手臂，高兴到无意识间轻哼出来的米露，莉提露出仿佛在看稀罕事的表情，至于米露抱着菲娅手臂这点，莉提看在米露刚刚结束契约的份上，并没有和米露争抢。 米露嘴角向上扬起，缺乏感情起伏的脸庞浮现笑容。 “和主人有了爱的连接，永远也不分开。” “明明是要分开太远就会宕机。” “爱的连接……” 比起莉提的吐槽，芙莉德低下头的喃喃更让菲娅在意，她总觉得芙莉德想到不得了的地方。 “芙莉德住在魔女圣堂了吗？” 菲娅主动问道，在进入会议厅的时候，菲娅看到魔女圣堂里的许多魔女正在搬运桌椅与炼药锅之类的大件物品，整个地下一派繁忙景象。 “诶？我昨天的确住在魔女殿堂——啊，是圣堂，对不起菲娅大人，我一时没改过来……” “不用道歉，名字只是代号，只要能让对方知道想表达什么就行。” “怎么能这么说，这个名字可是由您敲定，代表我们的新生。” 芙莉德竖起眉毛煞有介事地纠正。『魔女圣堂』是昨天菲娅与芙莉德商量之后确定的名字，芙莉德认为，新的组织名应该既能体现出她们的魔女身份，又要表现得与魔女殿堂不一样，让人们知道她们是不同于传统魔女的善良的组织，于是芙莉德便向下面的正式魔女与见习魔女征集组织名，选定了几个合适的名字后，再交给菲娅一锤定音，最终便是『魔女圣堂』。 虽然各方面都让人产生联想，但那仅限于菲娅，魔女们觉得这个名字十分不错，如今魔女分为两派，一派是伊莲代表的魔女殿堂，另一派则是芙莉德率领的魔女圣堂。另外，自从那场大爆炸之后，菲娅就发现芙莉德不再称呼自己“菲娅小姐”，而是“菲娅大人”，敬语的改变体现出了很多东西。 “我和下面的魔女的确住在魔女殿堂，但只是暂时住在这，很快就会搬走。” “搬走？” 菲娅眼中透露出意外，芙莉德从未和菲娅提过她们会离开柏恩城，如今魔女在世人眼中还是那个邪恶的存在，柏恩城几乎是唯一能收容她们，并且还有一定秩序的地方。 仿佛在纠结什么，芙莉德右手无意识间握紧胸前黑发。 “是的。您昨天离开以后，我和伊莲就在盲女帮助下把那群背叛者抓起来，今天凌晨处决了她们。她们虽然是联合暗裔背叛我们的魔女，但也确实是我们曾经的一份子，看见她们尸首异处，我心里多少有些悲戚，待在这里总会让我回想起她们临死前拼命挣扎的样子，所以我才想离开。” 说到这，芙莉德抬起头，脸上的惆怅渐渐消失。 “不过离开这也不完全是我的私心。我决定带所有人随菲娅大人您去希利瓦尔。” “啊？” 惊疑声从菲娅嘴里漏出，连安娜塔西雅与莉提也都脚步慢了一拍，求知魔将则玩味地抚摸他的下巴——准确的说是书的下沿——只有在场的几名魔女如同事先知道一样毫无反应，继续往前走着。 最先有反应的是安娜塔西雅，她犹豫地说。 “……这不妥。尽管我知道芙莉德小姐代表的魔女和真正的魔女不同，但芙莉德小姐光明正大地跟随殿下，会招致难以想象的后果。” 说是难以想象的后果，具体是什么后果大家都清楚，精灵公主和魔女混在一起，自然会让人们联想精灵公主与魔女之间有不可告人的交易，从而带坏精灵公主的风评。 芙莉德连忙交代。 “我们会隐藏自己，只在菲娅大人需要的时候现身。这两天来我想了很多，觉得只有跟随菲娅大人，我们才能找到出路，希望魔女大人为我们指引正确的道路，我们要做的就是遵守希望魔女大人的教诲。” “你们这是把自己的负担放在殿下身上。” “安娜塔西雅。”菲娅轻声叫住安娜塔西雅，示意安娜塔西雅不要说下去，随后她望向芙莉德的脸，“芙莉德你们的力量确实能帮很大的忙，但就像前天晚上你们为了把守城墙受伤一样，我无法保证你们的安全，更重要的是我也没想好该怎么带你们走向‘正确’的道路，正确与否只有到了未来才知道——我想表达的是，我说的话不一定绝对正确。” “菲娅大人的选择就是正确的道路，我们相信您。”芙莉德的黑色眼眸中充满坚定不移的信念，“不论作何选择都避免不了付出代价，而您前天晚上的选择让我们收获柏恩城住民的信任，如今坊间已经出现‘魔女帮精灵公主守护了城市’这样的传言，如果不是您给予我们这个机会，我们肯定会像伊莲说的那样，在魔物围城前带心核逃跑。况且我们前晚出现的伤者最多只受了轻伤，有治愈魔法，休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 芙莉德的发言让菲娅欲言又止。 自己确实想过让芙莉德她们帮忙守城，会为芙莉德她们带来声望，但当时其实更多是只有芙莉德她们有能力对抗魔物大军，尽可能减少普通人伤亡，芙莉德这番话太抬举自己。 “只要菲娅大人您点头……” 芙莉德怯生生地抬起黑色眼眸，那张温婉的脸庞写满忐忑。 自己虽然早知道会有这一天，但没想到居然来的这么快。 菲娅内心苦笑着，然后长长叹气。 “事到如今还有摇头的选择吗？已经到这一步，我会一直陪芙莉德你们走下去。” 第五十七章 魔女殿堂的将来 “我会在希利瓦尔的王都找一片供你们居住的地方，并且保证你们不会被精灵的军队找麻烦，但我话说在前面，我也不是时时刻刻都有时间，以后我很可能会离开希利瓦尔。” “而且我要强调，我不确定自己是芙莉德你们说的‘受引导者’，因此我不会以下达命令的方式直接命令芙莉德你们，我的建议芙莉德最好仅仅当作建议，具体要怎么做，还是看芙莉德你们自己。” 正如菲娅所言，她无法时时刻刻为魔女圣堂提供指引，同时她也并非神明，能指引信徒永远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她能做的只是为魔女圣堂提供庇护，在恰当的时机，给予魔女们积累声望的机会。 相比于那些有着伟大目标的组织，接手芙莉德率领的魔女圣堂可以说十分容易，芙莉德她们想要的只是正常的名誉，不再像过去一样处处受人歧视，因此只要慢慢做好事，在时间积累下顶多二三十年，也就是一代人的时间，便能完全扭转风评。 至于为芙莉德她们提供庇护所，自己身为精灵国的长公主，虽然还没去过精灵帝国的王都，但从周围人知道自己是精灵帝国长公主后惊讶与尊敬的反应看，这个身份掌握的话语权绝对不低，只是给两三百号人提供住所，并不困难。 见到芙莉德她们生活的简陋环境，还有见习魔女得到甜点后高兴的反应，能忍住不给予芙莉德她们力所能及的帮助才奇怪，那些见习魔女简直是流落凡间的天使。 “您、您会为我们提供住所？” 芙莉德吃惊地瞪圆双眼，脸上写满不可思议，或许是情绪激动，菲娅看到芙莉德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只是住所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我们有两三百号人，而且还是魔女，就像安娜塔西雅小姐说的，我们会给您带来负面评价……” “两三百号人对我来说很困难吗？光那些落到我手里的魔核，就足够让两三百号人这辈子都花不完，即使有负片评价，也只是一时，芙莉德你们的人品有目共睹，人们的有色眼镜迟早会在你们的努力下摘掉，至于什么时候摘掉，仅仅只是时间问题，还是说芙莉德你们没把握在不用担心衣食住行的情况下，改变人们对你们的看法？” “我……我没把握……” “这个时候该回答‘我会努力的’才对吧？” 莉提小声嘀咕着。 芙莉德没自信的样子令菲娅没办法似的笑起来，她想拍拍芙莉德的肩膀，让芙莉德打起精神，但那样要踮起脚来才能做到，而且芙莉德也年长于自己，举止有些没礼貌，她便只好改口。 “芙莉德要对自己的能力有自信，你可是第六位阶的魔法咏唱者，人们很快就会注意到你们，像这次守城不就做的很好吗？不是一定要和暗裔战斗才能获得人们的认可，做些更普通的事也一样可以。” “可您的名誉……” “嚯嚯，菲娅公主都说到这个份上，你们魔女还真是优柔寡断呐。” “尽管说这话的是暗裔，但却中肯，你们明明把殿下当成圣人，结果殿下给出选择以后却又畏首畏尾，这叫怎么一回事？” 求知魔将与安娜塔西雅先后说道。 神情中的犹豫更多了几分，芙莉德抿起嘴唇，随后深吸了口气，她停下脚步站定，脸庞渐渐浮现前所未有的坚定。 “谢谢菲娅大人，我们不会辜负您的期待。” 接受了就好。 菲娅心中松了口气，她苦笑着说。 “现在米露身上的契约转移完毕，精灵国内也有急事在等着我，我很快就会启程回希利瓦尔，芙莉德你们应该要准备一段时间才能启程吧？不用着急到一定要跟我一起回精灵帝国，多准备一段时间也无妨。” “好的，我们会先在柏恩城选择适合的魔法武器以后再启程前往希利瓦尔，这次准备不足，如果不是菲娅殿下您，情况就糟糕了。” “购买魔法武器？你们有钱吗？” 喂，莉提，这个问题太没礼貌了。 菲娅连忙摁住莉提脑袋，不过芙莉德并没有觉得莉提无礼，反而用相当成熟的微笑回答。 “我们是因为要攒够和堕落魔女一搏的开销，才在各种地方省吃俭用，实际上没有莉提公主想象的那样缺钱。虽然不能买品级太高的魔法武器，但给见习魔女每人都装备一件寻常级别的魔法武器，还不在话下。” 毕竟光芙莉德本人去接猎杀魔物的委托都能赚很多钱，更别提见习魔女还可以靠炼制魔法药换金币，芙莉德很早之前说过，她们的钱只是攒起来，而不是真的没钱，因此菲娅对芙莉德的回答并没有太吃惊。 “只是话说回来，我得先教会见习魔女基本的贵族礼仪才行，至少不能让她们在其他贵族眼前丢人现眼，败坏菲娅大人的名声。算上让所有人适应魔法武器的时间，我们大概要一两个月才能启程，还好我们没什么大件家当，不用担心搬运的问题，不然如果拖拖拉拉到半年以后才能出发，就愧对于菲娅大人的收留。” 嘴上这么说，芙莉德眉眼中却满是忍不住的笑意，如今得到菲娅接受，她心中的石头终于可以放下，虽然未来充满不确定因素，她也不知道精灵帝国内会是怎样的光景，但有受引导者这样一位使用了禁咒还什么事都没有的人在，想必一切都不会艰辛到让人觉得无法继续走下去，至少她们不会再居无定所，住在夏天漏雨，冬天漏风的房子里。 “真好，不仅建成自己的组织，还得到菲娅阁下庇护，这下芙莉德你们的魔女圣堂就属于精灵帝国的势力，终于找了个好去处。” 极为感慨的，伊莲长长叹气，她目光望向菲娅，心中犹豫着。 “菲娅阁下，我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菲娅歪了歪头，“说说看。” “我可以带魔女之心核随芙莉德她们一起去精灵国吗？” “哈啊？” 菲娅脑袋上冒起一个大大的问号，芙莉德追随自己去希利瓦尔，菲娅心中多少有预感，伊莲的请求则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但菲娅并不知道，自从凌晨处决了那些堕落魔女后，伊莲便在思考与芙莉德一起去希利瓦尔的可行性，刚才她之所以一言不发，就是想看看菲娅会如何对待芙莉德，如果只是把芙莉德她们当成用完即丢的便利工具使用，她便会保持沉默，而如果承诺给予芙莉德她们一片不毛之地，允许芙莉德她们住在那里，伊莲便会提出一同前往的请求。 而现在，菲娅对待芙莉德的态度大大超出伊莲预料，不仅宁可名声被败坏也要让芙莉德她们住进王都，更是会兜底衣食住行上的开销，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伊莲打死也没想到菲娅对她们魔女好到这种地步，芙莉德她们直接摇身一变成为长公主麾下的专属势力，如果要让伊莲形容，她肯定会说一步登天这个词，她心中已经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早点随芙莉德一起提出请求。 或许正因为对魔女毫无偏见，所以她才能成为受引导者吧，伊莲忍不住在内心感叹，她原本只觉得菲娅实力强大，地位高贵，但现在，她对菲娅的标签又多了一个，希望魔女没看错人，这确实是一位善恶分明的圣者。 “伊莲愿意的话，多加几个人我也不介意，但为什么？柏恩城不好吗？你们在这里经营了两百年，说搬走就搬走，会不会太可惜了？” 柏恩城地下密布着魔女设下的结界，光是使用的魔法矿石都是一个极为恐怖的量，它们加在一起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再说随便搬到一个陌生的、未经考察的地方，不符合伊莲求稳的性格，菲娅不能理解芙莉德为什么这么说。 对面菲娅的问题，伊莲心虚地低下头——虽然因为身体是一团黑雾，菲娅并不能看见她的表情，但自己感到羞愧又是另一回事。 “这个……说来惭愧，其实我刚才一直在观察菲娅阁下的态度，心里想着，如果菲娅阁下只是把芙莉德她们当成工具，我就继续留在柏恩城，而如果您能给芙莉德她们划一片土地，哪怕是寸草不生的不毛之地，我也会带心核一起过去。” “至于理由，这次事情一过，住在魔女殿堂里的魔女比以往少了一半还多，地下变得空荡荡的不说，人心也快散架。如果什么都不做，即便是那些想过平静生活的人，也会选择离开这里去过隐姓埋名的日子，毕竟没人想住在一个曾经被人背叛，还处决了无数同伴的地方。” “暗裔的袭击也让地下结界出现裂纹，光那口竖井，修复起来就要一两年，何况要修复的范围是整个地下，在人手稀缺的现在，不花十年八年没可能修好。另外我也不清楚有没有暗裔在这次事件里逃走，万一他记住地下结界的弱点，回头就算我修补好结界，他们也能重新打进来。巴罗尔让我看清楚我没能力独自保护好魔女之心核，即使是出于魔女殿堂管理者的身份，我也必须把心核转移到安全地点，这是我的职责所在。” 既像在感到羞愧，又像在观察菲娅的表情，伊莲说完这些话后便不再继续，直到菲娅主动开口。 “所以伊莲小姐觉得把心核放在精灵王都，比放在柏恩城更安全？” “至少精灵的力量比我一个人强，再加上芙莉德，我能放心许多。记得上次找精灵麻烦的那位魔将，尸体在精灵族王都的城墙上挂了十几年，如果能得到菲娅小姐许可，精灵族绝对是这附近最安全的地方。而且……” 伊莲话音里流露出不好意思。 “而且我也觉得在芙莉德她们身边生活会更有趣，离开这里的不只有我，还有整个魔女殿堂的见习魔女，可能的话，我会说服盲女还有其他的正式魔女也一起去，精灵族的秩序比柏恩城好许多，王都也更大更繁华，我们这些剩下的魔女不是不爱热闹，而是没机会在热闹的地方生活，能去精灵帝国，没几个人会拒绝。” “芙莉德让我看到魔女殿堂的旧有规矩已经跟不上变化，借着这次机会做出改变，或者干脆和芙莉德的魔女圣堂合二为一，也不是件坏事，魔女殿堂不能在我这一代断送。呃，我想说的是，我们不是多几个人，而是多接近一百人……” 如同在害怕菲娅反悔，伊莲慌忙补充。 “我们这部分人的生活不用菲娅小姐费心，魔女殿堂千年来积攒的宝藏足够我们挥霍，我们也能用自己的方式获取金币，我、我们只希望您允许我们待在精灵王都，允许我们和芙莉德她们住在一起，如果需要支付居住费，我们也可以……” “不用这么见外，芙莉德她们能享受到的伊莲也一样能享受到。” “等等，菲娅阁下，我们现在还是魔女殿堂，不是魔女圣堂……” 伊莲声音中充满忐忑与担忧。 是在担心自己把她的话误解成“从今往后你们就像芙莉德一样属于我麾下了”吧，菲娅摆了摆手解释。 “我没有让你们就这样与魔女圣堂合并的意思，只是单纯出于让魔女殿堂这个组织待在希利瓦尔，对魔女圣堂有好处的考虑。首先，把魔女之心核放在芙莉德身边，可以让芙莉德放心，其次，如今魔女殿堂里的堕落魔女已经被清除，我也不用担心魔女伤害精灵。” 菲娅话音顿了顿，神情跟着变得诚恳与认真。 “就像你们以前会和暗裔合作一样，在伊莲你们搬到王都以后，我们精灵也会有与伊莲你们合作的机会，魔女殿堂的实力不容小觑，如果王都的精灵遇见人手不足的时候，可以用委托的方式与伊莲你们合作，多一些人手总归是好事。” 菲娅没说的是，魔女殿堂剩下的正式魔女许多都是像盲女那样，能够为普通人带来教育与医疗的存在，把这些只想过平静生活的魔女放在精灵王都，对希利瓦尔有益无害。此外对已经在魔女殿堂生活了许久的见习魔女，让她们与芙莉德手下的见习魔女生活在一起，能改变她们阴沉自卑的性格，她们中的多数人还处于性格养成的阶段，菲娅希望她们能变成开朗乐观的小魔女。 全然没想到菲娅会给予如此丰厚的待遇，伊莲连说话都结巴起来，话语中充满不可思议。 “您、您是认真的吗？！不仅让我们这些不受您指挥的魔女享受住在王都的待遇，还给予我们与您合作的机会？” 第五十八章 尾声 “当然，我说一不二。但你们可不要再像在柏恩城一样到处挖洞，我想精灵王，也就是我的父亲，不会允许你们在王都乱来到这个地步。” “这是自然！”见到菲娅说到这个份上，伊莲也不再犹豫，她像是生怕菲娅反悔那样赶紧低头致谢，“谢谢菲娅阁下！魔女殿堂欠了您一个天大的人情！” “不是一个，是两个。” 安娜塔西雅在一旁强调，之前菲娅在巴罗尔手中救下魔女殿堂的众人，已经算一个人情。 “我……我们会想办法还清的。” 不用还也没关系——菲娅虽然可以这么说，但她并未说出口，倒不是她缺这个人情，而是不说出来能给予伊莲她们动力，魔女殿堂此次元气大伤，失去不少魔女，她们需要一个目标凝聚彼此，从还债开始是个不错的主意。 “魔女殿堂不像芙莉德那样可以随时动身，地下的东西太多，我们要花很长时间拆卸、运输到希利瓦尔，应该比芙莉德出发的更晚。” “没关系，到时候芙莉德会接应你们。” “伊莲，你这家伙心里全是坏主意，重要的是还都不告诉我。” “我也有我的苦衷。” 芙莉德和伊莲相视一笑。虽然只是几天时间，但经历的种种风波又让分别的二人重新站回一条线上，其中感情难以用语言表达，一切尽在不言中。 “唉，我得想办法让拉普拉斯之妖在这段时间里把他知道的整理成册，不然等到了希利瓦尔，我就没法进去了，我可不想和精灵王那个变态对上。” 满是肌肉的双臂抱在胸前，求知魔将喃喃地说，接着他又仿佛想到了什么，目光热切地看向菲娅。 “那个，公主殿下，我能不能也在您这里获得住在精灵王都的许可啊？我保证除非有人主动攻击我，否则我绝不伤人，我要的只有知识。” “不行。” 菲娅一口回绝。 尽管求知魔将迄今为止都没有表现出恶意，但他毕竟是七魔将之一，有着随心所欲的特质，菲娅不想把这样一个不可控因素放在精灵族王都。 “果然不行么，可恶，要不变成人类……但人类之躯又太孱弱。啊，可以这样，公主殿下，我们签一个对等契约，你定期传授我知识，我当你的仆人，有契约约束我，你就可以放心我不会伤害精灵，” 为了让菲娅同意，求知魔将甚至拿出明显充满请求意味的口吻。 然而菲娅只是摇头。 “不行就是不行，要我定期教授你知识，这个条件开得太高，反正拉普拉斯之妖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离开柏恩城，你就在这段时间好好和他交流。” 求知魔将不仅渴求知识，还尊重拥有知识之人，证据就是拉普拉斯之妖和求知魔将相处这么长时间，求知魔将从没用暴力威胁过拉普拉斯之妖，还将拉普拉斯之妖当成老师尊重，继续把它和拉普拉斯之妖放在一起也不会有问题。 “没想到暗裔之躯会有如此不便的一天，拉普拉斯这两天如果不是为了转移契约，都不钻研魔法，尽鼓捣些铁疙瘩，莫名其妙。” 那大概是在尝试还原地球里的东西。 自从拉普拉斯之妖在『灵魂再现』中看见后人飞出土星，它便回归机械的环抱，开始尝试在这个拥有魔法的世界还原机器，听起来好像很简单，但由于两个世界的基本粒子不同，在实践方面拉普拉斯之妖很可能会遇见前所未有的情况，这对失去钢铁之躯的拉普拉斯之妖而言，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说来每天让求知魔将你见拉普拉斯之妖，我们是不是得找你收场地费？” 心情愉快的伊莲打趣说道。 求知魔将大方地摆手。 “没问题，魔将不会为身外之物束缚，钱要多少有多少。” “那我就不客气了。” 在伊莲愉快答应下来的时候，芙莉德也以温婉中带着喜悦的神情看向身边的菲娅。 “菲娅阁下，您的午餐是在伊莲这里吃还是回旅馆？如果是在伊莲这里吃，我可以让手艺最好的见习魔女准备餐点，那些孩子原本就很喜欢您，前两天看到您以禁咒毁灭几十万魔物后，更是每天都把您挂在嘴边，说些要报答您的话，要是让她们知道能为您准备料理，她们肯定会高兴一整天。” “呃……” 虽然芙莉德这么说，但总感觉会让见习魔女们过分紧张，而且现在是下午两点，从此时开始准备午餐，按照芙莉德形容的隆重程度，等料理真正端上来时，说不定都已经下午四五点，自己饿一会儿没关系，魔女们肯定也会跟着自己一起饿，太叨扰她们。 菲娅稍作思考后回答。 “我要先回旅馆，准备明天启程需要的东西。” “您、您说的‘很快’原来是明天？”芙莉德声音颤了颤，充满亚洲人风格的脸庞上写满不舍，“要不再多待一段时间……” “我虽然也想多待一段时间，但在来这里之前，我和其他人有约定，现在那个约定的时间就要到来，我得先回去赴约才行。午餐我在旅馆解决，晚上我再来魔女殿堂，这样芙莉德你们也有更多时间准备不是吗？既是送行，又可以庆祝米露成功转移契约。对了，可以的话，我希望桌上是正常的肉食……” 火纹蛙和火蝠肉对自己来说难度太高了。 即使芙莉德没说菲娅也能猜到，芙莉德绝对会把魔物肉端上餐桌。 事实也正如菲娅所预料，芙莉德挑起眉头，满脸意外。 “您不尝尝柏恩城的特产吗？这里的魔物肉一等一的美味。” “我还不习惯吃魔物肉。” “不习惯啊，那就没办法了。说起来以前精灵都没有吃肉的习惯，直到现任精灵王上台，精灵才开始接触肉食，我应该早点想到菲娅大人不习惯才是。对了，克萨男爵有把菲娅大人杀死的魔物送给菲娅大人吗？那些都是您的战利品。” “我打算把城门附近的魔物低价卖给克萨男爵，沙漠里的部分另说。” 城门附近的魔物位阶普遍不高，菲娅拿它们的尸体也没用，至于靠近爆心的高阶魔物，为了防止被人捷足先登，菲娅早在爆炸当晚便趁着没人能靠近爆心，自己检查了一遍，结果是爆心附近的魔物不仅没留下尸体，连魔核也灰飞烟灭，沙漠中出现一个仿佛被陨石撞击的深坑，只有深坑边缘才能捡到一些零碎的、不值钱的魔核。 不过炎王的追随者们也不是没留下有价值的东西，菲娅在深坑核心处发现许多在高温高压下形成的结晶体，『魔力视野』显示那些玻璃里蕴藏着大量魔力，魔力含量几乎和高纯度的天然魔法水晶相当，加之这些玻璃五彩缤纷，外观可人，菲娅便将其全部收纳到储物道具里。 此外，因为自带的储物道具没法装下那么多魔法玻璃，所以菲娅中途还乔装打扮跑回魔法师协会，把协会仓库里的大容量储物道具全部买下——姑且把魔力含量高的魔法玻璃全都带走，剩下的都是些魔力含量一般，外观也不好看的边角料，菲娅打算回去以后让芙莉德悄悄去回收，那些东西虽然不如魔核值钱，但丢掉也怪可惜。 至于这些玻璃为什么含有大量魔力，菲娅初步推测，应该是轨道轰炸带来的高温高压融化了魔物的尸体与魔核，导致那些无处藏身的魔力被迫压缩到玻璃内，这才使玻璃拥有魔力，毕竟之前在神圣国涸竭荒漠使用『轨道信标轰炸』时，并没有产生这些魔力玻璃。 芙莉德微微一滞。 “呃，您已经卖给克萨男爵了吗？” “还只是打算，那些魔物放在我手里也没用，我没法带走它们。” “我们可以出比克萨男爵更高的价格回收魔核，把这些魔物素材加工成魔法药，获得的收益比直接卖掉高得多。” “那就按一只一铜币的价格卖给芙莉德你们吧，我不需要它们，不过只能送给芙莉德你们魔核，魔物肉归克萨男爵。” 守城士兵杀死的魔物只够祭典一天的消耗，不把魔物肉送给克萨男爵，祭典就只能寒酸地进行。既然是祭典，就要尽兴才行。 “一只一铜币……” 简直和白送没区别。 芙莉德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现在魔女圣堂相当于半个菲娅手下的组织，自己应该接受才是，她先是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一声，然后在一旁伊莲带着怨念的眼神中乖巧点头。 “谢谢菲娅大人。” …… 没花多长时间，与求知魔将和芙莉德一行分开的菲娅四人便走出地下，地表的光明令一行人下意识伸手挡在眼前。 此时街上一派热闹景象。人们对于前天那场盛况的议论、士兵驱使满载火纹蛙尸体的板车从街上驶过、吟游诗人弹奏木琴的声音以及追在马车后面欢呼的孩童，一切都显示出人们心中的喜悦。 “奉男爵大人之命，火纹蛙肉见者有份，先到先得！”一名站在板车上的士兵一边挥舞手中的鞭子一边高呼，“庆典在广场进行！” “是肉诶，是火纹蛙的肉！” “而且见者有份！” “赶紧去抢位置。” “城里这么多人，我们很难抢到的啦，火纹蛙肉放在平时要三铜币一串，光那些冒险者就能把肉抢光。” 似乎听见孩子们与大人的谈话，士兵大声补充。 “男爵大人的命令是无限供应！多菲莉娅殿下把城外的魔物肉送给我们所有人，今日可以吃到你们不想再吃！好好感谢多菲莉娅殿下的礼物吧！” “城外那些魔物都送给我们了？” “骗人的吧，那该值多少钱啊。” “管他的先吃了再说，俺去排队了，再晚点得从广场排到城门口去！” 见到街上的人们有了反应，士兵眉飞色舞地再添一把柴。 “不只有火纹蛙，还有熔岩海胆和熔岩地龙肉！想让老婆晚上夸奖自己就赶紧去广场排队！” “熔岩海胆？！” “熔岩地龙那种厚实的肉……” “好耶！长公主殿下万岁！” “长公主殿下万岁！！” 不知是哪位孩子最先呼喊，这份声音轻而易举地穿过嘈杂人群，感染街道上的每一个人，如海啸般排山倒海的气势让人们胸中涌起火热，情不自禁融入这场空前盛况。 “长公主殿下万岁！！！” “殿下在这里已经比亚弗列格国王更像亚弗列格国王了。” 见到街上人们的反应，安娜塔西雅忍不住遮着嘴笑道。 “主人有受欢迎的天赋。” “小米露这个时候应该跟着大家一起喊‘长公主殿下’万岁啦。” “莉提明明喊的是‘姐姐大人万岁’。” “小米露也可以喊‘主人万岁’哦？” 为莉提的发言一顿，米露小手放在嘴边思考片刻后，有些害羞地小声说。 “那……主人万岁？” “声音太小了，要大一点。” “主人万岁。” “还是太小了，再大一点。” “唔……” “好啦好啦，莉提你也太为难米露了。” 菲娅左右手分别摸了摸莉提和米露的脑袋，如今这般景象虽然令人热血上涌，但当主角是自己时，剩下的便只有难为情与害羞，让人想赶紧逃回旅馆。 “嗯哼哼，难道姐姐在害羞？脸都变红了。”一脸得意的莉提弯下腰，侧着脸看向菲娅低下的面孔，“这是姐姐应该享受的待遇，要大方一点哦，看那边，大家已经追着马车跑过去排队了，我们也一起去。” “嗯，跟上莉提。” 米露拉起菲娅的一只手朝前走去，而令菲娅惊讶的是，不止莉提，连安娜塔西雅也牵起自己的手往前走。 “安娜塔西雅？！” “虽然不合殿下的想法，但我也觉得殿下应该过去看看……” 或许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安娜塔西雅显得有些娇羞与局促，言语里充满询问意味。 这样子叫自己怎么拒绝啊，这可是安娜塔西雅头一次做这种事，拒绝岂不是显得自己不解风情？ 菲娅无奈苦笑起来。 “好吧，一起过去，不过我要事先说好，如果有那种围着篝火手拉手跳舞的活动，千万别叫上我，也不要把火纹蛙的肉塞到我嘴里。” “会的啦会的啦。”跟随人群走在前面的莉提转过身挥舞着手臂催促，“安娜姐和小米露快把姐姐拉过来！” 莉提这家伙的精力也太旺盛了。 心中感叹着，菲娅先后看向米露与安娜塔西雅笑道。 “走吧。” 菲娅主动走在前面，米露与安娜塔西雅顺势跟上。 今晚绝对是不眠夜。 看着前方人头攒动的景象以及更远处覆盖上绿茵的山丘，菲娅心中如此想到。 很快就要重逢了，克蕾雅。 --------------------- *第三卷毕 后记 第三卷算是结束了，用掉的时间比我的想象得多，然而剧情却比我想象中要少，这一卷至少有二十万字吧？按照一章四千字，现在有接近六十章算，怎么想都有二十万字了。 至于为什么说剧情比我想象中少，是因为在原本预想里，在巴罗尔袭击之前，还会有一些堕落魔女与菲娅的剧情，以及米露和莉提的历练，不过写到那里的时候，感觉再铺垫下去，剧情就有一段非常非常长的平缓期，介于一些评论以及自己也想早点写到第四卷，于是便删掉了那部分内容，转而加速剧情。 说是这么说，其实没有可惜的感觉，毕竟第三卷原本就预定的是背景较为轻快的日常卷，删掉一段也没什么，第一卷为了节奏牺牲了很多描绘世界细节的篇幅，第二卷则为了剧情紧凑，同样没怎么描绘普通人（指菲娅以外的人）的日常生活，加之第二卷的氛围过于沉重，于是我便决定在第三卷过度一些，写的偏日常一些。 毕竟第二卷那种编排有些费人，也有一些吃力不讨好的意味，我又是日常系写手，还是轻快一点来得好。 至于第三卷原本的内容嘛，原本有很多与米露相关的剧情，然而我觉得按照那样发展，可能会与“爽”的核心相冲突，甚至可能有一些降智，观感很微妙，于是便移形换位，把魔女换到前面来讲，米露的剧情调整修改后放到后面的卷里，星晶兽这个种族还没说不是吗，这样一来就会自然得多。 说人话就是换了一下出场顺序，就像缇露露被换到后面一样——虽然我觉得大部分人肯定都忘记缇露露是谁了。 因为这种改动，所以在本篇看来，米露才好像没什么戏份。 话虽如此，我觉得改改以往的行文也不错，在写伊丝的时候光把镜头放在伊丝和女角色卿卿我我上，导致身边的人变得单薄不说，身边的女性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现在让伙伴们打打怪升升级，多描绘主角团的成长，镜头更多放在自己人身上，应该会更轻松更温馨。 魔女的篇章并未就此结束，蕾妮的组织也才刚刚浮出水面，这两个组织会在后续剧情中多次出场。 然后是下一卷。 克蕾雅就要回来了！ 第四卷大体可以分为上下两部分，克蕾雅会在第四卷中期回来，同时，克蕾雅的回归代表剧情的前期部分已经结束，到了中期，世界将会更加广阔，前期的预言也会有苗头，剩下的部分就保密吧～ 好了，剧情的部分就说到这里，后记也就到此为止。 感谢各位读者大大的收藏、点赞、订阅、月票还有打赏和评论以及章节内的吐槽，感谢benben244老板的炎帝打赏～另外月底啦，求月票qwq～ 2022/9/24 Yomi （注：此章为免费章节，不会扣火券。） 第四卷 凋零之树与圣树的巫女 第一章 100.5 入秋的傍晚，一辆马车正在草原中疾驰。 这里是北大陆首屈一指的强国，由以尖耳、强大的自然魔法亲和力以及魔涌为象征的精灵族所建立的、名为希利瓦尔的庞大帝国境内。 ——面积至少有三个米尔坎迪斯神圣国大小，如果再加上西面归属不明海上岛屿与南面幽冥之国的部分土地，希利瓦尔的国土面积还能再上一层楼。 要说的是，在大约四千年前，希利瓦尔的国土面积还没有庞大到这个地步，相反，当时的希利瓦尔比如今的冷月联盟还要不堪，冷月联盟身陷部族内斗，却还能保持略逊于米尔坎迪斯神圣国的面积，而四千年前的精灵族，却只有不到五分之一个米尔坎迪斯神圣国的领土。 那时的精灵帝国就如他们的外表一样，纤弱、瘦小、不擅长战斗，终日靠自然魔法催熟野果的日子生活。 由于信奉建造城市会破坏自然、使他们失去使用自然魔法的能力的信条，所以精灵甚至没有形成村镇，只以部落的形式分居各地，沦为世界树大陆公认的脆弱种族，任谁都能踩上一脚，倘若不是他们生活的地方靠近寒冷的霜冻之地，不适宜人类居住，精灵早就彻底成为奴隶种族。 改变这一现状的是四千年前出现的一位精灵圣子。 圣子是由神明选中的、拥有超乎凡人力量的存在，他们既有世界树大陆的本土住民，又有像巴特公国开国皇帝那样来自另一世界的人，而这位精灵圣子属于本土住民。他在精灵族被霜冻之地魔物蚕食生存环境的危难时刻站出来，以无双的实力与口才将各个部族联合在一起，同时自己也身先士卒，带领各部落的精灵战士击退霜冻之地的魔物。 倘若只是如此，这位精灵圣子也仅仅只能被称为英雄，但精灵圣子还做了一件事，他在事成后的夜晚以宴会之名将各部落首领与祭祀邀请来，接着以雷霆手段斩杀各部落的首领与祭祀，加以他多年来在各个部落士兵中积攒的威望，他彻底结束了精灵族以部落而居的过去，自称为帝，建立起第一座精灵城市。 而有了城市，精灵国的历史便由此展开，可以说，没有这位精灵圣子，就没有崛起的精灵族，所以不论哪代精灵国皇帝，都会祭拜这位堪称枭雄的精灵圣子。 至于精灵为什么能在建立国家后便形成压倒其他种族的优势，理由非常简单。首先，精灵因为魔涌的存在，学习魔法的速度比人类快得多，也就能更快形成可以使用魔法的军团。 其次，精灵拥有远长于人类的寿命，即使是终日做重劳力的短命精灵，也能活至少两百岁。有寿命加成，哪怕精灵后续积累魔力上限的速度比人类慢，实战经验也足以弥补差距，在真实战场上，一位精灵战士往往能同时与好几位人类交战而不落下风。 最后，精灵的生育能力虽然比人类差，但也没有差太多，加之精灵的自然魔法可以加速作物生长，粮食产量上升、生活环境变广阔、寿命悠久，三者叠加在一起的结果便是人口暴涨。 因此，单一人类国家很难与形成国家的精灵为敌。事实上，希利瓦尔一个国家就占据了世界树大陆整个东北角，如果不是西边有海洋相隔，北边为霜冻之地，南面又是寸草不生的幽冥之地，希利瓦尔早就把周边人类国家吞了个遍——至于东面，那是悬崖峭壁，世界树大陆的尽头。 当然，这个过程说起来轻松，精灵族的疆域变成今天这般，其实花了整整四千年。一是精灵族在初期还未形成规模，一直在暗中发展——寿命悠久的负面效果是一代精灵的成长需要足足一百年。 二则是受地形限制，精灵族的领土在扩张到与今天差不多的时候便陷入无尽内斗。希利瓦尔成立至今只有四百年，如今精灵国的国王虽不是开国皇帝，但也是第二任皇帝，如果把精灵族的年龄换算成人类年龄，精灵的朝代更迭速度和人类相比也不遑多让，甚至更迭得更快。 所以对长寿种族而言，希利瓦尔实际上是一个新兴的、年轻的帝国。 “果然像安娜塔西雅说的一样，到希利瓦尔之后，马车的速度快了不少。” 说话的是一位背靠马车车厢，长长伸着懒腰的少女。少女漆黑如墨的长发从礼裙顺流而下在座位上摊开，胸部的美妙弧线在窗户投射的日光下显露无遗，由于黑白搭配的礼裙有着露背式设计，所以就连令人浮想联翩的腋下与光滑香肩也都暴露在日光之下。 仅仅只是看着就能嗅到少女身上的芳香，任谁都会这么想。 少女神情间的放松更是让其优雅之姿充满慵懒，不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一位身份高贵的贵族大小姐。 “毕竟是安娜姐嘛，这种事情记得最清楚了，而且就算安娜姐不说，姐姐也应该猜到我们希利瓦尔的路肯定比人类国家好走哦，希利瓦尔很少有那种到处坑坑洼洼的路，一下雨就走不动。” 回答者是坐在车厢侧面的年幼少女，与黑发少女同属少女，但紫发少女的脸部线条与神态中更多了些青涩与活泼，她双手撑在身体两侧，低头注视着洁白连衣裙下晃荡的、被白色过膝袜包覆的小腿，看起来颇为无聊。 似乎想起什么，紫发少女突然抬起头看向更加优雅得体的黑发少女。 “姐姐今天不学习魔法吗？” “我想等晚上再试，今天有要实验的东西。” “难怪姐姐今天没有到外面，可惜这是神圣国准备的马车，要是换成我们的龙车，现在都能躺在软垫上睡觉打发时间，啊，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向安娜姐学习怎么驾驭八脚马，总是在马车里坐着，屁股都要长茧了。” 说话的同时，莉提弓着腰起身，双手拍了拍屁股。 菲娅忍不住觉得好笑。 “莉提之前不是还教我说‘作为公主，不能把｢屁股｣这样的词挂在嘴边’。” “那也得分场合啦，宫廷礼仪是给外人看的嘛，这里只有我和姐姐，放松一点也没关系。那我就去外面找安娜姐啦，小米露都开始学习怎么驾驶马车，我也不能输。” “我猜安娜塔西雅肯定不会教你。” 驾驶马车是平民和仆人做的事情，莉提身为王族，如果被人知道在学习如何驾驶马车，莉提会被教授她宫廷礼仪的老师严厉批评，另外还会被其他贵族嘲笑没有贵族的尊严。 面对菲娅的怀疑，莉提得意地挺起胸。 “只要我向安娜姐撒撒娇，安娜姐就会教我。” “不要欺负安娜塔西雅欺负得太过头了，要是被人看见，不止你，安娜塔西雅也要被罚。” “这是姐妹情深哦，姐妹情深。姐姐放心啦，我不会让别人看到安娜姐教我怎么驾驶马车，如果发现路上有人，我就立马钻进来。” “知道回避就好。” 让莉提学习怎么驾驶马车并不是坏事，菲娅也就任由莉提去做，偌大的车厢顿时只剩菲娅一人。 无聊之下，菲娅拿出《魔女秘史》，开始了解世界树大陆的历史。 如今距离一行人离开柏恩城已有一周，按照安娜塔西雅预计，她们将在两天后抵达希利瓦尔的王都布洛瑟姆，作为证据，菲娅眼中的黄金圣树比之前清晰了不少。 正常来说，菲娅此时应该为充满未知的王都感到紧张，但事实却是她没有一点紧张的感觉，只觉得旅途相当无聊。这个世界不仅没有心灵连接，甚至没有即时通信网络，人们的娱乐方式十分原始——贵族尚且可以下棋、骑马与狩猎，平民能做的就只有夜里关上灯生小孩——菲娅起初还能靠看窗外风景解乏，如今已经满心期盼着快点来几个强盗送到自己脸上，让旅途有点波澜。 可惜的是，这个期盼很难实现，希利瓦尔的治安相当好，这五天里不说强盗，连流民菲娅都只见到两三个，几乎每天都能在道路上碰见列队清理路障与魔物巢穴的巡逻士兵，这是在人类国家从未见到的光景。 强大而繁荣，充满自信的国度。 仅仅从沿路人们的表现，菲娅就能看出这个国家的大致样貌。也难怪精灵族能与南面幽冥之地的亡灵抢地盘，如果不是这个世界的魔法能制造暴风雨，精灵族恐怕早就把与米尔坎迪斯神圣国之间的海洋变成内海。 正当菲娅想着这样的事情时，车厢外射入一阵白光，菲娅下意识伸手遮住眼睛，此时虽已是九月末，但夏季的余威依旧没有散去。 莉提这么快就遇见旅客了？ 如果自己没记错，安娜塔西雅为了秘密到达王都，特意选择了人少的小路，从天亮起，菲娅就没怎么见到人影。 “长公主殿下。” 冷冷的音调宣告了声音的主人。 并非莉提，而是蕾妮。 在炎王已死的现在，原本交通不便的柏恩城价值瞬间升高，蕾妮对柏恩城的考察也就宣告结束，为了避免消息走漏，同时也为了可以在路上与安娜塔西雅换班驾驶马车，蕾妮便与菲娅四人一同返回王都。 当然，这是蕾妮对安娜塔西雅三人的说法，实际上蕾妮跟随菲娅原因无他，就是为了充当菲娅的护卫。在平时，蕾妮会拿出夏因亲王派系的口吻，但当只有菲娅与蕾妮两个人的时候，蕾妮便会以无比谦卑的姿态为菲娅做像是端茶倒水、擦干净石墩并在上面垫上软垫的小事。 听起来很美妙，但菲娅一点也不觉得，在蕾妮眼中，自己是那个运筹帷幄的塔纳托斯，过分崇拜自己的态度以及塔纳托斯自身所站的微妙位置，让菲娅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自己其实没蕾妮想的那么厉害。 不仅如此，因为之前装成了塔纳托斯的样子，现在的菲娅已经不好意思再对蕾妮说自己忘记了过去，不得不继续维持塔纳托斯的形象，更要命的是自己还偏偏找不到理由把蕾妮打发走，只能就这样让蕾妮单独骑马跟随在马车左右。 也许只有见到那位叫爱琳丝蕾特的禁卫军总长，自己才能阐明一切。 不知为何，菲娅总觉得事情不会像她想的那样简单。 “怎么？” 因为谈话有被马车外的莉提一行听到的风险，菲娅也只得拿出冷淡态度。透过蕾妮掀开的车帘一角，菲娅能看见莉提回过头来看自己的脸。 “用不了几天就要到王城，有些要交代的事项我必须先告诉您。” 蕾妮放下车帘坐到车厢侧面，以难以被察觉的动作将一张纸条塞入菲娅手中。 这是把想说的话写在纸条上，避免被外面的安娜塔西雅与莉提听见。 菲娅瞬间理解蕾妮的想法，她以『意念操纵』将纸条在手心里摊开，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其上内容。 『100.5』 一瞬间，菲娅以为自己看漏了内容，忍不住再度确认一眼纸条，然而事实是，纸条上确实只有这几个以精灵语写的数字。 这是要做什么？ 菲娅无法理解，在她短暂而又无比漫长的人生中，从没遇见过与之相似的事情。 下意识地，菲娅抬头看向蕾妮的脸，但映入视野的却是蕾妮正紧紧盯视自己的翠绿眼眸，那双眼睛正饱含前所未有的郑重，仿佛接下来要商量某件极为重要的大事。 这肯定是精灵公主与部下联络时的暗语，就像摩斯电码。 电光石火中，菲娅想到这串数字的线索，然而暗语这种东西如果不提供足够多的样本，再厉害的人也没可能破译。 既然知道要写在纸上，也应该给予自己时间把回答写在纸面上啊，这种等着自己马上回答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菲娅心中大喊着，可蕾妮的表现不论怎么看都不像是要给自己时间，这意味着放在过去，自己不需要把回答写在纸上，也能给予蕾妮回答。 不妙。 菲娅胸口一紧，自己忘记塔纳托斯身份的事情就要暴露了——这本身不是什么要命的事，反正自己失去记忆的事情迟早被人所知，蕾妮现在知道和晚点知道也没区别。 真正的问题在于，自己在柏恩城的时候由于没相信蕾妮是自己人，装成塔纳托斯的样子吩咐蕾妮做包括自尽在内的各种事情，好像自己就是真正的塔纳托斯一样，因此到这个需要对暗号的节骨眼承认自己失去记忆，丢脸不说，还会被蕾妮投以白眼与鄙夷，甚至直接动摇蕾妮的忠诚。 即便是让蕾妮知道真相，也该挑个好点的时机。 这种感觉就好像普通人不小心闯入黑帮接头地点，结果却被黑帮头目当成交易对象，邀请坐下来商谈生意一样，除了硬着头皮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说，没有别的选择。 菲娅不禁有种想逃跑的冲动，当初自己要是直接相信蕾妮就不会有这么多事——然而换在当时那个情况，鬼才会直接相信蕾妮。 不……也许自己该坦白一点。 谎言这种东西只会越撒越多，越来越因为面子无法圆回来，与其把谎越撒越大，越来越无法说明真相，不如从一开始就把一切都说清楚。反正已经确认蕾妮是自己人，坦白说出来也没关系。 菲娅再度瞥了眼蕾妮的神情，此时蕾妮那张郑重的表情里已经多了许多心急之色，时间不容许自己继续思考下去。 看来这一关自己是逃不掉了。 菲娅忍不住在心中悲叹。 第二章 远程讯息魔法 入秋的傍晚，一辆马车与一匹良马正在草原中疾驰。 独自骑乘马匹的蕾妮瞥向身后马车，这辆马车既豪华又宽敞，甚至因为体积太过庞大，无法行驶在一些崎岖山路上，可以说是专门为贵族准备的、用于在城市道路上彰显身份的载具。 然而把这辆马车放在精灵帝国希利瓦尔，虽然也能用精致形容，但绝对算不上豪华，用来承载塔纳托斯大人，实在太寒碜了。 ——以不会被安娜塔西雅看见的角度，蕾妮撇了撇嘴。 如果换作自己侍奉塔纳托斯大人，自己说什么也不会让塔纳托斯大人坐在这种简陋的马车里。 之前在人类国家倒还说得过去，毕竟人类国家的道路没有希利瓦尔这般平坦宽大，但到了精灵领，尤其现在已经过去一周，却还是没有更换更大更舒适的龙车，真不知道安娜塔西雅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难道不知道让塔纳托斯大人屈尊坐在这样的马车内，是在贬低塔纳托斯大人尊贵的身份，让他人看笑话吗？ 想到这，蕾妮忍不住叹气，她不明白菲娅当初为什么要选择安娜塔西雅作为贴身女仆，而不是无论智慧还是实力都更胜安娜塔西雅一筹的禁卫总长爱琳丝蕾特。如果要说安娜塔西雅身上唯一能胜过爱琳丝蕾特的地方，就只有身材，但即便如此，爱琳丝蕾特也没有逊色安娜塔西雅太多，不是爱琳丝蕾特不够优秀，而是安娜塔西雅的身材太完美。 这个理由根本无法说服人，蕾妮绝不相信自己的主人是根据身材来挑选贴身女仆。 大概是安娜塔西雅身上有自己无法发现的闪光点吧，蕾妮心想，毕竟连爱琳丝蕾特大人都无法理解塔纳托斯大人每个举动背后的深意，不那么聪明的自己就更不可能理解其中差别。 好在就护卫与女仆的分内之事上，安娜塔西雅做得还不错，塔纳托斯大人的心情比以往自己见到时要开心，甚至有点像换了个人，蕾妮隐隐觉得，那可能就是爱琳丝蕾特无法取代安娜塔西雅的理由。 不，比起这些，还是想想接下来的行动方针为好。 意识到这，蕾妮换上一副严肃神情。 如今米尔坎迪斯神圣国的危机已经解除，经此一役，米尔坎迪斯神圣国再也无法掀起风浪，北海的小岛完全归属希利瓦尔，长公主运筹帷幄、亲自御敌的威名也彻底立下。 接下来只需解决掉北境虎视眈眈的夏因亲王，就再也不用担心作为组织立足之地的希利瓦尔出现问题，自己主人的国王之位彻底坐稳，一切只等现任精灵王从国王之位退下。 至于如何解决北境虎视眈眈的夏因亲王，蕾妮并不担心，夏因亲王虽然是现任精灵王的兄长，自身实力较为可观，身后也有大批位高权重的贵族站台，但比起突然袭来的米尔坎迪斯神圣国，组织早已在夏因亲王身边做好布置，就像自己被安排在莱因哈特伯爵家系一样，其他站在夏因亲王那边的大贵族身边也肯定有眼线，真想除掉他们，应该随时都能动手。 之所以一直没动手，大概是组织里的其他人出了问题，这方面蕾妮没有任何消息，她知道的属于组织里的人只有爱琳丝蕾特与莱因哈特伯爵家三女萝卡，对组织里的其他人知之甚少，自然没法揣测到底是谁在拖后腿。 “唉。” 蕾妮无意识地叹气。 距离自己离开王都已有半个月，也不知道王都的情况怎么样了。 想到这，蕾妮右手握住战裙胸口揣着的银色怀表，这个怀表表面是时钟，但实际上是由长公主制作的、用以组织上下线联络的魔法道具。 值得注意的是，为了避免组织成员暴露，不同的人使用的联络道具形态并不相同，比如蕾妮使用的是怀表，爱琳丝蕾特则是发带。 “五点半了。” 希利瓦尔位于大陆北方，天色暗得很早，差不多该扎营了。 然而，正当蕾妮准备拉紧缰绳提醒安娜塔西雅时，她突然感到手中怀表动了动，她连忙打开表盖，如今表盘上的指针正闪烁着难以察觉的红光。 这是传来联络的象征，并且是管理者爱琳丝蕾特的联络。 蕾妮一眼就认出信号来自谁。 出于保密性，怀表并非拿起来按了按钮便能接通，而是需要一些复杂手段才能让联络成立，毕竟道具有落入他人之手的可能，不可能不加保密手段。 以不会被后面马车上的安娜塔西雅察觉的动作，蕾妮一边驾驭马匹，一边死死盯着表盘上闪烁的红芒，此时时针与分针正以规律节奏循环闪动，如果菲娅见到这一幕，她一定会吐槽一种名为摩斯电码的东西。 比如时针和分针各闪烁一下代表字母“A”，而时针闪烁一下，分针闪烁三下代表字母“B”，将这些经过加密的符号组合起来，可以让它们成为特定的词或者短语，用以传达秘密情报。 不到半分钟，怀表闪烁的红芒消失，蕾妮也得到怀表传达的讯息。 100.5。 这就是爱琳丝蕾特传达给她的消息。 听起来让人一头雾水，但这正是组织需要的。100.5只是开启宝箱的一半钥匙，需要配合特定魔法才能将其拼接成完整钥匙。 这个特定的魔法便是『远程讯息』。 世界树大陆拥有名为『讯息』的魔法，这个魔法不需要使用者开口说话，就可以把心中想说的东西传达给另一方。不过要说的是，『讯息』在实际使用中并没有想象的那般方便。 首先，接受者能接收到『讯息』的前提，是自己也使用了『讯息』魔法；其次，『讯息』的传达范围虽然会根据双方实力增强而变广，但当距离超过二十米时，声音便会变得极为模糊，加上『讯息』很容易被其他魔法干扰，导致信息失真，甚至被人察觉后窃听，因此『讯息』也就坐上冷板凳，几乎没人使用。 无论在日常还是战斗中，都没有用武之地。 但这个由长公主开发的『远程讯息』则并非如此。 『远程讯息』虽然有着只能在精灵族内使用、对接收方的魔力消耗无比巨大的缺陷，但魔法效果却相当优秀。只要将『远程讯息』调整到特定频段，魔法传达的信息便很难被其他魔法干扰，同时传播范围还广到能囊括小半个希利瓦尔，距离远到让人难以想象。 蕾妮过去听爱琳丝蕾特解释过这个魔法的作用原理，比如“把圣树作为放大器”，“把声音转化成魔法信号”之类的东西，尽管爱琳丝蕾特说这些话时十分兴奋，眼睛里充满对长公主的崇敬，但蕾妮根本听不懂，对她来说，只要知道这个魔法怎么使用，魔法由谁开发即可。 极为熟练地，蕾妮将『远程讯息』的接收频段调整到100.5——每种频段对应的感觉她早已熟记于心，这是每个组织成员的必修课。 呲呲…… 脑海里传来一阵让人皱眉的杂音，蕾妮立刻感受了一下自身魔力的状态——正以极快速度流逝，这意味着沟通成功建立，她开始静静等待杂音消失的一刻。 很快，蕾妮脑海里响起一道兼具优雅与成熟的女性声音。 ｢能听见么，蕾妮。｣ ｢能。｣ 蕾妮立刻回答。 这也是『远程讯息』的优势，『讯息』魔法只有在一方结束传达信息后，另一方才能开始传达信息，否则两股信息就会纠缠在一起，变成不成语言的东西，而『远程讯息』可以做到即时通信，即使双方同时说话也不会让魔法失效。 得到蕾妮答复，讯息另一头的人长长松了口气。 ｢总算联系上你了，听你这边的声音，你在马上？克萨男爵领有价值么？算了，时间不多，寒暄就免了。我是想问你有打听到殿下的消息么，殿下没有按约定时间与我联系，我也联系不到殿下，我想着你刚从柏恩城回来，可能有线索，所以就联系你。｣ ｢有。｣ ｢在哪？！｣ 几乎瞬间，蕾妮脑海里响起放大好几倍的音量，以至于蕾妮下意识闭上眼，忍耐脑子里的刺痛。 明明爱琳丝蕾特大人矢口否认对塔纳托斯大人芳心暗许，结果现在却毫不掩饰地表露出关心，也太明显了，肯定早就被塔纳托斯大人看穿，蕾妮心中想着，她以尽可能平静的声音回答。 ｢塔纳托斯大人就在我旁边，她安然无恙，并且获得颇多战果。｣ ｢呼——｣爱琳丝蕾特再度长吁了口气，蕾妮听见“噗”的轻响，她忍不住想到爱琳丝蕾特一屁股沉入柔软沙发的画面，｢没有出事就好。既然殿下回程，说明已经解决米尔坎迪斯神圣国那边的事，差不多该商量怎么处理夏因亲王了。｣ 蕾妮皱了皱眉。 ｢呃，爱琳丝蕾特大人，虽然我不应该插嘴，但夏因亲王不是随时都能杀吗？如果没有合适人选，我愿意在莱因哈特伯爵下次会见夏因亲王的时候动手。｣ ｢不可。｣ 爱琳丝蕾特一口否决，语重心长地解释。 ｢你还不懂么，蕾妮，真正的问题不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夏因亲王与他身后的贵族，而是杀了他们之后，如何把负面影响降低到最小。夏因亲王与哪些贵族关系好，稍微在王宫中混过的人都清楚，这批人毫无预兆的一起遭到暗杀，任谁能都看出端倪，所有人都会怀疑这是殿下所为。｣ ｢只要我们不留证据就好。｣ ｢这不是不留证据就能解决的事，重点在于国王陛下。国王自身的力量不容小觑，准第八位阶的实力冠绝整个希利瓦尔，暗杀如果让国王感到危机，就算没有证据，他也势必会猜忌、疏远殿下，这不利于今后。我们不能为了眼前的利益放弃大局。｣ ｢原来还有这样的考虑……｣ 蕾妮顿时恍然。 确实，如果让国王猜忌起王储要夺自己的位，那么即便没有留下证据，也是最糟糕的情况。殿下虽然能使用那般恐怖的禁咒，但似乎有着使用次数与时间的限制，况且在人口稠密的王都使用禁咒……后果不堪设想。 还是老样子，爱琳丝蕾特大人考虑的比自己长远得多。 ｢你现在方便和殿下说话么，我有话对殿下说。｣ ｢好的，请爱琳丝蕾特大人给我点时间，安娜塔西雅和三公主也在这里，我不能被她们发现。｣ ｢那我一刻钟后再与你联络，你找机会用魔法药恢复魔力。｣ ｢嗯。｣ 嗤—— 伴随一闪而逝的杂音，『远程讯息』中断。 蕾妮赶紧回过头，检查自己的行动有没有被安娜塔西雅发现，事实是安娜塔西雅正在教授尤菲米露如何驾驶马车，没空管自己。 右手搭在丰满胸前，蕾妮轻轻吐气。 “稍微准备准备吧。” 得先把写着100.5的纸条交到殿下手里才行。 碍于安娜塔西雅那严格到连长公主今天穿的内裤是什么颜色与材质都要亲自检查，确认没有人做手脚后才会送给长公主的性格，蕾妮知道菲娅身上没有用以联络的道具，否则肯定过不了安娜塔西雅那一关。 一刻钟后，悄悄在纸条上写好字的蕾妮以“有话要向殿下传达”的理由说通安娜塔西雅，掀开车帘。 像对待贼一样监视着自己。 蕾妮视线不着痕迹地从安娜塔西雅与莉提身上划过，暗自评价道，因为自己明面上属于夏因亲王派系，所以一路上安娜塔西雅一行对自己保持高度警惕，对自己的态度比对外人还不如。 要说的是，蕾妮并没有因此感到伤心或者委屈，相反，她只觉得十分光荣，因为这正是她在为菲娅效力的证明。长公主是给予她二次生命，让她拥有强大力量，赋予她无上使命的神明，能为长公主效力，比其他任何东西都来的令人满足，使人安心，让她有“自己确实在为主人发光发热”，“没有被主人抛弃”的实感。 相比之下，安娜塔西雅虽然能贴身侍奉主人，但她仍不如自己，自己才是被主人信任并委以重任和秘密的存在，安娜塔西雅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一条可怜虫。 意识到这，蕾妮心中的骄傲更上一分，她板着脸走进车厢，目光直指伸手遮住眼睛的菲娅。 “长公主殿下。” “怎么。” 依旧是那个冷漠无情、让人猜不透内心想法的冰山美人，蕾妮心中暗叹，在王宫的时候她因为属于夏因亲王派系，少有见到菲娅的机会，所以每次见到菲娅时，她的胸口都会忍不住一紧，为之惊艳，长公主的美丽与冷傲，即便是同为女性的自己也要为之倾心。 “用不了几天就到王城，有些要交代的事项我必须先告诉您。” 为了不被外面的人窥探，蕾妮放下车帘，大刺刺地坐到车厢侧面，随后悄悄将写着100.5的纸条递给菲娅。 只要将纸条交给殿下，殿下就能明白应该连接上这个频段，然后与爱琳丝蕾特大人联络。 话虽如此，蕾妮并没有关掉自己的『远程讯息』，这是『远程讯息』的另一个好处，只要连上频段，不论多少人都可以同时通话。 ｢爱琳丝蕾特大人，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好。｣ 讯息另一头传来爱琳丝蕾特沉稳而成熟的声音。 ｢塔纳托斯大人，我们已一切就绪，请问接下来该怎么做？｣ 第三章 偶然与必然 或许是感到紧张，爱琳丝蕾特说话有些结巴。 ｢呃，我是指如何对夏因亲王。我设想了很多方法，但不论哪种都不是万全之策，不是会给夏因亲王留下残党，就是会让陛下猜忌您。我认为使用离间计，让他们内斗从而削弱他们的力量，是当下最稳妥的选择。至于如何离间他们，金钱的吸引力太弱，女人更合适，只是如果要选择女人，就非得从我们组织里挑选人选才能保证绝不泄密……｣ 似乎在思考，爱琳丝蕾特话音顿了顿。 ｢我不是在怀疑我们的人会不情愿，大家都是受您恩惠才得到今日的成就，没有您我们根本活不到今天，是您让大家感受到温暖为何物，只是人选……您认为谁最合适？｣ 当然是爱琳丝蕾特大人您最合适。 蕾妮心中暗自回答。 爱琳丝蕾特既有压倒性的尊贵气质，又有极为强大的实力，同时还是前公爵之女，尽管有被流放的经历，但她不是叛徒的直系亲属，所以没有像安娜塔西雅一样被打上罪人印记。 如今爱琳丝蕾特坐在禁卫军总长的职位上，追求她的贵族就如同蜜蜂和蝴蝶一样多，不论走到哪都是耀眼明星。 再加上爱琳丝蕾特本人有着相当巧妙的话术，如果不带个人感情，客观地说，没有人比爱琳丝蕾特更适合去挑拨夏因亲王与其他大贵族间的关系，蕾妮甚至能想象到爱琳丝蕾特去之后，夏因亲王那群人被爱琳丝蕾特迷到认不清路的样子。 但这是不带个人感情的考量。 爱琳丝蕾特表面上是长公主的忠实奴仆，可同为女人，蕾妮早就发现爱琳丝蕾特被长公主迷得找不着北，自己去会见长公主的时候，站在长公主身后的爱琳丝蕾特总是会用无比火热的目光注视长公主，那绝不是普通的尊敬，要让蕾妮说，那是私奔的情妇看向自己情夫的深沉爱意。 爱琳丝蕾特大人绝不是合适人选，自己去都比爱琳丝蕾特大人妥当。 沉默。 整个世界只有马车车轮发出的嘎吱声。 爱琳丝蕾特的话音落下后，整个『远程讯息』都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感受到魔力的剧烈消耗，蕾妮不禁着急起来。 没有人知道塔纳托斯大人心里想的是什么，她总会做出出乎人们意料的选择，无论何时都冷眼相待的模样仿佛对一切事情都不放在心上，万一面前的主人真出于绝对理性的考量，让爱琳丝蕾特去引诱夏因亲王，蕾妮不敢想象今后自己该如何面对爱琳丝蕾特。 那可是深爱着您的女王啊，主人。 虽然就算菲娅真的下达让爱琳丝蕾特去的命令，蕾妮与爱琳丝蕾特也只会点头回答“是”，但蕾妮心中却不希望菲娅这样做，她看向菲娅的脸——此时菲娅眉头微皱，仿佛在思考晦涩难懂的谜题，蕾妮很少看见自己的主人露出如此表情，在过去，不论是什么问题，自己这位主人几乎都能在短短不到两秒时间里给出解答。 『远程讯息』里再度传来爱琳丝蕾特的询问。 ｢塔……塔纳托斯大人？｣ 声音仿佛在颤抖。 恐怕爱琳丝蕾特大人也在害怕塔纳托斯大人作出如此选择。 与能看见塔纳托斯大人沉思的脸的自己不同，爱琳丝蕾特大人无法看见塔纳托斯大人的表情，猜测塔纳托斯大人可能作何选择。 下意识地，蕾妮握紧双手，可因为安娜塔西雅随时都会进来，她又不得不继续装出一副郑重到极点的表情。 难熬的时间过去不到五秒，却又好像有足足一整年，当沉默的氛围令温度快接近零下的时候，菲娅才终于有了反应。 这是一种蕾妮从未见过的神情。 那双红宝石般瑰丽的眼眸里满是决心，但蕾妮总觉得这双眼眸中有一丝羞愧，仿佛认错的孩子——蕾妮瞬间就否定自己的想法，羞愧这种感情不可能出现在塔纳托斯大人心中，因为这世上没有值得塔纳托斯大人羞愧的事。 那恐怕是别的什么东西。 蕾妮静静等待菲娅在『远程讯息』里做出解答的一刻。 然后，菲娅樱唇轻启，缓缓说道。 “……我失去记忆了。” “哈？” 蕾妮不受控制地轻咦，接着她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捂住嘴巴，可即便如此，也没能掩盖她脸上的震惊之色。 失去记忆了？这是什么意思？而且为什么要通过语言回答，而不是从『远程讯息』里传递消息？ 蕾妮不理解其中深意，她期待菲娅作出解释，可菲娅却只是低垂下视线，没有继续说下去。 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直到几个呼吸时间过去，『远程讯息』另一头传来爱琳丝蕾特的声音。 那是蕴含了恍然与喜色，柳暗花明的声音。 ｢原来如此，我……我想的太简单了。｣ ｢等等爱琳丝蕾特大人，我没有理解，为什么您这么高兴？塔纳托斯大人明明只是说她失去记忆。｣ 实在按捺不住强烈好奇，蕾妮放下捂着嘴巴的手，在『远程讯息』中发问。 回答她的是爱琳丝蕾特轻快无比，仿佛已经有了答案的声音。 ｢想不通也没关系。记住，我们间的谈话不能告诉任何人，连萝卡也不能说，不要问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已经有大致雏形，等真相大白的那天，我会告诉你答案。只是蕾妮，塔纳托斯大人已经提醒到这个份上，你居然还想不出结果，看来我得命令萝卡多送点书给你，让你开窍开窍。｣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爱琳丝蕾特，蕾妮只能面带羞愧地低下头，她知道自己不聪明，而不聪明又不多看书，无疑是自己的问题。 ｢谢谢塔纳托斯大人点醒，果然即使我再努力个一百年，也不可能看见您的背影，精灵族诞生您，是精灵万年来积累的强运。那么，我会在您到来前安排好一切，爱琳丝蕾特期待您抵达布洛瑟姆的那天。｣ 满心欢喜地说完一切后，爱琳丝蕾特切换回平时充满威严的声音。 ｢蕾妮，夏因亲王很快就会迎来他的末日，好好侍奉塔纳托斯大人，不要忘了这是你的荣幸。｣ ｢是，蕾妮谨记于心。｣ ｢来日再见。｣ 伴随“嗤——”的杂音，『远程讯息』中断。 蕾妮目光郑重地望向低垂着视线的菲娅。 不用提醒蕾妮也知道此时该如何回答，她深深低头，心中满怀忠诚与钦佩。 “爱琳丝蕾特大人会安排好一切，接下来的路请交给我吧，塔纳托斯大人。” 第四章 王族辛密 太阳迅速远离大地，天空随之由橘红转为幽蓝，虽然远处的天空还是一片亮色，但对于一行人所处的平原来说，夜晚已经到来。 不同于人类国家一到夜晚就阴森幽暗的原野，希利瓦尔的原野到处是灯笼般的亮光，充满神秘与浪漫。 这是希利瓦尔独有的光景。 发出灯笼般光亮的东西是名为『夜光灯茎』的植物，它白天休眠，夜晚则从主干中升起发出微弱黄光的花茎，吸引黑夜的虫子传播花粉。 将夜光灯茎种植在道路两边，可以令其充当夜里的路灯，防止夜行旅客迷路。 由于一般情况下夜光灯茎的竞争力不如其他植物，所以只有擅长自然魔法的精灵才能如此大面积的种植夜光灯茎，自然魔法可以改变土壤成分、强化植物的生命力，这样夜光灯茎便能茁壮生长。 “唉。” 目光从身边的夜光灯茎上收回，坐在木桩上的菲娅长长叹气，跃动的火苗映照出精灵公主冷漠脸蛋上心事重重的神情。 “殿下怎么了？” 怀抱秘银长剑，坐在菲娅对面的安娜塔西雅抬起头问道。安娜塔西雅依旧是那身绿色披风的打扮，但不同于在人类国家时总是戴着兜帽隐藏尖耳，自从进入希利瓦尔，安娜塔西雅的神色便轻松许多，没有格外紧张的感觉。 “……也没什么。” 菲娅再度叹气。 安娜塔西雅挑起眉，忍不住觉得好笑。 “您一边叹气一边说什么，怎么看都不像没事。自从下午蕾妮从马车里出来后您就心事重重的样子，蕾妮对您说了什么吗？” “……也不是特别重要的事。”继续聊下去可能暴露蕾妮，菲娅看了眼靠在自己身边昏昏欲睡的莉提与米露——莉提靠在自己身上，米露则靠在莉提身上，她选择转移话题，“安娜塔西雅，我们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 很快就要回到王宫，自己得先了解母亲的性格。 “这个……” 如同提到不堪回首的往事，安娜塔西雅神色间的笑意逐渐消失，转而浮现苦涩。 “那是您的母亲，殿下，要是在其他贵族面前提起我的事，陛下会不高兴。” “啧。” 见到菲娅有话要说，安娜塔西雅连忙接着刚才的话说下去。 “维拉妮卡·亚莉克希亚·尤希尔是现任精灵王耶利多·亚莉克希亚·佛劳伦斯特的表妹，也是现任的精灵皇后，虽然已有四百多岁，但外表却还与人类三十多岁的女性一样年轻。只是因为过去的一些事情，维拉妮卡皇后不喜欢与人说话，身体也很差，每次出席重要场合脸色都很苍白。最重要的是……最重要的是与您的关系很微妙……” “因为我身体里流着精灵王的血脉？” 精灵皇后是精灵王的表妹这件事菲娅早有耳闻，所以当安娜塔西雅说出来时，她一点也不惊讶。 就她从莉提那里听到的版本，由于寿命悠久、衰老速度缓慢，精灵族的伦理观念比人类混沌得多，经常有孙女嫁给爷爷，儿子与母亲结婚的事，相比之下，姐妹、兄妹之间的婚姻便显得正常起来，这也是莉提觉得她能吸引长公主注意的理由之一。 觉得继续回答会侮辱王族，安娜塔西雅牙齿轻咬嘴唇，显得十分犹豫。 “蕾妮不在这，安娜塔西雅直说吧。” 蕾妮要担任后半夜的守夜工作，正在马车里睡觉。 “好……好的。维拉妮卡皇后以前是乐观开朗，为人亲善的帝国公主，但自从嫁给陛下以后，维拉妮卡皇后便郁郁寡欢，性格也变得暴戾，尤其是对殿下您，几乎不闻不问。属下曾听艾文伯爵酒后说起，维拉妮卡皇后怀上您时，陛下24小时不间断派人守在维拉妮卡皇后身边，这不是为了保护维拉妮卡皇后，而是为了保护维拉妮卡皇后肚子里的您。” “因为自从知道怀上您，维拉妮卡皇后便千方百计阻止您出生，甚至在您刚降世的时候，将您从接生的侍女手中抢走，想把您丢到窗外，如果不是陛下早早觉得维拉妮卡皇后会对您不利，一直守在床边，后果不堪设想。” 简言之就是自己的母亲特别讨厌自己，不仅在自己长大后不闻不问，还想把自己扼杀在摇篮里。 在菲娅思考之时，安娜塔西雅继续说着。 “为了让您顺利长大，陛下在您出生后便将您交予其他没有子嗣的王妃抚养，除了第二王妃、第三王妃与第十七王妃，其他王妃或多或少都抚养过您。” “第二王妃和第三王妃，应该分别是二王子和莉提的母亲吧？” “是的。” “那第十七王妃又是怎么回事？” 精灵王虽然有十七位老婆，但只有自己、二王子以及莉提三位子嗣，为什么会多出一个第十七王妃，菲娅不理解。 安娜塔西雅把秘银剑放到一边，微微侧着身子，以一个颇为淑女的姿势解释。 “第十七王妃是陛下最近才娶的妻子，事情发生在大约两个月前，也就是我们离开精灵国，前往米尔坎迪斯神圣国的时候。我们离开前陛下宣布了会娶第十七位妻子的消息，只是战事还未结束，所以婚礼便推迟到战争结束后再进行。第十七王妃出生于平民之家，原本没可能成为帝国王妃，但因为和圣树的亲和力好，所以有幸被娶为陛下的妻子。” 虽然安娜塔西雅没有解释为什么和圣树的亲和力好，就会被娶为王妃，但菲娅能想象到理由，圣树对于精灵族的重要性非同小可，关系到精灵族的传承，一位平民能与圣树有反应，这直接撼动了王族至高无上的地位，将其娶为妻子吸纳为王族的一员，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话虽如此，精灵王实在太不检点了。 菲娅忍不住感慨。 “把我交给其他王妃抚养，精灵王不怕我被她们暗中做掉么？比如觉得我的存在会阻碍她们子嗣的未来之类。王族内部有这么和谐？” “倒也不和谐……但这十三位王妃对待您的态度近乎一致，没有人伤害您。陛下早在您出生的时候便宣布您的王储身份，并且说明直到您继承王位以前，王族都不会诞生新成员，如果您有三长两短，抚养您的王妃乃至背后的家族都会连坐，这意味着在您的成长阶段，剩下的十三位王妃不会有后代，同时王妃们也肩负保护您的责任。” “加之王妃们抚养您的时候陛下会经常看望您，相应的，陛下与王妃见面的次数也会跟着增加，还有哪位王妃抚养您，哪位王妃当年的俸禄便多到难以想象的地步的制度，每位王妃都对您爱护有加。” 第五章 传送信标 “这样啊。” 精灵王听起来似乎没有之前那样坏。 “但精灵王好像不怎么喜欢这些王妃。” “她们都是您的母亲，要是让王妃们听见殿下您用‘这些’代指，肯定要伤心了。因为相处的时间很长，王妃大人们已经对您产生感情。” 安娜塔西雅苦笑着说。 “后妈比亲妈还好啊。” 菲娅忍不住吐槽，只要相处的时间够久，就算是个毛绒玩具也会舍不得丢。 “不过精灵王陛下确实不喜欢除皇后以外的王妃，陛下只钟情于维拉妮卡皇后，剩下的王妃都是政治婚姻的产物。” 这些女人实在太可怜了，菲娅不禁在心中感叹，如果自己坐上精灵王的位置，绝对不会和政治婚姻扯上关系，只有和喜欢的人待在一起才能诞生爱情。 菲娅撇了撇嘴。 “那精灵王对我的态度呢？” “就像正常的父亲一样。” 安娜塔西雅毫不犹豫地回答。 “既时刻关注您，又不过分溺爱，如果您做了在陛下看来错误的事情，陛下会先询问您理由，如果您的理由能说服陛下，陛下便不再过问，除了在一些特定的事情上，属下从没见过陛下拿父亲身份压制您，是一位兼具理性与智慧的男人。” 看安娜塔西雅如此果决的样子，安娜塔西雅应该不是在故意称颂精灵王。 “特定的事情？比如？” “呃……”安娜塔西雅低垂下目光，一贯正经的神情浮现羞愧，“在……在属下的事情上。如果说您和陛下唯一有矛盾的地方，就是对待属下的态度……当您把属下从流放之地带回来时，您与陛下爆发争执，冷战了好几年，那是属下第一次看见陛下对着您说您应该遵守他的意志，因为您是他的女儿。” 这是被过去的感情纠葛困扰啊，菲娅轻轻叹气，现任皇帝维拉妮卡在与精灵王结为姻缘之前，和安娜塔西雅的父亲不说是夫妻，至少也是恋人，并且还诞生了安娜塔西雅这个女儿。 而从周围人的描述里，后来精灵王把维拉妮卡从安娜塔西雅的父亲身边强抢过来，造成维拉妮卡皇后郁郁寡欢，同时厌恶自己这个身上流着精灵王血脉的孩子。 维拉妮卡的反应让精灵王产生劣等感，触及他男人的尊严，好像在说精灵王不如安娜塔西雅的父亲，所以精灵王才会在安娜塔西雅的问题上敏感易怒，菲娅完全能想象到这里面的原因。 “哈啊，我知道了。就到这里吧，这件事不是安娜塔西雅的错，那只是我的父亲冥顽不灵。” “殿下，您不能这么说您的父亲。” 安娜塔西雅像一个姐姐一样微微皱着眉纠正菲娅。 菲娅连连摆手。 “强行把有夫之妇抢来当自己的妻子，同时还把对方的丈夫和女儿一起放逐，不论出于什么理由，这件事都是他的错，我只是在客观评价。” 如果自己记得与精灵王的事情，或许不会这么吐槽，但对现在的自己而言，精灵王就像一个外人。 “可您的性格也是维拉妮卡皇后一手塑成，陛下的生气也在情理之中。如果维拉妮卡皇后对您好一些，您完全可以体验正常精灵该有的童年，而是事实她从没有管过您，正因如此，您才会给外人冷漠印象，您把维拉妮卡皇后对待您的态度投射到自己身上。” “那是‘如果’，维拉妮卡皇后确实没有做一个母亲该做的事，可这里的‘果’是之前父亲种下的‘因’。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时间还早，我想趁着周围没人，实验一下魔法。” 菲娅并非是在帮维拉妮卡皇后说话，她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想法。 如果维拉妮卡皇后不理会自己，那么自己也会像精灵公主一样，不理会维拉妮卡。归根结底，不论精灵王还是维拉妮卡，对自己都是“外人”，自己只是在替精灵公主尽到她的义务，如果双方关系从一开始就很差，那么这个义务便不存在。 话音落下，菲娅低下头来，轻拍了拍靠在自己身上发出安静呼吸的莉提。 “莉提，该去车里睡觉了。” “姆……已经晚上了？” 莉提揉了揉眼睛。 “嗯。” “好～” “等等，米露还靠在你身上。” 菲娅手臂绕过米露，捏了捏米露的耳朵——准确的说是取代耳朵的白色羽翼，星晶兽的翅膀摸起来总是温暖无比且质地细腻，让人爱不释手。 “米露，醒醒。” 不同于莉提睡眼惺忪的模样，米露如同难以熟睡的猫咪般一下睁开血色竖瞳，歪头看着菲娅。 “怎么了？” “和莉提去车厢睡觉吧。” “主人呢？” “我在外面待一会儿。” “那我等主人一起。” 猫眼盯视着菲娅的脸，米露神情执拗地强调。 莉提则站起身拉起米露手臂，由于刚从睡梦中醒来，莉提的动作看起来毫无力气。 “不要打扰姐姐啦。” “不去就是不去。” “……那我也在外面待一会儿好了。” 说着，莉提坐到篝火对面的安娜塔西雅身边，途中还不忘记打个大大的哈欠，不过似乎是太困，莉提很快就侧躺在安娜塔西雅腿上呼呼大睡，紫色长发都因此落在草地上。 真让人羡慕。 菲娅暗自腹诽。 自己也想躺在安娜塔西雅腿上睡觉。 当然，想归想，菲娅并没忘记正事，她从木桩上起身，走到距离篝火大约十米的位置。 虽然不久前发生了颇为微妙的事情，但该做的正事不能忘。 至于微妙的事情是什么，当然是下午蕾妮的询问。当时的自己本着“撒一个谎需要无数个谎才能圆回来，不如早点把事情说清楚以免事态扩大”的想法，将自己其实失去记忆的事情告诉蕾妮，那时的自己甚至做好被蕾妮鄙夷的准备，觉得就算被蕾妮说“真是太差劲了”也必须道歉。 然而，蕾妮却拿出让人无法理解的态度，一副钦佩无比的样子说些“爱琳丝蕾特大人会安排好一切”的发言，就算菲娅想解释，蕾妮也完全没给菲娅解释的机会，自顾自地说些“原来早有准备”之类的话，令人摸不着头脑。 即便追问下去，蕾妮也只说她也不清楚，但爱琳丝蕾特大人知道，等回去了找爱琳丝蕾特大人就能问个明白，简直像铜墙铁壁的防御。 对于此，菲娅除了放着不管也没什么好对策，一切都让人莫名其妙，只能回去见到那个叫爱琳丝蕾特的前公爵之女才能知道。 “殿下要尝试什么？” 安娜塔西雅先是给木桩垫上软垫，让莉提枕在软垫上，然后起身走向菲娅。 刚抽出魔剑莱瓦汀的菲娅回过头。 “我想试试附魔之刃和传送信标，另外还有魔法武器铸造。” “传送信标？是从魔女殿堂藏宝库拿到的那个传送魔法吗？” “嗯，就是那个。” 神色充满为难，安娜塔西雅委婉地说。 “传送魔法……殿下还是不要做太大指望为好。传送魔法是暗裔开发的魔法，没有人知道它的原理。至于附魔之刃，属下可以指点一二。” 正如菲娅所说，传送信标是她从魔女殿堂藏宝库中得到的东西——那是一个道具，而非魔法。 在离开柏恩城的前一天夜晚，伊莲带菲娅去了一趟魔女殿堂的宝库，让菲娅挑选感兴趣的东西。尽管伊莲只是说“作为饯别礼”，但菲娅能感觉到，伊莲是想通过让自己挑选宝物，把欠下的两个人情还掉一个。 菲娅本来就觉得这个人情不还也没关系，所以十分大方的认真挑选起来，最终选择这个与传送魔法相关的传送信标。 简单概括，这是一种母子型道具，外观与缩小版的魔女之心核类似，是一枚不透明的深蓝色双锥体。矿石上下两个棱锥可以横向转动，同时下方的棱锥又分为许多小块，颇有些魔方的感觉。 使用方面，首先需要对传送信标注入巨量魔力，激活传送信标。然后在需要留下坐标的地点将下方棱锥的小块取出捏碎，一个空间信标便做好，上方的母体棱锥会记住这个坐标五到十年时间，当菲娅想传送到这个坐标的时候，只需将魔力注入到上方的母体棱锥，就可以选择传送到这个棱锥所在的位置。 因为各种意义上都非常便利，所以在菲娅看来，这个道具比希望魔女留下的莱瓦汀更厉害。 举起注入海量魔力而散发幽暗光芒的双锥体，菲娅再度确认了一遍双锥体下方的小块，一共十三个——原本是十四个，但菲娅在魔女殿堂里捏碎了一块。 “您要在这里捏碎一块测试吗？” “这里太偏僻，我不想浪费。” “说的也是。但属下不觉得这个道具能传送从柏恩城到布洛瑟姆这么远的距离，传送魔法会随距离的增加，魔力消耗呈倍数上升，即使是暗裔，除非对向设有大型传送门，否则一次能传送一百米就很了不起，一旦迷失在空间迷雾里，下场就只有死。” 如果真有空间迷雾那种虚无空间，自己倒很想看看。 菲娅心中俏皮地回答。 在人类联盟，如果人们因为能量不足或者坐标失效，不得不终止空间跳跃，结果只会是出现在一片未知星海，没有所谓的空间迷雾。 似乎想起什么，安娜塔西雅又连忙问。 “那您说的想试试传送信标是指……” 安娜塔西雅歪着头疑惑的表情让菲娅忍俊不禁。 “只要我把魔力注入到这个双锥体里，我就能感受到坐标的位置，如果我感受不到坐标的位置，不就代表距离过远，它无法感受到信标了吗？不需要真正使用，也能试探出它的极限。” “那结果是……” “距离太远，我已经感受不到坐标了。” “所以现在要原路返回丢下第二枚坐标？一路上属下尽可能回避城市，没有暴露您归来的消息，王宫的人应该还不知道您即将抵达王都。” “待会儿我用『飞行』返回就行，安娜塔西雅不用跟着我，上午的时候我还能感受到坐标的位置，应该用不了多远就能飞到传送魔法的极限距离。呼，还以为会是不论走到哪都能使用的传送道具，没想到一样会有魔法极限。” 虽然菲娅早有预料，但真正确认后还是忍不住惋惜。如果传送魔法仅仅根据魔力的多少决定传送距离，那么不说自己能往返于大陆最南端与最北端，至少往返柏恩城和精灵王都布洛瑟姆肯定没问题。 然而这个传送道具和魔法一样，存在着极限，直线距离仅有几百公里，没有想象中的便利。 “算了，有了总比没有好，之后再在艾丝蒂尔那边设置一个。现在先学新魔法。安娜塔西雅，以前的我有用过附魔之刃么？” 将双锥体收进空间背包，菲娅一边轻轻甩着莱瓦汀，一边问向身后的安娜塔西雅。 “当然有。虽然附魔之刃不像『飞行』一样几乎人人都会，但只要是超过第四位阶的人，都会尝试学习附魔之刃，殿下以前最擅长的附魔之刃是火元素的附魔之刃。” “那我也从火元素开始吧。” 克蕾雅使用的附魔之刃是冰元素，自己使用火元素，听起来就很般配。 不愧是天造地设的恋人。 至于附魔之刃是什么魔法，过去克蕾雅就解释过，这是一种将元素附着在武器上，让武器变得坚不可摧的近战魔法。 举例说明，如果是以理术魔法，也就是无属性魔法附着在武器上，一可以增加武器的长度与宽度，二能让武器变得削铁如泥，而如果是将火元素附着在武器上，除以上两种特性外，还会附加灼烧伤害。 由于能随时根据魔力输出量增加武器长度，随战场环境的改变而改变，所以附魔之刃泛用性极强，哪怕是只擅长远程攻击的魔法咏唱者，在被人近身后使用附魔之刃，也能起到威慑效果。 当然，这样便利的魔法也不是没有缺陷，就和『飞行』魔法速度不快一样，附魔之刃的缺点是魔力消耗大，学习难度高。 在一般人里，如果有人能学会附魔之刃，周围人一定会称呼他天才，而换在冒险者中，如果是持有附魔之刃魔法的战士，会瞬间成为所有队伍争抢的焦点，人均持有率百里无一，有的人就算到第四位阶，也摸不到附魔之刃的窍门。 值得一提的是，菲娅知道的『附魔之刃』与克蕾雅当初说的『附魔之刃』不同，克蕾雅说的附魔之刃是直接以元素形成武器，同时只有超过第三位阶的人才能学习，而菲娅知道的、世界树大陆通用的『附魔之刃』，则是把元素凝结在武器上，哪怕是第一位阶的人也能学习，能不能学会纯看悟性与天赋。 这应该和克蕾雅曾经说的，她使用的魔法和世界树大陆的魔法可能不在一个体系有关，一切只有再见了才能定夺。 想到这，菲娅突然回头看向安娜塔西雅。 “安娜塔西雅，你还记得克蕾雅吗？” 第六章 令人不安的遗忘 “克……蕾雅？”安娜塔西雅眉头紧皱，迟疑起来，“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在米尔坎迪斯神圣国，奥罗拉城。” 尽管安娜塔西雅明显遗忘了与克蕾雅有关的过去，但菲娅仍面色不变地提醒。 “啊！我想起来了。银色的头发，实力强大到可以摧毁不沉之月，是医生。” “就只有这些？” 菲娅红宝石般瑰丽的眼眸中多了些期盼，然而安娜塔西雅只是摇摇头，蓝宝石般的眼眸里显现出为难。 “没有更多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知道有这个人，似乎还有过很多交流，但一想起她的事情，脑袋里就好像有一堵墙隔着，不论怎么努力都想不起来。” “是么……能想到这里已经很不容易，应该不会让克蕾雅太失望。” “殿下的意思是？” “没什么，实验完了再说。” 面对安娜塔西雅的疑问，菲娅轻挥了挥手。 在来的路上她就向安娜塔西雅与莉提确认过，二人是否还记得克蕾雅，结果是二人虽然记得，但已经开始遗忘一些事，即使菲娅提醒她们，她们也只能记住不到一天，一旦一夜过去，就又会忘记菲娅提醒的内容。如同记忆会固定遗失一部分一样，无论怎么努力，第二天都一定会忘记。 对于此，菲娅除了感到不安以外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寄希望于早日回到王都与克蕾雅相见，这样遗忘的过程便会中断。 而且比起这个，菲娅有一件更担心的事。 自己有没有遗忘与克蕾雅一起的过去？ 她无从确定，因为伙伴忘记的比她更快，在没有参照的情况下，她不可能知道自己是否忘记了与克蕾雅的记忆，即使真的忘记，她也无法察觉。这种感觉就好像眼睁睁看着苹果一点点坏掉，然而却毫无办法，让人焦急。 每当想起这种可能性，菲娅便只能自我安慰，既然自己初次见到克蕾雅时没有觉得克蕾雅恐怖，那就说明克蕾雅的诅咒不对自己生效，所以自己不可能忘记与克蕾雅的过去，一旦这样思考，内心的焦灼便会减少许多。 菲娅压下心中不安，将注意力转移到魔剑莱瓦汀上。 安娜塔西雅适时问道。 “殿下知道附魔之刃的用法吗？” “姑且从书上学了一点，但书上描述的很模糊，不够明确。” 附魔之刃并非咏唱魔法，而是与米露的『重击』和『兽化』一样，属于技巧性魔法。 而所谓技巧性魔法，则是指无需咏唱咒文或只需咏唱少量咒文，更多依靠操纵体内魔力流动使用的魔法。 形容的更具体一些，就是不需要让魔力与空气中的元素共鸣，直接使用魔力强化肉体或武器，以此形成“魔法”的魔法。在世界树大陆，这类魔法有另一个称呼，叫做『武技』。 值得一提的是，武技与咏唱魔法的界限很不明确，有时一个魔法看起来像武技，实际上却是咏唱魔法，而有的魔法需要让魔力与元素共鸣，却还是被归类为武技一类。 例如附带火元素的附魔之刃就是典型的例子。无属性的附魔之刃是标准的武技，而附带元素的附魔之刃被学者们认为是无属性附魔之刃的升级版，所以附带元素的附魔之刃也被认为是武技。 至于附魔之刃的具体表现，按照菲娅在书上看到的内容，其实就是把意念集中于一点，将魔力从体内驱赶到体外，并且让跑到体外的魔力不断压缩，最后形成结晶般的拥有实体的东西。这样结晶化的魔力便是最为基础的附魔之刃，硬度堪比奥利哈钢，还附带破碎后可重组的特性。 菲娅选择学习附魔之刃，就是看中了附魔之刃的这一点。魔剑莱瓦汀长度太短，面对体型巨大的暗裔时并不那么好用，如果学会可以自由拼装的附魔之刃，自己就拥有了一把可以随意改变长度与宽度的武器。 “的确……附魔之刃属于武技，而武技需要很多悟性和努力，很难用三言两语说清楚。先从最基础的部分开始吧。殿下应该能感受到身体里魔力的流动，您可以先尝试着把魔力从魔涌里调集出来，将它们汇聚在右手食指指尖。” “嗯。” 菲娅按照安娜塔西雅所说，将魔力汇聚在右手指尖。 这个过程并不困难，菲娅只是意念一动，便让大量魔力聚集在指尖。 过去大约一分钟，安娜塔西雅才说下一步。 “等魔力全部汇聚到指尖后，您可以尝试用意念操纵它们离开指尖。一般初学者会在这里卡一个月到半年时间，悟性稍差的人一生都无法将魔力驱赶出身体的壁障，不过您身为高阶魔法咏唱者，会经常感受到魔力流出身体的感觉，这个过程对您应该不难——” 砰。 安娜塔西雅话音刚落，一道仿佛气球爆炸的声音便响起。 菲娅右手食指爆发出一阵向前的气流，无数夜光灯茎被吹的朝一边倒去。 安娜塔西雅先是愣了一瞬，旋即轻轻鼓掌，露出赞许神色。 “不愧是殿下，这么快就领悟。单纯的魔力释放虽然威力堪忧，但只要投入的魔力够多，就足以驱使空气流动。看刚才的风压，已经有接近第一位阶魔法水准，光释放魔力就能制造出魔法的效果，您不愧是第七位阶的魔法咏唱者。” 不是所有人都像自己这样？ 视线从指间收回，菲娅看向身边的安娜塔西雅。 “一般情况下的释放魔力应该是什么样？” “连吹口气都不如，即使是准第五位阶的属下，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一边说着，安娜塔西雅还像是示范一样，做出与菲娅相同的事。不同于菲娅轻易将远处夜光灯茎吹倒，安娜塔西雅指间虽然也产生空气流动，但只是一阵微风。 总感觉如果聚集足够多的魔力在指尖放出，可以变成威力巨大的魔法，不过那样还不如直接使用『精灵火』来得直接，『精灵火』的魔力利用率更高，刚才那点魔力足够自己施放大约十枚火球。 如此想法刚刚闪过脑海，菲娅脑袋里便涌出一股信息。 是『超演算』带来的信息。 『超演算』把刚才释放魔力的过程认为是一种魔法，如果自己现在再使用『魔力释放』，魔力应该会有手枪子弹的威力，倘若聚集的魔力更多，威力还会上升。 由于立刻使用会把安娜塔西雅吓一跳，菲娅打算等之后再尝试高威力版本的『魔力释放』。 “殿下可以再试着把魔女留给您的莱瓦汀拿在手上，把原本应该聚集在手中的魔力注入莱瓦汀，然后重复刚才的过程，通过莱瓦汀把魔力释放出来。” “我知道了。” 菲娅平举右手，将魔力注入莱瓦汀，然后意念一动，让魔力通过莱瓦汀射向无人原野。 砰！ 透过莱瓦汀释放的魔力异常集中，如同炮弹般，在草地上留下一道直径达半米的刮痕，无数草叶飞到空中然后又徐徐落下。 安娜塔西雅嘴角不自然地牵了牵。 “呃，殿下加大了魔力输出吗？” “没有，这是莱瓦汀的效果，我感觉到莱瓦汀放大了魔力的威力。” “原来如此……不愧是第九位阶魔女创造的奇迹级武器，如果殿下释放的魔力再多一些，光释放魔力就能成为不错的远程魔法，最重要的是可以省去咏唱咒文的过程，起到出其不意的——” 似乎想到什么，安娜塔西雅话音未落便苦笑起来。 “殿下原本就无需咏唱咒文使用魔法。这样看来，莱瓦汀倒显得鸡肋。” “说不定会有用到的时候，还是下一步吧。接下来是把魔力凝聚在剑上吗？” “是的。这一步通常会难倒九成的人，即便是失去记忆前的殿下您，都在这一步卡了三天，殿下切莫心急。” 安娜塔西雅没说的是，三天时间掌握附魔之刃，已经是打破精灵帝国乃至全大陆的纪录，上一个纪录的创造者是被誉为怪才的人类圣子，而他掌握附魔之刃花掉的时间是整整一个月。 至于安娜塔西雅自己，则用了两年才领悟附魔之刃。 三天吗…… 菲娅心中喃喃着。 如果安娜塔西雅不说精灵公主花了三天掌握，菲娅还不会在意，如今说出精灵公主只花三天时间便掌握，好胜心便推搡着菲娅必须比精灵公主做得更好。 神情严肃起来，菲娅向安娜塔西雅问道。 “只要让魔力聚集在剑尖，不直接释放出来就可以了吧？” “正是如此，魔力压缩到一定程度后，便会在武器上形成结晶，殿下要想象魔力从剑上延伸、包裹住莱瓦汀的样子。” “我知道了。” 菲娅将魔力灌注到莱瓦汀，接着一边增加注入莱瓦汀的魔力，一边一点点地控制魔力从莱瓦汀内冒出而不一下释放出去，令其长久停在莱瓦汀的剑刃上。 控制起来确实很有难度。 离开莱瓦汀的魔力极不稳定，毫无规律地在剑尖到处乱窜，如果不加以束缚，它们会瞬间爆发开来。要控制这些魔力，就如同让无数发狂的野牛站成一列，稳定地、缓慢地前进，实在很有挑战性。 一般人根本没可能一次成功，只能先从控制一头“发狂的野牛”开始，慢慢积攒经验，直到能驾驭所有野牛为止。 菲娅一边在心中思考这样的事情，一边在莱瓦汀上汇聚越来越多的魔力，如今已经能看见剑尖处浮现的淡蓝色幽光，那是结晶即将成型的征兆、 有着能控制数百发火球精准找上每一个人，以及使用『幻海的云月』让全身与环境色融为一体的计算能力，操纵魔力不离开剑尖，对菲娅并不困难。 而有了开头，后面的事情便如同复制粘贴一样容易，莱瓦汀剑尖上的幽蓝结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原本只是短匕级别的长度迅速增长到超过一尺，同时结晶体也迅速从剑尖朝剑柄部分蔓延，由于形成速度过快，甚至发出一阵水凝结成冰的咔咔爆响。 当菲娅停止注入魔力的时候，莱瓦汀已经变成一柄在夜空中散发幽蓝光芒的，宛如蓝色火炬一样的单手剑。 从开始到结束只过了不到十秒。 “呼。” 轻呼了口气，菲娅试着挥了挥剑，又以地面的夜光灯茎作为试剑道具，结果是这柄附魔之刃异常锋锐，哪怕只是轻轻触碰到夜光灯茎，夜光灯茎都会被一分为二，剑刃反射的寒芒无比锐利，哪怕只是用眼睛看过去，都能感到一阵刺痛。 成功了。 自己比精灵公主花的时间更短。 菲娅连忙转头看向安娜塔西雅，结果安娜塔西雅只是一副愣愣的样子，样子仿佛中了幻术。 “安娜塔西雅？” “啊！” 被菲娅提醒，安娜塔西雅迅速回过神，她像是想起来了什么般，慌慌张张地指向菲娅手上的莱瓦汀。 “殿……殿下，手上！手上！” “手上？” 菲娅不解地歪头，而也就在她歪头之时，伴随“砰”的一声轻响，菲娅感到手中莱瓦汀的重量瞬间减轻。 附着在莱瓦汀上的结晶体自行爆开，化为无数粉末消失，附魔之刃自行解除。 “咦？我明明没让它消失。” “这、这是因为刚学会附魔之刃的时候，必须要让一定注意力维持附魔之刃上，否则魔力会因为无人操纵自行消散。等习惯之后，即使不特别去注意附魔之刃，意念也会下意识维持附魔之刃。抱歉殿下，属下……属下以为您要一段时间才能掌握，所以没有及时告诉您……” 像是在等待受罚般，安娜塔西雅低下头去，样子显得有些怯懦。 看上去就像经常被惩罚一样，精灵公主明明没这样做过。 安娜塔西雅太自卑了。 菲娅无奈叹气，朝安娜塔西雅摆了摆手。 “我没有责怪安娜塔西雅的意思，抬起头吧。我这算是成功了吗？” “是的，毫无疑问，您成功了。如果不是属下亲眼所见，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有人能一次形成附魔之刃……整个过程就像掌握第一位阶魔法一样容易，虽然很冒昧，但您真的失去记忆了吗？” 安娜塔西雅的眼睛里充满动摇，一次成功附魔之刃，在任何一个学习过附魔之刃的人眼中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能做到的人恐怕只有神明，可神明是一出生就什么都会的存在，压根不需要从头开始学习。 如果把菲娅刚才的所为说出去，任谁都会把安娜塔西雅当成傻子。 假如这就是天才与凡人的差距，那这份差距未免大过头了，要是那些自诩天才的人看见，一定会无地自容，失去自信。 安娜塔西雅的发言让菲娅不禁想起上午与蕾妮的交谈，她让莱瓦汀漂浮在空中，自己苦笑地举起双手。 “我可是如假包换的失去记忆。” 第七章 异变 由于安娜塔西雅还是一副难以置信的神色，甚至低声喃喃“努力一点意义也没有”，“不如生得好”之类被打击自信的话，菲娅只好转移话题。 “话说回来，附魔之刃一定要把水晶附着在武器上，不能让水晶直接出现在指尖吗？那样更方便吧？” 书上的形容是必须把附魔之刃附着到武器上，然而克蕾雅用的冰晶细剑却是凭空产生，没有依靠武器作为载体。 安娜塔西雅回过神来。 “呃……一些长年浸淫武技的精灵战士可以熟练到不需要借助武器，凭空制造附魔之刃，但那样的精灵战士往往有三百年以上的战斗经验。” “脱离武器制造附魔之刃不仅操控难度大，消耗的魔力也比附着在武器上要多得多，另外附魔之刃的强度不会因为厚度增加变高，只有指甲盖厚度的附魔之刃和足有一厘米厚的附魔之刃强度相同。” “像您刚才那种几乎完全由附魔之刃形成的长剑，换做属下来，不到两分钟魔力就会耗尽，不是属下这种初出茅庐的战士能涉足的领域，对大多数人来说，只要让剑身覆盖一层薄薄的附魔之刃就足以应付战斗，过去的经验是往往人死了，附魔之刃还没碎。” “原来如此……” 其实刚才那种程度远不是自己的极限，如果自己愿意，附魔之刃还可以更长，对比下来，足以说明安娜塔西雅的魔力与自己有巨大到不可测量的差距。 今后还是注意一些，不要在亲近的人面前展现那种长度的附魔之刃比较好，这种东西太打击人自信。 “既然殿下能轻易使用附魔之刃，那也应该可以轻易把元素附着在附魔之刃上，事不宜迟，现在就开始吧？殿下不是还要尝试魔法武器铸造吗？” 不知为何，安娜塔西雅脸上多了一丝期待似的神情，菲娅隐隐感觉到，这种期待是一种“殿下到底能做到何种程度啊”的感情，实力差距太大，都失去了嫉妒、挫败感之类的感受。 菲娅回过神来。 “啊，好的。” 虽说是从火元素开始，但菲娅觉得最好每种元素都来一遍，以便适应各种不同的环境。这个世界的魔法复杂多变，甚至存在短时间内驱散某个单一元素，其他元素却不受影响的针对性魔法，所以元素魔法师们在学习自身擅长的元素魔法时，还会掌握一些其他元素的魔法，以备不时之需。 …… 作为结果，菲娅只花了很短的时间便掌握附带元素的附魔之刃——与基础版附魔之刃的区别只是多了一段咒文，让元素缠绕在附魔之刃上。 有意思的是，与其它魔法咒文相比，附魔之刃的咒文言简意赅。 拿普通的『精灵火』举例，如果把咏唱『精灵火』的咒文翻译成精灵文字，内容大概是｢伪善之于伪善者，如天空与之飞鸟海洋与之鲸鱼，唯火焰乃唯一真理，焚尽黑暗｣。相当繁琐不说，内容简直八竿子打不着，让人摸不着头脑。 而附魔之刃的咒文则通俗易懂，如果想让火元素缠绕在武器上，咒文便是｢火焰的力量啊，缠绕吾身｣，而如果是让风元素缠绕在武器上，那么只需将咒文里的“火焰”改成“凌冽之风”即可，其他元素同理。 由于十分好奇有没有空间元素或者精神元素，菲娅便抱着小说故事中主角的心态，尝试着把“火焰”改成“空间”、“精神”与“灵魂”这种词（当然是以魔法文字颂唱），结果菲娅期待的“只要改一个词就能改变整个魔法啦！”的情况并未出现，菲娅咏唱出来后，什么也没有。 对此安娜塔西雅的解释是，咒文之所以能成为咒文，并不是靠人们臆测，而是有一套潜在规律，颇有些像严格要求字句、平仄与韵脚的律诗。 而比律诗更繁琐的是，在咏唱魔法咒文的时候，咒文还要求必须按特殊节奏咏唱，魔法才能生效，再加上咏唱时必须同时调用身体里的魔力按固定节律配合咒文，三者加起来便组成一个极为混沌，在外行看来简直毫无规律的系统。 这也是世界树大陆魔法体系混乱的原因、龙语魔法、暗裔魔法、精灵魔法、人类魔法、血族魔法乃至原始魔法甚至兽语魔法等各种乱七八糟的魔法体系百家争鸣，谁也说服不了谁。魔法本身太过混沌，没有人能拿出压倒性的证据说自己的底层逻辑更优秀。 因此只有非常了解魔法的研究者，才可能在数年的排列组合里做到开发或改造魔法。 “这样您就掌握所有附带元素的附魔之刃了。” 轻轻鼓掌，安娜塔西雅微笑着说，只是安娜塔西雅的笑容十分僵硬，让菲娅觉得安娜塔西雅在棒读。 这并不是安娜塔西雅心不诚，而是安娜塔西雅一晚上看见太多不可思议的东西，以至于让她有种身处梦境的感觉。 在柏恩城时，菲娅的禁咒魔法虽然震撼，但那毕竟是安娜塔西雅不懂的领域，两人一个是魔法咏唱者一个是战士，菲娅的厉害并未触及安娜塔西雅自尊。 而附魔之刃是安娜塔西雅拼命学习才领悟，几乎在每场战斗都会使用的武技，菲娅却只花几秒就掌握，还能变着法地在各种元素中无缝切换，任谁都会觉得这个世界太荒谬。怎么会有既擅长咏唱魔法，又能不努力就轻松掌握高难度武技的人，神明也太不公平。 用力挥动手中足有一米长的火焰长剑令其消散，菲娅苦笑起来。 “安娜塔西雅的笑容看起来很诡异啊……” “有吗？” “有。” “一定是殿下您看错了。” ——沙沙。 突然传来的急促脚步让菲娅和安娜塔西雅一同停下交流，当发现走过来的人是米露后，二人神情都放松下来，不同于躺着呼呼大睡的莉提，米露一直都坐在菲娅坐过的木桩上，远远看着菲娅这边。 “米露也要学习附魔之刃吗？” 菲娅向轻轻米露招手，但米露并没有像以前那样点头同意，而是带着充满紧张的表情步步走进，脚步快到近乎要跑起来。 菲娅皱起眉头。 “怎么了？” “有动静。” 来到菲娅面前的米露停下脚步，她的目光直指原野另一头，朝向马车的方向。 尽管这片平原上长满夜光灯茎，但夜光灯茎的高度仅有不到半尺，光线也十分微弱，菲娅无法看清米露指的方向究竟有什么。 “不是虫子或者小动物之类的东西？” “不是……”像是在思考，将白发绑成侧马尾的米露低下头抿了抿嘴，“我形容不出来……声音正在朝我们赶来，而且很不安定。” 总不会是军队在朝自己这边行军。 就算是军队，也不会在长满杂草的旷野中潜行。 “属下去查看情况。”安娜塔西雅语气严肃地说。 “嗯，发现有动静就立马回来，不要太靠近了。” “好的。” 说着，安娜塔西雅便向前迈出一步，然而还没等安娜塔西雅咏唱『飞行』魔法，米露便紧紧拉住安娜塔西雅衣角，试图挽留安娜塔西雅，那双骇人的血色猫眼里充斥紧张与担忧。 “别过去，我感觉很危险。” “这里是希利瓦尔腹地，附近也没有可以藏匿高阶魔物的大森林，没有东西可以威胁到我。再者就算是难对付的敌人，也绝不可能是殿下的对手——尤菲米露感觉到的危险总不会比绝望魔将更强。” “不是这样，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直觉告诉我必须马上走。” 米露放开安娜塔西雅上前一小步，眼中的急切更多了几分。 星晶兽的感知能力比精灵强大，也许应该相信米露的决断。 菲娅的目光在米露身上停留片刻，然后伸手制止安娜塔西雅。 “等等，安娜塔西雅，我们回马车上，离开这里。” “殿下相信尤菲米露的说法吗？这里是希利瓦尔的腹地，离王都只有一个伯爵领的距离，怎么可能有人大举进攻到这里帝国还毫无察觉？” “谨慎一点没有错。安娜塔西雅你们先走，我去侦查。” 米露为数不多的魔法中有着叫『危机感知』的魔法，尽管菲娅没见过米露使用『危机感知』，但光听这个名字就知道魔法的效果是什么。保险起见，还是自己去侦查更稳妥。 尽管一脸难以认同的神情，但安娜塔西雅还是向菲娅低头行礼。 “唔……属下知道了。” “去把莉提和蕾妮叫起来，你们沿着路往前走，我很快就会追上来。” 『飞行』 散发金色流光的六瓣羽翼瞬间自菲娅背部伸出，菲娅双脚离开地面。 只不过，菲娅才刚飞到车厢上方，一阵轻微的轰隆声便传入众人耳朵。 声音不大，但那是因为双方隔着好几公里，仔细听颇有些像万马奔腾时产生的震颤，并且随着时间推移，声音越发清晰、响亮。 确实有东西在接近马车，并且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成百上千的规模。 安娜塔西雅迅速看向传来声音的方向，在瞥见平原尽头扬起的大雾与越来越近的直线，她的表情一下绷紧。 “是兽潮！这附近根本没有森林，它们怎么会出现在这？殿下，我们回马车，这些魔物发疯了！” “嗯。” 菲娅轻轻点头。 安娜塔西雅看见的菲娅也同样瞥见，朝她们跑过来的是无数红着眼睛的魔物，从小型的犬型魔物到大型的如同行走的房屋般的犀牛全都有，空中甚至还有尖叫的飞鸟，由于数量庞大，前进时便发出如万马奔腾的轰鸣。 安娜塔西雅说的兽潮，就是指这种呼啸而来的大量魔物。 虽然这种规模的兽潮只要用『空间切裂』就能将它们强行拦下，但一路走来周围都是荒郊野岭，不阻拦这些魔物，它们也不会伤及无辜。魔物本身是一种资源，除非它们危及自己与同伴，否则尽可能避免一下将它们灭绝，天知道那会给这片领地带来多大影响。 极为匆忙地，安娜塔西雅率先跑向篝火叫醒莉提，蕾妮则根本不需要安娜塔西雅呼喊，在听到动静后便立刻从车厢里跳出来穿戴铠甲，米露开始引导两匹八脚马重新与马车连接，仅仅不到半分钟，众人便已做好出发准备。 而这半分钟里，兽潮向前推进了一公里有余，在临近朔月的明亮月光下，菲娅已经能看清最前方那只巨大犀牛喘着粗气的发狂神态。 那些前进速度比它慢的魔物都被它撞飞或者踩死，兽潮每前进一步，体力不支的魔物都会成为其他魔物的脚下亡魂，比起说它们在发动死亡冲锋，更像在逃避什么，似乎有更大的危险在追逐它们。 “殿下！” 驾驶座上拉紧缰绳的安娜塔西雅大声呼唤，菲娅则保持『飞行』姿态停在车厢上方。 “你们先走，我跟在后面，靠近的魔物我会解决！” “我来支援姐姐！” “安娜塔西雅，这些魔物到底从哪来的！” 单独骑在一匹马上的蕾妮厉声问道，如今的情况稍有不慎，她们就会被疯狂的兽潮淹没。 顶着将头发和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狂风，安娜塔西雅侧过脸，以不输给蕾妮的音量大喊。 “如果我知道它们从哪来，打一开始就不会走这条路！有时间问我不如想办法减缓这群魔物的速度，它们数量太多了！” “等它们靠近后用你的『黄金风暴』？” “你来驾驶马车？” “我来！” “殿下出了闪失拿你是问！” 尽管处在对立立场，但二人都是禁卫军中的好手，声音落下之后便从马背上跃起交换位置。 然而疾驰如飞、发出仿佛即将散架的呻吟的马车并没有给米露带来安全感，她全身紧绷，双手死死扒在窗沿上，如同受到惊吓的猫咪，耳朵处的白色羽翼紧贴脑袋，竖瞳细到只有一条线。 见到米露如临大敌的表现，拿起法杖的莉提靠向米露，她将手轻搭在米露肩膀上安慰道。 “有姐姐在，不会有问题的。” 但米露只是紧咬嘴唇。 “……更大的危险要来了。” “小米露的意思是不止有兽潮？” 第八章 崩裂、深渊 “我不知道……很不安的感觉，呼吸都变得很难受。” “是不是太紧张了？” 莉提话音刚落，一阵诡异的爆响便回荡在整片平原上。 哪怕兽潮的嘶吼与轰鸣都没能覆盖这阵诡异响动，大地发出冰盖破碎般的恐怖声音，一连串咔嚓之声不绝于耳。 对飞在空中的菲娅而言，大地的变化极为明显。 地表就像水面浮动的冰块，以缓慢却又势不可挡的速度起伏、分离，咔嚓声正是大地崩裂的反应，代表裂缝的黑线在兽潮前方飞速延伸，宽度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加，地块与地块间相互碰撞、挤压，仿佛地表之下是上下波动的海面。 地面奔跑的魔物就像浮萍上的虫子，不断被荡起然后又落下，在无比巨大的惯性面前，所有动物都无法停下脚步，它们化为无数肉球，身体在跌倒后不受控制地成批向裂缝滚去。 大小魔物彼此碰撞，怒吼与哀嚎连成一片，扬起的大量尘埃和飞溅的血肉混合在一起，无比混乱的、宛如世界末日的景象与令人失去真实感。仿佛这里是无法逃出的噩梦，只能眼睁睁看着魔物一个接一个跌进大地撕裂出的深渊。 而灾难并没有到此为止。 裂缝如同拥有自我意识，在兽潮与马车间横向拉开一道裂缝后，又竖着朝着马车追赶过来，蜿蜒扭曲的黑线宛如恶魔之爪，无数道比刚才响亮数倍的炸响再度滚滚而来，好像这不是地上爬行的裂纹，而是划破天空的闪雷！ 地震。 这是菲娅的第一反应。 米露感觉到的不安，还有摆在眼前的兽潮，都是这场地震造成，但问题在于，这一点也不像普通地震。 咔嚓！ 菲娅想法刚落，一道比之前都要巨大的炸响便回荡在耳边，菲娅立刻看向平原，只见前一刻还仅有几米宽的裂缝，此刻突然拉开到足有百米，如同择人而噬的野兽，将地上所有魔物吞噬。 但这还没完，紧接着，伴随又一道咔嚓巨响，第二条裂缝眨眼出现在兽潮中心，两道裂缝之间的地面就像坠入大海的岛屿，猛然朝下崩塌，站在其上的魔物瞬间失去支点，被重力无情地拉向没有尽头的深渊。 无论它们如何挣扎，如何将爪子刺入悬崖峭壁，都无法阻止它们死亡的命运，只有那些飞鸟因为从一开始就没站在地上，才依靠翅膀逃过一劫。 前后至少一公里的魔物都跌入裂缝，世界响彻绝望的呼喊，扬起的烟尘遮蔽了一切。 看着漆黑的、仿佛朝天空张开大口的黑色天坑，菲娅心中陡然升起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 好像在哪里见过。 强烈的熟悉感令菲娅皱起眉，然后，只过去不到一秒，菲娅便想到这股强烈的熟悉感来自哪里。 『深渊』 自己在欧洛领与米尔坎迪斯神圣国的国境线上，见过这种深不见底的深渊。 这里的“深渊”并非一种形容，而是世界树大陆的特有名词。这是诞生于世界树大陆的、将世界树大陆与原生大陆连接起来的东西，连希望魔女都以“生者勿入，死者不返”描绘深渊，没有人知道深渊下面是什么模样，因为见过的人都没能回来。 并非普通地震，而是世界树大陆崩溃了一块，就好像失去支撑的陆地滑入海沟一样，这一片陆地再也无法回来，成为永远的禁地。 不妙。 必须赶紧带莉提她们离开这里。 身体早已在想法出现之前行动，意识到的时候，菲娅就已经站在疾驰中的马车车顶，她对着脸色差到极点，拼命催促马匹的安娜塔西雅大喊。 “带莉提飞起来，我负责米露，蕾妮也赶紧起来！” “那马车怎么办？里面还有您的战利品！” “不要了！” “我——” 安娜塔西雅才刚吐出一个音节，大地的震颤便忽然停止。 没有逐渐衰减的过程，而是如什么人踩下刹车那样，声音戛然而止。 与之一起停下的，还有蔓延向马车的裂纹。 所有一切，包括风在内，除了马车依旧在疾驰，整个世界瞬间完成由动到静的变化，马车车轮碾压过石子的声响成为世界唯一的异响。 安娜塔西雅和蕾妮几乎同时发现这一幕，下意识地，她们放慢马匹的速度，让马匹缓缓停下，刚刚还无比凝重的脸庞此刻充满不知所措，她们看向马车顶部的菲娅，想从菲娅口中得知答案，眼睛里有着明显的惊惧。 “那是什么……” “魔物呢……？” “掉进深渊里了。” 望着因为大地崩塌不断向上升起的灰烟，菲娅沉声说道，在她的视角，仍能看见深渊边缘不断下滑的沙砾与土块。 透过浓烟，菲娅还能看见悬崖另一头那些因为落在队伍后方，逃过一劫的魔物。它们停在悬崖前缓缓后退，眼中惊慌失措的红芒已经消失，只剩双腿发软的恐惧。 如此景象过去大约五秒后，轻微轰鸣再度响起，不过这次不是大地开裂的声响，而是那些缓缓后退的魔物在恐惧下集体掉头逃跑。 很快，世界安静得如同死一样，临近朔月的月亮照亮大地，旷野中的夜光灯茎在晚风下轻轻摇摆，然而此时画面已不再空灵，混合沙尘与淡淡血腥味的空气让所有人心头蒙上一层阴影。 月光让灾难之后的景象呈现在众人眼前。 无比平坦的大地在延伸至深渊时戛然而止。横贯平原、宽度超过一公里的深渊就像滋生恐惧的温床，害怕与不安如同黑暗中歪斜扭曲的鬼魅，顺着影子朝众人张牙舞爪。 “天启……” 突兀地，呆呆望着深渊的蕾妮吐出如此话语。 安娜塔西雅也跟着回神，她的神情异常复杂。 “深渊不是从世界树大陆诞生之初就已经在世界树大陆上了么……” “姐姐……” 表情紧绷着，从马车上跳下来的莉提紧握住菲娅手腕。 相比之下，米露的表情十分轻松，她像是劫后余生般右手捂着胸口，长吁了口气，以缺乏感情起伏的声音宣告。 “已经过去了，没有危险的感觉了。” 但即使米露这样说，众人也很难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如果她们逃跑的再慢一点，恐怕马车已经跌入她们身后的裂缝，众人除了使用飞行魔法离开大地，没有别的选择。 目光从漆黑无比的深渊上收回，菲娅以威严而沉稳的语调传达。 “碰巧遇到一场地震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世界树大陆本就立于原生大陆上，地震后地面崩塌也不奇怪。今晚连夜赶路，尽早离开这片平原，然后把这里发生的事情报告给最近的城市，让领主通知往来旅客注意安全。” “是。” 安娜塔西雅迅速反应过来，在关键时刻保持冷静，也是能力的一环。 低头对菲娅行了一礼，安娜塔西雅跳下马匹，开始检查马车有没有在刚才的疾驰中受损，驾驶座上的蕾妮则以低垂下的目光示意收到。 “呼。” 一切步入正轨，菲娅轻呼了口气，低头看向满脸不安的莉提以及稍远一些的米露。 “不用担心，很快就能启程了。我在这里，不会有危险。” “我……今天我想和姐姐一起睡……可以吗？” 莉提抬起头来，脸色苍白的样子以及充满恳求的神色，让菲娅摸了摸莉提的头。 “嗯，我答应了，米露呢？” 虽然菲娅想到米露可能是因为『危险感知』没有感觉到危险，所以才没有害怕，但米露身上看不见一点畏惧，实在不符合十二岁小女孩的外表，再怎么说也应该有一点害怕才对。 “我在。主人害怕吗？” 一直扭头看向车厢后的米露转向菲娅，像是要安慰菲娅那样，一边露出长辈一样的笑容，一边伸手摸了摸菲娅的头。 不不，我不是要你像姐姐一样安慰小孩，而是在问你有没有害怕啊。 菲娅忍不住在心中吐槽。 “我是想说米露不害怕吗？” “和主人在一起就不害怕。” 这个回答也太直白了。 如果把米露换成艾丝蒂尔那样的少女，自己大概会把米露的话当成笨蛋情侣的发言。 菲娅轻轻叹气。 “哈啊，好吧，莉提和米露先回车厢，我去深渊看看。” “不要！”莉提一把抱住菲娅手臂，娇俏脸蛋上满是恳求与急切，“那里很危险，万一地震又来一次怎么办？” “有飞行魔法，不用担心地震。那些飞行魔物都不受影响，我总不会连飞行魔物都不如，放心吧，我不是弱不禁风的小孩子。” “唔……” “那边有人过来了。” “嗯？” 米露的话让菲娅带着莉提走到马车旁，可以看见来时的道路上，一辆马车正朝自己疾驰，马车本身不显眼，但马车上挂着的魔法灯却令它如夜色中的星辰般引人注目，即使相隔很远也看的十分清楚。 “应该是这条路上的旅客，但这条路是绕远的小路，荒废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也是小时候被父亲带着走过一次才知道这里……” 言语中夹杂疑惑，安娜塔西雅的目光从远处收回，她正色汇报道。 “殿下，马车没有问题，随时可以出发。” “嗯。你们先往前走一些，我去后面看看深渊就来，它总给我一种不祥的感觉。” “我随您一起。” 由于裂缝距离马车不算太远，菲娅便没有拒绝安娜塔西雅的请求。 做好随时使用『飞行』准备的二人缓步来到深渊边缘，远远向下窥探。 “除了轮廓很新，简直和其他地方的深渊一模一样……” 神情中满是凝重，安娜塔西雅轻声感叹。 “其他地方？是指米尔坎迪斯神圣国和巴特公国的交界地？” “不是，”安娜塔西雅灵动的蓝色眼眸浮现回忆过去的神色，她温柔笑道，“是和流放之地的深渊一样。流放之地在希利瓦尔东南角，那里南边和幽冥之地接壤，东边是世界尽头，生活在那里的人每天都能看见深渊。” “这样么……有机会的话去那里看看。” “那里是流放罪人的地方，生活在流放之地的人不是疯子就是身负杀人重罪、无处可藏的死刑犯，殿下和那里格格不入，还是不要去那里为好。” 安娜塔西雅的话让菲娅笑了笑，但并未作答。她上前两步，来到悬崖边缘，附近泥土顿时因突如其来的压力向下抖落沙子，但菲娅并未慌张，恐惧这种情绪很难出现在她身上。 此处的深渊和在巴特公国与米尔坎迪斯神圣国交界处看见的深渊略有不同，这里的深渊因为刚刚形成，所以还没来得及出现阻拦视线的云雾，菲娅往下看去时，视野无比开阔。 话虽如此，举目望去也只有一片漆黑。 月光到这里就像被黑洞吞噬了一样没有丝毫反馈，悬崖边细细拂过皮肤的冷风，让人感到仿佛走进深夜漏风的破房子，似乎角落随时会跳出骇人东西，令人心生寒意。 她不禁回想起那名往深渊丢尸体的男人。 “安娜塔西雅，你说这下面会有一片全新的世界么，深渊下的人过着比上面的人好得多的生活之类。” “不过是平民虚无缥缈的愿景罢了。就像神圣国教徒觉得这一世受够足够多的苦难，死后就会前往天堂一样，只是因为这样想能让现在的生活好过一些，能有一个理由让他们接受现状，所以他们才会这样觉得。至少属下从未听说有那个生活富足的人往下面跳。” 安娜塔西雅的话语中充满鄙夷。 菲娅耸了耸肩。 “说的也是，如果下面有人，现在两片大陆肯定已经有往来，而且我也应该看见下面的火光，现实却是两个都没有。” “如果殿下您去过世界尽头，看到远处无边无际的云海，就更能体会到那些认为下面的生活更好的人有多愚蠢，世界树大陆以外的地方到处都是云雾，即使云雾被风吹散，视野里也只有一片漆黑，整个大地都废掉了——殿下在做什么？” “在尝试能不能看见下面，我的意思是，希望下面能有点反应。” 在安娜塔西雅歪头的时候，菲娅已经用『光束』照射深渊，这种如同激光的高能光束可以照到相当远的距离，虽然照射的范围很小，就算真的照到东西，菲娅也不可能看见，但菲娅还是忍不住尝试。 安娜塔西雅不禁莞尔笑道。 “如果下面真有东西，我们就该掉头逃跑了。” “……果然什么反应都没有，我还觉得那些掉下去的魔物多少会叫两声，算了，还是用『照明』试试吧。” 毕竟『光束』的范围太小了。 这样想着的菲娅解除『光束』，转而使用『照明』，低头看向深渊。 然后。 一张没有瞳孔的人脸出现在她眼前。 『力量提升Ⅲ』 毫无迟疑地，菲娅闪亮金色辉光的拳头重重砸在如同面具般的、仅有一张脸的东西上。 砰。 拳头接触“黑色面具”的瞬间，“黑色面具”便下凹出惊心动魄的弧度，它承受不住足以碾碎绯金的力量，如同玻璃般爆碎开来。 想吓唬自己，太天真了。 菲娅咋了咋舌。 虽然面前突然出现一张脸听起来很恐怖，但要知道，自己手里的『照明』可是如同照明弹般，能把周围几公里内都点亮的小太阳。 而伴随菲娅的动作，深渊内的情景也完全展现在菲娅与安娜塔西雅眼前。 ——直上直下的陡峭崖壁，以及顺着崖壁往上爬行的、如同蜘蛛的黑色魔物。 第九章 碎发男人 与其说是蜘蛛，更像蜘蛛的变种，具体形容就像强行将人类的上半身与蜘蛛的下半身相结合，如果把蜘蛛的腿部算进去，它的体长应该有七八米，身高则在三米上下。 虽然能从大致轮廓看出蜘蛛的上半身是女性，并且身材丰满，没穿衣服，但因为皮肤呈现深紫色，体表也零星覆盖着像是外骨骼的黑色铠甲，所以一点也没有让人觉得不好意思，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怪物。 “殿下！” 安娜塔西雅将菲娅拉向后方，自己则横在菲娅与悬崖之间。蜘蛛女郎距离菲娅少说有三十米，附着了毛刺的足部踩在悬崖上没有任何声音，因此菲娅二人才没有发现她的存在，当然，还是菲娅没有使用『探查之风』，否则无论面具还是蜘蛛魔物，都无所遁形。 这也不能怪菲娅，没人会想到地震后的深渊里还有魔物。 至于被菲娅一拳打碎的面具，则是蜘蛛魔物释放的子体，这只蜘蛛魔物身边漂浮着八张表情不同的人脸面具，恐怖外表足以吓得人连连后退——事实上换成正常人早就被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只是因为菲娅对骇人的东西抗性极高，所以才完全没反应。 实力接近第四位阶。 安娜塔西雅的话，一剑就能将其毙命。 菲娅沉声命令。 “不用紧张，这不是什么难对付的魔物，先等它上来。” “好的。” 在等待蜘蛛女郎爬上来的时间里，菲娅以『探查之风』扫视深渊其他地方，结果整个深渊中仅有这一只蜘蛛女郎，再也没有别的活物。 应该是刚才那些掉下深渊的魔物中，侥幸抓住岩壁的魔物吧，菲娅暗自揣测，当然也可能是一开始就生存在大地之下的地穴魔物，总之不太可能是从深渊下爬上来的东西，它的速度太慢，这点时间根本不足以让它从不知道多深的深渊下爬到地表。 话虽如此，最好还是向安娜塔西雅确认一番，那么多魔物就这一只侥幸逃生，有些不可思议。 “安娜塔西雅，你见过这种魔物吗？” “一种叫新络妇的魔物与它相似，但新络妇身边没有面具环绕。” “也就是说，这是全新的魔物？” “至少在属下的了解里是如此。世界树大陆无比广阔，人们每年都能发现从未见过的魔物，殿下不必太惊讶，还请殿下后退，它要上来了。” “嗯。” 毫无紧张感地，菲娅二人后撤，为蜘蛛女郎腾出空间，而蜘蛛女郎也顺利爬上岸，泛着白光的眼睛紧盯拿剑的安娜塔西雅，全身充斥敌意，环绕身边的人脸面具则如同游戏中环绕boss飞行的眷属般，从不同角度观察菲娅与安娜塔西雅的动作。 见到蜘蛛女郎抬起骨刺般的双臂，菲娅不禁耸了耸肩。 “本来还觉得它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想放它一马，看来它不愿意珍惜机会。这家伙的手让我想起绝望魔将。” “和没有智慧的魔物没什么好谈的，对它们再好，它们也只会反咬您一口，交给属下来吧。” “不必。刚好学会附魔之刃，让我用它来练手。” “好的，不过请您注意，不要因为它有接近人类的上半身就对它心软。一些魔物会专门模拟出人类外表，引诱人放松警惕。” “我不会对敌人手软。” 虽然拥有正常的同理心与人类的感情，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对杀人这件事没有丝毫畏惧与后怕，不像正常人类。 一边想着这样的事情，菲娅一边在蜘蛛魔物注视下前进，莱瓦汀在心念操纵下飞到手中，菲娅的魔力瞬间在其上凝聚起一层幽蓝结晶。 那么，为自己的不开眼付出代价吧。 心中默念，菲娅将力量短暂灌注于小腿，只是轻轻蹬地便在眨眼间来到蜘蛛女郎身前，紧接着，手中足有一米长的蓝色光刃从正上方笔直斩向蜘蛛女郎头部。 即使没有米露那样的武技，这一击所包含的力量也足以将岩石砸得粉碎，然而令菲娅微微睁大眼睛的是，明明只是一只第三位阶魔物，蜘蛛女郎却在附魔之刃即将砍中前做出反应，八条蜘腿交替摆动后退，管状的骨刺双臂也呈十字挡在身前。 可惜坚硬度稍有不足。 附魔之刃轻易斩断蜘蛛女郎右臂，左臂也因为巨大的冲击浮现蛛网状裂纹，无数骨刺直射菲娅与蜘蛛女郎双眼，菲娅下意识后跳拉开距离。 虽然也能用『蜂盾力场』或者『火焰风暴』直接结束战斗，但那样就没有使用附魔之刃的意义。 没能一下斩断双臂实在可惜，自己用的力量太小了——不对，是蜘蛛女郎的双臂比想象中结实。 咋了咋舌，菲娅轻轻甩动手中附魔之刃，换作一般魔物，两只手都会被自己斩断才对。 意识到这，菲娅忽然察觉到一丝违和感。 一般情况下，魔物受伤后都会发出哀嚎，而这只蜘蛛女郎不但没有哀嚎，还无比安静，一边小心挪动位置，一边警惕地用那双白色眼睛盯视着自己。仔细看还能发现，她的手臂断面根本没有流血，被斩断的右臂就像混沌一样，逐渐与大地融为一体。 不像正常魔物。 ……也可能只是自己对世界树大陆的魔物知之甚少，所以才会觉得怪异。 想到这，菲娅突然感到脚下泥土动了动，几乎瞬间，菲娅便跳离地面。 紧接着，无数足有一米高的漆黑尖刺穿破大地出现在菲娅刚才站着的位置。 而蜘蛛女郎的攻击并未就此结束，环绕于蜘蛛女郎的八张面具陡然停下，它们学着蜘蛛女郎的模样张开嘴，与数道宛如电脑合成音的恐怖尖啸一起，喷吐出气势骇人的紫色光柱，直追空中的菲娅而去。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自己在面对游戏最终boss。 以『飞行』在空中辗转腾挪的菲娅悄悄吐槽，面具喷吐的小型光柱与蜘蛛女郎制造的大型光柱组合在一起，让天空变得像简单模式下的弹幕游戏。 就是游戏的背景音乐太吵了。 还是快点结束为好。 想到便立刻去做，抢在光柱飞近自己之前，菲娅如鹰隼般向下俯冲，蜘蛛女郎虽然弯曲身体将腹部对准菲娅喷吐漆黑蛛丝，但菲娅手中的附魔之刃仅仅只是两下便将蛛网切开。 蜘蛛女郎立刻停止攻击，转而让八张面具融为一体，化作一张比之前大得多的、直径超过十米的巨大的人脸，如盾墙般横亘在菲娅与蜘蛛女郎之间，巨大面具的嘴巴与眼睛再度浮现即将喷吐光柱的紫色光芒。 太小看自己了。 依旧没有使用魔法，甚至不屑于用『力量提升』，菲娅加大对附魔之刃的魔力输出，原本仅有一米长的附魔之刃瞬间增加到三米，紧接着，附魔之刃与巨大面具相接触，面具就如同被热刀切开的牛油般被一分为二，而菲娅再一用力，面具中心便在轰然巨响中炸开一个大洞。 映入视野的是蜘蛛女郎那张丑陋脸庞上的吃惊表情。 没有让蜘蛛女郎吃惊太久，菲娅在元素之翼帮助下降临到蜘蛛女郎眼前。 噗嗤。 附魔之刃轻易贯穿蜘蛛女郎胸口。 “呃啊啊啊啊啊！！！” 蜘蛛女郎仰起头发出痛苦嘶鸣，刺耳尖叫中夹杂了像是精神魔法的攻击，令菲娅一阵皱眉。 生命力异常顽强。 “殿下小心！” 不用安娜塔西雅说，菲娅也察觉到蜘蛛女郎的动作。 这次是来自背后的攻击。 蜘蛛女郎背部伸出无数根带有关节的骨刺，它们绕过蜘蛛女郎的身体来到自己背后，一同刺向自己心脏。 “啧。” 不耐地咋舌，菲娅调集魔力，用出『超演算』后的元素附魔之刃。 轰！ 如同火焰风暴绽放，盛大火柱冲天而起，爆裂连带着整块大地都一起震动，炽烈高温瞬间卷起热浪，眨眼便将蜘蛛女郎吞噬。 “呼。” 拔出附魔之刃，有着『火焰免疫』的菲娅从火柱中走出，她先是瞥了眼化为焦炭的蜘蛛女郎，然后又以『探查之风』确认蜘蛛女郎确实死去，做完这一切，她才放心离开。 虽说也有自己故意没有使用攻击魔法的原因，但这只蜘蛛魔物还是很难对付，如果所有第三位阶魔物都像这只蜘蛛女郎一样生命力强大，人类冒险者肯定会被魔物追着到处跑。 说到底，生物型魔物不会流血这件事就很奇怪，刚才附魔之刃刺入蜘蛛女郎胸腔的时候，自己也没感觉到“肉”这种东西，只觉得像砍进一堆骨头。 安娜塔西雅连忙上前。 “您还好吧？这只魔物比属下想象的难对付，攻击方式多变到可以被划入第四位阶魔物。” “它的魔力很快就到第四位阶，像第四位阶魔物也没什么——嗯？” “它……没死？” 安娜塔西雅的眼睛微微一怔，虽然只是很小的幅度，但她分明看见蜘蛛女郎化为焦炭的尸体动了动。 顺着安娜塔西雅的发言，菲娅皱着眉转过头去——事实确实像安娜塔西雅说的那样，化为焦炭的尸体在微微晃动，那个幅度绝不是风在捣乱。 然后。 “嗬！” 一道低沉呼声传入众人耳朵，紧接着，一把带有优美弧线的剑刃从空中垂直插^入焦黑尸体，没等菲娅发问，只留给众人侧脸的男性便低声咏唱起咒文，他身后瞬间浮现三道缓缓旋转的黑色魔法阵，大地之下也跟着传来像是岩石崩裂的炸响。 “『霜焰』。” 低沉咏唱结束，男性抽出剑刃，只是刚才那点工夫，男人手中的长剑便燃烧起超过三十米的黑色烈焰，他高举长剑，然后顺着平行于悬崖的方向猛地下挥。 咔嚓！ “吱吱吱吱——！！！” 最先是悬崖被一分为二的声响，紧接着则是几只藏身于地下的、挣扎扭曲的魔物，借助月光，菲娅二人可以清晰看见朝深渊坠落的魔物是蜘蛛女郎。 它们一直藏身于几十米深的地下，刚才那只化为焦炭的蜘蛛女郎之所以会晃动，应该是被下方试图钻出的同伴顶起。 然而比起蜘蛛女郎，菲娅更在意面前这名男性，这个男人显然熟知蜘蛛女郎的习性，知道连安娜塔西雅都不知道的东西。 男人的外表大概有四十多岁，留着蓝色碎发，鼻子和下巴的线条棱角分明，右眼到鼻子处有一道明显刀疤，深蓝色眼眸中虽然有对成功击杀魔物的高兴，但整张脸却给人一种忧郁的、稍显颓废的气质。 加上细碎胡子与手臂充满力量感的肌肉线条，属于就算丢进人堆里也能被一眼认出来成熟大叔，菲娅都能脑补到如果这位大叔稍微修整修整边幅，肯定会让无数女人尖叫的景象。 实力在第六位阶，算是不错的好手。 “一群蝼蚁。” 对掉下深渊的魔物嗤之以鼻，有着忧郁气质的男人将剑——准确地说是类似武士刀的弯刀——收进剑鞘，随后转身朝菲娅与安娜塔西雅招手。 “喂，你们没事吧。” 看起来只是个热心肠的人。 面对走过来的蓝发男性，菲娅摊了摊手。 “如你所见，没事。你怎么知道这些魔物会藏在地下？” 男人不着痕迹地挑起眉毛。 “见过很多次，自然就知道了。” 接着，走到菲娅面前的男人微眯起眼，低头打量菲娅的同时，右手又重新放回剑柄上。 “黑发红瞳的精灵，你……是精灵公主？” “我们见过？” “……父亲。” 紧跟在菲娅的声音后面，安娜塔西雅像是难以启齿般的低语传入菲娅耳中，同样的，男人也听到安娜塔西雅的轻呼，他全身猛然一怔，僵硬地扭动脖子看向安娜塔西雅，与安娜塔西雅同色的蓝色瞳孔逐渐放大，声音里多了一丝颤抖。 “安……安娜塔西雅？” 望着近在咫尺的女儿，一头蓝色碎发的男人眼睛颤了颤，他伸出双手，下意识往前踏出一步，然而却又像是被什么东西阻隔了一样忽然停下，脸上浮现凄苦与羞愧的神情，嘴唇动了动，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只是愣愣地看着。 直到一阵车轮碾过石子的声音响起，诡异的沉默才终于被打破。 先前菲娅几人看见的马车如风一般停在碎发男人身边，驾驶座上的狼人女性不耐喊道。 “克拉克，你在发什么呆。” 第十章 北境亲王的秘密 一名扎起修长金发，身穿气派华服的削瘦男人正走在布洛瑟姆王宫中。 白色披风从男人衣领一直延伸到脚踝，披风之下则是气派无比，嵌有金丝的乳白色华服。卫生胡、缀满胸前的各色徽章以及锃亮无比的皮靴，让男人乍一看颇有些军人的感觉，但这个男人并非帝国将军，而是地位更高的帝国亲王。 奥德里奇·亚莉克希亚·狄戈埃。 现任希利瓦尔皇帝的兄长，受封为帝国北境亲王之人，至于这身白色夹杂金色的装扮，并非帝国风尚，而是他的个人兴趣，虽然有贵族曾委婉地向他表明，这身衣服看起来蠢到极点，但他依旧我行我素，毫无改变的想法。 看得出奥德里奇的心情相当不错，他步伐轻快，眉飞色舞，不仅如此，随行在他身后的男性护卫也一副得志神情。 “可惜王宫不许抽烟，真煞风景。” 走在红地毯上的奥德里奇砸巴着嘴叹气，他身后的男性护卫连忙走上前，哈着腰殷勤地说。 “等大人成为这里的主人，就没有规则可以束缚您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给我闭嘴。” 尽管嘴上严厉管教部下，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奥德里奇没有生气，他只是在装样子。 他一巴掌拍在男护卫头上后，回身下意识做出点烟动作，然而手指动了动后他才想起，因为『噤声之城』结界，王宫里没法使用魔法，况且就算能用魔法，他也不能在这抽烟。 他不禁再次咋舌，双手揣在兜里继续前行。 由于精灵帝国国力强盛，自从希利瓦尔建国以来，还没有哪个国家能打到精灵族王都，所以除了宫殿内部，王宫的露天庭院可以说是疏于防备，除了往来侍女，就只有稀疏的巡逻士兵，所以他并不担心谈话会被站在红地毯两边的骑士听见，那种阵仗只有在迎接贵客的时候才会出现。 在如同迷宫般复杂的围墙、庭院与花园中穿梭一阵，奥德里奇与护卫来到一座规模宏大的蓝色建筑前。 就像将一块巨大的、长方形的蓝宝石置于大地，然后再把这蓝宝石整块雕刻，宫殿左右一眼望不到尽头，穹顶则直入云天，外墙纵横交错着大量灰白色磷岩，这些灰白色磷岩将整个宫殿分为无数房间，辅以浮雕与曲线，层层罗列的外表只是远看，一股恢弘又不乏优雅的气质便扑面而来。 在布洛瑟姆的众多宫殿中，这座蓝色大殿是国王召见各贵族与大臣的谒见厅。 这本应是自己的所有物。 想到这，奥德里奇用鼻子重重冷哼，他快步朝远处的大殿正门走去，而也就在此时，一位身穿黑纱礼裙，腰挂长剑的女子映入他视野，奥德里奇一眼便认出这位即将与他擦肩而过的少女是谁——将绿色长发绑成双马尾却还拥有女王般的气质，可以在王宫里携带武器，这样的人找遍整个精灵国也没有第二个。 爱琳丝蕾特，希利瓦尔禁卫军总长。 这个女人对自己的每次示爱都熟视无睹，简直像瞧不起自己这个亲王。 这次我要让你好看。 脑海里回想起上次向爱琳丝蕾特示爱，被爱琳丝蕾特拒绝的景象，恼羞成怒的情绪顿时涌上奥德里奇心头，他下意识朝旁迈出一步，挡在爱琳丝蕾特前进路上。 “呦，爱琳丝蕾特总长。” 奥德里奇微笑着挥手，向爱琳丝蕾特打招呼。 爱琳丝蕾特立即停下脚步，手放在剑柄上摆出临战姿态，不过当她看见面前的人是奥德里奇后，放在剑柄上的手又垂下，先是双手交叠在胸前向奥德里奇行了一个精灵礼仪，然后抬起头回以微笑。 “狄戈埃亲王，好久不见，您有空回王都了？怎么没听见有人通知我。” 目光停留在爱琳丝蕾特的深红眼眸上，奥德里奇不禁愣了一瞬，爱琳丝蕾特身为前公爵之女，不论容貌还是仪态都相当完美，禁卫总长的威严与贵族淑女的优雅集于一身，尤其是戴在头顶的那双犄角饰品，更让爱琳丝蕾特拥有如同恶魔女王般的尊荣气质。 媚眼如丝的微笑简直是在勾引自己。 不知不觉间，奥德里奇的目光下移到爱琳丝蕾特被黑纱礼裙包覆的胸前，虽然爱琳丝蕾特的胸襟被大蝴蝶结遮盖，但光是那洁白的诱人锁骨，就足够让奥德里奇心生火热，更不用说爱琳丝蕾特形状优美的胸部，以及黑纱礼裙下那勾勒出柔美曲线的修长双腿。 ——该圆润的地方圆润，该纤细的地方纤细，质地上乘的黑纱丝袜更是让那双腿多了无尽魅力，不知多少人幻想过那双腿抚摸起来的美妙触感。 打扮得像魔族女王一样在王宫里走来走去，根本是不知羞耻，在故意诱惑男人！ 奥德里奇吞咽了口唾沫，视线移到爱琳丝蕾特那戴着黑纱长手套的双手上。 连手也令人浮想联翩…… 真该死。 偏偏这女人是个不懂变通，只知道保护王族的呆板傻子。遭到那个丑恶男人放逐，还说一生都会守护王都，明明跑到床上侍奉男人才是她的义务，保护根本不会有危险的王都根本在暴殄天物！ 奥德里奇再次怒火中烧。 “狄戈埃亲王？” 仿佛没察觉到埃德里奇不礼貌的视线，爱琳丝蕾特微微歪头，那张成熟而优雅的脸孔浮现疑惑。 微张的红唇也很诱人…… 但要是再不回答，即便刻板如爱琳丝蕾特，也会发觉到异常。埃德里奇移开视线，右手挡在嘴前故意咳嗽。 “咳，这次乃十万火急之事，须由我亲自回来。” “十万火急？” 如同埃德里奇所想，爱琳丝蕾特立马满脸紧张，那对大胸都因为挺直脊背的动作上下抖了抖。 “请问具体是什么事？” “这个嘛……”埃德里奇仰起头，戴着白手套的手抚了抚下巴，“虽然我觉得应该先告诉陛下，但谒见厅就在眼前，告诉爱琳丝蕾特总长也无妨，我想说的是——” “陛下不在这里。” “不在这里？那在哪儿？” 奥德里奇内心顿时咯噔一声，如果精灵王不在这，他带回来的这个秘密效果得大打折扣，甚至会让他错过品味他那弟弟阴沉的美妙表情。 “狄戈埃亲王不知道吗？陛下前两日就去了南边，前些日子南边和幽冥之地的交界地发生地震，据说整个大地都塌陷下去，陛下为了防止幽冥之地的不死者趁火打劫，消息传来的第一时间就离开王都。” “这……这可如何是好……” 在埃德里奇皱起眉的时候，跟在他身后的护卫连忙上前，伏在埃德里奇耳边小声说。 “大人，我们可以先问问现在主持朝政的人是谁。” “啊，对，还可以这样。”埃德里奇恍然大悟，重新拿出贵族之姿看向爱琳丝蕾特，“爱琳丝蕾特总长，陛下不在王都，那现在是谁在主持朝政？” “是二王子殿下，二王子殿下虽经验不足，但有宰相大人和艾文伯爵辅佐，足以处理简单政务。” “把朝政交给二王子？这怎么能行！这应该是长公主殿下的职责！” “呃……长公主殿下三个月前就已出发前往米尔坎迪斯神圣国，不在王宫里。” 我当然知道长公主不在王宫，埃德里奇心中回答，自己就是因为掌握了长公主的秘密才会站在这里，爱琳丝蕾特果然是个只知道练武的蠢女人。 埃德里奇不禁叹气。 “原来我掌握的消息没错。” 埃德里奇故意顿了顿，不着痕迹地观察爱琳丝蕾特，后者正一副紧张表情，他为了吊足胃口，故作捶胸顿足的模样。 “唉，我收到消息，长公主殿下在米尔坎迪斯神圣国身负重伤，差点丢了性命，如今虽然人还活着，但脑子遭了重创，居然失去记忆，连陛下的名字都想不起来。说来神圣国也是下了血本，竟然动用不沉之月……无论如何，长公主这次是麻烦了。” “失去记忆？！”爱琳丝蕾特惊呼出声，瞪圆的双眼足以说明她的震惊，“怎么可能？殿下是第七位阶的魔法咏唱者，怎么会失去记忆？就算打不过，总能撤退，殿下身边的禁卫军呢？安娜塔西雅呢？她们去哪里了？！” “这个我也不清楚，但我掌握的情报和爱琳丝蕾特总长您说的，殿下三个月前去了神圣国正好能对上，我想可信度八九不离十。” 为了显得自己知道很多，让爱琳丝蕾特崇拜自己，埃德里奇还故意做出愁眉苦脸的神色——男人就是这样，一旦遇见自己喜欢的女性，就总想着显摆。 不出埃德里奇所料，爱琳丝蕾特关切地问。 “这个消息是谁告诉您的？” “一群从神圣国流落到我领地的流民。起初我和爱琳丝蕾特总长您的反应一样，认为他们在夸大其词，只是想求我收留，然而后面到达的所有流民都这样说，我便只得相信，专程前来确认。” 埃德里奇表面这样说，但实际并非如此。长公主失忆的情报，是他前些日子从走海路赶回来的禁卫军成员处得知，他身为亲王，身后又站着大量有权势的贵族，在禁卫军中安插眼前不是难事。 当那几名护送艾文伯爵与二王子导师的禁卫军上岸后，他的眼线便立刻把情报送出来，嗅到机会的他经过一番准备，才启程来王都。 想到这，埃德里奇忍不住感叹起身后这名男亲卫的智谋，过去自己只把目光放在长公主身边的侍女身上，正是这名亲卫提醒自己，自己才在禁卫军成员里也安插眼线。事实证明，这个选择无比正确。 神情中充满忧虑，爱琳丝蕾特眉头紧皱，低下头去。 “这不是小事，我要立即派人通知陛下。” “那就拜托爱琳丝蕾特总长了，我还要去谒见厅通知其他人。” “好的。” 话音落下，爱琳丝蕾特便快步与埃德里奇擦肩而过，埃德里奇忍不住回头看向爱琳丝蕾特的曼妙背影，那身黑纱礼裙随着走动上下跳动的景象令他浮想联翩。 虽然自己那位聪明的侄女也很漂亮，但和爱琳丝蕾特这样的丰满美人相比，还是逊色太多。 “大人，您的视线太露骨了。” 埃德里奇的亲卫低声提醒，埃德里奇连忙回过神。 “啊啊，我们走吧。” “好的。” 大概只是一两百米，埃德里奇便来到谒见厅门前。 “恭迎奥德里奇大人。” 见到奥德里奇到来，守在正门两边的禁卫军成员将手中长枪点向地面，发出整齐划一的声响。 只不过，几乎每个禁卫军成员眼中都有一丝惊讶。 北境亲王这个名头说起来好听，但谁都知道北境条件艰苦，常年寒冷不说，还经常有霜冻之地的魔物袭扰，按照常理，北境亲王不该在即将入冬的节点从备战的北境跑到王都，这群禁卫军不禁心生奇怪，今天奥德里奇是吹了什么风。 这正是奥德里奇想要的，禁卫军成员满脸诧异的表现令奥德里奇面露得意之色，他挺直脊背，理了理披风，然后在所有禁卫军成员注视下走进礼堂。 在精灵王到来前，贵族与帝国大臣需要先在礼堂里等待，然后才能进入谒见厅。而这个等待的过程，贵族与大臣会相互寒暄打发时间。 听起来很无聊，但这却是贵族间极为重要的活动。 因为所有贵族与大臣都在这里，所以他们可以轻易看出哪两个贵族交好，各个贵族又属于哪个派系——相同派系的贵族会聚拢在一起，与其他派系的贵族保持一定距离。同时同派系的贵族们也会趁此机会交流前日得到的、不那么秘密的情报，重要性与教会国家的晨间集会相当。 刚走进宽敞而明亮的礼堂，奥德里奇便感到好几道视线落到自己身上，他看见自己的好友莱因哈特伯爵与拉法里亚伯爵走来，正准备打招呼时，大殿里的诸多贵族突然安静，朝大殿两旁散开，似乎有大人物即将到来。 下意识的，奥德里奇转过头看向身后光线刺眼的大门。 来者是一位下巴略尖，眼眉如剑的青年，虽然脸部线条与削瘦肩膀能看出稚嫩痕迹，但青年那双红色眼睛却饱含坚定意志。 希利瓦尔二王子。 如果没有那个怪胎，自己这位侄子肯定会成为帝国优秀的继承者、自己的死敌、不论见到二王子多少次，奥德里奇都会这样想，这双意志坚定的眼睛令人难以忘却。 当奥德里奇看见二王子的时候，二王子同样也看见奥德里奇，他赶紧带着一干大臣快步迎上。 “叔叔您来了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声音和外表一样成熟稳重，与其说这是多菲莉娅的弟弟，不如说是她的哥哥，难以想象多菲莉娅快成年的年龄，却还保持幼年精灵的体态。 心里这样想着，奥德里奇故作深沉地叹气。 “唉，我也是有急事才来不及派人通知。” “是什么急事？” “这个……” 奥德里奇瞥了眼礼堂里的其他贵族，特意放大音量让所有人都能听见，故作沉痛地说。 “王储……多菲莉娅在战争中受到重创失去记忆，忘记了我们所有人。” 第十一章 安娜塔西雅的父亲 “克拉克，你在发什么呆。” 看这情况，克拉克应该就是安娜塔西雅父亲的名字了。 也是被自己父亲夺走爱妻的男人。 菲娅心情复杂起来，她不知道该拿出何种态度与克拉克交流，如果可以，她想心平气和地与安娜塔西雅的父亲坐下来好好说话，可自己是精灵王耶利多备受宠爱的女儿，很难想象克拉克会对自己好言好语。 自己从一开始就站在道德低谷，就算克拉克厌恶自己，也在情理之中，自己甚至没法反驳什么。一定要说的话，就只有“我也不是自愿出生在这个家庭里”，可那样一来，安娜塔西雅的立场又会很麻烦，虽然现在已经够麻烦的了。 “喂喂，你不是讨厌精灵么，怎么又对着两个精灵族的小屁孩发呆，回心转意了？” “我……”面对狼人女性的问题，克拉克露出像是在乞求般的神情，希望狼人女性少说点，“这是我的女儿……” “啊？” 狼人女性顿时愣在原地，僵硬地扭动脖子向安娜塔西雅道歉。 “那个、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克拉克的女儿，刚才的话请不要放在心上。”说着，狼耳上有撕裂伤的女性目光转向菲娅，“黑发红瞳，为人淡漠，这是希利瓦尔的长公主么，也没有外人说得那么厉害，既没有爪子长得也不结实。” 面对狼人族女性的调侃，菲娅只是瞥了眼。这名狼人女性虽然长相一般，但身材却相当火爆，全身只穿了带绒毛的短衣短裤，小腹、大腿乃至胸的下半都裸露在外，腰间插着两把宽刃短刀，再加上略微偏褐色的皮肤与结实肌肉，给人粗犷与狂野之感，菲娅甚至觉得这个狼人女性会因为一点不爽就拉别人出来单挑。 之前在柏恩城的时候，街上的兽人也都是这个打扮，粗犷风格大概是兽人的风俗。 如今这个氛围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菲娅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早知道自己就躲在马车里不出来。 最后还是狼人族女性主动解围，她把马车驾驶到菲娅身边，朝菲娅伸出手。 “喂，公主大人，我们去那边，好不容易父女相见，给他们点时间。” “啊啊……” 握着狼人族女性的手，菲娅登上马车，狼人族女性很快就驾驶马车慢悠悠地朝前驶去，菲娅则想顺势坐在副驾驶位置（直接往车厢里钻有些不礼貌），然而这辆马车是普通款式，驾驶座不像自己的马车那样宽阔，如果不让狼人族女性坐过去一点，就算是自己的体型也坐不下去。 狼人族女性则像是察觉到菲娅的为难那样，主动用架子夹住车帘，然后从里面搬了张小凳，示意菲娅可以坐在车厢与驾驶座的连接处。 “公主大人就坐在这里吧。” “谢谢。” “别说什么谢谢，你不嫌弃我我就很感激，”一边说着，狼人女性一边轻哼笑出来，“精灵贵族十有八九都瞧不起我们兽人，更别提我还是个没教养的冒险者，你看上去对我没有一点偏见。” “您怎么知道我没有偏见？” 坐在狼人女性身后的菲娅微微歪头，得益于身材娇小，菲娅就算坐在矮凳上也不会觉得不舒服。 狼人女性回过头，指了指她那双狼的眼睛笑道。 “直觉。还有，别再用‘您’这种敬语，公主大人说不定比我大六七十岁，用敬语我会全身起鸡皮疙瘩。我叫千春。” ｢千春｣二字的发音明显是兽人语言，命名方式异于人类国家和精灵。 这名狼人族女性虽然表面粗犷，但心思却十分细腻，菲娅心中暗自评价，刚才握着千春的手上车时，菲娅明显感觉到千春的手掌布满硬茧，结实有力，是一位战士的手。 只不过，还没等菲娅的继续打量千春，视野里一个晃来晃去的东西便吸引了菲娅的注意，身为狼人族的一员，千春自然拥有尾巴，遍布灰色毫毛，让人想起大号毛笔的狼尾扫来扫去，使人想打喷嚏。 大概是出身战士的缘故，千春尾巴和耳朵上的毛发看起来很硬。 不对不对，现在不是想东想西的时候。 菲娅摇了摇头。 “我是多菲莉娅——” “介绍就免了，长公主大人的聪慧无人不知，不用介绍我也知道，只是传闻有些偏颇，长公主大人身上看不出冷漠。” 这是因为我失去记忆了。 菲娅当然没有这样说。 “千春和安娜塔西雅的父亲是同伴吗？看起来关系不错。” “是说克拉克？是关系好点的炮^友。” “呃。” 就算兽人有不拘小节的传统，这个回答也太直白了，让人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然而千春只是自顾自说着。 “大概十一年前，我在部落附近发现这浑身是血的穷酸男人，当时觉得他身体不错，是个苗子，就把他带回部落准备娶了，结果他中途醒过来，大闹了一通，我们部落靠人多才把他制伏。” 这也太魔幻了。 菲娅越听越觉得离奇。 像是在说一件小事那样，千春摆了摆手。 “虽然是制伏了他，但我们狼人族一直都有敬佩强者的习俗，他靠力量赢得我们认可，我们也就没有再强迫他，部落的长老带我向他赔了不是，还邀请他在我们部落暂住一段时间，可以的话能留下一点强者的种子就更好，可惜他只接受暂住在那里的条件，后面的一概拒绝。她很钟情你和安娜的母亲，那个叫维拉妮卡的女人。” 不知是不是错觉，菲娅总觉得千春语气里有一丝怨气，因为看不见千春的脸，菲娅无从确认。 “他为了变强，和部落附近的狼王决斗，结果双方拼了个两败俱伤，他靠魔法道具才勉强逃出森林。在我们部落住了一段时间以后，又去找狼王寻死，结果运气好把狼王杀了。” “原本部落里的女人就被他迷得魂不守舍，他杀了和我们部落积怨已久的狼王，那些女人就更疯狂，甚至半夜点了迷魂香爬到他床上，这家伙也是意志坚定，硬是把那些女人全都轰出帐篷，自己气冲冲地离开村子。” “那千春小姐……” “哈哈，我也是被他迷住的女人，他平时是衰了点，但他强大、勇武。他离开村子的时候，我也悄悄跟出来。他不喜欢我，却也耐不住我整天跟在后面，时间一长，慢慢就成了队友。发展成炮友也是有一次他喝醉酒，我用了点心思，半推半就的就成了。做的时候都喊的维拉妮卡，让人不爽。” “嗯……” 除了狂野与随便，菲娅想不到别的形容。兽人的风俗粗犷过头，换作人类女人，要是听见对象做的时候喊其他女人的名字，肯定会当场翻脸，然而千春看起来只是有些不高兴，并没有更多东西。 沉默片刻后，千春的语气变得深沉起来。 “他为了变强，不停找比他强许多的魔物，每次都在生死线上徘徊，没有我帮忙，他早就死在不知道哪个荒郊野岭，我很庆幸当初的选择，但也为他的命运感到不公。” “维拉妮卡是精灵，克拉克是人类，就算你的父亲精灵王不阻止他们，他们顶多也只能在一起不到六十年，你的父亲完全可以多等等，结果非要阻拦，如今落得所有人都不满意的结局。” 不不，不是所有人对伴侣的观念都像千春小姐您一样。 菲娅一阵语塞，千春自顾自地把兽人的观念代入到精灵里，如果按照千春的说法，当初精灵王放任维拉妮卡和克拉克在一起，恐怕就算克拉克老死，维拉妮卡也不会改嫁到自己的父亲身边。 不过话说回来，安娜塔西雅至少有一百二十岁往上，也就是说早在一百二十年前，克拉克就和维拉妮卡在一起，按照人类的年龄，克拉克应该老死了才对，结果刚才自己看到克拉克时，他却还是只有三四十岁，正值壮年的外表。 大概是用了延年益寿或者返老还童的魔法药，这种魔法药虽然昂贵，但克拉克杀过不少强大魔物，光高阶魔物的魔核就能卖很多钱。要知道，高等级的魔核每往上提一级，价格就要翻几番。 ——等等，刚才那只蜘蛛女郎的魔核自己还没回收。 已经被克拉克打入深渊里了。 菲娅不禁一阵惋惜。 千春并不知道菲娅心中所想，她只是感慨似的叹气。 “哈啊，我的故事差不多就是这样，该公主大人你了。前面那辆马车是公主大人的吧，怎么一个护卫都没看见，这可不像帝国公主出门的阵仗。” “这个嘛……我这边也有各种各样的情况。” 菲娅含糊其词。 虽说“失去记忆”迟早会为人所知，但她不打算这么早就说出口。 “不想说也没关系，我不是非知道不可，说到底只是闲得无聊打发时间。就结果来说，公主大人没克拉克说的那么坏，放着公主大人安排的工作不做，跑去找魔物拼命，他蠢到家了。” 话音落下，千春从马背背包里抓了把碎烟叶用纸卷上，考虑到菲娅在身后，她没有把烟卷点燃，只是将其放在鼻前轻嗅了嗅。 “呼。在半路遇见公主大人，实在是再糟糕不过的情况，可能这就是命吧。” “千春小姐的意思……？” 千春回过头来，那张透露出野兽般狂野的脸眉头紧皱。 “看不出来？克拉克在外流浪那么久，如今突然回来，要做什么，已经写在脸上了。” “唔。” 立场原因，菲娅没有把心中所想说出口。 在外挑战无数强大魔物，如今突然返回精灵领，即使不用脑袋想，菲娅也知道克拉克此行的目的肯定和维拉妮卡脱不了干系，大概率是想偷偷摸摸地把维拉妮卡带走，所以千春才会说半路遇见自己，是最糟糕不过的情况。 这样想来，克拉克的立场确实很尴尬，就好像做贼的人正偷偷撬锁，结果被开门出来的主人迎面撞见，计划完全暴露在外。 在克拉克脑子里，接下来的剧本大概是自己回去以后会立刻给精灵王通风报信，然后克拉克一百多年的准备全部付诸东流。第六位阶的克拉克再强，也不会是准第八位阶精灵王的对手。 如果克拉克还想把计划继续下去，就只有让自己永远无法抵达精灵族王都布洛瑟姆。也就是说，接下来很可能会和克拉克刀剑相向。 当着安娜塔西雅的面起冲突，对安娜塔西雅也太残酷了，这是哪门子的悲剧。 “公主要来一根么？” 神情里完全没有紧张，千春将刚才的卷烟递给菲娅，菲娅迟疑了一瞬。 “谢谢，但我不抽烟。” 自己不喜欢烟味。 “我猜你也不想，精灵都讨厌烟。那个，公主大人，虽然我知道对你可能有点难，但能不能请你别把克拉克回来的事说出去？克拉克那小子活不了多久，暂时把你母亲借走，很快就会还回来。十几年时间对你们精灵只是一晃而过，就当是最后施舍一点仁慈。” “……我还以为千春小姐你们会用更暴力的方式让我闭嘴。” 千春的请求让菲娅有些惊讶，在千春说完上一句话的时候，她都做好随时从矮凳上起身迎接战斗的准备。 然而千春只是挑起眉毛，眼神仿佛在看傻子。 “公主大人真幽默，我和克拉克加起来也不会是公主的对手，别说还有个安娜拦着。我虽然不知道公主大人有第几位阶实力，但可以嗅出公主大人比克拉克强很多，像你这样泰然自若的人，实力不会差到哪去。” 兽人的直觉真恐怖。 菲娅不禁在心中感叹。 “就因为打不过，所以才邀请公主坐下来好好谈谈，我也没法承诺有价值的报酬，只是想说如果克拉克那家伙过得好，安娜肯定能放下心。你和安娜做过了吧？对自己养的情人好一点怎么样？” “不，我和安娜塔西雅之间是清白的，请收回情人的说法。” 这对安娜塔西雅太失礼了。 千春顿时瞪大双眼，眉眼充满震惊。 “难以置信，你们精灵连爷爷奶奶孙子孙女都不放过，安娜这么个美人在你身边，你居然无动于衷。我可是从克拉克那里听说了，安娜对你把他们父女从流放之地拉回来充满感激，安娜那样成熟的女人是个人就会动心，你们真的没发生点什么？” “没有就是没有。” 菲娅皱起眉毛否认，她已经有些不高兴了。 千春撇了撇嘴。 “是么，那看来这事没成了，我得想想怎么劝克拉克想开点。” “话也不能这么说，我这边也有各种各样的情况，得仔细想想才能做决定。” “原来还有戏？有戏就成。好了，我们就在这等会儿吧，你那辆马车上的人也下来了。” 长长地叹气，千春停下马车点燃烟卷。 正如她所说，前面的蕾妮已经停下马车朝这边走来，菲娅还能看见从马车里探出头的莉提与米露。 但愿克拉克不会给安娜塔西雅出难题。 菲娅如是想到。 第十二章 父女之争 “所以……这是安娜塔西雅队长的父亲？” 坐在车厢一侧的蕾妮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皱着眉上下打量对面的克拉克。 由于双方汇合后一致认为早点离开深渊为好，于是便有现在众人坐在马车里的景象，只不过米露与莉提坐在己方的马车，而菲娅一行与克拉克则在千春的马车内——虽然米露还无法熟练驾驶马车，但这里是大平原，即便是不熟练的米露也能胜任。 上下颠簸的车厢里气氛格外凝重，加上残留的烟草味与汗味，令人难以呼吸。 模样颇为颓然，克拉克双臂撑在大腿上，低着头回答。 “我就是安娜塔西雅的父亲。” “难以想象你这样的男人能吸引维拉妮卡皇后，皇后也是看走了眼。” “蕾妮。” 眉头竖起，菲娅出声告诫蕾妮。 不同于与菲娅独处的顺从，蕾妮不爽地撇嘴。 “我又没说错。看看这副蠢样，瞧上他的女人真是瞎了眼，亏维拉妮卡皇后还在王宫里苦苦等他，结果是在外面找了个兽人女人当情妇。眼光倒是不错，还懂得换着口味来，真替维拉妮卡皇后感到不值。” 说到最后，蕾妮话音里已然满是讥讽与不屑，甚至都不正眼看克拉克。 也不知道这是真心话还是为了维持人设所说。 坐在安娜塔西雅身边的菲娅捏了把汗，她悄悄瞥了眼一旁的安娜塔西雅，后者正双手紧握在一起，低着头沉默不语。 本该是父女重逢的感人场面，真不知道怎么发展成了这样。 再度袭来的沉默让菲娅如坐针毡，安娜塔西雅和克拉克回到马车时的表情相当阴沉，菲娅虽然不知道双方说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结果一定很不愉快，甚至压根就没说几句话。 像是看不下去那样，驾驶马车的千春用力咂嘴。 “喂喂，你们父女隔了几十年的重逢，结果就是这样子？” “这里没你的事。” 克拉克的回答充满不耐烦，他腰弯得深了一些，像见不得人那样，脑袋恨不得钻进两腿之间，语气里除了颓然还多了些愧色。 “你说的对，我对不起维拉妮卡。” “还算有自知之明。我对你们的事情不感兴趣，但不要以为我会装作没看见。” 轻啐了口，蕾妮站起身离开马车。 车厢里顿时只剩菲娅、安娜塔西雅与克拉克三人。 眼见着又要变成死一般的氛围，菲娅来回看了眼安娜塔西雅与克拉克，然后小声说。 “那个，我——” “别让我听见你说话。” 没等菲娅说完，克拉克便用粗暴言辞打断菲娅。 菲娅身边的安娜塔西雅立即抬头，那双仿佛会说话的蓝色眼眸中充满怒气。 “如果你是这副态度，就不要让我看见你。没有殿下，我们早就死在那个鬼地方！” “没有他们一家，我们可以活的更好，根本不会有去流放之地这回事！安娜塔西雅，你这是本末倒置！” 克拉克以不输给安娜塔西雅的气势回瞪，与安娜塔西雅几乎一致的蓝色眼睛里布满血丝，整个车厢都因为他的大吼颤动，仿佛坐在这里的是一头长着蓝色毛发的狮子。 然而安娜塔西雅没有丝毫怯懦，她呵斥般地说。 “殿下和陛下不是一个人。不是精灵王的对手，就拿殿下撒气，你还是不是男人？我不介意你在外面找了情人，但你也别干涉我的生活，从你把殿下当作和精灵王一样的人开始，我们就分道扬镳了。” 安娜塔西雅的话让克拉克气势一滞，唯独在千春的问题上，他没有半点面对安娜塔西雅的勇气，“酒后乱性”这种理由只是苍白无力的借口。 克拉克语气缓和下来，他像是乞求安娜塔西雅那样，一边语气温和地说着，一边将手伸向安娜塔西雅。 “别执迷不悟了……安娜塔西雅。跟我一起走，我们可以回到以前那段三人一起生活的时光，我当初离开你，就是为了今天……”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面对克拉克伸过来的手，安娜塔西雅做出回避动作，“我从没有埋怨过你一句话也没说就离开王宫，你有你的苦衷，我知道没有人可以接受那种事情，但把殿下和精灵王当作一丘之貉，你站在我的立场，你让我怎么想？让殿下怎么想？” 安娜塔西雅总是帮仇人说话的模样让克拉克心生恼火，冷笑起来。 “呵呵……让你怎么想？她身上流着精灵王的血，有那个卑鄙男人的血脉，精灵王族没有一个好东西，醒醒，安娜塔西雅，她的出生就是罪恶，是精灵王强^奸你母亲生出的恶种！事到如今你还帮她说话，你还是不是我女儿！” 克拉克最后一句话落下后，安娜塔西雅明显愣了一瞬，然后神情间陡然多了些悲戚与同情，那双眼睛好像不是在看自己的父亲，而是在看输光了钱的赌棍。她的视线从克拉克身上收回，转而低垂下去。 “没有人是自愿降临到这个世上，也没有谁可以选择自己的出身，把事情迁怒到殿下身上，你太让我失望了，父亲，你觉得如果我有的选，我会选择降临在这个家庭？” “什么意思？成为我和维拉妮卡的女儿让你很失望？” “你和母亲之间的爱情与我有什么关系？从我记事的时候开始就只有不停地流亡、杀人、还有甩不掉的饥饿，而你只顾着报仇，觉得只要母亲回来，一切就都会好起来，从没有顾及过我的感受，在你眼里，我不过是母亲的附属品。” “如今殿下把我从深渊里拉回来，你还要当着我的面指着殿下的鼻子说不是，让我回到你那里？我不想把话挑明，但也请你别再说些‘恶种’之类的话，我已经发誓成为殿下的剑，不再与过去牵扯。” 察觉到安娜塔西雅话音里的冷意，克拉克胡子拉碴的脸上浮现像是害怕失去的神情，他嘴唇颤了颤，僵硬地张着嘴辩解。 “我承认那时候的我被仇恨蒙蔽双眼，没有好好照顾你，可、可那也不是我愿意的结果，这一切都是耶利多的错！对，没有耶利多就不会有今天，我们一家三口本该好好生活在一起，都怪他横插一脚！” 这一次，安娜塔西雅没有反驳克拉克，车厢里只剩车轮压过路面的嘎吱声与克拉克的粗重呼吸。 夹在这两人间的菲娅只能尽可能不显示自己的存在，保持沉默，如今的自己不论说什么都只会火上浇油，驾驶座上的千春应该也有相同感觉，所以才只是一边抽烟，一边对这对父女咂舌。 近乎让空气凝结的沉默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终于在安娜塔西雅的一句话下结束。 “道歉。” 声音很轻，却又无比清晰，安娜塔西雅这样说着。 克拉克顿时如释重负，连忙问道。 “什么？” 低着头的安娜塔西雅咬住嘴唇。 “我要你向殿下道歉。” “呃。” 克拉克喉咙中发出不成语言的声音，他像是做错了事却不愿意承认的孩子般移走视线，一言不发。 “不论你怎么唾骂精灵王，我都可以装作没听见，但我不许你因为精灵王的所作所为迁怒于殿下。如果还把我当作你的女儿，就向殿下道歉。” “安娜塔西雅，你在威胁我——你在威胁我这个父亲。” 说到“父亲”二字时，克拉克的明显加重了语气，眼睛里更是有一丝怒意。他可以向安娜塔西雅妥协不再说菲娅的不是，但他无法允许自己张嘴向菲娅道歉，更不允许自己的女儿拿断绝关系来威胁自己，他心中的夺妻之仇，还有身为父亲的尊严，都不允许他向菲娅低头。 然而这只换来安娜塔西雅自嘲般地笑。 “看来没有可能了。” 不妙。 菲娅暗自握紧拳头，安娜塔西雅已经做好随时起身离开的准备，她有预感，如果现在不做点什么，这对父女就将彻底断绝关系。 明明可以不用做到这个地步，却因为各自都太固执己见而分开。倘若这件事与自己无关，尚且可以说成是安娜塔西雅与克拉克各有各的想法，可如今自己是事情的中心人物，甚至可以说自己是安娜塔西雅与她父亲断绝关系的直接原因，自己不想安娜塔西雅作出无法挽回的决定，不能再袖手旁观下去。 没有用语言表达，菲娅悄然握住安娜塔西雅放下的手，这只过去带给自己温暖的手如今满是汗珠，让人觉得滚烫。 下意识地，安娜塔西雅试图抽回手，然而菲娅没有打算放开安娜塔西雅，安娜塔西雅肩膀动了动，最终也没有强拉着菲娅离开座位。她望向菲娅，刚才那副带着愤怒的目光柔和下来，轻声规劝。 “殿下，我们没有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只要连夜赶路，明天晚上就能到布洛瑟姆。” 还是再多想想……话到嘴边，菲娅却没能说出口，她只觉得自己应该阻拦安娜塔西雅，不让这对父女断绝关系，但却不知道具体该说些什么，仅仅只是一句“多想想”，太过苍白。 “嘶……”车厢外的千春深深吸气，然后将手中卷烟丢到路边，颇为不耐地说，“你们这对父女闹够了没有，安娜，你的做法只会让你保护的小公主困扰，两个人都冷静点。” “你一个外人知道什么。” “当局者迷的道理还需要我一个兽人教你么，小公主有没有困扰，你自己问问不就知道了。” 安娜塔西雅回头看向菲娅，然而映入视野的却是一张上抬着的、请求似的神情，如同柔弱无助的孩子，除了在菲娅刚失去记忆的时候，安娜塔西雅从没有在菲娅身上见过如此弱小的神色，一时间，她只觉得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开，惊慌与愧疚瞬间占据她内心。 自己太独断专行了。 “我……” 这下连安娜塔西雅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好，她想安慰菲娅，可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而且自己的父亲、敌视菲娅的人就在这，不论说什么都显得不合适，她只能老老实实坐回菲娅身边，不安地回握住菲娅的手。 见到安娜塔西雅的改变，千春如同驱赶苍蝇般地连连摆手。 “两个蠢货。难怪你们是父女。比起在这种时候纠结要不要道歉，接下来的行程不是更重要么。克拉克，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快点求公主大人原谅比什么都重要，我不想看见你又去找那些魔物拼死拼活，就算有魔法药，你也活不了多久，而且你难道不想见到维拉妮卡么——该死。” 最后的发言明显带有个人感情，即便是兽人的婚姻观念，带着自己喜欢的人去见情敌，也让千春觉得不爽——当然，也可能是在人类世界生活了很久，观念受到人类文化影响。 千春的发言令话题又落回克拉克身上，后者一时间呆坐在位置上。 “我……” 或许是被千春说的维拉妮卡所动，也可能是千春的话给了他台阶，克拉克嘴巴张了张，然后默然地抿起嘴，目光瞥向一旁，一言不发。 这大概就算是道歉了。 虽然克拉克什么话也没说，但菲娅已经能感受到克拉克的服软，要让这个男人向自己这个仇人的女儿说对不起，简直比要了他的命还难，菲娅也没有想过让克拉克道歉，归根结底，她是做好了被克拉克指着鼻子骂的准备才坐进这节车厢，否则她压根不会出现这。事情发展成克拉克向自己道歉，令人始料未及。 菲娅先是稍微用力地握了握安娜塔西雅的手，向安娜塔西雅递出一个没事了的微笑，然后对着克拉克把话题继续下去。 “我不打算把遇见你的事说出去，你要怎么做是你的事，维拉妮卡从一开始就不待见我，我对她没有感情，自然也谈不上归属感。” 自己压根就没有对维拉妮卡的记忆，有感情才奇怪，如果不是克拉克对自己充满恶意，自己或许还会撮合克拉克快点带维拉妮卡走。 仿佛听见不可思议的话，克拉克猛地抬起头，那张胡子拉碴，显露出忧郁与颓废气质的脸孔浮现错愕。 “不告诉耶利多？为什么？” “喂，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千春的声音伴随一只像是靴子的东西砸向克拉克，“她要是不分事理，当初就不会冒着让精灵王不高兴，把你和安娜从流放之地拉回来，你自己不也清楚么。” “呃……”接下千春的靴子，克拉克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视线看向一旁，颇有些不情愿地低声说，“……谢谢。” 菲娅终于松了口气。 “哈啊，只要你们两个不摆出那副恩断义绝的架势，我就谢天谢地了。” “对不起，殿下……” 安娜塔西雅面带羞愧地道歉，刚才菲娅的无助表情还在她心中挥之不去。 菲娅只好用另一只手搭在安娜塔西雅手背上。 “没什么好道歉的，这是人之常情。” 话音落下，菲娅突然感到克拉克好像在观察自己，那双沧桑的眼睛里有着像是诧异的神情。 菲娅忍不住问。 “我脸上有东西么。” “不，我只是觉得你变得和以前不一样，好像换了个人。” “这个……” 在这里坦白可能是最好时机，反正迟早会露馅，现在说出来也无妨，还能让克拉克相信自己。 菲娅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把这个秘密隐瞒下去，自己失去记忆的事情，十有八九已经随着艾文伯爵与二王子的老师回到王都弄得满城皆知，现在保持沉默，明天克拉克到王都以后也能从其他人口中知晓。 酝酿片刻，菲娅缓缓地说。 “我失去记忆了。” 第十三章 没有回应的忏悔 “什么？！” 克拉克一下挺直腰杆，外面的千春也气息一滞，连带着整个马车都晃了一下。 菲娅耸了耸肩。 “就是字面意思。” “这……” 克拉克眼中浮现明显的动摇，如果精灵公主失去记忆，那么他刚才的一系列行动可谓小丑般令人发笑。他为此十指交叠在一起紧紧握住，手背上青色的血管都鼓胀起来。 “一个月前，我被米尔坎迪斯神圣国的不沉之月所伤。在我看来，以前的精灵公主已经消亡，我只不过是寄居在这具身体里的灵魂，如果不是安娜塔西雅非说我就是多菲莉娅，把我挽留下来，我可能已经去世界树大陆的其他地方生活——我想说的是，我既想不起克拉克是谁，也忘记了精灵王耶利多的事情，对我而言，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从未接触的全新事物，我们是陌生人。” 像是不死心那样，克拉克皱着眉追问。 “你既然想不起我是谁，为什么刚才一句话也不说？” “你有给我说话的机会么。我倒是可以把你丢出车厢，踩在你身上让你强行听我说话，但你是安娜塔西雅的生父。” 因为顾忌着安娜塔西雅的立场，所以才没有动用暴力，这句话菲娅并未说出口，说出来了只会让安娜塔西雅为难。 菲娅的前半句话让克拉克一时语塞，他确实没有给菲娅说话的机会，但当菲娅说到后半句时，他又抬起头来了精神。 “大言不惭。即便你是前所未有的天才，这个距离下也没可能打败我。” “你要试试？” “来就来。” 说着，克拉克拍了拍洗了不知道多少遍的上衣，一副放马过来的姿态。 只不过，就在菲娅准备动手的时候，千春的声音又再度响起。 “你们要打去外面打，这辆车是我的东西，弄坏了我要找你们赔双倍。” “千春，你觉得我会输给这么个弱不禁风的精灵？对付她我都不用站起来。” “省省心，你看不出来我还看不出来么，她比我们两个加起来都强，而且安娜在这里，你要是还想当一个好爸爸，就别做让你女儿为难的事。” “……” 千春的话让克拉克语气一滞，像是要把不快全部吐出来那样，克拉克翘起二郎腿，长长吐气。 “罢了。虽然你失去记忆，但你还是耶利多的女儿。” 克拉克目光落在菲娅身边、低头不语的安娜塔西雅身上，他的眼神渐渐复杂起来。一个人会因愤怒失去理智，但却不会时时刻刻都处在愤怒当中，克拉克并非不懂反省的废物男人，否则当初也不会吸引维拉妮卡和千春。如今他冷静下来，回想起安娜塔西雅刚才的话，以及现在安娜塔西雅低头不语的卑微模样，他不禁心生愧疚。 虽然安娜塔西雅脸上的罪人烙印没有消除，但安娜塔西雅的状态无疑比以前好上数倍，长公主不仅没有虐待安娜塔西雅，还给了格外的优待，让她随侍身边。如果安娜塔西雅跟在自己身边，自己不可能给予安娜塔西雅这般稳定而优渥的生活。 意识到这，克拉克左右瞥了眼他所处的，堆满了脏衣服与各类杂物的车厢，身穿精灵卫队制服与披风的安娜塔西雅与这里格格不入，简直像跑进贫民窟的贵族大小姐。 真正愧对安娜塔西雅的人是自己。 相比于一心放在维拉妮卡身上的自己，真正把安娜塔西雅当成亲人对待的人只有长公主，所以刚才安娜塔西雅才会与自己针锋相对，维护长公主的立场。 上来二话不说就要求安娜塔西雅离开长公主和自己一起走，简直是天方夜谭，安娜塔西雅会答应自己才可笑，自己从没想过安娜塔西雅的感受，只是一昧觉得王族是自己的仇人，自己的女儿理应和自己站在一起。 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握紧的十指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克拉克的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那样艰难。 “……对不起，刚才对你出言不逊，这些年安娜塔西雅给你添麻烦了。” 菲娅不禁对克拉克微微侧目，克拉克刚才还一副要找自己麻烦的凶厉模样，现在却突然低下头来向自己道歉，转变令人吃惊，真实的克拉克也许没看起来那样不堪。 她无奈地说。 “你能理解安娜塔西雅的想法就好。说句你不喜欢听的话，我不觉得你是个好父亲。” 甚至不是个好丈夫。 克拉克如同败军之将般低下头。 “错了就是错了，我不反对，你对安娜塔西雅比我对安娜塔西雅更好。” 克拉克将话头转向安娜塔西雅。 “我还有机会弥补么……安娜塔西雅，我会想办法把你母亲救出来，等那时候，我们可以三人一起离开希利瓦尔，去一个没人能找到我们的地方……” 虽然克拉克这么说，但菲娅能从克拉克的语气里感受到克拉克的心虚，他并没有底气，声音里只有请求。 回答克拉克的，是安娜塔西雅毫无迷惘的声音。 “我不会离开殿下。” 克拉克沉默半晌。 “我尊重你的选择，造成这一切的人是耶利多，但我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亏欠你太多了。” 伴随扑通一声，克拉克突然双膝跪倒在安娜塔西雅面前，深深低下头去。 “对不起，请你原谅我，安娜塔西雅。” 喂喂…… 克拉克的突然之举让菲娅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这是安娜塔西雅的家事，她也不便插手，而且克拉克一个大男人，尤其还是安娜塔西雅的父亲，当着外人的面跪在自己女儿面前，让自己这个第三者如坐针毡。 难怪这个男人能吸引维拉妮卡，尽管克拉克看起来像放弃了男人与父亲的尊严，但这个举动反而令人对他的看法有所改观，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承认错误，或者说，这世上敢于承认错误并请求宽恕的人少得可怜，至少菲娅想象不到自己父亲跪在自己面前的样子。 “我说了，我从没有怪过你。”安娜塔西雅缓缓地说，“那些事情换作谁都一样，我生气的是你不明事理，把殿下和精灵王混为一谈。” “那千春的事——” “要解释去和维拉妮卡解释，我不想干涉。” “我……” 话只说了个开口，克拉克便忽地住嘴，那张胡子拉碴的沧桑脸庞浮现更加浓重的愧色，他忽然明白了，安娜塔西雅从一开始就没把他和维拉妮卡当成真正的父母看待，所以才会是一副不论他做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 无论当初一句话不说就离开王宫也好，还是现在另找了个女人也罢，既然安娜塔西雅一开始就没把他当成父亲，自然也不会把这些事放在心上，更不会为了这些事情感到烦恼，她在意的人只有长公主，只把长公主看作她的亲人。 看似原谅了自己，实际上是自己早已失去被原谅的资格。 下意识的，克拉克想埋怨菲娅，认为是菲娅抢走了她的女儿，就像当初精灵王抢走他的妻子一样，现在精灵王的女儿又用卑劣手段夺走他女儿的心。 然而这个想法才刚冒出脑海，一股强烈的耻辱感便冲入他大脑，他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失去理智，他的理性告诉他，只有那些无能的、只知道抱怨的男人才会把错误归结给长公主，事实是如果没有长公主，他们父女可能根本活不到现在。当初长公主给过他机会，让他留在王都，陪在安娜塔西雅身边，是他自己没有珍惜机会，独自离开。 一切都是自己罪有应得。 仿佛一下老了十岁，克拉克脸色苍白起来，他颓然地低垂着头，失魂落魄地坐回原位，一手遮着脸，另一只手轻轻朝菲娅摆动。 “你们走吧，走吧……” 充满请求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清，但却又让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就像克拉克自己想到的，这一切都是他自作孽，是因果报应。 菲娅悄悄看向安娜塔西雅，安娜塔西雅正看着如同没了灵魂的克拉克，湛蓝眼眸中充满了悲哀与可怜，然而这份情绪只持续了不到两秒，安娜塔西雅便站起身来，恢复平日里那副正经口吻。 “走吧，殿下。” “啊啊……” 轻轻点头，菲娅跟随安娜塔西雅一起离开车厢。 映入视野的是驾驶座上看过来的千春，千春在看向安娜塔西雅时，神色中明显闪过紧张与愧色，不过她很快就把目光放回到菲娅身上。 “你们说完了？” “嗯。” “那个，公主大人，你不会回去以后突然回心转意，给精灵王打小报告吧？” “放心，我会装作没遇见过你们。千春小姐不是听见了吗，我失去记忆了。” “就因为听见公主大人失去记忆，所以我才拿不定主意啊……” 应该是在担心自己找回记忆以后突然调转矛头，但这显然是多余的担心。 “比起这个，千春小姐还是想想今后与维拉妮卡见面的时候，你该和维拉妮卡说些什么。” “那也得见面了才行。我和克拉克今晚在这附近扎营，就不和公主大人你们一起走了。” 这样最好。 菲娅在心中回答。 以安娜塔西雅和克拉克之间的关系，要是一起回王都，整个旅途的氛围都会变得微妙。 在以『飞行』离开马车前，菲娅突然回头看向被远远甩在车后的深渊，现在菲娅只能看见那铺满原野的夜光灯茎，已经见不到深渊的影子。 “千春小姐和克拉克经常遇见蜘蛛女郎吗？” 千春的狼耳动了动。 “蜘蛛女郎？是说那些长得像人类的蜘蛛？那些蜘蛛长长生活在深渊附近的悬崖下，我和克拉克已经看习惯了。不过目睹深渊出现还是第一次，肯定是这里的领主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所以才引得神怒。” 说到最后，千春的声音里已然多了些调侃。 “原来如此。”菲娅微笑着回答，“那我们就此别过了，有缘再会。” “有缘再见，你也多开点窍，别只把安娜当成花瓶带在身边。” 这样说着的千春停下马车，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 菲娅一阵皱眉。 “管好你自己，就这样。” 不再多言，菲娅率先用『飞行』离开马车，安娜塔西雅紧跟上去。 直到离开千春的马车有了一段距离，安娜塔西雅才飞到与菲娅并肩的位置，难为情地道歉。 “对不起，殿下，父亲对您说了过分的话。” “这多少在我意料之内，虽然没能亲手给他个教训，但结果也差不多。安娜塔西雅不用特地为了这个道歉。” 安娜塔西雅已经给了克拉克最为沉痛的教训，自己也就没必要再做多余的事，说到底自己就没打算把克拉克放在心上，如果不是克拉克突然朝自己道歉，以及跪下来向安娜塔西雅请求宽恕，克拉克都不会在自己脑袋里留下多少记忆，自己只会把他当成被仇恨蒙蔽双眼，折倒在生活中的歇斯底里的男人，这样的人世间要多少有多少。 “可属下也让殿下您感到困扰……” 回想起菲娅那番为难的、请求似的神情，安娜塔西雅心中一阵自责。 “那完全是安娜塔西雅想多了。” 菲娅连连摆手，安娜塔西雅现在这副柔弱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抱抱她宽慰，可惜这里是空中，做出那种动作只会让人感到猥亵。 “我说不用放在心上就不用放在心上，无论如何，这都不应该是安娜塔西雅道歉，该道歉的人只有克拉克，而他已经道歉了。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不要把时间和心思浪费在上面。比起这个，赶紧把深渊出现的事情传达给这里的领主，然后加快脚步回到王都，才是眼下的首要事项。也不知道王都里的人听见我失去记忆后会是什么反应，只要想想就觉得头大。” 由于察觉到安娜塔西雅又露出自责神色，菲娅不禁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当着安娜塔西雅的面说自己因为失去记忆而困扰，在安娜塔西雅那边，会被理解成“因为我护卫不力所以才让事情变成这样”。 菲娅下意识想牵起安娜塔西雅的手，但手还没伸出去，她就又改变了主意，她看向安娜塔西雅那阴沉的、让人觉得不舒服的侧脸，然后用食指戳了戳。 安娜塔西雅顿时肩头一跳，瞪大双眼吃惊地看着菲娅。 “殿下？” “我不喜欢安娜塔西雅这副表情。” 菲娅皱起眉头，不高兴地鼓起脸。 “可是……” 安娜塔西雅不知该作何是好，不是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而是比起“说什么”，菲娅现在的表情更加吸引她。她从没见过精灵公主露出这副如小女生一样的表情，那张一贯冷漠的脸上，居然充满了闹别扭，如果不是耳边拂过的风声告诉安娜塔西雅，这里确实是现实，她都要以为自己活在梦里。 不过就算是梦，也一定是美梦。 真可爱。 让人想抱起来。 虽然年龄比自己小，但却如避风港一样可靠。 “安娜塔西雅？” “啊，抱、抱歉，殿下。” “都说了不用道歉，我们已经飞过马车了。” “诶？” 安娜塔西雅连忙低头看过去，事实正如菲娅所说，在安娜塔西雅走神的这段时间里，她们已经飞到马车前面。 真是失态。 自己居然会像喝了迷魂汤一样走神，肯定是刚才和父亲闹了不愉快，又突然看见殿下的可爱模样，所以才一时迷失自我……让人难为情。 “快点回去，已经能看到前面的山了，米露不能驾驭山路。” “是！” 看到菲娅先一步离开的背影，安娜塔西雅双手用力拍了拍脸醒神，然后连忙追上，远远将千春的马车甩在地平线下。 第十四章 布洛瑟姆 倘若要在世界树北方大陆寻找一座独一无二的繁华城市，那么人们的第一反应绝对是希利瓦尔的王都布洛瑟姆，这里不仅是世界树大陆人口最为稠密的都市之一，更是在经济、文化与魔法学领域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乃至给历史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城市。 在精灵族天生的自然魔法亲和力下，布洛瑟姆周边城市与村镇可以产出数倍于通常情况的粮食，加之城市规划得当，布洛瑟姆城区加上周边村镇，共有近一百二十万人口，城市之广袤一眼望不到尽头。 在旅行者中常流传着，如果去北大陆没有到过布洛瑟姆，那么可以说白去了一趟北方大陆。 而在魔法学与建筑领域，精灵则独创了名为『精灵塔』的建筑，这是将自然魔法运用在圣树树根，催生出圣树之芽，令其茁壮成长的树屋型建筑。 不同于常人所理解的，只是在树上建个巢就算树屋的建筑，这些精灵塔的高度少说也有五十米，占地面积则在五百至一千平方米不等，内部中空，用以承载各种魔法设施，是精灵族魔法能力的象征。这样的精灵塔在布洛瑟姆随处可见，一些精灵塔密集的地方，塔与塔之间还有用粗壮树枝连接而成的天桥。 下方是宽阔街道与普通民居，上方则是纵横交错的精灵塔与树枝，这般立体的城市即使放眼整个世界树大陆也仅此一家。 值得一提的是，不是所有人都有进入精灵塔的资格，只有能使用魔法，或者在其他方面有着杰出学识的人才能出入此地。 在精灵王耶利多的命令下，即便身为贵族，如果不是地位崇高者，自身无法使用魔法，也不能踏足其中。因而布洛瑟姆有着极为浓厚的魔法学氛围，吸引了无数外国学者前来求学，在布洛瑟姆，大街上经常能看见身穿魔法袍的学者，这是其他国家少有的光景。 在这种崇尚魔法的环境下，拥有使用高阶魔法能力的魔法咏唱者自然而然拥有极高地位，而名为多菲莉娅·亚莉克希亚·尤希尔的精灵公主，更是依靠不到百岁便抵达第七位阶的实力，成为所有魔法咏唱者追捧的宠儿。 现在，伟大的精灵长公主抵达她忠实的布洛瑟姆。 然而却无人欢呼。 倒不是这些学者对长公主不再忠诚，而是菲娅压根不知道这些事情，她只是安静坐在马车里，从车厢窗户眺望遍布城市的精灵塔以及连接精灵塔的长长桥梁。 如果这些橡树外表的精灵塔再高个几千米，把树皮和桥梁刷上白漆，自己可能会以为来到哪个以科技为核心的星球。 之前菲娅对精灵帝国很强这件事一直没有直观感受，如今看见窗外的车水马龙与耸入云天的精灵塔，才终于有了点“希利瓦尔不愧被称为精灵帝国”的感想，布洛瑟姆的繁华程度远超自己在世界树大陆见过的任何一座城市，仿佛空气中都带着魔法元素的味道。 “还好特意在外呆了一晚，打探了下王都的消息，否则连陛下离开王都都不知道。” 坐在车厢里的安娜塔西雅庆幸地叹气。正如她所说，原本一行人昨天晚上就到了布洛瑟姆，但安娜塔西雅觉得应该先打探一下王都的情况，所以直到今天白天，众人才从暂住的旅馆启程前往王宫。 而这一晚上时间，安娜塔西雅也从熟人那里了解到王都这一个多月以来的变化。 首先是安娜塔西雅刚才说的，精灵王耶利多因为南方大地震制造出深渊，于前几日离开王都，去希利瓦尔与幽冥之地的交界地亲自督战，要过一段时间才回来。 其次是最为重要的，长公主失去记忆的消息已经为人知晓。虽然北境亲王传出这个消息时是两天前，但如今已经满城皆知，传言甚至说长公主不仅忘记父母的名字，甚至连魔法怎么用都一并不知。 最后，安娜塔西雅也受菲娅提醒，打探了克蕾雅的消息，结果是最近并没有一个叫克蕾雅的人到布洛瑟姆，然而事后菲娅觉得，就算克蕾雅真到布洛瑟姆，这种从他人口中打探消息的方式也很难真正了解克蕾雅的情况，那些人很快就会在遗忘诅咒下忘记克蕾雅这个人的存在，自然不可能说清楚克蕾雅究竟到没到。 菲娅只能寄希望于从艾丝蒂尔那里得到的海妖之镜能起作用。 “殿下，我觉得我们还是继续隐藏身份在王都待一段时间，等陛下回来以后再现身为好。陛下虽然严厉，但一向很重视您，只要陛下在，您失去记忆一事不会有很大影响。北境亲王特意把您失去记忆的消息带回王都，他心里肯定有鬼主意，说不定还暗中做了其他准备。” 尽管菲娅的力量强于北境亲王，但王宫里的许多事情都不是光靠暴力就能轻松解决，北境亲王身后还有许多有权势的贵族，与他们直接在桌面上争锋相对，会让整个国家都产生动乱。 要循序渐进地做好铺垫，等到时机成熟再一举拔出，这才是最合理的、影响最小的方式。 “怎么感觉安娜塔西雅比我更着急。”菲娅苦笑着，“先不说安娜塔西雅说的那群人不是我的对手，首先我也没说一定要和他们争锋相对。” “但他们一定会主动找您麻烦。” “只要我还记得怎么把拳头砸在他们脸上就没问题。安娜塔西雅以前不也认同只要我没失去魔法能力，就不会带来多大动荡么。一个月时间，克蕾雅不是已经到布洛瑟姆，就是即将抵达布洛瑟姆，遗忘诅咒的存在太麻烦，我必须早点出现在众人眼前，这样才方便克蕾雅找到我。比起讨论这个，安娜塔西雅不如说说王都里有哪些派系，还有各方对我的态度。” “……说的也是。” 面露犹豫地，安娜塔西雅轻轻点头。 “这个我来告诉姐姐！” 见到终于有自己插话的机会，穿着粉色礼裙的莉提颇有活力地一下显露在众人眼前。 “年事已高的大臣基本都站在姐姐这边哦，贵族的话，南方贵族和姐姐大人往来密切，北方贵族像莱因哈特伯爵、拉法里亚伯爵，因为早些年领内士兵叛乱，夏因亲王帮过他们，所以他们都站在夏因亲王那边。啊，对了，夏因亲王就是北境亲王，全名是埃德里奇·亚莉克希亚·狄戈埃，‘夏因’是他被封为北境亲王之前的封号。” “那各方实力呢？” “实力肯定是姐姐这边强啦，南方气候温暖，土地肥沃，而且每年冬天都要和幽冥之地的亡灵战斗，不论财力还是武力，都比北方贵族强。北方虽然也要抵挡霜冻之地的魔物，但自从父皇突破到准第八位阶以后，北边的魔物就老实很多，已经很多年没出现较大的战事了。” “原来如此。” “不只是这样哦。” 见到菲娅低着头思考的样子，莉提把手伸进胸口，从里面拿出一块海蓝色金属片——不知是不是菲娅的错觉，她总觉得莉提拿出东西时，故意把衣襟拉得很开，让人可以看见里面带着蓝色花边的可爱系内衣。 如果是安娜塔西雅这么做，自己大概会觉得脸红，但莉提这样就只让人觉得可怜，这分量还不如自己。 莉提当然不知道菲娅心中所想，她像是展示般，将海蓝色金属片递给菲娅，得意地说。 “这是精灵塔的晶金级许可，有了这个，可以出入大多数精灵塔。姐姐身边最强大的势力除了帝国重臣，剩下的就是精灵塔所属的魔法咏唱者，我是凭王族身份才拿到晶金级许可，而姐姐却是靠自己实力成为三主塔之一的高阶魔法咏唱者。” 来之前菲娅听安娜塔西雅介绍过三主塔是什么，所谓三主塔，是指所有精灵塔的核心。 布洛瑟姆内有近百座精灵塔，其中最大的三座精灵塔拱卫着精灵族的圣树，这三座塔便被称为三主塔。成为三主塔塔主的方式只有两种，第一种是改良或创造过禁咒，在魔法学上有着绝对话语权，第二种则是击败所有精灵塔的塔主。 由于苛刻的入选条件，所以三主塔也就成为实力的象征，通常都是贵族万般拉拢的后盾。 而过去的长公主凭借自身实力成为三主塔之一的拥有者，加上自身对魔法有着独到见解，既有无人能出其右的潜力，又有独树一帜的魔法学理论，甚至许多人还受过长公主教诲，所以精灵塔里的学者都站在长公主身边。 在这一点上，北境亲王没有任何优势。 不过这只让菲娅感到麻烦。 “这个啊……” 精灵塔的魔法咏唱者们向着自己确实让人开心，然而自己失去记忆以后他们是否还会帮自己说话，得画一个问号，现在的自己没法像以前那样教他们东西。 “我倒是觉得不用像安娜姐那样担心，父皇不在王宫，说不定还是好事，至少姐姐不用一回去就面对父皇，可以有时间准备。” 说到这，莉提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望向米露，因为插不上话，米露只能低头晃荡着光洁小腿打发时间。 “姐姐得给小米露一个职位才行，不然小米露不能在王宫里随意走动，给什么职位好呢……” “不能说米露是我的妹妹吗？” “可父皇没说要收小米露当女儿……” “姆，不要妹妹。” 米露自己也鼓着脸发出抗议。 如果没记错，米露说过“主人已经有妹妹了”这样的话。 “既然殿下打算今后把尤菲米露带在身边，就让尤菲米露成为和属下一样的女仆如何？正好属下可以在教授完尤菲米露剑术后，再传授尤菲米露女仆的知识。” “那样对安娜塔西雅的负担会不会太大了？” “属下闲下来时也没有事情做，不会有负担。” 安娜塔西雅笑着解释的样子不像在说谎，菲娅便把目光转向米露。 “那米露觉得呢？” 米露食指抵着下巴，皱起可爱眉毛思考。 “和安娜一起……嗯，没问题。” 明明不愿意当妹妹，却愿意成为女仆，让人难以捉摸。 菲娅不禁好奇起米露的内心想法。 反正女仆只是一个名头，这里还是随米露好了。 “那就这样决定了，米露和安娜塔西雅一样，是长公主的贴身女仆——我们是不是已经到王城了？” 随着菲娅话音落下，众人看向窗外，正如菲娅所说，蕾妮已经驾驶马车来到有着宏伟城墙的王城前。 第十五章 王城 并没有像进入贵族宅邸那样，守门士兵会厉声呵斥马车停下，驾驶马车的蕾妮只是拿着身份象征在士兵眼前晃了晃，一位士兵便走上前来接下马车。 似乎不能驾驶马车进入王城。 见到士兵从蕾妮手中接过缰绳的景象，菲娅心中想到，她悄然展开『魔力视野』，结果是前方城门后的世界没有半点元素，一片漆黑。显然里面要么有驱散元素的永驻结界，要么有像是『噤声之城』那样的广域沉默魔法。换言之，没有人能在王城使用魔法，如果有人妄图用『飞行』入侵，也会在踏入王城的第一时间如引擎坏掉的飞行器那样坠落。 至于王城，则是一个类似城中城的地方，不仅有高耸城墙拱卫，内部还有战斗力远高于布洛瑟姆守城士兵的禁卫军巡逻，既是王族寝宫，又是管理整个希利瓦尔的大脑，环境精致而安静，只有拥有一定地位的人才能踏足其中 “还请马车里的大人下来，王城内不允许马车通行。” 负责驾驶马车的士兵隔着车帘向车厢谦卑喊道。 早已做好准备的菲娅与车厢里的众人相视一眼，随后起身走出车厢。 接着。 “呃……” 等在马车旁，身着精美甲胄的士兵一下瞪圆双眼，不仅如此，菲娅还听见几步之外的其他几名士兵发出不成语言的惊呼，显然对自己这个长公主的出现格外惊讶。 隔了好一会儿士兵才回过神，他面露惶恐地一下跪倒在地，其他几名士兵也立刻跟着单膝跪下。 “恭迎长公主殿下，三公主殿下！” “起来吧。” 菲娅朝士兵挥了挥手，直接带领同伴朝王城内走去。 菲娅并不知道，她的这个动作能给禁卫军带来多大震撼，像是看见河水倒流那样，跪地行礼的禁卫军眼睛睁大到仿佛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他们张大嘴面面相觑，视线中充满不可思议。 以往长公主见到他们时连看都不会看他们一眼，更别说说些让他们起来的话——这不代表长公主娇蛮任性，而是几乎所有大贵族都是如此，禁卫军说到底只是高级奴仆，主人不需要对奴仆句句回答。 再加上长公主在人们眼中本就生性淡漠，不爱说话，别说理会禁卫军成员，就连面对其他几个大贵族都不怎么爱开口，如今居然搭理他们几个小小的禁卫军成员，简直可以说是幻觉。 “我……我刚才没听错吧？” “我也听见了……” “长公主殿下居然会和我们这群人说话，让我们起来，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原来失去记忆是真的。安娜塔西雅队长这下麻烦了……陛下肯定不会轻饶她。” “还活着就好，但愿长公主殿下还记得怎么用魔法。” 菲娅当然不清楚禁卫军所想，现在的她只是一边保持长公主该有的矜持与威严，一边打量这座恢弘无比的王城。 与外面纵横交错的立体城市不同，王城宽阔而宁静，天空仿佛近在咫尺，地面也用一种反射象牙般莹润光泽的白玉石板砌成，由于这处广场还有召集近卫军集合的功能，所以看不见花圃一类的设施，不过在稍远一些的视线尽头，可以看见高耸宫殿以及植物树顶，那里才是人们平时的活动场所，自己所处的位置不过是连接城门与中庭的通道。 这未免气派过头了。 光是脚下的广场就可以站好几头月龙，更别说地板上还有精美雕花。 这样的地方竟然属于自己。 虽然没有受宠若惊的感觉，但也让人忍不住暗暗感叹。 “嘿嘿，姐姐和刚才那几位禁卫军打招呼的时候，他们眼睛都瞪直了。” 将紫色头发梳拢到身后的莉提一脸坏笑。 而这番话也将菲娅从感叹拉回现实，她歪了歪头，疑惑问道。 “他们为什么是那副表情？” “因为姐姐以前绝对不会理他们，姐姐在大家眼里是不苟言笑的冰山美人。” “原来如此，以后时间长了他们就会习惯了。” 菲娅没打算戴上长公主的面具生活，反正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失去记忆，也没必要装模作样，在保持公主该有的矜持与威严的情况下，以原有性格生活才是最舒适的状态。 “安娜塔西雅，按照精灵的礼仪，我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嗯……我们是秘密回到王都，现在王城里的人还不知道我们抵达，短时间内不会有贵族打扰您。接下来属下必须先回帝国军部述职，将在米尔坎迪斯神圣国里发生的事情传达给爱琳丝蕾特大人，另外还要带尤菲米露到女仆总长那里登记。殿下可以先回寝宫休息，等到中午的时候，宰相大人他们应该会来看望您。” 似乎想到什么，安娜塔西雅表情变了变，声音也稍显微妙。 “如果您希望的话，可以去找维拉妮卡皇后。原本您应该最先找陛下，但陛下不在，您也就可以随心做喜欢的事，您是帝国的长公主，王城里除了陛下，您就是最有话语权的人。寝宫的位置……就让莉提殿下带您去吧。” “帝国军部的人不会为难安娜塔西雅么？” 自己身受重创失去记忆，安娜塔西雅却完好无损，身为护卫，安娜塔西雅可以说犯下无可挽回的过失，菲娅担心安娜塔西雅在述职结束后被关进大牢。 目光低垂着，安娜塔西雅犹豫起来。 “这个……属下也不知道，此次战役属下确实犯下不可饶恕之罪，受罚也是理所应当。属下早已做好心理准备，殿下不必担心。” “不行，我跟你一起去。”菲娅一把抓住安娜塔西雅手腕，红宝石般的眼眸中满是坚定，“没有我许可，谁都不能处置你。” 安娜塔西雅苦笑着说。 “那里是帝国军部，如果让陛下知道殿下您在军部大闹，陛下肯定会生气，而且外面的人已经知道您失去记忆，刚回来就包庇身边的人，会让您遭人非议……爱琳丝蕾特大人一向公正，如果她知道是米尔坎迪斯神圣国拿出镇国神器不沉之月才造成这般结果，应该不会罚得太重。” “就算是这样也不行，必须有人陪着。” 自己并不知道禁卫军中的人如何看待安娜塔西雅，而安娜塔西雅脸上又有罪人烙印，菲娅很难认为禁卫军里的人不会歧视或者欺负安娜塔西雅“身份低微”。 “可安娜姐说的也是事实。” 轻咬嘴唇，莉提一只手捏着菲娅衣袖小声说。 “如果安娜姐也受伤倒还好说，问题是安娜姐完好无损，护卫不力的罪责很难推脱过去，军部的人不可能不处罚安娜姐，如果姐姐过去，肯定会和军部的人闹矛盾……军部不比文职，在那里闹出事情，会改变整个军部上层对姐姐的看法。” “那也不能让军部的人乱来。” “我陪安娜姐一起去。如果姐姐不介意我把‘从米尔坎迪斯神圣国手中救出我’的功劳算在安娜姐头上，说不定就能糊弄过去。虽然肯定没法将功抵过，但一定能让处罚减轻很多。我在军部的大家眼里还是小孩子，只要说的夸张一些，他们不会怀疑我。” 一边说着，莉提一边松开菲娅衣袖。她理了理连衣裙裙角，脚尖朝内站着。 仅仅只是这一个动作，莉提就像变了个人，气质一下从刚才参谋般的形象，变成楚楚可怜的年幼公主，白色过膝袜与圆头皮鞋的组合，单纯与天真的气质油然而生。 就像菲娅第一次见到莉提时一样，现在的莉提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毫无心机的小女孩。 确实很有说服力。 不过菲娅还是有些不放心。 “这样不会给莉提带来麻烦么。” “不会哦～大家对我很宽容。如果姐姐去，肯定会被军部的人理解成针锋相对，但换成我的话，就只是在阐述事实，帮忙求情。” 像是在强调自己的可爱与年幼，莉提说话时一只手放在胸口处，另一只手则努力伸向身后。 行云流水的动作简直像练习过无数遍。 如果整个王城的人都像自己一开始见到莉提时一样，认为莉提是毫无心机、善良纯真的公主，莉提说不定真能让军部的人退却。 “莉提殿下……” “安娜姐不用摆出这种愧疚的脸啦，我是自愿帮安娜姐。” 递给安娜塔西雅一个放心的表情，莉提主动牵起安娜塔西雅和米露的手，信心满满地对菲娅说道。 “那我和安娜姐去军部啦，姐姐的话只要随便抓一个女仆问路就知道寝宫在哪里，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如果莉提搞不定，就立刻回来找我。” “放心啦，我随时都记得靠姐姐大人帮忙，哼哼，我可是甩都甩不掉的黏人精灵。” 这算是有自知之明吗？ 在菲娅苦笑的时间里，莉提已经牵着米露和安娜塔西雅走向左边。 自己应该要径直往前走。 菲娅看向视野尽头的高耸宫殿，蕾妮早在门口的时候就与自己分别，如今白玉石砌成的广场上仅有自己一人，空气安静到只剩远处传来的鸟鸣。 “哈啊，怎么有种只有我被丢下的感觉。” 菲娅忍不住长长叹气，一直以来自己都很少单独行动，身边不是有安娜塔西雅，就是有路上认识的其他人陪伴，现在突然一下闲下来，难免有种空落落的感觉，王城名义上是自己的家，但自己记忆里没有一点与王城相关的画面，扑面而来的只有陌生。 “虽然是这么说，但意外的没有紧张感。总之，先前进吧。” 低声喃喃，菲娅检查了一遍自己的着装，确认没有问题，符合公主应有的优雅和矜持后，她轻拍了拍脸颊，努力让自己显得有威严一些，然后迈开步子，走向宫殿。 ◇ 刚进入有着花园的中庭，菲娅就立刻感到数道视线朝自己投来，此时已经是上午十点，中庭里只有约莫十来位女仆打扮的精灵抱着竹篮走动，她们是负责修剪花圃的园艺师，竹篮里装着的是各种园艺工具。 “快看，是长公主殿下。” “怎么只有一个人，护卫呢？” “米尔坎迪斯神圣国有这么强吗，可长公主殿下也不像吃了败仗的样子。” “说不定压根没有失去记忆，你看，长公主大人连走路的姿势都没变，表情也还是冷冷的模样。啊～啊～既冷酷又可爱，两个月没有见到长公主大人，我的心都要枯萎了。今晚又能想着长公主大人……啊～” “你这家伙还是老样子，一看见殿下就发^情。” “我就是因为每天都能看见长公主大人才不愿意升职，再说，妮露你不也一样么。” “我、我怎么能和你这个发^情机器混为一谈，我那是纯洁高尚的爱——” “请问我的寝宫在哪？” “谁？” 被拍了拍肩膀的精灵女仆回过头，当她见到提问的人后，残留在她脸上的愠怒瞬间化为鲜花盛开般的笑容，甚至像是思春期的少女那样，微微泛红起来。 “长公主殿下！” “不必行礼，”菲娅手心朝向这两位刚才在争论什么的女仆，虽然自己的问题蠢到极点，但反正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失去记忆，光明正大地问出来也没关系，菲娅耐心地重复了一遍，“请问我的寝宫在哪？” “呃……” 不出菲娅所料，两位身高与克蕾雅相当的女仆面露迟疑之色，其中一位女仆勉强笑着说道。 “殿下太会开玩笑了，您的房间就在东边最显眼的那座宫殿里。” “我知道了，谢谢。你们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吧。” “好的……” 得到答案，菲娅转身离开，留下的两位女仆不禁看着菲娅的优美背影发呆。 “殿下不仅主动找我，还对我说谢谢……” “是对我说才对！明明被提问的人是我！殿下还摸了我的肩膀——喂，你做什么？别舔我衣服！” “长公主大人的青涩香味～哎嘿嘿嘿……” “变态啊！” …… 一路问话下来，菲娅很快便来到自己的寝宫前。 一座可谓兼具精致与奢华的尖顶宫殿。 王城内的建筑已经很气派豪华，但自己的住所比一路上看到的建筑更甚，光外表就有城堡那么大。菲娅从上一个侍女那里得知，这一整座宫殿都只为自己一人服务，没有其他王族住在这里。浴场和豪华卧室自不用说，里面甚至还配备了大型书库、练习魔法的训练场乃至楼顶的空中花园，菲娅刚开始到这里时，还以为自己走错地方，来到皇家图书馆门口。 这么大的地方光是保洁工作就要几十位女仆负责。 精灵王未免太宠爱她的女儿了。 “欢迎长公主殿下。” 不出菲娅所料，她才刚站在寝宫前不久，就有一位身着女仆长裙的年长女仆跑出来迎接她。 难怪贵族不怎么与仆人说话，否则每天都要说几十遍“不必行礼”，肯定会无比厌烦，菲娅心中暗自吐槽，有了之前的经历，菲娅多少也习惯女仆的谦卑，她摆了摆手，淡淡地说。 “带我回房间。” “是。” 第十六章 遗言&预言 正如菲娅想的那样，仆人对自己回来一事极为惊讶，最先出来迎接自己的年长女仆先是慌慌张张地召集其他女仆出来集合，然后小心翼翼地询问自己，是否要让她们带自己在宫殿内转一圈，介绍各类设施的位置及其作用。 年长女仆的行动说明她已经知道自己失去记忆这回事，菲娅对此没有多过问。虽然自己失去记忆的事情是从北境亲王这个政敌口中说出，但自己早就觉得先自己一步回来的艾文伯爵与二王子的导师会说漏嘴，从一开始就没想隐瞒，所以如今便也没多大惊讶。 比起在女仆带领下参观豪华宫殿，菲娅更想了解长公主的私生活是什么模样，要是能从书房或者卧室找到日记一类的东西，就再幸运不过。 窥探隐私绝不是好习惯，可现在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日记这种东西能让自己了解长公主与哪些人来往密切，双方又发生过什么事，可以更快适应现在的生活。 “这里就是您最常来的地方。” 在一位年轻女仆带领下，菲娅站在一扇双开门前，在这一整层楼里，这个房间的门装饰最为精美，在走廊的阳光照射下，金色门把反射出熠熠光辉。 “门外随时有女仆守候，您有事可以吩咐我们。” 低下头闭着双眼的年轻女仆一脸顺从，动作标准到找不出任何毛病。 明明不论外表还是身材，都算得上非常好的一类，结果却在这里当下人，王族真会享受，感慨之余，菲娅不禁想起刚才女仆们集合时的景象，几十位身着女仆长裙的姣好女性站成几排，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在办选秀节目。 “你叫什么名字？” “柯丽塔。” 菲娅用『探查之风』扫描了眼这位自称柯丽塔的女仆，虽然只是女仆，但她的等级已有第四位阶，这个实力哪怕放在禁卫军里都算得上好手。 菲娅忍不住暗暗吃了一惊。 “所有女仆都像你这样强么。” “呃，”不知为何，柯丽塔明显停顿了片刻，随后露出毫无杂质的微笑，“这点实力和殿下您相比，只是微不足道的程度。” “明明已经第四位阶了。” “肯定是您看错了，我只有第二位阶的魔力。” “欸。” 分明就是第四位阶，柯丽塔在故意隐瞒实力。 难道是自己身边的卧底？ 等等。 菲娅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想起了蕾妮说的、属于长公主的组织。 什么地方既安全又能很快接受命令，同时还不会被人怀疑？过去菲娅以为那个神秘组织全员都是卧底，但现在看来，既然精灵公主有这样一个庞大的宫殿，里面的女仆又一直归属于精灵公主，那么很难认为，精灵公主不会把组织里的一部分人放进女仆团中。 而面前的柯丽塔很可能就是其中之一。 想到这里，菲娅动作僵了僵，只是还没等她确认柯丽塔的身份，柯丽塔便突然问道。 “请问殿下有什么吩咐吗？” “嗯……” 既然自己迟早要面对这个组织，不如早点去见她们的头，把事情都说清楚。 菲娅故作深沉地沉吟片刻。 “去把爱琳丝蕾特叫来，还有，替我在全城搜索叫‘克蕾雅’的女性，特征是人类，银色长发，绿色眼睛，身高大概和柯丽塔你差不多，记得把我说的特征先写在纸上，然后再通知下去。” “好的。请问您找克蕾雅是为了……” “她对我很重要。” “是，我知道了。我去通知其他女仆过来，殿下有事可以找她们。” 向柯丽塔挥了挥手后，菲娅推开大门走进屋内。 ——用屋子形容一点也不恰当，柯丽塔带菲娅走进的是位于二楼的、兼具藏书库与魔法试验场功能的宽阔大厅，大厅的挑高在七米以上，一眼望去全是挤满书架的各式书籍，有些甚至要靠『飞行』魔法才能拿到。 在来到这里之前，柯丽塔曾向菲娅解释过，当初精灵王为了让精灵公主不离开王城就能使用魔法，特地召集三主塔的魔法咏唱者在这座宫殿下布设反『噤声之城』的结界，所以这里是整个王城为数不多的可以使用魔法的区域。 并没有想象中扑面而来的灰尘味道，由于每天都有专人打扫，宽大的藏书库内不仅飘荡着书页的气息，还有一股类似花香的香气，天花板上挂着巨大的水晶吊灯，墙壁也有像是发光吊兰与爬山虎的植物，加上靠左一侧的墙壁全部用上玻璃窗户，阳光能轻易照进室内，整个藏书库都飘散着魔法世界的气息。 顺着走道，菲娅很快就在书架中找到精灵公主平时使用的书桌，这张精致而古朴的桌子被安置在窗户下，桌上的书与笔记都还保持在精灵公主离开前的样子——菲娅之所以这么觉得，是因为桌上的书十分散乱，不像被整理过。 联想到莉提把水泼到长公主书上，被长公主扇了一耳光的经历，精灵公主很可能对女仆们下过不能随便动她书的命令。 这正好帮了自己的忙。 菲娅迅速走到桌前。 由于长时间未经使用，桌上蒙了一层薄薄的灰，菲娅用『清洁』将桌面清扫干净，然后拿起最上层的书。 这本书里写的全是些高阶魔法的注意事项，并且也不是精灵公主所写，菲娅只是随便翻了翻就将其放在一旁，自己需要的是精灵公主写的东西，可以的话，最好是日记。 因为桌上的书堆了足足四五层，摆放也十分杂乱，菲娅便只好帮精灵公主一本本整理好。 “明明是聪明绝顶、爱惜书本的公主，却把书堆得这么乱，难道个人习惯很差么。” 一边检查精灵公主的生活痕迹，菲娅一边感叹着。 从外人形容里，精灵公主是各方面都挑不出毛病的淑女，不应该把书丢的乱七八糟，让人觉得她没有收拾和教养。 “虽然全是些理论书籍，但反而能勾勒出过去的样子。” 菲娅已经能想象到黄昏时刻的精灵公主背对太阳坐在桌前，静心阅读魔法书的样子，黑色长发顺着雪白肩膀滑落至身后，微微皱起可爱眉毛，倾城倾国的冷漠脸蛋缀满思索，如果有眼镜的话，还可能会被当成文学少女一类的精灵。 作为继承精灵公主身体的人，这种感觉实在难以用言语形容，有种“原来我是这样的啊”的感觉，甚至让人下不了手，觉得继续整理下去是在抹杀精灵公主留在世间的痕迹，十分残忍。 “嗯？” 书籍整理到一半的时候，菲娅的动作顿了顿。 一本没有名字的靛蓝色书籍出现在她面前。 与之前那些装订精美、用硬纸板当封皮的书不同，这本书虽然也是用羊皮纸制成，但只是薄薄的小册子，更像记事本一类的用途。 菲娅连忙打开册子，然而里面一片空白，什么也没写。 是自己太敏感了？ 不死心之下，菲娅把册子翻到第一页，这里有一行娟秀的、一看就出自女孩子的笔记。 『继任者，我，血。』 见到这行字的瞬间，菲娅呼吸一顿，连带着瞳孔都一阵缩小。 虽然只是简短的三个词，但它们却全部是人类联盟语。 “不可能吧……” 菲娅忍不住低声喃喃，精灵公主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人类联盟语才对。 难道这不是精灵公主留下的字迹？可除了精灵公主，还有谁有资格坐在这里？ 皱眉之下，菲娅重新看向精灵公主留下的字迹，然后，她有了一些发现。 这些字虽然是人类联盟语，并且写的相当好看，但却有一种模仿的生硬感觉，就好像正常人写字总会带连笔，不会一笔一画的慢慢书写一样，这行字给菲娅一种初学者照着字帖临摹的感觉，每一笔都写的格外认真，但却缺少神韵。 换言之，精灵公主应该不会人类联盟语。 这可能只是精灵公主在练字——当然也可能是在传达什么，然而菲娅很难相信是后者，因为如果精灵公主在传达什么，就意味着精灵公主知道会有人看见她写的这行笔记，再联想到继任者这个词，除了指自己，菲娅找不到第二个合适对象。 倘若这行字是精灵公主留给自己看的东西，那就说明精灵公主知道自己会接替她的身体，她早已预见她死亡的结局。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即使是闪耀时代最先进的技术，也不可能完全预知未来。 精灵公主不可能比闪耀时代最先进的AI更强大，否则这个世界根本不会是现在这副落后的模样，菲娅只能将其理解成偶然，精灵公主偶然得到人类联盟语的写法，然后好奇之下将其在纸上重复出来，至于继任者这种词，也是偶然之一。 话虽如此，不安还是迅速占据菲娅内心，她不再有刚才那种悠然自得的心态，转而认真翻看接下来的每一本书，试图从中找到属于人类联盟语的痕迹，只要能找到写有人类联盟语的书，自己的猜想就成立。 即，精灵公主只是在学习人类联盟语。 毕竟这个世界存在复数穿越者，如果还有像拉普拉斯之妖那样的人，留下用人类联盟语写的书也就不奇怪。 然而事实是，没有一本书符合菲娅的期望，这些书籍涵盖了精灵语、米尔坎迪斯神圣语、兽人语乃至亚弗列格王国语，却没有一本写着人类联盟语，菲娅甚至连抽屉里的书都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她想要的东西。 难道写有人类联盟语的书籍在书架上？ 菲娅抬起头，看向整个大厅中密密麻麻的书，这么多量，即使是过目不忘的自己，也要花不短的时间才能看完，只有叫上宫殿里的女仆，让她们帮忙寻找她们从未见过的字体。 “怎么可能预知未来……” 低声喃喃，菲娅目光重新放回那本被她单独放在一边的小册子。 假如，仅仅只是假如，假如这本小册子上写的文字是精灵公主留给自己的东西，那么除了精灵公主会预知未来，还有没有别的可能？ 菲娅脑袋里浮现一个从未有过的想法。 精灵公主并没有预知未来，而是自己谋划了这场死亡。 “绝不可能。” 眉头紧皱，菲娅自己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诚然，越是了解精灵公主，就越是对精灵公主的死感到疑惑。精灵公主智慧远超常人，目光也长远到一般人难以看透她想做什么，当精灵公主看见不沉之月散发的紫色光辉时，她就算意识不到那是不沉之月，也应该想到那可能是强大的攻击魔法，进而做出应对，结果却是精灵公主极为简单的被不沉之月秒杀，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不像精灵公主的做法。 而如果精灵公主一开始就打算被不沉之月杀死，那么她的死就相当合理。 可问题在于，为什么？ 精灵公主为什么要送死？她为什么能知道自己会接替她？还有她既然计划了她的死亡，为什么不把这一切告诉安娜塔西雅，不告诉她的父亲？ 非但如此，她甚至没有给自己这个继任者留下线索，如果她有一定要让自己接替她的理由，那么至少应该告诉自己接下来要做些什么才对，然而事实是精灵公主只给自己留了一些糖果和几枚魔法水晶，其他什么也没有。 一切都让人匪夷所思，不合逻辑。 菲娅更愿意相信精灵公主就是大意之下死亡，这些文字也只是她偶然在一些地方见到，然后心血来潮写下，毕竟除了机器，生物总是会做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 可即便这样想，菲娅也还是控制不住地拿起册子，然后重复了一遍上面的话。 “继任者，我，血。” 倘若精灵公主想传达消息，这里很可能就是在告诉自己，要拿血液做点什么。 下意识的，菲娅联想到精灵公主是想让自己把血滴在小册子上，这本小册子后面空白一片，假如上面有密文，就必须得用对应的方法让其显现出来。就好像一些信必须用火烤、用水打湿才能看见那样。 尝试一下也不会损失什么，菲娅短暂地犹豫片刻，然后意念一动，让莱瓦汀飞到面前，拖动剑刃，划破右手食指。 刺痛瞬间与鲜血一起从伤口涌出，菲娅赶紧将血液按在小册子上，不过，她没有立刻让血涂满整张纸，而是像按手印那样，在每一页都留下一个小的血印。 自己并不清楚精灵公主在哪一页留了信息，这样可以试探出来。 漫长的等待。 但愿没有东西显现。 菲娅心中如此祈祷。 ——可惜事与愿违。 就在精灵公主留下的字迹下方，一些呈蓝色的字体渐渐显现出来，因为血液没有涂满整张纸，所以菲娅只能看见用精灵语写着的“用血液制成”、“切换”这种零碎语言，她又立刻用新的血液覆盖上去，最终得到完整的句子。 『不愧是我，即使变成这样，也能找到这里。』 『我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模样，但现在还有回头的余地，我在此留下不会让事情变糟糕的方法。』 『首先，扭转暗裔病所必需之物是我的血液……这些包含了未知元素的东西能轻易治好一个人，连暗裔病也不在话下，它甚至能将暗裔病为我所用，变成强化一个人的东西。利用血液……』 『然后，是与爱琳丝蕾特联络的方法……』 『希望我永远也不会看到这行字，那样就能证明我是错的。』 全文到这里便结束，精灵公主留下的信息相当简略，似乎她也没有把握做好某件事。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她知道她在做了某件事后，她可能会变得不再像她，所以才有现在写在这里的关键信息。 事实正如自己所想，精灵公主提前预知了这一切。 菲娅眉头紧紧拧在一起，红宝石般的眼眸显得无比凝重。 因为这预示着另一件事。 自己可能从一开始就是精灵公主本人。 然后。 “噗。” 毫无预兆地，菲娅手中的小册子燃烧起来，仅仅瞬间，白色纸张便以不符合物理规律的速度化为一摊飞灰。 用AI捏的一些角色 鉴于最近找画师找的心力憔悴，AI作画又火了一把，于是尝试了一下AI捏人，结果细节部分虽然不够满意，但大致效果居然还不错，这里就作为碎碎念放出来给大家康康，当然，这章是不收费的。 --------不可爱的分割线---------- [img=461，692]https：//rss.sfacg.com/web/novel/images/UploadPic/2022/10/ae7d4bab-f84a-4034-a24d-a152b82ebf3d.jpg[/img] 首先是乖巧安静状态下的莉提 [img=700，1050]https：//rss.sfacg.com/web/novel/images/UploadPic/2022/10/3572e476-1faf-4aec-bc3e-9f1c8bdb082b.jpg[/img] 稍微细化了一下的威力加强版 [img=700，1050]https：//rss.sfacg.com/web/novel/images/UploadPic/2022/10/b87ec764-e569-413c-be7b-57366498d4a4.jpg[/img] 嚣张的（这张牙齿的细节不够好） [img=700，1050]https：//rss.sfacg.com/web/novel/images/UploadPic/2022/10/e16ffdf8-40f0-4823-a46d-3459ab081eba.jpg[/img] 细化之后的坏笑版本，虽然没有之前的嚣张，但反而有些可爱了，想狠狠地捏她的鼻子。 [img=700，988]https：//rss.sfacg.com/web/novel/images/UploadPic/2022/10/64342674-d921-49c1-b25b-34ec6b3c7ec2.jpg[/img] 这个就不是AI作画了，这只是很久以前偶然看见的一张网图，觉得这个非常像莉提天真可爱的气质，于是就放上来作为参考。 （已屏蔽，待替换） 这个是爱琳丝蕾特，是下午群友捏的。 （已屏蔽，待替换） 同样也是爱琳丝蕾特，也是群友捏的（两张图出自同一人，@艾丝翠德） [img=700，392]https：//rss.sfacg.com/web/novel/images/UploadPic/2022/10/defd2e16-4ea5-4530-b154-62a89d55e5c7.jpg[/img] 这个是在设计爱琳丝蕾特这个角色时，找到的一张参考图片，绿发双马尾+女王一样的气质，非AI绘制，是网图。 至于米露，因为试了很多次都达不到想要的效果，ai对猫眼理解不能，所以就不放了，等过段时间找到合适的画师再说。现在的画师实在是坑人，只能指望能不能约到霓虹画师了，AI绘图只是兴趣来了试试，每个角色还是会请画师画出来，不过就这个情况，克蕾雅和菲娅的白丝双人彩插不知道何时才能落地，可恶啊。 第十七章 神乐与巫女 书上写的内容自己已经刻进脑海，消失了也无所谓，这应该是长公主——也可能是自己——避免消息落入他人之手设的保险。 沉默了许久，一只手撑在桌上的菲娅轻轻叹气。 “这点线索什么也说明不了啊。” 既然觉得拿不定主意，那就在书上留下更多内容，以便不时之需才对。只留下两个魔法术式，这份帮助虽然不能说微不足道，但也可以说该帮的忙一个也没帮上，自己压根不知道长公主或者过去的自己想做什么。 菲娅迅速冷静下来，把桌上的灰烬轻轻吹干净。 考虑到精灵公主可能出于保险起见，把类似的笔记分开藏匿，接下来自己该去检查宫殿的其他地方。 不过在出发之前，菲娅首先把注意力放在了精灵公主留下的术式上。 抛开笔记中透露的、精灵公主可能提前获晓她会死的信息，精灵公主还说明了两件重要的事情。 首先是她留下的组织。这个组织共有三十四人，而这三十四人还发展了许多不直属于精灵公主的下线，这些下线并不知道他们其实间接受到精灵公主命令。 这群人分散在帝国的各个领域，从粮食、冶金到铸币、魔法开发，尽管有的人只是在其中一个部门任职，并没有身居高位，但他们仍可以通过职权之便，获取第一手情报。 不仅如此，其中有近一半人被安插在帝国里能排得上号的贵族身边，比如蕾妮，就是这一类人的代表。 值得一提的是，精灵公主并非用精灵语直接写出这些人的名字与他们起的作用，而是交替使用各种语言混合表达，虽然不及摩斯电码那样保险，但如果精灵公主写成摩斯电码，在没有对照表的情况下，自己肯定认不出来。 至于精灵公主说明的第二件重要的事情，对菲娅的重要性远甚于第一个。 一种名为『远程讯息』的魔法。 改良『讯息』的术式，放大其功率，对其加密的魔法。 原本的『讯息』之所以只能传播极短的距离，是因为『讯息』消耗的魔力相当少，并且因为魔法极限的存在，使用者就算有许多魔力剩余，也无法想当然的增加魔力输出，让『讯息』传播的更远，而『远程讯息』则解决了这个问题。 『远程讯息』添加了一个中转站充当信号放大器，而这个中转站，就是精灵族的圣树，精灵公主悄悄在圣树上设置了能够放大『讯息』效果的魔法结界，当使用者用『远程讯息』与圣树连接后，圣树就会用自身魔力放大使用者发出的信号，将这个信号扩大至几百公里外的人都能接收。 而为了防止不该听见的人听见这个消息，精灵公主又给圣树设置新的结界，接受者必须对上双方事先约定好的信号，二者的频率相同才能接通，否则无法接收后续消息。 颇有些像无线电，但又有一些微妙的不同。 当然，比起弄清楚原理，菲娅更在意另一件事情。 精灵公主这番遗言解释了前几天蕾妮递给自己的100.5是何含义——那是连通『远程讯息』的钥匙。 “呃……” 意识到这，菲娅脑子里的问号反而更多了起来。 既然蕾妮递给自己纸条，是让自己与圣树这边的人连接，那么她或者圣树这边的人难道没有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没连接上吗？ 不仅如此，事后蕾妮还露出钦佩神情，说些“爱琳丝蕾特大人会安排好一切”，“原来早有准备”这种话，简直像自己真连接上『远程讯息』一样。 先不说自己压根没连上，首先就算连上了，自己说的也是“我失去记忆了”这样的发言，除非蕾妮脑子坏掉，否则不可能还用钦佩般的目光看自己。 这里面总不该有不可思议的巧合，比如自己说的失去记忆刚好对上『远程通讯』那一头的提问……世界上哪有这种事，哪怕是用猜想般的语气说出来都让自己想笑，这种概率比被陨石砸中脑袋还低的事情要是真发生，自己就该认真想想上辈子到底积了多大的德。 总之，蕾妮那边可能出现了自己不能理解的状况，暂时不用考虑。至于立刻使用『远程讯息』连接试试，由于这个魔法只能单向成立，即，只能由圣树那边的人主动连接收信者，不能收信者主动连接圣树，所以菲娅就算想用也找不到对象。 最后，除了『远程讯息』魔法，精灵公主还交代了一件事。 那就是血液。 在精灵公主的描述里，她知道她的血液具有神奇功效，不仅能轻易恢复伤口，还可以治好暗裔病，将暗裔病的纹路转化为强大力量。她能建立起一个对她忠心耿耿的组织，也与她的能力有着无法分割的紧密联系。 就像蕾妮说的那样，这个组织里的人绝大多数都是暗裔病患者，他们被家人抛弃，受尽歧视与唾骂，最后因为暗裔病发，只能在阴暗潮湿的废墟或者臭水沟里等死，是精灵公主用她的血液才将这些人从死亡线上拉回来，悄悄教授他们如何使用魔法与武技，乃至利用暗裔病强化自身。 精灵公主将她血液的功效归结为“未知元素”的功劳。 精灵公主不清楚这种“未知元素”是什么，但自己知道，它十有八九是纳米机器人。 当精灵公主把携带了纳米机器人的血液滴入伤者身上后，纳米机器人便会自行修复伤者的伤势。不过菲娅没想到的是，纳米机器人居然对暗裔病也有效果，而且精灵公主甚至在不知道“纳米机器人”为何物的情况下，摸索出操纵纳米机器人的方法，让其能够长久待在伤者体内，实在难以置信。 菲娅自己也不是没探索过纳米机器人，她一个人闲下来的时候，就曾尝试着让纳米机器人这种东西离体存在，如果她能让纳米机器人自己获取能量、复制自身，那么就等于拥有了近乎无限的创造力。 相比起来，十阶魔法这种东西都只是小儿科，在自己的意志下，纳米机器人可以轻易改变整个星球。 可惜的是，纳米机器人并不能离开自己太久。当自己把血液滴到受伤的老鼠身上后，老鼠的伤势确实会在转瞬间痊愈，但如果间隔一分钟，再在老鼠身上制造伤口，那么伤口就无法愈合。此外，如果不停地在老鼠身上制造伤口，不需要一分钟时间，在大约二十秒时，伤口就会停止恢复。 无论菲娅尝试多少次，结果都大差不差。这意味着，纳米机器人在离开自己的身体后，只能存在最多不到一分钟时间，并且持续时间还会随着负荷增加缩短。 而菲娅后续又用其他实验说明，纳米机器人之所以会有持续时间，是因为纳米机器人需要自己提供动力，它们的魔力来自自己，一旦离开自己，它们便会因为缺少能量而消亡，这也印证负荷增加会缩短它们持续时间的现象。 在那之后，菲娅便放心的使用纳米机器人，不再担心把自身血液交给一个人后，那个人会变得像自己一样拥有瞬间愈合伤口的能力。 而精灵公主显然掌握了一定程度的操纵纳米机器人的方法，按照精灵公主留下的术式，她可以事先将大量魔力注入纳米机器人，并且令这部分纳米机器人保持休眠状态，这样既能治好部下的暗裔病，还能让纳米机器人保存一到两个月的时间，等部下需要的时候，再用激活的术式令其发挥作用。 值得注意的是，从精灵公主的描述中，菲娅看出精灵公主的血液与自己有极大差距，自己的纳米机器人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伤势，而精灵公主的血液恢复速度则较为缓慢，就像生锈的机器，连消耗的魔力都比自己多很多。 此外，暗裔病也是个耐人寻味的东西，当纳米机器人令暗裔病带来的纹路消失时，有暗裔病病症的人会变得比平时更强，速度、力量乃至魔力恢复速度上，都有显著提升，这就是“将暗裔病化为己用”一说的由来，让人摸不着头脑。 还有，因为纳米机器人终究还是要依靠精灵公主的能量驱动，加上纳米机器人令暗裔病纹路消失，不代表暗裔病被根治，一段时间后，暗裔病纹路还是会再生，所以这些人不能离开精灵公主太久，否则又会旧病复发。 算算日子，精灵公主离开王都已有两个月，如今快到要补充的时间。 精灵公主特别把这两件事写下来，肯定就是担心忘记它们会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 可既然觉得会造成严重后果，怎么不一开始就告诉自己，非得用这种弯弯绕绕的方式，万一自己回来的太晚，或者当初没有过安娜塔西雅那一关，一切不就都完了吗？ 不知道该说精灵公主愚钝还是聪明。 不……看在精灵公主可能就是自己的份上，还是不要讨论她到底聪不聪明了。 虽然不论安娜塔西雅和莉提的说明，还是世界树之钥，都证明自己就是精灵公主本人，但菲娅毕竟没有以前的记忆，脑子里装的也都是人类联盟的东西，她还是很难简单地认为，自己就是精灵公主。 要是什么都不知道还好说，有别的记忆就会难以认同自己只是简单地失去记忆。 “哈啊，话是这么说，无论究竟哪个答案，都不妨碍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啊。” 首先，自己要追查精灵公主有没有留下其他线索，然后，自己必须适应长公主这个身份，替精灵公主完成她本该做的事情，这里面既包括了认真维持精灵公主与周围人的感情关系，也有完成精灵公主没能完成的事——目前自己还不知道是什么，但从蕾妮和精灵公主的只言片语里可以感受到，精灵公主怀揣着常人不知道的秘密。 不知不觉中代入长公主这个角色，菲娅认真将桌上散乱的书一本本放好，自己来时之所以觉得桌面很乱，肯定是精灵公主为了藏那本被烧掉的册子故意为之。 迅速整理好桌面，菲娅开始探索其他地方，在书架中寻找自己可能感兴趣，或者十分扎眼的书。 安静到连银针落地都能听清的大厅内，只有菲娅手指拂过书腰的声音。 结果一无所获。 时间关系，菲娅没有把整个藏书库里的书拿出来一页页翻看，她只挑那些可能会是精灵公主留给自己的书翻了翻，结果一个小时过去，菲娅也没有找到值得注意或者可疑的书籍。 这里的海量图书只能命令女仆帮自己查阅，一本本翻下去太没有效率。 心中思考着，以『飞行』悬浮在空中的菲娅合上书，自己应该去其他精灵公主经常活动的地方。 落回地面的菲娅走向进来时的那扇双开门，不过，就在她右手搭上门把的时候，她突然停下动作。 她的目光顺着左侧墙壁一直落到尽头。 进来时自己并没有注意到，房间右侧的走道尽头还有另一扇门，联想到女仆说过，这里是藏书库与魔法试验场，这扇门后面恐怕就是名为魔法试验场的地方。 那里也应该是精灵公主常去的地点。 好奇心驱使菲娅走向左侧，轻推开这扇由于施加了过多魔法阵，显得格外沉重的金属门。 极为空旷的大殿映入视野。 下方是椭圆形试验场，四周墙壁则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反射水晶光泽的晶体，在这些墙壁上方，还有起通风作用的采光窗，虽然是室内，但空荡荡的试验场里却一片明亮。 只不过比起试验场本身，更让菲娅在意的是场中居然有人。 双方间隔少说有三十米，但菲娅依然能看清对方的容貌。这是一位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女。她的穿着明显异于这个世界的传统服装，是一身红白配色的、颇具异域风情的装束，如果要让菲娅说，菲娅只能给出巫女服这样的词——并非中世纪被狩猎的女巫，而是日式风格的，在神社里侍奉神明的巫女。 巫女并没有注意到菲娅靠近，她依旧轻闭着双眼，在训练场中翩翩起舞。 如同神乐一般缓慢而柔美的舞蹈。 明明既没有伴奏，也没有神社该有的氛围，但菲娅还是从这名女巫身上感到圣洁气息。巫女的宽大衣袂与裙摆随着转身舞动，阳光映射到淡金色发丝与少女额间的汗珠上，令空气都飘荡起金色妖精。整场神乐充满美感，以至于菲娅不敢发出太大声音，生怕打扰了这位仿佛正与神明沟通的巫女。 简直是世界意志幻化出的精灵，天生就有一种透明而空灵的美。 这般时间过去一会儿后，菲娅悄悄用『探查之风』窥探这位十四五岁的少女，然后，就像有什么人踩到树枝那样，沉浸于舞蹈的巫女缓缓停下，睁开那双氤氲着神秘光辉、仿佛能看穿人心的海蓝眼眸。 “请问……你是谁？” 只是短短不到一秒，刚才还充满压迫感的目光，现在已经只剩平易近人与疑惑，金发蓝眼的女孩向菲娅询问道。 第十八章 第十七王妃 这里是我家，不应该是你先自报家门吗？ 虽然一开始为这位金发巫女不带感情的双眸愣了一瞬，但菲娅很快就反应过来，她挑起眉毛，看着渐渐走向自己的巫女说道。 “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才对吧。” 这位巫女显然不是女仆团中的一员，如果自己没记错，那位年长女仆说过，这一整座宫殿都是精灵王专为自己修建，没有其他王族居住在这里。 “我？”将金发扎成双马尾的巫女一愣，旋即像是不好意思那样，双手交叠在身前苦笑，“啊哈哈……确实我应该先介绍一下自己，我叫深月。” “深月……” 菲娅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的发音显然不是精灵语，更像千春那样的兽人语言。 似乎看懂菲娅的疑惑，深月解释道。 “我出生在冷月联盟，所以名字是兽人语，虽然也有精灵语的名字，不过我不是很习惯，平时还是用深月。” “原来如此。” 和自己猜测的一样。 因为这名精灵的外貌年龄与自己差不多，菲娅也就拿出对待同龄人的随意态度，她笑着问。 “你在这里做什么？我刚才在对面的图书室待了半天，没看见有人进来。” “我是从那边那扇门进来的哦，不过你居然能进藏书库，那可是连打扫都需要人监督才能进去的禁地。去那边坐着说吧？总不能一直在这里站着。” “嗯。” 明明是自己的家，这个女孩却像在招待客人一样，菲娅不禁感到颇为微妙，不过她还是听从深月招呼，到魔法试验场边上坐下。这里摆着沉木做的桌椅，颜色和款式都和深月穿着的巫女服十分般配，假如这里不是魔法试验场，而是有鸟居的神社，菲娅会以为自己到了另一个世界。 “来尝尝冷月联盟的特产，这种茶的味道虽然不如希利瓦尔的茶甜，但香气和回味都更浓郁。” 在菲娅坐在椅子上的时间里，深月已经热情地沏好茶水端到菲娅面前，而也正如深月说的那样，她带来的茶闻起来更香，有种蜂蜜的甜味。 然而考虑到自己才是这里的主人，菲娅便不禁觉得这种场面十分怪异，就好像自己回到家以后，发现有陌生人待在自己家里，并且对方还招呼自己坐下来，显得自己才是外来者。 神情颇为古怪地，菲娅委婉地提醒。 “那个……这里是你的家么。” “这是长公主多菲莉娅殿下的家，你不知道吗？” 深月睁大那双平易近人的海蓝色眼睛，吃惊的表情仿佛在看稀罕物。 这家伙压根没认出自己是长公主——皇宫里居然还有人认不出长公主，看来长公主还需要多努力提升自己的威望。 瞬间明白一切，菲娅忍不住长长叹气。 “哈啊，好吧，那你在这做什么。” “在尝试复原圣树之舞。别看我这样子，我是被赋予恢复与精灵神沟通重任的圣树巫女——虽然是没有被外人认可的冒牌货。” “圣树之舞……” 在柏恩城的时候，莉提解释过圣树之舞。圣树之舞是圣树巫女用以沟通神明的仪式。过去的精灵族是一个既存在国王，又存在“教皇”的国家，这里的“教皇”就是指圣树的巫女。 因为圣树巫女可以与精灵神沟通，所以圣树巫女说的话在很多时候比国王都管用，然而由于数千年前最后一代圣树巫女死亡，精灵无法再与精灵神取得联系，圣树巫女这个职业也就渐渐消失在人们视野里，如今精灵国已经成为完全的世俗国家，国民虽然知道精灵神的存在，但早已没有像米尔坎迪斯神圣国依赖生命女神那样狂热。 由于圣树巫女消失，圣树之舞也就随之失传，而这也意味着，自己打算从精灵神那里解决克蕾雅诅咒的愿望泡汤，此次回来，菲娅已经打算在见到克蕾雅，解决国内的矛盾后，就物色下一个可能找到神的地方。 如果面前这位少女能够恢复圣树之舞，自己就不用多跑一趟。 菲娅双眼一亮。 “你知道怎么复原圣树之舞？” “……只知道一点。”被菲娅突然表露的热情吓了一跳，深月困扰地回答，“我也只是根据前人留下的资料，结合自己的感觉一点点摸索。动作做对了的话，就能感受到圣树的呼唤，做错了的话，那种连接上什么的感觉就会消失，再加上一些麻烦的事情，复原圣树之舞的进度很慢。” “麻烦的事情是指？” 既然能与精灵神取得联络，精灵王就该一路开绿灯才对，反正现在王权已经稳固得不能再稳固，圣树又凋敝到让人觉得随时都会枯萎，该怎么选择，不需多言。 “不知道你刚才有没有发现，我跳舞的时候总是闭着眼睛。那是因为如果我睁开眼睛，会让不小心看见我的人身心俱疲。神乐不只是用来沟通神明的仪式，还是一种魔法，它会消耗巫女的魔力和精力，潜移默化地影响身边的人。我想以前的巫女前辈之所以能命令周围人，可能就是巫女前辈的神乐慢慢在身边人心中植入‘我就是神明’这样的想法。” “确实看到了一点，刚才深月的眼睛和现在完全不同……” 自己刚看见深月的眼睛时，深月的眼神里充斥冷漠与死寂，简直不像拥有感情的生物，不过只是不到一秒，那份不似人类的氛围便消失不见。 菲娅话音刚落，屁股落到座位上的深月便一下弹起身，像是惊慌失措的小孩子那样，她慌慌张张地抓着菲娅双臂，眼见着要给菲娅检查身体。 “你、你看见了？！没有受伤吧？得赶紧净身才行，长公主的浴场……肯定来不及了，还是去我那里——” “你冷静点，我没受伤。” 菲娅反抓住深月的手，深月的手此时已经放到自己腰间的缎带上，再不制止她，自己的礼裙就要被深月扒下来，自己可没有露出癖，而且深月的手也让人感觉很痒。 深月满脸狐疑。 “真的吗？刚才的神乐要是普通人看到，现在已经晕倒，就算有一些实力的人，也可能会患上难以察觉的隐疾。” “我不是普通人。” 连擅长精神魔法的绝望魔将，都无法用精神魔法影响自己，更不用说深月只有第二位阶的魔力。 为了让深月老实起来，菲娅只好双手放在深月肩膀上，引导其坐回原位——手中反馈回极为纤瘦的触感，深月可能比自己看到的瘦小，只是因为巫女服较为宽大，所以才显得体型和自己差不多。 然而出乎菲娅意料的，深月像是碰到烧红的烙铁那样，一下挣脱菲娅，蜷缩起肩膀后退好几步。 “请、请不要碰我！” 神情里充满慌张，声音也大了几分。 莫名其妙。 自己又不是男人，况且双方年龄相差无几，刚才那个动作也没有多亲昵。 难道因为精灵不抗拒同性间的婚姻，所以自己的行为让深月感到冒犯，或者深月有着厌恶女性的病症？ 确实很有可能，自己太冒昧了。 表情有些尴尬地，菲娅挠了挠脸颊。 “抱歉，我没想到你讨厌女性。” “不……我没有讨厌你，只是……只是因为一些事情，我也是在为你好。” 这里的“为你好”应该和神乐有关，就像看到眼睛就会被改变潜意识一样，触碰她应该也会有糟糕后果，菲娅自顾自地认为。 似乎觉得氛围变得微妙，深月慢慢走回菲娅身边，像是认错的孩子般，小心翼翼地歪头观察菲娅的脸。 “那个……你没有生气吧？” “没有。” “不问问为什么吗？” “因为你刚跳完神乐？说起来你头上都是汗，看起来很累的样子，要不要擦一擦。” 一边说着，菲娅一边把手帕递给深月。正如菲娅说的那样，深月额头上遍布汗珠，连金色发丝都因为出汗黏在额间，近距离站在一起时，菲娅甚至能感受到深月身上传过来的热量以及一股微妙的奶香，不同于莉提那种带着小孩子稚嫩的牛奶味道，深月身上的奶香让菲娅觉得颇为拘束，让人想入非非，简单的说就是很成熟。 “谢谢。” 深月接过手帕擦了擦额间，然后坐下来，一副难为情的模样。 “其实不是因为神乐才不让你碰我，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看你是生面孔，你应该还没认出我的身份。我其实是精灵王陛下的第十七王妃——当然，我还没有和陛下举行婚礼，只是名义上的王妃，但如果要让外人知道其他人和作为未婚妻的我过于亲密，你的立场会很微妙，他们会对你指指点点……你知道，精灵不像其他种族，即使是同性，太过亲密也会有各种问题。” “哈啊？”菲娅差点把喝下去的茶都喷出来，她一下把茶杯搁在桌上，眉头紧皱着问，“你就是第十七王妃？” “是的，因为我和圣树的亲和力很强，所以有幸被陛下选为第十七王妃。原本我只是平民，是陛下给予我不愁吃喝的生活……” “但你看起来比我还小，根本没成年！” 菲娅的声音大了几分，虽然她早就知道精灵王生活不检点，并且也从安娜塔西雅那里知晓自己的老爹前段时间才纳了第十七个老婆，但没想到这第十七个老婆居然还是未成年，自己简直不能再用看正常人的目光去看精灵王，他的年龄完全能当深月的父亲。 这太荒唐了。 “呃……我已经有三百岁了。” “三百岁？” 重复着深月的话，菲娅上下打量起深月，这副可能比自己还娇小的身躯，不论怎么看都不像成年精灵，更不像三百岁的精灵，瞧瞧同样成年了的安娜塔西雅和蕾妮，那才是成年精灵女性该有的身材。 如果三百年都还是小孩子的样子，未必太可怜了。 由于菲娅的神情与语气里都透露出难以置信，深月不禁有些生气，这种感情很容易理解，就像女生不喜欢别人对她的胸部评头论足，男性无法接受别人说自己那里小一样，这关乎着尊严。 深月海蓝宝石般的澄澈眼眸中透露出生气，她双手手背叉着腰，竖起姣好眉毛，气鼓鼓地说。 “就是三百岁，只是因为小时候吃不上好东西，所以长大了都还是这副小孩子一样的身体，我的年纪够当你母亲，你该叫我妈妈。” 的确，我应该称呼你妈妈。 菲娅忍不住在内心接话，自己打死也没想到，这位前一刻还被自己当成同龄朋友的少女，居然会是自己的第十七位母亲。 让人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 并不知道菲娅内心刮起的风暴，深月只对菲娅张大嘴巴的吃惊神色感到颇为满足，她微微挺起胸说道。 “你还没介绍你是谁，一般人可没法到长公主……我那从未见过面的大女儿的宫殿，如果你是不小心闯入这里，我可以装作没看见，但你得快点离开。” “唔……” 菲娅一时语塞，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深月才好，思考了许久，菲娅才低着头，极为艰难地承认。 “其实我就是多菲莉娅……” 菲娅发誓，这是她有史以来，第一次对承认自己是长公主一事感到艰难，自己只要一想到接下来要叫深月一声“母亲”或者“妈妈”，她就觉得全身不自在，皮肤上好像有蚂蚁在爬，恨不得在地上到处打滚，抱头鼠窜。 但尴尬的人不只有菲娅，深月的尴尬远在菲娅之上，在菲娅承认自己就是长公主后，深月便瞬间如遭雷击般愣在原地。 深月确实有三百岁的年龄不假，但她过去在深山老林里深入简出，很少与外界往来，因此内心并没有像真正的三百岁老女人那样波澜不惊，也没有受到过合格的贵族教育。 在王宫居住的这些天里，她听说过长公主的威名，不过长公主的威名实在太盛，她从没有把自己放在与长公主平等的位置上，她始终是外来者，所以在她心中，有着高大而睿智形象的长公主如果回来，整个王宫都会举行盛大仪式欢庆，她也能提前获知消息，练习作为一个妈妈该有的威严，至少不能被当成小孩子看。 因此当她看见菲娅一声不响地出现在这里时，才擅自把菲娅当成不小心闯入的、哪个小贵族家的女儿，也就没有顾忌的直接展现出自己真正的样子。 已经回不去了…… 先不说自己说了些让大女儿不要碰自己的话，首先刚才自己那副得意洋洋的，说自己的辈分够当她妈妈的姿态，就足够丢人了。 让人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隔了半晌，深月才终于渐渐有反应，满脸通红的她吞咽了唾沫，十指搅在一起，艰涩地说。 “那个……我……我是不是该……能不能直接称呼你的名字？” 这句话应该我说才对吧！ 菲娅在内心大喊。 要自己称呼外表比自己小的深月为妈妈，自己只会感到无法呼吸——稍微类比一下，就好像对着米露和莉提喊妈妈，或者对着同班同学喊妈妈一样，画面无比怪异。 “……如果能叫我菲娅，我会很感激。” “啊哈哈……”深月干笑着，眼见着氛围要变得更加尴尬，作为妈妈的意志令她硬着头皮寻找话题，“菲、菲娅可以忘记刚才的事吗……” 不可能忘记吧？ 就像从菲娅仿佛在看笨蛋的眼神中读出菲娅的想法那样，深月的脸颊红到可以烧开水，不过她仍旧没有认输，而是调集全身力气，强行让自己笑起来。 “不、不能忘记啊……哈哈哈……菲娅回来的太安静……我都没做好准备呢……” 请你不要再刻意缓和氛围了，这只会让我更难过。 菲娅内心乞求着，她难以接受面前这个娇小女孩是自己母亲的事实。 还是随便找个话题开溜好了。 似乎连神明也无法忍耐这股令人浑身不自在的氛围，救场的人应声出现在两人身边。 “这是——深月妈妈？看来我不是消息最灵通的人。” 出现在魔法试验场尽头的是一位身材修长，眼睛寄予了强烈意志的青年，这位微笑着的青年带领一队人快步走到菲娅身边，然后深深弯腰，向菲娅行了一礼。 “我来晚了，姐姐大人。” 第十九章 帝国贵族与长公主的众多母亲 这又是谁？ 望着面前眼眉如剑，目光让人感到锐利的青年，菲娅开始飞速思索，这名青年有着与自己相同的红色眼眸，连眼睛里的那份睿智都颇有些相近，她立刻就想到自己那位素未谋面的弟弟，可如果这是二王子，那精灵公主的体型也未免太娇小，这位弟弟站在自己面前简直像哥哥。 只是话说回来，二王子明明比精灵公主小，却有第五位阶的魔力，这已经与安娜塔西雅相当，如果不是精灵公主这个超规格的人挡在前面，王储之位肯定会落在二王子身上。 好在精灵公主过于耀眼，让其他人失去竞争心，否则现在自己还要思考该拿出什么样的态度对待二王子——不得不说，二王子长相十分英俊，简直像女性向游戏中登场的男主角。 见到菲娅迟迟没有回答，二王子那张棱角分明的英俊脸庞浮现迟疑，他以尽可能轻柔的语调问道。 “姐姐大人……当真失去记忆了？” “嗯。” 虽说是早已决定好的事情，但真正到当众承认的时候，菲娅还是觉得有些为难，二王子与他身后年轻贵族的忧愁目光，让人如芒在背。 毫无疑问，这些年轻贵族都持支持长公主的政治立场，虽然他们的爵位不会很高，但也是值得信赖的人，如今长公主失去记忆，倍感不妙的他们自然面露愁容，谁也不希望自己支持的对象突然忘记自己，并且还失去引以为傲的力量，尽管这些贵族没有把内心想法说出来，但菲娅也能猜到，他们大概会以为他们押错了宝。 菲娅悄然叹息，轻打了个响指。 『精灵火』 刹那间，空旷的魔法试验场内温度骤升，菲娅身后浮现密密麻麻一眼数不清的橙红火球，这些火球彼此保持一定距离上下浮动，如同恶魔之眼那样，散发的刺目光芒将贵族们的脸都照得通红，炙烤般的感觉令众人忍不住后退一小步。 “虽然失去记忆，但我的魔法能力有增无减。” 菲娅淡淡地说。 早在奥罗拉城见到艾文伯爵的时候，菲娅就从艾文伯爵身上察觉到，对这些贵族来说，精灵公主拥有无可匹敌的魔法能力比什么都重要。当自己说自己失去记忆时，艾文伯爵面露糟糕之色，而补充说明自己并没有忘记怎么使用魔法后，艾文伯爵的紧张便迅速放松下来。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艾文伯爵可能不是在害怕自己失去魔法能力后，他会失势，而是真的在替自己的将来考虑。 但无论如何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可能，没有哪个站在长公主这边的贵族希望长公主失去东西，如果非要他们让长公主从『失去对人的记忆』和『失去对魔法的记忆』中选择一个，他们一定会选择希望长公主只失去对人的记忆。 而事实也正如菲娅想的那样，当她以无咏唱之姿召唤超过百发火球后，被熊熊烈火炙烤的试验场里瞬间安静下来，空气中只剩火焰燃烧的声音以及什么东西烤焦了的味道。 跟在二王子身后的贵族兴奋地吞咽起唾沫，刚才的愁容也眨眼间变成面露喜色，嘴角和眼角一同弯起。 趁着这个机会，菲娅又添了一把火。 “现在的我不仅能在一对一的战斗里击败月龙，连绝望魔将也不是我的对手，你们大可以放心。如果有人怀疑我说谎，欢迎随时来检验我的实力，倘若我找理由拒绝，不论理由是什么，都代表我在说谎。” “我、我们怎么会认为殿下您骗我们。” 没有犹豫地，二王子身后的贵族连忙上前庆祝。 “无咏唱！而且还是这么多火球！虽然不知道是第几位阶魔法，但肯定不低！终于可以压压夏因亲王的嚣张气焰！” “我就知道殿下不会做没有准备的事情，得赶紧把消息告诉父亲和宰相大人，这几天可把父亲和宰相大人愁坏了。” “还要派人制止城内的流言蜚语！要把那些说三道四的人舌头都割下来！” “诸位，请先安静。” 在年轻贵族们欢呼之际，二王子以极为冷静的神情上前一步，他先是看了眼菲娅身后不远处浮动的火球，然后低下头来关切问道。 “所以姐姐大人被不沉之月击伤，确有其事？” 嚯。 菲娅不禁对自己这位弟弟刮目相看，在她的设想里，只要自己拿出足够实力震慑这些年轻贵族，一切就迎刃而解，暴力虽然不能解决问题，但绝对能给所有问题兜底。然而自己这位名为卡尔西的弟弟——这是从刚才贵族们七嘴八舌的议论中得到的名字——却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转而询问自己更细节的地方。 但不得不说，这个问题是在给自己添堵。 自己被不沉之月所伤，代表安娜塔西雅护卫不力，如果自己在这里承认，压力说什么都会转移到安娜塔西雅身上，就算自己能用身份和力量，压制那些希望惩罚安娜塔西雅的声音，甚至让安娜塔西雅豁免这次惩罚，但无论如何，安娜塔西雅都会受到贵族指责，这是逃不掉的结局。 要是能说谎也好，可惜当时的禁卫军们亲眼看见自己被不沉之月所伤，自己根本没法说不沉之月没有伤到自己，况且如果不沉之月没有伤到自己，自己又为什么会失去记忆？客观事实将变得无法解释。 事到如今，既能解决安娜塔西雅的危机，又能把失去记忆一事圆过去的说辞，只剩下一种。 那本小册子——过去的长公主提醒了自己。 如果把一切解释成是自己故意为之，自己是故意被不沉之月所伤，理由是自己被不沉之月伤害后，会获得远超过去的实力，那么就可以勉强说过去。 当然，在知道一切的自己眼中，这个说法难以自圆其说，但这群贵族不是自己，他们掌握的情报并不充分，现在的自己确实比精灵公主强，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他们不信也得信，仅仅用失去记忆作为代价，换取毁灭性的力量，没有几个人能禁得起这样的诱惑，他们只会甘之如饴。 短暂思考过后，菲娅以长公主般夹带威严的冷淡口吻回答。 “确实如此，但这是我故意为之，米尔坎迪斯神圣国的镇国神器乃神赐之物，神圣国的人并没有掌握它的真正用法，事实证明，我成功了——比起这个，我已经记不起你们是谁，可以一一介绍一下自己么，虽然对不起你们，但希望你们理解。” “哪、哪有的事，您变得更强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只是希望下次殿下您可以提前告知家父一声，让家父有个心理准备……” 一位年轻的男性贵族苦笑着回答，而紧跟在他后面，另一位青年也一副不好意思的神情说着。 “总感觉殿下变得平易近人了一些，以前不会和我们这么多话……” 菲娅歪了歪头。 “那需要我沉默寡言一些么。” “当当当当然不用！殿下现在这样最好，非常漂亮有魅力！” “喂，你在说什么，想趁机博得殿下好感么。” “怎么可能！” 在菲娅的一番话下，场面迅速活络起来。 看来是糊弄过去了，摆出一本正经的神情本身就很有说服力，而且长公主过去少言寡语的形象也帮了自己很大的忙，这些年轻贵族自顾自地把事情当成“长公主没有告诉他们这样做的理由，是因为长公主本来就没必要告诉他们，长公主天生不爱与人说话”。 之前一直保持冷静的二王子也终于露出如沐春风的笑容，他在菲娅身前站定，右手搭在胸前，格外正式地自我介绍。 “那就先从我开始吧，卡尔西·亚莉克希亚·佛劳伦斯特，是希利瓦尔的二王子，也是姐姐大人您唯一的弟弟。” “我我我！还有我！弗朗伦家族的长男——” 在二王子开头下，所有年轻贵族都一一来到菲娅面前自我介绍，而菲娅也以过目不忘的能力，将所有人的名字与他们身后的家族记下，过程顺利到让菲娅觉得很像开学分班后，班主任让学生做自我介绍，完全没有贵族的顽固与古板，氛围十分融洽。 当然，这很可能与在场贵族都是年轻贵族有关，如果换成精灵公主身边真正有权势的贵族，比如那些两朝甚至三朝元老，以及这些年轻贵族的家长，肯定就没有现在这般放松。 至于为什么只有年轻贵族到来，菲娅得到的答案是他们行动的速度更快，那些年老贵族虽然也从王宫侍女口中得到自己回来的消息，但他们在意着那些繁文缛节，要穿戴好欢迎王族用的礼服与各种挂饰才会启程。 值得一提的是，从这些年轻贵族的只言片语里可以听出，过去的长公主即使与那些老不死待在一起时，也依然可以应对自如，甚至掌握话题的主导权，一点也没有小孩子会有的怯场，表现得不像未成年精灵。 当然，菲娅自认，自己也能做到同样的事。 再之后，菲娅与年轻贵族们进行了更深入的交流，比如王宫里的各大贵族与大臣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朝中的势力关系，利害纠葛等等，尽管时间关系，只能了解十分浅显的程度，但已经足够让菲娅在心中描绘出一个大致轮廓。 此外，年轻贵族对菲娅杀死绝望魔将，与月龙争辉一事十分感兴趣，菲娅也就把自己在奥罗拉城与欧洛领的见闻挑着重点讲，结果让年轻贵族们面露向往与敬佩之色，纷纷恳求菲娅多说一些。 这些年轻贵族中只有很少的人离开过希利瓦尔，他们对外界的了解仅限于书本与他人转述。换做平时，菲娅讲述的经历基本和英雄传说划等号，统统是只能在戏剧和书本上才能见到的故事，如今菲娅能把每个细节都讲清楚，连各个“配角”之间的关系都描绘地有声有色，从未有过的冲击感很自然地令正值青春年少的年轻贵族心生热血。 无论是和月龙近身肉搏，还是与能够操控混沌的绝望魔将大战，如英雄般拯救作为“美人”的纯种吸血姬，都令男性无法拒绝。 菲娅十分理解这些年轻贵族的想法，也就耐心地讲述，不过当菲娅描绘到艾丝蒂尔身上的绝望之种被引爆时，又一批人的到来令菲娅不得不中断叙述。 来者并非这些年轻贵族的家长，而是菲娅的母亲。 准确地说，是好几位母亲。 菲娅原以为自己与这些王妃间的纽带完全靠精灵王制定的规矩，也就是自己待在哪个王妃那里，哪个王妃就能获得巨量俸禄维持，因此当现在自己无法再给她们带来收益后，她们便不会再关心自己。 事实证明，菲娅的想法大错特错，这些王妃根本没有菲娅想的那么功利，每个人见到菲娅时，都是一副极为关切地、嘘寒问暖的态度，简直像真正的母亲，有两位王妃甚至不等菲娅反应，见面的第一眼就抱着菲娅失声痛哭，让菲娅一时难以呼吸。 “姐姐大人和各位王妃的关系还是一如既往地好，王妃思念姐姐大人已久，我就不打扰姐姐大人了。稍晚一些，我会再来找姐姐大人了解更详细的经过。” “啊啊，我们也和二王子殿下一起告退了。真好啊……我也想什么时候离开希利瓦尔，去外面闯荡闯荡。和吸血姬或者魔女一起旅行，听起来就很不错，还有那位一击摧毁不沉之月的人类少女，传奇一样的人物啊……” “得了吧你，就你这细胳膊细腿，还没走出多远，就被人家打断手脚。” “我好歹也有第二位阶！” “第二位阶在我们里面算厉害，放在外面根本不入流，想想殿下说的月龙，那可是第六位阶魔物，还是巨龙族，没有这个实力别想着逞英雄。咱们就老老实实争取个在精灵塔当助教的资格，等什么时候有成为正式老师的实力，再想着去外面。” “要是殿下能带我一起出去闯荡就好了……” 年轻贵族一边七嘴八舌地议论，一边离开魔法试验场，只剩五名王妃与各自带来的仆人还有深月留在试验场。 场面有些尴尬。 面对抽抽搭搭、用手帕擦拭眼泪的五名王妃，菲娅感到前所未有的局促。 倒不是像面对深月时那样，不好意思开口叫母亲，这五名王妃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比自己大许多，真正让菲娅感到局促的，是她没有与“母亲”这一角色相处的经验，她是孤儿，不知道该怎么做。 一直干站着不是一回事，菲娅尝试着开口，话音里甚至有一丝面对绝望魔将时都没有过的畏怯。她虽然没有与这些母亲相处时的记忆，但她知道，如果自己说想不起来她们，会令关心并担忧着自己的母亲们伤心。 然而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自己必须得去面对，菲娅的双手因紧张无意识间拧在一起，她视线低垂着看向地板，怯怯地说。 “那个……我……我失去记忆了……” 第二十章 六位王妃母亲 “所以我忘记了所有人的名字……” 话音落下后，菲娅便如同等待审判的人那样，胸中无比紧张。 “夏因亲王没有说谎？” “是谁做的！” “多、多菲还好吧？” 几乎瞬间，不同的人作出不同的反应，不过大体上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对米尔坎迪斯神圣国的愤慨，另一种则是把关注点放在菲娅还有没有别的后遗症上，前者多数是自身有一定实力的王妃，后者则为实力不那么出众的类型。 因为一只手被自称第五王妃的女性高高牵着，菲娅不禁有些不好意思，长公主的母亲们虽然至少有两三百岁，但精灵作为长寿种，即使是两三百岁的年纪，外表也与人类三十到四十岁的女性相当，十分年轻，与其说是母亲，看起来更像姐姐——第五王妃就是一上来便抱住自己失声痛哭的母亲。 “我听夏因亲王说你是被不沉之月所伤，伤口呢？没有留下疤痕吧？” 在第五王妃的声音落下后，几乎所有王妃都把目光聚焦到菲娅身上，眼神中流露出的关切让菲娅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她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地回答。 “伤已经好了，后遗症只有失去记忆……不过只要给我一些时间，我就能把事情全都记起来。” “我要看伤口有没有留疤。” “已经痊愈了。” “让我看看。” 第五王妃不容分说的语气令菲娅一滞，长公主之死是因为肚子被不沉之月开了个大洞，而那个伤口早就因为纳米机器人的存在消失不见，虽然这里没有其他人，但当众露出肚皮这件事，还是让菲娅感到很不好意思。 她的脸颊因羞耻开始泛起红色，动作和语气也略显僵硬。 “那个……有治愈魔法，伤口已经消失了。” “治愈魔法只能治愈简单的伤势，怎么会让伤口消失，虽然多菲你愿意和我说话让我很开心，但我不会就这么被糊弄过去。让我看看，如果把圣树汁液做的秘药撒上去，应该能让疤痕完全消失。” 这样说着的第五王妃双手搭在菲娅肩膀上，让菲娅直视她的脸，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中充满认真与毋庸置疑，让人难以说“不”字。 尽管肩头的力道菲娅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挣脱，但菲娅却觉得有另一股巨大无比的力气在束缚自己，让自己无法逃离。 她的目光越过第五王妃肩膀，看向第五王妃身后的其他四名王妃，这些人同样在用紧张和不安的眼神在看自己。 这个氛围……让人想撒谎又不想撒谎啊。 毫无疑问，长公主的母亲确实在把长公主当成自己的女儿看待，她们在发自内心地关心自己，并且即使自己失去记忆，这份关心也没有改变。 虽然不知道过去长公主是怎么对待这些王妃、对待她的养母，但对现在的自己而言，只想给予一种回答。 积极地、正面地回应，就像一个真正的女儿那样。 诚然，这让人不好意思，很难为情，可早在最初面对安娜塔西雅的时候，自己就已经作出选择，事到如今，并没有什么好纠结的地方……如果非要说纠结的地方，大概只有由于没有对王妃们的记忆，感到十分陌生，进而没法坦诚面对她们。不过任何事情都需要循序渐进，自己就从现在开始，认认真真地、小心翼翼地维系这段来之不易的亲情好了。 话虽如此，还是很难为情啊。 不敢直视第五王妃的眼睛，菲娅目光瞥向一旁，声音也嚅嗫起来。 “伤口在肚子上……” “肚子？” “嗯。” 一边回答，菲娅一边拉开系住黑色礼裙的腰带，原本收束着腰间的礼裙瞬间散开，随后菲娅双手向上拉起带着褶皱与花边的裙角，露出其下雪白且光滑的小腹——因为没有穿上面的内衣，所以菲娅严格控制了裙摆高度，要是被自己的妈妈看见自己不穿内衣，简直可以连夜逃离希利瓦尔。 至于下面的内衣，因为穿着类似安全裤的蓬松短裤，菲娅并没有那么难为情。当然，这里的“没有那么难为情”只是相对而言，当着初次见面的成熟淑女撩起裙子露出肚皮，这种一点也不淑女，甚至很下流的动作，让人倍感焦急，只希望快点结束。 菲娅的动作让五名王妃几乎同时愣住，她们相互看了看，神情复杂起来，其中两位较为柔弱的王妃眼睛里又开始涌出泪水。 “怎、怎么了？” 突如其来的反应让菲娅一头雾水。 “多菲……你真的失去记忆了。” 回答菲娅的人依旧是第五王妃。不同于大多数王妃文官家庭出身，第五王妃出身于武将家庭，自身就有第四位阶实力，在众多王妃中，属于较有话语权的一位。 “以前的你说什么也不会做出这种动作。” “呜呜，我的多菲……” “必须灭了神圣国！” 这次换成菲娅愣住。 自己的回应似乎有些过激了，自己的母亲们没想要自己做到这个程度。 这可真是……令人恨不得想在地上打滚。 我就是个笨蛋！ 内心大喊着，菲娅脑袋里刮起风暴，原本只是微微泛红的脸颊瞬间变得通红，连带着手中动作也变得无比僵硬，菲娅甚至怀疑，如果自己现在扭过头去，自己的脖子会发出嘎吱嘎吱的、生锈的机器的声音。 “上次看见多菲的肚子还是在六七十年前……果然长大了很多，没有一点赘肉，皮肤也很白。虽然这不是我一个母亲该说的话，但这个肚子让同为女人的我都觉得羡慕。” 在菲娅发愣的时候，第五王妃已经蹲下来认真检查，不过因为过去的长公主与王妃们总是保持一定距离，而这种距离感仍旧残留在第五王妃等人心中，所以第五王妃并没有与菲娅直接接触，只是手指隔空指着，仔细检查皮肤。 “确实看不见一点伤痕。不可思议，明明是会失去记忆的重伤，为什么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呃，这个。” 菲娅把之前对年轻贵族说的解释重复了一遍，同时不着痕迹地放下裙摆，重新系上腰带。不知为何，在放下裙摆后，她总觉得其他四位妈妈露出像是遗憾的神情，好像在为没能近距离检查自己感到惋惜。 然而菲娅的解释并没能说服第五王妃，身材足够和蕾妮媲美的第五王妃竖起眉毛。 “不对，既然多菲你失去记忆，为什么还能记住你被不沉之月所伤是你的计划？我听说安娜塔西雅和莉提去了军部请罪，你不要为了包庇安娜塔西雅扭曲事实。” 面对第五王妃的灼灼目光，菲娅拿出预先想好的说辞，她故意摆出犹豫不决地神情，轻轻摇头。 “我也不知道……我只失去对人的记忆，对魔法的记忆并没有消失。我还记得只要我被不沉之月击中，我就能获得更强大的力量。” “你觉得这个说辞我会信吗，多菲，你不要为了包庇安娜塔西雅牺牲自己，做错了事就该受到惩罚，这是天理，更不用说她是你捡回来的罪人，她应该代替你受伤，而不是什么事也没有。” “我没有包庇安娜塔西雅。” 虽然这是谎言，但却是必要的谎言，可以的话，菲娅也不想对自己的母亲说谎，可不这么做，安娜塔西雅就会受伤，撒谎反而是能保全所有人的做法。 “尤琳莎，多菲能活着回来已经很了不起，不要再苛求多菲了。” “是啊，惩罚的事情就放到以后再说，多菲才刚回到王都，记忆还很混乱，现在讨论怎么处罚安娜塔西雅，不合时宜。” “而且现在的多菲变得比以前更平易近人，老实说……我开始觉得多菲失去记忆反而是好事，让多菲忘了维拉妮卡那个不称职的女人，我们从现在开始多关心关心多菲，也许多菲就不会是那种不爱说话，总是冷冷的样子。” 第五王妃身后的四名王妃轻声劝慰道，而看见第五王妃脸上犹豫不决的神色，一直不敢插话的深月也终于站到菲娅身边，试探性地帮忙。 “不如先介绍一下自己怎么样？刚才二王子到这里时，菲娅也是让他们从自我介绍开始。我虽然不知道菲娅过去是什么样，但你们来之前我和菲娅说过几句话，这孩子什么都记不起来，所以对什么都很感兴趣。” 深月的话成为决定性发言，第五王妃终于放弃追责，长吁了口气，那张年轻如菲娅姐姐的脸庞浮现无奈和心疼。 “好吧，确实是我太着急了，不抓一个人出来对这件事负责，我难以平复心中的怒意，当初就不该答应多菲去神圣国……我叫尤琳莎，既是第五王妃，也是多菲你幼时的剑术老师，接触你的时间相对其他王妃更多。” 还有一句话尤琳莎并未说出口，那就是尤琳莎实际上已经把菲娅看成自己的孩子。 王宫里的所有人早已知道，精灵王只对皇后维拉妮卡动情，对其他王妃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留念，尤琳莎早就不指望她和精灵王会有后代，并且因为投入了过多感情却没有回报，变得抗拒与精灵王接触。 因而幼时被寄放在她这里的菲娅，可以说寄予了她全部的感情与希望。 至于精灵王明明只爱维拉妮卡，却有十七位妻室，则是因为这些婚姻大都是政治婚姻。一部分王妃，比如第二、第三王妃，是精灵王还是王子的时候，就已经和精灵王缔结夫妻关系的女性，类似莉提的指腹为婚，而剩下的大部分王妃，要么是大贵族希望强化与王室关系所使用的“工具”，要么是附属国为了求得安宁送过来的“贡品”。 而在菲娅身上寄予本该给予自己后代的感情这件事，不只发生在尤琳莎身上，除了一小部分仍旧倾心于精灵王，以及对自己能与精灵王诞生后代还抱有希望的王妃，剩下的王妃几乎都是如此，这群人里又以菲娅面前的这五位王妃为甚。 一方面她们不再对精灵王抱有念想，另一方面，维拉妮卡抛弃菲娅，还有菲娅本身就很聪明乖巧形成的反差，让她们从最初的只是觉得菲娅可怜，变成被激起母性，认真照顾菲娅。 现如今，她们早已把菲娅当成自己的女儿——虽然因为长公主冷漠的性格，让她们无法与长大后的长公主过于亲密，但也正因如此，令她们更加觉得长公主需要关怀，因为这一切都是她那个不懂得珍惜的母亲，维拉妮卡一手缔造。 没花多长时间，菲娅便记下自己这五位母亲的名字。接着，菲娅像面对那些年轻贵族时那样，把自己这一个多月里来的遭遇讲述出来，只不过不同于年轻贵族们对月龙、绝望魔将这样强大的敌人感兴趣，菲娅才刚提到克蕾雅，第五王妃尤琳莎便叫停。 那双琥珀色眼睛让菲娅想起肉食动物嗅到猎物时的样子，而不仅尤琳莎，其他四位王妃，甚至深月，也都一副洗耳恭听，饶有兴致的神情。 “多菲，你……有喜欢的人了？” “嚯～嚯～，没想到那个整天泡在图书馆里的多菲也能有喜欢的人，我还以为得再过一百年，多菲才会觉醒对伴侣的向往。” “诶？” 菲娅一时愣在原地。 自己明明没说克蕾雅和自己的关系，甚至还刻意跳过了这一段，为什么会被自己的母亲听出来。 她连忙脸红着辩解。 “不、不是尤琳莎妈妈想的那样。” “啊……” 这次换成尤琳莎怔住，不知为何，她的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眼睛里也浮现晶莹泪光，尤琳莎连忙撇过头，一只手捂住嘴，不过这份异常任谁都能察觉到，以为自己说错话的菲娅慌忙问道。 “尤琳莎妈妈，我说错话了吗？” “没有，只是我有些激动……”因为捂着嘴，尤琳莎的声音听起来有种瓮声瓮气的感觉，此外还夹杂了明显的哽咽，“我……我还是第一次被多菲你称呼妈妈……” “以前的我没有这么叫过……？” “没有哦，从来没有，而且自从多菲你长大以后，我们就很少再见了。” 回答的第六王妃语气中充满怨念，她把脸望向一旁，用十分刻意的口吻说道。 “真好啊，我也想被多菲叫妈妈。” “那……”虽然有点羞耻，但只是一声妈妈根本不算什么，菲娅尝试着开口，“贝芙丽妈妈？” “嚯嚯，不愧是我的小多菲，真乖～说吧，想要什么，帝国里的东西十有八九我都能拿来。” 虽然没有像尤琳莎那样失态到哭出来，但第六王妃依旧面露相当的喜悦之色，她用力摸着菲娅的脑袋，让菲娅感觉自己在被当成小孩子。 虽然在母亲面前，自己确实是小孩子——等等，所以现在就算撒撒娇也不会被当成不够淑女和成熟？ 一旦这么想，菲娅心中的羞耻感便减轻许多，她甚至觉得第六王妃的摸头相当受用，十分舒服。 “那我呢？只有尤琳莎和贝芙丽也太不公平了，我明明也很疼多菲，多菲你小时候还吃过我的奶！” “我也是！” “别忘了我！” 场面很快便演变成王妃们要求菲娅挨个叫妈妈，菲娅当然没可能拒绝，只得一一喊过去。 作为收获，王妃们完全确认，现在的菲娅和过去有着相当大不同，她们已经不用再像过去那样保持距离，结果是菲娅很快就像她们自己的女儿一样，被五位王妃围在中间，一边被奚落没有好好梳理保养头发，一边被这里捏捏那里捏捏，话题甚至发展到现在的菲娅太瘦，需要多吃东西补充营养，那样才能长出大胸和大屁股之类的令人不知该作何反应的发言。 但也正因如此，菲娅有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好像从自己叫了那声妈妈开始，自己便与王妃们真正连接上，自己真正成为有了母亲的精灵，不论关切也好，责骂似的发言也罢，统统转化成让人感到浑身暖洋洋的、流连忘返的东西。 虽然还不至于像当初面对安娜塔西雅时那样，忍不住哭出来，但也无法忍住会心一笑，哪怕整个过程只有短短不到半小时，却同样成为心中不可割舍的感情。自己的母亲对自己的感情是真挚的、不加掩饰的关怀，这一点毋庸置疑。 就是这份爱过于沉重和浓厚，让人无法呼吸——被第五王妃紧紧搂在胸前的菲娅如此想到。 第二十一章 过去、现在与将来的公主生活 入夜。 正如安娜塔西雅说的那样，当王宫里的贵族知道作为长公主的菲娅回到王宫后，顿时如嗅到花香的蜜蜂那样蜂拥而至。每个人都对菲娅失去记忆一事极为在意，区别只是有的人表达委婉，有的人则开门见山地将问题说出口。 光一个下午，菲娅就与超过十位贵族见面，这十几个人并不是像二王子身边的年轻贵族那样，只能算贵族候选，他们全部是有头有脸，拥有爵位的贵族。 其中既有帝国宰相这样的大臣，也有名字长到念不完的侯爵与伯爵，原本这些拥有封地的贵族应该待在自己的封地里，但希利瓦尔最近并不太平，菲娅回来的时机正好是各大贵族齐聚王都，商讨大事的时候，所以双方才能见得如此及时。 至于那些在王妃之后来的、地位不那么高贵的贵族，时间关系，菲娅没能见到。 大贵族不同于年轻贵族，他们不会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地一股脑问菲娅各种问题，他们总是单独面见菲娅。这么做倒不是出于拐弯抹角的贵族礼仪，而是同一阵营之间的贵族，利害关系也不完全一致，有些问题难免涉及颜面和自身利益，单独见面，可以省去很多想说又说不得的尴尬。 因而那些地位较高的贵族便先与菲娅见面，身份地位不那么高的贵族与大臣则只能往后面排，等到菲娅送走最后一位伯爵的时候，时间已经到晚上。 虽然菲娅觉得自己可以继续接见，但第五王妃尤琳莎以菲娅失去记忆，需要时间慢慢适应为理由，强硬地替菲娅谢绝那些贵族，让他们明日再来，加之尤琳莎自己也以身作则，离开菲娅的宫殿，菲娅便因此闲下来，继续寻找长公主可能留下其他线索。 作为结果，菲娅一无所获，尽管宫殿里到处是长公主生活过的痕迹，但也仅此而已，除了那本册子，菲娅再没有看见其他人类联盟语，或者明显是留给自己看的文字。 如果不是长公主把线索藏在宫殿以外，就只可能是长公主对她能成功一事并没有多大把握，或者是时间来不及准备“遗言”之类。总之，在寻找长公主的笔迹上，事情陷入僵局。 现在正是晚餐时间。 “嗯……” 望着这张铺着纯白餐布的贵族餐桌，菲娅忍不住暗自感叹，精灵贵族日子过得异常奢靡。光面前这张长桌，就从餐厅的壁炉一直延伸到门口，宽阔到足够举办大型宴会。 虽然各色料理并没有多到把餐桌摆满，但也绝对不是自己一个人能吃完的程度，何况料理还是以肉居多，稍微吃一点就会把肚子填饱。 不用猜菲娅也知道，长公主会浪费大部分食物已经是默认的规矩。 至于料理的种类，肉类料理以各种说不出名字，但看着就有食欲的肉排居多。比如被烤成冒油的金黄色，散发油脂香味的厚厚肉排与动物腿肉，还有将肉切碎后压制成饼炸熟，冒着热气的肉块之类。 单独把这些肉排放在白色餐盘内就已经很诱人，更要命的是厨师还特别把它们摆在绿色蔬菜上，在像是西蓝花和生菜的精美蔬菜点缀下，哪怕只是油脂与盐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都令人食指大动，让菲娅想到一些上流餐厅。 美中不足的只有菲娅喜欢吃味道重一些的料理，像这样几乎不加调味料，或者只有黑胡椒与蛋黄酱的料理，偶尔吃一次还好，天天吃便一定会觉得味道太淡，不适应这种口味。 当然，在这个生产力低下的世界有吃的东西就不错，看看柏恩城里对火纹蛙肉都趋之若鹜的人们，那种狼吞虎咽争先恐后的模样，只要是个能吃的肉食，都会感激涕零。 “料理不合殿下口味吗？” 发现菲娅只是望着餐盘没动静，一直守在菲娅身边的金发女仆柯丽塔问道。正如菲娅猜想到的那样，柯丽塔是长公主手下组织的一员，主要职责是为长公主传话以及警戒靠近长公主的可疑人。 柯丽塔的询问令守候在墙根处的其他女仆一颤，今晚的料理正是出自这些女仆之手，放在过去，她们虽然不会因为料理不合长公主口味就被开除，但如果安娜塔西雅发现长公主食欲不振，那么这些女仆当日的薪水就会消失。 菲娅轻轻摇头。 “我很好。” “那是下午和各贵族大人们的商谈让您心烦？您可以和柯丽塔说说，虽然柯丽塔无法为您排忧解难，但可以充当倾听者。” “也不是觉得心烦……” 就像自己预想的，和大贵族的交流并没有让自己觉得不适，如同自己对惊悚事物有极高耐性那样，自己即使知道对方是位高权重的贵族与大臣，也没觉得谈话时有压迫感。潜意识里总有一种“这也没什么了不起”，“不过是普通人”的念头，菲娅可以肯定，这股念头并非来自长公主的立场，而是更深的、更高层次的东西，就像自己对国王的位置不感兴趣那样，自己已经去过更高的位置。 可那种更高的位置是什么，菲娅实在说不上来，这种如同盲目自信的东西给自己带来困扰的同时，也实实在在的帮助自己克服怯场心理，菲娅也就没有太在意，毕竟在大贵族面前对答如流是个优秀技能。 而面对贵族与大臣们的担忧，菲娅的表现与面对年轻贵族时一样，只要拿出声势浩大的魔法，声称自己的魔法能力有增无减，贵族与大臣的担心便减轻许多。 长公主过去不爱说话的冷漠人设在此时成为巨大助力，贵族与大臣担心问得太多会令菲娅不悦，因此总是只挑重讲，没有问让菲娅头痛的细节。 “既不是不合口味，也不是有烦心事，那是因为……？” 柯丽塔面露疑惑之色。 菲娅轻轻叹气。 “我想说今晚只有我一个人吃饭么。” 一个人吃饭太安静，加上身后还有这么多女仆盯着自己，让人觉得不自在，氛围也很诡异。 柯丽塔以符合皇家女仆的优雅微微躬身。 “您一向如此，如果您希望有人陪您一同用餐，柯丽塔可以命人请第五王妃、第六王妃和第七王妃大人来与您一同享用。” “不，那个就……那个就不用了。” 一是太麻烦尤琳莎妈妈她们，二是自己有些害怕被硬塞食物。 倘若餐厅里只有自己，或者这里是野餐的氛围，自己还能出于“就算撒娇也不会有人看见”的心理，红着脸吃掉王妃妈妈们送到自己嘴边的食物。但餐厅里守着至少五位女仆，要自己这个长公主当着这么多女仆的面被众多王妃母亲喂食，总感觉会被女仆暗中嘲笑“长公主失去记忆退化成了小孩子”，“太幼稚了”之类的话。 可恶。 假如自己是八岁不到的幼^女，就不用顾忌这顾忌那，可以欣然接受这一切——反正自己是幼^女，女仆们只会觉得自己和王妃妈妈们的感情很好，不会嫌自己幼稚。 可恶啊可恶，长公主为什么不能再小点。 当菲娅在心中深深遗憾的时候，柯丽塔眼珠一转，继续建议。 “那……请二王子殿下或者莉提殿下过来？如果陛下在王宫，今日肯定有陛下陪您，可惜陛下前几日去了南部。帝国最近不太平，到处都有地震。” “嗯？到处都有？是不是还有峡谷一样的裂缝，或者说深渊？” 菲娅的发言令柯丽塔眼睛一下睁圆，表现出非常吃惊的神情。 “殿下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是秘密，还没有在王都里传开。” “哈啊，在回来的路上，我遇见过一次。那一下少说吞噬了上千只魔物，我还以为这是偶然事件，原来希利瓦尔全境都有了么。” “具体我也不清楚，不过最近连边境的乡下贵族都跑到王城来商议要事，我想肯定不会简单。但只要陛下回来，一切都会迎刃而解，殿下不用太担心。” 但愿如此。 不知为何，菲娅心中有种不祥预感。 早在众多生灵随神明一起从原生大陆搬到世界树大陆之前，深渊就已经存在于世界树大陆上，并且在过去数万年里，世界树大陆也从未出现过深渊。如今不仅被限制在原生大陆的混沌受暗裔掌控，就连深渊也突然出现在世界树大陆上，假如把枯萎凋零的圣树也算进去，三件事加起来，简直像在预示着什么东西，让人内心不安。 米尔坎迪斯神圣国得到过天启的神谕，这个末日预言总不该成真。 就算要来，也请等过个几千年自己死了以后再说。 继续想下去也不会有结论，现在的自己知道的仍然太少，而且比起长远的事，还是专心眼下更要紧。 首先自己得准备明天与贵族大臣在朝堂上的会见，然后是与爱琳丝蕾特取得联络，再然后是调查圣树，想办法恢复圣树之舞，与精灵神沟通，接着还要同时进行寻找克蕾雅、为安娜塔西雅摆平责难等等，事情多到让人头皮发麻。 左手撑头，右手摆弄着餐盘上的餐叉，陷入思索的菲娅眉头微微皱起。 “下午我让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告示已经命卫兵张贴出去，负责您安全的禁卫军第二队成员，也会在白天到平民区寻找您说的女孩，如果那位叫克蕾雅的女性在布洛瑟姆，用不了几天就会找到我们。” “记得事先通知王城的守城士兵，别到时候人来了把克蕾雅拒之门外。” “好的。” “还有，安娜塔西雅呢，怎么还没有回——” 话说了一半，菲娅突然支起身子，安娜塔西雅身上有罪人烙印，又是禁卫军成员，可能压根就不像这些女仆一样住在自己的宫殿。 她扭头看向柯丽塔，语气严肃了一些。 “安娜塔西雅在哪？” “应该还在军部。” 自己进入王城是上午十点，现在已经是晚上七点，安娜塔西雅怎么样也该回来了才对，菲娅不禁有种不好的预感。 “还在军部？莉提呢？” “这个……我不知道。下午我一直在操办殿下您交代的任务。” 带我去军部——话音还未落下，伴随嗒嗒的脚步声，几个人便出现在餐厅门口。 除了菲娅想到的安娜塔西雅，还有米露和第五王妃尤琳莎，里面并没有莉提的影子。 看三人站位的顺序，似乎是自己的妈妈把安娜塔西雅和米露带到宫殿，此时安娜塔西雅和米露都换上了以黑色为底，带白色荷叶边和女仆头带的女仆装，另外还配了质地上乘的白色吊带袜，光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像是在感到不好意思那样，安娜塔西雅双手交叠在腰前，微微泛红的脸也侧向一旁。 “殿下……” 而相比于安娜塔西雅的难为情，米露直接在女仆目瞪口呆的表情里，踩着学生风格的圆头小皮鞋快步跑到菲娅身边，满怀期待地看着菲娅，像在展示自己这身衣服那样，米露左右转动身体，让女仆裙摆飘来荡去。 “主人。” 应该是想要自己夸奖她。 菲娅微笑着摸了摸米露的脑袋。 “很适合米露，很可爱。” “嗯，就是不方便用剑，以后我就穿成这样叫醒主人。” 每天都叫自己起床……要是被这么可爱的小女仆叫醒，自己一定会忍不住多多赖床，捉弄米露。 ——只要想想就觉得很惬意。 “殿下，这位女孩是……” 虽然穿着女仆装，但稍微有点眼力的女仆都知道，米露不是和她们一样的女仆，柯丽塔用对待客人的态度，微笑地看着米露。 “啊，忘了介绍，这是我的……” “奴隶。” 在菲娅思考的时间里，米露突然接上话，而这个回答令柯丽塔脸部肌肉牵了牵，笑容里多了一丝尴尬。 菲娅赶紧解释。 “不是这样，米露身上没有奴隶契约，她更像我的妹妹。” “不要妹妹。” “那就是虽然不能当成公主殿下，但也绝不能看成普通女仆的关系呢。” 柯丽塔干净利落地无视米露的抗议。 而在这段时间里，尤琳莎也带着安娜塔西雅坐到菲娅对面，但坐下的人只有穿着白色纱裙的尤琳莎。 “尤琳莎妈妈是……？” 知道菲娅是在为自己的来意，颇有贵妇风范的尤琳莎一脸无奈。 “我知道你放不下心，所以就替你把安娜塔西雅带过来，她觉得自己给你和莉提添了很大麻烦，不好意思见你——看来我猜的没错，桌上的菜动都没动，正好我也没吃晚餐，我可以和多菲一起吃吗？” “这种事情不用问我尤琳莎妈妈也一样可以做啦，这里随时都欢迎尤琳莎妈妈。” “是吗，多菲你真的变了。” 露出高兴而欣慰的笑容，尤琳莎让柯丽塔拿来餐具，至于餐厅里那些惊讶于菲娅与尤琳莎关系变亲密的女仆，则被两人撂到了一边。 “多亏莉提求情，军部的人决定等明天见了多菲你之后，再决定怎么处置安娜塔西雅。但军部不同于其他地方，里面的人一向古板，安娜塔西雅的事不会轻松翻页。我的娘家虽然是军部所属，但父亲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被我说动，我帮不上什么忙，多菲你得趁夜里多想想法子，好在明天的朝堂上说服那群顽固老头。” “这个包在我身上，我已经有大致想法了。” 尤琳莎挑起眉头，表情有些惊讶。 “什么方法？军部的人做事讲究规矩和条理，过去在多菲你成为三主塔之一前，军部的人都不怎么让着你，最好别指望用诡辩说服他们。” “用拳头就好了吧。” 反正自己也记不起他们谁是谁，揍起来也没心理负担。 出乎菲娅意料的是，自己的母亲不仅没有劝阻自己，反而双眼一亮。 “嚯，不愧是我的女儿，很有我的风范。只是你打得过吗？那些老古董能在军部呆那么久，自然有他们的道理，我虽然从宰相那里听到，多菲你可以无咏唱使出第四位阶的火雨，可双拳难敌四手，军部的人很多。” “尤琳莎妈妈也太小看你的女儿啦。” 不知不觉间，菲娅已经代入女儿的身份，她毫无察觉地继续说道。 “不论来多少个人都没问题。” 能用拳头解决的事，绝对比动嘴皮子来得轻松。 “殿下还是多思考思考……” “这里没你的事，安娜塔西雅。” 不等安娜塔西雅把话说完，尤琳莎便皱起眉让安娜塔西雅闭嘴。尤琳莎把安娜塔西雅带到菲娅面前，不代表她轻易原谅了安娜塔西雅，她不过是在讨自己女儿的欢心。 安娜塔西雅只好闭上嘴。 这番冲突让菲娅一时有些微妙，她既想帮安娜塔西雅，但又理解尤琳莎作为母亲的心理，她对安娜塔西雅投以歉意的神色，赶紧将话题转移到一边。 “尤琳莎妈妈，莉提呢？莉提应该和安娜塔西雅在一起才对。” “啊啊，她在自己的寝宫。她不像多菲你一样，在王宫里有很大话语权，她是因为贪玩，才被背叛者找到机会绑架到米尔坎迪斯神圣国。如今好不容易回到布洛瑟姆，迎接她的除了检查身体，还有训斥。听说第三王妃从下午开始就一边哭一边训斥，直到刚才我来的时候还没停，小半个寝宫都能听见第三王妃的大喊。” “总感觉能想象出来……” 菲娅已经能脑补出莉提耷拉着脑袋跪在第三王妃面前，苦兮兮地挨训的画面。 虽然很可怜，但既然莉提被绑架是因为莉提贪玩，那还是让莉提好好被教训一顿比较好，如果不是遇见自己，莉提可能已经成为混沌的饵食，这一点也不好玩。 第二十二章 往事与打算 “先吃饭吧，凉了就不好了。” 明明只是吃饭，但菲娅却总感觉尤琳莎用刀叉的动作有些生涩和僵硬，好像并不习惯吃饭这件事，她不禁稍稍思索造成这番动作的理由。 大概是尤琳莎妈妈很久都没有和长公主一起吃过饭，再加上长公主那种冷漠的性格让人不舒服，所以现在尤琳莎妈妈和自己坐在一起时，才会表现得很不适应。 在皇宫的这段时间，自己就多陪陪尤琳莎妈妈好了。 心里想着这样的事情，菲娅目光落在身边的米露以及站在尤琳莎身后，愧疚低着头的安娜塔西雅身上。 “安娜塔西雅和米露还没吃过饭吧？” “嗯。”回答者是上半身趴在菲娅大腿上的米露，她抬起头指了指自己张大的嘴巴，“啊～” 是要自己喂给她的意思吧，菲娅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用勺子舀上类似蛋羹的食物送到米露嘴边，米露一口吃掉，接着像小猫一样舒服地眯起眼，脑袋两侧的翅膀也跟着轻快地煽个不停。 真好懂。 话虽如此，总不能一直这么旁若无人地喂米露吃东西，尤琳莎妈妈还在这里，菲娅最终还是让米露坐在自己身边的位置。 至于安娜塔西雅，虽然安娜塔西雅最初担心尤琳莎会责难她坐在桌上，但尤琳莎只是挑了挑眉，并没有说不允许安娜塔西雅上桌的话，安娜塔西雅也就怯生生地坐在尤琳莎身边。不过看得出来，安娜塔西雅相当在意尤琳莎的存在，吃饭的动作小心翼翼，尤琳莎动挑选菜品的时候她绝不伸手，生怕惹怒尤琳莎，让人想到胆子小的奴隶。 也不知道尤琳莎妈妈是因为安娜塔西雅身上有罪人印记才讨厌安娜塔西雅，还是因为对安娜塔西雅护卫不力生气而对安娜塔西雅不好——亦或者是忌妒被精灵王宠爱的维拉妮卡，而安娜塔西雅是维拉妮卡所生，所以迁怒到安娜塔西雅身上。 不论哪个，自己都得想个办法，让尤琳莎妈妈接受安娜塔西雅，现在这种如同刚进家门的妻子害怕恶婆婆的诡异氛围，怎么说都很奇怪——这里只是比喻，绝不是在说安娜塔西雅是自己的……是自己的女友，嗯，安娜塔西雅是姐姐。 察觉到只有刀叉声音的餐桌氛围安静而诡异，尤琳莎将食物咽下后，主动开口缓和气氛，她的视线落在菲娅身边一脸满足吃着肉类料理的米露，眼神仿佛在看可爱的小宠物。 “这是星晶兽？称呼多菲主人……是多菲在半路捡到的？多菲虽然失去记忆，但喜欢捡流浪小动物的习惯还是没变，安娜塔西雅也好，爱琳丝蕾特也好，当时所有人都反对你，结果事实证明你的选择一点没错，尤其是爱琳丝蕾特，已经有剑圣的名头了。” “欸。” 自己可没听说过爱琳丝蕾特有剑圣名头，不过惊讶归惊讶，爱琳丝蕾特与长公主私下往来密切一事是秘密，自己不能随便表现在脸上，今天自己还没见到过爱琳丝蕾特。 菲娅转而介绍起米露。 “她叫尤菲米露，因为一些事情，现在跟在我身边，我把米露当成亲人一样对待。” “果然是这样，”尤琳莎摆弄起勺柄，露出玩味笑容，“刚才多菲喂尤菲米露的时候，完全是一副妈妈的表情，如果不是多菲离开精灵领只有两个月，我都要以为这是多菲你在外面的女儿了。” “再怎么说我也还没到母亲的年纪啊……” 菲娅忍不住苦笑。 精灵要到一百岁才算成年，自己还没到那个年龄。 “那多菲打算让尤菲米露留在宫殿里当女仆？王宫的所有仆人都必须是精灵，这是硬性规定，虽然我觉得让尤菲米露成为多菲你的养女再合适不过，但多菲你还没有结婚，多一个养女会带来很多闲言碎语，我想还是让尤菲米露成为我的养女，这样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尽管这孩子的眼睛有些吓人，不过也不是了不得的缺陷。” “这样好吗？” 菲娅微微睁大双眼，尤琳莎并没有亲生后代，在未经精灵王同意的情况下领养一个星晶兽孩子，很难说以后不会遭人非议。 ——由于提到自己，对着食物大快朵颐的米露停下动作，神情紧张地盯着尤琳莎，处于耳朵位置的翅膀也害怕似的紧贴脑袋。 尤琳莎笑了笑，那张只有三十岁上下的柔和脸庞浮现苦涩与无奈。 “当然没问题，自从多菲你长大，有了自己的宫殿，耶利多就再没有找过我，他心里想的什么，我们这几个王妃都看得一清二楚，恐怕就算我们移情别恋，私通情夫，只要不做的人尽皆知，不丢了王族的颜面，他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耶利多一开始就对我们不感兴趣，或者说没有把我们放在心上，既然从一开始就没把我们当作他的所有物，他怎么会在意我们做了什么？只是养女，何况还是多菲你带回来的孩子，就算有人说三道四，也不会实质性地影响我。” “这样还是不好……” 菲娅抿起嘴唇。就算没有实质性地影响尤琳莎妈妈，自己也不愿意看见尤琳莎妈妈因为自己，受到别人非议。米露就这样留在自己身边，是最好方案。 “嗯，留在主人身边。” 同样不愿意跟着尤琳莎走，米露用力点头强调。 尤琳莎的目光在菲娅纠结的脸上停留片刻，菲娅这副犹豫神情已经告诉尤琳莎，菲娅不愿意给尤琳莎添麻烦，尤琳莎苦笑起来。 “我也只是提一嘴，具体怎么做还是看多菲你的意愿。规矩是死的，何况多菲今后肯定会继承耶利多的位置，到时候制定规则的人就变成多菲你——话是这么说，多菲失去记忆，王宫里的许多往事我要给多菲重新说一遍。耶利多虽然宠你，却也不是哪里都让着你、纵容你，有些地方必须格外注意。上午你满心欢喜地提到一个叫克蕾雅的孩子，那是女孩子吧？” 提到克蕾雅，菲娅不禁感到不好意思，她战战兢兢地点头，声音也跟着变小，好像真的带着恋人见妈妈一样。 “是的……” 尤琳莎表情不变，继续问道。 “是人类，还是精灵？” “人类……也不算，”因为陷入思考，菲娅语速变得缓慢，“克蕾雅也不清楚她是什么种族，她是非自然诞生的生命，从拥有意识的时候就已经有少女体态，看上去只比安娜塔西雅小一些。平时是人类外表，但如果运用太多魔力，就会露出恶魔一样的尾巴和角。尤琳莎妈妈有线索吗？” “没有。”尤琳莎的关注点显然不在克蕾雅为什么能变来变去上，她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伤脑筋地叹气，“哈啊，就知道会是人类，从听到在米尔坎迪斯神圣国认识的时候开始，我就感觉到不妙了。” “不妙是指……” “是指她是人类，而且还是女性。先不说很难过耶利多那一关，首先王宫里的其他人肯定会反对，不止军部，恐怕连站在你这边的大臣也会想方设法劝阻你。” 菲娅的心瞬间绷紧，眉毛随之紧皱。 “为什么？” 精灵有魔涌与圣树，即使同性也可以繁衍，同性婚姻在精灵族里不算稀罕事，甚至因为寿命悠久，衰老缓慢，连隔代婚姻也毫不奇怪，菲娅想不通尤琳莎妈妈为什么这么说。 尤琳莎娓娓道来。 “这和上层贵族的传统有关，多菲没有发现，耶利多的所有王妃都是女人吗？我们精灵虽然可以进行同性婚姻，但上层贵族依然保持过去的习惯，认为只有男女间的婚姻才算体面婚姻，如果上层贵族与同性结婚，这种行为会被当成缺少贵族教养，不成体统，进而遭人笑话。” “只是如此还算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你是王储，只要那位叫克蕾雅的女孩长得漂亮，举止得体，不会给王族丢脸便没什么问题，可她偏偏是人类……” 说到这，尤琳莎竖起眉毛，表情也变得格外严肃，她微微前倾身子说道。 “多菲，安娜塔西雅和莉提有告诉过你，耶利多当初为什么不顾维拉妮卡意愿，强行把维拉妮卡从克拉克身边抢走么？” “……没有。” 菲娅的回答让尤琳莎眯起眼不悦地瞥了眼安娜塔西雅，随后继续对菲娅解释。 “因为克拉克是人类。人类是卑贱劣等的生物，即使放在民间，也没有精灵瞧得起既缺少魔法天赋，也没有强壮体魄的人类，更不用提人类还总是妄自尊大，不对强大物种保持敬畏。没有力量的人类到希利瓦尔，要么沦为奴隶，要么只能从事最脏最累的活，否则连活着都困难。如果让外人知道精灵族王族和一个卑贱人类在一起，这对王室是奇耻大辱，丟尽王室的颜面。” “假如克拉克是精灵，哪怕只是平民，当初耶利多都不会行如此龌龊之事，但克拉克偏偏是人类，人类和我们不是一个物种，他们是天生的奴隶，王室和如此低贱的生物结为夫妻，任何一个精灵都无法容忍，这才给耶利多机会。” “虽然这里面还有很多弯弯绕绕，像耶利多的父亲，也就是先皇勃然大怒，命令耶利多把维拉妮卡带回来，还有其他的贵族与大臣也支持这样做，但无论如何，结局都是耶利多把维拉妮卡强抢过来，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简单来说就是，站在精灵的立场，人类是下级物种，没有“精灵权”，不配与高贵的精灵站在一起。就像人类看哥布林一样，如果人类的某个王族和哥布林结为夫妻，王室说什么也会把那个王族剥夺身份后放逐，或者干脆杀了哥布林，再把那位王室带回王宫，这算是司空见惯的做法。 仔细想想，安娜塔西雅其实也多次表现出看不起人类的心理，如果不是自己对人类表现出善意，安娜塔西雅压根不会理会那些受伤的、需要帮助的人，这是精灵族的习俗，也是强者对弱者的蔑视。 “嗯……” 菲娅沉吟片刻，她大概理解尤琳莎的潜台词。 尤琳莎妈妈是想说，耶利多当初是拿着人类与精灵有别的理由，才名正言顺地把维拉妮卡从克拉克身边带回来，现在作为耶利多女儿的自己和人类待在一起，等于在扇耶利多的脸，根本是在和父亲对着干。 尤琳莎的担心无不道理，事实上经过尤琳莎说明，菲娅也确实觉得事情变得有些困扰。 倘若自己不是耶利多的女儿，自己当然不会在乎父亲耶利多怎么想，毕竟就算耶利多是精灵王，也无权干涉自己的婚姻。然而耶利多偏偏是自己的父亲，甚至还很疼爱自己，如果自己执意与克蕾雅在一起，将来势必会和父亲耶利多产生无可回避的争执与矛盾。 用拳头教训一下？可以这么做，但代价很可能是父女关系彻底破裂，尽管父亲耶利多是人渣，可连过去的长公主都没说什么，自己作为长公主的继承者，真的该直接决裂，或者说有权利决裂吗？ 这个问题让菲娅难以释怀，自己就是为了做得比长公主更优秀才刻意绕路，一路上学好魔法后才到王都，否则一开始自己就可以直接走水路回来，如果有人刁难自己，自己就带着安娜塔西雅离开精灵国，永不回来，直接与精灵国做切割。 然而自己选择的不是这条路，自己选择的是成为长公主，接受长公主的一切，这里面既包含接受安娜塔西雅与王妃尤琳莎妈妈等人的爱，也有不得不妥善处理的父女关系，二者存在捆绑的、不可分割的紧密联系。 所谓有好的一面就有坏的一面，大概就是指这种境况吧，菲娅忍不住在心中叹气。 当然，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克蕾雅，不论说什么，自己都一定会和克蕾雅一起走下去，就算神明下场，也无法阻止自己。 至于事情发生后该怎么做，就从现在开始想办法好了。 自己会想好如何调和这一切，即使这是自己从未接触过、从未经历过的领域。路总是靠人走出来。 看着陷入沉思的菲娅，尤琳莎神情间的严肃逐渐消散，转而变成宽慰般的温和笑容。 “如果克蕾雅是善良的姑娘，即便是人类，我也只希望你们能幸福地在一起，而不是像维拉妮卡或者我这样，变成不幸的女人。人类有人类的种种不好，但总比强扭的瓜甜。我厌恶维拉妮卡，有时却也会心生同情，在这件事上，没有人是受益者，留给每个人的都只有痛苦。不论克拉克，维拉妮卡，耶利多，还是我们这些王妃……乃至多菲你。” “还有安娜塔西雅。” 菲娅强调。 尤琳莎忍不住莞尔，她用露骨的打量视线看着身边的安娜塔西雅，以至于让安娜塔西雅收拢肩膀，浑身僵硬。 “你还是老样子，把安娜塔西雅看得很重，安娜塔西雅到底哪里好了，身材，长相，还是性格？” “都很棒，安娜塔西雅是无可取代的。” “啊啦啦……” “殿、殿下……这太让人不好意思了……” 相比于尤琳莎饶有兴致的语气，被夸奖的安娜塔西雅脸颊红到仿佛可以滴出水来，她双手放在桌下，肩膀也扭捏不已，似乎怎么坐都很不自在。 “这件事就此别过，我不想深究。但安娜塔西雅，我不希望类似的事情发生第二次，如果下次多菲再带着伤回来，我希望我能看见你的尸体。” 说到最后，尤琳莎语气格外尖锐，仿佛拥有让人无法拒绝的魔力。 而安娜塔西雅也一下从椅子上起身，那张成熟而坚毅的脸庞变得充满认真和决绝。 “我用生命起誓，绝不会让事情发生第二次，除非有人跨过我的尸体，否则没有人能伤害殿下！” 像是在品味安娜塔西雅那双湛蓝眼眸里的决意，尤琳莎盯视了安娜塔西雅好一会儿才移开目光，语气平静地说。 “但愿如此，坐下吧。”接着，尤琳莎微笑起来，将话题转向菲娅，“上午我还没好好听那位叫克蕾雅的女孩的事情，多菲可以说完吗。” “呃……” 被母亲问及女朋友，让菲娅有些不好意思，更要命的是，自己和克蕾雅还发生过那种层面的交流，菲娅实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说出来——还是暂时保密为好，万一尤琳莎妈妈在餐桌上问“在床上的胜负如何”，“我来教教你”这种话，自己就真的得把脸埋进桌子里不能见人。 要知道，这里不仅有安娜塔西雅和米露，甚至还有五六位女仆。 就像察觉到菲娅僵硬的动作与表情那样，尤琳莎勾起嘴角，露出捉弄般的狡黠眼神。 “不想说的话也没问题，但多菲要满足我另一个愿望。” “什……什么事。” 没有用语言回答菲娅，尤琳莎端着自己的餐盘绕过桌子，坐到菲娅身边，接着尤琳莎又将椅子往菲娅身边挪了挪，到了身体与菲娅贴在一起的程度，菲娅甚至能感受到尤琳莎肩膀上传来的温暖，以及只属于成熟女性的柔软触感。 尤琳莎用叉子叉起一块切好的、刚刚够一口的肉排，然后盈盈笑着将其送到菲娅嘴边。 “当然是这样。” 要做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正如菲娅预测的，如果把王妃妈妈们请来，结局一定会发展成这样——当着女仆和安娜塔西雅以及米露的面，像喂小孩子一样喂自己吃东西。 “除了还是婴儿的时候，多菲一直不情愿我喂你吃东西，现在正好有机会，不弥补一下妈妈的遗憾吗？让有铁血王妃之名的我温柔地亲手喂料理，这可是耶利多都没享受过的待遇，必须全部都吃完哦。好了，快点选吧，到底是把和克蕾雅那个女孩的事情说出来，还是老老实实让我喂你。” 明明是带着笑容的声音，菲娅却从尤琳莎的语气里感受到强烈的命令感觉，无法说出半个不字。 望着尤琳莎送到嘴边的肉排以及尤琳莎妈妈近在咫尺的成熟脸庞，菲娅脸颊迅速染上绯红，艰难地吞咽了口唾沫。 “我……” ——最后，在尤琳莎强大的母亲威严下，菲娅不只把和克蕾雅的事情供述出来，还让尤琳莎喂了个爽。 第二十三章 圣树的加护与世界树的愿望 夜深人静。 布洛瑟姆的夜晚看不见月亮，但窗外却比满月时候更加明亮——名为圣树的参天大树将整个布洛瑟姆的天空都覆盖住，其散发的金色光辉足以将周围一百多公里的范围全部照亮，尽管这份光明比不上太阳，但却比月亮好使许多。 至于白天遮挡日光方面，放在过去，可能确实是麻烦，不过自从数千年前圣树的树叶开始凋零后，精灵便再没有为此感到困扰，事实上如今的圣树只剩寥寥几片树叶，就连分枝也不剩多少，虽然依旧高大到让人一眼望不到尽头，但已经不会再将阳光死死遮住，在布洛瑟姆，经常能看见月亮于圣树枝丫间若隐若现的景象。 半透明的金色巨树，配上天空的满月与地面灯火通明的大型城市，堪称绝景。 不过此刻的菲娅并没有闲心欣赏这些。 身着单薄睡裙的她正坐在床边，面对『意念操纵』构成的书桌苦恼。 桌上摆着的是她下午从藏书库里选出的希利瓦尔历史，她原以为能从史官的记载里得到与过去有关的线索，然而纵使是北大陆国家中较为开明的希利瓦尔，史官的胆子也没有大到敢妄议王族的婚姻。 像皇后维拉妮卡与第二代国王耶利多的婚姻，史官只记载了二人同为王室，有血亲关系，并没有说明维拉妮卡与克拉克的私情，更没有说维拉妮卡是被耶利多强抢回来，不仅如此，书中甚至将这场维拉尼卡与耶利多的婚姻描述成天作之合，令人颇感微妙。 但要说的是，菲娅的一番寻找也并非全无收获，在有关耶利多个人经历方面，史官描述的非常详细，比如耶利多个人实力只有第七位阶中等水平，之所以能到准第八位阶，是因为受到圣树的加护之类。 而所谓圣树的加护，是国王才能享有的特权，其中包括了像『下级魔法免疫』、『避矢的加护』、『贯通的加护』、『魅惑免疫』、『精神魔法免疫』、『元素之拥』等强力魔法，此外还有『魅力的加护』、『料理的加护』、『幸运女神的眷顾』等听起来觉得没多大实用性，但一旦被拥有就会让人觉得“怎么还有这样的加护啊？”的感觉的加护。 像『魅力的加护』，是指其他人看到精灵王，会不自觉的心生尊敬，认为精灵王魅力四射；『料理的加护』则是精灵王不论做什么食物，都会变得非常美味；最后的『幸运女神的眷顾』，是指如果精灵王面对多选一的难题，在排除个人感情和其他外界因素干扰的情况下，精灵王总是能选出对他最优的选项，各方面都让人觉得十分魔法。 在如此多的加护下，精灵王的实力根本没法用正常的位阶定论，就算他的魔力经过圣树加持后也只有第八位阶，但光一个『下级魔法免疫』和『避矢的加护』，就足够让他变得极难对付。 『下级魔法免疫』自不用说，『避矢的加护』能让所有飞行道具在即将射中精灵王之前自动偏折，甚至连有弹道的魔法也不能豁免，简直像能量偏折护盾一样变态。 外人如果要对付精灵王，不先切断精灵王与圣树的连结，阻止圣树源源不断地为精灵王提供各种加护，几乎不可能战胜精灵王，因为就连下毒、偷袭这样隐晦的手段，也会在『感知的加护』下被提前预知。 “虽然没想要和精灵王……父皇打一架，但听到这么多加护，还是会觉得棘手啊，得掌握一些中阶魔法才行。” 一般第一位阶到部分第三位阶魔法被当作中阶魔法，部分第三位阶魔法到部分第五位阶魔法被划为中阶魔法，再往上就是高阶魔法和禁咒，虽说以『超演算』的能力，一旦自己学习中阶魔法，威力肯定会变得像『空间切裂』一样骇人，但没有掌握和掌握了不用是两回事。 将笔丢到一旁，困恼不已的菲娅一下后仰，身体呈大字瘫倒在长公主的柔软大床上。 “最棘手的果然还是感情。” 学习、计算和领悟这种东西对自己没有丝毫困难，但如果谈到感性的东西，比如处理好父女关系，既能与克蕾雅在一起，又不至于与父亲撕破脸皮，中间的调和，实在是自己不擅长的领域，就好像偏科严重的学生，理科方面能拿几近满分，可一旦谈到语言艺术方面，便连堪堪及格都很困难。 呆呆注视着纹理细腻的床顶华盖，柔顺被褥拂过脖颈与脸颊的触感让菲娅脑中的困顿更深一分，她忍不住轻轻合上双眼。 精灵公主的寝宫比马车里的生活舒适不少，床垫无比柔软，床单与枕头也都是用上好的精灵织物制成，摸起来格外丝滑，还带有冰凉触感，光躺在上面就让人昏昏欲睡。 “明天还要去礼堂会见那些贵族，本来已经够麻烦了，还要在这个时间点烦我，现在最缺的东西就是时间啊……哈啊，还是先睡一觉好了。” 虽然缺少时间，但总不能熬夜，要是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去见贵族，本该有的威势也会变得颇为滑稽。 至于洗澡，因为有『清洁』魔法，菲娅便没有去体验长公主那豪华的私人浴场，而且听说长公主洗澡会有好几位女仆服侍，菲娅对这种让别人帮自己洗澡的行为颇为害羞，何况这里的女仆都是经过精心挑选，外貌和身材都相当出众的美少女，自己的裸^体暴露在众目睽睽下，只是想想就觉得很尴尬。 当然，这只是菲娅自己觉得，事实上在大多数贵族眼中，奴仆只是地位卑贱的下人，而下人侍奉贵族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因此贵族不会对下人帮自己洗澡感到害羞，相反，贵族十分享受被服侍的过程，认为侍从越多，浴场越大，越能体现出自己的财力与地位。 像过去的长公主，洗澡通常是长公主泡在水中看书，而安娜塔西雅和柯丽塔等女仆则只穿最低限度的衣服进入浴池，为长公主清洗身体——值得一提的是，现在的菲娅并不清楚这些具体过程，否则她就不会想着有时间去长公主的浴场泡澡试试。 正当菲娅打算把桌上东西收拾一下就睡觉时，床的另一边突然发出床垫被挤压的声音。 是米露。 米露太过安静，以至于自己都忘记了米露还在房间。 之前和尤琳莎吃完饭，并将尤琳莎送出宫殿后，菲娅便回到自己的房间，安娜塔西雅则以训练米露战斗技巧为由，带着米露在魔法试验场中练习剑技。米露来到菲娅的房间，大约是在半小时以前，因为米露一直不说为什么来这里，菲娅也就只好让米露随便做她喜欢的事。 不过，菲娅能感觉到，米露有话想对自己说，只是她没找到机会，或者没酝酿好感情。 菲娅坐起身，看向身后仰面躺在床上的米露，此时米露正上抬那双血色猫眼盯着自己，即使是菲娅，也看不出米露此时在想什么。 “米露困了吗？我可以让外面的柯丽塔送你回房间睡觉，房间就在隔壁。” 菲娅一边问道，一边指向房门。 按照精灵王制定的规矩，长公主身边必须时刻有两位以上的女仆守候，即使夜间也是如此，如今柯丽塔和另一名女仆就守在门外。 任由白色长发披散在红床上的米露晃了晃脑袋两侧的白色翅膀，表现出不情愿的神情。 “不要。” “但我要睡觉了。” “一起睡。” “……这不太好。” “明明一起睡过。” 米露不高兴地嘟起嘴。 所谓的一起睡过，应该是指在马车里一起睡觉，可那时候是空间有限，现在有多余的房间却还和米露一起睡觉，菲娅总感觉哪里有些奇怪。 似乎看出菲娅的内心想法，米露一下从床上起身，她扭过身子，目光注视着菲娅收拾书桌的背影，冷不丁说道。 “我想知道更多克蕾雅的事情。” “克蕾雅的事情？在餐桌上说的就是全部了哦，剩下的都是些不适合米露听的东西。” “只有那些？” “只有那些。” 菲娅肯定道。 “姆……”米露的话音里多了一丝升调，那张精致而妖异的脸庞浮现像是思考般的神色，“我……我有一个问题。” 由于米露罕见地表现出犹豫，菲娅不禁回过头来，一脸惊讶。 “什么问题？” “主人和克蕾雅遇见世界树之枝的时候，许下过希望和克蕾雅在一起的愿望。我在想……世界树之枝会不会影响主人和那个叫克蕾雅的女人。” 在奥罗拉城遇见世界树之枝时，自己确实向世界树之枝许下｢希望和克蕾雅相亲相爱地在一起的愿望｣，但这有什么问题？ 菲娅挑起眉毛，更进一步地问道。 “米露的意思是……？” “唔，”明明是主动提出问题的一方，米露却犹豫起来，她视线瞥向床铺，低声改口，“没什么，可能只是我想多了。” “说出来也没关系，我和克蕾雅之间的关系不会因为这些东西改变。” 有了菲娅的强调，米露沉默片刻，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气道。 “嗯……我是说，克蕾雅小姐有没有可能是被世界树之枝影响，所以才会喜欢主人……” “欸。” 菲娅手中动作一顿，然后又迅速恢复正常。 “这种事情不可能的啦，如果世界树之枝真有这么灵验，世界树大陆也就不会发生这么多悲剧，更何况克蕾雅的实力深不可测，怎么会被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影响。” 米露想表达的意思是“克蕾雅可能是因为被世界树之枝影响，所以才会爱上主人”，这显然不可能，自己和克蕾雅之间的感情是真实的，没有受到外界环境干扰。 “没有一点担心？我在听见主人说世界树之枝的时候，就想和主人说这件事。” “嗯……就算担心，也只有再见到克蕾雅了才能确认，米露这是在挑拨离间哦，挑拨离间，会被不知道的人当作坏孩子。” 当然，菲娅只是嘴上这么说，心里并没有真的认为米露在挑拨自己与克蕾雅的关系，她能从米露的话语中感受到，米露没有那种肮脏的想法，她只是在关心作为她亲人的自己。或许米露心里认为，比起突然得知克蕾雅只是因为世界树之枝才爱上自己这个“真相”，还是从一开始就告诉自己存在这个可能性，更不容易让自己伤心。 果然，当菲娅调笑似的说出挑拨离间后，米露神情变得着急起来，她慌忙挥舞着手辩解。 “我、我没有挑拨离间，只是我有种感觉，如果主人希望，我可以让世界树之枝出现在主人面前，那样就不用担心克蕾雅小姐的事情！” “啊啦。”见到捉弄有效，菲娅忍不住弯起嘴角，“米露从没有见过世界树之枝，怎么让世界树之枝出现，再说如果世界树之枝真有这么容易显现，就不会被人当成奇迹了。” “我是认真的！” 对面米露的强调，菲娅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她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纵使米露只是在担心自己。 她将话题转移到另一个方向。 “所以米露到我房间，是为了和我说这件事？” “……嗯。” “哈啊，明明只是小孩子，却操这么多心。好了，我可不会被这种事情动摇，米露赶紧回房间睡觉吧。” “真的？主人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寂寞的话，只是一晚，我……我可以陪主人。” “你在扭捏什么劲啊，我都没有觉得不好意思。” 面对仿佛在觉得羞愧，支支吾吾还有些脸红的米露，菲娅忍不住觉得好笑，收拾好桌子的她解除『意念操纵』来到米露身后，双手推着米露的娇小肩膀。 “好了，米露赶紧回自己的房间吧，怕黑的话就去找安娜塔西雅或者柯丽塔，她们肯定很乐意和米露一起睡觉。” “我不是小孩子。” 米露一脸执拗地回头望向菲娅，表情中还带着一丝生气。 不过这并没能改变菲娅推着米露走出房间，在门口的两位女仆注视下，菲娅一直将穿着白色睡裙的米露推回隔壁，让米露躺到床上并且给米露盖好被子后，菲娅才光脚踩着纤尘不染的毛绒地毯回到卧室。 首先要做的事情是锁好房门，防止外面的女仆推门而入，接着菲娅保持安静，耳朵紧贴在床正对的墙壁上——墙壁另一头的房间睡着安娜塔西雅，安娜塔西雅本该睡在下人居住的一楼，但晚上菲娅以命令的形式，让安娜塔西雅住进自己隔壁。 屏息凝神许久，菲娅都没有听见安娜塔西雅那边的动静，她不禁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回到床上，以一个极为舒适的姿势舒展玲珑娇小的身躯，任由衣衫不整的模样，半躺在床头。 今天才刚回王城，而且下午还被军部的人训了一顿，安娜塔西雅再怎么说也没有闲情逸致做自己在克蕾雅医馆里偶然撞见的事情，自己大概可以放下心。 一想起那天晚上安娜塔西雅背靠床头，握着自己内衣呼唤自己名字的画面，菲娅便有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微妙，肚子里甚至还会不可遏止地心生火热，这种事情太过糟糕，以至于令人觉得不现实，自己可是安娜塔西雅同母异父的妹妹，安娜塔西雅那时说不定是叫错了人的名字，或者自己听错。 也没法亲自向安娜塔西雅去确认，真是既让人心痒，又令人不好意思。 第二十四章 克蕾雅的吊坠 毕竟是安娜塔西雅的隐私，自己还是不要去深究比较好。 轻叹了口气，菲娅将脑子里的杂乱想法抛出脑海，背靠床头的她心中渐渐浮起刚才米露说的话。 ——克蕾雅可能是被自己向世界树之枝许下的愿望影响，所以才会回应自己。 “再怎么说也没可能吧。” 低声喃喃着，菲娅低下头，将注意力放到白色睡裙里的六芒星形宝石吊坠上。 菲娅表面上对米露说的内容毫不在意，但实际上并非如此，这种事情没想到还好，一旦被提醒，便很难不去注意，当米露把那句话说出口以后，菲娅心中便浮现些微动摇。 菲娅可以肯定，自己对克蕾雅的感情是真实的、没有受外界因素干扰，可克蕾雅那边是否也是如此，一经想到，她便有些惴惴不安，如果克蕾雅真的只是受到世界树之枝影响所以才回应自己，自己该怎么去面对克蕾雅？ 果然还是得再找到世界树之枝，许下取消当初那个愿望的愿望？ 虽然有可行性，但菲娅却不愿意实施，这并非菲娅害怕解除愿望以后，克蕾雅会因为自己强行扭曲了她的想法，变得远离自己，讨厌自己乃至憎恶自己，因为冥冥中有一股信念在向她诉说，她和克蕾雅的感情经得起任何考验。 正是因为这股信念，才让菲娅没法去寻找世界树之枝，因为一旦对着克蕾雅说“我想解除当初对世界树许下的愿望”，无异于自己在怀疑克蕾雅对自己的感情，万一克蕾雅没有受到世界树之枝影响，那么自己便伤害了克蕾雅。 话虽如此，菲娅潜意识里依旧对这件事在意的不得了，自己既不愿意扭曲克蕾雅的想法，也不希望伤害克蕾雅的心。两种彼此矛盾的心理同时出现在脑海，让菲娅一时变得进退两难，以至于背后都微微出汗，双手不自觉地握紧。 照这个趋势下去，自己肯定会在意一整晚，然后直到太阳出来都还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米露啊米露，为什么要提醒我啊……” 翻了个身的菲娅忍不住抱怨起来，如果米露没和自己说这回事，自己也就不会注意到。 谁曾想当初一时兴起，或者说没能控制住自身感情许下的愿望，竟然会在这时候结出恶果，菲娅不禁有种想抱着脑袋，在床上一边翻滚一边哼哼唧唧的想法，这世上怎会有如此折磨人的选择。 ——虽然事实是她早就已经在长公主的柔软大床上滚来滚去。 “啊啊啊啊啊，可恶，这样不就和多愁善感的小女生一样了嘛。” 终于受不了这种苦难，菲娅猛地翻身起床，从睡衣胸口处拿出那枚克蕾雅送给她的、嵌有六芒星形红宝石的银色吊坠，希望可以从这上面获取片刻慰藉。 按照克蕾雅的说法，在对着这枚红宝石吊坠注入魔力后，红宝石吊坠除了能形成抵挡第五位阶魔法的防御屏障，还有另一种特殊功能，可以在想念克蕾雅的时候展现。 一直以来菲娅都担心这是一次性用品，没舍得使用，如今自己已经到精灵族王都，寻找克蕾雅的事情也命人去做，很快就可以与克蕾雅重逢，现在使用，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菲娅将吊坠对准天花板上的魔法灯，因为吊坠刚从衣服里拿出来，所以红宝石上还携带着自己的体温，摸起来异常温润，菲娅如同抚摸情人的脸颊，用指腹轻轻刮擦红宝石的细腻表面。虽然这枚吊坠戴在自己身上已有一个多月，但菲娅却仿佛还是能从指尖的触摸上，嗅到克蕾雅身上的淡淡药香——以及那晚手心覆过克蕾雅胸前的柔软触感…… “呸。” 自己都在想什么下流的事情。 菲娅连忙压下脑子里涌起的粉色，明明屋子里除了自己以外再没有第二个人，她却还是像表演给第二个人看那样，故作正经地咳嗽起来。 “咳哼，此时不用更待何时，等见到克蕾雅以后，就没有用的必要了。” 给自己下足心理暗示，菲娅深吸了口气，随后紧紧盯视手中捏着的红宝石吊坠，小心翼翼地将魔力送入其中。 意识如同触须般深入吊坠，菲娅很快便感到自己可以激活吊坠，令其生成第五位阶的防御壁障，但这并非自己想要的东西，自己需要的是克蕾雅说的“想她的时候”的魔法。 难道那只是克蕾雅安慰自己的说法，实际上吊坠里没有第二个魔法了？ 菲娅脑袋上浮现一个大大的问号，她不觉得克蕾雅会在这种地方撒谎，如果要慰藉自己路上的思念，克蕾雅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说不定是自己的心不诚。 如此念头冒出来的瞬间，菲娅便不禁感到好笑，自己居然会想到“心不诚”这种神棍才会说的唯心说法，不过这里毕竟是以魔法为主的世界，菲娅还是闭上双眼，尝试着让脑子里充满克蕾雅的事情，然后再将魔力探入魔法吊坠。 如银河倾泻而下的银色长发，雪色披肩装点的黛色长裙，月光映照下全身透露出圣洁而透明的光辉，以及没有丝毫杂质的、纯净而温婉的碧绿眼眸，克蕾雅月之精灵般的空灵模样哪怕只是想象，都让菲娅心头为之一颤，更不用说她还见过这身出世长裙下，月之精灵光洁如玉的曼妙躯体。 嗡—— 如同在回应菲娅的想入非非，房间里突兀地回荡起极其轻微的金属嗡鸣，紧接着，还没等菲娅主动使用吊坠里的魔法，隐藏在红宝石吊坠中的魔法便自行显现。 几乎下意识地，菲娅连忙睁开双眼，然后，那双比宝石更瑰丽的红色瞳孔骤然放大。 “这是……” 出现在菲娅面前的是一幅投影般的画面，虽然画面泛起一层青色光辉，令原本的颜色失真，但相比于画面显示的内容，这点失真根本算不上什么。 至于画面内容，是一位脱掉鞋袜，光脚坐在月色湖畔边的少女，少女的身份菲娅一眼便认出来，这正是克蕾雅，她坐在杳无人烟的森林深处。 是能够储存画面的魔法水晶？还是说是像『远程讯息』那样，实时传输内容的魔法？ 菲娅一边注视画面里克蕾雅的身影，一边调整对红宝石吊坠的魔力输出，而她很快便发现，画面显示的内容会根据她的意念发生改变，比如当她想象着让镜头拉近一些，那么画面中克蕾雅的身影便会放大，变得清晰，而如果她希望克蕾雅站起身，那么画面里的克蕾雅便会任由黛色裙裾落入湖中，缓缓从湖畔起身。 “喂喂……” 难道说这是一种能将想象补全，并让脑海里的画面直接投影出来的道具？ 菲娅不禁感到心脏颤了颤，如同做贼一般，她立刻将视线扫向房门，直到想起自己已经把房门锁上后，她才实施下一步动作——由于思考过于认真，她完全没注意到她已经呈现四肢撑在床上的动作，凝视着眼前的画面。 她开始想象画面中的克蕾雅朝自己轻轻招手。 没有丝毫迟滞地，月色映照下的克蕾雅朝菲娅招了招手，画面栩栩如生到让人分不清真假，如果不是菲娅知道，这只是魔法道具根据自己想象制作出的画面，她都要以为她和克蕾雅建立了实时连接，克蕾雅正在朝自己打招呼。 ……也就是说，如果自己想，甚至能让克蕾雅……让克蕾雅以一丝^不挂的姿态呈现在自己眼前！ 不行！这太下流了！ 菲娅迅速自我否定，然而画面上的克蕾雅却已经按照菲娅刚才的想法进行下一步，不仅如此，画面里的克蕾雅还表现出些微犹豫，甚至轻咬嘴唇，这份迟疑顿时让人物更加真实立体，瞬间多出许多“活物”的感觉。 紧接着，湖畔中的克蕾雅缓缓褪去衣服，最先是雪白披肩，然后是一点点拉开肩头的黛色长裙，整个过程无比漫长，但却拥有使人不敢眨眼的魅力，借助平静湖面与明亮月光，菲娅甚至能看清克蕾雅裙中的倒影——款式成熟的、带着大量褶皱与花边的紫色布料，神秘而隐晦。 不妙。 连脱衣服都可以做到，岂不意味着能在自己眼前……在自己眼前做自我奖励那一类事吗？ 喉咙升起燥热，呼吸也急促起来，菲娅下意识吞咽了口唾沫，她觉得自己正在做一件不可饶恕的事情，以至于哪怕用猥琐、流氓之类的词形容自己也毫不为过。 ——自己居然用克蕾雅赠与的信物，在没有经过克蕾雅允许的情况下，幻想画面里的克蕾雅行下流之事，如果这幅画面被外人撞见，自己绝对会身败名裂，甚至可以人生重来，到时候不只身边的人，就连王宫里的大臣乃至奴仆，都会笑话自己。 不不，稍等，这好像不是一码事。 菲娅转念一想，又迅速把关掉魔法道具的念头压制下去。 自己早已和克蕾雅建立恋人关系，并且还有过更深层次的交流，所以就算自己想象着画面里的克蕾雅做各种各样的事，那也是对着自己的恋人想入非非，这顶多算不知廉耻，不能被叫做下流。 更何况克蕾雅是在知道这个吊坠作用的前提下，把吊坠送给自己，这意味着克蕾雅默认了自己可以随意使用吊坠，如此一来，便更没有需要过意不去的地方。 克蕾雅从一开始就知道吊坠会被施以如此用途。 ……嗯，再等等。 菲娅陷入沉思。 既然克蕾雅明知道吊坠会被自己拿来想象各种画面，却还要把吊坠送给自己，难道克蕾雅比自己想象的H很多？要知道，克蕾雅临走前说的是“想她的时候使用”，其中深意，简直不言而喻。 总感觉像穿着情^趣内衣躺到恋人身边，却对恋人说“今天要老老实实睡觉哦”的女朋友，嘴上说着不能，实际上却完全是在诱惑对方主动犯罪。 话说回来，在确认关系的当晚，事情就好像是这样，克蕾雅一边不敢答应自己的告白，一边满脸羞红地把尾巴缠在自己手上……这不完全是在诱惑自己吗！ 直到现在菲娅才猛然意识到，自己从一开始就被克蕾雅玩弄在手心里，虽然克蕾雅本人很可能没有玩弄自己的意思，一切都只是她的性格下意识使然——比如用尾巴缠着自己，但嘴上却说自己以后还会遇见更好的人，她只要能远远看着自己就心满意足——但结果却是，自己被克蕾雅这种希望与自己在一起，又不敢与自己在一起的表现牢牢吸引。 从一开始就不可能赢啊。 虽说不论输赢，结果都是在一起就是了。 幡然醒悟，菲娅再度把视线移回吊坠形成的画面上，此刻她的心态发生了微妙转变，她不再有最开始的那般纠结，反正这是克蕾雅故意给自己看的东西，自己高兴并心怀感激地接受，才是在正面回应克蕾雅。 不过考虑到等克蕾雅回来以后，克蕾雅很可能会一脸不怀好意地、带着大姐姐般捉弄自己的心理问自己“菲娅有好好用吊坠吗？”或者悄悄附在自己耳边说“好看吗？”等令人脸红心跳，局促不已的话，自己得提前想好应对措施才行。 至于具体怎么做，方法很简单，那就是抢在克蕾雅之前主动出击，拿着吊坠装作面红耳赤的样子，对克蕾雅说“克蕾雅真是太色^情了！不知廉耻！”，到时候羞耻的人就会变成克蕾雅。 不仅如此，自己甚至还能借着这件事，在夜里占据主动权，让克蕾雅娇羞不已。像是当着克蕾雅的面使用吊坠，让她看看她在画面里的身姿，克蕾雅双手捂着脸不敢见人的画面，肯定相当可爱。 啊，恨不能现在就把那样的克蕾雅紧紧抱住。 只是想想就令人期待不已。 至于现在嘛…… 跪坐在床上的菲娅低下头，不知何时，自己已经将长公主的枕头夹在睡裙的两腿之间，少女的温暖体香正混合织物的香味一起钻入鼻腔。 现在就好好运用克蕾雅送给自己的礼物吧，还好一直忍到现在才使用吊坠，要是在路上被安娜塔西雅或者莉提撞见，不能见人的就是自己。 心情紧张而满怀急切地，菲娅在脑海里对画面中的克蕾雅下达下一个命令，随后她的脸庞逐渐变红，嘴中呼吸也慢慢紊乱而温润，直至低不可闻的衣物簌簌声越发明显，整个房间的温度都悄然上升…… 第二十五章 有惊无险的开端 辉煌大殿内，两位少女正快步行走。 宫殿走廊每隔几步便设有一扇白栅格的巨大落地窗，日间太阳的璀璨光芒照亮走廊每个角落，连地毯上每根绒毛的轮廓都清晰可见，纤尘不染的空气与墙壁两侧富丽堂皇的装饰物，氛围华贵到让人连说话都不敢太大声。 倘若再算上走廊一侧站着的骑士，普通人光是远远看着都会心生畏惧。 但走在这里的两位少女显然不是普通人。 并没有穿平时那身裙摆只及膝盖的黑色礼裙，今天菲娅换了颇有希利瓦尔风格的，以金色、蓝色与白色为主调的百褶裙加短上衣的组合，这三种颜色混合在一起，同时彰显出高贵与优雅两种属性，是精灵族王族出席正式场合的必备配色。 此外，因为长公主身材娇小，看起来缺乏威严，所以菲娅又在安娜塔西雅建议下披了一层白色披风。就菲娅的审美，如果再给自己头顶放上一顶王冠，说自己是哪里来的年幼^女王都不奇怪，长公主的冷漠外表与这身衣服太过般配，皇女的智慧与尊荣被完全凸显出来。 当然，这只是外表。 “殿下没有问题吗？以属下的看法，您可以再与宰相大人他们多熟悉两天再与其他贵族会面……” 跟在菲娅身后，腰间挂着秘银剑的安娜塔西雅轻声说道。 与菲娅一样，安娜塔西雅也换了一身衣服，她不再是那身翠绿色风衣的打扮，而是身着骑士正装——以柔软布料为主，分为上装与下裙的白色骑士服，因为衣服上没有臃肿的金属部分，所以显得身材更加高挑修长。值得一提的是，骑士正装看起来缺乏防御性能，但实际强度已经和秘银打造的铠甲相当。 理了理胸襟前的蓝色丝带，菲娅维持面无表情的样子继续前进。 “我不想把时间耗在和这群贵族打交道上，比起和他们拉拉扯扯，不如早点回藏书库学几个魔法。” 自己必须得在父亲回来前，将该做的事情打点完毕，否则等父亲回来之后再处理，所有事情挤在一堆的感觉绝不好受。 似乎想到什么，菲娅话音停顿片刻。 “安娜塔西雅有把我上午的命令传达给柯丽塔么。” “已经转告柯丽塔，让她挑选合适的人筛选藏书，只是藏书库里的许多书都不可外传，更不能让没有资格的人阅览，所以就算把选人范围放大一些，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出足够的人……” “果然会这样么。” 菲娅轻轻叹气，为了不遗漏长公主留给自己的线索，自己必须把整个藏书库的书都翻个底朝天，然而自己一个人能力有限，必须请人帮忙，于是自己便立刻想到宫殿里的女仆，结果宫殿里的女仆因为身份低微，没有权利翻阅藏书库的书，导致搜寻异常缓慢。 偌大一个宫殿总计三十多位女仆，结果只有不到五个人，并且还是包括了安娜塔西雅与柯丽塔在内的女仆有权利浏览不那么重要的书籍，让人感觉遥遥无期。 感受到菲娅无奈，安娜塔西雅瞥了眼走廊一侧的骑士，然后上前两步，伏在菲娅耳边悄悄说道。 “如果不把人选局限在您身边的人，只要经过您允许，爱琳丝蕾特大人代表的禁卫军可以替您查阅资料，如果是您的请求，爱琳丝蕾特大人一定不会拒绝。” “爱琳丝蕾特？好，就她了。” 稍微思索片刻，菲娅很快就答应下来，自己正好没见过爱琳丝蕾特，等一会儿在礼堂上与众位贵族和大臣见完面后，自己就借让爱琳丝蕾特查阅图书的机会，和爱琳丝蕾特说明组织的事情——自己失去记忆明明是不得了的大事，柯丽塔却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那样，反应平静过头，让人觉得这里面存在不得了的误会。 “话说回来，安娜塔西雅，爱琳丝蕾特和我的关系怎么样？” 爱琳丝蕾特原本是公爵之女，因为公爵的弟弟成为叛军，便与公爵一起被剥夺地位后流放。在安娜塔西雅最开始被流放的那段时间里，爱琳丝蕾特帮了安娜塔西雅不少忙，但后来不知出于何种原因，爱琳丝蕾特失去理智，变成疯子，直到长公主找到安娜塔西雅，顺带把爱琳丝蕾特也一起带回王宫，爱琳丝蕾特才渐渐恢复理智，变回正常人。 虽然菲娅能想象到爱琳丝蕾特和自己的关系肯定很好，但如果把握不好度，不小心把自己与爱琳丝蕾特暗中往来密切一事暴露出来，结果会变得非常糟糕，所以这里还是询问一下安娜塔西雅，让安娜塔西雅从旁观者的角度阐述一遍为好。 “爱琳丝蕾特大人和您的关系？” 安娜塔西雅的湛蓝眼眸微微睁大。 “爱琳丝蕾特大人与您是密友，说成‘青梅竹马’也不为过，爱琳丝蕾特大人正是受您指点，才在魔法领域作出突破。不过爱琳丝蕾特大人为人高洁，公私分明，如果您与贵族或者大臣起冲突，爱琳丝蕾特大人应该不会直接帮助您……平时您只需要像对待普通贵族那样，接受爱琳丝蕾特大人的致意与行礼即可，无须过多回礼。” 也就是自己与爱琳丝蕾特属于私交甚好，但遇见公事时，会撇开私情的关系。相比于长公主和其他几位南方贵族间的往来，这份关系可谓简单易懂。 “这些本该是属下在路上就向您阐明的事情，一直拖到现在才说明，害得您连夜补习。尤琳莎殿下的训诫一点没错，在您失去记忆以后，属下变得过于散漫……” “哈啊？” 前一刻还在思考的菲娅全身一震，由于反应过激，她差点没能站稳，那张精致如冰山人偶的脸庞浮现明显的动摇。 “等等，安娜塔西雅，你怎么知道我连夜补习？” 昨晚自己确实直到后半夜才睡着，但这不是睡在自己隔壁的安娜塔西雅该知道的事情，而且自己也不是真的在补习贵族知识，有关贵族关系的那部分信息，早在送米露回房间之前，自己就已经记在脑子里。 面对菲娅的诧异表情，安娜塔西雅回以更加诧异的疑惑，她甚至歪了歪头表示不解。 “殿下房间里的灯直到后半夜才熄灭，属下睡在您隔壁，当然清楚，您是帝国的未来，应该早些休息。” “但、但那样不就代表安娜塔西雅也直到后半夜才睡着？” 想到自己昨晚做的事情，菲娅不禁觉得安娜塔西雅也在做与自己相同的事，她脸颊唰地变红，以为安娜塔西雅是在委婉地提醒自己，不要太沉迷其中。 诚然，自己把耳朵贴到墙壁上确认过，安娜塔西雅那边很安静，但那也可能是墙壁上有隔音结界，或者墙壁本身的隔音效果就非常不错。意识到这，菲娅不禁紧绷皮肤，一股怪异的感觉窜过她脊背。 都不知道能不能说是姐妹心有灵犀，若真是如此，自己和安娜塔西雅都算得上变态……而且安娜塔西雅居然还用这种一本正经的表情提醒自己，她到底做过多少次，以至于把这当成日常了啊？ 菲娅如此想到的时候，安娜塔西雅自顾自地推进话题。 “您旁边的房间原本是预留给爱琳丝蕾特大人那样的客人使用，床太松软，属下睡到半夜突然惊醒，所以才发现您房间的灯直到后半夜才关上。” “不只是属下，昨晚守在您房门前的两位仆人也知道您补习到半夜，早晨起床的时候属下还听她们提起，您为了不被人打扰，特意锁上房门，以至于她们想进门叫醒您都不知道该从何做起。” “呃……” 考虑到安娜塔西雅可能在撒谎，菲娅忍不住多看了眼安娜塔西雅，然而安娜塔西雅那张成熟脸孔上只有柔和笑意，没有丝毫撒谎痕迹。 刹那间，菲娅明白过来，安娜塔西雅昨晚确实有在好好睡觉，是自己把安娜塔西雅想的太过糟糕。 自己做了那种丢人的事情不算，还把安娜塔西雅想的和自己一样，真是太差劲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自我反省的同时，菲娅后背跟着微微出汗，不止安娜塔西雅知道自己到后半夜才睡，连门口的女仆也清楚，还好房间的隔音效果不错，自己也把房门上了锁，否则要是女仆进来正好撞见，自己非得施展『大记忆消失之术』不可。 心中暗自庆幸，菲娅抬起头，强行令面部表情变成“无表情”，生硬地转移话题。 “前面就是礼堂，虽然我还没法把贵族的名字和他们的长相一一对上，但已经足够应付一些场景，一会儿安娜塔西雅听我指挥，不要擅自行动。” “好的，属下在礼堂外等您。” “礼堂外？” 菲娅知道安娜塔西雅想表达什么。礼堂虽然不像谒见厅那样是正式场所，但也不是身怀罪人烙印的安娜塔西雅能踏足的地方，安娜塔西雅是在婉言谢绝自己让她进入礼堂的建议，以免给自己招来麻烦。 普通来说，安娜塔西雅的举动确实是在为自己考虑，不过现在的场景是自己失去记忆，安娜塔西雅不在自己身边为自己补充书上没写的情报，反而会让事情变得复杂。至于贵族可能抛来的质疑，只要搬出自己失去记忆，需要有人帮忙回忆的借口，安娜塔西雅的出场就会变得名正言顺。 失去记忆不完全是坏事，只要使用得当，同样可以作为便利工具，不能让安娜塔西雅受到不公待遇一事继续下去。 菲娅挥了挥手。 “不，你和我一起进礼堂，书上只写了这些贵族的家世，没说过去的我与他们有哪些交集，安娜塔西雅要为我一一说明。” “莉提殿下也可以——” “那会把麻烦推给莉提，不要忘记莉提原本的立场。” 莉提虽然支持自己，但这件事只有自己几个人清楚。莉提真正为人熟知的面貌是天真可爱，纯洁无瑕的善良公主。她与自己这个姐姐的关系说不上坏，但也没有亲密到可以跟在身边随时随地解释各种事情的地步，更不用说以前的长公主还一直疏远莉提。 刚回王宫就和莉提表现的亲密无间，会把莉提卷进权力斗争的漩涡。 安娜塔西雅眼眉微微低垂下。 “但要是让陛下知道属下踏入过礼堂，陛下一定会对您大发雷霆……” “我没打算因为父亲会大发雷霆，就让过去发生的不公继续，有些矛盾总要面对，只是迟来和早来的区别，何况这本身就是父亲做的不对。好了，既然安娜塔西雅能明白我的意思，就快点收起这副表情，要是让不喜欢你的贵族见到你表现得软弱，他们只会变本加厉地针对你，要自信一些。” 如果不是走廊上站着的精灵骑士，菲娅都想踮起脚来捏一捏安娜塔西雅的脸，这副妄自菲薄、缺少自信的模样，看着就让人恼火。 为了让安娜塔西雅打起精神，菲娅又补充一句。 “还是说安娜塔西雅不愿意接受我的心意？” “我……” 安娜塔西雅犹豫的话刚到嘴边，便被菲娅略显生气的眼神瞪回去，此刻她终于明白自己没有回绝的余地，所能做的只有接受现实。 渐渐地，她湛蓝色眼眸中多了些坚定，最终低下头来。 “属下明白。” “明白就好。” 只是不到一分钟，菲娅便与安娜塔西雅来到灰之殿的礼堂门前。 即使没有走到门口，菲娅也能听见前方不远处传来的嘈杂声，吵闹程度让人联想到晨间人来人往的地铁站，根本听不清里面的人在说什么。 “长公主殿下。” 见到一身正装的菲娅到来，守在门口的男性士兵缓缓低下头行礼。这名男性明显异于菲娅一路上看见的骑士，他双手按着巨剑剑柄，令剑身直直插入身前地面，身体从头到脚都被黑色甲胄包裹，看上去就给人结实有力的印象，气息无比沉着，仿佛无法撼动的山峦。 菲娅的目光不禁在这名士兵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第七位阶。 和过去的长公主一个水平。 不仅如此，菲娅还可以从这名士兵身上感受到只有久经沙场的战士才拥有的稳重气质，她心中渐渐浮现起一个人的名字，随后向男人轻轻点头回礼。 “格雷安将军，早安。” 格雷安·德里奇，帝国开国元帅，为希利瓦尔立下汗马功劳，曾数次救开国皇帝于危难之际，被誉为希利瓦尔最后之盾的男人。 即使是现任精灵王耶利多，也要格外敬重地称呼格雷安一声将军。如今格雷安虽然因为年事已高，不再过问政事，但依旧没有放弃曾经把守礼堂大门，监视往来贵族的职责。 铠甲下的格雷安沉默片刻，旋即轻笑起来。 “哈哈，没想到长公主殿下还记得我这把老骨头，卡尔西那小子前脚才告诉我，长公主殿下连他都记不起来，让我见到殿下您时不要多心，结果您后脚就叫出我的名字。看来卡尔西那小子在您心中的地位还不如我呐。” “格雷安将军为帝国立下汗马功劳，我怎么会忘记您。” “哼，不用说漂亮话，我看得出你记不起我。战场瞬息万变，能活着回来就还有机会，诸位已经在礼堂里等殿下，殿下还是赶紧进去。遗忘的事情可以慢慢捡起来，殿下切勿急躁。” 意外是个宽厚的老头。 菲娅心中紧张的心不禁放松几分，由于资料上写着格雷安属于军部，菲娅还以为他会因为自己失去记忆，进而轻视、为难自己。 “多谢格雷安将军。” 说着，菲娅便带领安娜塔西雅踏入礼堂大门。 然而，还没等菲娅踏入门内，格雷安却突然伸手拦在菲娅面前，那身盔甲下的目光扫向后面的安娜塔西雅。 “身怀罪人烙印之人不得进入礼堂。” 虽然还是刚才那种缓和而宽厚的口吻，但却多了一丝命令式的感觉。 刚刚才夸奖你，现在就找上门来。 菲娅暗中咋舌，她拿出尽可能温和神情苦笑着说。 “正如格雷安将军您看到的，我被不沉之月所伤，失去记忆，安娜塔西雅待在我身边，可以帮我更快了解身边的人，这是公事。” “我理解殿下的难处，但先皇定下的规矩不可逾越，若殿下对大殿里的诸位贵族感到困惑，待殿下进入礼堂后，我来为殿下一一说明他们的身份如何？” 铿锵有力、没有丝毫斡旋余地的言辞。 如果只是拒绝安娜塔西雅进入，自己还可以拿其他说法周旋，但连亲自为自己解释各贵族的身份这种话都抛出来，就很难再有商谈空间，更不用说格雷安还是开国将领，极有威望。 一上来就给自己一份大礼。 倘若在这里退缩，对安娜塔西雅或者其他贵族来说只是一切照旧，但对自己而言，可谓还没往前踏出一步就宣告失败。 然而如果要忤逆格雷安的意思，只会让失去记忆的自己陷入更加不利的立场，到时候不只要和军部的人翻脸，连原本站在自己这边的贵族与大臣都会心寒，乃至人人自危。 在菲娅思考的时候，格雷安用鼻子重重冷哼。 “身为殿下的护卫，自己毫发无损却让殿下身受重创，现在还有脸跟在殿下身后，果然是人类的种。” 再怎么说这话也太过分了，菲娅眉头紧皱，如果只是指责安娜塔西雅护卫不力，自己确实很难辩解，但把矛头对准安娜塔西雅的出身，就无法让人视而不见。 安娜塔西雅面露愧色准备后退，但菲娅一把捏住安娜塔西雅手腕，然后神色镇定地面朝格雷安。 “格雷安将军，卡尔西没有向您说明，我为什么会被不沉之月所伤么。” 如果自己那位弟弟告诉格雷安，自己是故意被不沉之月击中，格雷安应该不会如此刻薄。 “为什么？” 盔甲笼罩下的格雷安挑起眉毛，他已经嗅出菲娅身上剑拔弩张的味道。 看来二王子没有把昨天自己对众人的解释告诉格雷安，当然，也可能是自己那位弟弟觉得自己的说法不可信，所以才没说。 “因为——” “多菲莉娅殿下，格雷安大人，还有安娜塔西雅队长，早安。” 菲娅话音还未落下，一道轻快如山间细流的女声便出现在菲娅耳边，而紧跟在愉快语调之后的，是一位将绿发绑成双马尾，身披黑纱礼裙，身材傲人的女性。 少女头顶有着宛如恶魔犄角的黑色双角，加上环绕少女身边的优雅气质，站在此处的少女如同魔族的夜之女王，浑身散发出惊人魅力，仿佛举手投足间便可勾走人的魂魄。 爱琳丝蕾特。 菲娅立刻意识到面前的人是谁。 爱琳丝蕾特的视线并未在菲娅身上停留太久，她只是对菲娅递出会心一笑，随后便如妖精一般自然地绕到格雷安一侧。 “格雷安大人，您怎么把殿下拦在门外？礼堂里的贵族都在看您。” “来得正好，爱琳丝蕾特，你替我指引殿下，殿下执意带安娜塔西雅进礼堂，身怀罪人烙印者不得入礼堂，这是规矩。” “啊啦啦……”温润红唇因吃惊微微张开，爱琳丝蕾特一副大事不妙的神情，她微微皱眉，右手捏着下巴思考起来，“可我也觉得放安娜塔西雅进去比较好。” 格雷安肩膀动了动，喉咙里发出明显不满的声音。 “怎么，连以公正著称的你也要帮一个罪人？” “倒不是因为这个，我只是在想，按照夏因亲王的说辞，殿下失去记忆是被不沉之月所伤，那么殿下待会儿肯定要说及被不沉之月伤害后，这一个月来发生的事。缺少安娜塔西雅从旁补充，刚失去记忆的殿下或许会很困扰。况且我们也要知道殿下被不沉之月击伤的过程，以决定对神圣国的进一步惩戒，这是只有安娜塔西雅了解的经过。” “当然，我也可以把昨天安娜塔西雅交给军部的报告念出来，但我想那无论如何也没有安娜塔西雅亲口说出来真切。安娜塔西雅队长并非作为殿下的随从，而是怀罪的证人入场，这样一来就不会与先皇定下的规矩冲突，毕竟过去也有许多罪人被推入礼堂的先例，您认为这样如何呢，格雷安将军？” 魅惑天成的娇俏脸庞充满笑意，爱琳丝蕾特乖巧问道。 “唔……” 格雷安沉默下去，虽然他觉得今天的爱琳丝蕾特相比以前有些过于活泼，但爱琳丝蕾特说的没错，让安娜塔西雅以罪人的身份入场，既能说明菲娅被击伤的经过，也不与规矩冲突，各方面都是最优选。 多方考量下，格雷安放下阻拦菲娅的手，恢复端正站姿，缓缓地说。 “……恭迎长公主殿下。” 第二十六章 决裂 就好像老师突然迈入吵闹的晨间自习，嘈杂无比的礼堂瞬间因为菲娅的到来寂静无声——事实上早在菲娅与格雷安交流的时候，礼堂就已经安静许多，有眼力的贵族都在悄悄观察菲娅与格雷安的动向。 踏入大门的瞬间，菲娅便感到无数视线投到自己身上，换作一般人，此时肯定已经脚步为之一顿，被贵族与大臣的视线震慑，不敢继续踏足，不过菲娅并非畏惧这种目光之人，只要把贵族与大臣们想象成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都是两只眼睛一个嘴巴的生物，便不再有丝毫心理压力。 她以符合长公主身份的举止步入礼堂，大方环视起礼堂内的布置。 礼堂相当宽阔，贵族的辅佐官靠墙而立，作为正主的贵族则三三两两地聚在礼堂正中，低声说着什么。 在众多人群中，有两派人极为显眼，一派是菲娅昨天见过面的老臣与大贵族，他们簇拥在二王子身边，向菲娅递来善意的笑容，而站在这一派人不远处，低声交谈的另一派人，菲娅则一个也没见过，他们同样在打量自己，不用动脑菲娅也清楚，这是夏因亲王的派系。 就人数来说，夏因亲王派系的贵族与二王子身边的贵族相差无几，夏因亲王比长公主更早出生，时间积累带来的优势难以忽略。 不过自己的重点不是对付夏因亲王。 压下四处张望的想法，菲娅如同来过许多次一般，迈着被白色织物包裹的纤细小腿，径直走向二王子。 当然，还不忘记向跟在身边的爱琳丝蕾特道谢。 “谢谢你，爱琳丝蕾特。” “谢、谢谢……？我做了值得您道谢的事情吗？” “如果不是爱琳丝蕾特，刚才我肯定会和格雷安吵起来。” 菲娅转过头，向身边如同魔族少女般可人的禁卫军总长投以微笑。 虽然菲娅有预感，爱琳丝蕾特刚才与现在的表现全都是装出来的东西，以蕾妮对爱琳丝蕾特的描述，真正的爱琳丝蕾特应该是个相当聪明且有心计的女人，但菲娅还是忍不住觉得，爱琳丝蕾特很有亲和力，属于初见印象分很高，让人下意识想去信赖的成熟女性。 至少表面如此。 “……安娜塔西雅队长也真是有魅力呢，才和殿下一起出去两个月，就把殿下哄得团团转。” 一只手遮在嘴前，爱琳丝蕾特发出银铃般的悦耳笑声。 跟在菲娅身后的安娜塔西雅立刻满脸通红，她试图辩解，但又回想起菲娅说的，进入礼堂后不要随便开口的话，她只能用那双仿佛会说话的湛蓝眼睛盯着爱琳丝蕾特，眼神中满是嗔怪。 而见到安娜塔西雅这副表现，爱琳丝蕾特的金色眼眸不自觉地睁大几分。 “呃，难道我说中了？安娜塔西雅队长以前说什么也不理我的玩笑，这次居然理会我。” “唔。” 察觉到安娜塔西雅动作都变得僵硬，爱琳丝蕾特莞尔一笑，停止戏弄，她站稳脚步，朝菲娅微微躬身。 “那我就不打扰殿下了，礼拜堂后面是谒见厅，那里才是商议要事的场所。如今陛下去了南方，贵族会议也就一直由二王子殿下主持，这原本是您的职责，不过您失去记忆，当下还是继续由二王子殿下负责为好，待您熟悉流程以后，再接手过来也不迟。” 这是以禁卫总长的立场向自己交代注意事项吗？ 不等菲娅询问，爱琳丝蕾特便已退至墙根，菲娅也终于与二王子卡尔西会合。由于爱琳丝蕾特与长公主本就有私交，二王子一行并未对菲娅和爱琳丝蕾特的交谈感到好奇，比起这个，他们更在意菲娅与格雷安的对话。 “姐姐大人，您来了。” “长公主殿下早。” “嗯。” 轻轻点头回应包括二王子与宰相在内的贵族，菲娅面无表情地扫视一圈众人，有昨天下午的事先见面，现在贵族已经不再用担忧视线看自己，转而神色轻松地向自己打招呼，菲娅虽然不知道过去的长公主在这种场合是什么反应，但可以感受到，现在的氛围对贵族们来说恰到好处。 “姐姐大人刚才和格雷安将军说了什么？” 卡尔西比出请的手势，让菲娅走进众人之间，自己则如同陪护的亲信一样，落后菲娅半步。 “一点不足挂齿的小事，你应该也猜得到才是，”菲娅话音顿了顿，“卡尔西没把我昨天告诉你的内容转告给其他人么。” “这个……”卡尔西的清秀脸庞浮现尴尬，他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说，“姐姐大人的说法太难以置信，我没胆子把原话告诉格雷安将军。” 紧跟在二王子后面，一位体态臃肿的中年贵族接上话题。 “二王子殿下所言甚是，长公主殿下，您的说辞即使是我也很难相信。昨晚回去后我仔细想了很久，我不太懂魔法上的事情，但却清楚不沉之月无法令人变得更强，如果不沉之月真有增强魔法能力的作用，神圣国肯定早就给他们自己的圣骑士使用。再者我等精灵天生就比人类强大，怎能捏造出借助人类道具增强自己的谎言，殿下切莫为了包庇某些东西，损毁自己的颜面。” 一边说着，体态臃肿的中年贵族还不忘瞥了眼菲娅身后的安娜塔西雅，他虽然不理解菲娅是怎么绕过格雷安，把安娜塔西雅带到礼堂里来，但也没不开眼到直接点出来。 果然会这样。 菲娅不禁在心中叹气，通过不沉之月增强自身实力的说法确实太荒谬，如果不是长公主留下的笔记，自己就算把脑袋想破也猜不到这种可能，今后还是注意不要随便使用这个理由为好。 菲娅轻轻摆手，示意话题就此翻篇，有关贵族会议的部分她已经在昨晚预习过，如今差的只有实践经验，她朝二王子卡希尔问道。 “人都到齐了么。” “都到齐了，大家原以为您要休息几天，熟悉王宫的环境后才会到礼堂，没想到您还是和往常一样果断，一听说您今天要出席会议，贵族的到场率都比前两天高出不少。” 多出来的部分大都是想看自己的状态，方便见风使舵的人。 心中如此评价，贵族簇拥下的菲娅主动往前踏出一步，淡淡地说。 “进谒见厅，会议由你主持。” “好的。” ◇ 所谓谒见厅，看起来更像贵族议会，富丽堂皇的房间内摆着一张精致而古朴的大型会议桌，大约三十多位贵族围桌而坐，剩下的仆从则站在墙边。 菲娅当仁不让地坐在会议桌最上席。当站在菲娅身边的卡尔西宣布会议开始后，那些打量菲娅的目光便渐渐收起，大多数贵族都是一副面色凝重，仿佛遇见棘手难题的忧愁神情，并且这部分人里许多都是长公主所属的南方贵族。 菲娅知道这些人面露为难的原因，他们不是在为自己失去记忆苦恼，而是为最近发生在希利瓦尔南方的地震担忧——灾难的影响比自己想象的大得多。 “首先是南部的灾难，今早尤莱顿伯爵领来的信使汇报，地震还在继续，虽然不再像最初那样制造深渊，但方圆百公里内的土地都以极快速度流失魔素，作为证据，靠近深渊的植物仅仅几天时间就失去生机，那里的地脉已经被彻底破坏，不再适合居住。” 卡尔西的宣告如同向水潭中丢入炸弹，原本安静的会议顿时吵闹起来。 “不只南方边境的地脉被毁，连靠近王国腹地的尤莱顿伯爵领也遭到波及，这些天灾怎么偏偏发生在希利瓦尔？” “方圆百公里的土地啊，秋收之前遇见地震，尤莱顿伯爵这下麻烦了。” “比起这个，我们怎么应对不死者的冬季攻势？尤莱顿伯爵领受灾，会影响我们的士兵南下。如果挡不住南面不死者的冬季攻势，我们就不得不缓和对神圣国的进攻。” “只能调集资源支援尤莱顿伯爵了吧？除了粮食和衣服，每个领地还要抽出一些擅长自然魔法的魔法咏唱者，就算无法修复地脉，也不能放着那里的土地不管，不然用不了几年就会变成沙漠，再想恢复就难了。” 这名贵族的话音落下，整个会议便陷入沉寂，抽调资源势必会谈到分配问题，第一个开口的人肯定会被分到大头，在没有特殊交情与稳定回报的前提下，没有贵族愿意付出大量人力物力去帮其他贵族。 而这正是王族出手的时候。 身材削瘦却又给人以可靠印象的卡尔西打破沉默。 “我会抽调王城周边的士兵去尤莱顿伯爵领维护治安，尤莱顿领整个冬季的粮食也全部由王室提供，只是在重建尤莱顿伯爵领的时间里，南部战线的后勤压力将大到难以想象，仅靠现有的人力肯定捉襟见肘。” “南部的灾害比尤莱顿伯爵领更严重，过去构建的永备工事很可能已经出现问题，亡灵不比有智慧的人类，如果它们入侵希利瓦尔，对整个帝国都是灾难，还请诸公抽调领兵，到南部战线协助构筑冬季防线，运送物资。” 卡尔西话音落下后，会议桌上的贵族纷纷点头，只用出人力，不用出资源，这点东西他们还是出得起，更何况卡尔西所言并无半点虚假，亡灵所到之处不留活物，南部防线崩溃，对他们没有半点好处。 贵族们的点头让卡尔西表情放松下来，他双手撑在桌上微笑着说。 “那么来商量细节——” “等等。” 没等卡尔西的话说完，坐在菲娅左手边，一言不发的夏因亲王突然举手，长相略显刻薄的他依旧是那身白色披风与喇叭裤的组合，再加上挂在胸前的单片眼镜，穿衣风格与在场的所有贵族都格格不入。 “奥德里奇叔叔有疑问吗？” “没有，”夏因亲王端正坐姿，语气缓慢地说，“我想补充一点，粮食方面我会替王室分担一部分，北境已有数十年没有魔物袭扰，我身为王族的一份子，南部有难，不能干看着。” “我代表尤莱顿伯爵向您表示感谢。” “小事一桩。” 说着，夏因亲王戴上胸前的单片眼镜，而仅仅这一个动作，菲娅便感到自己成为夏因亲王的关注对象。 要给自己出难题了。 虽然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但真正意识到的时候菲娅还是不免感到麻烦，她不喜欢这种绕来绕去、没有效率的解决方法，然而夏因亲王没有落下把柄，她也不便做些什么。 夏因亲王一脸忧愁地说。 “只是维持土地养分需要的自然魔法咏唱者不是小数目，如若多菲莉娅能用三主塔管理者之一的权力，调集部分精灵塔的魔法咏唱者去尤莱顿领帮忙，一定可以缓解不少压力。” 原来是玩这一出。 自己还没有与精灵塔的魔法咏唱者联系过，当然不知道怎么调集精灵塔里的魔法咏唱者，夏因亲王这是刻意用过去的人际关系在为难自己。至于他刚才说的，愿意主动支援一部分粮食，大概也是在为现在的刁难做铺垫。 接话的依旧是卡尔西，他清秀的脸庞浮现苦笑。 “姐姐大人才刚回王宫，很多事情都需要从头熟悉，立刻调集精灵塔的魔法咏唱者，难免会出现差错，此事还是以后再议。比起这个，我还有一件事要汇报。昨天第十七王妃告诉我，她与圣树的连接已经进行到后半段，照这个速度下去，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圣树之舞，与精灵神大人重新建立沟通，到时候我们可以从精灵神大人口中知道，深渊为什么会出现在希利瓦尔。” 自己的话被侄子一笔带过，夏因亲王不禁咂了咂嘴，然而圣树确实比什么都重要，当卡尔西话音落下后，整个议桌上的贵族都陷入可以与精灵神建立连接的喜悦中。 从一周前，地震就频繁出现在南方大地，尤其是最初的地震，传言其制造的裂缝在南部边境横贯上百公里，将小半个大陆一分为二，甚至惊动精灵王离开王都。谁也不知道类似的地震会不会蔓延到自己的领地，如果能像人类一样获得神谕，无疑可以宽心许多，这算是最近得到的最好的消息。 在喜悦氛围下，话题以极快速度推进，贵族很快敲定好自己需要出力的部分，接着便是盼望精灵王能快点调查清楚南部发生的情况，返回王都主持朝政。 最后，话题落到菲娅身上。 菲娅为什么会失去记忆，以及菲娅失去了哪部分记忆。 询问这个问题的人是身着军装的男性精灵，不用说菲娅也知道，这些人来自军部。按照尤琳莎的说法，军部的人之所以没有处罚安娜塔西雅，一是因为莉提的求情，二是需要根据菲娅的受伤情况，才能决定处罚力度。值得注意的是，这名提问的精灵拥有第五位阶实力，同时还是格雷安的长子。 “也就是说，殿下只是忘记我们，魔法能力不仅没有减弱，反而比原来更强？”在菲娅娓娓道来下，提问的中年精灵皱起眉头，“这怎么可能？哪有失去记忆后反而变强的道理。” “事实就是如此，你可以找宰相或者卡尔西确认，他们昨天都见过我用魔法。” 菲娅摊了摊手。 “我可以作证，姐姐大人没有撒谎，无咏唱第四位阶魔法，即便父皇，也只有在圣树的加护下才能做到。” “无咏唱第四位阶魔法？” 中年男性——格雷安的长子面露惊讶，而不仅是他，连夏因亲王身边的贵族也都微微动容，第四位阶魔法本身不算特别出色，但能够以无咏唱的形式使用出来，足以证明菲娅的实力已经到常人无法企及的水准。 吞咽了口唾沫，中年男子又很快皱起眉头。 “不亲眼确认，我无法相信殿下的话。过去的殿下说一不二，不代表失去记忆的殿下也依然如此，何况殿下您受伤是事实，安娜塔西雅身负罪人烙印，不仅不感激殿下的恩宠，还玩忽职守，置殿下于危难，如果不是念在神圣国动用不沉之月乃不可预料之事，安娜塔西雅事后又及时作出补救，当处绞刑以儆效尤。” “依我之见，如今应解除安娜塔西雅禁卫军第二队队长之职，将其驱逐出境，今后不得踏入希利瓦尔半步。” 中年男性话音落下后，会议桌上的大部分贵族都认可似的点头，只有极少部分贵族保持沉默，至于夏因亲王与莱因哈特伯爵等人，已经挑起胡子和眉毛，表情无比轻快。 如今这幅画面正是夏因亲王想看见的，长公主失去记忆，安娜塔西雅又恰好在长公主身边，不用动脑子想也知道，失去记忆的长公主肯定会变得格外依赖安娜塔西雅。 而军部的人偏偏讨厌身上流着人类血脉的安娜塔西雅，如果不是过去的长公主势头极盛，他们早就把安娜塔西雅这个“杂种”一脚踢开，如今安娜塔西雅自己落下把柄，长公主又记不起身边的人，正是军部抹除王族“污点”的机会。 如此一来，即使他不从中添油加醋，长公主也势必会与军部的人起冲突，届时无论哪边取胜，双方的关系都会变差甚至敌对。 事实也确实如此，刚才在门口的时候，假如不是爱琳丝蕾特横插一脚，自己亲爱的侄女就已经和帝国开国元帅格雷安闹出矛盾。 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但这样还不够。 夏因亲王开始向坐在他下位的莱因哈特伯爵使眼色，而莱因哈特伯爵也迅速会意，他摸了摸胡须，缓缓道出提前准备好的、有关克蕾雅的说辞。 只不过，还没等莱因哈特伯爵开口，菲娅便忽地从座位上起身。 “所以你必须亲眼见到我展现出比以前更强的实力，你才会相信我？” “不只是如此，殿下，我并非故意刁难您，只是一码归一码。我明白这段时间以来，因为安娜塔西雅一直在照顾您，所以您下意识想包庇安娜塔西雅，但无可否认，您失去记忆乃安娜塔西雅的过错，安娜塔西雅必须为此负责，这和您是否变得比以前更强没有关系，规矩不可逾越，何况安娜塔西雅还是卑贱的罪人，将您过去救她的恩情抛之脑后，简直恬不知耻！” “无论如何都不肯放过安娜塔西雅？” 察觉到菲娅话音里的冷意，格雷安家族的长子微微一顿，恍惚间他仿佛又看见过去那个冷如冰山的长公主，但很快他便克服心中的不安，无奈说道。 “不是我们不肯放过安娜塔西雅，是安娜塔西雅自身有错，我们必须给外人一个交代。” “既然只是给外人一个交代，剥夺安娜塔西雅禁卫军队长的职责即可，放逐之事就免了。” 菲娅的话音里已经听不出多少耐心，所有人都能感到一股莫大的压力笼罩在心头，仿佛站在面前的不是失去记忆的精灵公主，而是盛怒之下的精灵王耶利多。 这群人表面上指责安娜塔西雅护卫不力，但实际是在借机把安娜塔西雅赶走，就好像当初在那辆马车上，克拉克因为自己父亲做的无耻之事，迁怒于自己一样，他们在把当初维拉妮卡给精灵族留下的污点迁怒于安娜塔西雅。 菲娅欢迎就事论事，但如果在其中掺入别的东西，尤其是“安娜塔西雅是杂种”这种令人发指的理由，她便不会客气。 “这……这个惩罚太轻了。” “太轻？我才是那个被护卫的人，难道你比我更有资格谈论惩罚轻重？” “长公主殿下，您这是什么语气，安娜塔西雅隶属军部，对她采取何种惩罚，理应由我们军部定夺，何况即使陛下来，也不会用您这副挑衅的语气与我们说话，还请您自重。安娜塔西雅和克拉克当初给精灵族闹了多大的笑话，身为王族一员，您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呼——” 菲娅长吁了口气，事已至此，已经没有什么话可讲，早在抵达希利瓦尔之前，自己就打算以雷霆之势解决长公主遗留的矛盾，然后把精力放在与精灵神沟通，解决克蕾雅的诅咒上。现在自己给予这群贵族十足颜面，他们却依旧拿着安娜塔西雅的出身纠缠个不停，令人失望，自己把这群人想得太好。 “姐姐。” 就像察觉到菲娅要做什么那样，卡尔西一下拦在菲娅与军部的中年男性之间，但菲娅只是用『意念操纵』便轻松挡住卡尔西，紧接着，她腰间的莱瓦汀瞬间弹出，众人只感到眼前银光一闪，莱瓦汀便已深深插入男人面前的桌面，没有人怀疑，如果菲娅想，这个中年男人现在已经成为尸体。 “我给足你颜面，是你自己不珍惜，不要太高看自己了，格雷安的长子，我不是在和你商量，何况你我本就没有多少交流。” 不再多言，菲娅微微抬起下巴扫视了一圈会议桌，然后以意念收回莱瓦汀，径直离开大殿。 “走了，安娜塔西雅。” 第二十七章 一瞬 虽说对方是军部的人，而帝国军部在王城有大到不可忽视的话语权，但这群人妄图拿安娜塔西雅开刀，就不能怪自己不客气。 当初如果不是安娜塔西雅，自己根本不会选择回精灵国，过去的长公主确实死了没错，但没有长公主之死，就没有现在的自己。流放一个挽回精灵公主的人，未免太可笑。 更不用提矛盾的根源在于贵族打心眼里看不起人类，要知道，克蕾雅也拥有人类外表，倘若自己表现得不够强硬，只会给后续行动埋下隐患。军部地位崇高，更适合拿来以儆效尤，长公主连军部的人都毫不畏惧，今后其他贵族与自己说话时，自然得多掂量掂量，这既解决贵族对安娜塔西雅的迫害，也是为未来做铺垫。 “殿下，我——” 跟在菲娅身后，脸庞因急切变得通红的安娜塔西雅满眼欲言又止。 菲娅知道安娜塔西雅想说什么，甚至知道安娜塔西雅为什么话说了一半就没说下去，安娜塔西雅既为她没有被放逐庆幸，又为自己把局面变成现在这番糟糕状况心急，然而她是矛盾的中心点，此时无论说什么都不合适，换作谁来，反应都只会和安娜塔西雅相同。 没有回头，菲娅只是轻轻摆手。 “我意已决，安娜塔西雅不用劝我，不拿出点实力让他们知道彼此地位早已不对等，他们不会愿意张开耳朵听我说话。” 安娜塔西雅担忧地低声说。 “……他们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 “那就让他们试试好了。”菲娅语气认真起来，“安娜塔西雅，我已经选择这条路，所以今后必须收起怯懦和软弱的部分，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么？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我们也不需要回头。” “……” 仿佛在下定决心那样，安娜塔西雅吞咽了口唾沫，满是犹豫的脸庞变得无比复杂。她清楚菲娅想说的话，如今己方已经站在军部的对立面，因此作为事件中心人的自己要拿出性格中坚决与强硬的部分，不能再像以往那样不断退让，否则既是在丢菲娅的脸，也是在辜负菲娅的心意。 那样做一定会带来数不清的麻烦，没有贵族能忍受一个混血在他们头上跳舞。 然而自己是菲娅的奴仆，身为主人的菲娅已经做到这个地步，自己要怎么选择，已经无须多言。即使自己这个身负罪人烙印之人表现得强硬，会给菲娅添更多麻烦，但也只有这样，才对得起菲娅的心意。更重要的是，菲娅是为自己指引方向，为自己带来温暖的太阳，自己早已发誓成为菲娅的剑，而作为剑，绝不能在主人对敌的时候退缩。 既是不能弱了长公主的名头，也是在履行作为剑的义务。 安娜塔西雅虽然缺乏自信，但并非无法强硬起来之人，一旦认准方向，或者说一旦菲娅认为“非这么做不可”，对方是需要铲除的敌人，那么安娜塔西雅便不再会犹豫。 神情中的复杂迅速消失，安娜塔西雅的湛蓝眼眸变得坚定，她放下双手，深吸了口气。 “今后属下会认真斟酌对人的态度。” “嗯。” 菲娅点了点头，安娜塔西雅的表情变化已经向她说明，自己的心意已经传达给安娜塔西雅。她的视线转向前方礼堂，由于自己从谒见厅出来的太快，表情和脚步又透露出不悦，守候在礼堂墙根处的仆役无一不露出诧异与好奇，纷纷朝谒见厅里张望，部分在外等待的年轻贵族甚至主动迎上来，打算询问发生了什么。 直到一个声音打断他们的念头。 “站住，多菲莉娅！” 声音来自菲娅身后，正是格雷安之子，当菲娅起身离开的时候，格雷安家族的长子便立刻追上来。 连“殿下”的敬称都省略了。 菲娅不着痕迹地挑眉。 越是有地位的人，越是看重颜面，尽管她早就想到隶属军部的格雷安家族长子不会善罢甘休，但没想到格雷安的长子居然不开眼到这个地步，整个王城都处于『噤声之城』的范围内，没有人可以使用魔法，自己用意念控制莱瓦汀插^入会议桌，足够说明很多事情。不知道格雷安的长子究竟是没看出来，还是看出来，但为了面子选择硬上。 没有给予格雷安长子好脸色，菲娅表情淡漠地转身看向从谒见厅里冲出来，直奔自己的格雷安长子。 “连我也想命令么？军部的口气真大。” “不要太嚣张了！” 被菲娅倒打一耙，本就生气的格雷安长子脸色瞬间涨红。作为格雷安的长子，又是军部重臣，他就没受到过这么大的屈辱，如今礼堂内那些仆役一边看过来，一边低声议论的模样，更是让他觉得脸上挂不住，怒火中烧。 以所有人都能听见的洪亮声音，格雷安的长子怒斥。 “在谒见厅对军部大臣动武，纵使你是王储，也太放肆了！” “放肆？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没把握住，刚才只是警告，还是说你看不出你我之间究竟有多大差距？” “安娜塔西雅护卫不当之罪乃理所当然，没有处死她已经是看你的面子，你居然还想让此事当作没发生过，失去记忆不是救命稻草——” 话音顿了顿，格雷安的长子如同想起什么那样，一脸恍然地转向菲娅身边的安娜塔西雅。 “原来是这样……安娜塔西雅，你早预料到会有今天，所以一路蛊惑多菲莉娅公主，让她到王城以后保护你。呵呵……算盘打得真好，今天我就斗胆替陛下除掉皇后留下的耻辱！” 盛怒之下，格雷安长子抽出他身边一名禁卫军的长剑，直奔安娜塔西雅而来。 但他还没往前踏出几步，菲娅便站在安娜塔西雅身前，红宝石般瑰丽的眼睛微微眯起。 “你想做什么。” “让开，殿下，不要受这个贱种蛊惑！” 饶是格雷安的长子，也不敢对王族挥剑，他试图推开菲娅，却发现伸出的手在半空便无法移动，仿佛有一堵无形的墙壁挡在他前方。 “看来你还没有明白我在谒见厅里说的，那我就把话说的更清楚一些。” 视线不客气地扫视一圈礼堂内众人，菲娅一字一顿地强调。 “安娜塔西雅是我的护卫，没有我允许，谁也不能动安娜塔西雅一根汗毛，否则就是在诋毁我的颜面。我的确失去记忆，但得到的是数倍于过去的力量，安娜塔西雅没有任何受惩罚的理由，如果有人质疑我的实力，那就自己来试试，前提是后果自负。另外，我不希望再听见任何讨论安娜塔西雅出身的话题，不论人类还是精灵，只要值得施以善意，在我眼里便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菲娅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礼堂一片哗然，包庇安娜塔西雅还可以算是长公主的私事，毕竟王宫人人都知道，安娜塔西雅是长公主饲养的宠物，而主人不会看着宠物白白挨打。然而将人类和精灵混为一谈，便不得不让人怀疑长公主的出发点，也许长公主不是觉得饲养宠物好玩，而是真的认为安娜塔西雅有资格待在王宫。 可要知道，精灵王正是因为精灵王室不能与人类结婚，才能名正言顺地将现任皇后维拉妮卡绑在身边，长公主的这番话无疑是在与精灵王作对。 “你这是忘本！”格雷安长子怒目圆睁，“不要仗着自己是受陛下宠爱的王储就肆意妄为。将精灵与人类混为一谈，希利瓦尔还不是你说了算！” “嚯，你要来试试么。” 没有丝毫退让，菲娅以咄咄逼人的语气追问。她不是一时气头才说出刚才那番话，不趁现在为克蕾雅与自己的将来做铺垫，很难再有更好的机会。 怒极反笑，格雷安长子收回长剑，后退一步，他这么做并不意味着退缩，相反，这是要进攻的前兆。 “多菲莉娅，我看着你从婴儿长到现在这番模样，不要以为你比我小，我就不敢对你动手，帝国的尊严与规矩不是你能践踏的东西。就在这里分胜负，卡尔西殿下，夏因亲王，还请为我做见证。” 眼见着要变成决斗架势，围观人群纷纷散开，生怕被卷入其中，寻找机会已久的二王子连忙来到菲娅与格雷安之子中间，满脸赔笑地劝解。 “都冷静一些，姐姐，还有葛德雷大人，礼堂不是决斗的地方，要是让父亲知道，二位都得受罚，请消消气。” “长公主失去记忆，需要有人重新教会她规矩为何物，事后我愿意接受一切惩罚，卡尔西殿下，请退远一些。” “卡尔西，不要干扰神圣的决斗。” 跟在格雷安长子之后，夏因亲王强硬地拉着卡尔西离开。 而另一边的菲娅也已做好准备，她命安娜塔西雅把秘银剑递给自己，随后让安娜塔西雅后退，直到场地中只剩下自己与格雷安的长子。 双方距离只有不到五米，菲娅甚至能听见葛德雷的粗重呼吸。 “让我看看，究竟是什么给了你说这番话的底气。” 并没有回答葛德雷的挑衅，右手持剑的菲娅只是静静看着对手。葛德雷虽然无法在礼堂里使用魔法，但他第五位阶的实力早已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他的身体素质，因此就算他不使用魔法，实力也和普通的第三位阶实力者相当。 当然，这份实力在菲娅面前还不够看，她不禁觉得有些浪费时间，击败一个第五位阶战士，并不能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 速战速决吧。 “决斗由我主持，以金币落地为信号。” 戴上单片眼镜的夏因亲王将金币放在拇指指甲盖，接着将其弹向空中。 叮—— 金币迅速落地。 紧随其后的是一闪而逝的金色光芒。 这并非魔法光，而是太阳照射到剑身后，剑身反射的光泽，当人们目光追随一闪而逝的光芒落到葛德雷身上时，所有人的瞳孔都骤然一缩。 决斗已然结束。 菲娅的秘银剑剑尖点在葛德雷喉结上，而葛德雷只能一动也不敢动地保持刚迈出一步的姿势，他的眼睛里充满惊惧，如坠冰窖的寒冷顺着脚底一直蔓延到脑干，他可以从菲娅冰山般冷漠的表情里感受到，如今的他只要稍有动作，秘银剑都会刺穿他喉咙——事实上他已经能感觉到剑尖刺破皮肤带来的刺痛，然而他除了下移眼球，看向菲娅直指他喉咙的剑身外，什么也做不了。 少有人看清中途发生了什么，当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决斗便以葛德雷战败结束。 太弱小了。 菲娅在心中撇了撇嘴。 虽说刚才那一瞬自己没有任何放水，但葛德雷居然连自己的动作都没看清就落败，实在太弱小，战胜这样一个敌人，没有任何成就感。 她瞥了眼礼堂里呆若木鸡的众人，随后目光落到同样呆若木鸡，甚至表情还停留在之前看好戏神色的夏因亲王身上。 “可以宣布结果了么。” “啊……啊啊……”情不自禁地吞咽口水，夏因亲王慌忙念道，“胜者，多菲莉娅。” 声音不大，不过对安静到连银针落地都能听清的礼堂来说，已然是震耳欲聋的音量，礼堂再次陷入一片嘈杂，如果说最开始菲娅的“精灵与人类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令人觉得荒唐，那么现在人们便觉得，长公主确实有说这句话的资本。 礼堂里不乏魔法能力超然的人，他们能感觉到菲娅没有使用魔法，而仅仅凭借肉体能力，令格雷安之子反应时间都没有便落败，恐怕连他的父亲格雷安也做不到。 长公主没有说谎，她的实力已于过去不可同日而语。 “难怪敢为了安娜塔西雅和军部的人叫板……” “这下军部的脸都丢尽了。” “比起这个，看夏因亲王的脸色。” “要麻烦咯。” 无视礼堂内众人的议论，菲娅动作轻巧地收回秘银剑，她微微抬起下巴，看向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葛德雷。 “如何，我的实力。” “你——” “都在做什么？” 葛德雷正想辩解，一道异常稳重的声音突然从礼堂大门传来，葛德雷的眼睛瞬间一亮，菲娅则微微挑起眉。 是格雷安本尊。 全身都被黑色板甲覆盖的格雷安缓步来到葛德雷身边，他刚才不是没看见菲娅与葛德雷的动静，只是还没等他阻止，他的长子葛德雷便已经落败。 “……父亲。” 尽管已有近三百岁，但葛德雷依旧如孩童般向格雷安低头行礼。 回答葛德雷的是格雷安夹杂愠怒的沉声。 “跪下，恳求长公主殿下开恩。” “父亲！” “身为王族的仆从，不仅与王族决斗，对象还是失去记忆的长公主，你不觉得羞愧么！跪下道歉，格雷安家族没有你这样的无耻之徒！” 不等葛德雷辩解，格雷安一只手死死捏住葛德雷手臂，一脚踢向葛德雷膝弯，只是扑通一声，葛德雷便在格雷安强迫下跪倒在菲娅面前。 “父亲，我也是为了帝国的尊严！” “尊严就是你向失去记忆的长公主发起决斗？向殿下请求宽恕，否则我没有你这个丢脸的儿子！” 看得出格雷安在王城中有相当威望，即使格雷安动用暴力，也没有一个贵族敢站出来劝说格雷安，葛德雷本人更是一声大气都不敢出，如同霜打的茄子，虽然憋得满脸涨红，但依旧在格雷安的威严下蔫着头，过了片刻后，艰难地向菲娅开口。 “是我错了……长公主殿下，请你宽恕我……” 也不知道格雷安心里想的什么。 看着葛德雷的反应，菲娅心中升起些微警惕，自己和葛德雷之所以产生矛盾，是因为安娜塔西雅的出身，而从之前格雷安阻拦安娜塔西雅的模样看，格雷安其实也不待见安娜塔西雅。 现在格雷安训斥葛德雷，应该是出于葛德雷当着贵族的面向自己这个王族发起决斗，至于格雷安对这场矛盾根源的看法，得打一个问号，直觉告诉菲娅，事情没那么简单。 没有把心中思考表露在脸上，菲娅轻轻摆手，一副没有放在心上的大度表情。 “起来吧，是我说欢迎检验我的实力，我不会因为这件事迁怒于你。” 说到这，菲娅悄悄瞥向格雷安，由于格雷安全身都被盔甲覆盖，菲娅并不能看见格雷安现在是何表情，她只得用语言试探。 “但我刚才的话仍旧放在这，从今往后，我不希望任何人对安娜塔西雅无礼，至于父亲那边，等父亲回来后，我会亲自解释。” 像是在感到疑惑，盔甲下的格雷安微微歪头。 “长公主殿下，敢问您之前在礼堂里的发言都是认真的么，臣明白您保护安娜塔西雅的想法，但在是非问题上需要一码归一码，安娜塔西雅护卫不力是毋庸置疑之事，若不受任何惩罚，恐怕难以服众。” “免去禁卫军队长一职足矣。格雷安将军应该看到，我的力量比以前强大许多，倘若不是此次经历，我永远也无法获得这份力量。何况安娜塔西雅护卫的人是我，我最有资格决定惩罚内容，站在我的角度，我不希望安娜塔西雅头上再有更多惩罚。” “嗯……”格雷安喉咙里发出低吟，片刻后，他的肩膀松弛下来，长长叹息，“既然被护卫的长公主殿下这么说，那就如此决定，免去安娜塔西雅禁卫军队长的职务，今后安娜塔西雅仅以女仆身份随侍殿下身边。” 就这么同意了？ 意外的开明。 菲娅不禁有些惊讶，她还以为格雷安会在训斥葛德雷以后，把枪头调转向自己，毕竟自己可是说出将精灵和人类一视同仁的发言，格雷安作为当初支持耶利多抢回维拉妮卡的老古董，怎么说也会站出来反对自己。 事实证明，菲娅并没有想错。 格雷安的下文很快出来，他站直身体，缓缓说道。 “只是长公主殿下，臣有一个请求，臣曾作为您的剑术老师教授您剑术，现在想检验一下，您获得的力量是否像您说的那样强大。” 第二十八章 压倒性的力量 “检验”并未在礼堂进行。 格雷安和他不知分寸的长子不同，当菲娅答应可以让格雷安检验自己的实力增长后，格雷安便以格外尊重的姿态邀请菲娅前往王城中的魔法试验场比试，尽管就结果论，格雷安好像是在为他的长子找回场面，但菲娅能感觉到，格雷安的出发点并非如此。 如今二者已经来到魔法试验场的准备房间，随时都能进入场中。 不用看菲娅也能从外界嘈杂的声音听出，魔法试验场上聚集了比刚才更多的人。 一方是帝国的开国元帅，另一方是声名远扬，被誉为天才的精灵长公主，二者的对垒本身就足够吸引很多人，更不用说在外人看来，矛盾的焦点在于长公主是为了保护有罪人烙印的安娜塔西雅才与军部对峙，不论从哪个角度，都称得上难得一见的奇景，听到风声的贵族不跑过来围观才叫奇怪。 想着这样的事情，维持面无表情模样的菲娅用眼角看向身后，擦拭大剑的格雷安依旧是全身盔甲的打扮。昨天查阅的资料里有说明格雷安这身盔甲的来历，就像米露手中『不死姬的憎恶与吸血鬼的祝福』一样，格雷安这身盔甲也是受诅咒的物品。 极强防御性能的代价是盔甲与格雷安的血肉融合，格雷安永远也无法脱下盔甲。而格雷安之所以穿上这身盔甲，是因为某次战役中，格雷安为了保护开国皇帝突出重围。 这身盔甲令格雷安失去生育能力，连进食也变得极其困难，可以说，格雷安为了皇家鞠躬尽瘁，正是诸如此类事件，格雷安的威望才高到其他开国元帅难以媲美的境地。 至于格雷安为什么说出挑战自己的话，理由除了他说的，作为曾经教授过自己剑术的老师，想看看自己有几分长进，剩下的大概就是想多少挽回一些帝国军部的颜面，亦或者是站在帝国传统的角度，希望自己收回将人类与精灵一视同仁的说法——检验实力不过是给双方一个台阶。 无论如何，格雷安做的都比他长子好得多。 察觉到菲娅打量似的目光，格雷安停下手中动作。 “对不起，长公主殿下，孽子行事冲动，一时顶撞您，回去后我会好好教训他。平时他只负责军部内部事宜，又是我的长子，军部的人少有不服从他的时候，最近负责军部和贵族议会间联络的次子随陛下一同出征，所以他才出现在贵族议会上，不知礼节，还望殿下恕罪。” “无妨，是我允许他挑战我，说出去的话没有收回的道理。只是这个性格继续下去，日后恐怕会出问题。” “殿下所言极是，臣今后定会多加管束。” 话音落下，格雷安提起大剑起身，这间准备室只有菲娅和格雷安两人，格雷安并不担心对话被人听见，他的声音里多了一些疑问。 “殿下在礼堂里的话是认真的么，单单对安娜塔西雅好，我们尚且可以认为是您的爱好，但说出人类和精灵一视同仁的话，陛下一定说什么也不会任由您胡来。维拉妮卡皇后正是因为和人类在一起，事情才会变成今天这番谁都没落得好处的结果。” “我已经做到这个份上，还能有谎言？我不想对为帝国立下汗马功劳的格雷安将军有所隐瞒，其实在我失去记忆的这段时间里，我已与一位人类女孩约定终生。” “呃，”格雷安明显停顿片刻，但他的声音里没有怒意，只有恍然，“难怪您会说人类和精灵一视同仁的话，原来是在为今后做铺垫，可即使是想与人类女性在一起，也不至于把话说的如此宽泛，只要您足够强大，能接过您父亲的位置，和人类女性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可，王宫的诸卿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一的问题只有过您父亲那一关。” 格雷安沉稳的回答让菲娅有些惊讶，她在说出她会和克蕾雅在一起时，已经做好格雷安大发雷霆的心理准备，没想过格雷安会以建议的形式，帮自己思考未来。 然而自己心里确实觉得人类和精灵之间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何况如果只对克蕾雅例外，今后王宫里的贵族一定会对克蕾雅这个人类说三道四，认为克蕾雅只是运气好得到自己宠爱的得势小人，不会对克蕾雅施以真正的尊重。 “这件事我有我的考虑，格雷安将军不必多虑。” “呵呵，虽然殿下失去记忆，但不容置疑的语气还是没变。既然如此，现在进场吧，让臣来检验检验，殿下是否如说的那样，失去记忆后反而变得更强。您这一出让军部颜面扫地，不做些缓和可不利于成为女王，但若是您赢了臣，臣会做主，保证未来不再发生让您不愉快的事情。” “那就来吧，我不会放水。” “这是自然。” 话音落下，格雷安比出请的手势，让菲娅先行走出准备室，自己则跟在菲娅身后一同离开。 穿过视野狭窄的漆黑走道，菲娅很快来到魔法试验场正中，不同于长公主宫殿内魔法试验场的私密环境，王城内的魔法试验场明显带有演出功能，结构类似斗兽场，四周设有高低交错的观众席，中心舞台极为宽阔。 在自己和格雷安准备的时间里，已有六七十位贵族与他们的仆役出现在观众席上。 值得一提的是，在与格雷安来魔法试验场之前，属于长公主这边的一些南方贵族找过菲娅，劝解菲娅收回在礼堂里说的话，回避格雷安的检验，神情间充满着急和忧愁，不过菲娅以自己会处理好为由回绝，这些贵族便只能干坐在观众席上，希望结果不那么惨淡。 如果自己赢不了，这些贵族说不定会慢慢改变对自己的看法，转而投靠别人，不过这种可能性并不存在。格雷安战斗经验丰富，以至于过去的长公主都难以战胜他没错，但格雷安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战胜现在的自己。 只要展现出足够强大的实力，即使不去刻意经营与贵族的关系，贵族也知道该作何选择，算得上一力降十会。他们阻拦自己，只是不知道现在的自己究竟有多强，还把自己当作过去那个第七位阶的长公主。 也不知道过去的长公主究竟在做些什么，以至于没有剪掉可能与她为敌的党羽，可惜长公主是已死之人，现在讨论那些没有作用，自己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扫清一切阻挡在面前的障碍。 “多菲莉娅，格雷安将军，已经做好准备了吗？” 作为裁判的夏因亲王早已在场中等候多时。 见到菲娅和格雷安一前一后出场，夏因亲王不着痕迹地挑起眉毛，他看出菲娅和格雷安之间没有剑拔弩张的氛围，这让他惊讶的同时，又一阵遗憾。 长公主当众教训葛德雷，让军部颜面扫地，等于把军部推到自己这边。然而格雷安以不允许挑战王族为由，让葛德雷当众认错，等于将行为降到葛德雷个人身上，又把军部推回去几分，和爱琳丝蕾特一样碍事。 “随时可以开始。” “格雷安将军呢？” “一样。” “那依旧由我做裁判。”夏因亲王上前一步，站到菲娅与格雷安中间，“按照帝国惯例，战士与魔法咏唱者的战斗双方应拉开二十码——” “不，用战士之间的十码即可。” 菲娅的发言令夏因亲王的一边胡子朝上翘起，虽然他乐意见得菲娅用不擅长的领域与格雷安战斗，但他身为裁判，表面功夫必须做到。 “十码？多菲莉娅，这个距离下连第二位阶魔法都很难用出来，你确定要和格雷安将军比拼剑术？” “没问题。” 菲娅指节轻点了点挂在腰间的秘银剑。 格雷安微微侧目。 “殿下，您还是收回刚才的话，以您手中这把剑，臣只需一剑就能斩断。” “这是我送给安娜塔西雅的礼物，我不会让它受损。” 也不会让它蒙羞。 菲娅在心中补充。 “咳哼，那双方拉开十码，以金币落地为信号。” 就像生怕被波及那样，夏因亲王迅速退开，场地里很快只剩菲娅与格雷安两人。 观众席上的喧嚣渐渐散去，空气中弥漫起紧张氛围，只有微风拂过两人耳边。 双手将大剑举到身前，后退一小步摆出稳固姿势的格雷安缓缓说道。 “殿下太托大了。夏因亲王的指令结束后，臣可以等两秒再进攻。” “不用做到那种程度。我没有激怒或者轻视格雷安将军的意思，但如果格雷安将军轻视我，结果就会像葛德雷那样。” “殿下的速度确实很快，但那是葛德雷无法用『猫眼』捕捉您的动作，试验场不受『噤声之城』限制，臣不会轻易落败。何况殿下您失去记忆，我和尤琳莎教给您的剑术，已经被您忘得一干二净，现在的您全身都是破绽。” 不置可否，菲娅静静等待夏因亲王给出信号。 然后，空中的金币画出抛物线，最终落到地面。 一瞬间，格雷安的气势猛然迸发出来，仿佛站在这里的不是精灵，而是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岳，人们甚至能看见从格雷安身上升腾起来的、象征大地系魔法的土黄色魔力，这是格雷安动用全力的征兆。 与此同时，菲娅也有所动作。 就像对付葛德雷时一样，最大限度调用肉体力量抽出秘银剑，直奔格雷安脖颈而去。 菲娅虽然不懂世界树大陆的剑术，但只要反应与速度足够快，随机应变便是最好的剑术。 十码距离转瞬即逝。 但是，这次的结果并没有像之前面对葛德雷时那样，对手连反应时间都没有便落败，格雷安明显捕捉到菲娅的动作，在间不容发之际转身，以身体的左半部分迎接菲娅的刺击，手中大剑则在全力挥动回转，仿佛要将菲娅拦腰斩断。 用铠甲充当盾牌？ 单纯的秘银剑确实很难对身穿绯金级铠甲的格雷安造成伤害，甚至可能因为自己用力过猛，损坏秘银剑，但自己的进攻方式不只有一种。 所谓剑术，在世界树大陆并不单纯指剑技的比拼，还有魔法。 『附魔之刃』 秘银剑上迅速覆盖一层蓝色结晶，菲娅不改进攻姿态，剑尖直奔格雷安左肩。 然后—— 『龙牙』 毫无预兆地，格雷安脚下浮现两把尖锐石枪，一把阻拦在格雷安的转身轨迹前，另一把则直奔格雷安两腿之间。 虽然第一位阶魔法无法刺穿格雷安的铠甲，但用来延缓格雷安的动作足矣。 然而格雷安体表突然笼罩一层青色流风，行动速度瞬间上升一个档次，不仅巧妙回避刺向左肩的秘银剑，还以极其暴力的姿态硬生生将两把石枪撞碎。 近乎同一时间，剑宽足有一尺的大剑来到菲娅腰间。 『蜂盾力场』。 铛！ 就像攻城车用力撞在大钟上，震耳欲聋的声音响彻大地，以至于让耳膜一阵生疼。 距离拉开，一轮攻防下来谁也没得到好处。 感受到虎口传来麻木，盔甲下的格雷安大笑。 “不错！殿下确实有与臣比拼剑术的资本，这份反应速度已经能与高阶龙人相比！” “在失去记忆的这段时间里，月龙和绝望魔将我都揍过。” “月龙和绝望魔将？” 格雷安盔甲下的双眼一下睁大，和月龙与绝望魔将比起来，高阶龙人根本不值一提，他本就提起的警觉变得更加浓郁，重新摆好进攻架势。 “殿下展现的力量不像能与七魔将相比。” 那是因为没有用『精神冲击』，怕一下把你变成傻子。 菲娅在心中回答。 差不多该结束了。 虽然格雷安是帝国开国元帅，正常来说应该先纠缠一番后，再装出险险获胜的模样取胜，但自己不是为了战胜格雷安，而是为了展现出无可匹敌的暴力才站在这里，堪堪胜过格雷安，不足以说明自己拥有压倒性的力量。 可惜试验场太小，不然自己就能用『空间切裂』让所有人闭嘴——嗯不，回头再带这群贵族去郊外看看好了。 嘴角微微弯起，菲娅以『飞行』离开地面，冷冷宣告。 “继续吧，格雷安将军。” “放马过来！” 并不清楚菲娅要做什么，格雷安提剑以『飞行』追逐菲娅。 迎接他的是铺天盖地的火球。 “果然是无咏唱的第四位阶火雨！但这点火焰对臣不起作用！” 正如格雷安所说，他直接以铠甲硬接攒射而来的火球，一连串爆裂完全没能延缓他的飞行速度，全身漆黑的他如同铁牛一般在火雨中横冲直撞。 不愧有帝国最后之盾的称呼，防御力惊人。 但这只是前菜。 菲娅抬起右手。 『火焰风暴』 以半空的格雷安为中心，巨大火柱冲天而起，刺目火光令天空中的太阳都黯淡几分，扩散开的冲击波瞬间卷起炽烈风暴，差点将观众席上的贵族也卷入其中 然而连绝望魔将都会受伤的『火焰风暴』，对格雷安只是隔靴搔痒的程度，『探查之风』显示格雷安用防御魔法隔绝『火焰风暴』的爆裂伤害，依旧直挺挺地朝菲娅冲来——因为火焰阻挡住视线，菲娅并不能直接用肉眼确认格雷安的位置。 “无咏唱第五位阶魔法！殿下的实力的确比过去更强！” 格雷安的大笑越发逼近，甚至就像在耳边响起，下一秒，如同破浪而出的勇士，浑身浴火的格雷安冲出火柱，紧接着，他手中大剑顷刻暴涨数十米，就像之前克拉克使用的『霜焰』一样，近二十米长的大剑赫然砸向菲娅头顶。 而菲娅只用了一个动作。 将覆盖了『附魔之刃』结晶的秘银剑横举过头顶。 两把不成比例的剑相碰撞。 再一次，仿佛要震碎大脑的巨响冲天而起，但与之前不同，进攻的格雷安全身一震，防守的菲娅则纹丝不动。与此同时，菲娅的秘银剑上浮现黑色球体，刹那间，格雷安感到菲娅手中的秘银剑就像长了牙齿的巨兽，死死咬住自己武器，难以移动分毫。 既然如此，干脆放弃武器。 “——『流风加护』” 丢弃大剑，格雷安的速度上升数个档次，他以双拳砸向菲娅脸颊，菲娅则甩掉吸附在秘银剑上的大剑，不避不退地迎接格雷安进攻。 ——不给予丝毫喘息时间的连续挥击。 格雷安的每次挥拳都灌注全身力气，速度快到肉眼难以捕捉其出拳轨迹，可以肯定，格雷安的任何一拳都足够击碎城墙。 然而就连这样的进攻，菲娅也只以单手剑抵挡，在强大到难以想象的速度与动态视力下，菲娅可以清晰捕捉到格雷安身体的每个细微动作，计算并判断出格雷安下一次进攻的位置，然后令剑身恰到好处地提前出现在格雷安的进攻轨迹上，使其无法将力量完全发挥出来。 如果说格雷安的进攻如暴风骤雨般令人无法呼吸，那么菲娅的防守便堪称密不透风的墙壁，不论格雷安作何努力都无法前进分毫，即便双拳同时进攻，菲娅也能精准把握短暂到可以忽略不计的间隔，先后弹回格雷安的猛击。 没有人知道短短几秒时间里格雷安进攻了多少次，人们只能听见一连串不绝于耳的叮当声，然后，就像在宣告格雷安的表演已经结束，当格雷安再次奋力挥拳时，菲娅将魔力灌注于秘银剑，剑身弯出一个惊心动魄的角度，积蓄的爆炸性力量逼迫格雷安暴退。 “还没有结束！” 盔甲下满脸涨红的格雷安发出怒吼，但还没等他有所动作，一股仿佛要将人硬生生碾碎的危机感突然笼罩他全身，恐怖压力伴随如坠冰窖的寒意一起让他心脏一颤，仿佛死亡即将到来。 下意识地，格雷安交叉双臂挡在身前，抬头看向刚刚将他逼退的菲娅。 映入他眼帘的并非秘银剑，而是菲娅闪烁刺目金光的纤细手掌，这个距离根本来不及使用防御魔法。 『力量提升Ⅰ』 『力量提升Ⅱ』 咔嚓。 菲娅手指接触到格雷安盔甲的瞬间，格雷安的盔甲便如纸壳般被轻易破坏，接着还没等格雷安吐出完整音节，菲娅便在手中灌注力量，仿若流星坠地那样，直奔大地砸下。 “你——” 轰！ 仿佛要将大地砸碎的巨力！ 人们只看见一道从天而降的金色光芒，接着整个试验场都剧烈动摇，好像有高阶魔法在场中炸开，铺天盖地的烟尘遮蔽天空，与之一同的还有碎石落地的砰砰声，直到烟尘渐渐散去，从座位上起身的观众才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个如陨石坠地般黝黑而深深下陷的大坑。 无数道蛛网状龟裂自深坑边缘朝外蔓延，而深坑中心，则是被菲娅单手提起，如同破麻袋般毫无反抗之力的格雷安。 不需要裁判宣读结果，人们也知道胜负已分。 是菲娅的完胜，并且是简单直接的、碾压般的胜利。 不知是谁第一个站起身鼓掌，很快，属于菲娅身边的贵族都一同面露狂喜之色，快步从观众席走向试验场。 第二十九章 庆祝之宴 时间很快来到傍晚。 精灵王专为长公主修建的宫殿内，一行身着白金色华服的精灵正围桌而坐，这里俨然一副晚会氛围，桌上洋溢着料理的香气与人们的笑容，身着女仆装的侍女不断在一旁帮忙倒酒上菜，穿梭于餐厅的身影与贵族举杯欢庆的画面，一派热闹景象。 “长公主殿下，我、我绝对没有把您失去记忆的事情泄露给夏因亲王，我可是守口如瓶，回来以后我连陛下都没敢告诉！” 坐在菲娅斜对面的艾文伯爵站起身说道，由于喝了太多酒，艾文伯爵连说话都变得结巴，脸颊更是一片红色。 艾文伯爵是菲娅在奥罗拉城时，与莉提一同被救出来的贵族，当时莉提被背叛者绑架到奥罗拉城的神殿，而艾文伯爵和二王子的导师一路追赶试图救回莉提，结果被神殿的人伏击，便与莉提一同成为阶下囚。 “的确，艾文伯爵守口如瓶，要不是夏因亲王前两天当众宣布，连我都不知道长公主殿下您失去记忆。” 艾文伯爵身边的一位年老贵族大笑着补充，在菲娅印象里，这位年老贵族是领地在艾文伯爵旁边，与艾文伯爵私交甚好的一位侯爵。 至于艾文伯爵为什么突然起身强调他没有把自己失去记忆的事情告诉夏因亲王，大概是在害怕自己怀疑是艾文伯爵泄露出自己失去记忆的秘密，他在划清界限。 坐在次席的菲娅放下酒杯，嘴角微微弯起。 “我没有责怪艾文伯爵的念头，不如说艾文伯爵回来后并未把我失去记忆一事告诉诸卿，才让我觉得意外，我从一开始就没想隐瞒失去记忆，艾文伯爵不用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那……那就好……这绝对不是我走漏了风声，绝对不是。” “哈哈，长公主殿下都已经说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艾文伯爵放心好了。” “大家都知道你不会和夏因那家伙走在一起。” “你怎么和女人一样。” 面对艾文伯爵涨红着脸的再三强调，桌上众人纷纷哈哈大笑。 坐在菲娅对面的贵客格雷安则趁机端起酒杯，尽管因为铠甲，菲娅看不见格雷安的面部表情，但格雷安的语气和动作已经说明他的内心想法——他在高兴。 “殿下白天的话并非谎言，虽然我很不想承认这世上还有如此捷径可走，但事实摆在眼前，作为被您打败的人，如今不得不承认，您从米尔坎迪斯回来后，实力已经远远超过我。我输的心服口服，今后绝不再对殿下说半个不字，您的成长乃整个精灵族的幸事，有这份实力，能保希利瓦尔千年安定。敬殿下。” 格雷安的意思不言而喻，菲娅同样将手边酒杯举起碰杯。 “格雷安将军的身体没问题吗？” 白天格雷安被自己那一下砸得失去意识，铠甲与血肉一起外翻，自己虽然及时对格雷安使用水疗术，但水疗术不比纳米机器人，它只能令伤口复原，不能恢复已经流失的血液和体力。 值得一提的是，格雷安身上的铠甲似乎具有生命，在菲娅用水疗术治愈格雷安的时候，格雷安破损的铠甲也跟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如今已经完好如初。 将酒杯中的液体顺着头盔缝隙倒入，一口饮尽的格雷安大笑起来。 “哈哈，我硬朗得很，现在的我就算再和殿下打一场也不成问题。” “你个老东西，被多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揍了一顿还不死心，”接在格雷安的话音后，坐在最上席满脸得意的尤琳莎讥讽道，“白天还左一个‘臣’又一个‘臣’，现在看见我坐在上席，自称就变成‘我’了？” “这不是沾你的光嘛。” 老脸一红，格雷安尴尬地说。 此前尤琳莎对菲娅说的娘家，就是指格雷安家族，这二人在辈分上算父女，只不过尤琳莎并非格雷安亲生，尤琳莎原本是格雷安战友之女，因为尤琳莎的亲生父亲在尤琳莎年幼时战死，尤琳莎也就过继到失去生育能力的格雷安家中，成为格雷安家里年龄最小的女儿。 虽然是养女，但二人相处时间足有两百年，已经与亲生女儿没有区别。 至于尤琳莎为什么坐在餐桌最上席，这当然是菲娅的安排，尤琳莎对待菲娅就像对待亲生女儿一样，让人感觉到母亲的温暖，菲娅便很自然的将尤琳莎当成真正的母亲。正是因为这种安排，才让今晚的尤琳莎充满得意之色，神情与话语间难掩喜悦与高兴。 格雷安再度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一边摇头一边十分感慨地说道。 “没想到失去记忆后的殿下性格变得如此喜人，我都不知道该说失去记忆是坏事还是好事，放在过去，殿下说什么也不可能说这么多话，我今天一天听到的，换在以前足够一个月的分量，而且连尤琳莎你也……也终于得到认可，殿下变得像一位真正的精灵。” “以前的我不像精灵？” “倒也不能这么说，我的意思是，以前的殿下缺乏喜怒哀乐，不像这个年纪的精灵，现在相处起来就自然很多，没有过去若有若无的隔阂，在这方面，尤琳莎的感触肯定比我深。” 格雷安的话让菲娅望向上席的尤琳莎，而将一头蓝发盘起来的尤琳莎则面露柔和微笑，轻轻把手搭在菲娅手背上。 “我做梦也没想过多菲会让我坐在这个位置，我是不是有点幸福过头了？维拉妮卡都没有享受过这个待遇，而我连养母都只能算半个。” “这是尤琳莎妈妈应该得到的，老实说，我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下午的时候觉得应该这样做，于是就这样安排了……” 被尤琳莎说到这个地步，菲娅不禁感到很不好意思，她并不是为以前的长公主没有好好对待尤琳莎羞愧，而是在为这突如其来的感慨难为情，简单来说就是脸皮薄。 菲娅不好意思的模样让尤琳莎笑意更浓，她挥了挥手，表示话题翻篇。 “看来我比维拉妮卡那个女人幸运得多。好了好了，今天是为了庆祝多菲实力大涨才有这出，不能说伤感的话，还是讨论点正事。” 众人的祝词早在先前就已经说完，现在桌上贵族已经开始相互攀谈自己的话题，菲娅与尤琳莎一行也就顺着吵闹氛围说下去，像是想到了什么，尤琳莎眉头微微皱起。 “老东西，军部那边没问题么？我从安娜塔西雅那里听到上午发生的事，多菲当着所有贵族的面让大哥吃瘪，以大哥锱铢必较的性格，他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再者军部因为陛下的优待，一向自诩地位崇高，习惯仰着头走路，今天这出过后，那群人肯定会以为这是多菲在挑战军部的尊严。” “葛德雷他敢。我向殿下许诺，只要殿下战胜我，我便保证军部不再找殿下麻烦，我说的话从没有不能兑现的时候。” “而且姐姐大人连格雷安将军都打败，军部的人再不满，也没有力量与姐姐大人争锋相对，姐姐大人成为精灵女王是板上钉钉的事，军部的人就算是为了自己的未来着想，也知道该怎么选择，对吧？” 跟在格雷安后面，坐在菲娅下位的二王子卡尔西笑着说道。 格雷安轻轻点头。 “正是如此，连我都不是殿下的对手，那群人哪来的胆量。军部的地位建立在为帝国征战的实力上，白天殿下展现的力量已经到第八位阶，足以和陛下媲美，就算葛德雷没有脑子，葛温也会管束住军部。” 格雷安有两个亲生儿子，一个是长子葛德雷，另一个是次子葛温，尽管格雷安一直没有在明面上选定家族继承者，但心中一直是将性格沉着冷静的葛温当作家族未来培养。 回想起上午葛德雷找菲娅决斗的愚蠢行径，格雷安不快地咋了咋舌，如果不是他及时发现，让葛德雷当面跪下道歉，天知道整个家族会不会就此衰败。更不用提格雷安家族之所以受人尊敬，就是因为他们有保护王室的光荣战绩，作为王室的仆从却当众与王室长女决斗，可谓把整个家族的脸都丢光，菲娅当时没有一剑杀了他，是对整个格雷安家族莫大的仁慈。 “话说回来，殿下如今究竟有多强？魔法才是殿下擅长的东西，而上午殿下展现的只有近战能力。靠不擅长的领域战胜我，我已经无法想象殿下用擅长的领域时究竟会是什么模样。” “这个嘛……月龙和绝望魔将都被我打败的程度？” “唔，”格雷安一怔，旋即苦笑，“的确，有这份实力，没有三位以上的魔将同时上阵，很难打败殿下。殿下这段时间有什么打算么？陛下不知何时才返回王城，这段时间，臣可以带殿下重新回忆过去的剑术，以殿下的力量与速度，再配合一些剑术，实力定会更上一层楼。” “这段时间不行，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那就等殿下有时间再说，臣已经从军部退休，随时都能教授殿下。” “喂，差不多就到这里了，你难道不在意多菲是怎么打败月龙和绝望魔将的么。” 在尤琳莎提醒下，盔甲下的格雷安双眼一亮。 “噢噢！差点忘记这茬！臣年轻时曾与绝望魔将交手，那份压倒性的力量即便今天也记忆犹新，殿下是怎么打败绝望魔将的？绝望魔将现在在哪？” “死了哦。” 眨了眨眼，嘴里咬着勺子的菲娅回答道。 第三十章 试探的心意 时值深秋，布洛瑟姆的夜晚异常干冷，天空虽然有圣树散发的金色光辉，但这并不能让人感到温暖，晚风就像无孔不入的幽灵，顺着衣襟与袖口钻进身体，令皮肤一阵发凉。 再过不久就是冬天了。 如果是下雪的季节，把圣树装点成圣诞树，肯定非常漂亮。 心中想着这样的事情，走在宫殿中庭的菲娅紧了紧礼裙，自己差不多该换身厚一点的衣服，而不是继续穿这身有露背设计的黑色礼裙——再怎么说也太冷，等气温再低一点，皮肤就该起鸡皮疙瘩。 不惧火焰不代表感受不到冷热，而且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菲娅天生就讨厌寒冷，冷的东西总给她一种“不可摆脱的死亡”、“恐怖与死寂”的印象，就好像冰冻星球一样了无生机，让人不快。 “呼……” 对着手心轻轻哈气，菲娅轻搓了搓暴露在外的肩膀，只穿了一身黑色礼裙和黑色长袜的她丝毫没注意到，在黑发与尖耳映衬下，现在的她宛如漫步于黑夜的妖精。 “适合魔女居住的地方也已经让柯丽塔命人寻找，接下来能做的就只剩调查圣树了么……神明……” 神明这个词对菲娅无比陌生，她既期待见到神明，又为会见到神明紧张，神明的存在意味着世上真有上帝这种全知全能的生命，这与她所信奉的理念相悖，当然，这种相悖并没有到让菲娅寝食难安的地步，她内心的期待还是胜于担忧。 “对了，还没有和爱琳丝蕾特联络，现在——” 头才刚刚抬起，菲娅便突然顿住，不是每个人都像自己一样，即使晚上不睡觉，白天也不会困到眼睛都睁不开。夜里十点再怎么说都太晚，这个时间点造访，一是会打扰爱琳丝蕾特休息，二则是可能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要知道，精灵在恋爱观上不分男女，爱琳丝蕾特又是十足的美人，会引人遐想。 意识到这里，菲娅突然感到肩头一热，她下意识回过头，映入视野的是一身女仆装束的安娜塔西雅，后者给自己披上带有银色绒毛的披风，那双灵动的湛蓝眼眸里充满关心，如同真正的姐姐。 “已经夜里十点，殿下怎么还一个人在院子里散步？即使是散步，也该多穿一点衣服，万一感冒了怎么办？” “感冒了就拜托安娜塔西雅照顾我。” 紧了紧安娜塔西雅给自己披上的披风，菲娅俏皮地回答，或许是安娜塔西雅拿来之前用『烘干』魔法烤过，披风上有股十分明显的暖意，带有绒毛的温暖皮革接触到冰冷皮肤后，让全身毛孔都放松下来。 安娜塔西雅的表情里多了些嗔怪。 “属下当然会照顾殿下，只是比起让属下照顾，殿下还是不要感冒为好，那种感觉很难受。” “我倒是觉得如果能让安娜塔西雅照顾，感冒根本不算什么。” “您在说什么傻话。” 看着安娜塔西雅无奈叹气的模样，菲娅不禁想起一些美少女游戏中，主角生病后，原本对主角爱答不理的姐姐突然照顾并关心起主角的情节，这种反差与转变，足以让人顷刻间从讨厌这个姐姐，变成发出“噢噢噢，这也太棒了！”的呼喊。 当然，安娜塔西雅并没有对自己爱答不理，她从一开始就是温柔而有包容力的姐姐。 如果安娜塔西雅不是自己的姐姐，而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自己或许很难控制住自身。 ……我都在想些什么。 就在菲娅自省的时候，沉默片刻的安娜塔西雅冷不防说道。 “谢谢您，殿下。” “谢谢？是指什么？” 目光低垂下来，满脸心事的安娜塔西雅轻咬了咬嘴唇。 “您为了我不惜和葛德雷与格雷安将军决斗，如果不是您，现在的我肯定已经被流放——不，是被处死了，明明都是我罪有应得，最后却由您来承受。” 原来是指这个。 菲娅顿时恍然。 “安娜塔西雅在我心里有无可取代的地位，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如果安娜塔西雅离开我，我会很伤心。现在好了，安娜塔西雅不再是禁卫军队长，可以专心陪着我——啊，成为禁卫军队长不会是安娜塔西雅的理想吧？” 如果成为禁卫军队长是安娜塔西雅的理想，自己可谓办了件坏事。 “没有这回事，陪伴在您身边才是属下的责任，禁卫军队长一职是属下为了证明自己有待在您身边的资格，才在您支持下争取。” “那就好。” 菲娅松了口气。 “又说了无可取代……” 没有漏过安娜塔西雅的喃喃，菲娅停下脚步，歪了歪头。 “怎么了？” “啊，”安娜塔西雅猛然回过神，月色下的姣好脸庞泛起点点绯红，她不好意思地说，“我只是在想，殿下又说了‘无可取代’……请问这个无可取代是指……” 这太让人不好意思了。 感到脸颊发烫的安娜塔西雅微微低头，将表情藏在夜色里。 “就是无可取代的意思，如果没有安娜塔西雅，我就不会站在这里，安娜塔西雅对我来说就像姐姐——也不对，那是妈妈？但又不是尤琳莎妈妈那样的感觉。” 菲娅食指抵着下巴思考起来，非要说的话，安娜塔西雅对自己来说更像救世主，将自己从当初那份纠结的泥潭里拉出来，然而这份回答太过羞耻，菲娅说不出口。 虽然不是心中期待的回答，但安娜塔西雅却忍不住遮着嘴扑哧笑出来。 “呵呵呵，妈妈，我在殿下心里原来像妈妈？我只比殿下大不到三十岁。” “什么啊，我又没有开玩笑，安娜塔西雅既温柔又有包容力，确实很有妈妈的感觉，”一边说着，菲娅一边用手比了比自己的头顶，“看吧，安娜塔西雅足足比我高这么多。” “那也只能叫‘姐姐’。” 姐姐？ 菲娅有些惊讶，难以想象这是从安娜塔西雅嘴里说出来的玩笑。 可能是上午安娜塔西雅下定了决心的缘故吧，菲娅想到，现在的安娜塔西雅比过去更自然，以前的安娜塔西雅绝不会像这样轻松地说她是自己的姐姐。 安娜塔西雅也变了，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 意识到这一点，菲娅的心情变得轻快起来。 “嗯……确实是姐姐没错，不过感觉和传统意义上的姐姐有一些不同，哈啊，很难形容我心里的感受，总之就是无可取代，我不能没有安娜塔西雅。” 当着安娜塔西雅的面说“不能没有安娜塔西雅”实在羞耻，但或许是黑夜的原因，又可能是感情酝酿的恰到好处，菲娅总觉得这里非这么说不可。 “那我和那位银发的人类小姐比起来呢？……抱歉，殿下，我又忘记那位小姐的名字了。” “啊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菲娅轻挥了挥手，示意没关系。 “和克蕾雅比的话……安娜塔西雅和克蕾雅各有各的优点？如果让克蕾雅听见，她说不定会生气，不过安娜塔西雅确实和克蕾雅一样重要，没有轻重之分。” “一样重要……”安娜塔西雅低声重复着，随后抬起头问道，“那我和那位叫克蕾雅的小姐比起来，谁更有‘女人’的感觉？” “女人”的感觉？ 不明白安娜塔西雅为什么问这个问题，菲娅望向安娜塔西雅的脸，然而安娜塔西雅平时的那双好懂的眼睛，此刻却格外深奥，即使是菲娅，看不出安娜塔西雅在想什么。 她只得转过身，继续一边走一边认真思考。 “这个……不好比较啊，各有千秋？” 克蕾雅更偏向女友的气质，矜持而撩人心弦，安娜塔西雅则是偏向姐姐的，富有包容力与蜜糖般甜美的避风港，很难说谁更有女性的感觉——应该说都非常迷人，区别只是方向不同。 回答完以后，菲娅转过身来。 “安娜塔西雅怎么了？突然问这个问题。” “没怎么。”右手放在胸口处，安娜塔西雅温和笑道，“只是一时好奇，没想到属下在您心中有这么高的地位，明明是被您所救，毫无价值的小狗。” “不许这么贬低自己。” 菲娅踮起脚，食指点在安娜塔西雅嘴唇上，她红宝石般的眼眸里浮现生气，连姣好眉毛也跟着竖起。 “如果安娜塔西雅对我不重要，我怎么可能做到这个地步。” 安娜塔西雅忍不住一呆。 ……真让人迷醉。 一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令人怜爱。 看着视野里菲娅生气的精致俏脸，安娜塔西雅心头涌现火热，如果不是不能这么做，安娜塔西雅已经想微微张嘴，把菲娅的手指吃进嘴里。 这么可爱的人儿居然既是自己的妹妹，也是自己的主人，可望而不可及的感觉，简直是一种折磨，可就连这种折磨，也都让人无法自拔，光是远远看着，就足够令人一整天都高兴不已，王宫里不知道多少人羡慕自己所站的位置。 自己有些贪心不足了，敢想着去触摸她。 “今晚的安娜塔西雅很奇怪啊，一副呆呆的样子。” “……只是觉得现在的殿下真可爱哦，让人恨不得抱起来。” 换作平时，自己肯定不敢说这样的话，但要是现在，用玩笑似的语气，多菲莉娅应该不会当真，虽然这确实是自己的心里话。 “不不，那种事情还是算了。” 像是在害怕一样，菲娅连忙抽回手，与安娜塔西雅拉开一小步距离，宫殿里还有其他女仆，要是被她们看见自己像个小孩子一样被安娜塔西雅抱起来，简直羞耻到可以钻进地缝里。 菲娅并不知道，她抽回手的动作让安娜塔西雅心中升起浓浓的怅然若失，不过安娜塔西雅并未将其表现出来，她微笑着回答。 “那殿下要回去泡个澡吗？反正明天没有预定，在浴池里待到零点也没问题。” “嗯……” 热水澡确实很有吸引力，以至于菲娅都不禁犹豫起来。 不过就在此时，一个身穿黑纱礼裙，将绿发绑成双马尾的恶魔少女缓步出现在花园中，见到披着披风的菲娅以及紧跟在菲娅身后的安娜塔西雅，这位如魔族女王般的成熟女性诧异地歪头。 “啊啦啦……我是不是打扰二位了？” 第三十一章 双重误会 “哪里的事！” 见到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边的爱琳丝蕾特，安娜塔西雅顿时手忙脚乱起来，虽说爱琳丝蕾特的实力确实比自己强，甚至有着剑圣之名，但双方差距还没有大到爱琳丝蕾特能神不知鬼不觉摸到自己身边的程度，自己太松懈了。 都怪多菲莉娅太过迷人。 自己的心早已飞到九霄云外，完全忘记在意周围环境变化。 爱琳丝蕾特大人也肯定发现自己的松懈，只是故意没说出来。 被人抓了个正着，真羞耻。 绯红从脖颈一直蔓延到耳根，安娜塔西雅只得借助月色掩盖自己的失态，要是让多菲莉娅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自己肯定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脸看多菲莉娅的眼睛。 安娜塔西雅结结巴巴地转移话题。 “爱……爱琳丝蕾特大人怎么一个人来了？” 目光从安娜塔西雅身上收回，爱琳丝蕾特回头看向来时的路，语气仿佛在日常闲聊。 “这个啊，上午殿下不是和格雷安大人打了一场吗？殿下展现的剑术让我自愧弗如，到了夜不能寐的地步，所以我就想着来殿下这里转转，看看能不能碰巧遇见殿下，求教一番。” 说着，爱琳丝蕾特转向菲娅，如同贵族大小姐那样，提起款式成熟的黑纱礼裙两边，微微弯下膝盖。 “晚好，多菲莉娅殿下。” 优雅的动作浑然天成，挑不出瑕疵。 和爱琳丝蕾特比起来，自己的礼仪简直像乡下村姑。 心中暗自感慨，收紧银色披风的菲娅轻轻点头。 “嗯，晚好。” 爱琳丝蕾特并没有称呼自己“长公主殿下”，而是“多菲莉娅殿下”，想来应该是长公主与爱琳丝蕾特私交甚好的缘故。 话说回来，原本自己就想去找爱琳丝蕾特，没想到爱琳丝蕾特主动跑来找自己，这算是心有灵犀？仔细想想，这还是自己回到布洛瑟姆后，第一次私下与爱琳丝蕾特见面，也许爱琳丝蕾特也感觉到，时间到了非得私下见一面不可的时候，毕竟自己表现得与过去的长公主完全不同，再加上宣称失去记忆，爱琳丝蕾特作为组织的管理者，说不定已经着急到寝食难安。 虽然很对不起安娜塔西雅，但长公主不把组织的存在告诉安娜塔西雅，肯定有她的道理，这里还是先支开安娜塔西雅更合适。 菲娅右拳挡在唇边干咳了两声。 “咳咳，外面太冷，我们进屋里说吧。安娜塔西雅，麻烦你让宫殿里的女仆准备好浴场，我和爱琳丝蕾特聊完之后会去那里。” “请问水温是要烫一些还是温一些？香料的话……以前您喜欢薰衣草的香味，要和以前一样吗？” “和以前一样就好。” “好的。” 当安娜塔西雅匆忙进入宫殿后，夜色笼罩的庭院顿时只剩菲娅与爱琳丝蕾特两人，只是短短几秒时间，菲娅便感觉到爱琳丝蕾特身上的氛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刚才的轻松与优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严肃认真，充满冷意，这个冷意并不是对菲娅冷淡，而是一种只会听从命令的机器的感觉。 虽然对爱琳丝蕾特的变化感到惊奇，但庭院不是交流秘密的地方，天知道宫殿里有没有女仆从窗户看过来，菲娅淡淡地说。 “进屋说吧。” “是。” …… 交流地点被选在宫殿的藏书库，这里最为安静，还有多达二十种不同的魔法结界守护，没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这里窃听，是最理想的交流地点。 菲娅顺势坐进藏书库内唯一的椅子，她双手放在桌上，视线打量起站在桌对面的爱琳丝蕾特。正如安娜塔西雅形容的，爱琳丝蕾特举止得体，既有上层贵族的优雅，又有禁卫军总长的威严，并且就连容貌和身材也都一等一的优秀，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称得上理想中的美女——虽然不礼貌，但这双修长圆润的、不加长袜修饰的双腿，哪怕只是不小心瞥到一眼，都很难再将其从脑袋里抹除，堪称艺术品。 精灵的容貌真是太犯规了，小到莉提和深月，大到安娜塔西雅与爱琳丝蕾特，都是偶像级别的美少女。 不不……现在不是感慨精灵美貌的时候，当下的问题是该怎么开口。 面对静立在自己面前一言不发的爱琳丝蕾特，菲娅一时有些犯难，在阅览了长公主留下的笔记后，菲娅多少对这个组织有了些认知。 爱琳丝蕾特是这个组织的管理者，当长公主不在的时候，爱琳丝蕾特便是组织里地位最高的人，组织内的事务有近一半都要经过爱琳丝蕾特之手，可谓长公主的左膀右臂。 并且爱琳丝蕾特有一个和安娜塔西雅一样的优点，那就是值得施以绝对信任，属于死也会保守秘密的类型，尽管长公主留下的笔记里没有写明，爱琳丝蕾特对长公主抱有怎样的感情，但菲娅能从安娜塔西雅的只言片语里感觉到，爱琳丝蕾特因为被长公主从流放之地带回来，治愈疯病，深深信赖着长公主。 正因于此，菲娅才感到难以开口。 这种感觉已经十分接近当初面对安娜塔西雅时的为难，先不论自己是不是过去的长公主，首先可以确定，自己没有属于长公主的记忆，该怎么用能让爱琳丝蕾特接受的方式阐明现实，不至于让她陷入过度悲痛与惶恐，是一个难题。 菲娅悄悄瞥了眼爱琳丝蕾特，此时的她一言不发，显然在等自己这个上司先开口。 由于沉默了一段时间什么话也没有，氛围显得有些压抑，菲娅只得收回目光，绞尽脑汁思考起来。 自己失去记忆一事人尽皆知，蕾妮也肯定已经与爱琳丝蕾特联系过，隐瞒没有意义，直接说出口，然后再根据爱琳丝蕾特的反应安慰她，说些可以重头来过，一起寻找过去的长公主的话，也许能让她不那么悲痛。 毕竟就现在的种种现象，自己可能确实就是过去的长公主，只不过因为脑子里多了段记忆，所以自我认知才出现问题。 想到这，菲娅喉咙酝酿起话语，她十指交叉抵在下巴处，表现得尽可能像过去的长公主，缓缓说道。 “爱琳丝蕾特应该听到我说的，我失去记忆了。” “是的，您失去记忆了。” 不用太悲痛——啊？ 心中想法还没流动到嘴里，菲娅便微微一怔，爱琳丝蕾特的反应平淡过头，简直像没理解自己说的话，她忍不住瞟了眼爱琳丝蕾特的脸，结果是爱琳丝蕾特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菲娅只得换个说法重新强调一遍。 “我忘记身边的所有人。” “是的。” “……也包括爱琳丝蕾特你。” “属下明白。” 喂，这是怎么回事？ 菲娅眉头皱得更深，爱琳丝蕾特的表现简直像没有感情的机器。难道说长公主想要的是一个没有思考能力、只知道服从命令的人偶，所以特意把爱琳丝蕾特改造成这样？可如果爱琳丝蕾特是只知道听从命令的人偶，那她就注定成不了管理整个组织的人，因为管理者必须要拥有独立思考的能力与决断。 稍微思索片刻，菲娅继续说。 “爱琳丝蕾特的表情一直是这样么？” “呃……？” 终于，爱琳丝蕾特的神情出现些微迟疑，这显然不是没有感情的人偶的反应，菲娅长长松了口气，如果爱琳丝蕾特被长公主改造成机器，留给自己的就只有麻烦。 当然，现在的状况也没好到哪去。 既然爱琳丝蕾特不是没有自我意识的人偶，那么说明爱琳丝蕾特听懂了自己失去记忆，至于为什么没有表现出惊讶、悲伤或者不安，可能是在自己到布洛瑟姆以前，爱琳丝蕾特已经悲伤或者不安过，现在时间过去数天，她慢慢接受了现实——这么想就太天真了。 搞不懂爱琳丝蕾特为什么如此平静，菲娅只好直截了当地问。 “你不惊讶么？” “属下已经惊讶过了，就在几天以前。” 还真是这样啊？ 可这样一来，蕾妮的表现又是怎么一回事？ 没等菲娅追问，爱琳丝蕾特突然从储物手环里拿出一叠文件，恭敬地双手将其放到菲娅桌前。 “这是您离开希利瓦尔以后，这两月来发生的事情，其中既有希利瓦尔内的变化，也有周边国家发生的改变，我筛选掉了一些不值得您入眼的小事与虚假情报，而那些无法判断真假的消息，还是像往常一样，由您来决断。” “昨日蕾妮已把您在柏恩城的遭遇转告给我，看来支配者确实已经渗透到希利瓦尔周边，再加上夏因亲王的异动，我想支配者伸出的爪牙肯定比我们了解到的更深。” 神情凝重地说完这些，爱琳丝蕾特肩膀放松下来，如恶魔女王般妩媚而优雅的脸庞浮现苦恼，如果说刚才的爱琳丝蕾特是一具没有自我意识的人偶，那么现在的爱琳丝蕾特则充满少女气息，是活生生的精灵。 “我的经验尚浅，不足以独自应付这么多事情，在您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萝卡差点因为我的失误暴露，不仅如此，我甚至连情报都无法细化，交给您如此之多的繁杂信息，不能为您分忧解难，属下深感惭愧，望塔纳托斯大人恕罪。” “不，起来吧，爱琳丝蕾特已经做得足够优秀，今后我还要向爱琳丝蕾特学习。” “向……向我学习？我怎么能和塔纳托斯大人您相比，您的学识我即使穷尽一生也无法看见门槛，您太谦虚了！” 单膝跪地的爱琳丝蕾特抬起头，那双金色的眼眸里满是惶恐。 菲娅一时语塞。 就算爱琳丝蕾特你这么说，我也不知道过去的我究竟展现了多少学识啊，菲娅心中回答，她并不清楚她在爱琳丝蕾特心中是怎样的人，也记不起爱琳丝蕾特和自己之间发生过什么。 不过这并不妨碍菲娅理清要做的事情，爱琳丝蕾特特意为自己整理出最近发生的大小事件，意味着爱琳丝蕾特已经明白，比起为失去记忆慌张，从现在开始抓紧时间掌握过去才更重要。 这份冷静已经远远超出正常人的范畴，在菲娅的设想里，爱琳丝蕾特应该会为自己失去记忆惊慌失措，甚至令整个组织停摆，结果爱琳丝蕾特不仅没有失去方向，还及时作出补救，在自己回到布洛瑟姆之前，便提前准备好要用到的资料引导自己，哪怕只从这一个角度出发，都能看出爱琳丝蕾特是极为得力的属下。 绷紧的表情里多了些放松，菲娅轻轻摆手，让爱琳丝蕾特起身。 “闲话就说到这里，爱琳丝蕾特随便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我要看看这些资料。” “是。” 得到肯定，菲娅拿起桌上足有一指厚的文件一一翻阅起来，而爱琳丝蕾特则无比熟练地绕过书桌来到菲娅身后，看着菲娅阅览文件。 正如爱琳丝蕾特所说，这些文件里记载的全部是经过筛选的重要事件，比如夏因亲王其实不是独自来到王都，与他一同的还有一批数量不明的精兵，这群精兵化妆成普通人的样子融入布洛瑟姆，不知道他们究竟有何目的。 而相比于国内的事件，爱琳丝蕾特更多记载了国外的事情，像是极昼魔法宣称找到圣子、兽人的冷月联盟内乱越发激烈、亚弗列格王国也因为地震出现深渊等。 其中最值得注意的，是多次被提及的“支配者”。菲娅最开始与蕾妮遭遇的时候，对蕾妮说的“支配者”并不感兴趣，认为那只是中二病的产物，结果事实却是，支配者的确存在，甚至和绝对恶手下的暗裔一样，掌握了操纵混沌的方法，差点毁灭柏恩城。 不仅如此，那位被求知魔将称为巴罗尔的恶魔还对菲娅说，长公主十年前就因为阻止巴罗尔的主人复活，与巴罗尔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候的长公主觉得巴罗尔太弱，饶了巴罗尔一命，令巴罗尔怀恨在心，一直暗暗地将长公主视作仇敌。这也印证了，长公主手下的组织追逐支配者已久一事。 在『超演算』辅助下，菲娅迅速将文件上的内容印在心中，她合上最后一页，轻呼了口气。 “我大概了解了，只是这个最后的内容……爱琳丝蕾特，你怀疑卡尔西有鬼？” 站在菲娅身后的爱琳丝蕾特认真点头。 “是的，起初我认为这只是偶然，但后来三番五次的确认让我肯定，二王子的实力可能远不止我们看到的那样，我们的人不论怎么跟踪二王子，最后结果都是跟丢，这太过反常。” “没有其他证据证明卡尔西有问题么。” “没有了，所以属下才拿不定主意。” “那这件事暂且放下，不要莽撞，以免打草惊蛇。” “好的。” 房间沉默了片刻，因为阅读完文件而感到疑惑的菲娅下意识问道。 “这些文件里怎么没有写过去的事情？比如我们是做什么的，还有我和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 第三十二章 爱琳丝蕾特 入夜。 腰间挂着佩剑，一袭黑纱礼裙的绿发少女正缓缓走在王城内，其傲人的身材与修长圆润的大腿，即使放眼整个布洛瑟姆，也难找到可以与之匹敌的女性。 爱琳丝蕾特。 原赫尔公爵的长女，因为被赫尔公爵反叛失败的亲弟弟牵连，不仅失去贵族身份，还和家族一起被流放到罪恶滋生的流放之地，地位一落千丈。 倘若只是这样，爱琳丝蕾特的遭遇并不能在世界树大陆排上号，比爱琳丝蕾特惨的人要多少有多少。不过命运总是会在人痛苦的时候给予更深的痛苦，在抵达流亡之地后，爱琳丝蕾特便被家人发现患上暗裔病，这种不可医治乃至会传染的疾病令爱琳丝蕾特瞬间成为千夫所指，与她一同被流放的家人纷纷疏远她，甚至连她的父亲赫尔公爵，也都为了家族的其他人考虑，将爱琳丝蕾特逐出家门，任由其自身自灭。 以那时除了贵族礼仪外什么也不会的爱琳丝蕾特而言，被赶出家门的她几乎不可能在流放之地活下来，因为那里没有秩序，缺乏食物，一切东西都只能从他人手中抢夺，留给爱琳丝蕾特的只有死路一条。 本就因生活条件变差而处于崩溃边缘的她，在向父亲恳求也依旧遭到无情驱逐的情况下，很自然的精神崩溃，开始憎恶她的叔叔、父亲乃至寄生在她身上的暗裔病，进而憎恶命运与整个世界。 可惜仇恨并不能直接转化为实力，即使爱琳丝蕾特发疯，她也依旧是缺乏力量的娇弱大小姐，离开家门的她很快就面临饥饿与寒冷的挑战，并且因为神志不清、疯疯癫癫，也没有主动去找食物的意识。 在流放之地，爱琳丝蕾特这样的美人一个人流落在外，很快就会被饥渴的男性盯上，然而爱琳丝蕾特患有暗裔病，没有人敢冒着感染绝症的风险接近爱琳丝蕾特，由此算是被命运怜悯的她得以安全的在流放之地流浪，靠着争抢魔物尸体、**泥水过活。 当然，流放之地容不下没有生存技能的人，更不用提爱琳丝蕾特还是一个疯子，如此生活只持续不到半个月，爱琳丝蕾特便在饥寒交迫下奄奄一息，只能倒在路边，和其他命运悲惨的人一起等待死亡降临。 ——直到长公主到来。 为爱琳丝蕾特带来温饱的、不惧怕暗裔病感染的神明。 爱琳丝蕾特已经不记得自己从疯疯癫癫的状态到能够听懂别人说话，这个过程究竟花了多长时间，只知道在身体状况好转之下，她慢慢恢复意识，而那时她第一眼见到的，就是静立在她身前，黑发红瞳的精灵。 虽然有着冷酷无情、令人心生颤栗的外表，但对那时候的爱琳丝蕾特而言，这位黑发的精灵公主就好像末日中刺破乌云的太阳，是她唯一的依靠。 没有人会接近暗裔病患者，但长公主例外，不仅如此，长公主甚至还愿意上下打量、乃至触摸她这个不祥之人，而这一个动作，便让原本被世界抛弃的爱琳丝蕾特嚎啕大哭。 之后事态的发展便极为迅速。 首先爱琳丝蕾特在长公主供养下慢慢恢复身体，接着又学会如何使用魔法，至于令爱琳丝蕾特彻底成为长公主身边忠犬的事件，则是长公主用自身血液为爱琳丝蕾特扭转被暗裔病侵蚀而死的结局。 当时爱琳丝蕾特的暗裔病纹路发展到随时会要她命的地步，就在爱琳丝蕾特已经接受自己必死的结局时，长公主割开手腕，以其自创的魔法让爱琳丝蕾特踏入积淀了大量血液的木盆。那份血量如果换作普通人早危及生命，即使强如长公主也脸色煞白，差点当场昏厥过去，长公主后来因为这件事休养了相当长的时间。 作为一个被世界抛弃的弃子，长公主愿意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不论换作谁来都只会做出一个选择，那就是忠于长公主，愿意为长公主做任何事。 这便是她爱琳丝蕾特存在于此的理由。 回忆起第一次与长公主相遇的画面，行走在小径中的爱琳丝蕾特脸上浮起淡淡笑容，那时候长公主虽然不是亲自照顾她，而是让组织里一个名为贝姬的女人，也就是爱琳丝蕾特的上任照顾爱琳丝蕾特的衣食起居，但这并不妨碍爱琳丝蕾特对长公主的忠诚，她知道，如果不是长公主，贝姬压根不会理会她。 何况自己那敬爱的主人不论对谁都是一副冷漠态度，如果主人亲自照顾自己，那才叫做奇怪。 主人的感情总是隐藏的很深，比起用言语表达，更喜欢直接行动，只有细细品味才能发现主人的感情其实细腻而丰富。 那是只有自己才能完全理解的东西——嗯不，除了自己，还有安娜塔西雅，在忠诚方面，恐怕也只有安娜塔西雅能与自己相比。 意识到这里，爱琳丝蕾特不屑地撇了撇嘴。 “贝姬……那个愚蠢的女人。” 贝姬是最初守候在长公主身边的侍女，她负责的内容相当于现在的安娜塔西雅和爱琳丝蕾特相加，然而贝姬辜负了长公主的信任，在追逐支配者的过程中迷失自我，心生怯懦，最后甚至因为害怕被清算，想将组织的秘密公之于众，成为组织的耻辱。 明明只要她继续努力下去，根本没有自己和安娜塔西雅的事，结果她却选择背叛长公主，走了条最愚蠢的路，最终被自己了结。 不过那都是过去式，如今组织在自己的管理下，不会再出现让主人失望的事情。 “只不过主人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联系我，难道安娜塔西雅看得太紧了？” 爱琳丝蕾特低声喃喃着，菲娅回到布洛瑟姆已有两天，但却一直没联系自己，按照常理，应该会在第一天的夜晚就找到自己才对。 “柯丽塔也没有汇报消息给我……哈啊，不论如何，必须去看一眼。” 以请教剑术为由，或者干脆拿下午安娜塔西雅拜托自己的、去藏书库帮忙翻书为理由，都可以说得过去。 思考着这样的事情，爱琳丝蕾特很快便抵达菲娅的宫殿，然后，视野映入菲娅食指抵在安娜塔西雅嘴唇上的画面。 “——！” 身体不受控制地，爱琳丝蕾特猛地停下脚步，肌肉下意识绷紧，金色眼眸中闪烁明显的动摇之色。 怎么可能…… 自己的主人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安娜塔西雅究竟是什么时候！ 心中的震惊刚刚浮现，爱琳丝蕾特便像是想起什么那样，眼中动摇如潮水般退去，主人现在是失去记忆的设定，既然是失去记忆，那就要装的像一些，之所以选在花园里这么做，也不过是展现给女仆们看。 这一切都是为了将计就计，引诱夏因亲王上钩——先装成失去记忆的模样，示敌以弱，然后再给予夏因亲王压力，让夏因亲王误以为“非现在这个时段出手不可”，“此时不动，更待何时”，最后一举将夏因亲王人证物证并获。 如此一来，既不会让精灵王心生警惕，又能以最小的代价彻底击垮夏因亲王的势力，实在妙不可言，以自己那浅薄的知识，说什么也不可能想到捏造失去记忆诱骗夏因亲王上钩的方法。 当然，爱琳丝蕾特也不是没有不解的地方。爱琳丝蕾特很想说，只是对付一个夏因亲王，菲娅没必要牺牲到这个地步，但菲娅的考量只会比自己更深，擅自揣测冰山下的真容，无异于用井底之蛙的见识设想整个世界，对于菲娅的命令，自己只需点头执行即可。 话虽如此，望着眼前享受与菲娅肢体接触的安娜塔西雅，爱琳丝蕾特还是难免心有不甘。 她与安娜塔西雅的区别在于安娜塔西雅容易感情用事，不够理智，这也是长公主让爱琳丝蕾特成为组织管理者，对安娜塔西雅却保守秘密的理由，安娜塔西雅太有主见，更像一个精灵而非机器，因此长公主没办法让安娜塔西雅涉险。 所以爱琳丝蕾特本来也有机会像安娜塔西雅一样，待在菲娅身边。可惜因为长公主的选择，照顾长公主的衣食起居的责任落在安娜塔西雅身上，安娜塔西雅也因此享有保管长公主私人衣物的权力。 让人羡慕不已。 自己也想每天都能看到主人那洁白无垢、如同天使般玲珑娇小的身躯，只要一想到安娜塔西雅每天都能触碰主人的稚嫩肌肤，爱琳丝蕾特便忍不住心生后悔，她当初要是表现的和安娜塔西雅一样愚钝，就也能获得与安娜塔西雅一样的特权。 真可恶。 只有自己才有资格成为主人的所有物，不，是爱着主人的只有自己便足够了。 妒火自爱琳丝蕾特胸中涌现，她理了理裙摆与绑起来的淡绿双马尾，确认没有问题后，悄悄摸到安娜塔西雅身边——作为剑圣，抹除自身存在感是再轻松不过的事情。 她装成碰巧撞见的模样，食指抵着下巴，诧异地歪头。 “啊啦啦……我是不是打扰二位了？” “咿！哪里的事！” 果然，安娜塔西雅被吓了一跳，脸颊也飞速染上绯红。 这孩子在不好意思——爱琳丝蕾特比安娜塔西雅大十几岁。 “爱……爱琳丝蕾特大人怎么一个人来了？” 爱琳丝蕾特将事先准备好的说辞说出口，接着转向她心心念念的菲娅。 “晚好，多菲莉娅殿下。” 与去米尔坎迪斯神圣国之前不同，现在的主人更加漂亮，圣树与月光的淡淡光芒洒在皮肤上，映照出一层莹润的白色光辉，加上脸庞也不再像过去那样冷漠，一眼望去犹如黑夜里的妖精。 虽然白天爱琳丝蕾特就见过菲娅这般形象，但那时只是远观，如今面对面而立，强烈的新鲜感瞬间充满爱琳丝蕾特的心，以至于她差点没崩住表情，将对菲娅的喜爱表露在脸上。 不过即便如此，爱琳丝蕾特也没有放过菲娅脸上一闪而逝的思考神情，她猜那大概自己的主人是在想怎么支开安娜塔西雅。 虽然自己不该在主人没有联系自己的情况下，主动联系主人，但主人一向宽容，即使自己突然联系，也不会拒绝或者生气。 事实正如爱琳丝蕾特所想，菲娅以洗澡为由支开安娜塔西雅，二人迅速来到藏书库内。 藏书库是以往长公主下达命令最常用的场所，正因如此，藏书库才有“如果长公主在内，女仆不得入门”的规矩，爱琳丝蕾特已是这里的常客，当然，是私下里。 默默看着菲娅翻阅自己递交上去的材料，站在菲娅身后的爱琳丝蕾特心中暗暗吃惊，即使是以她的能力，将这些材料全部阅览一遍都要至少半天时间，而菲娅却像一目十行般，一面只停留几秒便翻到下一页，以至于让人觉得菲娅压根就没认真看。 仔细想想，如今的主人确实与以前有一些区别，不仅仅是现在一目十行的能力，还有白天战胜格雷安与葛德雷的实力。 别人看不清楚格雷安与菲娅之间的战斗，但爱琳丝蕾特不会，她清楚看见菲娅用剑抵挡住格雷安每一次出拳，那份速度与决断，甚至超出自己这个剑圣，明明放在以前，自己的主人绝不可能在剑术上胜过自己。 难道说主人被不沉之月击伤获得强大能力的说法是事实？可这世上真有如此荒唐的事？还是说主人以前就有这般强大，只不过一直没有告诉自己？ 比起隐瞒，爱琳丝蕾特更愿意相信前者，一直以来她都是长公主最信任的人，她不相信长公主会把她也蒙在鼓里。 只是，如果真是前者，难道主人失去记忆也是事实？ 爱琳丝蕾特目光闪烁起来。 不，没这个可能。 爱琳丝蕾特迅速在心里否定，虽然就算菲娅真的失去记忆，她也不会对菲娅有二心，但那意味着菲娅忘记了与她还有组织里其他人的过去。 而且退一万步说，不论是主人带自己来到藏书库，还是告诉自己用失去记忆的法子引诱夏因亲王上钩，都说明主人还记得自己，如果主人失去记忆，根本不会做出与计划相符的铺垫——即提前放出消息，令她失去记忆一事被夏因亲王知晓。 是自己想太多了。 “呼……我大概了解了，只是这个最后的内容……爱琳丝蕾特，你怀疑卡尔西有鬼？” 菲娅的话让爱琳丝蕾特回过神。 果然是自己想得太多，主人这番冷静的语气和以前并无不同。 爱琳丝蕾特松了口气，以汇报式的口吻回答。 “是的。” “没有其他证据证明卡尔西有问题么。” “没有了，所以属下才拿不定主意。” “那这件事暂且放下，不要莽撞，以免打草惊蛇。” “好的。” 虽然卡尔西可能有问题，但凡事分轻重缓急，只是跟丢，用不着立刻解决，当下亟待解决的人应该是夏因亲王——主人大概是想表达这个意思。 直到菲娅的下一句话说出口。 “这些文件里怎么没有写过去的事情？比如我们是做什么的，还有我和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 “呃？”脸部肌肉不受控制地动了动，爱琳丝蕾特神情一滞，她有种不祥的预感，“塔纳托斯大人的意思是……您忘记我了？” “嗯……我以为爱琳丝蕾特你已经理解我刚才说的，我的确忘记了你们所有人，现在我对你们的了解只停留在长公主以前留下的笔记上。” 爱琳丝蕾特清楚看见，菲娅脸上浮现羞愧之色，这份感情流露过于明显，以至于爱琳丝蕾特没法说谎欺骗自己。 主人真的失去记忆了。 如同晴天霹雳般，爱琳丝蕾特全身一震，她甚至双腿发软后退一步，差点没有站稳。 “不可能……您……您一定在说笑吧？” 没等菲娅回答，爱琳丝蕾特便急忙解释，那张精致脸庞上有着明显的慌张与期盼。 “您明明还让我用您失去记忆作为计划对付夏因亲王，怎么会失去记忆，而且您、您这不还记得我吗？如果您失去记忆，应该会对我这番表现感到惊讶才对，而您却和往常一样，带属下来到藏书库。” “这个组织的存在是我从蕾妮口中偶然得知，你们的名字与各自所站的位置，也是我从长公主留在这张桌上的笔记里知晓，喂！” 嗡—— 菲娅的话如同精神魔法，让爱琳丝蕾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连视野都变得模糊起来，她双腿一软就要跌坐在地，菲娅及时将她扶起，让其坐在藏书库唯一的椅子上。 爱琳丝蕾特知道自己不该坐上自己主人的位置，但胸口的重压让她喘不过气，身体里的骨头就像被抽走了那样，提不起半点力气，她扶着嗡嗡直响的脑袋，费力地吞咽了口口水，艰难说道。 “……您真的不记得我了？” “虽然羞愧……但我确实记不起过去发生的事，最开始的时候我甚至坚定认为，我只是寄宿在长公主身体里的外来灵魂，自我认知出现问题。如果不是安娜塔西雅强行挽留我，我早已抛弃长公主这个身份，独自去大陆其他地方生活。” “不可能……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您会被不沉之月所伤，区区人类怎么可能伤害您！” 猛然间，爱琳丝蕾特感到全身发热，汗液如水一般从身后涌出，嗡嗡的耳鸣越发明显，甚至变得听不清菲娅在说什么，强烈的悔恨与憎恶开始从胸口向外溢出，好像有人在催促她，必须赶紧做点什么。 都是安娜塔西雅的错。 “安娜塔西雅……安娜塔西雅！！！” 几乎咬牙切齿地，爱琳丝蕾特从牙缝中挤出安娜塔西雅的名字，她从未如此恨过安娜塔西雅，自贝姬的事情以来，这还是她头一次憎恶自己阵营中的人。 她一直将安娜塔西雅视为自己的同僚、好友，结果自己放心地让安娜塔西雅保护主人而去，安娜塔西雅却带回来一个残缺的主人，甚至对手还是弱不禁风的人类！安娜塔西雅辜负了自己的信任，根本不配待在主人身边！ 胸中涌起的滔天怒火让爱琳丝蕾特一下站起身，她感到身体里涌起前所未有的力量，魔力就像沸腾起来了那样，让她脑子里充满怒意，此时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必须找安娜塔西雅算账。 而站在菲娅的视角，此时的爱琳丝蕾特双眼如同被血浸润，布满血丝，仿佛发狂的斗士，无论怎么看都极不正常。 她一把抓住爱琳丝蕾特手臂，试图将爱琳丝蕾特拉到身边，但爱琳丝蕾特力气却出奇的大，以至于菲娅轻轻用力都没法扯动，菲娅不禁皱起眉，用力将爱琳丝蕾特拉回来。 “爱琳丝蕾特你要做什么！” “找安娜塔西雅算账！” “你给我站住。没有安娜塔西雅就没有现在的我，你想违抗我的意志吗！” 并没有听从菲娅的话，愤怒已经冲昏爱琳丝蕾特的理智，她试图用力甩掉菲娅的手，但菲娅早已伸脚绊在爱琳丝蕾特脚下，然后用力一拽，爱琳丝蕾特便轻易被菲娅放倒。 然而爱琳丝蕾特凭借出色反应调整落地姿态，以手撑住身体后迅速准备反击，但菲娅早在爱琳丝蕾特有所反应前便实施下一个动作。 『精神冲击』 爱琳丝蕾特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只能隐约听见衣服被扯动、撕碎的声音。 如此时间不足一秒，爱琳丝蕾特回过神，因为『精神冲击』带来的眩晕感，她脑中热血上涌的感觉不再像之前那样强烈，如同梦醒之人，她目光恍惚地寻找起菲娅的身影，但很快她便感受到背后传来一阵凉意，以及从被反剪的双臂上传来的、扭伤的刺痛。 “……原来如此，被暗裔病影响了么，两个多月果然太长了。” 没有给予爱琳丝蕾特反应时间，膝盖顶在爱琳丝蕾特腰间的菲娅操纵莱瓦汀割裂指尖，然后将手指伸进趴着的爱琳丝蕾特面前，让血液滴入爱琳丝蕾特舌尖。 接着，菲娅咏唱起从未使用过的晦涩咒文。 伴随淡淡的紫色光粒从菲娅身上飘至爱琳丝蕾特后背，爱琳丝蕾特背后迅速勾勒出玄奥的紫色符文与魔法阵，在魔法阵不断缩小、挤压下，丑陋的黑色纹路跟着迅速变小，直至完全消失。 “——呼。” 做完这一切，菲娅抽回刚才伸进爱琳丝蕾特嘴里的手指，缓缓起身。 “现在应该好些了吧？被暗裔病侵蚀到这个程度，如果不是长公主留下的笔记里详细描述过暗裔病，刚才就糟糕了，你怎么不早点说？” 第三十三章 喜悦与怅然 “呜……” 大脑的钝痛与嗡鸣让爱琳丝蕾特一时无法发出声音，她能听见菲娅的话，也可以理解话语的意思，但无法做出回答，这既是『精神冲击』留下的短暂后遗症，也是受暗裔病侵蚀后，身体控制力下降的表现。 阅读过长公主笔记的菲娅同样清楚这一点，她向爱琳丝蕾特伸出手，将趴在地上的爱琳丝蕾特拉起来。 只不过，因为刚才的治疗让菲娅撕掉爱琳丝蕾特背部的衣料，爱琳丝蕾特面朝下趴着还好，如今站起身来，胸前的布料自然受重力吸引垂下，爱琳丝蕾特失去束缚的傲人胸前顿时如从杯子里倒出来的果冻般弹出，炫目的大片雪白几乎瞬间便夺走人的视线，等菲娅意识到这不礼貌并移走视线的时候，早已为时已晚。 无论傲人的胸部还是没有一丝赘肉、纤细得恰到好处的腰间，都深深刻印在脑子里。 菲娅发誓，这绝对是身体下意识的行为，不是受到某种不纯的思想驱动自己才看过去，一切只是意外。 但这种借口显然十分苍白，撕掉衣服的人是自己，拉爱琳丝蕾特起来的人也是自己，更不用提不小心瞥见这件事本身就很不礼貌。她因为移开目光，看不见爱琳丝蕾特的表情，只得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提出新的话题缓和氛围。 “你先换身衣服……最好是相同颜色的。” “十分抱歉，塔纳托斯大人，属下身上只有一件夜色礼裙……” 夜色是指介于紫色与黑色之间，偏深紫色的颜色，虽然不是完全的黑色，但在黑夜里看起来和黑色没有两样。 “夜色也行，赶紧换上。” “是。” 保持侧过脸的姿势，菲娅尽可能不去在意耳边响起的衣物摩擦皮肤的声音。 ——话虽如此，菲娅脑子里还是难免浮现刚才不小心瞥见的大片雪白，这个份量恐怕已经和克蕾雅相差无几，只比安娜塔西雅逊色几分，再配合爱琳丝蕾特的剑圣之名与富有亲和力的性格，简直从内到外都是完美的姐系角色。她不禁有种预感，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自己都很难忘记今晚所见。 必须保守秘密才行，至少不能被克蕾雅知道，这绝对不是不忠，绝对不是。 在菲娅心中如此想着的时候，另一边的爱琳丝蕾特则是一番新奇感受。 她刚才之所以失去理智，一是情绪大幅波动，心中升起对安娜塔西雅的愤懑，二则是受到暗裔病侵蚀。 两个多月时间足够暗裔病的纹路覆盖背部大部分皮肤，而暗裔病并非只有在长满全身的时候才发作，就爱琳丝蕾特之前的程度，暗裔病已经是会无限放大爱琳丝蕾特情绪，让爱琳丝蕾特变得冲动易怒的地步。 在情绪本就大幅波动的情况下，又受到暗裔病驱使，爱琳丝蕾特便有了找安娜塔西雅算账的冲动，身体变得不受控制。 不过菲娅已经用纳米机器人消除爱琳丝蕾特身上的暗裔病纹路，现在她恢复理智，开始注意到一些与众不同的地方。 那就是菲娅的态度。 如果是过去的长公主，即使看见自己一丝^不挂的出现在面前，表情也不会有丝毫波动，仿佛司空见惯，又像在看阿猫阿狗，总之不会像现在菲娅做的、将头扭过去。 ——简直像在害羞。 假如放在之前，爱琳丝蕾特会以为这是菲娅为了迎合失去记忆的设定，装出来的东西，但现在她已经知道菲娅真的失去记忆，这种表现也就意味着是真实反应。害羞意味着主人没有再把自己当成阿猫阿狗，而是看作与她一样的精灵，换言之，她对自己产生“继续看下去很不礼貌”的念头。 飞跃式的进步。 如果可以，爱琳丝蕾特现在就想飞奔回住所抱着枕头兴奋大喊，她虽然也喜欢过去长公主冷冷的模样，即使看见自己一丝^不挂也毫不动容，如此冷酷的性格令人为之倾倒，但要说的话，还是被长公主当成一名女性看待更让她高兴。 从工具升格成女人，也就意味着……意味着自己的心意有可能…… ——不不不，现在还是太早了。 爱琳丝蕾特迅速否定自己。 不过，既然被当成女人，那就得好好有女人的自觉，今后要是再遇见衣服被脱掉，与主人坦诚相见的情景，自己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面无表情，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自己必须展现出女性该有的害羞与矜持，这样才符合现在的“优待”，更能俘获主人的心，大概。 当然，爱琳丝蕾特心中并不只有激动，除了高兴，她还感到难过。虽然是两种矛盾的情绪，但在此刻却完美融合在一起。她既为自己的主人因为失去记忆而把自己当作女性看待而喜悦，又为主人忘却曾经与自己一同度过的时光而怅然。 尽管一起度过的时光只是爱琳丝蕾特单方面感到温暖，对主人来说仅仅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但这并不影响爱琳丝蕾特心中的落寞，记得但不提及和完全记不起来是两码事。 不，现在怅然毫无作用，只要人还活着就好。 正在系颈间蝴蝶结的爱琳丝蕾特深深吸气，调整呼吸。 虽然不知道主人在米尔坎迪斯神圣国期间遭遇了什么，但只要人还活着，过去的事情自己可以一点一点地告诉主人，无论如何，自己要做的事情不会改变——像往常一样追随在主人身边，尽可能为这位在自己被世界抛弃之时，唯一向自己伸出援手的神明分忧。 金色眼眸逐渐明朗，爱琳丝蕾特全身的气息渐渐稳定下来，她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站定在菲娅面前。 “衣服已经换好了，塔纳托斯大人。” “嗯。” 见到菲娅转身面朝自己，爱琳丝蕾特扑通一声面露羞愧地单膝跪地，头也深深低下。 “十分抱歉，属下失态了，即便是被暗裔病操控，也是难以饶恕之罪，望塔纳托斯大人责罚！” “这不是你的过错，要怪也只能怪我，或者怪过去的长公主。” “怎么能怪您！有错的人只有属下！如果我早点告诉您我身上的纹路，或者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就不会有刚才那一幕，属下……属下居然违抗您的命令，作为组织的管理者，实乃羞愧难当！” 望着身前因羞愧而肩膀微微发抖的爱琳丝蕾特，菲娅不禁有些为难，她挑起眉毛说道。 “我不也没有问你么，爱琳丝蕾特不知道我失去记忆，加上一直在谈正事，罪不在你。倒是我，明知道你们身上的纹路到了需要清除的时候，却没有第一时间找到你们——闲话就说到这，爱琳丝蕾特也知道我失去记忆，先来解答我的几个疑惑，首先是我们是做什么的，其次是我和组织里的三十四个人是怎么一一联系上，这很重要。” 一边说着，菲娅一边重新绕回桌后，坐到唯一的椅子上。事实上，菲娅不喜欢用高高在上的姿态与人说话，她喜欢平等的关系，但不知为何，刚才她觉得必须得坐在这唯一的椅子上说话才行，好像只有这样才符合塔纳托斯的性格。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长公主的习惯？菲娅从不同的人口中听到过同样的说辞，不论安娜塔西雅也好，莉提也罢，甚至是艾丝蒂尔，都说自己在一些地方与过去的长公主一模一样，但自己一直没有实感，直到刚才下意识觉得坐在椅子上说话才合适，才终于有了点感觉，这是长公主遗留给自己的东西。 由于菲娅没说可以抬起头，爱琳丝蕾特依旧维持着刚才单膝跪地，深深低下头的姿势。否则要是让爱琳丝蕾特看见菲娅坐回椅子上的动作，她非得觉得菲娅在和她开玩笑，菲娅根本没失去记忆不可。 那一刻不论神态还是姿势，都与过去一模一样——干净利落，充满王者威严。 “这个说来话长，没有一天一夜恐怕很难说完。以属下之见，殿下真正失去记忆的事情最好暂时保密。经过贝姬的事情，属下虽然严格筛选了一遍组织里的人，但这么多年过去，我担心他们可能被世俗侵蚀，得知您失去记忆后会怀有二心。” “好，在这方面你比我有话语权，就按照你说的做。” 被失去记忆的主人施以如此信任，爱琳丝蕾特心生火热之余，又忍不住觉得疑惑。 “呃……塔纳托斯大人，属下有一事想问。” “说吧。” “您失去记忆，怎么会记得我们的存在？蕾妮知道我与萝卡这不奇怪，但蕾妮不可能知道组织里有三十四个人，更不清楚治愈暗裔病的原料是您的血液。” “我是从过去长公主留下的笔记里得知，不要问我那本笔记在哪，已经烧了，过去的长公主在笔记里设下禁制，只要我读完，笔记就会自行焚毁。还有，抬起头说话，今后私下里面对我不需要行下跪礼。” “谢谢塔纳托斯大人。” 得到菲娅许可，爱琳丝蕾特终于站起身，随后视野里映入被圣树衬托、坐在椅子上的菲娅，倘若是莉提那样的精灵公主，此时一定会让人感到圣洁，然而菲娅偏偏是黑发与银色披风的装扮，尤其是那双黑夜里隐隐透露出内敛红芒的眼眸，只让人感到冷艳。 天生的女王。 心中暗暗感叹着，爱琳丝蕾特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菲娅的食指（上面的口水已经被菲娅擦干），就在刚才，这根食指还在自己舌头上——一想到这，爱琳丝蕾特心中立刻升起得意，安娜塔西雅仅仅是被食指抵在唇前，毫无疑问，自己比安娜塔西雅更进一步。 当然，爱琳丝蕾特不是会为了私事耽误正事的性格，她没有忘记自己还在和菲娅说话。 “属下想说塔纳托斯大人的笔记是在哪里得到的？” “就在这张桌子上，而且是我昨天回来后才拿到。上面写的内容不多，只说了怎么和爱琳丝蕾特你们联络，还有治愈暗裔病的方法。” 凭借过目不忘的能力，菲娅把笔记里的内容对爱琳丝蕾特说了一遍。 “嗯……”爱琳丝蕾特皱起姣好眉毛，低头思索起来，“也就是说，过去的塔纳托斯大人早在出发前就知道自己可能会失去记忆，所以提前留下信息给现在的塔纳托斯大人。可是塔纳托斯大人既然知道自己会失去记忆，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或者留下一些安排？这很反常。” “我不知道。” 菲娅轻轻耸肩，自己和爱琳丝蕾特一样觉得奇怪，如果长公主是担心爱琳丝蕾特知道她会失去记忆阻拦她，那也至少该给作为后继者的自己留下线索，比如在身上留下字条，而非在王都里放一本莫名其妙的笔记。 “也许过去的长公主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糟糕，失去全部记忆，又可能是出现了意料之外的情况。目前能做的只有搜索这座宫殿里可能存在的其他线索，万一长公主留下的笔记不止一本，事情就能迎来进展，这也是我下午拜托安娜塔西雅去找你时想交代的，藏书库里的书太多，仅靠我一人不知道要翻到什么时候。” “请交给属下，属下会挑选合适人选。” “嗯。再说说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吧，既然要对剩下的三十三个人保密，那就得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他们身上的暗裔病纹路应该也和爱琳丝蕾特你差不多，这段时间我必须见他们一面。” “是，那就先从属下说起。”爱琳丝蕾特语气里多了一丝急切，“那时候属下刚到流放之地不久——” 爱琳丝蕾特才说了个开口，藏书库门口便传来敲门声。 “殿下，浴场已经准备好了。” 爱琳丝蕾特立刻闭嘴，虽然安娜塔西雅从未擅自闯入过藏书库，但现在的情形与过去不同，她必须谨慎。 “我知道了，现在就过去。”菲娅站起身来回应，随后目光放回一袭夜色礼裙的爱琳丝蕾特身上，“今天就到这里，爱琳丝蕾特回去以后用『远程讯息』联系我，就用100.5。” “用『远程讯息』？”爱琳丝蕾特神情间多了一丝困惑，“用『远程讯息』说这些，就算距离很近，魔力的消耗也会大到难以想象……” “无妨，你也看见白天我和格雷安的战斗，现在的我不可同日而语，魔力要多少有多少。” 要多少有多少是多少？ 虽然不明白，但爱琳丝蕾特还是迅速点头，自己的主人即使失去记忆也不会说没有把握的话。 “属下知道了。” 简单交流结束，二人来到藏书馆门口。爱琳丝蕾特像往常一样替菲娅把门打开，然后，视线与等候在门口的安娜塔西雅撞上。 爱琳丝蕾特忍不住挑起姣好眉毛，倒不是她还憎恨着安娜塔西雅，目前的种种迹象都表明，菲娅失去记忆与安娜塔西雅护卫不当没有任何关联，爱琳丝蕾特之所以这样，只是出于忌妒。 忌妒安娜塔西雅能在菲娅失去记忆后照顾菲娅，甚至可以为菲娅洗澡，随时随地享受浸润了主人味道的贴身衣物。 越是这样想，爱琳丝蕾特就越是气恼，然而她偏偏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菲娅与安娜塔西雅一同前往浴场，她是禁卫军总长，不是像安娜塔西雅这样的侍女，如果做些帮菲娅洗澡的事情，很容易就引来非议。 不过先开口的人并非爱琳丝蕾特，而是安娜塔西雅，后者那双湛蓝瞳孔明显变大一圈，诧异地看向爱琳丝蕾特胸前。 “爱琳丝蕾特大人，您怎么换了身衣服？” “呃。” 糟糕。 心中妒火如潮水般退去，爱琳丝蕾特连忙在心中大喊不妙。 主人失去记忆太过冲击，以至于自己忘记刚才换了衣服这回事。 该用“切磋过于激烈，原来的衣服破损了”的理由？可这也太过牵强，安娜塔西雅肯定会怀疑。 她尽可能让神情显得自然，以禁卫总长的身份微笑着回答。 “安娜塔西雅队长肯定记错了，我一直都穿着这身衣服。” 一旁的菲娅也连忙附和。 “爱琳丝蕾特一直都是这身衣服，安娜塔西雅看错了吧？” “看错了？”安娜塔西雅脸庞浮现狐疑，不过这份疑惑没有持续多久便消散，爱琳丝蕾特是曾经帮助过自己的友人，不会欺骗自己，她不好意思地回答，“我已经不是队长了，爱琳丝蕾特大人。” “啊……对不起。” “没关系，能像现在这样继续待在殿下身边，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如果这里是漫画，正在微笑的爱琳丝蕾特脑袋上肯定会多出一个愤怒标记，她知道安娜塔西雅没有显摆的意思，但这份天真的苦笑反而更加让爱琳丝蕾特握紧拳头，气得牙痒。 她强压下胸中的感情，以符合贵族的优雅轻轻朝安娜塔西雅摆手。 “你可得好好感谢殿下。那我就不打扰了，安娜塔西雅不用送我，多菲莉娅殿下，明天早会再见。” “请慢走，爱琳丝蕾特大人。” 目送爱琳丝蕾特的身影渐渐远去，安娜塔西雅看向好像松了口气的菲娅，手中拿着浴巾的她带着点点期待与一丝小心翼翼。 “殿下是要柯丽塔帮忙，还是属下？当然也可以像往常一样，属下和柯丽塔一起服侍您。” “服侍？什么服侍？” 面对菲娅的疑惑，安娜塔西雅不解地眨了眨眼，旋即她明白过来，她还没有告诉菲娅，贵族洗澡其实需要侍女服侍，她直接了当地说。 “是指为您洗掉身上的污秽。” “哈啊？” 得知答案的菲娅如遭雷击般全身一僵。 第三十四章 格雷安之变 翌日清晨。 如昨天一样，菲娅与安娜塔西雅行走在前往谒见厅的路上。 虽然主持贵族议会的人依旧是二王子卡尔西，菲娅只负责旁听，但出面与不出面是两码事，哪怕菲娅只是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也能改变整个会议的话题风向。 至于昨晚的泡澡，当安娜塔西雅说明贵族泡澡会由侍女服侍之后，菲娅便千方百计地拒绝了安娜塔西雅帮忙洗澡的请求，一是太过羞耻，二是自己并非小孩子，知道怎么自己洗澡，安娜塔西雅虽然心怀遗憾，但也不能强求菲娅，菲娅也就轻易逃过一劫。 与昨天急匆匆的脚步不同，现在的菲娅一边前进一边翻看手中写满精灵语的薄本，当她翻到其中一页后，突然用手在上面点了点。 “就这里吧，位置和大小都合适，不在闹市，也没有离市区太远。” “这里是……伊莱准男爵的农场？”身着带荷叶边的黑白女仆装的安娜塔西雅探出身子，她歪了歪头，看向菲娅的侧脸，“会不会太贵了？属下觉得有些浪费。” “但附近也没有其他面积宽广，位置合适的场地。那些地方不是太远就是太小。我不想把芙莉德和伊莲她们当成外人，刨去那些作恶的魔女，剩下的魔女也只是可怜人。” 菲娅现在拿到的是王都的待出售房屋清单，作为一个有着百万人口的大都市，布洛瑟姆内自然有专门的房产中介。如果菲娅想要的是家庭居住的房屋，仅仅一天肯定收集不齐，但菲娅从一开始就告诉柯丽塔，交上来的房屋必须是足够居住三四百人，距离闹市不太远的类型，符合条件的大型场地并不多见，柯丽塔也就迅速收集好信息交到菲娅手中。 “可伊莱准男爵的农场也大过头了，只要规划得当，不说住三四百人，塞三四千人都不成问题，而且价格居然要五千枚金币，这太奢侈了。” 安娜塔西雅完全没注意到她的金色长发落到菲娅脖颈间，让菲娅觉得脖子发痒——安娜塔西雅发间那股好闻的、让人有安心感的成熟味道也让人难为情。 菲娅只能假装成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模样。 “毕竟正好坐落在地脉富集的地方，要价高一点也很正常，如果选址太寒碜，岂不是显得我们在虐待她们吗？” “不……属下认为那群魔女心里想的是只要您肯收留她们，她们就感谢您还来不及，不会嫌弃这嫌弃那。如果不是您的命令，魔女说什么也进不了布洛瑟姆。” “哈啊，安娜塔西雅，五千枚金币虽然昂贵，但对现在的我来说算不得什么，能一次性买断已经算便宜的价格。对了，安娜塔西雅现在不再担任禁卫军队长一职，女仆的薪水应该是由我这个主人发放吧？安娜塔西雅有需要用到钱的地方不用和我说，直接从宫殿的日常开支里划出就行，这是你应得的。” “呃……” 安娜塔西雅刻有青绿纹路的脸庞浮现困扰。 “这不好吧？平时开支方面都是由柯丽塔负责，属下擅自调用，会开坏头，而且宫殿的生活衣食无忧，属下没有要用到钱的地方。” “安娜塔西雅总会有想要的东西，人的欲望是无穷的，安娜塔西雅只是把自己压抑得太过头了。柯丽塔那边我会去说，至于其他女仆，我相信她们会有自觉，知道只有安娜塔西雅你是特殊的。” 菲娅话音落下后，目光便停留在迎面小跑过来的几名禁卫军身上，禁卫军出现在宫殿本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他们在宫殿的走廊里小跑，便让人忍不住觉得发生了什么大事。 菲娅对此选择保持沉默，一言不发。 直到士兵朝菲娅行礼，匆匆远离后，望着士兵远去的安娜塔西雅才皱起眉发问。 “今天王城是怎么了？一路上到处是急匆匆的士兵，总感觉有点不妙。” “等我们到谒见厅，问问卡尔西或者爱琳丝蕾特就知道了。” “好的。” 见到安娜塔西雅没有起疑，缓步前进的菲娅悄然松了口气。 安娜塔西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菲娅却知道的一清二楚，王城的禁卫军之所以行色匆匆，是因为昨晚爱琳丝蕾特的行动。 昨天爱琳丝蕾特离开菲娅的宫殿后，便立刻以圣树作为中转，用『远程通讯』与菲娅建立联络，其中爱琳丝蕾特除了交代她与菲娅相遇的过程，还说明了长公主建立这个组织的目的和当下正在进行的行动。 首先，长公主建立这个组织的目的是阻止天启，这里的天启即米尔坎迪斯神圣国从生命女神处获得的神谕，只不过长公主了解的更详细，知道天启从何而来。 长公主了解的天启是暗裔与混沌联手，为世界树大陆带来灾难。并且长公主通过数年追查，找到支配者就是暗裔与混沌联合的罪魁祸首，而这也是巴罗尔认识长公主的根本原因。 暗裔分为两大阵营，一个是以绝对恶为代表的，以放纵欲望为主旨的暗裔；另一个则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支配者，支配者即是这个阵营的统治者，地位与绝对恶相同。 虽然爱琳丝蕾特也不清楚，长公主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秘密，但这不妨碍长公主后来做的一切都应验了她的预测，比如混沌会出现在大陆上，还有支配者正在复活中，甚至连暗裔病患者会越来越多这种事情，也都在长公主预料之内，这种如同神明般的预知能力，是爱琳丝蕾特等人钦佩长公主的理由之一。 作为结果，长公主的数次秘密行动极大程度延缓支配者复活，时至今日，支配者也没有真正恢复力量。可以说，即使放眼整个世界树大陆，长公主几人都是与暗裔战斗次数最多的生命之一，包括爱琳丝蕾特剑圣的实力，也都是在无数次与暗裔的战斗中才获得。 要说的是，长公主这个组织听起来好像是一个拯救世界的、伟大而强力的组织，但实际上这个组织并没有想象的那样厉害——并非人人都是第六位阶、第七位阶的程度。 不够强大的他们之所以能和支配者打个有来有回，是因为支配者方不够团结，实力太弱。 因为支配者没有完全复活，支配者的阵营内部也就内斗不断，稍微有些实力的暗裔便想站出来当老大，这便令支配者阵营无法聚集起力量拧成一股绳，再加上复活支配者的流程过于繁琐，需要在不同地点复苏不同部位，这便给予长公主逐个击破的可乘之机。 像长公主与巴罗尔遭遇的那一次复活仪式，所有守护祭坛的暗裔加起来也不过两三百人，最高实力者也不过第四位阶，长公主只带了十来人便突入其中，将所有知道仪式流程的暗裔尽数屠戮，仅有像巴罗尔那样什么也不知道的弱小暗裔幸存。 因此这个组织与其说是救世主，更像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自己能做的事情，当然，不可否认的是，这也依然是在拯救世界、阻止天启到来。 除此之外，根据爱琳丝蕾特的说法，长公主似乎一直在寻找什么，尤其是对陌生文字与圣子特别感兴趣，这让菲娅想起长公主使用蹩足的人类联盟语一事。当菲娅问及长公主有没有对爱琳丝蕾特说起完全陌生的文字时，爱琳丝蕾特的回答是没有，长公主从没有表现出不同于这个世界的人的行为，这让菲娅感到有些奇怪。 而抛开对支配者的行动，爱琳丝蕾特现在进行的是对夏因亲王的清算。 由于爱琳丝蕾特将菲娅失去记忆的发言误解成是行动指导，爱琳丝蕾特便制定了以菲娅失去记忆为核心的计划。 夏因亲王带领一批有着相当实力的精锐来到王都，意味着夏因亲王有采取暴力行动的倾向，如今恰逢精灵王离开布洛瑟姆，爱琳丝蕾特决定引诱夏因亲王叛乱，让夏因亲王自投罗网，以此击垮夏因亲王的势力。 禁卫军之所以行色匆匆，就是因为在今天早些时候，爱琳丝蕾特带禁卫军抄了一位男爵的家，这位男爵正是夏因亲王的势力。 至于行动理由，是这位男爵家中收留了夏因亲王藏匿的精锐与大量武器。王都布洛瑟姆不禁止人们购买武器，居民甚至可以带着武器上街，但条例里严格限制了家中可以存放的武器数量，如果贵族短时间内购买大量武器而不上报用途，那么便可被视为有叛乱动机——希利瓦尔不是没有发生过叛乱，爱琳丝蕾特的叔叔便是前车之鉴。 有了男爵私藏大量武器意图叛乱的名头，城中的禁卫军自然会动起来，在贵族街内挨家挨户排查其他贵族，而这便会给予夏因亲王一方莫大压力，让夏因亲王陷入焦躁不安当中。 值得一提的是，长公主构建的情报网络在这里面起到相当大的作用，如果不是线人探查到夏因亲王的精锐摸入城内，夏因亲王派系的贵族暗中购买了大量魔法武器与魔法道具，爱琳丝蕾特的计划根本无从谈起。单从这一点就不得不让人钦佩，长公主的心思缜密到一般人难以想象。 再度与几名禁卫军擦肩而过后，菲娅和安娜塔西雅终于来到礼堂门前，还是和昨天一样，人还没走到礼堂，就能听见礼堂内闹哄哄的声音，唯一的区别在于，菲娅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思考片刻后才发现，是礼堂前少了一个人。 一身铠甲的格雷安不在这里。 “格雷安大人居然不在？” 安娜塔西雅的低声惊呼让菲娅回过头。 “格雷安每天都来？” “是的，每当有会议的时候，格雷安大人都会雷打不动地守在礼堂门口，几十年来格雷安大人从未缺席过。” “……” 心中升起不妙预感，菲娅加快脚步走进礼堂，果然，她才刚出现在礼堂门口，整个礼堂里的贵族便纷纷安静下来，一同望向她，尤其是宰相与二王子卡尔西，更是神情凝重地快步朝她走来，仿佛发生了重大事件。 “卡尔西，发生什么了？” “姐姐大人，大事不妙，”眸中寄予着坚定意志的卡尔西沉声道，“格雷安将军死了。” “什么？” 一瞬间，菲娅以为自己听错，她忍不住向卡尔西确认。 “你说格雷安死了？” 外表如同菲娅兄长的卡尔西直视着菲娅双眼，认真肯定。 “是的，就在早些时候，格雷安将军被侍女发现死在家里，死因不明。” “格雷安这个老东西偏偏在这个时间点……再糟糕不过了。” 紧跟在卡尔西之后，宰相也面色阴沉地说。格雷安是帝国开国元帅，在军部拥有近乎绝对的话语权，他的死非同小可，更不用说格雷安的死发生在与菲娅起冲突之后，在这个时间点，不明所以的人很容易将格雷安的死与菲娅联系在一起。 这个道理菲娅瞬间便明白过来，她当然清楚格雷安的死和她没关系，首先，她昨晚老老实实呆在宫殿里哪也没去，其次，昨天白天她确实和格雷安打了一场，但她并没有下死手，甚至保留了相当多的力量，还在战斗后用治愈魔法治好格雷安。 要知道，格雷安昨天晚上还在自己的宫殿里喝酒，昨晚的贵族，包括格雷安的女儿尤琳莎在内，都看见格雷安爽朗大笑的样子，那根本不是有事的模样。 怎么会突然死了？ 菲娅姣好的眉毛深深皱起，她不禁想到这是爱琳丝蕾特所为，比如为了给夏因亲王制造机会，加速夏因亲王造反，所以杀了格雷安。 可自己并没有对爱琳丝蕾特下达暗杀格雷安的命令，同时爱琳丝蕾特也没有在昨晚的汇报里说明此事，菲娅不认为爱琳丝蕾特会隐瞒如此重大的事情，更不认为爱琳丝蕾特会在这个节点做出引火上身的举动，她不是莽撞的人。 还不用说爱琳丝蕾特根本不是格雷安的对手。 说到底，究竟有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格雷安？ 格雷安是第七位阶，以防御力著称的战士，到了他这个级别，感知能力绝非一般人能比，连安娜塔西雅都能做到在睡觉时感知到有人走近，更不用说格雷安，而一旦被格雷安发现，想不在王城里闹出动静都难。能在设有『噤声之城』的地方暗杀第七位阶者，菲娅想不出王都里谁有这个实力。 ——除了自己。 简直像精心设计的陷阱…… “不会是自然死亡吗？” 站在菲娅身后，同样眉头紧皱的安娜塔西雅问道。 二王子并未对安娜塔西雅这个下人的冒昧感到生气，他依旧神情凝重，语气沉重地回答。 “我也不清楚，但汇报的情况是他杀，这个消息刚刚才传到礼堂，只比姐姐大人您早到一会儿，我和宰相大人还没来得及去检查现场。” “我们现在就过去。” “等等，长公主殿下，您现在去只会火上浇油！连我们都能想到的事情，葛德雷也会想到！您去了只会让事态变得更糟，葛德雷和军部一定会迁怒于您！您还是赶紧回宫殿避避，不，还是去我那里！” 头发花白的宰相慌忙劝阻已经转过身去的菲娅，连他们这些帮菲娅的人都会在第一时间想到是菲娅所为，更不用提本就与菲娅有矛盾的葛德雷和军部。 就像在应验宰相的话那样，礼堂外的走廊迅速吵闹起来，一群身着甲胄的禁卫军拦在前方，但就像一堵无形的墙壁在推着他们一样，他们虽然伸出双手阻拦，但却只能一步步地后退。 然后，手提着带鞘长剑，气势汹汹的葛德雷出现在礼堂门口，与葛德雷一同的，还有几名身着甲胄、面带怒色的中年男性，他们全部是军部的人。 一见到菲娅，葛德雷几乎立刻就瞪圆双眼，他满脸涨红，如同愤怒的公牛，怒吼着直奔菲娅而来。 “多菲莉娅，你怎如此狠毒！还我父亲命来！” “葛德雷，葛德雷大人！请息怒，息怒啊！” 在葛德雷冲过来的时候，夏因亲王迎面走到葛德雷身边，试图拉住葛德雷，但葛德雷看也没看夏因亲王，一把便将夏因亲王的手甩开。 但夏因亲王的举动明显提醒了在场的其他贵族，尤其是宰相，一咬牙直接拦在菲娅和葛德雷之间，而其他贵族见到宰相表态，也连忙跟着站出来。 “葛德雷，你给我站住！这里是礼堂，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宰相大人，请让开，父亲为帝国鞠躬尽瘁，为了救先皇不惜穿上受诅咒的铠甲，而王族今日却将父亲的功劳抛之脑后，不依不饶，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今天就是死，也要为父亲讨回公道！” 怒吼的同时，双目通红的葛德雷向前站出一步，周围的禁卫军竟一时不敢阻拦，连挡在葛德雷身前的贵族，也都在葛德雷的气势下胆怯地后退一步，生怕葛德雷暴怒下把剑挥向自己。 “你疯了！你父亲早在昨晚就向长公主殿下道歉和好，殿下也原谅你父亲，怎么会再对你父亲不利，事情定有蹊跷！” “请冷静，葛德雷大人，格雷安将军昨晚还在姐姐大人的宫殿里喝酒，那时候的格雷安将军身体已经恢复正常，此事无论如何都与姐姐大人没关系。” “整个王宫除了多菲莉娅还有谁能伤我父亲！一定是她昨天动了手脚，故意让父亲死在今天早上，假装不是自己所为！都让开！都给我让开！！！” 葛德雷的声音大到让人耳朵一阵生疼，连天花板上的水晶灯都震动起来，整个礼堂内一片寂静，人们连呼吸都尽可能放缓，担心弄出太大声音会被葛德雷盯上。 “都让开吧。” 在寂静无声的时刻，菲娅挥了挥手，令挡在前方的贵族们让到两侧，自己则与安娜塔西雅一同走出人群，与葛德雷当面对质。 “我对你父亲的死表示遗憾和愤怒，格雷安将军的死不是我所为，如果你还有一点脑筋就带我去看你的父亲，那样说不定能找到一些线索。” “还我父亲命来！” 葛德雷显然已经失去理智，他根本不等菲娅说完，便噌的一声抽出利剑，直奔菲娅脑袋砍下，但与此同时，早已做好准备的安娜塔西雅率先踏出一步，以斜举在身前的秘银剑挡下葛德雷的一击。 金属碰撞的刺耳声响让人下意识闭上双眼。 见到挡下自己的人是安娜塔西雅，葛德雷怒意更甚，他恶狠狠地盯着安娜塔西雅的罪人烙印，因愤怒而通红的脸庞充满凶戾。 “让开！卑贱的奴隶！” “我已经不是那个会受外人影响的禁卫军队长了，葛德雷阁下，殿下乃帝国王储，对殿下挥剑者——当斩！” “那就先从你开始！” 安娜塔西雅充满警告意味的话语更加激怒葛德雷，他双手用力，试图逼退安娜塔西雅，但他却没想到安娜塔西雅的力量比他更上一层，甚至有胆量反击。 在葛德雷被反推回去之后，安娜塔西雅一脚踹在葛德雷胸口，干练而沉重的踢击让葛德雷如沙袋般倒飞而出，直接砸在跟随葛德雷的其他人身上，紧接着，安娜塔西雅一步追向葛德雷，剑尖直指葛德雷脖颈。 ——在那之前，安娜塔西雅被军部的其他人拦下。 这些人虽然没有携带武器，但他们与习惯了高高在上的葛德雷不同，都是经常战斗，有着丰富实战经验的人，即使安娜塔西雅手中持有武器，也很难以一敌三。 “到此为止，给我冷静，你们应该知道，你们中没有人是我的对手。” 冰冷到死寂的声音响起，菲娅饱含怒意的警告让所有人打了个寒噤，下意识收起动作。 紧接着，礼堂门口又来了另一批人。 是一头水蓝色长发，衣着华贵的尤琳莎带着军部的其他人到来。 “多菲！” 见到菲娅没事，满脸急切的尤琳莎顿时松了口气，接着她快步来到菲娅身边，一脸怒意地看着地上挣扎着爬起来的葛德雷。 “葛德雷，你疯了！还不快来人给我把他抬下去，敢在礼堂拔剑，一群蠢货！” 即便被尤琳莎说到这个份上，被禁卫军架起来的葛德雷也依旧不依不饶，他一边被拖离礼堂一边大喊。 “我不会放过你！多菲莉娅，你必须付出代价！必须！！！” 饱含强烈恨意的怒吼回荡在寂静无声的礼堂中。 第三十五章 蹊跷之死 没有葛德雷阻拦，局面在尤琳莎主持下迅速得到控制。 尤琳莎虽然是不受宠的王妃，但她依旧有格雷安之女的身份，加上即使成为王妃后也没有懈怠剑术，偶尔去军部做客，尤琳莎暗地里其实有铁血王妃的称谓。 没过一会儿，菲娅一行包括卡尔西与夏因亲王在内的贵族一起来到格雷安的住所，由于格雷安是清晨被发现死亡，宅邸内的仆从并没来得及安置格雷安的遗体，菲娅到来时，只看到躺在床上的格雷安身上盖着一块白布，床边则是格雷安穿了一辈子的黑色盔甲。 显然，因为格雷安死亡，这身受诅咒的盔甲也与格雷安分离。 明明是白天，屋子里却弥漫着一股阴暗而沉重的氛围，房间里的家具少而简朴，此刻除了侍女，还有几个低着头守在格雷安床边的男性精灵，他们虽然没有流泪，但谁都能看出他们心中的悲痛。 听见脚步声，几名男性精灵回过头来，他们阴沉的脸先是扫向菲娅，然后停留在为首的尤琳莎身上，其中一位外表还算年轻，如同人类二十七岁左右的青年精灵问道。 “尤琳莎，葛德雷呢？” “被我关进牢里了，那家伙疯了，需要冷静冷静。情况怎么样？有查出魔力痕迹么？” 话音落下，尤琳莎朝身后贵族比了个在门外等待的手势，只带菲娅来到床前。 青年精灵轻轻摇头，神情里有着无奈。 “能查到魔力痕迹，但这些魔力痕迹全都属于格雷安，格雷安身上也没有伤口，屋子里找不出打斗迹象。”说到这，青年精灵深深吸了口气，“而且以格雷安的实力，我不觉得有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他身边。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所有事实都表明，格雷安只是寿终正寝，不是最开始仆人说的暗杀。” “……父亲昨晚才和我们坐在一起喝酒，怎么可能今天就寿终正寝？我不相信。” “我也不相信，但事实就是如此。我与格雷安乃忘年之交，王宫里没几个人的魔法能力能超过我，我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除非对方的魔法能力远在我之上，做的我毫无察觉。保险起见，可以让长公主殿下也来探知一二。” 青年精灵的话令众人低头看向尤琳莎身边的菲娅，直到现在菲娅才注意到，这名青年精灵胸前挂着一块苍翠纹章，菲娅记得这个纹路的含义，这是精灵塔的象征，之前莉提给自己看的纹章是晶金级，可以出入精灵塔的大部分区域，而面前这个苍翠纹章代表的则是高阶精灵塔。 精灵塔共有九十七座，除开顶部的三主塔，再往下还有十二座高阶精灵塔，这个青年便是其中之一的管理者。 几乎下意识地，菲娅用『探查之风』扫视了一眼青年，结果显示这个青年的实力在第六位阶上段水平。 尤琳莎担忧地看向菲娅。 “多菲，你可以吗？” “让我试试吧。” “嗯——” 菲娅话音刚落，一名站在格雷安床边的中年男人便发出低沉声音，即使男人背对房门，菲娅看不见这个男人的表情，她也能听出男人在表达不满。 从这个男人的衣着看，他是属于军部的人。 菲娅不是不能理解格雷安亲信的想法，自己昨天刚和格雷安发生矛盾，大战一场，结果今天格雷安就死亡，再加上自己表现出远超过格雷安的力量，格雷安的亲信怀疑自己简直再合理不过。 尽管杀了格雷安只会给自己添麻烦，可指望所有人都站在自己的角度思考问题，就太天真与单纯——不能指望所有人都能在紧张时刻保持冷静与理性，否则世界根本不会是现在的格局。 在这些亲信眼中，自己在记恨格雷安，觉得格雷安阻止了自己，从而实施报复。就像葛德雷之前说的，在这个有魔法的世界，通过诅咒延迟人的死亡不是难事，更要命的是，自己偏偏展现出可以在『噤声之城』里使用魔法的能力，一个实力本就超越格雷安的人，再加上可以在『噤声之城』内使用魔法，面对一个不能使用魔法，同时还处于熟睡的相对弱者，暗杀成功简直在情理之中。 如果这不是为自己设下的陷阱，菲娅就要怀疑这个世界的神明是不是在戏弄自己，她很难相信格雷安是自然死亡。 当然，格雷安的亲信有怀疑自己的权利，不代表自己就得一声不吭地接下，没有人愿意当受气包，自己的耐心存在极限。方才在礼堂里，如果不是考虑到葛德雷是格雷安的儿子，不需要安娜塔西雅出手，自己就已经用脚踩在他头上。 就像中年男人用语气表达不满那样，菲娅不客气地回以冷哼。 “怀疑我的人大可以去问我宫殿里的仆人，昨晚我没有离开宫殿半步，用你们的脑子好好想想，如今这个结果对我究竟有什么好处。” “我也不相信这件事是多菲所为，昨晚父亲已经与多菲和解，多菲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比起说给门口的贵族听，尤琳莎的话更像在对那位喉咙里发出不满声音的精灵所言。 片刻之后，似乎接受了尤琳莎的说法，为首的男人轻轻摆头，所有守在格雷安床头的人都朝后退开，他们虽然感情上难以接受，但理性清楚，如今这个结果对菲娅没有好处，即便菲娅真的要对格雷安不利，也不会选择在这个谁都会怀疑她的节点，聪明人会做的让人难以察觉。 待到所有人散开，菲娅走上前，拉开盖在格雷安头上的白布。 映入视野的是格雷安胡子拉碴的苍老脸孔，严肃而方正。 即使已经被确认死亡，闭上眼的格雷安也没有丝毫死者独有的死气——失去生命的人与睡着的人表现完全不同，死者身上往往能感觉到恐怖与死亡的气息，而格雷安却只像在熟睡一样，只有呈现紫黑色的嘴唇说明，格雷安的生命已经消逝。 正如之前那名中年精灵所说，格雷安的脸与脖子上找不到伤痕与瘀青，一般来说，这时候应该怀疑是精神魔法或者毒物所为，但格雷安并不像其他贵族一样住在王城外的贵族街，而是住在王城内部，有『噤声之城』守护，没人可以使用魔法。 至于毒物，虽然无色无味的毒药很多，但先不说一般人想把毒物运进王城难度颇高，首先格雷安作为第七位阶实力者，可以轻易感受到水的变化，而且哪怕真的把毒物喝下去，强大的身体素质也不会让他直接毙命。 刚才那个青年精灵已经检查过一遍格雷安的身体，自己继续检查下去肯定毫无结果，更不用提自己并不了解男性精灵的身体结构，还是从魔力痕迹入手更合适。 想到这，菲娅交替使用『探查之风』与『魔力视野』，搜索有魔力的东西以及元素分布。 “……” 没有发现可疑之处。 房间里的元素稀薄到可以说没有，这与施加了『噤声之城』的王城相符，至于魔力，抛开房间里的人不自觉散发出的部分，就只有格雷安体表与摆在床上的盔甲有极其微量的魔力，但魔法武器在离体后的短暂时间里有魔力残留十分正常，更不用说格雷安无时无刻都与这身绯金级盔甲在一起。 这之后，菲娅又检查了窗户、床边等可能残留有魔力痕迹的地方，结果依旧是什么也没有，结论与那位中年精灵相同。 见到菲娅站起身，尤琳莎身边的青年精灵问道。 “怎么样？长公主殿下的结论和我一样吗？” “我也没找到可疑的魔力痕迹，屋子里的所有痕迹都是格雷安自己制造。” 菲娅知道这个结果不能让人满意，可事实就是如此。 青年精灵的拳头抵在唇前，皱着眉认真思考。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格雷安不是寿终正寝，唯一的疑点就只有这身受诅咒的盔甲，以前我就调查过这身受诅咒的盔甲，帝国的高阶魔法武器记录里完全找不到它的资料，就连格雷安自己也说不出它的来历，只知道它是先皇在幽冥之地里偶然得到。” “如果说这身盔甲的诅咒除了穿上去就脱不下来，还有使用过度就会带走穿戴者的性命，就能解释今天的事情。各位不觉得奇怪么，格雷安以前脱不下这身盔甲，是因为那时候实力不足，现在格雷安到第七位阶，却依旧拿这身绯金级盔甲毫无办法，已经不能用蹊跷形容。在贴身并且摘不下来的情况下，这身盔甲想要格雷安的命简直轻而易举，何况距离格雷安已死少说有好几个小时，盔甲上却依旧残留有魔力，一般的魔法道具不可能将魔力保存如此之久。” 尤琳莎眉头挑起。 “纳格，你的意思是，父亲是被这身盔甲所害？” “我没有证据，这只是我的猜测，除非你们有谁能穿上它，然后让时间来验证。” “父亲可能不是不能脱下它，而是穿戴的时间太久，已经习惯盔甲的存在，产生感情。开国元帅被盔甲所杀，太荒谬。” “正因为过去值得信任，所以当它背叛的时候，才会毫无防备，毕竟是搞不清来历的东西。刚才我用『高阶鉴定术』又检查了一遍，即使是『高阶鉴定术』，也只能得到浅显的结论，绯金级、防御力惊人，还有受诅咒。” 魔法咏唱者纳格的话提醒了菲娅，菲娅也悄然对摆放在格雷安身边的盔甲使用『超演算』强化的『低阶鉴定术』。 ｢物品名：受诅咒的盔甲｣ ｢品质：绯金级｣ ｢耐久度：总是崭新的｣ ｢所有者：无｣ ｢描述：防御性能惊人的魔法盔甲，拥有一旦穿上就无法脱下的诅咒，似乎还有其他副作用。｣ 抛开这个主观的描述不论，内容确实和纳格说的一样，没有出入。 纳格的说辞让一名中年精灵竖起眉毛，他的语气里有着明显怒意。 “我不相信！这身盔甲与将军一起出生入死多年，怎么会突然反噬将军，一定是有人搞鬼！” “纳格大人，我也很难相信您的说法，魔法道具没有自我意识，只能受人驱使，这是众人皆知的事实，您的话好像在说这身盔甲拥有意识，难以服众。” 纳格长长叹气。 “我也只是一个猜测，连我和长公主殿下都找不到线索，其他人就更不可能找到答案，恐怕只有陛下来才可能让事情出现转机——向圣树寻求答案说不定会有结果。但如今不知道陛下究竟什么时候才回来，我们能做的就只有保存好格雷安的遗体，等待陛下发落。另外，这件事和长公主殿下没有任何关联。” ——你们最好保持理智。 这句话纳格没有说出口，也不适合当着菲娅的面说。 “怎会如此……” 以宰相悲痛的声音为开始，一直待在门外的贵族缓缓走进房间，一一与格雷安做告别，菲娅则被尤琳莎悄悄拉到门外角落，后者双手搭在菲娅肩膀上蹲下身，视线与菲娅保持在同一条线上，琥珀色的眼眸中充满复杂。 “多菲，妈妈不会怀疑你，父亲的死肯定和你没有关系，事情恰好发生在这个点，一定是有人故意栽赃，你有怀疑的人么？” “……我也想不到可疑的人。” 格雷安的死肯定对夏因亲王有利，一般来说一定会怀疑夏因亲王，但问题是夏因亲王的水平自己一清二楚，长公主留下的情报网络清楚汇报了，夏因亲王那边实力最高者也不过第六位阶，不可能暗杀格雷安。如果夏因亲王真想栽赃自己，也一定是选择暗杀与自己冲突更大的葛德雷。 尤琳莎咂了咂嘴。 “果然你也觉得夏因亲王不可能，那家伙没这个实力。总之你先离开这，军部里虽然有一部分和葛德雷一样冲动的蠢货，但那批人已经被我派人看着，暂时不用担心他们做不开眼的事。麻烦的是今后的风向，万一军部的人私下达成一致，认为是你杀了父亲——” 说到这，尤琳莎话音顿了顿，她的眼睛里先是流露出一瞬间的犹豫，然后迅速被凶狠之色替换。 “罢了，这群蠢货留着也只会给你以后添堵，再出现像今天一样有人向你拔剑的事情，立刻趁着机会杀了他们，不要给他们反悔的机会，没有人敢为一个朝王族拔剑的人求情，那是谋反之罪。” 似乎觉得这样仍不保险，尤琳莎望向菲娅身后，换上严厉的命令式口吻。 “你也听见我说的了，安娜塔西雅，按照我说的做。即使杀了不该杀的人，你也可以迅速和多菲划清界限，这就是你的使命。” “是，王妃大人。” 吩咐完后，尤琳莎才松了口气，她挤出微笑，站起身来。 “好了，这里交给我，多菲有时间的话就去找深月看看，她未来可能成为圣树的巫女，王族和巫女向来绑定在一起，多菲未来是精灵女王，和她搞好关系准没错。” “我知道了，谢谢尤琳莎妈妈，那我就先回去了。” “快点走吧。” 尤琳莎催促似的挥了挥手。 深深吸了口气，菲娅转过身，她红宝石般的眼眸里多了些决意。 ——以防万一，自己该补习中阶与高阶魔法了。 第三十六章 短暂休憩 “呼——明明街道不如王城清新，但总感觉更舒服一些。” 面对迎面照来的温暖阳光，菲娅如同伸懒腰般长长舒展身子，雪白到炫目的肌肤让街上行人一阵呆愣，部分看过来的人甚至忘记手中正在做的事。 “贵族，压抑。” 跟在菲娅身边的米露无感情地说。 虽然米露并不需要真去做女仆的工作，但本人对女仆装的样式非常满意，因此哪怕出门都是一副小号女仆服与丝质白色长袜的打扮。 “等解决了那群不开眼的家伙，情况应该会好很多。”话音刚落，伸完懒腰的菲娅便苦笑着自我否定，“不对，大概不行，贵族规矩太多，不论走到哪都感觉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现在觉得轻松，只是因为回归以前的生活。等芙莉德她们改造好农场，我们可以从王城搬到她们那里住，那样应该就能放松下来。” “如果是殿下您住进去，就不能把建房的事全交给魔女，应该请帝国最优秀的工匠为您打造寝宫。” 安娜塔西雅的认真令菲娅叹气。 “要是做到那个程度，就没有搬出王城的意义了啊。” 离开王城就是为了不被许多双眼睛盯着，要是把护卫搬到农场里，不仅自己会觉得不自在，芙莉德她们肯定也会觉得生活充满违和感。 话音落下，菲娅继续前进。 现在做的是前往伊莱准男爵的农场设定传送信标，然后再通过信标，传送回位于柏恩城的魔女殿堂。 菲娅早在昨晚泡澡的时候就稍微学习了一些中阶与高阶魔法，只是没有将其通过咏唱的形式使用出来，王城里虽然有专门的魔法试验场，但菲娅不用试都知道，高阶魔法在经过『超演算』强化后，威力很可能会大到像『空间切裂』一样不可控制，魔法试验场毁掉还能再造，住的宫殿被拆，就太得不偿失。 因此菲娅便把试验场所转移到柏恩城外的大沙漠，在她记忆里，除了米尔坎迪斯神圣国的涸竭荒漠，就只有炎王的坟墓可以毫无顾忌地狂轰滥炸。 而此行除了学习魔法，把芙莉德和伊莲她们接过来看看今后居住的地方，征求一下她们的意见也很有必要，毕竟农场是给魔女们使用，而不是自己。 “莉提呢？” 似乎觉得奇怪，捏着菲娅衣角的米露问道。由于星晶兽的体质，米露即使过着不愁吃喝的生活，皮肤也依旧呈现偏白色的、不健康的颜色，乍一看给人弱不禁风之感。 “莉提被第三王妃下了禁足令，最近一段时间都没法出门，我去找她的时候，她正在被第三王妃监督着学习。” “真可怜。之后可以去看望她吗？” “可以哦，我也只是因为最近王城里不安定，怕把莉提卷进来才没去找莉提。” 虽然好像听见米露说“独享主人”之类的话，但当菲娅看过去的时候，米露分明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菲娅也就当作是自己太多心。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刚才菲娅去找莉提时，身体削瘦的第三王妃只是让菲娅看了一眼莉提，便匆匆找理由委婉地送菲娅出来，显然已经知道格雷安的死，怕菲娅把自己的女儿卷进争斗，这令以为姐姐到来就能救自己脱离苦海的莉提眼泪汪汪。 尽管严格意义上讲，第三王妃也是菲娅的母亲，但很明显，第三王妃并没有将菲娅当作自己的女儿看待，不过菲娅也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论妈妈，现在便足够了。 想到这里，菲娅低垂下目光，自从回到王城以来，自己还没有见过长公主的亲生母亲维拉妮卡，维拉妮卡或许并没有见自己的想法，可自己作为长公主的继承者，情理上多少该去看一眼。 真不想去。 菲娅心中升起一阵阴郁，对付敌人的招数要多少有多少，唯独感情方面，自己毫无经验。 “果然布洛瑟姆就是比其他城市热闹，还是这里有家的感觉。” 安娜塔西雅微笑的感慨将菲娅拉回现实，就像安娜塔西雅说的那样，希利瓦尔的王都布洛瑟姆热闹非凡，并且因为菲娅一行没有像来时那样走在城市主干道，而是行走在通往乡下的路上，所以道路两边也不再全是衣着华贵的贵族、商人与魔法咏唱者。 取而代之的是衣着朴素、更有生活气息的平民，这些人中只有七成是精灵，剩下的三成由石像人、矮人、星晶兽、以及数量最多的、顶着各类兽耳与野兽脑袋的兽人构成。 要说的是，菲娅看谁都像兽人，所以才觉得兽人占比很高，实际上这些“兽人”中有一部分是龙人、翼人与海妖，这部分拥有兽化外表的种族并不在兽人族之列，他们也极其厌恶擅自将他们认成兽人的混蛋。龙人、翼人以血统高于兽人自居，而海妖则属于海洋物种，与冷月联盟的兽人差别极大。 这些住民虽然拥有粗犷外表，但行动没有任何逾矩之处，就像正常居民一样行走或站在街边讨价还价，再加上街上往来的马车、龙车、鸟车甚至是用熊来驮货物的车辆，轻易将异世界的氛围推到顶点。 如果说柏恩城是灰暗、混乱遍布饥饿与不公的城市，那么布洛瑟姆便是欣欣向荣的、充满秩序与活力的大都市，街头虽然不是没有乞丐与奴隶，但数量明显比柏恩城少许多。 “以前我就想问，安娜塔西雅不经常离开布洛瑟姆吗？” “比起说属下不常离开布洛瑟姆，不如说殿下您很少离开王都，除了猎杀魔物的时候，您大多数时间都待在王城。” 不用安娜塔西雅继续说菲娅也能想象到，长公主待在王城肯定是在看书。 “人类，很少。” “这是自然。” 米露的话令安娜塔西雅挺起丰满胸膛。 “布洛瑟姆包容万物，却也不是什么样的人都能留在这，体能和魔法能力都远超一般物种的星晶兽自不用说，连兽人与矮人也都有自己的一技之长，兽人的耐力与力量适合做体力活，矮人则擅长手工制造。” “相比起来，人类虽然什么都会，但什么都只会一点，培养一段时间后倒是能与兽人和矮人相提并论，可有这个资源，不如一开始就培养兽人和矮人。我也不是说布洛瑟姆没有人类，我的意思是，没有一番实力的人类很难在布洛瑟姆长住。” 这算是优胜劣汰吗？ 菲娅不禁感到微妙，自己原本也是属于人类的一方。 “比起实力说，精灵对人类的歧视才是人类难以长待的原因啊。” 如果周围都是歧视自己的人，即使能待下去，自己也不愿意待在这。 “嗯……殿下说的没错，可这也只能怪人类自己，如果人类以前不残害精灵，自己又有超过其他种族的长处，周围人想歧视他们都难。毕竟连只有手掌大小的妖精族，都能在布洛瑟姆靠帮人缝补衣服、打扫卫生生活下去——虽然人们雇佣妖精更多是在彰显身份。” 连安娜塔西雅都这么说，菲娅着实感到精灵对自己是精灵一事十分骄傲。 “提供克蕾雅小姐线索者，可领赏金币十枚！” 三人还没走出多远，一位站在墙边，负责读墙上告示的士兵便吸引了菲娅注意，这名士兵并不是禁卫军的一员，想来是自己把任务交给柯丽塔，柯丽塔交给禁卫军，然后禁卫军再把职责分发给城内普通士兵的缘故。 “克蕾雅……熟悉的名字……” “是主人认识的人。” 安娜塔西雅和米露的回忆神情让菲娅轻轻叹气，她没有在这里逗留，转而轻声催促。 “安娜塔西雅，米露，我们快点走吧。” “好的，殿下。” “嗯。” 第三十七章 传送 没花多长时间，菲娅三人便来到伊莱准男爵的郊外农场，周围环境早已从密集住房变成隔一段距离才能看见的乡下木屋，举目望去尽是农田，不仅如此，连驶过路边的车辆也从马车龙车之流变成缓慢的牛车。 有意思的是，田地里忙活的不只有戴草帽的农民，还有举着法杖咏唱魔法的精灵魔法师。 按照附近村民解释，这些魔法咏唱者是精灵塔定期派来历练的见习学徒，他们由老师带领，通过自然魔法增加作物的生长速度。虽然菲娅十分好奇究竟是什么魔法可以加速作物生长，恨不得过去旁听，但换成自己来，肯定会让作物疯长，菲娅也就保持了公主的矜持。 毕竟作物不像其他东西，一旦生长过头，口感就会变得糟糕，不能拿粮食当玩具。 “就算早有心理准备，也没想到居然荒废到这个地步……” 隔着腐朽的木质篱笆眺望，菲娅神情苦恼地感叹。 时间关系，菲娅没来得及通知伊莱伯爵，伊莱伯爵便也没有打扫这里。面前的农场显然荒废了很长时间，伫立在路边的宅邸塌了半边不说，远处草场也长满一人高的泛黄杂草，至少十来年没住人。 这处农场原本是伊莱准男爵交给他独子的家产，然而他的独子在一次海难中丧生，伊莱准男爵万分悲痛，不愿意继续住在这个伤心之处，然而五千金币的售价又过于高昂，于是农场就这样荒废下来。 “可惜宅邸塌了，不然可以让魔女直接住进来，看这样子光是清理农场里一人高的杂草就要花不少时间。殿下要在哪设置传送信标？” “进去再说吧，总不能把信标设置在路上。” 话音落下，菲娅率先越过低矮篱笆，接着以最大长度的『风刃』开路，在一阵高频振动的嗡鸣以及杂草横飞中，前路迅速被菲娅开辟出来。 当菲娅越过半塌房屋，来到农场内较深的位置后，她才从储物道具里拿出散发幽蓝光辉的双锥体。 截至目前，菲娅捏碎了两枚传送信标，一枚在柏恩城的魔女殿堂地下，另一枚则在前往布洛瑟姆的途中。之所以要在路上使用一枚宝贵信标，是因为传送信标存在极限距离，如果不设置中转站，在布洛瑟姆的菲娅会感知不到魔女殿堂地下的信标，进而无法传送。 “要是让刚才的见习学徒看见殿下您用这种方法开路，他们一定会怀疑自己学的究竟是不是真正的魔法。” 回头看着宽达十米，长度超过五百米的路径，安娜塔西雅忍不住苦笑。 “说起来，一直没有问过殿下，这个传送道具可以带人传送吗？” “只要是被我触碰到的东西就可以和我一同传送，代价是会增加些许魔力消耗。” “嗯，很安全。” 十分肯定地，米露用力点头。 安娜塔西雅诧异地歪头 “尤菲米露怎么知道？” “是主人的第一位。” 一边说着，米露的脸还一边泛红，尽管她缺少表情的脸一点也不像在害羞。 “是第一位一起传送的人。” 菲娅为米露令人产生歧义的话作补充——也不知道米露是故意为之，还是语言能力不完善，只能表达到这个程度。 几天前在安娜塔西雅睡觉，菲娅负责守夜的时候，无聊之下的菲娅悄悄拿路边的昆虫、史莱姆还有拉车的八脚马当实验品，带着它们往返于希利瓦尔和魔女殿堂，结果是它们除了像喝醉酒了一样站不稳外，并没有什么异常。 而在实验快结束的时候，先起床的米露发现菲娅在偷偷摸摸做实验，便自告奋勇地把短发米露分离出来交给菲娅，让菲娅带着短发米露去魔女殿堂。作为结果，短发米露连喝醉酒的情况都没出现，如同没事人一样平安往返于两边。 眩晕感似乎只和体质有关。 “那我也和殿下一起返回魔女殿堂。” “一起。” 如同热恋中的恋人，米露挽住菲娅手臂，脑袋也依偎在菲娅身上。 菲娅一边推开米露的脑袋一边苦笑。 “要是被外人看见米露这样子，肯定会以为我们是关系好的姐妹。先分开一会儿，我得先在这里留下坐标。” 右手放在双锥体下部的小块上，菲娅轻轻旋转，将其扯下，随后用力捏碎。 伴随啪咔一声，微量魔力消散在空气中，菲娅所站的位置也被记录下来，为了防止今后魔女殿堂的人不小心在这个位置砌墙，让自己传送到墙里，菲娅还特别用『龙牙』在周围围了一圈做标记——虽然菲娅觉得就算传送到墙里也是墙损坏，但她一点也不想去尝试那是种什么感觉。 “好了，把手伸过来。” 将双锥体用『意念操纵』钳住，菲娅先后朝安娜塔西雅与米露伸出双手，等到一冷一热、给人感觉完全相反的两只手握住自己后，菲娅选定好脑海里的坐标，然后意念一动。 『传送』 刹那间，众人眼前的景物如同被吸入漩涡般扭曲，紧接着，就像自己正在高速运动般，无数如玻璃碎片般的色彩朝身后掠过，脚底则像踩在甲板上那样出现漂浮感，安娜塔西雅与米露下意识握紧菲娅，不过这种令人不安的画面仅仅几秒便结束。 作为背景的枯黄杂草变为青绿平原，熟悉的夜光灯茎在三人眼前朝远处展开。 “这里是……我们来时的路？” “嗯，看来传送用的时间和传送距离有关系，王都离这里不算远，所以花的时间很短。安娜塔西雅不要松开了，马上还要再来一次。” “啊……属下知道了。” 明明刚刚还很正常地握着手，此刻安娜塔西雅却突然显得不好意思，低着头不说，手心也变热几分。 该不会是在害羞吧？ 还是理解成安娜塔西雅在不安比较好，不然自己也会心生不好意思。 自我安慰着，菲娅再次使用『传送』，而与刚才几秒便抵达终点不同，从中转站到魔女殿堂花的时间足有半分钟，当安娜塔西雅怀疑是不是魔法出问题的时候，脚下的漂浮感与周围碎片般的白色画面才终于结束。 ——映入视野的是头发湿润，丰盈胸部几乎要从白色浴巾里挤出来的芙莉德。 突然有人出现在身边，芙莉德自然被吓了一跳，不过她毕竟是第六位阶的实力者，见到来者是菲娅后，她右手按在胸前，像是劫后余生那样长舒了口气。 “菲……菲娅大人？” 见到芙莉德刚结束出浴的身姿，菲娅不禁感到脸红——芙莉德亚洲人风格的温婉面孔有种别样魅力——她撇过脸，尴尬地说。 “嗯，是我。” “殿下……莫非您把传送信标设置在浴室里？”神情复杂地，安娜塔西雅艰难却又若有所思地点头，“原、原来如此……殿下喜欢这种风格……” 第三十八章 过去的痕迹 “不不，这只是误会，安娜塔西雅，你好好看看周围。” 正如菲娅说的那样，这里实际上是魔女殿堂的地下大殿，也就是菲娅以前来过的、通往伊莲所在的会议厅的宽敞空间，只不过菲娅不说还好，现在一提醒，安娜塔西雅与米露立刻发现不远处走来的一队同样身披浴巾的见习魔女，并且因为见习魔女正在打闹，晃动的浴巾根本没遮住应该遮住的地方。 与之对应的，芙莉德面色尴尬起来，她一只手揽在胸前，另一只手放在嘴边大声咳嗽，同时还不忘记挪动身体，挡在菲娅三人与见习魔女之间。 “咳哼，抱歉，让菲娅大人看见如此不成体统的样子，我们刚从大沙漠里回来，所以才在这个时间点沐浴，菲娅大人是用传送信标过来的吗？” 有芙莉德给予的台阶，菲娅当然顺势走下，她假装没有看见见习魔女，微笑着回答。 “嗯，这次回来是想找地方实验魔法，另外我在布洛瑟姆物色了几个合适的住所，一会儿要带芙莉德你们去看看，毕竟住在那里的人是你们，还是把选择权交给你们更合适。” “这么快？您上次来时不还没有到布洛瑟姆吗？中间只隔了不到一周……” 听到菲娅已经找好住所，芙莉德吃惊地睁大黑色眼睛，心中悄然涌现感动，即使菲娅没说芙莉德也能想象到，在失去记忆以后，王宫里需要菲娅处理的事情肯定多到像雪花一样，结果菲娅却还是把魔女的住所放在首位，这令从未受到如此待遇的芙莉德倍感不安。 “没有影响到菲娅大人正常生活吧？” “放心好了，完全没有影响我。” 房屋信息是柯丽塔收集的结果，自己真正做的只是在小册子里挑选几个相对不错的住处，自己处理的时间加起来也不到一刻钟。 说到这里，菲娅假意打量黑发湿漉漉的芙莉德。 “比起这个，芙莉德得准备一番，叫上伊莲一起，该怎么说才好……因为能容纳三四百人的地方基本只有农场、工作坊可选，所以那里条件简陋，不适合直接居住，我认为位置最好的农场宅邸已经塌陷，需要擅长大地系魔法的人建几个临时住所，你们才能住进那里。” 大地系魔法中存在『石造物生成』的魔法，能制造存在时间有限的民房，至于家具方面，菲娅打算如果魔女没有，自己就代为采购一批。 “没问题，我现在就去叫伊莲！对了，菲娅大人是要去沙漠实验魔法吗？那里可能有一些问题。” “问题？” 菲娅歪了歪头。 芙莉德露出苦笑般的莞尔。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您去大沙漠亲自看一眼就知道了，说出来会不解风情。请问除了伊莲还有要带的东西吗？” “不解风情么……如果芙莉德你们想在那里多待一段时间，就再带一些金币和衣服，另外再把除草用的工具带上，农场里全是杂草。” 虽然只要自己一声令下，柯丽塔就能安排人去农场除草，但见到芙莉德脸上暗暗的欣喜与激动，菲娅觉得还是让魔女们自己去解决更合适。 对居无定所、不被世人容忍的芙莉德一行来说，没有什么比可以容纳与接受她们的地方更珍贵，即便只是一片杂草丛生、到处是残垣断壁的废墟，她们也愿意将其当作家园。而且从零开始建设家园，等到家园建成的一刻，她们肯定会有前所未有的成就与满足感，那种安心的感觉只有亲自努力过才能体会，还是不要插手太多比较好，哪怕只是拔除杂草这种小事，对魔女们也是一种幸福。 果然，芙莉德脸上的喜悦更甚，她一口答应下来。 “好的！我会挑几位性格稳重的孩子去。这边的安娜塔西雅小姐和尤菲米露小姐，是和菲娅大人一起去沙漠，还是就在这里坐坐？拉塔尼亚她们还在浴场里泡澡，您如果没吃早餐的话，餐厅里还有热食。” “我——” “安娜塔西雅就和米露在这里转转吧，我很快就会回来，可以的话，替我看望看望拉普拉斯之妖，看看它在做些什么。” 抢在安娜塔西雅开口前，菲娅作出安排，魔法实验太危险，而如果让安娜塔西雅她们站到安全距离，又会什么也看不清，沙漠里异常干热，不如在凉爽的魔女殿堂与见习魔女们聊天。 “好的，属下知道了。” “米露呢？” “唔……早点回来。” “嗯，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见到米露食指点着嘴唇为难的模样，菲娅摸了摸米露的白发，接着在芙莉德目送下，离开魔女殿堂。 ◇ 视野迅速变为一望无际的黄沙，干燥而炎热的空气顺着鼻腔涌入气管，让喉咙一阵灼痛，从天空俯瞰，下面已是连绵起伏的沙丘，令菲娅意外的是，仅仅不到半个月，柏恩城外的大沙漠便发生许多变化。 首先是绿色，由于地脉复苏，如今绿色的低矮草地已经向沙漠腹地延伸好几公里，菲娅甚至看见几处不大的水潭。 其次是沙漠里多了许多人迹，人们结伴而行，如同一条排着队的蚂蚁，沿路还有许多贩卖淡水与食物的地摊商贩。借助精灵的优秀视力，菲娅可以看见走向沙漠腹地的人并非旅客打扮，而是背着铁镐与大号布袋，打扮更像矿工，不知道要做什么。 没有将这群打扮怪异的人放在心上，菲娅加速飞向当初使用轨道轰炸的沙漠中心，然而等到了地点以后菲娅发现，那群矿工的终点就是自己使用轨道轰炸的地方。 从菲娅的位置往下看去，爆炸中心的陨石坑中已经形成一个较大的集市，不仅有人工挖掘的地穴，地面还有魔法咏唱者用『石造物生成』制造的简陋石屋，粗略看去有超过千人在其中走动。 “这是在……” 菲娅眉头微微挑起，她下降了一些高度。 可以看见矿工费力地用铁镐在黑色大地上挖掘石头的景象，这些石头会由他们不远处的女人洗净擦干，除此之外，集市里还有魔法咏唱者对着石头使用鉴定魔法，相当热闹。 菲娅立刻明白这些人在做什么。 芙莉德说的问题，肯定就是指这个集市的存在。 半月前的轨道轰炸将数不清的高阶魔物连同它们的魔核与尸体一起摧毁，而魔核与尸体中包含的魔力，则在高压状态下融入岩浆状态的沙子，从而让这些沙子——准确地说是结晶体变得富含魔力。 在爆炸结束的第一个夜晚，自己便考虑到这些结晶可能很有价值，围着爆炸中心用『探查之风』和『意念操纵』，将魔力含量极高结晶全部收集起来，如今这些人做的事情和那时的自己一样，在开采具有魔力的结晶。 虽然剩下的结晶大都是魔力含量较低的类型，但应该还具有开采价值，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捡到自己遗漏的高魔力含量的结晶。当然，这些矿工没有『探查之风』检测魔力含量，只能先挖出来以后，再交给魔法咏唱者鉴定，可以说是碰运气。 “照这个速度下去，不知道多久才能挖完啊，也不知道能赚多少钱。” 自己倒是可以下去问问，但作为缔造这里的人，似乎会被当成恶趣味。 单手抱在胸前，菲娅低头思索。 “既然有数不清的人涌向这里，说明肯定有赚头，回头问问芙莉德好了。” 芙莉德似乎说过“刚从沙漠里回来”的话，想必也是在这附近寻找富有魔力的水晶。如果不是现在看见，菲娅都忘记当初离开柏恩城的时候，自己其实悄悄提醒过芙莉德，赶紧来沙漠回收还有较高价值的水晶一事。 要说的是，菲娅没有收取过路费，或者要这里的矿工交钱才能挖矿的想法，自己已经收走高价值的部分，剩下的残次品用不着也没那个时间挖掘，就当作创造就业岗位，给予那些靠沙漠为生的人们另一条生存之道也不错。这里的人生活太贫苦，再者柏恩城用不了多久就会属于希利瓦尔，算得上半个自己人，顺带帮一下他们只会让自己心情变好。 想到这里，菲娅微笑起来，随后她发现有一部分人并没有在开采结晶，而是在集市入口的位置雕琢一块大型石料，虽然这尊石像连雏形都没雕刻出来，但刻在石像下的字菲娅却看得一清二楚。 『——纪念在毁灭兽潮中力挽狂澜的精灵公主，多菲莉娅·亚莉克希亚·尤希尔。』 “呃……” 这一定就是芙莉德说的“不解风情”。 难怪芙莉德不告诉自己，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惊喜。 菲娅既感到高兴，又感到不好意思，以至于精致脸蛋都泛起绯红，她只听克萨男爵说为她设立纪念日，没听过还有竖立雕像这回事。 没想到在世界角落——也许不能被叫做角落——还有这么多人在感谢自己，这是善有善报吗？ 心中升起愉悦与轻快，菲娅不再逗留，直奔更深处的沙漠而去。 ◇ 柏恩城外的沙漠呈现长条状，菲娅没花多长时间便找到新的实验地点，这里一眼望去只有黄沙，方圆五十公里内没有人烟，并且视野开阔，是最佳的魔法试验场。 菲娅缓缓降落在最高的沙丘上，然后又略微升起一些。 ——倒不是出于别的理由，而是这里的沙子有些烫脚。菲娅虽然不是光着脚出门，但无限接近凉鞋的半透明鞋子，在质地柔软的沙漠中和光脚也没有多大区别，沙砾钻进鞋底的感觉绝不好受。 “先从实用魔法开始吧。” 低声喃喃着，菲娅开始整理脑海中的咒文。 一直以来自己都秉承贵精不贵多的理念学习魔法，可目前的形势已经不允许自己慢慢磨合，学习实用魔法以及威力强大的单体魔法势在必行。 实用性魔法自不用说，为什么选择单体魔法，答案很简单，『空间切裂』那样的魔法确实很强，但怎么说都不适合在拥有百万人口的王都使用，实用性还不如『精灵火』，既然如此，直接从单体魔法下手更符合实际。 实用魔法方面，菲娅选择了『气流操纵』、『看破』、『流风加护』、『恶魔破灭』、『蓄势待发』。 而单体魔法，菲娅挑选了『雷枪』、『心灵震爆』、『惩戒圣印』以及『地狱火』。 这些魔法并非菲娅随便选择，而是根据过去的战斗总结出短板，以它们弥补自己的不足之处。 实用性魔法的位阶基本在第四位阶以下，倒不是菲娅不想学习更高位阶的实用性魔法，而是世界树大陆的“科技树”极歪，因为魔法咏唱者数量稀少且地位高贵，多数时候都只用站在远处丢魔法，所以很少有人开发不能直接进行攻防的魔法，这便导致定位不明的魔法位阶普遍不高——尽管第三位阶已是大部分人一生难以抵达的境界。 拿『气流操纵』操纵来说，菲娅学习它的目的是拿它们做缓冲，如果有重物朝人们砸去，自己就能用『气流操纵』减缓重物的飞行速度，再配合『意念操纵』将其接下。而这种魔法显然不如『火球』来的直接，所以『气流操纵』也就止步于第一位阶。 而剩下的『看破』、『流风加护』、『恶魔破灭』与『蓄势待发』，前面两者是第二位阶魔法，后面的则是第三位阶魔法。 『看破』是一定程度的破除幻象与伪装的魔法，『流风加护』为之前格雷安使用的，以短时间内消耗大量魔力为代价，大幅提升行动速度的魔法。虽然菲娅光是用『飞行』就能超过音速，但『飞行』的短板是不够灵巧，如果在地面战斗，还是借助『意念操纵』制造的跳板配合『流风加护』更轻巧。 『恶魔破灭』与『蓄势待发』较为特殊，前者是附加在武器上的、能够对恶魔造成特化伤害的魔法，类似涂了毒的武器，缺点是只能对恶魔生效。 后者则是以站立不动并持续消耗魔力为代价，增加下次进攻威力的魔法，一般用在配有马匹的重装骑士身上。用数字举例，如果一个骑士直接刺出骑士枪威力记为10，使用『蓄势待发』骑士站立不动一直消耗魔力，当他下次挥枪时，伤害便会随着消耗魔力的多少增减，可能在15到25之间，当然，这只是比喻，具体情况会根据骑士的魔法熟练度与魔力变化。 感受周围风的流动，菲娅将十米之外的地面视作目标，低声咏唱咒文。 “——『气流操纵』。” 呼。 突兀地，一股不大的气流在菲娅面前盘旋，地面的沙子被风卷起，为气旋染上黄色。与『风刃』不同的是，菲娅可以感觉到这股气旋在她的操纵之中，她可以随时改变风的流速与方向，而非一使用出来就无法改变飞行轨迹。 尝试性地，菲娅意念操纵着气旋以最大速度上升，结果气旋的飞行速度依旧只和蚊子的飞行速度相当，并且当飞行高度超过十米后，气旋便砰的一声消散。 虽然没做太大指望，但这也太不堪了。 难怪没人喜欢。 菲娅不禁感到无奈。 第三十九章 毁灭性的魔法 试试『超演算』的好了。 和往常一样，菲娅脑海里涌现『超演算』优化过的信息，随后她抬起头，朝大约百米外的沙坡使用『气流操纵』。 呼—— 昏天黑地的暴风瞬间刮起。 拍打在脸上的沙砾让菲娅下意识屏住呼吸，伸手挡在额间，虽然声势浩大的气旋距离自己足有百米，但带动的气流却足以将沙子吹到自己身上。 如果说刚才的『气流操纵』只是呼呼作响的、将少量沙尘卷起来的气旋，那么现在便是带着啸叫声的、足以将人吹起来的暴风。 如同在万米高空上疾驰而过，仅仅眨眼时间，菲娅眼前便出现一个由黄沙形成的、高达百米的风柱，遮天蔽日的气势让天空黯淡下来，连菲娅的黑色披肩双马尾与礼裙都被卷着朝前奔去。 感受着空气流速加快而带来的窒息感，菲娅不禁觉得，如果不是自己一开始就用『飞行』维持自身，以精灵公主的体重，肯定已经被吸入沙龙卷里。 菲娅迅速将『意念操纵』变成蛋壳罩住自身，等到令人不适的窒息感渐渐消散后，她开始尝试操纵气流。 一般来说，越大的东西应该越难操纵，但比起之前的微型气旋，百米外的龙卷风反而更容易控制，气流全力之下的速度快到能与飞鸟相提并论，最远距离则可以延伸到一百五十米之外，并且菲娅可以让气流在龙卷风与微型气旋的形态之间切换，一开始设想的、用气流减缓飞行道具前进速度的想法也就得以实现。 不仅如此，菲娅还可以对气流进行精细操作。比如将一股强力气流分成多股，一股托着自己离开大地，另一股则推动自己前行，虽然这样会不可避免的对环境造成影响（比如前进过程中会刮走地皮），但无论如何都是多了一种选择。 被凉爽气流推动着前进的感觉十分新鲜，菲娅甚至能做到仰面躺在气流制作的软垫上，然后让另一股气流推着自己飞行，比『飞行』舒适了十倍不止。 总感觉今后不需要马车，直接让安娜塔西雅她们坐在气流软垫上飞行即可，菲娅不禁想象到阿拉丁神灯里的飞毯，但实际上的气流软垫其实更像气垫船。 抱着玩耍心态继续尝试一阵，将『气流操纵』大致掌握后，菲娅很快便开始学习下一个魔法，她轻打了个响指，终止对『气流操纵』的魔力供应，环绕她旋转的风墙顿时消散，周围沙子也如同雪花般落地。 “——『流风加护』。” 以咏唱魔法的形式，菲娅体表瞬间覆盖上一层青色流光，与之一同的，她感到身体变轻些许，即使是抬手这样的动作，都会被『流风加护』加速。 只不过似乎是自己的行动速度原本就很快，又可能是自身位阶过高，导致低阶强化魔法难以生效，菲娅并不觉得自己的强化幅度有格雷安的水准，『流风加护』大概只增幅了自己一到两成的速度，而格雷安当时的行动速度则增加了至少五成。 直到切换为『超演算』状态下的『流风加护』，菲娅才感到速度的明显提升，行动速度比原来快了两倍还不止，不仅仅是挥剑速度提高，甚至对用意念操纵的东西也有效。比如莱瓦汀与『气流操纵』的飞行速度，也会大幅增加，区别在于莱瓦汀获得的增幅更高，而『气流操纵』可能是因为体积过于庞大，增幅只有四成左右。 最值得一提的是『飞行』，普通状态下的『飞行』可以轻松超越音速，而施加了『流风加护』后，速度迎来质的飞跃，在『飞行』与『流风加护』的双重极限加速下，加速过程甚至让菲娅都感到不舒服——假如换成一般人，肯定会被这份超重硬生生压碎。 “虽然很实用，但需要时间慢慢熟悉才行啊……” 望着身后因强烈风压带来的宽阔沟壑，菲娅叹了口气，就像自己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时，因为不适应自己的身体，总是不小心捏碎野果一样，『流风加护』带来的增幅太高，让自己有些不适应身体，在不熟练的情况下贸然将其投入战斗，很可能会起反效果，比如不小心冲过头之类。 不过只要回去以后多投入时间训练，就能克服这个问题。 在这之后，菲娅又接连使用了『看破』、『蓄势待发』以及『恶魔破灭』。 除了『蓄势待发』，剩下的两个魔法即使经过『超演算』强化，菲娅也感受不到它们的存在。『看破』只对幻象与遮掩认知的魔法生效，而『恶魔破灭』是对恶魔造成特化伤害的魔法，菲娅面前既没有幻象也没有恶魔让她尝试，因此感觉不出差别。 非要说的话，就只有『超演算』状态下附魔了『恶魔破灭』的莱瓦汀变得格外明亮，发出『照明』亮度的刺目金芒，可以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至于『蓄势待发』，一开始菲娅是想尝试其能否强化到魔法上，结果因为『气流操纵』的存在，有了意外收获。 『蓄势待发』的缺点是使用过程中不能移动，即使使用『飞行』也会被视为中断施法，但『气流操纵』属于被动移动，类似骑在马上使用『蓄势待发』的骑士，因而菲娅可以一边借助『气流操纵』移动，一边使用『蓄势待发』。 威力方面，通常版本的『蓄势待发』比『流风加护』更加不堪，因为菲娅的位阶太高，『蓄势待发』几乎无法给菲娅带来增幅，即使菲娅把蓄力时间延长到一分钟，结果也没有发生改变。 不过经过『超演算』强化，『蓄势待发』有了些用处，拿火球举例，以前菲娅最大可以把火球直径控制为一米，再大就会演变成火焰风暴，但经过大约三秒的『蓄势待发』后，下次使用『火球』，火球的直径将暴涨到五米。菲娅简直不敢想象，如果蓄力时间变成一小时，火球会变成什么模样。 要说的是，换成其他人，说什么也不可能蓄力超过一小时，甚至五分钟都很难坚持。『蓄势待发』消耗魔力的速度极快，完全是在用时间与魔力交换威力，并且转化效率还不高，属于只有在越阶挑战、集团战争中才会用到的魔法。 实用性魔法试验结束后，菲娅轻吁了口气，双手捧起『奔流』制造的小股水流解渴，随后以『清洁』扫除礼裙上的汗珠与沙粒。 下次还是找海面实验魔法好了，菲娅心想，沙漠又干又热，实在不怎么舒服。 意识到这里，菲娅脑中突然浮现一个疑问，既然世界树大陆是突出于原生大陆的陆地，为什么还会有海洋这种东西，海水不应该因为高低差流到外界吗？还是说所谓海洋，其实是超大型咸水湖？但如果那里出现深渊，海水岂不是会消失？ 有时间去看看好了。 “呼，单体魔法就从雷枪开始吧。” 短暂休息结束，菲娅深呼吸，开始来到此地的重头戏。 世界树大陆的许多攻击魔法光听名字就知道效果，比如『雷枪』与『心灵震爆』，前者是第三位阶的雷电攻击，后者则是第五位阶的高阶精神系魔法。 但凡使用过『精神冲击』，就能体会到精神魔法的便利。不同于『精神冲击』的短暂失神，『心灵震爆』更类似于攻击魔法，被『心灵震爆』命中后，轻则当场失去意识，重则近乎永久性的脑死亡甚至心脏破碎，属于一旦用出来就会要人命的魔法。 虽然听起来残忍而血腥，但攻击魔法这种东西天生就有杀戮属性，与其连续数刀让人毙命，不如让敌人感受不到痛苦的瞬间死亡，这也是一种慈悲。 不知道经过『超演算』强化后，『心灵震爆』会变成什么模样，要知道，这是与『空间切裂』相同位阶的高阶魔法。 至于剩下的、名字较为抽象的『惩戒圣印』与『地狱火』，在那本高阶魔法书上有写明效果，『惩戒圣印』是神圣属性的、对恶魔有额外伤害，对寻常生物也威力不俗的近战魔法——学习对恶魔特攻魔法是为了对付暗裔，不论绝望魔将还是巴罗尔，都属于恶魔的一员。 而『地狱火』，尽管名字中有火，但其实是黑暗魔法，比『心灵震爆』与『惩戒圣印』都要高一位阶，属于第六位阶单体攻击魔法。 一旦被地狱火命中，身体将从灵魂层面开始燃烧，即使通过高阶神圣魔法消除火焰，灵魂的残缺部分也无法补全，并且如果死在『地狱火』下，会连去死之国的机会都没有，也就是无法通过禁咒级信仰魔法复活，将永远告别这个世界。 是与『心灵震爆』相同的，一出手便必定要命的魔法，并且比『心灵震爆』更加狠毒。 听起来邪恶，可既然是杀人，用什么手段都无所谓，杀人注重的是结果，杀不死才要命，这也是菲娅从神圣魔法和黑暗魔法各挑了一种的理由，邪恶的从来不是魔法，而是使用者，只要保持本心不滥杀无辜即可。 值得一提的是，长公主的藏书库里最高只有第六位阶的魔法，并没有记录第七位阶与禁咒魔法的魔法书，那部分魔法需要在保存于圣树中的禁书库里才能阅览。 此外，长公主的整个藏书库仅有寥寥几本记录了高阶魔法的书籍，并且只有一本记载了第六位阶魔法。这并非精灵族收录的魔法不够多，而是这个世界能触及到这个层面的人本就很少，能开发这个级别的魔法的人便更少。 坐拥好几本高阶魔法合集，已经是无数魔法咏唱者做梦都不敢想的美事，许多高阶魔法咏唱者到死也只会三四个第六位阶魔法。知识永远是无价之宝，或者说，这在世界树大陆其实是一种战略资源。 “『飞行』。” 与测试实用性魔法的时候不同，为了更直观的看到魔法威力，菲娅漂浮到距离地面二十米的空中，将下方沙丘作为目标。『心灵震爆』与『地狱火』都是对人魔法，没有测试对象看不出威力，菲娅打算先学会它们并用『超演算』优化，等到有机会再使用，至于当下，先试验『雷枪』与『惩戒圣印』。 “——『雷枪』。” 第三位阶魔法的咒文比第一位阶魔法的咒文长许多，即便是菲娅，也花了三秒，作为成果，一把足有成人手臂粗细，表面不断跳跃蓝紫色电芒的雷枪出现在菲娅手中。 由于枪身不断噼啪作响，内部也散发出危险的炽白光芒，菲娅起初还对把雷枪握在手里有所抵触，不过就像把手伸进『精灵火』也只能感受到温暖一样，『雷枪』并不会对使用者造成伤害，菲娅也就轻轻握住，然后用力朝下一掷。 嘭！ 雷枪重重撞击在沙丘之上，将大量沙尘抛洒到空中，震耳欲聋的炸响虽然比不上真正的闪电，但也与大口径榴弹炮爆炸相当，当沙尘散去后，一个直径三米，深约一米的大坑出现在菲娅眼前。 作为第三位阶魔法，这份威力已经很不错，『雷枪』毕竟是单体的、点对点的魔法，而非『火球』那样依靠爆炸造成伤害的魔法，自己让它攻击地面，其实有些强人所难。 “咳哼。” 干咳了两声，菲娅将高度拉升到百米，再度使用『雷枪』，当然，是经过优化的版本。 呲呲呲—— 但愿不要变成一根雷柱。 仿佛听见菲娅的心声，在一阵电弧跃动的景象中，一根比刚才稍长的雷枪在菲娅手中慢慢延伸，很快成型。 比起刚才的『雷枪』，现在的『雷枪』更细，表面也不再闪烁电光，乍一看如同一层蓝紫色幽芒包裹的炽白投枪，但菲娅能明显感觉到，这把看似不起眼的雷枪蕴藏着恐怖能量，证据是自己握住时能明显感受到实质化的魔力，并且袖口与雷枪间已经连接起电弧，空气弥漫焦糊味，甚至自己的头发都根根散开，皮肤阵阵发麻。 连自己都感到皮肤发麻，难以想象用在人身上是什么效果。 稍加犹豫，菲娅将全身的力量都灌注在雷枪上，然后与刚才一样，奋力砸向地面。 呲拉！ 如同惊雷划过天空，巨大的爆炸与强烈闪光几乎要夺走菲娅的听觉与视觉，她只看到一阵白光在大地炸开，随后视野里的一切就都被白色剥夺，阵阵暴风在沙地上刮起，即使身处百米高空，菲娅也能从呼吸中嗅到沙子的味道。 好在失明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是不到两秒，菲娅便恢复视力。 下次还是不要盯着雷枪看为好，心中想着这样的事情，菲娅看向地面，然后，一个深不见底的狭窄坑洞出现在菲娅眼前。洞的直径并不宽，仅有三至四米，但深度却到了看过去一片漆黑，仿佛没有尽头的地步，洞口周围的沙砾被高温烤成焦黑色，正冒起阵阵白烟。 这还是单体魔法吗？ 菲娅心中升起浓浓的疑惑，如果这是单体魔法，那对手肯定是巨龙和巨人，并且即使是巨龙，也一定会造成贯穿伤，菲娅忍不住想起克蕾雅毁灭不沉之月时使用的『诸神裁断』。 “嗯……应该可以控制威力大小吧？” 菲娅开始整理脑海中的信息，并将这些信息一一付诸实践。 正如她想的那样，『雷枪』可以被削弱后使用出来，最弱状态的『雷枪』相当于通常『雷枪』威力的两到三倍，并且能量更集中，飞行距离长达五百米，也更不容易误伤。 可以说选中了当前最需要的魔法。 心情愉快起来，菲娅愉悦地把目标放在『惩戒圣印』上。 ◇ 当菲娅回到魔女殿堂时，时间已经是当天正午。 “菲娅大人，我们已经准备好——呃，您的表情，是遇见什么好事了吗？” 见到菲娅浅笑着走来，芙莉德歪了歪头。 “算是吧。” 菲娅脸上的笑容更甚，她轻轻点头回答芙莉德，然后摸了摸米露的白发。 这不能怪菲娅不矜持，换做谁看见『惩戒圣印』的样子，都很难不感到开心，那种能一下推倒城墙的神圣巨锤，即使月龙来都肯定扛不住两下，明明魔法书上写了那是治愈师的魔法，结果却暴力到这个程度，让人怀疑世界树大陆的治愈师是不是都拿巨锤做武器。 如果绝望魔将再来一次，自己肯定能把它砸成酱，当然，可以的话，绝望魔将还是不要再来了。 见到菲娅脸上的高兴，安娜塔西雅也笑起来。 “等回到布洛瑟姆，殿下可以让属下见识一下您的魔法吗？” “当然可以，不过得找个安全的地方。好了，时间已经到中午，既然芙莉德你们已经准备好，事不宜迟，赶紧回王都吧。传送魔法必须要身体接触才能生效，所以都站过来一些。” “……身体接触。” 芙莉德右手抱在胸前，显得十分犹豫，似乎在不好意思。 菲娅则伸出两只手，一只朝向米露和安娜塔西雅，另一只朝向芙莉德、黑雾状的伊莲以及几位年轻的见习魔女。要说的是，菲娅看见不远处的拉塔尼亚以及其他的见习魔女投来艳羡目光，不用说菲娅也知道，拉塔尼亚她们也想去看新家，但这次芙莉德带去的见习魔女会住在农场，人去的太多反而不方便，菲娅便只以笑容回应，然后望向芙莉德一行。 “握住我的手，或者抓住我的手臂，传送过程会比较长，千万不要松开。” “只用握手啊……” 不知为何，芙莉德一副既怅然又松了口气的神情，不过菲娅的注意力全放在那些抓着她手臂的见习魔女身上，也就没有注意到——见习魔女们高兴又胆怯的力道，让菲娅觉得很痒，必须集中精力绷紧表情，否则会显得自己没有长辈的威严。 等到所有人都准备好后，菲娅用意念操纵拿起传送信标，然后注入魔力。 『传送』 第四十章 清算 “这……这就是我们以后的新家？” “好大……” “可以每个人都有一间房了吧，一定是这样的吧？” “真的允许我们在这里住下来吗……” 当菲娅向芙莉德一行说明了这一片都是她们的新家后，芙莉德与见习魔女们顿时一副目瞪口呆的神情，几位见习魔女甚至觉得菲娅是在和她们开玩笑。 菲娅苦笑着带领魔女走向农场门口的宅邸。 “没有骗你们，这里就是未来的魔女圣堂。还有一点时间，先去看看那座半塌的屋子吧，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还能抢救的家具，住的方面，留下的人可以先住在王城的旅馆里，我会安排人帮忙选择合适的旅馆。” “这就是公主大人啊，一句话就能安排好住处，真好啊。” “公主大人也有公主大人的烦恼，不能只看好的一面。” 以头戴魔女尖帽的见习魔女们的感叹为背景，跟在菲娅身边的芙莉德显得有些为难。 “菲娅大人，您为我们挑的地盘大过头了，虽然您是一片好心，但还是不要浪费比较好，这么大的地方肯定很贵……” “既然是用来当据点的地方，自然要挑个好位置，这里地脉富集，很适合住人，你看，连杂草都长得这么茂盛。” 由于说到这个份上芙莉德也依旧面露难色，菲娅不禁想到芙莉德可能是在为钱发愁。从以往的经验看，芙莉德其实是较为独立的性格，她很可能在盘算由魔女出钱买下这座农场，而五千枚金币是相当大的数字，以魔女的经济条件，负担起来可能较为困难，菲娅装作不经意地补充。 “这座农场会送给芙莉德你们，当作新生魔女的礼物，被芙莉德你们叫了这么久的‘大人’和‘受引导者’，一点表示都没有就太不好意思了。” “可您已经帮了我们很多，这份礼物太珍贵，我们——” 抢在芙莉德把话说完前，菲娅将手心朝向芙莉德，示意芙莉德不要说下去。 “我可是精灵帝国的长公主，别说一个农场，就算把这一片都买下来也不成问题，芙莉德可以放心收下。实在过意不去，就在建新家的时候给我和莉提她们留一个位置，那样我们以后可以长住在芙莉德你们这。” “不用您要求我们也会这么做，魔女圣堂怎么能不给您留位置！” “这样就好。不要再说些推辞的话，那是在质疑我的经济能力。” 尽管芙莉德那张温婉脸庞上还是有难为情之色，但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不容芙莉德继续推辞。 当然，芙莉德心事重重的表情也不是没暴露一些东西，菲娅觉得以芙莉德的性格，她今后可能会用另一种方式把钱还回来，要么是帮自己的忙，要么是把留给自己的屋子建得格外豪华，但那都是后话，一个屋子总不可能花去五千枚金币，何况就算真花了，自己也能用其他方式还回去。 总感觉像人类联盟里的相互还人情。 “呼……芬芳的空气，好久没闻到草叶的味道了，让人怀念。远离人烟又足够宽阔，真是好地方，没想到我有朝一日还能站在阳光下。” 伊莲自言自语的感慨让菲娅看过去，伊莲虽然是一团黑雾，但阳光依旧能透过她的身体照到地面，没有影子说明伊莲没有实体，然而伊莲却还是能嗅到新切的杂草香气，让人觉得疑惑。 “伊莲闻到青草的味道没问题吗？” “啊啊，只是这种程度我还能克制自己，这里魔素充沛，很适合用来当据点，劳菲娅大人费心了。” “你们喜欢就好，原本我还选了几个备选方案，现在看来，已经不需要了——这里就是那座半塌宅邸，宅邸和农场原本是准男爵给他长子准备的家产，结果那位长子在海难中丧生，房子也就闲置下来。如今农场会被买下，宅邸也就成为附赠品，虽然我觉得里面有价值的东西与个人物品肯定早就被拿走，但芙莉德你们觉得有必要的话，也可以进去搜索一番，不过要注意安全。” “总觉得直接住进去也不会有问题……明明是稍微修缮一下就能成为贵族宅邸一样的漂亮房子。” 明明是第六位阶的实力者，却说出这种精打细算的发言，菲娅一时百感交集。 “还是推倒重建比较好，毕竟十多年都没有住人，表面看起来没问题，里面的木梁肯定已经腐朽。好了，我差不多要回去了，最近王城不太安定，我不能离开太久。之后我会派一位宫殿里的女仆过来，芙莉德你们有需要的东西可以随时告诉她，她会通知我。” 说到这，菲娅瞥了眼跑到宅邸周围，兴奋打量起宅邸的见习魔女，那种如同见到城堡的小孩子的神情，让菲娅心生恻隐之心，她从储物背包里拿出一枚宝石币交给芙莉德。 “这就作为芙莉德你们这段时间的生活所需，对见习魔女们好一些，不要再过那种省吃俭用的生活。今天晚上我会再来一趟，送你们回去，所以直到晚上之前你们都可以自由活动，不论是去街市转转，还是拜访周边邻居，都随便你们。” “只是我还没有通知禁卫军和城内士兵，让他们放开对魔女的限制，你们暂时不要暴露自己是魔女的秘密。魔女过去的名声不好，我怕通知的太快，会让附近居民知道有魔女住在这，进而因为反感和畏惧对你们不利。” “当然，我不觉得你们会输给普通人，但如果你们和他们起冲突，名声只会更糟，那样就得不偿失。所以芙莉德你们得先取得周围人的好感与信任，在恰当的时候再揭示魔女身份，那样接受度应该更高。” “是，谨遵您的教诲。” 虽然芙莉德只是短短几个字便回答菲娅，但这不代表芙莉德没有把菲娅的话放在心上，菲娅已经透露了王城里有麻烦要处理，然而菲娅却依旧在魔女的未来上投入了相当心力，芙莉德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说些什么，才能表达自己心中的感激。 关键时刻还是性格更沉稳的伊莲为芙莉德找到报答之法，她轻声问道。 “请问菲娅大人说的‘王城不安定’是指？” “这个说来话长，简单来说就是今天早上，帝国的开国元帅，军部的话事人死了，好巧不巧的是昨天我才和这个开国元帅大战一场，如今王城里的一些人在怀疑是我杀了那个开国元帅。另外还有一波曾是我政敌的人在蠢蠢欲动，要处理的事情多如牛毛，我都恨不得自己有分身能力。” 十分苦恼地，菲娅长长叹息。 伊莲立马主动请缨。 “我们或许能为菲娅大人帮忙，我们魔女别的东西没有，在各种稀奇古怪的能力上有独到之处，如果您想找出是谁杀了那位开国元帅，盲女的感知魔法肯定可以派上用场。” “盲女？” 菲娅红宝石般的眼眸微微睁大，修长睫毛也跟着眨动，如果她没记错，盲女是那位自己开设教会，只想过平静生活的魔女，菲娅和她几乎没有交流。 有伊莲提醒，芙莉德连忙接过话头。 “盲女在魔女仪式里失去视力，但因祸得福拥有了灵魂眼，擅长探查、感知，哪怕细微到用魔力镜片都找不到的魔力痕迹，也无法逃出她的眼睛。如果盲女知道可以帮上您的忙，她一定会很高兴，自从知道您承诺会在布洛瑟姆为我们找到住所，盲女就一直暗自念叨您一定是受神祝福的精灵。” “受神祝福也太夸张了……”菲娅忍不住想到身穿修女服的盲女献上祈祷的样子，她略微思考了一会儿后点头，“如果不会给盲女带来麻烦的话，我会去请她帮忙。” 无论格雷安死于盔甲还是死于他人之手，能早点找出原因，都能让人松了口气，尤其是后者，如果格雷安是被谋杀，那么王城便绝不安全，这也是菲娅出门时为什么要带上安娜塔西雅与米露，她担心把二人独自放在王城，会被钻空子，同样的，学习『看破』也是为了找到可疑人，要是再有绝望魔将伪装成诺尔顿之类的事情，将在『看破』之下无所遁形。 “那么事不宜迟，现在我就和菲娅大人回去找盲女，芙莉德，你和见习魔女待在王都做准备，魔女殿堂的事情交给我打理。” “你一个人没问题么？” “总得有个大人看着这些孩子，她们没见过世面，容易被骗。” 伊莲的说辞让芙莉德收住脚，随后伊莲黑雾状的手伸向菲娅手臂，冷静说道。 “菲娅大人，请开始传送吧。” “嗯。” ◇ 太阳很快落下山头，当令人倍感凉意的晚风拂过王城庭院，仆役大都入睡时，长公主宫殿的藏书库悄然走进两个人影。 一个是将绿发用黑色发带扎成双马尾，有着傲人身材与女王般气质的成熟女性，另一个则是将金色短发扎成侧马尾，身着女仆装的、体型较为年幼的女仆。 这两人自然是爱琳丝蕾特与柯丽塔。 见到早早坐在桌后的菲娅，爱琳丝蕾特与柯丽塔一同单膝跪地，低下头来。 “参见塔纳托斯大人。” “起来吧。我找你们有事要说。” “请问塔纳托斯大人要吩咐什么？” 说话的人是爱琳丝蕾特。换在以前，长公主即使有话要说，也只会召见爱琳丝蕾特一人，很少有把柯丽塔也叫上的时候，爱琳丝蕾特不禁担心发生了什么大事。 坐在桌后的菲娅十指交叉，神色镇定——原本不需要这么麻烦，但因为与爱琳丝蕾特商定要对其他人保守秘密，即不能在私下里表现出自己真的失去记忆，菲娅也就拿出这副尽可能贴近过去的长公主的冷漠姿态。 老实说，有些羞耻，尤其是在爱琳丝蕾特知道自己已经失去记忆的状况下。 “我想你们已经知道格雷安死了。” “是的，有人想陷害您，但手段太拙劣。” 柯丽塔并未抬起头，她依旧如下人般低垂目光，但与平时不同的是，现在的柯丽塔语气不再有亲和力，而是充满鄙夷与嘲笑，变得更具攻击性与侵略性。 “即使要陷害您，也应该选在几天之后。王城里的贵族只要冷静下来就会想到，您不可能在大战后的第一天就暗杀格雷安，唯一会相信的，就只有葛德雷和他身边那几个傻子。” “不过他们竟然选在礼堂里对您不敬，实在蠢到极点，外人说的格雷安长子的智慧全集中到次子身上，一点不假。塔纳托斯大人需要我做掉葛德雷吗？他被关在牢房，正是下毒的机会。我会让他好好体会对您不敬的后果。” 和白天比起来完全变了个人啊。 虽然夜色很暗，但菲娅依稀可以辨认出柯丽塔那张青涩脸庞上的笑容，明明是发自内心的笑意，配合言辞却只让人感到胆寒。 昨晚爱琳丝蕾特通过『远程讯息』说过，柯丽塔对药物有很深研究，既能制作救人的草药，也能制作杀人于无形的毒药。 “不可，”爱琳丝蕾特神情严肃地否定柯丽塔，“下毒会被轻易检查出来。比起这个，我有一个更好的主意。” 并未直接将主意说出来，爱琳丝蕾特看向座上的菲娅，似乎在等待菲娅许可。 菲娅轻呼了口气。 “我叫你们来是有两件事，一件是格雷安的死，他确实是被那身铠甲所杀，但那身铠甲上有第二个人的气息，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有比格雷安更强的人摸进王城，并且可能就在我们身边。这个结果是我委托魔女帮忙调查得到的信息。” “魔女？她们可靠吗？” 爱琳丝蕾特几乎下意识皱起眉，身为菲娅身边最得力的助手，爱琳丝蕾特绝不甘心落后于外人，尤其是菲娅第一时间委托了魔女，这让她感到自己十分没用。 “这也是我想说的，在我离开王城的这段时间，魔女已经成为我的部下，她们提供的情报值得信任，今后你们要好好相处，但切莫暴露身份。目前我们不知道究竟是谁藏在暗处，不过我在路过欧洛领时，曾见过暗裔展现出伪装成吸血鬼的能力，今后你们必须小心行事，注意身边的每一个人。” “……会不会是卡尔西？毕竟我们的人一直无法跟踪他。” “不是他，白天我用『看破』检查过卡尔西，他确实只有第五位阶实力，不可能杀得了格雷安。寻找凶手由我来处理，我会逐个检查王城里的所有人，你们只需要注意不要落单，我叫你们来的原因是第二件事。” 菲娅话音顿了顿，目光和语气中瞬间多了许多寒意，甚至让爱琳丝蕾特与柯丽塔感到身体发冷。 “既然我已经被藏在暗处的老鼠盯上，那么是时候抓紧时间，把明面上的阻碍逐个排除，我不希望克蕾雅回来以后我还要慢慢清理烂摊子，我的意思是，不论夏因亲王还是葛德雷，抓紧时间清算他们，一个不留，以绝后患。” 这几天来发生的事情多少让菲娅认清楚贵族的真面目，他们的存在只会拖自己后腿，一个组织里确实需要反对的声音，但反对绝不是在关键时刻捅自己一刀。 并且格雷安的死也提醒了菲娅，王城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安全，今天格雷安被人暗杀，明天就可能是别人，而暗杀下毒这种事夏因亲王和葛德雷同样能做到，为了避免他们把魔爪伸向自己身边的人，自己必须先动手。 菲娅果决而冷漠无情的发言让爱琳丝蕾特眼睛里流露火热，以至于全身都散发欣快氛围。 “既然如此，属下想到的计划应该能派上用场，我们可以加速对夏因亲王势力的清算，然后由莱因哈特伯爵的三女萝卡向莱因哈特伯爵建议，让被逼到悬崖边的夏因亲王联合葛德雷与军部对您不利，等到他们忍不住要造反的那天，塔纳托斯大人便可以名正言顺地一举铲除所有人，并且连他们下面的小贵族也难逃一死，称得上连根拔除。” “可塔纳托斯大人已经展现出对格雷安碾压式的力量，夏因亲王真敢造反？而且就算夏因亲王认为自己能成功，一旦精灵王回来，第八位阶的力量也能扭转一切，夏因亲王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柯丽塔皱起眉质疑。 因为能侍奉菲娅，柯丽塔在组织里的地位不比爱琳丝蕾特低多少，如果换成蕾妮，肯定不敢当着菲娅的面反驳爱琳丝蕾特。 知道这个道理的爱琳丝蕾特扬起下巴，红润唇角有着一丝得意。 “夏因亲王觊觎王位已久，他不会不知道是圣树给予精灵王力量，他身上流着王族的血，精灵王能获得的加护，他也一样能获得，只要他觉得自己能抵达圣树，从耶利多那里抢过加护的力量，他会想拼一把的，留给他的机会只有这一次。” “不可能，精灵王还活着，他怎么可能获得与圣树的联系，这不成立。” “我们当然不可能让他与圣树取得联系，但只要让他相信他可以取得联系，我们便能达成目的。至于方法——” 说到这，爱琳丝蕾特话音戛然而止，她像是在和柯丽塔赌气那样绕到菲娅身边，微微俯下身，温暖且夹杂芳香的吐息钻进菲娅耳中，只告诉菲娅答案。 片刻后，菲娅面无表情地敲定结果。 “按照爱琳丝蕾特说的做，但必须抓紧时间，我不想拖得太久，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是！属下绝不会让您亲自出马！” 右手放在胸前深深鞠了一躬，爱琳丝蕾特站起身，金色眼眸满是笑意地看向桌对面的柯丽塔。 “好了，柯丽塔，我们出去了再慢慢说。” 第四十一章 诡谲之梦 如坠云端的漂浮感。 好像喝醉了酒，又仿佛站在海风吹拂的甲板上，灵魂一阵晕眩，与之一同的还有发烧后窝在被子中的热意，明明是两种令人不适的感觉，但结合在一起却让人如梦似幻，异常舒适。 渐渐的，视野从一片漆黑变成无数颜色杂糅在一起的画面，好像将数种颜料粗暴泼在透明画布上，然后这层透明画布开始如水波般抖动，恍惚不定的景象使人迷失方向感与时间的概念，以至于大脑中的容物天旋地转，强烈的反胃让人不得不闭上双眼。 这是梦。 菲娅很快便意识到自己身处的环境。 照理来说，梦应该呈现黑白色，或者整体泛黄的颜色，然而菲娅此刻却能清晰认出这块抖动画布上的色彩——不对，并非是用眼睛“看”到，而是脑海里认为这块颜色是红色，所以才觉得这是红色，实际上自己眼睛看到的依旧只有黑白灰三种色彩。 真奇妙。 菲娅睁开双眼看向面前不断抖动的世界，过去在人类联盟的时候她从未做过梦，尽管这不符合现实，只要是个人，甚至猫狗之流都会做梦，但菲娅就是确信，她从没有做梦的时候，因而现在见到梦境才让她倍感新鲜。 这算是明晰梦吗？ 通常情况下，如果一个人意识到自己在梦中，很快就会清醒过来，但菲娅此刻却依旧停留在梦境里，只有名为明晰梦的东西才会有如此表现。 自己应该可以操控这个梦境吧？ 似乎读懂菲娅的想法，飘忽不定的世界渐渐稳定下来，泼满画布的颜料就像拥有自我意识那样凝聚在一起，最终形成一个模糊的、不像人影的人影。 这道爆发出强烈金芒，如同初升太阳般的金色人影格外庞大，不过因为她距离菲娅相当远，仿佛站在世界尽头，所以菲娅不用抬头也能看清她的身体轮廓——模样颇像朝左右伸出细长手臂的海星，柔软的、似乎没有骨头的身体轻轻摆动着，让人联想到随波飘动的海草，她的头部像手臂那样细长，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无比诡异。 如果普通人见到这一幕，一定会怀着巨物恐惧症转身逃跑，将这个梦当做噩梦，但菲娅心中只有好奇，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生物，她可以感觉到，这是个有自我意识的东西，并且对方在释放善意与恳求，她在请求自己。 毕竟是梦，毫无条理可言。 当菲娅这样想着的时候，整个世界突然响起一道透露出强烈虚弱感的声音。 “我的孩子啊……我在这里等你……” 嗯？ 居然说话了？ 菲娅有些吃惊，不过她并未回答对方，既然知道这是梦，那么出现什么都不奇怪。 并没有等待菲娅回答，那枚人型的巨型海星再度开口，比起刚才，这次的声音显得遥远而空灵，仿佛不剩下多少力量。 “只有你能帮我……我的孩子……帮助我……我会给予你想要的一切……” 给予想要的一切？ 这让菲娅来了兴趣，倒不是她希望对方满足自己的愿望，愿望这种东西只有靠自己努力才能完成，依靠别人给予只是镜花水月，让她感兴趣的是对方居然表现出如此人性，让梦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显得真实而戏剧。 如果梦能做到这个地步，也难怪有人喜欢沉溺梦境。 想着这样的事情，菲娅终于问道。 “你是谁？” “我在……这里……等你……我善良的……孩子……” 就像没听到菲娅的话那样，巨大肢体缓缓晃动的金色人影只是不断强调她在等待菲娅，声音也越发微弱，直到片刻后，她渐渐与空气融为一体，整个世界只剩下菲娅一人。 世界再度飘忽不定，各种颜色杂糅在一起，让菲娅一阵叹气。 看来梦也没那么美好。 差不多要到八点，还是起床吧。 梦里的菲娅闭上双眼，然后，躺在床上的菲娅缓缓睁开光华内敛的红色眼眸。 意识回归现实。 “长公主殿下，早安。” 几乎同时，菲娅耳边传来女仆的早安问候，此外还有女仆忙活起来准备衣服的脚步声。 女仆？什么时候进来的？ 正准备起身的菲娅身体一下僵住，她下意识拉紧被子，看向传来声音的方向，视野里一共有四位年龄不一的精灵女仆，有两位正背对自己准备衣服，剩下的两位则守在自己床边，弯着腰向自己行礼。菲娅见过这四位女仆，她们全都是专属于长公主的仆人。 “……早安。”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菲娅还是第一时间回应女仆的问候。紧接着，她看到四名女仆几乎同时一滞，尤其是那两名寻找衣服的女仆，动作明显变得僵硬。 应该是以前的长公主不会回应女仆的问好，现在自己突然回答她们，让她们感到惊奇与惶恐了吧，菲娅猜想，从这个角度看，这或许能在今后成为不错的恶作剧。 比如自己躲起来扮成鬼怪吓唬女仆，等她们回过神来以后，再把头套摘下来，等女仆发现是自己在恶作剧，她们脸上的表情肯定会相当精彩——但考虑可能会被女仆们投以“长公主失去记忆后变傻了”的目光，还是不要付诸实践为好。 “你们在做什么？我记得昨晚你们不在这。” “我……我们在例行侍奉您起床更衣。前两天您将房门锁上，所以我们没有进来，但昨晚您没有锁门，我们便像您失去记忆之前那样等候您醒来。” 一名女仆一边窥探菲娅的表情，一边小心翼翼地解释，菲娅的突然问候让她惶恐不已，差点觉得自己在做梦。 原来是例行公事。 菲娅心中松了口气，仔细想想，昨天从藏书库回到房间后已经相当晚，自己并没有使用吊坠，而且睡衣也好好穿着，现在起来不会被发现异常。 整理好心绪，菲娅想象着一个公主该有的动作起床，由于有被安娜塔西雅侍奉着穿衣的经历，所以菲娅并没有对女仆帮自己穿衣服感到不适应，她走到镜子前，对着镜子里那位年龄与安娜塔西雅相仿的女仆问道。 “晨会已经开始了么。” “是的，您昨晚吩咐今天不会参与晨会，所以贵族大人们没有等您。” 女仆绕到菲娅面前蹲下，为菲娅解开睡裙衣带，当白色睡裙从菲娅身上落下的时候，站在菲娅身后的女仆迅速为菲娅穿上胸衣，接着作为礼裙内衬的贴身上衣也很快套在菲娅洁白无瑕的胴体上，整个过程菲娅甚至没感觉到凉意，显然女仆们已经相当熟练为长公主更衣。 虽然穿上胸衣让菲娅有种胸口紧绷绷的不适感，但毕竟穿上才是正常行为，况且自己身为帝国长公主，总不能一直不穿胸衣，要是让女仆知道，丑闻迟早会传出去，因此还是从现在开始习惯胸衣的感觉为好——要说的是，菲娅睡前已经穿上胖次，所以这方面不需要女仆代劳。 维持面无表情的神色，菲娅继续问道。 “通知他们的时候，他们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么？” “没有特别的反应，您不出面晨会才是正常情况，帝国不总是有要事处理，日常事务有宰相大人就足以应付。” “原来如此。” 自己不参与早会是刻意为之，放任贵族议会的话题方向，对现在只有益处。 距离召见爱琳丝蕾特与柯丽塔已经过去两天，夏因亲王安插在城内的势力正被禁卫军清理，那些私藏武器的贵族憋不了多久。按照爱琳丝蕾特的反馈，萝卡已经把联合葛德雷的主意告诉莱因哈特伯爵，莱因哈特伯爵也神情凝重的认可了萝卡的提案，将其转告给夏因亲王，事情进展的比自己想象中要快。 唯一遗憾的只有自己把整个王城的人都检查了个遍，还是没找到杀害格雷安的可疑人，对此盲女给出另一个答案，也许杀害格雷安的人等级比格雷安低，只是对方拥有操纵盔甲害死格雷安的能力，所以格雷安才会死亡，就好像召唤系魔法咏唱者，本身战斗力不高，召唤的魔物却实力惊人。 尽管这也算是一种解释，但很难让菲娅信服。 “殿下今天想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像往常一样就好。” “那是配黑色的长袜还是白色的？前两天新到了一批妖精之丝制作的白袜，偶尔换一种颜配色会更迷人。” 白色丝质袜吗…… 过去因为安娜塔西雅说自己喜欢黑色，所以自己一直在黑色过膝袜与黑色吊带袜之间选择，现在想来，偶尔换一种颜色也不赖。 菲娅对着镜子点点头。 “好吧，就白色的。” 很快，菲娅的神情微妙起来。 当她点头认可之后，女仆便迅速为她拿来椅子，方便穿上长袜，然而菲娅没想到的是，长公主居然连穿长袜也是由女仆代劳，这让菲娅心生羞耻——明明穿上胸衣的时候都没觉得什么，但把脚搁到女仆腿上，再由女仆把长袜从纤细脚趾套到脚踝并一直拉到大腿，便让菲娅难为情起来。 尽管菲娅可以肯定，因为纳米机器人的存在，自己身上绝对不会有异味，但把光脚放在别人身上，足心还会被漂亮的精灵女仆握在手中，仍旧让人如坐针毡，潜意识里觉得这很脏。 当然，难为情的只有菲娅，四名女仆依旧像例行公事那样彼此配合，两人站在菲娅身后候命，另外两人则负责为菲娅穿上白色长袜，不仅如此，她们还趁机夸奖菲娅。 “殿下还是和以前一样连指甲都这么漂亮，皮肤也白到让人羡慕，宫廷里不知道多少人暗中思慕着您，能得到侍奉您的机会，实在是我们的荣幸。” “殿下身上还总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如果殿下希望，肯定有数不清的贵族排着队追求您。” 喂喂，想通过夸奖长公主获得提拔的心理可以理解，但这种有意无意露出胸的举动是怎么回事，还有，连检查脚趾和指甲也是例行公事吗？不会觉得很脏吗？ 如果不是自制力足够，菲娅已经收回放在女仆面前的腿。仔细想想，过去安娜塔西雅似乎也想替自己穿袜子，但当时的自己觉得十分羞耻，所以拒绝了安娜塔西雅，结果事后安娜塔西雅一副若有所失的表情，一整天都心事重重。 现在想来，如果这是例行公事，当时自己拒绝安娜塔西雅，安娜塔西雅大概理解成自己在疏远她。 原来是这样。 可只是穿个袜子而已，值得这样失落吗？正常人应该觉得庆幸，“今天真幸运，不用像下人一样做给那家伙穿袜子的脏活了”才对吧？ 真搞不懂女仆们的思维。 好在女仆们的动作很有分寸且格外迅速，她们如同在对待易碎的珍贵品那样捧着菲娅足底，有条不紊地将长袜与鞋子穿到菲娅身上，整个过程只花了不到一分钟。 菲娅很想对她们说要不要给她们用『清洁』魔法，把手洗干净，但女仆们并没有觉得那很脏，而是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神情，在另外两名女仆准备好洗漱用品，一同行礼后，便依次离开房间，她们临走时菲娅还发现，女仆们的心情似乎不错。 难以理解。 换做自己，心里想的肯定是赶紧找地方洗手，并暗骂这该死的、麻烦的长公主。 “哈啊，不论如何，总算是有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了。” 身穿白丝与黑色礼裙的菲娅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看，就像女仆们说的那样，换上白色长袜后，长公主给人的感觉变了一个样，虽然面无表情的时候还是冷漠的冰山美人，但整体多了几分可爱与诱人，让人想到纯洁无瑕、娇嫩而柔软一类的词，黑色长发与红色眼眸的组合，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楚楚动人。 嗯……像这样对着镜子欣赏自己，会不会有些自恋了？ 如果被外人看见会很糟糕，菲娅干咳了两声，假装什么也没发生的离开镜子。按照计划，今天就是让夏因亲王彻底下定决心的日子，自己得表现的自然一些，也就是随便做点杂事。 吃完早餐后去找深月看看吧，和精灵神沟通才是自己的终极目的。 想到这，菲娅看向窗户，那里正是散发金色光芒的半透明圣树，然后，菲娅红宝石般瑰丽的眼睛微微眯起，眉毛间多了一丝猜疑。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圣树和某个东西十分相似。按理说这几天她看了无数遍圣树，早该习惯了圣树的存在，然而她却觉得今天的圣树和以前不大一样。 仿佛这高大的，伸出巨大枝丫的金色身影随时会跳出来和自己说话，甚至会恳求自己帮助它。诡谲的预感让菲娅放下手中毛巾走到窗边，盯着这占据大半视野的金色圣树看了好一会儿。 在这近距离下，菲娅可以清晰瞥见树皮上的纹理，这棵如同病树的圣树上已经没有多少叶子，孤零零的枝丫透露出苍老而萧瑟的压抑感。 猛然间，菲娅想到圣树和以前不一样的原因。 是今早那个梦。 那个散发金色光芒，如人型海星般不断晃动虚弱人影。 明明一个是有众多枝丫的树，另一个是人型海星，菲娅却觉得它们是如此相似，以至于让人无法忽视这是巧合，直到现在她都能回忆起对方传达的恳求与急切，还有那个只要帮助它，它就会给予自己想要的一切的愿望。 “记得深月说过，她能感受到圣树的呼唤。这东西不会真有自我意识吧？” 菲娅眉头微微皱起。 无论怎样，今天都必须去圣树看看。 第四十二章 近在咫尺的圣树 自格雷安的事情过后，王城里的护卫明显多了许多，虽然女仆之类的侍从依旧像往常一样做着打扫、修剪花园与洗衣服的工作，但紧张感依旧挥之不去，就好像看见街上站着荷枪实弹的士兵一样，让人不安，下意识想远离。 一边接受往来侍从的行礼，菲娅一边默默观察他们，这些天里她借用『幻海的云月』悄悄潜入王城各处，依次对贵族与仆从使用『看破』，结果并没有找到可疑人，以至于让菲娅怀疑起『看破』的效果，可『看破』确实没有问题，也就是说，自己选择的调查方向可能有误。 之后该去王城之外的贵族街看看么…… 菲娅右手捏住下巴思考起来，光检查王城里的人自己就花了两天时间，把范围扩大到王城之外的贵族街，耗费的时间肯定更长。 王城是王室的居室，除了像格雷安那类对王族贡献极大的大臣，即使莱因哈特伯爵甚至夏因亲王这样的大贵族，也无法在王城内居住——夏因亲王因为有自己的封地，所以王城内已经没有他的位置——他们只能在贵族街靠近王城的地方买下公馆，而如果再算上公馆内的仆人以及复杂的人员流动，贵族街里要检查的人简直多如牛毛，想想就让人头痛。 话虽如此，也不能因为困难就不去实施，正好自己走在去圣树的路上，如果圣树的禁书库里有范围探查魔法，自己就顺带学习一下，这样便不用一个个检查。 至于进入禁书库的繁杂程序，虽然即使是高阶精灵塔的管理者，进入禁书库都需要经过提交要查阅的资料、等待专门的部门审核、给予批准后才可进入的程序，但自己是王储，并且还是三主塔之一的管理者，因此不需要审查也能进出禁书库。 事实上光三主塔之一的管理者这个身份，就足够随便查阅禁书库的资料。 想着这样的事情，菲娅来到高达百米的墨色城墙下，可以看见道路尽头是一扇竖直放下的闸门，其上依稀可以看见珍贵魔法金属的痕迹，不仅如此，门两侧的平台地形上还有军队驻守，但令人奇怪的是，明明这里位于王城内侧，道路上却设置有朝向菲娅的拒马、迟缓陷阱以及三连巨弩等障碍，这些士兵比起防守外面的人进入王城，更像防止王城的人走到外面。 菲娅知道这群人的身份，他们是禁卫军中实力最强的特殊部队，专门把守从王城到圣树的路——在这高达百米的城墙之后即是圣树。精灵族的圣树屹立在一处断崖上，王城几乎将通往圣树的路完全围起来，因而后门不会遭遇来自外部的攻击，比起防御外人，更需要注意的是心怀不轨之人从王城摸进圣树。 “长公主殿下。” 见到标志性的黑发红瞳，把守在路口的禁卫立刻站稳身体行礼，与之一同的，另一队禁卫军连忙将拦路拒马搬开，道路尽头的竖直闸门也在一阵齿轮的咔咔声中被向上拉起。 “辛苦了。” 菲娅轻轻摆手，同时不着痕迹地用『探查之风』扫了眼驻扎在城门里侧的禁卫军。他们有三分之二的人都在第三位阶，少数士官长与指挥官打扮的人则在第四、第五位阶，其中几名穿着魔法袍，席地而坐的魔法咏唱者甚至有第六位阶实力。 菲娅不禁暗自咋舌，希利瓦尔不愧是北大陆首屈一指的强国，哪怕奥罗拉城、欧洛领与柏恩城这三块地方的力量加起来，都不够这不足一百人的部队扫荡，结果他们在希利瓦尔却只是把守通往圣树的大门。 “深月……第十七王妃在圣树么。” 菲娅临时改口。 虽然她知道深月应该算自己的妈妈，但要她对着一个外貌年龄与自己相仿的女孩喊母亲，实在难以启齿。 好在这名禁卫军还停留在菲娅突然回答他的震惊中，并没有注意到菲娅直呼第十七王妃的名字，他结结巴巴地回答。 “呃……是的，第十七王妃大人今天没有从圣树出来。” “我知道了，退下吧。” “是。” 在一众士兵注视下，菲娅独自走出光线昏暗的城门，然后，明亮光线照进眼睛，她的视野瞬间开阔起来，面前壮丽的景色令她微微一滞。 在距离王城几公里的斜斜断崖上，一棵散发璀璨金芒的笔直巨树屹立在那里，城墙后方的土地遍布花草——花的数量比草更多，它们在圣树照耀下形成一片朦胧之色，光看它们，甚至会误以为踏入仙境。 当然，仅仅这样并不足以让菲娅都一惊，更壮丽之处在于，斜向上的断崖对面是一片毫无生机的红色土壤，要让菲娅形容，她会想象到金星内部，天空被厚厚大气包裹而变得暗无天日，整个世界充斥高温与巨大压力，目光所及之处尽是阴霾与红色，除了死寂与苍凉之外再无法让人升起其他感想。 明明只隔着一处峡谷，两边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色，这边犹如仙境，对岸则充斥死亡。 “虽然从书上看过描述，但还是得亲自来一趟才能体会到巨大差距么……” 菲娅低声感叹着。 『气流操纵』 直接踩在这片花园会让菲娅于心不忍，她双脚微微离地，缓缓朝世界树飘去。 圣树长在深渊的悬崖边上一事菲娅早就从书上得知，同时也知道，断崖两侧的风景之所以截然不同，是因为这边受到圣树的祝福，魔力充沛，而对岸因为深渊的存在，圣树的祝福无法通过地脉传达过去，再加上对岸有一片巨大山脉阻隔了来自海洋温暖潮湿的水汽，所以大地才会是这幅枯萎寂寥的景象。 要说的是，除了地脉不通与山脉阻隔了水汽，还有另一个被记载在传说里的原因。 相传在数千年前，那位将精灵从部落统合为国家的圣子曾在圣树下与某个和绝对恶齐名的暗裔大战，那场惊天动地的魔法战争毁灭了这片土地上的一切生机，甚至将原本不大的深渊扩大到好几公里宽，这也被人们认为是圣树对岸一片死寂的原因。 至于大战结果，当然是那位暗裔被圣子所杀，圣树重新回到精灵族手中。 当然，这只是传说，数千年时间与王朝更迭让许多资料都淹没在历史中，没有人知道这个传说究竟是真是假。找不到遗址与其他证据，就不能断定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菲娅更相信它是后羿射日一类的神话。 继续前进，菲娅瞥了眼身后拱卫圣树的三座高耸精灵塔——这是三主塔，它们全部位于王城内，里面的人同样需要经过先前那些士兵检查，才能来到这片仙境般的禁区。 有机会的话，也去三主塔看看吧。 菲娅轻轻吐气，然后抬起头看向距离她仅有几公里，但却占据了几乎全部视野的巨大圣树。 活物的感觉依旧挥之不去。 原本菲娅并不觉得圣树有值得注意的地方，但自从做了今早的梦，菲娅便感到圣树的存在让她有些不舒服，这种明明是死物但却仿佛有自我意识的感觉，让人有些压抑，对岸的荒芜之地更是加重了压抑感。 但愿那只是个梦。 心中如此想到，菲娅很快来到圣树下方。 到这个近在咫尺的距离，圣树已经不再呈现半透明的颜色，而是仿佛拥有实体的金色，由于看起来像投影画面，菲娅便尝试着伸手触摸身边如同榕树树根的根须，结果手中反馈回结实而粗糙的触感，就像真正的树皮。 真奇妙。 “但要怎么才能进去……” 书上并没有写怎么进入圣树，菲娅原本也以为圣树会像精灵塔一样，底部有一个明显的大门，然而她飘过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圣树有这个东西，她只得拉升高度，环绕圣树寻找。 然后，她听见下方传来铃铛晃动的声乐，那是类似于神乐铃的、颇有神秘色彩的音色。 她循声望去，然后便看见身着巫女服装的深月正在圣树下舞蹈的身姿。就像她第一次见到深月时一样，深月的神乐缓慢而柔美，即便没有伴奏，也让人忍不住为之驻足。 比起几天前，此刻深月身上的圣洁气息更为浓郁，其舞蹈似乎还影响到附近花草，令其配合身姿的舞动而摇摆，不论从哪个角度看，深月都像自然的化身。 天生的巫女。 菲娅心中升起如此感想。 “嗯？” 如同听见了什么，正在献上神乐的深月突然停下动作，她抬起头，用那双没有任何感情、冷漠如机械的冰蓝眼眸看向菲娅，深潭般的眼睛里寄宿着神秘而充满压迫感的光辉。 简直像没有感情，只知道执行命令的人偶。 上次打断深月的神乐时，深月也表现出过这种目光，按照深月的说法，这是因为神乐——圣树之舞本身就是一种魔法，会在无形中操纵周围人的心智。由于她本人没有强迫他人服从自己的念头，所以总是选在没人的地方复原圣树之舞。 “菲娅？” 见到菲娅，深月眼中的冷漠迅速消融，露出一脸吃惊的神情，接着又像是想起什么那样，她一下撇开眼，慌慌张张地伸手遮在额间。 “你、你没有看见我的眼睛吧？” “看见了。” “又看见了？！” “放心，我不会那么容易被控制，能控制我的人还没出生。” 打趣回答着，菲娅落到深月身旁。由于刚才的舞蹈，深月额间满是汗珠，连细长的金色双马尾都黏着在一起，菲娅把手帕递给依旧回避着自己的深月。 “先擦擦汗吧。抱歉，又打断你了。” “啊……啊啊，没关系，反正刚才那个点也差不多要到极限了。菲娅要坐着说吗？” 接过手帕的深月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野餐垫，那里不仅有竹篮装着的午餐，还有水瓶、手绢之类的个人物品。看得出深月很有少女心，这些物品不是粉色就是粉蓝色，要么就是粉白相间，一点也没有三百岁精灵该有的成熟。 菲娅与深月顺势坐在野餐垫上，然后菲娅便发现，喝着水的深月在悄悄观察自己，她好奇看过去。 “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在想菲娅果然没有受到我的眼睛影响，明明连陛下在看到我的眼睛以后都会呆愣一瞬，菲娅真是奇怪的存在。” “连绝望魔将的精神魔法对我都不起作用，更别说只有第二位阶魔力的深月了。比起这个，深月明明闭着眼睛，却总是能感觉到我在观察你，这更让人奇怪。” “那是因为菲娅本身就很显眼，菲娅不知道吗？你身上的魔力高的吓人，每次出现以后，周围的元素流动都会变得杂乱无章，我当然能感觉到菲娅你。” 深月瞪大了那双冰蓝眼眸，眼神仿佛在看傻瓜。 居然还有这种事。 维持面无表情的神色，菲娅心中暗暗吃惊，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元素流动被自己扰乱的说法。 “深月可以跟元素沟通？” “魔法咏唱者不都可以吗？”仿佛这是谁都能做到的事情，深月轻巧地回答，“元素就像看不见的妖精，会根据我们的意志做出反应，魔力量越大，反应就越明显——不不，菲娅是高阶魔法咏唱者，这个道理不需要我来教。总之就是，菲娅一出现，我就能感觉到，这种庞大的魔力量就连陛下都远远不及，就好像圣树一样，太明显了。” “圣树的魔力和我一样？” 菲娅顿时来了兴趣。 她一直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即使一刻不停地释放魔法，也从没有魔力枯竭该有的晕眩感，她早已不再浪费时间探究自己究竟有多少魔力这件事。 如同小女孩般食指点在下巴上，深月歪头思索起来。 “唔姆……也不能这么说，以巫女的感知，我隐隐觉得你们有所不同，我想可能是你们的魔力都太高，超出我的感知范围，所以看起来才一样。” 就好像正常人只能听见频率在两万赫兹以内的声音那样，一旦声音的频率超过两万赫兹，五万赫兹和十五万赫兹的效果其实一样，反正都听不见，也就感觉不出他们谁高谁低。 “也就是没有结果么。那深月知道圣树有多少魔力吗？” “无限多？能影响整个精灵领的话，说成无限多也不夸张吧？”说到这，深月像是生气了那样竖起眉毛，“还有，你应该称呼我‘深月妈妈’，一直深月深月的叫，一点也不像我的孩子，明明对其他王妃都是叫妈妈。” 虽然是生气，但深月看起来更像因为被区别对待而闹别扭。 一点也没有三百岁的样子。 由于心里压根没把深月当成母亲与王妃，菲娅也就直接拿出对待同龄人的态度，她没好气地笑起来。 “你不还没嫁给精灵王么，再说你和尤琳莎妈妈她们比起来没有一点母亲的感觉，尤琳莎妈妈她们可是确实养过我的母亲。” “那我就从现在开始做一个妈妈该做的事情好了。” 一边说着，深月一边跪坐在软垫上，兴致勃勃地拍着大腿，发出啪啪的声音。 “好了，快躺过来。” 这是要给我膝枕？ 目光停留在深月的红色巫女裙上，菲娅表情变得古怪起来，尽管像深月这样纯洁又有活力的女孩的膝枕确实很有魅力，但菲娅没有一点要躺过去的想法，不仅如此，她还长长叹气。 “你是小孩子吗？与其说是母亲，这更像情人间的互动吧？” “但孩子像这样躺在妈妈腿上，不是很温馨嘛？” “前提是双方有明显的年龄差距啊，年龄差距，我们看起来就像同龄人。” “明明精灵里经常有我这样明明很老，但外表还是很年轻的女孩，菲娅不能以貌取人。” 闭着眼睛伸出食指，深月一副管教似的语气。 这种语气让菲娅心生和深月对着干的念头——没有人喜欢被同辈管教，菲娅也是如此。 “喂喂，你刚见到我的时候不还嫌弃我，让我不要碰你嘛，要是膝枕被我父亲或者别人看见，不是更糟糕？” “那是因为当时不知道菲娅是我的女儿，现在知道了，所以没有问题，天下哪有母亲会和女儿暧昧不清……” 深月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神情已然变得尴尬。 因为长期生活在与世隔绝的森林里，深月都忘了精灵中这类事情不算稀罕，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咳哼，总之，我们的话肯定不会被误会。我可是一直都想有一个乖巧懂事又听话的女儿，现在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深月悄悄歪头观察菲娅，语气中多了一丝请求的升调，“小菲娅就满足我一下？” “不行。” 菲娅断然拒绝。 她大概理解深月想说的，深月是想玩过家家的游戏，由她扮演母亲，照顾身为孩子的自己，可这也太幼稚，菲娅自己都受不了——想想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唔……” 深月一脸失落。 就算露出一脸失落的表情，自己也不会答应下来。 菲娅假装成没看见的样子转移话题。 “话说回来，深月就不觉得嫁给我父亲很委屈么，这种没有感情基础的政治婚姻对你不公平，深月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 第四十三章 玲珑而成熟的巫女 这两天菲娅与尤琳莎一起吃饭的时候，从尤琳莎那里听说过深月的来历。 深月原本生活在兽人冷月联盟北部，靠近希利瓦尔的广袤森林里。因为独自生活太久，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所以来到希利瓦尔，结果人们从她口中得知她即使远在冷月联盟，也依然能看见位于布洛瑟姆的巨大圣树，甚至将这种事情当作常识，由此她与圣树有极强亲和力的事情便为人所知。 此后，消息很快传到王城，深月也就受精灵王耶利多召见。后续深月又经过一系列与圣树的共鸣测试，被耶利多确认她与圣树的相性确实比王族还强，耶利多才决定将其吸收为王族的一员，至于深月本人的想法，没有人关心过。 一般来说，没有哪个女性喜欢被强迫着嫁人，深月应该也是如此，如果深月不愿意嫁给精灵王，就算会和父亲对着干，菲娅也要帮深月离开这里。 毕竟凡事分个是非对错，哪怕耶利多是自己的父亲，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再怎么狡辩也无法改变事实。 何况深月还是外表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女性，仔细想想，自己的父亲居然要娶一个和她女儿差不多大的人为妻，他难道就不觉得这很恶心？或者说，他究竟是怎么有脸开得了这个口？ 即便是出于王族至上，不允许民间有圣树亲和力超过王族的人，也有其他方法可选。比如专门为深月设立一个爵位或官职，又或者宣布深月是失散在民间的王族分支，不论哪种方法，都比宣布深月是未婚妻强得多。 菲娅的建议让深月愣住一瞬，后者不解地眨了眨眼。 “菲娅这是要和陛下对着干？我觉得现在的生活就足够有趣了哦。刚开始的话我确实很不安，但后来发现，陛下对我好像完全不感兴趣，我想所谓婚姻也只是走个过场，像是空有夫妻之名，但没有夫妻之实那一类的事情。” “我也问过第十五和第十六王妃，她们都说结婚以后，陛下从没碰过她们，那样的话就不用担心了，不对，应该说是我走运了？王族要什么就有什么，不用像在森林里生活那样，每天都要去森林里找吃的，刮风下雨时也不用担心屋顶会被掀走，还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人说我的不是……这样想来，我是不是有点舒服过头了？连宰相大人那样的大人物见到我都一副尊敬表情，称呼我巫女大人，肯定有数不清的人想过我这样的生活都不得。” 你这是被上流社会的奢靡享受迷惑了啊，迷惑了。 菲娅忍不住在心里叹气，深月说的确实在理，反正谁都知道自己的父亲只钟情于自己的亲生母亲维拉妮卡，对其他王妃基本没有约束。尤琳莎妈妈甚至还说过，她们这些王妃只要不做的太张扬，就算去包养情夫，耶利多也不会过问。 享受数不清的荣华富贵，还拥有极大的自由，基本不用付出什么，综合起来确实是很让人心动的条件，不对，即便就算要付出一些东西，也一定有无数人趋之若鹜，绝对可以说是享受。 话是这么说，菲娅还是皱着眉问。 “深月应该还没有过恋人之类的人吧？” “没有哦，毕竟一直是一个人生活嘛。” “那不觉得可惜吗？如果成为第十七王妃，就要永远孤独下去了。深月肯定憧憬过正常的相识相恋，和爱人一起组建家庭的生活，刚才不也说过，一直想要一个乖巧懂事又听话的女儿。” “这个……” 被菲娅说到这个份上，深月终于面露犹豫。 果然，不论从哪个角度看，深月都是年龄与自己相仿的少女，见到深月这副表情，菲娅不禁想到。 “但也没办法啊，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像是在感到难为情，深月的双手在大腿上摩挲着，娇俏脸蛋上流露苦笑。 “再说我很喜欢现在的工作，每当和圣树沟通的时候，我都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静，好像自己和整个世界融为一体。如果能恢复圣树之舞，重新与精灵神大人建立联络，我会高兴自己也做了一点有用的事。” “也就是说，深月喜欢现在的工作，但如果可以，不希望嫁给我的父亲，是这样吧？” “……这可是大不敬的话哦，菲娅，要是被王宫里的其他人听见，肯定会招来非议。” 深月像一个母亲那样教育着菲娅，不过菲娅不为所动。 “哈啊，我和耶利多之间迟早会吵一架，多一点少一点也不会影响结果。我会和父亲商议，让他收回和深月你的婚姻，转而宣布深月你是过去失散在民间的王室成员的遗孤，这样就没问题了。” “但我并不是王室成员的遗孤，这样做不是在欺骗其他人吗？而且我究竟是哪位王室的遗孤，总得有个名号啊，去哪捏造事实？” “这种事情随便编一个就好，人都死了，总不会从坟墓里爬出来反驳我们，说深月你不是他的后代。”菲娅闭着双眼连连摆手，语气轻松地说，“这样一来深月就既能继续做圣树的巫女，又能在今后寻找自己喜欢的人，两全其美。” “如果能做到的话，谢谢菲娅，但做不到也不用强求。” 明明是好事一桩，深月的表情却不那么兴奋，相反，她一副对未来充满担忧的神情，长长叹气。 “反正像我这样的精灵根本不可能有人喜欢，有人愿意娶我，是精灵神大人对我的同情。身材一点料都没有，又是乡下来的村姑，不懂贵族礼仪，大家还是更喜欢爱琳丝蕾特小姐那样的女人，真好啊，既成熟又优雅，完全是理想中的女性。” 原来是在为身材担忧。 菲娅不禁莞尔。 确实，大多数男性都像深月说的那样，喜欢身材丰满的精灵，不仅如此，女性精灵的身材大都也都长在正常男人的审美上，即便不是所有女性精灵都能拥有像爱琳丝蕾特或者安娜塔西雅那样傲人的巨^乳，但平均水平也肯定有世界树大陆中的Ccup。娇小体型的女孩在精灵族并不吃香，就像自己觉得精灵王耶利多恶心一样，一个男人如果找了像深月这样可以当她女儿的女性当妻子，很难不会被邻居侧目。 当然，心里这样想，菲娅嘴上还是劝慰着深月。 “希利瓦尔有上亿人，总会有人喜欢深月这样娇小的类型。” “菲娅不用宽慰我，我知道我的身材很寒酸，我不像你，以后还有发育的机会……感觉永远也嫁不出去了……” 假如这里是漫画，菲娅觉得深月一定会被画成蹲在角落里阴暗地画圈的Q版小人——虽然金发双马尾的娇小少女确实很适合那样的画面。 “嫁不出去的话就嫁给我吧～”菲娅很想这样开玩笑活跃气氛，但自己是有妇之夫（说成有夫之妇也没关系），她便矜持地把这句话憋在心里，转而换了个宽慰的方向。 “只要努力提升自己的魅力，就算娇小一点也会有人喜欢，从现在开始学习迷住男人或者女人的方法也来得及，深月可以向尤琳莎妈妈取经。” “行不通啦，尤琳莎王妃年轻时受人欢迎是因为她本身就很漂亮啊。与其向尤琳莎王妃学习，还不如找菲娅你，菲娅和我一样体型像小孩子，但却被很多人喜欢……也许我该从学习怎么和恋人相处开始？不对，应该从鼓起勇气向自己喜欢的人告白开始？” 说到这里，深月身上的氛围变了变，她双手撑在草地上，朝菲娅的方向前倾身子，眼眉低垂下去，脸颊也浮起些许红晕。 “多……多菲莉娅殿下，其实……其实我喜欢您很久了，请问您可以接受我的心意吗？” 说到最后深月还抬起头来，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微微动摇着，清晰倒映出菲娅的影子，神情如同十五六岁春心萌动的少女在僻静角落向暗恋对象告白。 这副扭捏的模样确实很有吸引力，如果是克蕾雅或者安娜塔西雅，自己肯定已经肾上腺素飙升，心脏砰砰跳个不停，甚至大脑在高温中宕机。 然而对象是深月的话，自己就只觉得想笑。且不说深月是三百岁的精灵，小女孩一样的告白方式充满违和感，首先深月选择的氛围太差，如果她在深夜找到自己，将自己叫到花园里说同样的话，自己肯定会满脸局促，不知所措。 “噗。” 菲娅一时没忍住，将头撇向一旁。 “喂，你这不是压根就没觉得我有魅力嘛。” 自己努力展现的演技被菲娅嘲笑，深月恼羞成怒起来，她伸出手捏着菲娅脸蛋，但这仍旧没有止住菲娅的嘲笑。 “哈哈哈，深月你选择的氛围太差了啊。刚才的表情很到位，可氛围太差，我已经知道那是你的演技。明明是三百岁的精灵，却表现的像我这个年龄的精灵一样，太奇怪了。” “那你说应该怎么办，我又不能像成熟女性那样挑逗别人，我这副模样想想就知道没有效果。” 深月闹别扭似的撅起嘴，表情里充满生气，脸颊也因为害羞变得满脸通红。 “呃……”菲娅一边摸着被深月捏痛的脸蛋，一边犹豫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刚才那种表情其实很到位，深月缺少的不是演技，是知识。” 意识到这，捂着侧脸的菲娅一脸感慨。 “其实我觉得深月的担心太多余了，能被深月喜欢的人肯定很幸福。深月既有天真可爱的一面，又有成熟可靠的一面，这是得天独厚的优势，其他人想学都学不来。只要深月今后愿意接触更多人，总能找到自己喜欢的对象，这是毋庸置疑的。” “菲娅的样子不像在说谎。也就是说，我即使在见多识广的菲娅眼里，也是有魅力的女人？” 因为深月把脸探过来，一副像是等待夸奖的小孩的神情，菲娅不禁瞥了眼深月那双澄澈的冰蓝色眼睛，然后又悄然移走目光，小声回答。 “见多识广姑且不论，我的话确实觉得深月很有魅力。” “那我们来试试？！” 毫无预兆地，深月兴奋喊道。 “啊？” 菲娅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扭头看向深月跃跃欲试的娇俏脸蛋。 “什么试试？” “当然是恋人啊，”深月毫不犹豫地回答，甚至还把手放在胸口上，一脸事情就该是如此的表情，“菲娅觉得我很有魅力，我也觉得菲娅既可爱又可靠，不就可以试着相处吗？恋人都是只要看对眼就可以试着在一起的吧？当然，如果之后的我做了让菲娅不开心的事情，或者我做的让菲娅不够满意，菲娅可以随时一脚把我踢开，我不会有怨言。” “不不，一脚踢开也太过分了，我不会答应的，放弃吧。” 菲娅迅速把身体向后挪了挪，与深月拉开距离，双手也不忘交叉抱在胸前，摆出防御姿态。 然而深月却以同样的速度多爬一步追上菲娅，四肢着地的模样从侧面看很滑稽，但对菲娅来说，充满期待与认真的脸庞渐渐拉近的感觉只有压迫感，而且雪白脖颈与摇曳金发后若隐若现的锁骨也让人不好意思直视。 “菲娅的意思是不会一脚踢开我？不用在意我的感受啦，反正只是尝试，嗯……准确的说是训练，我只要能从中吸取教训，得到经验就好了，没有真的认为我这样的人能和菲娅在一起。” 深月大概是想说，这只是恋人游戏，并非真正的恋爱，可即便如此，自己也不可能答应下来，自己已经有克蕾雅这位真正的恋人。换位思考一下，如果克蕾雅和深月玩恋人游戏，自己一定会不停地在心中大喊可恶，然后恨恨地撕咬床单，一整天都闷闷不乐。 想到这里，菲娅心中硬气起来，她索性闭上眼抬起下巴，不去看深月的表情。 “不行，说什么也不行。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不能和深月玩恋人游戏。” “为什么有喜欢的人就不能了？” 居然问自己为什么，道理不是显而易见吗？ 感受到深月混有牛奶香甜的温暖吐息扑打在脸上，菲娅不禁抬起眼皮看了眼四肢着地的深月，她依旧在极近的距离下注视自己，那双冰蓝色眼眸充满疑惑。 喂喂，不会真的不懂吧？ 愣了片刻，菲娅猛然反应过来。 自己忘了一夫多妻才是世界树大陆的普遍情况，以前克蕾雅可是对自己开过她是第一王妃，安娜塔西雅和莉提分别是第二王妃和第三王妃这样的玩笑，对深月来说，自己才是奇怪的一方。 菲娅顿时头痛起来，她微微思索片刻。由于深月的脸距离自己过近，让人不好意思，她先是伸手挡在自己和深月的脸之间，然后回答道。 “不行就是不行，深月刚才不还说天下哪有女儿和母亲暧昧不清，父亲还没回来，我们不能让人误会，况且就算回来了，各方面也都会有问题。如果克蕾雅突然说自己和别的女人玩恋人游戏，不论出于何种理由，我都会不开心，所以换位思考，我也不会做让克蕾雅不高兴的事情，深月就去找安娜塔西雅或者爱琳丝蕾特吧，她们应该愿意帮你。” “可我只觉得菲娅可靠，菲娅和其他人不一样。再说菲娅只是换位思考，不代表那位叫克蕾雅的人类女孩真会不开心。嗯……不过我大概理解菲娅所想了，这种事情还是不能强求。” 说到这，深月收回探过来的上半身，恢复坐姿微笑着说。 “等见到那位叫克蕾雅的孩子，我先向她征求同意，然后再来问菲娅好了。” “请务必不要这样。” 菲娅一口否决。 万一被克蕾雅以为是自己让深月去问她，总感觉事情会变得相当糟糕——不是感觉，就是会变得糟糕。 感受到菲娅语气里的认真，深月表情愁苦起来。 “征求同意也不行么，真复杂啊。算了，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嗯……深月也用不着这么失落啦，虽然不能用恋人的方式满足你的愿望，但我会充当参谋，让深月变得充满女性魅力，顺带再帮深月物色对象，如果对方是不可靠的家伙，我就一脚把他/她踢飞！” “哈啊，时间还长，以后再说好了，”像是心力憔悴了那样，深月长长叹气，“说到底能不能过陛下那一关都是问题，泼出去的水哪有收回的道理，我也是被冲昏了头脑。小菲娅要吃点东西吗？” 说着，深月从一旁的竹篮里拿出一块奶油蛋糕。 “谢谢，但是不用了，来之前我吃过早餐。” 菲娅苦笑着摆了摆手。 “那我就自己吃了。” 突然，正准备用餐叉将蛋糕舀起来的深月露出想起什么的表情，她抬起头望向菲娅。 “那菲娅来这里是做什么？我还以为菲娅是想感受妈妈的温暖，所以才突然到圣树下找我。” 明明刚刚还说恋人，现在却又摆出妈妈的架子。 心中吐槽，菲娅没好气地回答。 “只是醒来前做了个奇怪的梦，然后看见圣树，觉得圣树很像我梦里见到的东西，所以就过来看看，这还是我失去记忆以后第一次近距离见到圣树。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想去禁书库一趟，顺带再见识一下深月的圣树之舞是什么样子。” “原来我只是顺带的。还有，菲娅都拒绝了我的要求，是不是该叫我一声深月妈妈了？一直深月深月的叫，一点都没有女儿的自觉，快点，叫声妈妈听听。” 说着，深月神气地双手叉腰闭上眼睛，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 “这是因为我没答应你，所以和我赌气吗？” 菲娅不禁好气又好笑地说。 或许是深月不擅长贵族礼仪的缘故，她一开始和自己说话时还带了敬语，现在已经完全用对等的语气交流，当然，菲娅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好，不如说她觉得这反而让人轻松，毕竟她也不擅长贵族礼仪。 并没有理会菲娅的吐槽，深月只是睁开一只眼撇了眼菲娅，然后又重新闭上眼强调。 “好了，快点，不然我就不告诉你怎么进去。” 完全没有妈妈的威严，反而像相互开玩笑的同辈。 反正只是玩笑，就满足深月的愿望好了，菲娅无奈叹气。 “好好好，深月妈妈，请您告诉我怎么进入禁书库。” “哼哼，不愧是我的乖女儿。” 菲娅的发言显然让深月十分受用，后者嘴角忍不住翘起，她睁开双眼，但并没有直接告诉菲娅答案，而是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娇俏脸蛋，把侧脸朝菲娅伸过去。 “必须再亲我一下我才能告诉你。” 你这混蛋别得寸进尺啊！ 心中这么想着，菲娅却开始思考到底要不要亲深月一下，反正深月现在是自己的妈妈，这么做似乎也没什么不对，刚才三番五次地拒绝深月，让菲娅心中多少升起一点不好意思，她的目光下意识放在深月仿佛吹弹可破的光洁脸蛋上，心中犹豫不已。 只不过，还没等菲娅做出反应，深月便转过脸来噗嗤一笑，一只手下拉眼睑俏皮说道。 “略，骗你的。” 第四十四章 不该存在的黑焰魔物 “你这家伙……” 意识到自己被深月戏弄了一通，刚才还在思考可行性的菲娅恼羞成怒起来，尤其是深月吐出舌头下拉眼睑的动作，更是让菲娅气不打一处来，她一下从软垫上起身，扑向深月，伸出双手就要去捏深月的脸。 深月下意识后仰身体回避，不过中途她猛然想起之前放在身边的蛋糕，担心压到之下，她双手撑在身后，身体跟着骤然顿住，然后，她的脸蛋落入菲娅手中，脸颊朝两边改变形状。 几乎瞬间，深月吃痛到龇牙咧嘴，连肩膀都缩在一起。 “痛痛痛……” “哼，叫你得寸进尺。” 稍微教训了一会儿后菲娅便松开手——更多原因是距离太近，深月身上那股香甜的牛奶味道让人不好意思，而且因为深月身体后仰，扑过去的自己显得十分微妙，只要视线稍微低垂下，就可以瞥见深月那宽松巫女服下的诱人胸口，深月虽然是小孩子体型，但并不是完全没有发育，微微勾勒出起伏的稚嫩曲线，从另一种角度上看颇为诱人。 当然，这一点只有菲娅感觉到，深月毫无察觉。 维持着一副胜利者的姿态，重新坐正的菲娅双手抱胸。 “现在可以说怎么进入圣树了吧？” “嘶……小菲娅你真是一点都不留情啊，明明上一秒还在称呼‘深月妈妈’，下一秒就这样虐待我，不孝女。” “谁叫你戏弄我。” 菲娅悄悄瞥了眼深月，后者正捂着脸蛋，眼眶发红。 有点可怜的感觉，说不定自己太用力了？ 一旦想到自己可能没控制好力道，菲娅心中便紧张起来，不过前一刻还是胜利者，现在就表现出内疚，让她有种认输的感觉，所以她只选择朝深月挪了挪，伸手抚向深月因为被捏而红扑扑的脸颊。 “你还好吧？” “只要小菲娅替我揉一揉就会好起来。” 虽然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但深月依旧没有松口。 还能开玩笑就说明没事，菲娅收回手轻哼。 “自己处理，身为巫女，多少会一点止痛魔法才是，好了，快告诉我怎么进圣树，一会儿我还有要事。” “要事？” “没什么，权当听错了。” 菲娅摆着手改口。 还好这里没有第三个人，否则自己就要考虑杀人灭口，或者绑架之类的事情，所谓的『要事』不是能在这个时间点说出口的秘密。 “是么？” 深月不解地眨眼，旋即像是明白了什么那样眼珠一转，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 “进入圣树的方法是触摸圣树的树根或者树干，然后在心中向精灵神大人祈祷，只要心够虔诚，就会受到圣树召唤进入其中。不过进入前得先想好是去宝物库、禁书库还是祭坛，否则会消失一瞬后又被送回来。” “不需要经过门？没有守卫吗？那岂不是会出现偷盗的情况。比如原本要去宝物库，结果偷偷溜到禁书库，偷走藏书之类。” “想偷东西也得有可以走到这里的资格才行啊，再说就算成功把东西偷出来，也要过王城守卫那一关。菲娅是因为身为王储，所以才没有人跟过来，其他贵族想进入圣树，需要三位以上的同级别士兵跟随。我的话是因为只有第二位阶，没有威胁，又是陛下认定的圣树的巫女，所以没关系。” 原来如此。 菲娅轻轻点头。 的确，从来时见到的守卫看，一般人根本没能力到这，有好几位第六位阶魔法咏唱者守门，能闯进来才叫奇怪。 不过菲娅有另一个问题，她指向身边的圣树说道。 “那心怀不轨的人从深渊对面飞过来怎么办？” 圣树生长在悬崖之上，虽然与充满死寂的对岸隔着一道长达好几公里的深渊，但只要是拥有『飞行』魔法的魔法咏唱者，都可以轻松飞越这个距离。『噤声之城』只覆盖了王城，并没有到圣树之下。 菲娅的问题显然问到深月，深月眉头皱起，面露苦色。 “这个……我也不知道。但从没有人从深渊飞过来过，也许那边也布置有魔法结界，或者有什么危险的东西。说到底就算飞过来也没关系，不是所有人都能进入圣树，圣树也不是说破坏就能破坏的东西，如果是心怀恶意的人，即使对精灵神大人献上祈祷，也无法进入圣树。” 这也太唯心了，菲娅心中吐槽，身为一棵树，究竟是怎么知道一个人会心怀恶意，并将其拒之门外，实在难以理解。 “说起来，菲娅之前说在梦里见过和圣树相似的东西，那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菲娅无奈摊手，“但那种东西给我的感觉很不好，像蛊惑人心的恶魔。说些希望能得到我帮助，并且如果我帮助她，她就会给我想要的一切的话，对了，听声音是个女人，外表像一枚瘦长海星。” 话音落下，菲娅悄悄观察深月的神情，试图从深月那里得到这个怪梦的线索，然而深月只是一脸茫然。 “奇怪的梦……不过梦本身就是奇怪的东西，可能是小菲娅太敏感了。” 迅速将无法理解的东西抛之脑后，深月先是从竹篮里拿出一枚小玻璃瓶装的魔法药喝掉，然后又拿起之前放在一旁的蛋糕。 这个动作让菲娅一时语塞。 “刚才那个是魔力恢复药吧？” “是哦，陛下说魔力不足的时候用这个，喝掉它以后，原本好几小时才能恢复的魔力几分钟就能恢复，陛下还说用完了就直接找王宫里的人要，要多少有多少。” 深月随意的语气已经向菲娅说明，她完全不清楚魔法药的价值。 自己的父亲也是下了血本啊，菲娅心中暗自感叹，不对，也不能说是血本，最下级魔力恢复药对王室来说不算什么，既然深月可能与精灵神联系上，仅仅是一瓶一金币的最下级魔法药，深月喝再多都没关系，这方面自己还是不要多嘴提醒深月比较好。 要是让深月知道她在过把金币当水喝的日子，深月说不定会出于节俭心理，减少使用魔法药的次数，导致圣树之舞的复原进度减缓。 想到这，菲娅站起身，拍了拍礼裙上的草屑。 “那我差不多该去禁书库了，深月就好好吃早餐吧。” “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哦。对了，想从圣树里出来也是在心里默默向精灵神大人祈愿就好，出不来也不用担心，如果菲娅被关在里面，我会进去救你。” 深月像拯救公主的王子那样拍着胸脯保证。 菲娅不禁莞尔。 “我还没有弱到需要深月救我的程度啊。” “什么嘛，被关在小黑屋里哭着叫深月妈妈，然后我再突然现身，不是很帅气嘛。” “那是三岁小孩子身上发生的故事啦，我已经不小了。” 菲娅笑着朝深月轻轻招手，然后以『飞行』离开地面，环绕圣树飞行。 在进入圣树前，菲娅想先看看圣树的全貌。 她先绕到圣树朝向死寂之地的一面，然后拉远距离，直到身体位于深渊上方，然而这个距离还是太近，菲娅就算仰着头也会因为圣树枝丫的存在，看不见圣树的顶端，她只得继续拉远，以极快速度后退。 过程里她还不忘瞥向身下的深渊，有着圣树散发的璀璨光芒照明，圣树下的深渊能见度极高，菲娅可以瞥见向下一千米的距离，如同书本里的剖面图那样，能够清楚看见圣树的粗**须顺着悬崖向下延伸的画面。 如同任何一棵树那样，圣树的根系无比发达，延伸的距离甚至超过菲娅的目力极限。竖直方向的根须一直蔓延到覆盖住深渊的云层下方，而横向则从深渊这头一直贯穿到另一头。 菲娅无从得知圣树的根系到底延伸了多远，但粗略猜测，少说也有几十乃至上百公里，要知道，之前在柏恩城的时候自己就能看见圣树耸入云天的景象，有这种高度，地下部分只会比地上部分更长。 等等，仔细想想，圣树的根须有没有可能已经扎根到原生大陆上？ 菲娅脑袋上冒起问号。 毕竟谁也不清楚世界树大陆究竟突出原生大陆多高，如果那些根须已经抵达原生大陆，按照原生大陆到处是混沌的说法，说不定这就是圣树枯萎的原因，它的树根正被混沌腐蚀。 菲娅表情微妙起来，这个结论听起来有些天方夜谭，可在没有亲眼验证的情况下，又有那么一丝可能性，连神明与暗裔都难以招架无穷无尽的混沌，更别说圣树。 倘若自己在梦里见到的真是圣树的意识，那么圣树希望自己帮助它，难道是指替它斩断与原生大陆连接的根须，遏制混沌对它的腐蚀？ 至于为什么说只有自己能帮助它，应该是看中自己展现的实力，觉得自己就算深入深渊也没问题？ 但如果是这样，圣树不应该早把此事告诉耶利多——不对，应该说早在圣树刚刚落叶的时候，圣树就应该告诉给那时的精灵王，让他在事情刚有苗头的时候就着手解决，而不是在如今树叶快掉光的情景下才跑来请求自己。 难以理解。 “呼。” 菲娅轻轻呼气。 归根结底这只是自己的猜测，也许事实压根不是这样，换一个角度思考，如果圣树真有能力实现一切愿望，那它为什么还要求自己帮它？直接自救不就好了吗？这根本说不通。 “还是等克蕾雅回来以后，去深渊下面看看吧……虽然是毫无根据的梦，但圣树的枯萎总该着手解决。” 独自去连神明也无法招架的地方不是明智之举，有克蕾雅在旁边，一旦发生什么也方便有照应。 至于为什么要解决圣树枯萎，这压根是不用问的问题，自己接受了精灵公主的身份，自然要对自己的子民负责，况且如果没有圣树，精灵允许同性婚姻的基础将彻底消失，这不利于自己与克蕾雅在一起，想实现同性繁衍，圣树与魔涌缺一不可。 “还是看不出什么么……” 直到快飞到死寂之地边缘，菲娅才悬停在空中。此时圣树的大部分树干已经映照在她视网膜上，她仔细观察了许久，甚至用上『看破』，也没有找到圣树可能拥有自我意识的痕迹。 也许是这几日处理的事情太多，让人疲惫，所以自己才会做奇怪的梦——自己太多虑了。 “但愿如此。” 低声喃喃，菲娅不再观察圣树，转而直奔圣树飞去。 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菲娅便重新来到圣树面前，她落到地上，伸手触摸身边比自己人还高的圣树根须，按深月教导的方法，闭上眼在心中向精灵神献上祈祷。 然后，她遇到了一个问题。 怎么才能诚心祈祷？ 菲娅知道祈祷的意思，也在米尔坎迪斯神圣国见过人们向生命女神祈祷的模样，但她自己从没有过向神祈祷的经历。在人类联盟，神明与上帝是被证实的不存在之物，这个世界虽然人人都说有神，甚至可以靠信仰神明使用专门的信仰魔法，但菲娅并没见过神，也没有享受过神明的恩惠，所以她还是对神的存在保持怀疑。 既然对神保持怀疑，那就不可能对神怀有虔诚之心，而没有虔诚的心，就不会被允许进入圣树。 菲娅一时陷入死胡同。 以前的精灵公主是怎么进入圣树的？不，比起这个，自己可能真的得请深月帮忙，拉自己进入圣树。 正当菲娅想着这样的事情时，她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她感到自己手中反馈回温暖触感，那是圣树树皮传来的温度，不仅如此，圣树还传来像是善意的东西，好像整个世界的元素都在围绕自己旋转，圣树在邀请自己进入其中。 可就算邀请自己，自己也没法对神怀有虔诚之心。 说是这么说，菲娅还是尝试着在心中祈祷，她想象着曾在米尔坎迪斯神圣国见过的信徒，然后在心中默念。 “让我进去。” 嗡—— 菲娅右手与圣树接触的地方荡漾起一层金色波纹，如同音叉震动的嗡鸣也一同响起。 而也就在此时，菲娅感受到一股魔力在拉扯着她手臂，只是因为这股魔力相对她来说太弱小，根本无法对她做什么，她只好引动自身魔力与那股魔力连接，然后，她脚下传来一阵虚浮，类似发动『传送』的漂浮感席卷全身。 仅仅不到一秒，菲娅的视野瞬间变暗，一片昏暗的广阔大厅在她眼前展开。 由于刚刚还处在金光璀璨的圣树面前，突然来到光线昏暗的大厅，菲娅不禁感到眼前一片残影。 『照明』 昏暗大厅迅速化为白昼，里面的景象也一一呈现在菲娅眼前。 “这里是……祭坛？居然是人造物风格么。” 正如菲娅说的那样，这是一间高度超过二十米，宽阔到不像话的庞大房间，其中最显眼的是房间中心突出于地板的祭坛状石台，四周墙壁刻满了散发幽绿光芒的玄奥符文与精灵文字，菲娅可以肯定，如果把幽绿光芒换成暗红色，再在祭坛周围插上火把，这里绝对会让人联想到邪教组织。 “被圣树拉着传送了么，但我明明没想过要来祭坛。” 菲娅皱起眉头。 深月说的是需要先想好要去的地方，然后才能被成功带入，自己明明没有设定要去的场所，但却被圣树带到祭坛来。 菲娅稍加思索便得出结论。 也许圣树确实拥有一定程度的智能，它对自己的到来作出反应，并引导自己来到祭坛。至于它为什么要这么做，可能是这里有什么东西需要自己解决或了解。当然，也可能是圣树本身被设置了某种固定程序，只要自己到来，就会被拉到祭坛，不过菲娅还是更相信是前者，自己之前感受的善意一点也不像冰冷的程序。 毕竟是魔法世界，一棵树拥有智慧也没什么好惊讶。仔细想想，世界树大陆连树妖、花妖这种生物都存在，圣树这种有着庞大体量与魔力的生命拥有低级智慧，也没什么奇怪，不如说圣树没有进化出高级智慧简直不可思议。 谨慎起见，菲娅用『看破』扫视一眼周围，祭坛所处的房间里仅有一条斜向下的通道，除此之外并没有值得注意的设施。她稍微看了眼墙上的精灵语，结果发现这些精灵语是相当古老的版本，与现在人们使用的精灵语有极大区别，到了无法辨认的程度。 只能顺着通道走下去了。 心中警惕着，菲娅以『飞行』魔法进入宽度与高度均超过五米的走道。 ……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如果不是菲娅天生就有极为精准的时间概念，菲娅一定会迷失在这仿佛看不见尽头，永远斜向下的走道里。 从自己进入走道开始到现在，过去了足足一个小时，空气到了污浊不堪，常人根本无法在这里生存的地步。自己虽然不呼吸也可以生存，但强烈的窒息感带来的不适却无法豁免，再加上越发明显的不祥预感以及侵袭上皮肤的寒意，菲娅恨不得在走道里使用火焰风暴驱逐令人讨厌的感觉——换做正常人，早已在这股阴森恐怖且幽闭的环境下掉头逃跑。 “还没有到尽头么。” 尽管自己的前进速度十分缓慢，但换在地表，也肯定走了好几公里，结果这条走廊依旧看不见尽头，唯一值得一提的就只有墙壁较之前多了些腐蚀痕迹，但看起来又像长期不通风，阴暗潮湿的房间会有的霉菌。 如果再前进一段时间还是没有结果，自己就该尝试回去了，不能让外面的深月太担心。自己看到的东西精灵族的其他人也能看见，只要问问别人，不需要亲自探索也一样可以知道这条走廊的作用。 菲娅耐下性子，继续前进。 又是十分钟过去。 除了墙上的斑驳痕迹比之前更明显，再也没有其他不同，菲娅只好停下飞行，轻呼了口气。 还是回去吧。 虽然继续前进可能发现一点什么，但谁也不知道要花多久，现在这个时间点，“那一则消息”差不多要传来，自己得做好准备。 只是，还没有等菲娅转身，空间里突然回荡起极其轻微的、什么东西震动翅膀的声音。这股声音并不明显，既不是鸟类拍打翅膀，也不是蜻蜓或者蝉翼的振翅，要菲娅形容，更像一大群蝴蝶在朝自己飞来，尽管蝴蝶的飞行应该没有声音，但菲娅就是觉得这股低不可闻的声音和蝴蝶一样。 然后，菲娅视野里出现她想到的东西。 一大群黑色的、朝她蜂拥而至的蝴蝶，诡异的是这些蝴蝶身后拖着像是尾焰的黑色火焰，它们撞在墙壁上甚至会发出呲呲的灼烧声。 魔物？幻象陷阱？ 菲娅立刻以『看破』扫视，结果显示这些蝴蝶确实是拥有实体的第二位阶魔物，早已做好攻击准备的菲娅立刻将手心对准前方，刹那间，一股将整个通道都填满的橙红色火焰爆发出来。 『火焰风暴』 考虑到这些蝴蝶身上燃烧着像火焰的东西，可能对火焰有较高耐性，菲娅又补上一记『精神冲击』，并用『蜂盾力场』将整个通道堵死，以免出现漏网之鱼。 片刻后，火焰渐渐散去，通道里的景象重新出现在菲娅面前。 ——什么东西也没有。 刚才的黑色蝴蝶就像没出现过一样，通道里既没有尸体也没有魔核，甚至看不到灰烬，仅仅只有变得焦黑的墙壁与天花板说明，这里发生过战斗。 菲娅的眉毛微微皱起。 没有尸体还可以说是被火焰烧焦，但连魔核都没有留下，就太过诡异。即使是最低级的魔核，硬度也堪比秘银，不是刚才那种级别的『火焰风暴』能烧化的东西，一时间，菲娅不禁觉得事情颇有蹊跷。 虽然可以把这些蝴蝶解释成是专门饲养的，用以抵御入侵者的魔物，但这条通道直通祭坛，一路上连用作隔离的门都没有，也太怪异了一些，更不用说这些魔物本身就很奇怪。 然而燃烧着黑焰的蝴蝶并没有给予菲娅思考机会，很快，第二波黑焰蝴蝶再度朝菲娅蜂拥而来，这次它们的飞行速度比之前更快，数量也比刚才多了不少。 『精神冲击』 强烈的空气震荡顺着通道朝远处推去，但『精神冲击』在掠过黑焰蝴蝶后，蝴蝶并没有坠落或者爆开，而是像什么也没遭遇那样，继续朝菲娅发起死亡冲锋。 看来是没有智慧的生命。 再一次，菲娅使用『火焰风暴』。 当火焰散去后，一切与上次一样，通道里的黑焰蝴蝶消失不见，连魔核都没有留下。 奇怪。 里面的蝴蝶应该不止刚才那两波。 那如果这样呢？ 菲娅抬起右手，掌中顿时爆发出一阵电弧跳跃声，一柄蓝紫色雷枪迅速在她手中延伸，接着，没有等第三波黑焰蝴蝶现身，她便设定好雷枪的角度——顺着斜向下的通道一直飞到尽头——然后猛地掷出。 呲拉！ 无数电弧汇聚与右手，如同惊雷划破天空，强烈闪光将空气都变得充满焦糊味。 没有等待结果，菲娅向前踏出一步。 自己今天非得看看这里面有什么不可。 第四十五章 萌芽 一路无话。 加速飞行之下，菲娅很快便抵达走道终点——除了更多的黑焰魔物，这里既没有具有价值的东西，也没有通往其他地方的路，就好像水路被堵死的枯井。此外，由于投掷雷枪的位置距离井底超过一千米，雷枪在中途便自行消散，所以雷枪也没有对这里造成伤害。 “啧，只是这些么。” 毫无收获的不快让菲娅咋了咋舌，她扫视了眼周围缓缓朝她靠近的黑焰魔物，起初这些黑焰魔物还是些蝴蝶、苍蝇一类的昆虫，但到道中的时候，昆虫便成为各式各样的小型生物，比如狼、猎犬、狮子，到了现在，黑焰魔物已然是有着人形轮廓的怪物，它们中不只有人类，还有精灵、吸血鬼。 菲娅可以确定，这些黑焰魔物是接近能量体的东西，并非真正的魔物，正因如此，它们才没有魔核。 见到黑焰魔物举起弓箭与法杖，菲娅轻打了个响指，滔天烈焰又一次填满通道，仅仅几秒工夫，黑焰魔物便消失一空，只留下遍布焦黑的通道。 “姑且确认一遍……” 废了这么大功夫结果什么也没有，不甘心的感觉让菲娅在通道里多停留了一会儿，她走向通道尽头，借用『奔流』与『清洁』将附近墙壁洗刷干净，然后，她发现了一些不一样的地方。 从祭坛通往这里的走道修砌的相当平整，墙壁与地板完全可以用光洁形容，而这条走道的尽头则一副没有加工过的痕迹，阻拦在面前的墙壁和自己在外面见到的悬崖一样，是一片凹凸不平的灰色岩壁，让人不禁觉得是当初修缮这条通道的工匠只修了一半便离开。 当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如果真是修了一半离开，这条通道根本不会这么平整，哪有一边建房子一边装修，人们都是建完了房子才开始装潢。 保险起见，菲娅交替使用『探查之风』、『魔力视野』与『看破』，然后又以『意念操纵』敲打墙壁，确认这里确实没有隐藏通道后，她才顺着来时的路离开。 ◇ “菲娅！” 刚见到菲娅，将金发绑成细长双马尾深月便立马一副焦急神色迎上来，一下拉起菲娅双手。 “你在圣树里做了什么？” “嗯？” 表现的这么着急，难道自己在圣树里闹出的动静很明显？ “也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 下意识的，菲娅一边回答一边扭头看向身后的圣树，结果发现，在这仅仅不到两小时里，圣树上萌生了一些新芽，虽然只是很小一部分——如果不是进入圣树前认真观察了圣树的全貌，菲娅根本不会察觉到圣树有变化——但这依旧是不可思议的光景。 “多了一些新芽？” “这是我想说的！”深月放下菲娅双手，声音变大几分，“就在你进去的这段时间，我亲眼看着圣树树枝重新发芽，已经有好几千年都没有出现过这种事，我能感觉到圣树的力量比以前更强了！” “但我也只是消灭了一些怪异魔物……” 轻声喃喃，菲娅抬起头仰望圣树的新芽，圣树枝头上明显的嫩绿萌芽与早已枯黄的树叶形成鲜明对比。 难道是因为那些黑焰魔物存在，所以才导致圣树枯萎？可那些黑焰魔物并不是什么高等级的魔物，就算是莉提和米露，只要肯花时间，也一定能消灭掉，按理说精灵族的其他人也能发现它们才是。 菲娅将自己被传送到祭坛，并在昏暗祭坛中发现通道的事情告诉深月，结果却得到深月目瞪口呆的回答。 “祭坛哪里有通往地下的通道？而且祭坛不应该是金色的吗？” “通道的事情姑且不论，我看到的祭坛确实一片昏暗，墙上还有看不懂的古精灵语。” “怎么可能！”深月毫不犹豫地否定，“祭坛是圣树为大地提供养分的核心，怎么会一片昏暗，我第一次看见祭坛的时候眼睛都快被闪花了。还有那个通道，菲娅刚才说消灭了一些魔物？那又是怎么回事？圣树里有魔物？” “不不，这些问题应该由我问深月才是啊，我怎么知道圣树里有魔物。”话音顿了顿，菲娅突然想到解决办法，她神情严肃起来，“深月再带我去祭坛一次就知道了。” “好。” 圣树里存在魔物绝非小事，加上圣树确实萌生新芽，深月并不觉得菲娅在戏弄她，她当即牵起菲娅走到金色的圣树树根旁，心中默然向精灵神献上祈祷。 时间在无声中过去近三分钟。 祈祷而已，用得着这么长时间吗？ 被深月牵着的菲娅不禁好奇，如今二人依旧站在圣树之外，唯一变化的就只有深月皱起的眉头，她的表情有些急躁。 片刻之后，深月睁开眼，缓缓收回放在圣树上的手，她的牙齿轻咬嘴唇，神情充满复杂与艰难。 “我进不了圣树了。” “哈啊？”因为深月声音很小，菲娅差点以为自己听错，她又确认了一遍，“深月刚才是说自己进不了圣树？” “没错……以前只要稍微想一下精灵神大人，我就能去想去的地方，但现在不论怎么努力，我都无法体会到那种被拉进圣树的感觉，菲娅，你究竟在里面做了什么？” “不不，我确实只是消灭了一些魔物。” 圣树里存放了大量无价之宝，如果进不了圣树，对精灵族绝对算得上沉重打击，菲娅松开深月的手，转而自己触摸圣树树根，心中命令圣树让自己进去。 下一秒，微弱的牵拉感出现在菲娅手心，菲娅迅速将魔力与圣树的魔力连接在一起，刹那间，传送特有的漂浮感包裹住菲娅，她所处的位置瞬间从金色巨树变为刚才来过的昏暗祭坛。 虽然成功进入圣树，但菲娅却高兴不起来。 只有对精灵神怀有虔诚之心的人才能进入圣树，如果深月进不了圣树，外人只会以为深月对精灵神不再虔诚。 若深月是普通人还好，可她恰恰是圣树的巫女，轻一点深月会被逐出王城，重的可能会被打上渎神之罪，圣职者最忌讳的就是背叛信仰，更不用说深月还是被精灵王选定的圣树巫女，搞不好会被当成她在戏弄王族，希利瓦尔算是皇权国家，在皇权国家犯下欺君之罪，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心中想着这样的事情，菲娅又在心中默念“出去”，接着她眼前一晃，重新站在深月身边。 此刻深月已经呆愣在原地。 “菲娅，你……你成功了？” “嗯。” 菲娅不情愿地回答，虽然她很想知道圣树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变化，但深月的安危才是要紧的事，她格外认真地看向深月。 “深月还能感受到圣树吗？我是指复原圣树之舞。” 深月之前说过，复原圣树之舞的过程是根据圣树给予的指示来确定一个动作的对错，如果这个动作正确，那么与圣树连接上的感觉便会继续，如果做错，那么连接便会中断。 倘若深月能继续复原圣树之舞，就算进不了圣树，也不会特别要命，以前的巫女姑且不论，现在所有人对深月的期待都在希望通过深月复原圣树之舞，与精灵神取得联络上，只要还有能力达成这个目的，其他方面便显得无足轻重。 菲娅的凝重表情已经告诉深月她在思考什么，深月点点头，后退到一旁空地。 “我知道了，让我试试。” 圣树之舞迅速进行，菲娅静静等待深月的圣树之舞完成，此时她完全没有欣赏舞蹈的想法，她只希望深月能像之前一样，继续与圣树产生共鸣。 随着神乐铃的声音逐渐放低，深月的舞姿也渐渐减缓，一旁的菲娅松了口气，经过这段时间，她心中的紧张已经降低不少，在深月进行神乐之时，她可以清楚感受到周围花草乃至空气中的元素都在环绕深月舞动，就连圣树散发的金色光芒也都随深月的舞蹈律动，仿佛深月成为世界的中心，而这正是深月与圣树联络的象征。 几个呼吸过去，深月最终停下动作，睁开那双没有感情的冰冷眼眸。 “结束了。” 连声音都冰冷的像变了个人。 每次舞蹈结束，深月都会像这样表现出无感情的一面。 菲娅走上前去。 “怎么样？还好吗？” “嗯，圣树大人还能给予我指导，而且那份感觉比先前清楚了很多，”刚才的紧张消失不见，深月微笑起来，“菲娅肯定在圣树里做了好事。” “明明都进不了圣树，亏你还笑得出来。还能和圣树连接就好，”菲娅悬着的心放下，她长吁了口气，“不能进入圣树的事情暂时不要告诉别人，等父亲回来，我先问问他再说。话说回来，深月知道自己每次舞蹈结束的时候，眼神都像变了个人吗？那一点也不像深月。” “变了个人？难道菲娅被我的眼睛影响了？” “不是被影响，而是想说深月刚才的气质变得和平时不一样，变得冷漠、缺乏感情。” “会吗？”深月不解地歪头，“复原圣树之舞的时候我只觉得自己和世界融为一体，连菲娅的心跳都能听见，那种感觉很舒服。” 看来深月本人毫不知情。 菲娅轻轻叹气。 “前两天见到的书上说过，有种东西叫记录水晶，可以记录固定画面，到时候我拿一个过来，让深月自己看看好了。对了，深月再来试试能不能被我带着进入圣树。” 话音落下，菲娅朝深月摊开手心。 --------- ps：一会儿还有一章。 第四十六章 月之精灵 时至夜晚，布洛瑟姆的天气从过去几日的晴天转为阴雨。布洛瑟姆靠近大陆极北的霜冻之地，气温本就偏低，阴雨与秋季双重作用下，如今已经是只有五六度的程度。 不过布洛瑟姆气温虽低，城内却洋溢着火热氛围，白天圣树发芽的奇景被不少人目睹，千年未有之变化令精灵们相信，这是精灵族未来将繁荣兴盛的象征。现在不仅平民奔走相告，连贵族也都聚在一起欢庆。 值得一提的是，起初并不是所有人都感到兴奋，比如宰相与卡尔西，他们便十分奇怪圣树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变化，毫无来由、超出掌控的萌芽只会让人不安，但当他们从深月那里得知，这一切都是菲娅促成的后，他们心中的担心便瞬间烟消云散。 圣树乃精灵族的核心，地位比国王更高，长公主解决了过去数代王朝都没能解决的难题，既证明了长公主的智慧与力量，也说明长公主乃精灵族的天命之子，能为精灵族带来从未有过的繁荣，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好事一桩。 但这些人并未询问过菲娅本人的意见。 “哈啊。” 长长吐气，菲娅一回到房间就呈大字深深陷入床内，因为促使圣树发芽，自己成为当之无愧的主角，再加上尤琳莎妈妈炫耀似的将此事告知无数贵族，今天有超过百位贵族来宫殿为自己庆祝，以至于自己不得不留他们到晚上举办晚宴。 和贵族打招呼只是其次，更让菲娅绷紧神经的是其他王妃妈妈，那种完全不设防的、过于亲密的接触简直让人神经衰弱，菲娅甚至觉得，如果不是有贵族在场，自己一定会被妈妈们要求坐在她们腿上，像五六岁的小孩一样被喂食——想想就够地狱，一番交流之下哪怕以菲娅的精神力量，都不禁有些吃不消。 顺从涌上大脑的困倦，菲娅闭上双眼，整理今天发生的事。 “……结果还是没能知道圣树发生了什么。” 在与自己有肢体接触的情况下，深月可以被自己带着传送到圣树内，但传送到的祭坛和自己一开始去的祭坛并不相同，有深月在场时，祭坛总是金光璀璨，中心的石台上还有一根完全由魔力形成的金色光柱，而如果不带着深月传送，自己则会进入那个昏暗的祭坛。 不仅如此，在几度尝试后自己还发现，祭坛内不只有一条通道，自己每次传送后，都会有新的通道出现，里面的黑焰魔物也总是“死而复生”，让人觉得进入了平行时空。 菲娅隐隐察觉到，那可能是圣树在引导自己，希望自己清理掉所有通道里的黑焰魔物，阻止圣树的枯萎。 “但既然可以说话，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该怎么做？” 梦里的圣树能够使用语言，说明圣树的智慧等级不低，那么她应该明白，怎么说话才能最有效率的传达信息，如果她一开始就说让自己去圣树清理黑焰魔物，自己就不需要像猜谜一样探索答案。倘若不是圣树有什么难言之隐，就是圣树太蠢，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话是这么说，只要结果没问题就好。” 菲娅声音里多了一丝庆幸。 接下来自己只需一直清理祭坛通道里的黑焰魔物，圣树枯萎的问题就能得到解决——过程简单到不可思议，让人觉得哪里有问题。 想到这，菲娅又一下翻身从床上坐起。 因为圣树发芽，本该在今天展开的计划被迫推迟了一天，不过爱琳丝蕾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不如说，圣树发芽一事壮大了自己的威望，夏因亲王只会更着急，目前唯一要担心的，就只有夏因亲王觉得胜算过低而选择蛰伏，那时自己虽然可以暗中逐个清算，但耗费的时间无疑很长，容易留下把柄。 也许自己该找到求知魔将，让他在这个时间点向夏因亲王承诺会帮助他夺得王位，给夏因亲王增加一点筹码，那样夏因亲王出动的可能性应该更大。 “算了，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 菲娅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的杂事驱逐出去。 现在是正事时间。 她左手伸进礼裙衣襟握住挂坠，右手则朝向房门，用空间之手将房门锁上。 接着，她保持穿着黑色礼裙的姿态，直接跪坐在床上——布洛瑟姆已经转凉，脱掉衣服会很冷——吞咽了口唾沫，确认没有人能观察到自己后，她才小心翼翼地对六芒星形状的红宝石挂坠注入魔力。 最近菲娅发现红宝石挂坠的另一个用法，它拥有类似自动播放的功能，即使自己不去费力想象或命令，画面里的克蕾雅也可以自行移动，顺着自己一开始想好的大致方向行动，让自己能专心于正事，十分便利。 要说的是，菲娅也不是没有疑问，既然红宝石挂坠拥有这种功能，克蕾雅为什么要送给自己？要知道，克蕾雅送给自己这个挂坠的时候，自己和克蕾雅还没有确认关系，就这么把私密道具送给别人，那时候的克蕾雅也太粗枝大叶。 当然，这便宜了自己。 嘴巴弯成w的形状，菲娅让红宝石挂坠切换到自动播放。 随着一阵泛起青色光芒的投影画面出现，克蕾雅的模样出现在菲娅眼前——背景是黑色夜空，克蕾雅正在飞行。 菲娅并没有对此感到奇怪，她每次打开挂坠，背景都会发生改变，像是森林湖畔、房间内或者草原，她都见过，也正因如此，画面更给人新鲜与刺激的感觉。 “但是在空中的话，不太好吧？” 菲娅有些担心克蕾雅从天上掉下来，或者被其他人看见，哪怕这只是自己幻想的投影画面，菲娅也不希望出现这种事。 不过菲娅很快就发现，自己的担心十分多余，克蕾雅是在飞行途中没错，但在自动播放模式下，镜头会自行转动，不需要克蕾雅配合。比如飘到克蕾雅裙后，又或者是站在克蕾雅自己的视角，扫向衣襟里的神秘沟壑。 即使只是幻想出来的投影，菲娅也觉得自己好像能嗅到克蕾雅胸前的淡淡药香。 太贴心了。 迅速进入状态，菲娅呼吸逐渐变得火热，但令她奇怪的是，她总觉得画面里偶尔漏出的背景有些熟悉，不过考虑到毕竟是自己的想象，出现熟悉的东西并不奇怪，再说没有什么事比正事重要，人一旦进入状态，脑子里就会只剩一种东西。 房间内的温度渐渐升高，窸窣声也越发明显。 直到在菲娅进行到某个非常时刻时，画面突然定格下来，接着如同故障了那样迅速切换，菲娅猛然发现，画面里的人从克蕾雅变成了自己，并且还是自己跪坐在床上，伸手探入礼裙的羞耻模样。 用坏了？ 不可能，自己有好好控制魔力。 由于投影的视角是从窗户看自己，菲娅便下意识扭头看向窗户。 然后，整个人愣在原地。 一位全身笼罩银色光辉的少女正坐在窗边。 皎白如月的皮肤、水银泻地般柔顺而明亮的银发，身着雪色披肩与黛色长裙的少女正用食指点在唇边，笑盈盈的模样如同善于作恶的月之精灵，让人心生早已被其玩弄在掌心的感想。 克蕾雅。 一时间，菲娅全然忘记了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她的心全放在这位一声不吭便降临到自己身边的美人身上，她下意识站起身，一瞬便移动到克蕾雅身前，但又因为害怕出现在面前的克蕾雅只是幻影，她一时竟有些不敢伸手触摸克蕾雅。 直到这位银发少女挑起眉主动开口。 “太长时间没有见到我，不认识了吗？” 怎么可能忘记！ 然而还没等菲娅回答，克蕾雅便趁着菲娅组织语言，防御松懈之际，一下将菲娅拦腰抱起，然后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将菲娅丢到床上，等天旋地转的菲娅回过神来时，她发现自己的肩膀已经被克蕾雅双手按住，克蕾雅深邃的碧绿眼眸正从上向下凝视着自己。 这双狡黠的眼睛如同择人而噬的野兽，让人心神一颤。 “偷看够了吗？这几天居然一天都没闲着，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说着，像是要将菲娅整个吃掉那样，克蕾雅缓缓俯下身，但就在唇瓣即将接触之际，克蕾雅又突然扫向菲娅的娇嫩耳垂轻轻吐气，无比温柔地说。 “我回来了。” 第四十七章 味道古怪的清晨 笃笃笃。 轻微的敲门声与照进眼睛的刺目阳光令菲娅从沉沉睡意中醒来，她像往常一样翻身，打算赖一会儿床，不过意识很快就被钻进鼻腔的丝丝药香唤醒，她感到今天的床比昨天更柔软温暖，甚至有着皮肤的丝滑与香馨。 ……不对。 是克蕾雅。 昨晚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难道那只是自己做的梦？ 侧躺着的菲娅猛地睁开双眼，随后，她视野里映入早已醒来、同样侧躺在床上的克蕾雅，被子堪堪勾住肩膀的克蕾雅正勾起嘴角，一脸宠溺笑容。 “醒了？” “呼……” 菲娅长长松了口气，而这个动作让克蕾雅那双深潭般的碧绿眼眸浮现不解。 “怎么了？一副放下心来的表情。” “……没什么，只是在想原来我不是在做梦。” 话音落下，菲娅目光下意识落在克蕾雅胸前，因为两人盖着同一床被子，此时又是太阳晒屁股的上午九点，借助照进房间的晨光，菲娅可以清楚瞥见被子里隐约露出的雪白肌肤与柔美曲线，她不禁脸颊一红，眨动着修长睫毛移开目光。 虽说两人早已是恋人关系，甚至还有肌肤之亲，但这种情景还是让菲娅格外不好意思，就好像泳装和内衣十分相似，但身着内衣暴露在别人眼前会觉得下流，穿着泳装时却可以公然走在沙滩上一样，是一种微妙的羞耻心。 “呵呵。” 克蕾雅噗嗤一笑，伸手抚向菲娅的柔软脸蛋。 “原本我应该在一周前就到希利瓦尔，但龙落之地发生了一些怪事，花了一点时间处理，所以直到昨晚才到，不过看菲娅使用那个挂坠的时间，菲娅应该也才到不久吧？如果我们相距太远，挂坠就只能激发第五位阶的防御魔法。” “嗯……” 提起挂坠，原本还觉得克蕾雅抚摸十分舒服的菲娅全身一僵，她下意识把脸侧向枕头，娇小肩膀也往被子里缩了缩，不敢看克蕾雅的脸。 “那个挂坠不是幻象吗？” 尽管昨晚克蕾雅只透露了只言片语，但菲娅已经能听出，克蕾雅其实能感受到自己使用挂坠。联想到投影每次都会变幻的背景，还有那熟悉的风景，自己看到的画面甚至可能是自己的思想透过挂坠传给克蕾雅，然后克蕾雅再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动。 要知道，如果做一些像是撩起裙子或者把胖次挂在脚踝上的大胆动作，画面里的克蕾雅会露出明显的犹豫，起初自己以为这是增加真实感的设计，现在想来，那完全是克蕾雅真的在难为情。 等等，如果克蕾雅是在按自己的想法行动，那之前自己让克蕾雅对着镜头做的正事岂不是……岂不是克蕾雅明知道会被自己看见，还是继续做下去了？ 真是H！ 菲娅不禁抬起眼悄悄观察克蕾雅，结果视线正好对上脸颊同样泛起绯红的克蕾雅，后者似乎已经看出菲娅的内心想法，像是在掩饰害羞那样，食指与拇指捏住菲娅娇俏鼻尖。 “那不都是菲娅你想的吗？原本以为菲娅只是恶作剧一时兴起，结果居然天天都想那种H的事情！” “唔，”虽然被克蕾雅捏住鼻子，但菲娅反而觉得很幸福，她侧过脸，指向克蕾雅因为伸手而完全袒露在外的柔美胸前，“那个，克蕾雅，露出来了。” “直到现在还在想H的事！”似乎想到了什么，克蕾雅嘴角突然向上翘起，她用被身体压着的手抱在胸下，像是在展示给菲娅看那样，刻意突出丰满胸部，“哼哼，小菲娅昨晚可是像小宝宝一样喜欢——唔！” 没等克蕾雅把下半句说完，菲娅便一下捂住克蕾雅嘴巴，神情既有羞涩又有气恼。 “大白天就说这种事，克蕾雅真是太H了！” “啊啦，”克蕾雅只用一根手指便把菲娅挡在嘴前的手隔开，“菲娅这是贼喊捉贼，昨天不知道是谁衣衫不整连窗户都没关就跪坐在床上。” “那、那也是怪克蕾雅把这个没羞没臊的道具送给我。” 菲娅轻哼着说出早已准备好的台词。当初发现这个吊坠的妙用时，菲娅就想到克蕾雅说不定会借此戏弄自己，早已想好应对方法。 克蕾雅顿时一愣，旋即没好气地笑起来，她索性起身，像昨晚那样双手撑在菲娅脸旁。 “菲娅不想没羞没臊的事情不就没关系吗？我原本的意思是我们可以用项链沟通，谁知道菲娅你居然把项链这么用，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中途告诉你，这其实是在距离近的时候联络用的道具。” “呃——” 这次换作菲娅一愣，并且因为克蕾雅又用这种从上往下的、如同征服者的视角看自己，让菲娅有种马上要被吃掉的不安，她下意识夹紧被子里的双腿，红扑扑的脸也侧到一旁，颇为逞强地说。 “……哼，谁叫克蕾雅不事先告诉我。” “不服输的小妖精。” 菲娅不服输的样子让克蕾雅觉得好笑，她从菲娅身上起来，如同恋人间的早安之吻一样，趁着菲娅嘟起嘴闹别扭，从侧面俯身亲了一下菲娅脸颊。 “好好好，是我的错，这样就算赔礼了，总之我的事情已经解决，剩下的事就在早餐的时候慢慢说吧。老实说，来希利瓦尔的路上我还在担心菲娅会不会忘记我，不过当我坐在那座湖畔休息，菲娅突然用吊坠联络我的时候，我心里的担心一下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菲娅真是奇怪的存在，连神的诅咒都能豁免。” “当然，我怎么会因为诅咒这种东西忘记克蕾雅。”说着，菲娅也从床上起来，她双手藏在被子里，看着克蕾雅被日光照耀而微微发光的雪白皮肤，“总觉得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克蕾雅突然一下就到了……” “那要再来一次，增加点真实感吗？虽然我觉得白天做这种事情太不知廉耻。” “不，那个就算了。” 门外的女仆从刚才起就一直在敲门。 “那就简单一点。” “简单一点？” “菲娅把眼睛闭上。” 菲娅才刚闭上双眼，便感到一个温暖的东西贴在自己唇边，紧接着，柔软而灵活的触感传到唇瓣上，菲娅先是愣住一瞬，随后胸中猛地蹿起火焰，她几乎想都没想到就迎合上克蕾雅，紧紧搂住克蕾雅脖子，而克蕾雅双手环抱起菲娅后背，双方味蕾如同蛇那样纠缠在一起。 直到呼吸变得无比急促，皮肤浮现汗珠，几近窒息的感觉传来，二人的唇瓣才分开。这次显然是克蕾雅落败，她率先放开手，脸颊通红地擦拭嘴角，大口喘息着。 “呼……呼……好……好了，不能再像笨蛋一样在这里浪费时间，再不出去，外面的人就该着急了，先穿衣服。” 不等菲娅回答，一丝^不挂的克蕾雅径直走下床，从储物道具里将衣服一件件丢到床上——阳光下如同精灵般的完美的身躯让菲娅忍不住吞咽口水，不过虽然被刚才那种激烈的吻勾起情^欲，但克蕾雅说的没错，万一外面的女仆因为担心，强行冲进屋内，事情会变得相当尴尬。 她迅速将睡裙套在身上，然后用『清洁』与『魔力操纵』打扫房间。 菲娅和克蕾雅都是体力好到难以想象的存在，因此昨晚很自然地把房间弄得一团糟。从床单、毛绒地毯到矮柜，又从矮柜到桌子，都改变了位置，甚至因为二人都会飞行魔法与『意念操纵』，仔细看的话还能发现连天花板上都有水渍，不仅如此，屋子里还有股微妙的味道。 在穿好衣服的克蕾雅的协助下，房间很快便被打扫干净。 由于克蕾雅是深夜闯入王城，陌生人突然出现在王城会引起不必要的警觉，所以克蕾雅认为，她应该走正式的程序进入王城，菲娅虽然不愿意克蕾雅离开，但考虑到克蕾雅是未来的王妃，确实应该走正式流程进入王城，便只好依克蕾雅的想法，目送克蕾雅以幻象魔法从窗户溜出房间。 值得一提的是，大概是克蕾雅的魔法不属于世界树大陆体系的缘故，『噤声之城』并没有对克蕾雅生效。 当房间打扫到万无一失后，菲娅以睡衣姿态，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打开房门。 出现在眼前的是六位女仆，除了昨天侍奉自己更衣的那四位，还有金发女仆装打扮的安娜塔西雅与柯丽塔，其中安娜塔西雅似乎没睡好，眼眶有着些许黑眼圈。 “呃……怎么都聚在我门口？” 为了方便办正事，菲娅测试过自己房间的隔音性能，自己房间的墙壁内嵌有单向隔音结界，房间里的人能听见外面的声响，但房间内的人就算大喊救命，外面的人也不会听见丝毫声音。 “因、因为听见女仆说怎么叫您您都没有回应，所以属下才和柯丽塔过来……” 一边说着，安娜塔西雅还一边悄悄朝房间里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 简直像知道自己和克蕾雅的事情一样。 菲娅不禁心虚起来。 不不，墙壁里有隔音结界，自己和克蕾雅做的事情不会被人知道，心中警惕着，菲娅假意打了个哈欠掩饰紧张。 “只是睡得稍微久了点，没什么好担心的，正好安娜塔西雅和柯丽塔在，帮我换身衣服吧，今天想穿的华丽一些。” “是。” 听见菲娅指名要安娜塔西雅和柯丽塔，剩下的四位女仆肩膀顿时耷拉下去，不过她们毕竟是普通女仆，再怎么说也不可能和作为上司的安娜塔西雅与柯丽塔争抢，她们只得一脸失落地为菲娅合上房门。 至于进入房间的安娜塔西雅与柯丽塔，菲娅瞬间就发现二者的举止有些怪异，她们确实在为自己挑选衣服，但鼻子抽动的十分明显，似乎在嗅着什么。 克蕾雅明明用了净化空气的魔法，自己也点上了熏香，应该没有奇怪的味道残留才是。 就在这时，安娜塔西雅有意无意地说。 “殿下昨天在屋子里实验魔法吗？” 强行抑制肩头一跳的冲动，菲娅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面无表情地说。 “为什么这么说？” “您昨晚弄出很大动静，不只门口的女仆，连隔壁房间的属下都感受到震动。” “……震动？” “是的。” 即使看不见安娜塔西雅，菲娅也能想象到安娜塔西雅那一本正经的表情。安娜塔西雅的回答告诉了菲娅一件事，那就是隔音结界只能阻隔声音，如果闹出的动静太大，比如用力敲击地板与墙壁，或者拖动桌子，依旧会被外面的人感知到。 还好只是感知到地板与墙壁震动的程度，如果被人听见声音，自己就要没脸见人了。 她强行维持着脸上的镇定，顺着安娜塔西雅的话说下去。 “只是尝试了一些简单的魔法，之前我不是和安娜塔西雅说，我要尝试魔法武器铸造么。” “原来如此，铸造魔法武器确实会发出那种声音，不过宫殿里有专门铸造魔法武器的地方，在房间里尝试魔法很危险，还请您注意安全。” “啊啊，我会注意的。” 接在菲娅的话之后，柯丽塔像是在分辨空气中的味道那样，皱着眉说道。 “可这股味道不像在铸造魔法武器，不止百合和苦丁香，还有兰芳的香气，殿下更像在炼制药物，而且还是不带魔法性质的普通草药，殿下也对炼药感兴趣吗？” 这绝对是克蕾雅身上的味道！ 菲娅在心中大喊。 克蕾雅身上一直有股淡淡的药香，而柯丽塔精通草药知识，能分辨出来也在情理之中。 看来克蕾雅的净化魔法也不是那么好用…… 为了不露馅，菲娅变得更加面无表情，她在心中为自己鼓气，反正房间已经被收拾过，只要自己一口咬定什么也没发生，安娜塔西雅和柯丽塔就只能胡乱猜测，什么结果都调查不出来。 “可能是香料的味道，昨天那些贵族送了很多礼物过来。比起这个，安娜塔西雅，今天的贵族议会有值得一提的地方么。” “九点议会还没结束，不过属下想来，圣树发芽一事一定会成为焦点，尽管只是十二个嫩芽，但也足以证明您在圣树里遇见的黑焰魔物确实是让圣树枯萎的罪魁祸首，只是自昨天以来，有一个地方变得有些微妙。” “什么地方？” “大家发现所有人都进不了圣树了。” 说到这里，安娜塔西雅解开菲娅身上的礼裙，然后目光无意间瞥到菲娅肩膀上的一道红痕，她不禁皱起眉毛。 “殿下身上怎么有一条淤痕一样的东西？” “有吗？可能是不小心撞到哪里。” “可这完全不像撞击留下的淤痕，更像指甲的划痕……话说回来，从进门的时候属下就觉得，殿下身上有一股带着花香的汗味，平时殿下身上的香味不会这么明显才是。” “安娜塔西雅……你是变态吗？” “诶？” 安娜塔西雅猛然从自言自语中回过神来，以至于被吓得手都一抖，她知道刚才那些话只能在心里说，然而因为最近太过放松，她全然忘了她并不是在和菲娅独处，而且就算是独处，也不该说这么变态的发言，显得自己好像有气味癖。 她的脸颊瞬间涨红起来。 “属、属下只是发自内心……不对，属下、属下只是，不……属下绝对没有亵渎您的想法！” “不用紧张，我也只是随口一说。” 安娜塔西雅的剧烈反应让菲娅松了口气，虽然有些坏心眼，但这样一来，安娜塔西雅就不会再对自己追问个不停。 她故作无奈地长长叹息。 “好了，快把衣服换上吧，或者把衣服拿过来我自己穿也行。” “请务必交由属下代劳！” “那我就为殿下梳头吧～黑发是殿下的标志呢，黑发红瞳的精灵，即使放眼全希利瓦尔也找不出第二个。” 在菲娅转移话题之下，安娜塔西雅与柯丽塔迅速为菲娅穿戴好礼裙，三人一同走向餐厅。 第四十八章 过场 当黄油面包、煎培根与热牛奶的简单早餐端上菲娅餐桌后，一切如菲娅预料的那样，克蕾雅到来的消息在女仆急匆匆报告下传入她耳中。 “克蕾雅？熟悉的名字。” 站在菲娅身后，金色长发微微摇曳的安娜塔西雅露出思索神情。 换在以前，安娜塔西雅的遗忘会令菲娅心生无奈与焦躁，但自己已经知道克蕾雅来到布洛瑟姆，菲娅便完全没有负面情绪，她挥动着银勺耐心解释。 “克蕾雅是我们在奥罗拉城认识的女孩，安娜塔西雅和她是好朋友。” “您这么说我好像想起来了一些……记得是银色头发，还破坏了不沉之月？” “嗯，就是她。” “奇怪，属下怎么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人。” 一脸怀疑自己的表情，安娜塔西雅深深皱起眉。 菲娅不禁莞尔。 “那是因为克蕾雅身上有注定被人遗忘的诅咒，只要离开克蕾雅一段时间，就会慢慢遗忘克蕾雅的事情，对了，安娜塔西雅在分别前还说过，绝对不会忘记克蕾雅。” “十分抱歉，属下连这个约定的印象都记不清了，还请殿下告知我当初发生的事情。” “应该和克蕾雅道歉才是哦，虽然我觉得克蕾雅不会介意，毕竟安娜塔西雅也不是自己想忘记，而且过去一个多月时间还保有对克蕾雅的印象，已经很了不起了。柯丽塔，麻烦你去王城门口把克蕾雅带过来，还有，克蕾雅身上有被人恐惧的诅咒，初次见面时克蕾雅会给人恐怖的感觉，所以要有心理准备，她不是坏人。” “恐怖的感觉？请问是指像米露小姐那样吗？” 柯丽塔望向坐在菲娅对面的米露，后者在听见克蕾雅会到来以后便加快进食速度，似乎想以最好的状态迎接克蕾雅。 菲娅红宝石般的眼眸里流露苦笑。 “不，米露让人害怕单纯是因为眼睛，克蕾雅被人畏惧是身负诅咒，哪怕只是站在身边没有看见她，都会感到不舒服。她是我的……嗯……”菲娅犹豫了片刻，“是未来的王妃，所以态度得尊敬一些。” 话音落下的瞬间，菲娅便感到餐厅内的氛围骤然一变，似乎时间在这一刻定格了下来，她不禁回头看向站在身后的女仆，结果不论安娜塔西雅、柯丽塔还是叫不出名字的女仆，都表现的没有异常，以至于让菲娅觉得自己刚才产生了错觉。 笑容极为和煦的，将金色短发扎成侧马尾的柯丽塔露出女仆式的微笑，躬身行了一礼。 “我知道了，请放心交给我吧。只是殿下今后还是不要随便在外面称呼克蕾雅小姐王妃为好，一是如今陛下身体安好，您擅自将克蕾雅小姐称为自己的王妃，容易让人误解，二是您当初交代我，克蕾雅小姐是人类，以您的威望，倘若只是妾室倒也算不上大事，但第一位妻室就……” “柯丽塔快去办吧，别让克蕾雅等太久。” “好的。” 弯腰答应菲娅后，柯丽塔向菲娅行了一礼，径直离开餐厅。 至于柯丽塔的劝告，菲娅并没有一口否认。 精灵王室不能和人类在一起的规矩可以商量，但柯丽塔说的第一个理由的确在理，自己身为女儿，确实不该说些对父亲不吉利的话。力量大小与应有的尊重无关，自己的力量是比精灵王强，可天下没有因为自己比父母强，就要骑在父母头上说话的道理，当然，这是建立在其中一方没有犯错的基础上。 而且自己也没有接过国王之位的想法，王妃的称呼不太合适。至于为什么不想接过国王之位，一是精灵王之位毫无诱惑力，二是继承了国王的位置，就要为国王的责任牺牲私人时间。 看看现在的耶利多就知道，国王的生活其实也没有想象的那样自由，耶利多的确是因为心系维拉妮卡才没有与其他王妃往来，可事实是，就算耶利多不心系维拉妮卡，十六位王妃也不可能每个人都照顾得面面俱到，更不提他现在还因为南方的灾难御驾亲征，没时间和喜欢的人待在一起。 拥有了国王的位置就要尽到国王的义务，达摩克利斯之剑的道理菲娅不会不懂，但倘若要自己与克蕾雅分别这么长时间，那还是不要国王的位置更好。比起权力、金钱之类的东西，自己更珍惜的是亲情、友情与爱情，这是自己未曾拥有过的珍宝。 要说的是，菲娅一开始做出这个决定时还觉得有些为难，莉提的能力并不足以胜任国王，到那时就算菲娅不想，她也只能去尽王族的义务，不过当她在贵族议会上见到自己的弟弟，二王子卡尔西展现的能力后，她便放心了许多。 卡尔西可能没有足够震慑大贵族的实力，但施政能力并没有欠缺多少，只要慢慢积累经验，背后有自己撑腰，他一样能成为合格的国王。到时候自己既有充足的私人时间，又能保证希利瓦尔不会陷入混乱，尽到王族的义务，两全其美。 一边畅想着未来，菲娅一边吩咐待命的女仆。 “麻烦你再去做一份早餐，分量和我的差不多就行。” “是，长公主殿下。” “等等，米露，不要动。” “嗯？” 面对菲娅突如其来的要求，刚刚吃完早餐的米露歪了歪头，菲娅则站起身拿出手帕，越过桌子为米露擦拭嘴角。 “用不了多久克蕾雅就会到这里，米露还没见过克蕾雅，得注意一些形象才行。” “……我又不是小孩子。” “米露不是一直很想知道克蕾雅的事情吗？怎么好像不开心的样子。” 米露在一些地方和克蕾雅很相似，如果克蕾雅见到米露，应该会很喜欢她。 “没有不开心。” “不不，这个表情已经是不开心了吧。” 和往常一样，米露的内心让人猜不透。 菲娅并没有在这上面花费太多时间，她很快便开始为安娜塔西雅说明曾在奥罗拉城发生的事情。此外，菲娅虽然很想把莉提也一起叫过来，但考虑到现在的时间点较为关键，自己主动叫莉提见面，可能会把莉提扯入不该扯入的事件，况且第三王妃愿意不愿意放人也是一回事，菲娅便放弃叫莉提过来。 夏因亲王倒是快点造反，那样我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心中祈祷着，菲娅愉悦地为众人讲述曾经与克蕾雅发生的事。 第四十九章 夏因亲王的麻烦 啪！ “混账东西！” 伴随杯子被摔碎的清脆声响与男人的怒吼，整个屋子内的气氛都紧张到几近凝固，站在墙边上的人们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劝慰摔杯的夏因亲王。 不过夏因亲王也没有想过会有人劝自己，他只是焦急的在房间内来回踱步，丝毫不在意裤脚已经被水打湿，一个劲地发出粗重喘息。 “到底是谁！是谁走漏了风声！爱琳丝蕾特那个蠢女人怎么还不去死！” 怒吼声大到连窗户都被震得嗡嗡直响，像是终于看不过去那样，一位脸色同样不怎么好的、身体发福的秃顶男人走上前，他正是莱因哈特伯爵，早年受过夏因亲王恩惠才成功竞争过自己的兄弟姐妹，因此成为夏因亲王的助力。 莱因哈特伯爵伸手搭在夏因亲王肩膀上，强行将夏因亲王按回沙发。 “奥德里奇，我们谁都不希望事情发展成今天这个局面，当务之急是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而不是在这里对着大家发脾气，你要稳重。” 为了调整情绪，双目通红的夏因亲王深吸了口气，他知道莱因哈特伯爵说的在理，可还是难以遏制心中的愤怒，他像在寻找犯人那样，扫视了眼站在房间门口排成一列的贵族。 这些贵族多以年轻精灵为主，并且全部是位于王都的、地位与家境都不好的小贵族，他们之所以能在不变卖家产的情况下维持贵族交际，全靠夏因亲王派系的贵族提供金钱支持。如今夏因亲王终于到要用到他们的时候，结果他们却一个接一个地出问题。 当夏因亲王知道长公主失去记忆后，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来到王都，而是率先召集手下的精锐人马，命令他们化装后潜入王都做准备。 这些人携带了大量魔法武器与水晶藏入小贵族家中，只等夏因亲王下命令的一刻，然而令夏因亲王没想到的是，从几天前开始，他藏在小贵族家中的武器便被陆续查出来，起初只是一两家，到了今天，仅仅一上午就被查出五家之多。 哪怕这群小贵族从一开始就是用完即丢的棋子，在数量如此之多的情况下，也足够动摇夏因亲王的本钱。尽管爱琳丝蕾特率领的禁卫军是挨家挨户地、顺着街道搜查，并非精准找上某位特定贵族，但挨家挨户搜查贵族这件事本身就足够奇怪。 贵族不比平民，他们是帝国的颜面与中流砥柱，除非证据确凿，否则军部不会开出命令为禁卫军站台，如今爱琳丝蕾特的举动告诉了夏因亲王一件事，他们中藏有内鬼，有贵族出卖了自己。 这也是夏因亲王把这些小贵族叫来的原因，当然，这群人不是全部，他们只是夏因亲王认为的、有较大嫌疑的贵族。 想到这，夏因亲王心中又来了火气，他扫视了眼站在墙根低头不语的贵族们，像是要从他们的举动中找出蛛丝马迹那样一一看过去，结果是，他并没有认出谁有嫌疑，每个人都显得十分害怕，一副生怕灾难落到自己头上的畏惧神色。 连一一盘问都没问出结果，光凭眼力就更不可能找出嫌疑人，仔细想想，这些小贵族虽然彼此间有些交际，但并没有到认识每个人的地步，不足以为爱琳丝蕾特提供详细情报，也许内奸出在更要命的上层。 夏因亲王用鼻子发出重重呼声，他朝房门挥了挥手。 “这里没你们的事了，每人到管家那里领三枚金币，就说是我说的。还有，最近都老实点，把能转移到其他地方的东西都转移走，别被那个蠢女人找上！” “谢、谢谢亲王大人！谢谢亲王大人！” 不仅没有被找麻烦，反而还白得了三枚金币，年轻贵族们纷纷面露感激之色，连忙离开这间有着华丽装饰的贵族房间。 短暂的忙碌过后，屋子里只剩下四人，除了夏因亲王与莱因哈特伯爵，还有莱因哈特伯爵的三女萝卡以及夏因亲王的男亲信。 仅有呼吸声的诡异平静包裹住每个人。 直到萝卡——一位白色长发中挑染了红色的精灵少女打破沉寂，她右手抵着下巴，一副思考之色。 “每个人都没有告密可能，看来内鬼不是小贵族，而是地位在他们之上的人。” 萝卡的结论与夏因亲王的想法不谋而合，但坐在单人沙发上的夏因亲王还是出于理性思考回答道。 “这些小贵族只知道我把武器和一些人藏在他们那里，不知道我要做的事情，知晓整个流程的人除了我们，就只有拉法里亚伯爵和其他少数几个贵族，他们和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没可能出卖我们。” “那有没有可能是他们的家眷走漏风声？” 见到夏因亲王拿出烟斗，守在夏因亲王身后的男亲信连忙上前为夏因亲王点燃。 “嘶……”夏因亲王深吸了口气，他诧异地回头看向亲信，“有可能，但走漏谋反之罪对他们有什么好处？有支配护符在，禁卫军不是我们的对手，何况第四、第五队里还有很多我们的人，我们也不是没有胜算。” “谁知道，那位长公主心思缜密，说不定很早以前就在我们中埋下引子。” 夏因亲王的眉头顿时皱起，亲信说的不无道理，如果是很早之前就埋下的种子，确实不需要过多理由就会出卖自己。 然而家眷不比奴仆，夏因亲王可以相信拉法里亚伯爵等人的管家或者女仆被收买，但绝不相信家眷也会被长公主控制，仔细想想，自己的儿子会背叛自己这个父亲，帮助长公主？只要自己死了，儿子就能坐上自己的位置，帮助自己的利益远比帮助长公主获得的利益大。 虽然不能太相信血缘纽带，但也不能过于小看血缘纽带，除非长公主能从娘胎里收买人心，否则不可能从家眷那里得知秘密，说到底，如果长公主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为什么不直接跳出来阻止自己？仅仅是爱琳丝蕾特查抄贵族，而非直接找到自己门上，说明长公主掌握的情报并不完整，她其实不知道自己意图武力夺权。 像是知道夏因亲王所想，他的亲信再度补充。 “比如那些现在或者曾经不得志的家眷，他们最有可能被长公主趁虚而入。” “呵呵……赫里安先生是在怀疑我吗？” 手背遮在唇边，白发挑染了红色的萝卡笑着说。 夏因亲王嫌麻烦似的连连摆手。 “萝卡，你知道赫里安没那个意思，如果你是出卖我们的人，我们的秘密肯定早被长公主知道的一干二净，连底裤都不剩。” 紧跟在夏因亲王后，莱因哈特伯爵也连忙摸着萝卡的头，那张肥胖的脸上满是愧色。 “你还是没有忘记过去的事情……萝卡，当初父亲也不是故意那样对你，你知道，暗裔病会传染，再说当初诬陷你的那些女仆，我也当着你的面把她们挨个杀了……” 面对莱因哈特伯爵的道歉，萝卡只是伸手将莱因哈特伯爵的手挡开，那张拒绝了无数贵族求爱的高傲脸庞充满不屑。 “如果不是运气好，当初我早就死在大街上，没有暗裔病却被诬陷暗裔病，现在还要被父亲你拉着出谋划策，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 “哈哈……”见到女儿闹别扭，莱因哈特伯爵搓了搓手腼腆笑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萝卡不是已经原谅我了嘛……” “哼。” 双手抱在胸前，萝卡一脸不情愿地扭过头，只留下尴尬摸着光头的莱因哈特伯爵。 一般来说，即便是宠溺女儿的父亲，也不会在外人面前如此纵容女儿，但莱因哈特伯爵与萝卡是特殊存在，过去萝卡曾因为暗裔病，被莱因哈特伯爵当做受诅咒的人抛弃给冷月联盟的兽人，结果过了段时间，侥幸逃生的萝卡又被人发现没有暗裔病。 尽管当初莱因哈特伯爵是在亲眼见到萝卡背后的暗裔病纹路后，才决心抛弃萝卡，但当他重新见到萝卡没有纹路的背部时，又忍不住怀疑自己当初看错，萝卡确实没有暗裔病，加上萝卡的说法——她是被记恨她的女仆用药物诬陷，便又将萝卡收入家门。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萝卡在兽人那里受到不堪回首的虐待”，所以回家后的萝卡心智比同龄人成熟许多，思考事情也更加全面。 只是几年时间，她便成为能为莱因哈特伯爵出谋划策的非凡助力，因此莱因哈特伯爵对萝卡极为宠溺，到了只要萝卡搬出过去经历，莱因哈特伯爵就会抬不起头，只能傻笑的地步。 见到这对父女又开始闹别扭，夏因亲王咂了咂嘴。 “好了，你们这对父女有话可以回去说。谁也不知道爱琳丝蕾特要追查到什么时候，我们必须先想好对策。虽然格雷安的死算是帮了我一把，让葛德雷答应我们，但王城里那些人也不是吃素长大，我们的力量还不够，尤其是对面我那亲爱的弟弟，接下来究竟是抓住他不在的机会动手，还是暂时蛰伏一段时间，得认真考虑。” 见到夏因亲王说回正事，萝卡也清了清嗓子，换上正经神色。 “依我所见，安娜塔西雅不再任职禁卫军第二队长一职，是我们的机会。我们可以动用一点关系，让我们的人坐上那个位置，到时他虽然不至于能命令手下的人帮我们，也可以按兵不动。唯一的麻烦只有两个，一个是长公主自己，另一个是守在王城后门的那批人。至于精灵王，只要夏因亲王您拿到圣树的加护……” 萝卡悄悄看了眼夏因亲王，后者正皱起眉犹豫不决，她不禁长长叹气。 “果然还是蛰伏一段时间为好，现在的局面扑朔迷离，我们没有绝对获胜的把握，归根结底，我们缺少能与长公主为敌的战力，倘若她不在王都，一切都很好说。” “可错过了多菲莉娅失去记忆的机会，她的位置只会越来越稳，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 “那也是没办法的吧？父亲，别想着和能在正面战斗里打败格雷安将军的人比拼，那是找死。” 莱因哈特伯爵与萝卡的交流令夏因亲王脸色越发阴沉，正如莱因哈特伯爵所说，时间拖得越久，对他越不利。 然而就在此时，房门突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仿佛发生了某件大事。屋子里的人先是相视一眼，然后由莱因哈特伯爵站到门后问道。 “不是说了别打扰我们？” “是、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伯爵大人！” 听见仆人格外焦急的声音，莱因哈特伯爵打开门，敲门的人是他的亲信，而这名亲信刚一进门便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陛下……陛下落入深渊数日未归，可能……可能驾崩了！” 第五十章 蛛网 像是终于承受不住重压了那样，密不透风的乌云缓缓吐出绵绵细雨，细密牛毛洒在身上虽没有多少力量，但水分在微风吹拂下迅速蒸发的冷意与秋日的寒意一起侵袭上身，还是让人心中一阵不快，没人喜欢冰冷而粘稠的触感。 不过，夏因亲王此时并未因天气不快，相反，他心中除了惊疑，就只有紧张、兴奋、激动以及类似大仇得报的快意。 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他的那亲爱的弟弟，耶利多·亚莉克希亚·佛劳伦斯死了。 尽管用仆役的说法，耶利多只是“可能驾崩”，但谁都知道一入深渊便无法返回，世界树大陆存在了万年之久，除开那些身上绑着绳索，一步一个脚印踩着岩壁下去的探险者，从没有直接落入深渊后还能回来的人，哪怕那是准第八位阶、浑身都是加护的精灵王也一样如此。 连神明与暗裔都被逼迫的不得不搬到世界树大陆来，区区一个准第八位阶，又怎能与深渊抗衡？ 一想到这，夏因亲王内心便涌起难以遏止的狂喜，他仿佛已经看见那空空如也的王位在向他招手，他双手因兴奋而颤抖，连脚步都加快许多，甚至身后为他撑伞的亲信变得跟不上他的脚步。 ——他在前往王城的路上。 明明上午从王城里出来的时候，自己心里还满是踌躇，没想到仅仅几个小时的工夫，自己的心情就大变了样，他不禁感叹起命运是如此讽刺。 “大、大人，您慢点走！” 因为夏因亲王走的太快，他的亲信只好用恳求似的口吻请求，而这个声音忽的令夏因亲王想起，他正走在到处是眼线的王城门口，不该表现得如此激动，至少不能把笑意表达在脸上。 他装作模样地抚了抚下巴放慢脚步，然后抬起头用眼白扫视周围人。 可以看见几米之外的地方，那些面熟的南方贵族正神情凝重地往王城大门赶去，脸上的心事重重与阴晴不定已经说明，他们也得知皇帝驾崩的消息。 如果长公主没有失去记忆，精灵王突然驾崩倒也不是令南方贵族不安的事情，一切只需按照流程来即可，但如今长公主失去记忆，他们这些人在长公主心中还有多少分量，便变得不可知起来，到手的光明未来突然变得模糊不定，他们自然会感到不安。 想到这里，夏因亲王心中不禁一阵得意，南方贵族向来与北方贵族不和，夏因亲王作为北方贵族的领头羊，自然乐意见得对手吃瘪。 等等，在多菲莉娅失去记忆的现在，自己是不是该装病不出现？ 夏因亲王突然皱起眉停下脚步。 皇帝驾崩不是小事，按照希利瓦尔的规矩，即便是在立为王储的情况下，国王驾崩，王储也不得立即进行登基大典，这是基本的礼仪，此时的王储可以代行国王的权力，但名义上并非真正的国王，而只要没有进行登基大典，很多东西便都有斡旋的余地。 此时恰逢自己那亲爱的侄女失去记忆，根基不稳，如果多菲莉娅一时着急，冒着被后人戳脊梁骨的罪行把自己扣下来软禁，自己此刻岂不等于主动进入狼窝？ 夏因亲王瞬间冷汗直流，他开始觉得那些从身边走过的南方贵族其实是对他虎视眈眈、由多菲莉娅亲信假扮的怪物。万一被多菲莉娅软禁，除了让亲信悄悄带人营救自己，他还真拿不出好办法，而一旦时间拖到多菲莉娅办完登基大典，他迄今为止的所有努力就都会付诸东流。 他确实是积攒了不少兵力，但这并不足以当作直接叛乱、从希利瓦尔分离出去的本钱，要用他手下的兵力和南方贵族在战场上正面交锋，胜算只有不到三成。 他感到喉咙像得了重感冒那样干哑而灼热，下意识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一旁的亲信见到他铁青的脸色，关切问道。 “大人，您怎么了？” “回去，赶紧回去，就说我病了。” “可都已经走到这里……现在说生病，不太好吧？其他人都在看您。” 正如亲信所言，那些走在夏因亲王身边与身后的贵族纷纷因为夏因亲王突然停下脚步，侧目看向夏因亲王。 如同密不透风的厚厚壁障，将人压迫得无法呼吸。 贵族的视线给予夏因亲王如此感想。他来王城是为了确认精灵王驾崩的消息是真是假，倘若精灵王驾崩，那么现在就是最好的行动时机，他必须亲眼确认精灵王已死才能放心行动，因此喜悦之下，完全没想到自己有被扣下的可能性。 周围贵族的视线就好像催人走上绞刑架的鞭子，推着他不得不继续往前——不，只是丢点颜面，被人怀疑而已，总比冒险被扣下强，如果自己被软禁，再好的机会都只能白白放过。 就地装病，借机回家，确认的事就交给拉法里亚和莱因哈特伯爵。 下定决心后便立即行动，夏因亲王以不会被人察觉的动作低声向亲信交代。 “之后就说我悲痛过度，送我回公馆。” “您要做……” 不等亲信把话说完，夏因亲王直接双腿一软，整个人倒向撑伞的亲信。 而这刹那间，亲信也明白夏因亲王的意思，他表现出极为慌张的模样，先是将伞丢到一边，双手搀扶着低下头来的夏因亲王，然后大声呼喊夏因亲王的名字，中途还不忘把雨水抹在夏因亲王脸上，让夏因亲王显得更狼狈。 “大人，大人！” “喂，怎么了！” 周围正在赶路的几位贵族立即迎上来，其中既有夏因亲王派系的北方贵族，也有几名在王城任职的官员，亲信神情悲痛，上气不接下气地解释。 “大人悲痛过度，体力不支，快来人帮我把大人送回公馆！” 见到夏因亲王捂着胸口满脸痛苦的神色，几位贵族顾不得王城门口不得大喊的规矩，呼喊着雨中的禁卫军过来帮忙，只不过一段时间后出现在他们眼前的除了禁卫军，还有腰间挂着长剑，兼具优雅与威严的禁卫军总长爱琳丝蕾特。 看着夏因亲王的模样，爱琳丝蕾特眉头紧皱。 “夏因亲王怎么了？” 没想到爱琳丝蕾特就在附近，夏因亲王的亲信吞咽了口口水，心虚地解释。 “亲王大人得知陛下驾崩的消息后悲伤过度，恐怕难以走到礼堂……” “……”爱琳丝蕾特深深叹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狄戈埃亲王是陛下的亲哥哥，有权利知道全过程，先带他去御用治愈师那里，治愈师有办法医好狄戈埃亲王。当下没有人能进入圣树确认陛下的状况，长公主殿下又失去记忆难以主持全局，有狄戈埃亲王在，礼堂里的大家能更放心，麻烦狄戈埃亲王了。” 一边说着，爱琳丝蕾特一边面露歉疚地低头行礼。 仿佛听见不可思议的事情，捂着胸口的夏因亲王勉强抬起头，苍白的脸庞充满难以置信。 “你……你说没有人能进入圣树了？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字面意思，狄戈埃大人，自从昨天长公主殿下令圣树发芽以后，便没有人能进入圣树，即使是二王子殿下也无法与圣树共鸣。也许从那时起，陛下就已经……” 爱琳丝蕾特嘴唇紧抿，一副沉痛神情。 “当初我就应该追随陛下一同前往南方，如果有我在，陛下就不会落入深渊，该死，葛温那群人到底在做什么！” “呜——” 捂着胸口的夏因亲王发出类似悲鸣的声音，周围贵族包括爱琳丝蕾特在内都立即上前关切问道。 “亲王大人，您没事吧？” “……我没事，扶我去礼堂，我要知道耶利多落入深渊的过程！” “可您的身体……” “不用管我，先去礼堂！” 用近乎呵斥般的声音，夏因亲王双目通红地催促亲信，贵族们与爱琳丝蕾特则如同护卫般，跟在夏因亲王身后一同走向礼堂。 简直是天赐良机。 如果不是用力按着胸口，夏因亲王就要把喜悦表达在脸上。 虽然出逃计划被爱琳丝蕾特这个不懂变通、看不清形势的蠢女人打乱——他当然不能去治愈师那里，否则瞬间就会露馅——但夏因亲王内心却只有惊喜，爱琳丝蕾特的话透露了一个消息，那就是多菲莉娅为了圣树不被人盯上，封锁了圣树。 诚然，爱琳丝蕾特的说法是“没有人能进入圣树”，可哪怕是用脚趾头思考夏因亲王都能想到，这只是自己侄女捏造的谎言。圣树的加护只能给予一人，并且只有体内流淌着王族血脉的人才能拥有加护，上一个拥有圣树加护的人是自己的弟弟耶利多，如果耶利多不死，自己就只能依靠从霜冻之地得到宝藏瞒天过海，欺骗圣树的眼睛假装成耶利多死亡，以此骗得圣树的加护，而这个方法究竟能不能行，得画一个大大的问号。 现在耶利多死亡，自己不需要欺骗圣树的眼睛也能获得圣树那只能给予一人的超规格加护，如此一来，自己便有了与多菲莉娅一对一的资本。想必多菲莉娅也是看穿这一点，才放出没有人能进入圣树的假情报，迷惑外人的眼睛。 毕竟多菲莉娅还不是国王，急匆匆地继承加护会被千夫所指，背上不孝之名，她只能忍住加护的诱惑，等到继承王位的那一天再进入圣树。因此在这之前，封锁圣树，避免加护被人抢先一步格外重要。 失去记忆以后连掩盖手法都变得如此拙劣，多菲莉娅，你也不行了啊，这不是在告诉我耶利多确实死了吗？ 如果不封锁圣树，自己还无法确定耶利多是否真的死亡，夏因亲王心中暗笑，恍惚之间，他已经看见自己获得加护，与多菲莉娅决一死战的景象。 接下来只要避免被多菲莉娅软禁，然后快点回到公馆联系葛德雷做准备，一切便都已进入正轨。他奥德里奇不是犹豫不决的人，如果不能在当断的时候果断，能成的事也会搞砸，没有风险的收获始终只是蝇头小利，自己等了百年时间，就是为了这一刻！ 眼神中充满坚定，奥德里奇在即将进入王城时命令亲信回去着手准备，然后在禁卫军帮忙下，颤颤巍巍地步入王城。 ◇ 和想象中一样，因为耶利多的死，王城里乱作一团，到处是急匆匆赶路的贵族，并且禁卫军与魔法咏唱者军团也有集结迹象，夏因亲王看得出这些人是要赶往南部营救耶利多，他心中的喜悦顿时更上一层楼。 当然，他依旧把内心想法隐藏的很好，他平安进入礼堂来到谒见厅，然后便看见正窃窃私语的诸多贵族与大臣，这里面既有多菲莉娅、二王子耶利多、帝国宰相以及诸多王妃，也有军部的人、拉法里亚伯爵以及其他北方贵族，除了极少部分贵族与排不上号的小贵族，人全部来齐，大厅里弥漫着沉重与压抑的氛围。 尽管被人群齐刷刷盯着，但夏因亲王并未怯懦，他瞟了眼大厅内的人，眼眶发红，声音沙哑地大喊。 “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葛温他们不是去保护耶利多了吗，为什么还会发生这等事！还是说我得到的消息是假的？！” “你先坐下，奥德里奇。” 夏因亲王的无礼并没有引起众人不满，谁都知道他是耶利多的亲哥哥，弟弟丧生，哥哥自然会怒不可遏，因此拉法里亚伯爵也只是走到夏因亲王面前，带着夏因亲王入座。 早已准备好的二王子则看着手中信函，攥紧拳头。二王子虽然不像部分王妃那样不停擦拭眼泪，但紧抿的嘴唇已经说明二王子内心并没有表面那样平静。 “我想诸位已经知道紧急传召各位的原因，就在四天前，父皇为了对付南部突然反扑的不死生物，使用第七位阶禁咒『熔岩迸流』，结果在撤退过程中突遭五名第六位阶梦魇骑士长伏击，一同落入深渊。葛温军团长虽立即派人深入深渊营救，但迄今未能找到父皇，可能已经……” “我不相信，这不可能！五名第六位阶的梦魇骑士长怎么可能对陛下造成伤害！一定是有人误传情报！” 第二王妃几乎立刻便驳斥二王子，因为与耶利多育有一子，所以第二王妃对耶利多的感情也是所有王妃里最深的一位，哪怕这只是单方面的投入。 卡尔西抿了抿嘴，举起手中盖有鲜明印章的信函。 “母亲，这确实是军部送来的信件，上面还盖有葛温军团长和陛下亲卫队队长的印章。”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一定是有人陷害耶利多，一定是这样！” “母亲。” 没等第二王妃把话说完，卡尔西便连连皱眉，他先是走到第二王妃身边扶着第二王妃的身体，接着朝谒见厅墙根处的禁卫军使了个眼色，两名禁卫军迅速上前架着第二王妃离场。 第二王妃的发言显然只是插曲，没有人相信她的话。等到会议安静下来后，头发花白的宰相沉声道。 “当务之急是立刻召集人手营救陛下，以陛下准第八位阶的实力加上圣树的加护，不会那么容易被深渊吞噬，军部赶紧召集人手，即刻出发！” “我们的人已经在准备了。”代替葛德雷的话事人解释，“但格雷安将军不在，我们缺少决定性力量，即使是准第八位阶的陛下如今都生死未卜，只派一些第五、第六位阶的人下去，恐怕很难得到结果。” “我会先你们一步启程，由我作为主力。” 接在军部的话事人后面，坐在最上位的菲娅面无表情放下话。 “长公主殿下？！”见到菲娅充满认真与决意的眼眸，宰相表情动了动，他略显焦急地说，“臣明白您的急切，可稳定局势也很重要。陛下生死未卜，您又是陛下立下的王储，您更应该待在王都主持大局，这是只有您才能完成的事情，搜索陛下应交由合适的人，比如另外两主塔的管理者，他们一样能胜任主力。” 第五十一章 揣测与试探 “父皇有难，我自然要亲自相救，不必劝我，此事过于蹊跷，必须调查清楚。况且我也不是独自一人踏足深渊，还有帮手。” “帮手？” 菲娅的话令会议桌上的众人面露疑惑，一部分聪明人已经看向站在菲娅身侧的银发少女，剩下的人则直勾勾看着菲娅，等待菲娅给出解答。 菲娅则将手伸向克蕾雅，示意众人看过去。 “她就是我的帮手。我代为介绍一下，她叫克蕾雅，是我在米尔坎迪斯神圣国时遇见的人类，在我与教会和月龙战斗时，克蕾雅帮了我不少忙，实力可观。” 跟随菲娅的介绍，克蕾雅极为淑女地朝众人微微点头浅笑，尽管因为恐惧诅咒，克蕾雅的微笑只是让众人呼吸一顿，头皮发麻。 实力可观到底是有多可观？ 听到这几个字，夏因亲王本就集中的注意力变得更加专注。在米尔坎迪斯神圣国与亚弗列格王国，第六位阶无疑是顶尖战力，但放在希利瓦尔，只能算中上水平。 希利瓦尔作为北大陆首屈一指的强国，第六位阶实力者虽然算不上一抓一大把，但也绝不是凤毛麟角，第六位阶和第七位阶都能被称为实力可观，可二者的差距却大到不能使用禁咒与可以使用禁咒，而希利瓦尔里能使用禁咒的人只有四个，这四个里还不包括过去的长公主。倘若这个叫克蕾雅的女人是第七位阶实力者，自己政变成功的可能性将进一步降低。 令夏因亲王失望的是，菲娅并没有解释的想法，她只是继续推进话题。 “有她在，不用担心我的安危，至于王都内的事情，由卡尔西、宰相大人和尤琳莎三人处理，”似乎觉得不保险，菲娅又补充一句，“我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看样子连多菲莉娅也要离开布洛瑟姆了。 夏因亲王轻抚下巴，心中暗喜，原本他还想着一旦举起叛旗，就要面对多菲莉娅的武力镇压，在己方缺乏决定性战力的情况下，他必须抓紧时间走到圣树跟前拿到圣树的加护，但现在连多菲莉娅都要离开王都，唯一能阻拦自己的，就只有把守王城后门的那些那不足百人的禁卫军。 胜利几乎就在眼前。 等等，这顺利过头了。 就在喜悦之情快溢于言表的时候，夏因亲王又突然皱起眉，他趁着众臣议论纷纷，悄悄瞟向多菲莉娅，打量她的一举一动。 耶利多的死可能确实是意外，但多菲莉娅怎么说都应该坐镇王都。她是失去记忆了没错，可这几天她肯定早就从宰相那里听说自己和她不对付一事，多菲莉娅再怎么救父心切，也应该想到她离开王都后，王都内会出现骚乱的可能，结果她却说些去南部搜寻耶利多下落的话，事情如此顺利，简直像故意给自己下的陷阱。 先勾引自己造反，然后在自己将政变付诸实际的时候，一举镇压。 这时的多菲莉娅有充足理由将自己就地格杀，哪怕自己是王族，帝国律法对王族最严苛的惩罚只是流放，可凡事也分个“情势所迫”，多菲莉娅完全可以先斩后奏，以“当时情况紧急，不得不杀了奥德里奇”为由说服其他人。到时候没有人会说个不字，自己犯下谋反之罪，谁敢站出来为自己说话，谁就会被扣上谋反的罪名。 真阴险。 夏因亲王不禁冷汗直流，他下意识瞟了眼一脸急色的宰相，心里想着肯定都是这个老骨头出的主意，宰相看起来是老好人，实际上却是阴险狡诈的小人，现在急切地挽留多菲莉娅，不过是在按照事先的剧本演练。 老狐狸，装得真像。 暗自咒骂着，夏因亲王犯了难。 诚然，这一切可能是多菲莉娅的计谋，但不可否认，也许事情压根没自己想的这么复杂，多疑可以被解释成谨慎，同样也可以被解释成婆婆妈妈，世人只会根据结果论，成功就是谨慎，失败就是作茧自缚。万一是自己想得太多，那么就错过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稍微思索了片刻，夏因亲王得出结论，他得派个人跟在多菲莉娅身边，那样就能监视多菲莉娅到底有没有离开布洛瑟姆，这无疑是最稳妥的选择，万一多菲莉娅确实离开王都，自己就能立即展开行动，而如果有诈，自己便另作安排。 他在心中斟酌语言，挑了个大家争论不休的时候开口。 “让一个人类跟在身边保护安全，这不妥吧？多菲莉娅，我看你还是和军部的人一起走为好，大军的行军速度是慢了点，但不会慢到哪去，实在不行，我和你一起去找耶利多的下落。” 说是一起寻找，但夏因亲王心中已经想好装病走不动的借口。 至于为什么非要挑克蕾雅是人类来讲，答案十分简单，会议桌上的人，包括支持菲娅的南方贵族在内，都表示菲娅不应该把性命托付在外人，尤其还是来自米尔坎迪斯神圣国的人身上。 尽管菲娅强调了克蕾雅一击摧毁不沉之月的战绩，但谁都能想到，这是菲娅为了强调克蕾雅可靠而刻意夸张的说法，真相大概是菲娅帮了克蕾雅不少忙，二人一起合力趁米尔坎迪斯神圣国不注意，悄悄破坏了不沉之月。毕竟不沉之月是米尔坎迪斯神圣国的镇国神器，神赐之物，哪有被一击击毁的道理。 像是因为父亲的死而心力交瘁那样，坐在最上位的菲娅深深叹气，左手扶住额头，右手手心朝向众人。 “平日父皇对我宠爱有加，此刻父皇需要我，我一刻也不想多等，诸卿若是为了我的安全劝我留在王都，请就此打住，我的命乃父皇赐予，今日父皇有难，我身为长女，岂有不营救的道理？如果诸卿的父亲需要诸位，诸卿想必也一样会心急如焚，望诸卿理解。” “但是多菲，你太急躁了。” 坐在宰相下位的尤琳莎第一个接上话题，她的表情里没有丝毫做作，以至于夏因亲王开始怀疑这不是事先约定好的剧本。 “且不说你根本不知道耶利多是在哪里落入深渊，首先从王都到帝国南部路途遥远，你又失去记忆，靠『飞行』过去没走多远就会迷失方向，这样只会事倍功半。况且你知道下深渊之前要做哪些准备么？向导、工具还有适用魔法，你一个都没有，这太鲁莽了！” “我也赞成王妃大人的看法，长公主殿下，您应该和军部的人一起走，到时候不论交接还是下深渊需要的东西，都有专人为您备好，切莫操之过急啊。” 在尤琳莎与宰相表态后，几乎所有站在菲娅这边的贵族都在劝导菲娅，更有甚者希望菲娅待在王都哪也不去，并不一致的口径与争吵景象让夏因亲王心生诧异，这群人完全不像是事先演练过，不论表情还是神态，都像发自内心的想法。 而且那位银发的、让人心生畏惧的人类少女，也一句话都没说，看不懂她们究竟在做什么。一般情况下，这名人类女孩应该会不服气地站出来证明实力，如今什么表示也没有，想必是自知一击摧毁不沉之月的形容过于夸张，夏因亲王并未将这名人类少女放在心上。 在几乎所有帝国贵族眼中，人类都是蛆虫一样的生物，即使去当奴隶，也能当价值最次的一批。 会议很快就在南方贵族与长公主的争执中乱成一锅粥，剩下的北方贵族则纷纷跟着夏因亲王行动，由于夏因亲王没说话，他们也就只说些和稀泥的发言，完全没有建设性建议。 直到五分钟过去，双方的争执才终于得出答案。 由一直站在墙根旁听的爱琳丝蕾特总长出面，双方达成和解，各退一步，菲娅可以离开王都去深渊搜寻耶利多的下落，作为交换，菲娅必须和军部的人一起出发，南方的幽冥之地距离布洛瑟姆虽远，但在急行军下，四天时间也足够大军抵达。 值得一提的是，多数人都觉得耶利多已经死亡，包括尤琳莎在内，没有人对菲娅能把耶利多找回来抱有信心。就像夏因亲王想的那样，一方面，从没有人掉下深渊后还能活着回来，另一方面，所有人不能进入圣树的“管制”也侧面说明了一些事，聪明人只觉得长公主仅仅是走个过场。 决定好一切后众人便不再拖沓，各司分工明确，只是几分钟便决定散会，只不过就在夏因亲王准备离场的时候，菲娅突然叫住夏因亲王。 “叔叔要和我们一起去南方么。” 瞬间，夏因亲王感到无数双眼睛盯上自己。 原来是来这一出。 只要自己离开王都，就不用担心王都会出问题，真是好算盘。 强装沉痛，夏因亲王缓缓点头。 “我和你们一起，我不相信耶利多会就这么死掉，我现在就去做准备，即刻准备出发！” “感谢。” 从上位站起的菲娅对夏因亲王微微点头致意，随后便在克蕾雅、尤琳莎与卡尔西的簇拥下离开大殿。 第五十二章 涌动前夜 “快快快，都给我站好！” 一回到公馆，夏因亲王便变了个样，他顾不得擦干呢绒大衣上的雨点，先是急匆匆地命令亲信锁紧大门，然后将所有仆役召集到一楼，待所有人到齐后，大方撒出一把金币，任由金币叮叮当当地滚落。 夏因亲王审视着这些低头不语，不敢说话的仆役。 “从今天起，你们不得离开这间屋子半步，若有违抗者就地格杀。但作为奖励，这些金币全部属于你们，事成之后你们可以选择带着金币离开这里，知道了么？” “是。” “声音太小了。” “是！” “知道了就去做！” “谢谢亲王大人！” 得到命令的仆役迅速像狗一样趴在地上慌忙捡拾金币，而夏因亲王则用眼神告诉亲信离开，二人一同走进三楼夏因亲王的卧室，接着夏因亲王从衣柜夹层取出一个包装精美的方盒，如同捧着举世无双的至宝，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盯着躺在盒中的淡黄色药瓶与蓝色药瓶沉思。 “大人，您……” 亲信赫里安上前一步，眼神里充满关切。 没有立刻回答赫里安，夏因亲王只是深吸了口气，他用拇指与食指将蓝色药瓶从盒中拈起，然后郑重地将其交给赫里安。 “赫里安，我视你如亲弟弟，现在我需要你帮我一把。” “属下不敢，但如果属下有能帮到您的地方，还请大人务必相信属下，属下将全力而为！” “好，好！”见到赫里安跪地回答的忠心表现，夏因亲王高兴到连说两个好，他一把将蓝色药瓶塞给赫里安，双手紧紧握住赫里安右手，“事成之后，你就是希利瓦尔的宰相，你我共分天下，想要什么我都赐予你！” 不等赫里安回答，夏因亲王继续补充。 “我在谒见厅的回答只是缓兵之计，我不能随军一起离开布洛瑟姆，否则没有人能拿到加护，而没有加护，等多菲莉娅回来之时便是灭顶之灾到来之日，为此我需要装病闭门不出。” “这两枚魔法药是我早年从暗裔手里搞到的宝物，黄色药剂会让我假死，只有这配套的蓝色药剂才能唤醒我，现在我把这唤醒我的魔法药交给你，之后我会吞下假死的魔法药，等傍晚多菲莉娅带着治愈师来找我时，你就以我悲痛过度昏死为由，让她来见我。” “我保证即便是王城最好的治愈师也无法将我唤醒，多菲莉娅的时间不多，她不会非要等我醒来才离开王都，而待她离开王都后，你就把唤醒的魔法药喂给我。” 话音落下，夏因亲王静静观察赫里安的反应，尽管赫里安是跟随他多年，忠心耿耿的亲信，但在这个千年未有的关键时刻，他不得不认真审视赫里安。 直到赫里安收好蓝色药瓶，抬起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他的眼中缀满坚决与忠诚。 “可万一殿下要是把您转移到王城内修养，到时候属下该怎么办？” “你能拦住就拦住，拦不住也必须跟我一起进王城，总得有人照看我，你就是不二之选。届时有任何需要的东西都可以求助莱因哈特，但切记小心谨慎，我们的敌人不止多菲莉娅一个，多菲莉娅离开王都，宰相和尤琳莎一定会死死盯着我，万一你被控制，一切就全完了。” 夏因亲王嘴上这么说，实际却还是留了后路，蓝色药剂不只赫里安有，莱因哈特伯爵手中也有一瓶，如果赫里安被控制，莱因哈特伯爵会代替赫里安，将苏醒药剂喂给夏因亲王。 “属下谨记于心。” 夏因亲王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将黄色药瓶握进手心。玻璃瓶上映照出夏因亲王的脸，夏因亲王可以从中看出他脸上正交替闪烁着兴奋与恐惧，手也像不属于自己了那样不受控制地颤抖，他大口呼吸，试图平复心情，可这不仅没有让他好过，反而令紧张越发强烈，到了会引起胃痛的程度。 随后，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捂着砰砰直响的心脏，快步走到桌前奋笔疾书，虽然字迹潦草，但他顾不得这么多，伴随呲拉一声，他一把将纸撕下，匆忙折好双目通红地交给亲信。 “我睡着后把这个交给葛德雷，他会派人插入长公主的随行队伍，到时候长公主的一举一动都会在我们监视下，如果有诈，我们能率先得到消息。” “把监视任务托付给葛德雷……他可靠吗？” “他已经被仇恨蒙蔽双眼成了废人，只要能对付多菲莉娅，一定会竭尽全力。多菲莉娅三番五次不给军部颜面，军部里已经有一些冲动的人站在我们这边，而且我还有另一手保证，我的人也已经在会上被安排进随行队伍，就算他葛德雷不靠谱，我的人也会把消息传回来，是双重保险。” “大人英明。” 见到赫里安开始吹捧自己，夏因亲王皱了皱眉。 “现在不是拍马屁的时候，紧张些，在我醒来前，一切就看你了。我相信你，你也不要辜负我的期待。” 一边说着，夏因亲王一边从储物道具里拿一个装满宝石币的沉重钱袋，他掰开赫里安的手，将其交到赫里安手中。 “这个属于你了。” “不，大人，属下不需要这个，”赫里安皱起眉，将钱袋推回给夏因亲王，保持跪姿深深低头，“您于我的恩情早已不需要外物加码，属下保证不辜负您的信任！” 望着赫里安的样子，夏因亲王眼中多了些感动，他甚至开始觉得自己的儿子都不如赫里安对自己忠诚，自己刚才居然还审视起赫里安，简直愧对赫里安的忠心。 事成之后，自己必将封赫里安为亲王弥补。 心怀感激的，夏因亲王蹲下身，双手扶着赫里安站起。 “不愧是我看中的人。既然如此，现在就开始行动，长公主会在太阳落山前出发，你等到第二天白天再把药喂给我。我不知道长公主多久会回来，可能是一个月，也可能听见风声后就立马回程，但从南部到王都就算用飞的也至少要两天，我们的时间很充裕，可以多把精力放在准备上。” “你趁着今晚悄悄召集藏在王都的力量，把他们收拢在一起。还有，让那些小贵族沉住气，不要害怕爱琳丝蕾特那个蠢女人，等我登上王位，她就是我养在王宫的一条狗，我保证所有人都会看见她狼狈求饶的凄惨模样！” “是！” “呼……” 所有嘱咐都交代完，夏因亲王像是要把心中恐惧全部吐出来那样，长长呼气。他先是将身上的白色披风丢到一边，然后又把扎起金色马尾的发箍摘掉，任由头发披散开，最后，他走到床边坐下，拇指拨开药剂木塞，对着晃动的药液沉思。 片刻后，他心中的欲望终于战胜恐惧，瓶口对着嘴，仰头一口饮尽。 仅仅几秒，伴随扑通一声，夏因亲王软倒在床上。 第五十三章 谋逆进行时 缓缓地，奥德里奇·亚莉克希亚·狄戈埃睁开双眼。 受魔法药影响，他的意识还停留在叮嘱完赫里安的时候，几乎瞬间，他的身体一个激灵，不等观察周围直接翻身起床，与此同时，他的心脏砰砰直响，毛孔也开张开到最大，浑身因紧张而疯狂冒汗。 “赫里安！” 下意识地，夏因亲王大喊出声，他虽然立刻认出这里就是他的房间，但寂静无声的环境还是让他倍感不安。 直到房门应声开启，一个长相平平的男精灵打开门。 “大人！” “呼……” 见到赫里安，夏因亲王长吁了口气，他连忙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但映入他视野的不是刺目太阳，而是漆黑一片的雨夜，由于实行宵禁，贵族街上一个人也没有，雨水的哗哗声让人心生寒意。 我不是让赫里安在第二天白天就把药喂给我吗？怎么现在是黑夜？ 仿佛看出夏因亲王的想法，赫里安跟到夏因亲王身后解释。 “大人，属下昨天上午就把药喂给您，但这药似乎出了点问题，您睡了两天一夜才醒来。” “两天？！” 夏因亲王一下睁大双眼，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 两天也许很正常，这毕竟是暗裔的药，并非设计给精灵使用，很可能是药物药效太强而自己体质太弱，所以才睡了两天，他并未深究原因，转而直接切入最关键的问题。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您前天交代的事情属下都已办好，排除那几个失去联络的精锐，我们的人加上莱茵哈特伯爵、拉法里亚伯爵还有剩下的其他几位贵族大人的精兵，一千多人全部到齐。” “只是宰相盯我们盯得很死，莱茵哈特伯爵和拉法里亚伯爵大人担心暴露，一直没有过来找您，他们托我带话，在城内集结千人部队很快就会暴露，请问我们什么时候动手？他们希望您能快点做决断。” “先别急，你去让下人给我准备点吃的，我睡了两天一夜，要先补充体力，”夏因亲王抚摸起八字胡，整理混乱思绪，“对了，多菲莉娅真的随军出发了？她有没有来找我？” “是的，长公主早在两天前就和军部的人一同出发，不论我们的人还是葛德雷的人，都传来一模一样的消息，只是不知为何，长公主把她身边的那位银发女人留在王宫，让那位银发女人代自己决定王宫内的事宜。至于您生病一事，如您所料，长公主派治愈师过来查看您的情况，在治愈师给出您只是需要休息一段时间的结论后，长公主便没有强求您随军离开王都。” “哼，她这是留了一手，让那个人类女人替她坐镇王宫，”夏因亲王眼珠一转，旋即冷笑起来，“这反而是好事。” “好事？” 赫里安歪头不解。 “她把人类留在王宫代她主持朝政，给了我们更合适的借口，原本我就想到用她被人类蛊惑，把人类带在身边左右朝政的借口，结果现在她居然直接让那个女人把持朝政，堂堂希利瓦尔岂能由人类左右，这是对我们精灵的侮辱！” “您的意思是……用这个作为我们行动的理由？” “长公主失去记忆后被米尔坎迪斯神圣国的神官蛊惑，已没有能力主持朝政，我等将代替耶利多拨乱反正，精灵帝国应由精灵自己掌控，我将代表已故的耶利多把神圣国派来的奸细当众处决！” “大人英明！” 夏因亲王话音落下的瞬间，赫里安便双眼一亮，有了拨乱反正的名义，他们便师出有名，那些摇摆不定的贵族以及侍从会因为局势模糊与信息差按兵不动，甚至装作没看见。同时事成之后，这个名义也更有利于夏因亲王把控政局，成为真正掌握国王权力的人。 毕竟在外人看来，长公主受人类蛊惑到了允许人类左右精灵命运的地步，到那时不论长公主说什么，都会被众人理解成长公主依旧受到人类控制，实权将轻易落入夏因亲王手中。 “好了，我们出去，既然长公主已出发两日，短时间内她肯定无法回来，我们必须速战速决，稍做准备就出动！” “是！” 只是三两下便穿好衣服，夏因亲王迅速在赫里安跟随下离开卧室。 只是短短一刻钟，夏因亲王便趁夜摸到莱因哈特伯爵的宅邸。 值得一提的是，夏因亲王是在吃了晚餐后才出发，明明是简朴到不能再简朴的晚餐——几片面包和一杯牛奶，但夏因亲王却觉得这些食物美味到不可思议，他不知道这是因为他饿了太久，还是内心的兴奋让他感受不出味道，总之他只是三两下便将食物狼吞虎咽下去。 此时偌大的庭院内聚集了超过百位士兵，这百位士兵大部分都是夏因亲王多年培养的手下，剩下的一小部分则是莱因哈特伯爵自己的私兵。 要说的是，论数量，二人培养的私兵加起来有数万之多，之所以只集合这些，一方面是政变并非人越多越好，人越多，泄密的可能性就越大；另一方面，在这个有魔法的世界，个体的实力被放大许多，一百位第二、第三位阶的人加起来，远比一千个普通人有战斗力。 此外，这一百人并非政变的全部力量，在拉法里亚伯爵等人的宅邸内，还分散着剩下的九百余人。他们最次也是第二位阶实力者，最强者则抵达第六位阶，那两位第六位阶实力者很早就被夏因亲王奉为座上宾，目的就是为了对付把守王城后门那群不足百人的禁卫。 雨夜之下，士兵举着的火把不断左右摇曳，投射在墙上的影子如黑夜里张牙舞爪的鬼魅。 莱因哈特伯爵脸上遍布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的液体，他挺着肥大肚皮来到检阅士兵的夏因亲王身边，借助火光，夏因亲王可以看见莱因哈特伯爵脸上有着与他一样的，既兴奋又恐惧的表情，莱因哈特伯爵气喘吁吁的模样已经暴露他内心的激动，谋逆之罪虽是株连九族的死罪，但与之对应的，拥立之功也是九族升迁的荣誉。 “呼……呼……奥德里奇，我们的人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尽管两人都站在雨中，但他们却好像没看见雨水一样，除了莱因哈特伯爵，夏因亲王与所有士兵都换上了战斗用的坚实甲胄。 夏因亲王强行令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几点？” “离两点还差半小时。” “还没到约定的时候，不要擅自行动。正好我有话对你们说。” 夏因亲王清了清嗓子，他把之前对赫里安说过的话转告给莱因哈特伯爵与院子内的士兵，即『长公主已经被米尔坎迪斯神圣国蛊惑，现在米尔坎迪斯神圣国的圣职者在把控希利瓦尔朝政，我们乃拨乱反正之师，今日之举在于匡扶希利瓦尔正统』。 “待我们进入王城后就以此为口号，莱因哈特，趁现在悄悄把消息送给其他人。” “好，我这就派人过去。” 说着，莱因哈特伯爵便面带喜色地转身，只是就在此时，夏因亲王皱起眉一把拉住莱因哈特伯爵，眼睛里充满狠厉。 “莱因哈特，萝卡呢！” “萝卡？萝卡在王城里疏通第二禁卫军，这不是赫里安和我们商量好的吗？” “大人，确有其事。” 得到赫里安解释，夏因亲王眼中的凶狠才渐渐褪去，他松开莱因哈特伯爵肩膀，长吁了口气。 “准备出发吧。” ◇ 时间很快到两点。 趁着宵禁时全黑的街道，一队身穿漆黑甲胄的士兵低伏着身子跑出宅邸。原本宰相派人监视夏因亲王与莱因哈特伯爵等人，但那些藏在暗处的监视者很早就被夏因亲王手下那两名第六位阶实力者解决，因此现在王城里的人就像没有了眼睛和耳朵，对外面的变化一无所知。 政变重要的不仅仅是力量，还有情报，如果己方能掌握对手的一举一动，而对手对自己一无所知，那么政变便成功了一大半，夏因亲王深知这个道理。 当夏因亲王离开宅邸时，拉法里亚伯爵等人也带领剩下的九百多人趁黑出动，夜里的视野条件本就很差，再加上此时又是阴雨连绵的天气，连听觉都被雨声覆盖，夏因亲王派出的先遣队甚至走到夜里巡逻的士兵身后，巡逻士兵都完全没有察觉。 悄无声息地行军。 倘若没有实行宵禁，自己几乎必然被行人看见，但现在是宵禁时刻，用不着担心遇见路人。 迅速解决几名巡逻士兵后，夏因亲王遇见了第一个麻烦。 夜里设卡的岗哨。 宵禁除了会安排士兵上街巡逻，还会在每个重要街口设置关卡，一个关卡由八名士兵看守，他们配有沙袋、拒马以及铺在地上拦路的金属尖刺。这些士兵虽然实力不强，但手中的哨子一旦吹响，其他方向的士兵就会立刻赶过来，进而惊动王城内的人，而一旦王城里的禁卫军启动守护王城的屏障，外面的人想进去会难上加难。 由于有黑夜的雨点遮蔽，夏因亲王一行又没有带火把出来，关卡的士兵并未发现夏因亲王，而夏因亲王在看见守卡士兵点着的火把后，便立即挥手示意身后的士兵停下。他朝身后的人比了个手势，接着和赫里安带几个人走出队伍。 出发前夏因亲王设计了一系列应对措施，其中就有对付这些关卡的方法，他与赫里安几人走出街角，径直来到关卡后的士兵身边。 “谁？站住！” “宵禁期间不得出门，违者罚鞭二十！” 距离关卡还有好几米，夏因亲王便被关卡后的士兵拿长枪对着威胁，三名士兵上前来查看，剩下的五人则在关卡后伺机而动，夏因亲王悄悄咏唱『探查之风』，结果显示这几位士兵都是只有一阶甚至还不到一阶的普通士兵。 他放下心来，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是夏因亲王，奥德里奇·亚莉克希亚·狄戈埃，我有要事要汇报给宰相。” “亲王大人？” 听见夏因亲王的名号，三名士兵放下长枪，他们虽然没见过夏因亲王，但万一对方真是亲王级别的人物，后半生无疑不会好过，没必要为了每月不到一金币的薪水拼死拼活。 其中一名士兵说道。 “还请您出示家纹。” 冒着雨水，夏因亲王将印有家纹的匕首交给士兵，士兵对着火把仔细查看后，眼中明显多了些惶恐，匆忙对着身后士兵挥手。 “把东西移开！是夏因亲王！” 十分轻松地，夏因亲王几人获得通关许可，他们不动声色地前进，直到路过那五名放松警惕的士兵身边时，所有人才不约而同地暴起。 没有使用魔法，因为魔法会制造引人注目的魔法光，跟在夏因亲王身边的人包括赫里安在内，至少也是第三位阶的实力者，哪怕守卡士兵比夏因亲王这边多几人，结局也一样是一面倒。 拳头砸向脸颊，或者抽剑插入气管，虽然守卡士兵发出一些闷哼，但这些声音在雨水遮挡下难以被人察觉，至于那三位与夏因亲王擦肩而过的士兵，则已经被后面跟上的士兵了结，夏因亲王的存在吸引了这八名士兵注意，夏因亲王身后的百人趁着士兵回头的时机悄悄摸过来。 “大人，全部解决了。” 赫里安沉声解释。 “命人找地方把他们的尸体藏起来，我们继续走。” “是！” 贵族街并不比王城小到哪去，一路上夏因解决了总计四个关卡才来到王城门口，而到了这里，夏因亲王也集结了从其他几个方向到来的士兵，通往王城的门有很多，但只有这扇门直接进去的可能性最大。 按照排班，这扇门今晚由第三禁卫军与第四禁卫军的人共同把守，而第四禁卫军的统帅是夏因亲王身边的人，早已提前被夏因亲王打通。 禁卫军虽然直接效忠于精灵王，通常来说就算首领叛变，他们也不一定会跟着造反，但夏因亲王打着拨乱反正的旗号，借助信息差，夏因亲王才是人们眼中正义的一方，在任何时候，精灵都更愿意相信精灵，更不用提第四禁卫军里很多人都是夏因亲王这边贵族的旁系子弟。 “奥德里奇。” 见到夏因亲王，有着第四位阶实力，身材削瘦的拉法里亚伯爵面露喜色，他一边注意着远处王城上巡逻的士兵，一边蹲在建筑拐角低声说。 “西边出了点问题，他们要过一会儿才能来，我们是等等他们，还是现在就进去？” “你那边有多少人？” “三百，你路上召集了多少？” “五百。八百人足够了，不要延误战机，如果被发现守卡士兵集体消失，让王城里的禁卫反应过来就完了。我们出去。” “好！” 得到拉法里亚伯爵回答，夏因亲王知道此刻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他在胸中鼓起勇气，第一个站起身，直挺挺地走出建筑拐角，紧接着，那些蹲在他身后的士兵也一同走出来——在这些士兵眼中，他们是正义的一方，并非叛乱，而夏因亲王也正是因此才敢直接带兵走向王城。 不拿出足够端正与正义的姿态，不仅难以让手下信服，更难让禁卫军相信。至少这样直直走向王城，禁卫军不会率先发难，他们会先询问自己理由。 只是几秒时间，城楼上的禁卫便发现夏因亲王，城墙上的人立刻被催促着行动，他们隔着城垛站成一列，手中箭矢一一搭上弓弦，与此同时，禁卫军第四队的队长与第三队的副队长也出现在城楼上，夏因亲王虽然因为雨水看不清他们的脸，但却能猜到二人在争执，自己的第四队队长肯定在想方设法与禁卫军第三队的副队长纠缠，不让他派人通知其他方向的禁卫军。 直到双方距离拉近到二十米后，禁卫军第三队的副队长才终于腾出时间开口。 “站住！来者何人！” 深吸了口气，夏因亲王带着赫里安缓缓来到城楼之下，他尽可能让双眼充满坚决，面对黑漆漆的箭簇抬起头。 “奥德里奇·亚莉克希亚·狄戈埃。” 听见夏因亲王的声音，禁卫军第三队的副队长语气缓和下来。 “夏因亲王？您怎么在这种时候过来，还带了士兵？” “我有要事要见宰相。” “有事可以先告诉我，我再转告宰相大人，您只需稍微等等。” “由你转告？耽误要事，你付得起责吗！” 由于夏因亲王语气中多了些威胁意味，禁卫军第三队的副队长也不再客气，他声音中浮起一丝厉色。 “负责？夏因亲王，你深夜带数百士兵到王城门口，此时又正值陛下与长公主都离开王都之际，你居心何在？若不想事情闹大就立刻放下武器，否则我将履行禁卫军的义务，这是我第一次警告！” “哼，我来王城是为了拨乱反正！长公主失去记忆后遭神圣国蛊惑，如今不仅把人类带入王城，更是让米尔坎迪斯神圣国的奸细把持朝政，希利瓦尔岂容人类染指！立刻把门打开！这件事与你们无关，我北境亲王今天要为多菲莉娅肃清蛊惑她的幽魂，以敬耶利多的在天之灵！” 夏因亲王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无形的骚动便从城墙上散播开来，谁都知道菲娅把克蕾雅留在王城内，代替她这个长公主做决定，身为禁卫军的他们虽然好奇长公主为什么会下这个决定，但谁也无法改变什么，也就没有太在意，此刻夏因亲王把内幕和盘托出，他们瞬间便明白过来，长公主这么做的原因只是受奸人蛊惑。 一时间，部分对准夏因亲王的箭簇微微晃动。 见此情景，夏因亲王再度大喊。 “还不快开门！你们这是助纣为虐！” “我要先向宰相大人禀报——呃！” 不等第三队的副队长说完，一把染血长剑便从他胸口穿出，接着，持剑的第四禁卫军队长一脚将副队长踹开。 “你在做什么！” 仅仅停顿了不到一秒，城墙上瞬间陷入混乱，与副队长交好，属于第三禁卫军的士兵拼命从城墙冲向城楼，而第四禁卫军的人则像是事先商量好了那样，组成人墙拦在第三禁卫军的士兵面前，双方完全没有交流便扭打在一起。 直到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放箭！用魔法！夏因亲王和第四禁卫军造反了！” 然而除了零星几根箭簇，此刻大多数人都没时间顾及夏因亲王，第三禁卫军的士兵并不是早已做好准备的第四禁卫军的对手，并且夏因亲王身后的士兵也迅速做出反应，他们一边展开魔法盾抵挡箭簇，一边飞速朝城门奔去，夏因亲王这边很快便拥有压倒性优势。 而仅仅片刻，城门便在内应的一阵武器碰撞声与铰链咔啦声中升起。 顾不得乱局，夏因亲王想都没想就带赫里安等人一头扎进门内，王城的构造他早就摸得一清二楚，接下来他只需直奔后门，通往圣树即可。 他心中明白，成败就在今晚。 第五十四章 近在眼前的希望 不需要眼睛辨认方向，夏因亲王几乎是按肌肉记忆选择道路，王城大门通往后门的路如迷宫一样复杂，并且一路还有无数眼线盯视，但夏因亲王早就把王城内的结构深深刻在脑海里，加之眼线也因为耶利多与菲娅带走大部分人而不如平日密集，所以前进路上格外顺利。 ——事实上多菲莉娅连王城郊外的部队都已经拉走，以至于夏因亲王不需要亲自出手，光那两位第六位阶的实力者就足够将藏在暗处的、可能通风报信的眼线解决掉。 王城里确实有『噤声之城』没错，即使是格雷安那个实力的人都没法在『噤声之城』内使用魔法，但只要搞懂『噤声之城』禁止使用魔法的原理，便有了破解之法。他奥德里奇之所以敢只带两名第六位阶实力者就直闯王城，就是因为他拥有了能在王城使用魔法的能力。 一个只能使用肉体力量的第六位阶战士，和一个大号的精英巨魔也差不了多远，魔法咏唱者就更加不堪，哪怕魔力能在力量与灵活等全方位上强化一个人的肉体，但在位阶相同的情况下，不能使用魔法的人也绝不是可以使用魔法的人的对手。 至于夏因亲王从哪得到的破解之法，这要从他的护卫赫里安说起，几十年前赫里安在代表夏因亲王与其他贵族联络时，偶然遇见一位自称来自极昼魔法的魔法研究者，那位魔法研究者声称，他能打造一批自行制造元素的护符，佩戴者即使待在『噤声之城』中，也一样能使用魔法。 于是赫里安自作主张地在魔法研究者手中购买了一大批这种道具，并将其命名为『支配护符』，意为支配元素的护符。 作为结果，起初夏因亲王对赫里安浪费钱财一事懊恼不已，但当他悄悄带着支配护符来到王城，躲在角落里尝试过以后才发现，支配护符居然真能起作用，虽然一枚支配护符只能坚持三十秒，并且还无法支持第五位阶以上的魔法，但这已经足够拉开差距。 值得一提的是，夏因亲王曾想改进支配护符，希望能增加它的上限，假使他能在王城释放第六位阶魔法，那么即使是守护王城后门的那些禁卫，他也能命人用第六位阶魔法出其不意地狙杀，可惜的是，不论他出动多少人力寻找，都再也找不到那位极昼魔法的魔法研究者。 当然，增强护符的事情并未就此不了了之，他自己也投入魔法研究者尝试改良，结果无一例外全部失败，『噤声之城』也分三六九等，如果守护希利瓦尔王城的『噤声之城』是那么容易破解的东西，『噤声之城』就不会存在于王城。 现在夏因亲王一行已经突破中庭，到了中庭与王城后门连接的寝宫，王城主要分为前后两个大区域，前方是外宾也能看见的、较为宽敞的大型建筑群，而从中庭往后，则是王族与大臣居住的地方，道路将从这里变得狭窄而复杂，并且每隔十几米就能遇见卫兵。 听着身边的战斗声与惨叫，夏因亲王脚下的步子再度加快几分——尽管使用『飞行』能越过各种障碍，但那样也会成为众矢之的，他一点不也想知道猎龙弩炮射在身上究竟能打出多大的洞，这一路上他不是没有遇见禁卫军，只是那些禁卫军一不清楚情况，二是分布零散，他们往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夏因亲王等人一个照面砍翻。 只不过就算是这样，跟在夏因亲王身后的人也已只有五百余人，那三百人不是被城门口的战斗拖住，就是在慌忙中走散，雨夜、紧张再加上王城内如迷宫般的地形，很容易便让队伍末尾的人迷失方向。 很快，夏因亲王走过象征中庭分界线的海之殿，他看了眼远处的三主塔确定自己的位置，然后目光紧锁在前方的细长通道——那是一条宽度仅有三米的狭窄通道，通道左右两边是五米高的墙壁，长度则有五十米之多，身为亲王，他知道这条通道内的凶险，如果通道两边有埋伏，只要他们进去，瞬间就会成为瓮中之鳖。 他想都没想就朝身后的赫里安等人大喊。 “用护符！把前面的墙给我炸塌！” “是！” 伴随一连串玉石破碎的声响，浓郁的四大元素顿时包裹住夏因亲王及其叛军，这些人最次也能使用『火球』这样的魔法，一时间总计为五百的各色魔法朝远处墙壁飞射，尽管有一半魔法都射偏，但威力仍足够将通道完全炸塌。 “呃啊！” “敌、敌袭！” 伴随通道塌陷，驻扎在通道两边的禁卫军出现在夏因亲王眼前，就像他想的那样，这条五十米长的通道两侧埋伏了超过一百名禁卫，而现在，这一百名禁卫只剩三分之二还有战斗力。 不需要夏因亲王吩咐，赫里安等人也知道该做什么。 仅仅一个呼吸的时间，叛军不约而同地朝禁卫军扑去，六十多名禁卫军虽然很快反应过来，但人数劣势加上无法使用魔法，他们只来得及朝天空发射爆发红光的水晶，便迅速被人群吞没，尤其是那两名第六位阶的实力者，在得到可以尽情使用魔法的许可后，他们便以两发第五位阶魔法扫平障碍，剩下的五百名叛军几乎只能清除杂鱼。 然而要说的是，这些禁卫军并非毫无作用便死去，他们朝空中射出的红色水晶，让原本亢奋的叛军站在砖石形成的废墟上面面相觑，所有人沉默不语地看向被红光映照的夏因亲王。 这道红光哪怕在雨夜都显得格外显眼，谁都能猜到这是求援信号，他们已经暴露，用不了多久，其他方向的禁卫军就会赶来。 但夏因亲王早已预料到这种结果，不如说，他们直到现在才被禁卫军发现，简直出乎夏因亲王想象。自己那亲爱的侄女抽走过多禁卫军，导致城内防守空虚，如果放在平时，这条通道两侧至少有四百人守卫，自己可能早在闯入城门的时候，就已经被巡逻士兵发现。 “继续前进！神圣国的奸细没有多少力量阻止我们，只要把她拿下，禁卫军用不了多久就会醒悟。我们兵分两路，一队去寝宫搜寻奸细的下落，另一队随我去圣树切断她的退路！” “是！” 得到夏因亲王鼓劲，知道没有回头路可走的叛军气势再度振奋，他们迅速在拉法里亚伯爵指挥下分为两队，一队继续深入王城，另一队则横向散开朝寝宫奔去。 要说的是，去寝宫的人并不知道他们其实是夏因亲王的缓兵之计。散开的士兵是为了吸引后续赶来的禁卫军的注意，减缓他们的支援速度，真正的主力，比如那两名第六位阶实力者，都跟在夏因亲王身后。 事情正如夏因亲王想的那样，当红色信号升起后，整个王城迅速热闹起来，还在熟睡中的大臣与女仆纷纷从窗户探出头查看发生了什么，其他方向的禁卫军则结队直奔王城中庭，不仅如此，随着一枚象征集合信号的绿色水晶升起，那些守在寝宫的禁卫军也放弃各自为战，集体跑向绿色水晶升起的地方，合力组成防线。 “奥德里奇！” 很快，奥德里奇在一处狭窄通道遭遇集合的禁卫军，他停下脚步，冷笑着朝身后手下比出手势。 他一点也没有感到急躁，因为阻拦他的人是葛德雷。 王城内的禁卫军就算抽调走大部分人，剩下的人也在三千左右，禁卫军的力量远比他手下强。他确实可以用支配护符解决禁卫军，但如果耗费的魔力过多，或者提前把支配护符用完，他就无法与把守后门的那群禁卫军战斗，然而闯入王城后被发现几乎是必然之事，要怎么才能抢在其他城门禁卫军赶到前抵达后门，便成为夏因亲王最头痛的事。 因此，葛德雷的存在便极为重要。 早在萝卡提出应该与葛德雷合作的时候，夏因亲王便想到解决方法，只要让葛德雷在自己被发现后，将通道里残余的禁卫军召集起来，接着再像第四禁卫军队长对付第三禁卫军副队长那样，从背后给这些禁卫军来一刀，便能极大程度的缩短行动时间。 葛德雷是格雷安家族的长子，是军部高层，有他帮助，政变简直如鱼得水。 借助摇曳火光，夏因亲王能瞥见葛德雷脚下流淌的血水，站在他身后的士兵并非真正的禁卫军，而是葛德雷自己的人，他们换上禁卫军的铠甲伪装成禁卫军，以此欺骗那些集合过来的小队。 双方迅速会合。 “葛德雷，你这边怎么样了？” 由于过于紧张，夏因亲王连说话都带着颤音。 “都在计划之中，看那边。” 步入中年的葛德雷指向远处，可以看见王城里到处是升起的绿色水晶，释放这些信号的人是葛德雷早早安排的、用来混淆禁卫军视听的叛军，城内到处是集合信号，会让赶来的禁卫军不知去哪。 不过夏因亲王并未被喜悦冲昏头脑，事情过于顺利，以至于让他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 “爱琳丝蕾特呢？我一路都没看见她，她不可能到现在都没反应！” “她不是王族的忠犬吗？可能见到情况不妙，在保护维拉妮卡或者卡尔西。这些信号拖不了多长时间，你快去圣树，记得我们的约定，事成之后，让我亲手杀了多菲莉娅。” 葛德雷的说辞确实有几分可信度，夏因亲王微微松了口气，他用力握住葛德雷肩膀，格外郑重地保证。 “我不会忘记今日的恩情。” 没有耽误时间，在葛德雷对士兵放出让路信号后，夏因亲王便带着人继续赶路，为了拖延禁卫军赶来的时间，他把大部分人都留在葛德雷把守的必经之路上，自己只带了一百名实力最强的精锐。 仅仅不到五分钟，夏因亲王终于站在他梦寐以求的王城后门。 可以看见把守王城后门的第一禁卫军已经严阵以待，破魔弩与盾塔都已准备就绪。第一禁卫军向来有把守王城后门的职责，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能离开此处，此外他们所处的半圆形广场也是整个王城内为数不多的可以使用魔法的地方，这群人是自己政变里最强力的阻力。 夏因亲王意识到这点的时候，第一禁卫军的人已经将魔法投射过来。 除了破魔弩，还有货真价实的魔法，不仅有第三位阶的『雷枪』与『理术之枪』，还有第四位阶的『群鸦』与第五位阶的『冰风暴』，雨夜瞬间就被各色魔法光照亮，夏因亲王甚至能借助魔法光看见盾塔后那些禁卫军的脸。 该死，上来就用这么大的魔法招呼自己。 夏因亲王心中暗骂，他一把捏碎支配护符与魔法水晶，借用幻象魔法混淆视线。他的目的从不是战胜第一位禁卫军，而是抵达圣树，所以他不必亲自投入战斗，只要趁乱借用『飞行』与『隐匿』翻越城墙，他的目的便能达成。 “保护亲王大人！” 就像在配合夏因亲王，当夏因亲王使用绚烂魔法盾阻挡身形时，赫里安便朝夏因亲王的反方向扑去，同时还不忘记高声大喊，似乎真正的夏因亲王在他扑向的那个方向。 下一秒。 如同箭雨的纷乱魔法砸在叛军组成的魔法盾上，这次准备不充分的人变为叛军，他们展开的魔法盾只坚持了几秒便在一阵咔咔声中爆碎，魔法制造的轰鸣卷携着血肉与惨叫响彻街道。 但令第一禁卫军的人没想到的是，就在他们以为叛军不过是乌合之众的时候，广场左右突然浮现两团魔法光，同时被打乱阵形的部分叛军也回过神来，纷纷朝他们抛射红芒内敛的石头——准确地说是魔法水晶。 两团魔法光自然是那两位第六位阶实力者的产物，而魔法水晶，则是夏因亲王一开始就藏在诸多小贵族家中的武器，这些几乎是他的全部家当，从第四位阶魔法一直到第六位阶魔法，他把所有家底压在这次政变里。 这一次，爆炸中心变为第一禁卫军阵中，夏因亲王心中明白，虽然半圆形广场上的固有结界会帮他们抵挡攻势，但他们已经抽不出手来阻拦自己。 夏因亲王不再犹豫，他身体贴着墙壁，悄悄用『飞行』升空，『隐匿』只能让身体大致变为环境色，如果仔细看，很容易就能发现有东西在城墙上移动，因此他只得格外小心，不论下方战斗再怎么激烈，也依旧只让身体一点点地升空。 第五十五章 求而不得与歇斯底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广场上的每一次爆炸都让夏因亲王心惊肉跳，他祈祷着自己千万不要被第一禁卫军的人盯上。 因为恐惧，他连呼吸都不敢太重，明明轰鸣与惨叫就在不远处，可他却觉得世界安静到他能听见血液涌上脸部的跳动声，分不清黏在皮肤上的液体到底是雨水还是汗珠。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死死盯着头顶距离自己仅有几米远的城垛，看着自己与城垛的距离一点点拉近，他敢肯定，他这一生从未有过如此害怕的时候，圣树近在咫尺，城墙便是最后一道关卡，倘若在这里被人拦下，他便功亏一篑，可如果没人阻拦他，那么之后便是一马平川，他甚至可以宣布自己取得了胜利。 正因如此，他开始畏惧起头顶的城垛突然出现人影，这一路上他既没看见爱琳丝蕾特，也没见到那个银发的人类女人，他忍不住在心中猜测，难道这群贱人正悄悄躲在城垛后等待自己？只要自己再靠近一步，她们那令人憎恶的脸就会冒出来？ 越是这么想，他全身的汗珠就越是疯狂渗出，心脏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那样暴躁不已，不仅如此，他双腿发软，身体也变得无比僵硬，连嘴唇都浮现苍白，他颤巍巍地盯着城垛，心中祈祷着千万不要出现爱琳丝蕾特那张该死的脸。 这一刻的他如同狂热的神信徒，他在心中许愿，希望精灵神能听见他的心声，让那些该死的人都统统滚开。倘若这城垛后没有人，那么他愿意在成为国王后将整个希利瓦尔变为米尔坎迪斯神圣国那样的神权国家，将精灵神视作全大陆最伟大的神明，甚至将其神像立在谒见厅，以此歌颂精灵神今天对自己的眷顾。 这几米距离犹如有好几公里那样长，夏因亲王感到自己度过了整整一小时才来到城垛上，他双眼才刚没过城垛便左右寻找，结果城墙上空空如也，没有人藏在这里。 喜悦几乎瞬间涌上夏因亲王脸庞，他敢肯定，精灵神听见了他心中的祈祷，将神迹赐予了他，爱琳丝蕾特和宰相那几个蠢货居然没想到在这里设卡！他像死里逃生的人那样，顾不得可能暴露，一把抓住城垛，接着手臂用力，奋力够上城墙，仿佛刚刚从海里捞起来那样，浑身湿透的他坐在城垛上大口喘息。 “谢谢精灵神大人……谢谢，谢谢！！” 发自肺腑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不过夏因亲王没有多浪费时间，他抹了把脸上的汗水便快速起身，以『飞行』魔法全速朝那耸入云天的黄金巨树赶去。 自己的人拖不了太久，这些人将是自己夺得王位后巩固政权的亲信，不能让他们损失太多，更何况里面还有自己最信赖的人，如同自己亲弟弟一般的赫里安，即使是为了他们的死活，自己也必须抓紧时间前往圣树。 话虽如此，夏因亲王心中的紧张还是迅速消融，圣树周围如仙境般到处是盛开鲜花的美景令他无比喜悦，这一马平川的地形上没有任何遮蔽物，他能用肉眼看见这里没有埋伏，正如他想象的，因为少有人拥有走到圣树前的资格，所以这里一个护卫也没有。 肩上重担消失的无影无踪，难以遏制的兴奋与狂喜早已浮现在他脸上。 透过黄金巨树，夏因亲王似乎已经能看到自己夺得加护，荣耀归来的景象，到那时，第一禁卫军将臣服于自己，多菲莉娅的表情一定会很精彩吧？ 原本属于她的东西被人夺走，天经地义的事情突然成为奢望，就像当初自己的父亲突然把本该属于自己的王位传给耶利多一样，现在，自己要把过去体验到的痛苦原原本本地还给耶利多的女儿，并且要十倍、百倍的奉还！不仅要夺得耶利多家族的王位，还要把耶利多的王妃据为己有，连两位公主也会成为自己的玩物！ 到时自己一定要带着耶利多最爱的维拉妮卡到他坟前，让耶利多好好看看他妻子的惨状，那是多么美妙的光景！ 苦心经营数百年，就是为了这一刻，它来得是如此突然，又是如此让人惊喜！ 想象到今后，夏因亲王控制不住地大笑，他飞也似的跑到圣树前落下，望着面前比人还要高的巨大树根，心中涌起大仇得报的快意，涌上大脑的快^感与疯狂让他神情狰狞到如同疯子。 精灵神啊精灵神，你待我不薄，今后我绝不会亏欠你！ 身为王族，夏因亲王知道怎么进入圣树，他轻车熟路地把手搭在圣树树根上，心中向精灵神献上最诚挚的祈祷，他敢肯定，这是他这一生中对精灵神最为虔诚的时候，精灵神一定正在冥冥中注视着他，注视着她最为虔诚的信徒。 然而。 “怎么回事？” 像是下楼梯时踩空了一级，夏因亲王心中咯噔一声。 他依旧站在圣树外，而距离他把手放在树根上，已经过去了足足一分钟，按照往常，现在他应该已经进入圣树了才对。 “这不可能。” 自言自语着，焦急开始如火焰般灼烧着他内心，他开始觉得是他没有触碰对地方，于是又朝圣树走了几步换了个位置祈祷，可半分钟过去，他依旧没有得到圣树传召。 他的心脏猛然缩紧，不安与惶恐如同瘟疫般在他胸中蔓延。 如果不能进入圣树，就无法拿到加护，政变也就不可能成功，他从未想过他无法进入圣树时该怎么办，因为在他人生的这几百年光阴里，圣树就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 他的大脑陷入一片空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他奥德里奇在许多地方都设有预案，如果A计划失败，他还可以实行B计划、C计划，可唯独在进入圣树这件事上，他没有做任何准备，在他心中，进入圣树乃天经地义的事情，就好像太阳永远会在第二天升起来一样，没人会怀疑白天不会到来。 冥冥中，他脑海里浮现一种可能。 所有人进不了圣树的消息也许不是多菲莉娅找理由封锁圣树，而是确确实实的，没有人能进入圣树。 “开什么玩笑！” 几乎是用吼出来，夏因面红耳赤地大喊，他像是发疯了那样用力踢打圣树树根，可回馈他的却只有手足传来的尖锐刺痛。 接着他想到可能是自己显得不够强势，如果自己有着足够威严，说不定就能得到圣树的认可，比如现在的圣树要见识到自己的强大，于是他开始咏唱咒文，用五花八门的各种魔法，甚至直接拿出第五位阶魔法水晶砸在圣树上，可阵阵爆裂声过后，周围花圃被烧焦一片，圣树树根却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损伤，甚至找不出焦黑痕迹。 它依旧光芒四射，无比炫目。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快给我打开！！！” 如同失去了玩具的孩子，夏因亲王对着圣树百般尝试却又无可奈何，他的双目遍布血丝，甚至不顾形象地用牙齿啃咬树根，然而即便他用力到嘴中溢出血水，牙齿都歪斜着脱落，圣树也还是纹丝不动。 “混蛋！！！” 夏因亲王怒吼着，死亡恐惧令他不甘放弃，他忽然想起身上还有佩剑，于是他吐掉嘴里混合了牙齿与血水的东西，举起剑就往树根砍去。 只是伴随“铿”的金属脆响，他感到虎口一麻，随后一股怪力自他背后涌现，他身体一轻，脑袋不受控制地朝前扑去，接着胸口撞上坚硬树根的疼痛令他呼吸一顿，他想叫喊出来，但因为肺部空气被挤压干净，只能张大嘴一脸狰狞，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窒息与震荡令他大脑嗡嗡直响。 被偷袭了。 迟钝的大脑意识到这一点，他立即一个激灵，慌忙转身，然后，他便看见一个令他肝胆俱裂的人影。 不止一个，而是数个。 他的目光最先停在刚才一脚踢在他背后的女人身上。一位将翠绿长发绑成双马尾，拥有宛如魔王般优雅的狠毒女人。 换在以前，夏因亲王只会觉得这位有着傲人身材的女性令他怦然心动，可如今这个人影带给他的只有恐惧，就好像坟墓上飘动的鬼火，在古堡油画上晃动的影子。 像是在寻找救命稻草，他反手抓住身边的树根，一边后退，一边看向爱琳丝蕾特身后的其他人。 ——黑发红瞳的精灵，以及一些夏因亲王眼熟但却叫不上名字的人，比如身着女仆装束，将金色短发绑成侧马尾的少女，还有一头金色长发，身着禁卫军军官制服的成熟女人。 不过，当他的目光扫到站在队伍最末尾的人时，眼中的惊惧与绝望忽地变成喜悦，他像是没看见爱琳丝蕾特一样，癫狂似地大喊。 “萝卡！葛德雷！快帮我，我们合力杀了她们！只要她们死了，我们一样能成功！” 正如夏因亲王说的那样，站在队伍最末尾的人正是一头红发的萝卡，以及中年外表、身材削瘦的葛德雷。 面对夏因亲王的邀约，葛德雷面无表情，萝卡则皱起眉一脸不悦，在这一瞬，夏因亲王感觉到一股寒意，他莫名觉得萝卡似乎想将自己除之而后快。 怎么会？葛德雷和萝卡不是自己人吗？！ “萝卡！葛德雷！你们聋了吗！我死了你们也不会好过！别在那干站着！” “狄戈埃，这里没有你说话的资格。” “别在塔纳托斯大人面前太放肆了，猪猡。” 葛德雷与萝卡先后让夏因亲王闭嘴，接着，“葛德雷”做出一个令夏因亲王呼吸骤然顿住的动作，只见葛德雷右手在左脸一抹，“葛德雷”的脸便被他撕下，而在人脸面具下，是一张夏因亲王无比熟悉的脸，这是军部的人，并且还是自己沉睡前，代替葛德雷出席最后那场会议的男人。 他愣愣地看着这个伪装成葛德雷的男人，许久都吐不出一个字，然后，他忽然发出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声音，他肩膀抽搐着，充斥疯狂与歇斯底里的脸望向菲娅，后者面无表情，红宝石般瑰丽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感情流露。 就和曾经的那位多菲莉娅一样，冷漠、威严无比，永远猜不透她想做什么。 “呵……呵呵……所以你们从一开始就在戏弄我？从把失去记忆的假情报传给我的眼线开始，一直到假装离开王城，这些全部是你们编造的东西？” 夏因亲王靠着树根单手提剑，明明是一个成年男人，但面对菲娅等人时，他却像一位矮小瘦弱的老头，他将剑尖对准多菲莉娅，五官以恐怖的角度扭曲，泪水顺着皱纹淌下。 “多菲莉娅啊多菲莉娅，你竟如此狠毒！把我戏耍到这个地步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为什么不早点杀了我！”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夏因亲王还没来得及看清发生了什么，他便感到双腿一软，他额头被人强迫着贴在地上，整个人以五体投地的姿势面朝菲娅跪拜，可即便被爱琳丝蕾特踩进泥土，他也依旧试图抬起目眦欲裂的双眼，声音仿佛来自地狱一般挤出牙缝。 “我不会放过你！” “蠢货，居然觉得塔纳托斯大人没有能力返回王都，你可曾听闻传送魔法？” 先是对夏因亲王投以嗤笑，接着身材与艾丝蒂尔相仿，一头红发的萝卡走上前对菲娅低头行礼。 与面对夏因亲王和她的父亲莱因哈特伯爵时不同，萝卡此刻没有一点傲气，眼中只有浓浓的恭敬与臣服，还有一丝仰慕。 “塔纳托斯大人，水晶已经记录下他的罪行，我们随时可以杀了他——请让属下代劳，以免他脏了您的手。” 听见萝卡的声音，夏因亲王挣扎得更厉害起来。 “萝卡！我和你父亲待你不薄，你——！” “闭嘴，猪猡。” 不等夏因亲王把话说完，萝卡便厉声驳斥，她眉头竖起，看着夏因亲王的眼睛只有厌恶与反感。 “从莱因哈特因为暗裔病把我赶出家门的时候，我和他的父女关系便被他自己断绝。说是把我寄养在冷月联盟，但他心里想的什么我还不明白？他担心我的暗裔病给他招来麻烦，被人说成莱因哈特家与暗裔有染，若不是塔纳托斯大人收留我，我早就死在内乱不断的冷月联盟，不，是早就死在那个兽人家族手里，事后发现我还有利用价值又找我认错，真是恬不知耻！” “但帮助多菲莉娅对你有什么好处！你父亲参与叛乱，你也不会好过！” “父亲？”萝卡冷笑着嗤之以鼻，“你也太高看他的分量，他抛弃我时哪怕表现出一丝一毫探望我的想法，我都不会把它当成外人，可结果呢？” 一边说着，萝卡一边面带陶醉之意，双手温柔地环绕在菲娅脖颈上，动作如同在对待爱人一般轻轻贴着菲娅。 “过去的萝卡已经死了，是塔纳托斯大人给予我新生，塔纳托斯大人才是我的父母。虽然此后我会失去萝卡的身份，但塔纳托斯大人已经安排我到幕后，收起你无聊的离间计，别忘了是塔纳托斯大人心怀慈悲才让你活到今天。” “你——呃唔！” 没有给予夏因亲王说话的机会，爱琳丝蕾特长靴用力，让夏因亲王的半个脑袋都没入大地，而萝卡也像是感受到爱琳丝蕾特的不善视线那样肩膀一震，飞速放开菲娅站好。 爱琳丝蕾特的视线从萝卡身上收回，她恭敬地请求菲娅。 “塔纳托斯大人，请问您要杀了他吗？如果您要杀了他，属下想斗胆请您将他交予属下处置，属下和他有一些私人恩怨。他不值得您浪费时间，归根结底您其实不必特地出面，这样的小事交给属下即可。” 面对爱琳丝蕾特的请求，菲娅抬起头看了眼耸入云天的圣树，然后面无表情地轻轻点头。 “事情既然已经结束，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随你喜欢。” 得到菲娅首肯，爱琳丝蕾特优雅的脸庞立即浮现喜色，她弯下那傲人娇躯，深深对菲娅鞠了一躬。 “谢塔纳托斯大人。” “柯丽塔，我们回去。萝卡、蕾妮还有亚摩，你们听从爱琳丝蕾特安排——别忘了在禁卫军发现之前，回收拉普拉斯之妖操纵的傀儡人偶残片。” “是，塔纳托斯大人。” 尽管爱琳丝蕾特认为，如果禁卫军们松懈到连夏因亲王到来都发现不了，死了也是活该，但菲娅觉得，能避免伤亡还是避免伤亡为好，己方既然提前掌握对手的动向，那么当然要尽可能减少伤亡，因此夏因亲王一路上杀死的禁卫军几乎全部是由拉普拉斯之妖临时制造的、穿着禁卫军铠甲的人偶，这些人偶由拉普拉斯之妖操纵，几乎没有战斗力，这也是夏因亲王一路上总觉得禁卫军没有反抗力度的理由。 离开前，菲娅又瞥了眼爱琳丝蕾特。 “还有，爱琳丝蕾特，早点回来。” “谨遵您的命令。” 不再拖沓，菲娅看也没看夏因亲王，径直在柯丽塔陪伴下走下山坡，而剩下的萝卡、蕾妮以及亚摩三人，则在爱琳丝蕾特冷眼扫视下各自对爱琳丝蕾特行了一礼，朝不同方向散去。 圣树下顿时只剩爱琳丝蕾特与试图扭动，但只能换来骨裂般疼痛的夏因亲王。 爱琳丝蕾特没有丝毫留情地一脚踢在夏因亲王腰间，夏因亲王整个人顿时横飞出去，变成面朝天空的姿势，此时的夏因亲王已经满脸都是血迹与泥泞，鼻涕、眼泪和口水混合在一起，满是脏污的衣着没有一点亲王的形象。 此时剧痛与死亡的威胁已经让夏因亲王忘记了何为尊严，他趁着这里只有爱琳丝蕾特一人，蜷缩着身子起身，颤巍巍地请求。 “爱、爱琳丝蕾特……这里只有我们，放……放我一马，我把我的所有家底都送给你，保证今后绝不出现在你眼前——” 仿佛听见好笑的事情，爱琳丝蕾特用鼻子嗤笑。 “放你一马？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看在你配合塔纳托斯大人演了一出好戏的份上，我让你死个明白。” 像是在加深夏因亲王的恐惧，爱琳丝蕾特收起长剑，转而从储物道具里拿出尖锐刺剑，她一边用完全不像战士的细嫩手指轻轻拂过剑身，一边以上位者之姿娓娓道来，故意向夏因亲王展示刺剑的锋锐。 “萝卡是我们的人，葛德雷也早在你装死的时候就死在监狱里，他跪地求饶的样子和你现在没有两样，耶利多之死是我借用消息传到南部的时间差散播的谣言，你弟弟葛温盖章的信函也是我们伪造的文件，把印章偷出来复制一个再放回去，这不是什么难事。” “我们确实可以很早就杀了你，但像你和葛德雷一样天真的蠢货太多，一个个解决既麻烦又会让耶利多起疑，不如给予你们希望，让你们合起伙来趁着现在一网打尽，假使你们不造反，我反而会头疼。” “原本你不可能摸到圣树，第一禁卫军那里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但没想到塔纳托斯大人失去记忆后变得比以往更强，不说你进不了圣树，就算你拿到圣树的加护，也远比不上塔纳托斯大人的一根头发，你该感激你的愚蠢，你演的这出好戏——这副求而不得的蠢样让我怒气消了不少，从满心欢喜到不知所措，再从不知所措到歇斯底里，这种从天堂落到地狱的感觉如何，狄戈埃？” “你……” 夏因亲王一时说不出话，他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被戏耍，但没想到会被一个王族的仆人讥笑到这个地步，他想怒骂甚至殴打爱琳丝蕾特，可死亡威胁就悬在头顶，他只能强忍怒意，全身颤抖着，趴在地上卑微地希望爱琳丝蕾特放他一马。 “放我一马……爱琳丝蕾特……我有数不清的宝藏！我全都给你，全都给你！！” 可惜爱琳丝蕾特不打算听下去，她甩了甩手中刺剑，修长圆润的大腿迈出一步，瞥向夏因亲王的金色眼眸充满反感与憎恶。 “我早就想动手了，狄戈埃，这世上只有塔纳托斯大人能注视我，你算什么东西？光是听见你们的名字就让我感到恶心——从这双眼睛开始，我会为塔纳托斯大人将你们这群杂碎赶尽杀绝。” 尽管拥有精灵一样精致的仪容，但此刻的爱琳丝蕾特却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魔，她身上的黑纱礼裙与犄角装饰更是强调了恐怖氛围。 “向塔纳托斯大人献上感谢吧，塔纳托斯大人让我早点回去，所以你能少些痛苦。” 见到步步紧逼的爱琳丝蕾特，夏因亲王心中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他明白爱琳丝蕾特根本不会放过他，他胸中蔓延起对死亡的恐惧，身体下意识动起来，手脚并用地朝远离爱琳丝蕾特的方向逃跑。 “你、你不能这么做！我是王族！我是王族！！你身为禁卫军总长，不能啊啊啊啊啊！！！” 伴随刺剑没入肉体的声音，夏因亲王及其派系在黑夜中宣告终结。 第五十六章 平静又不平静的清晨 秋季晨风卷起纯白窗帘，映入房间的早间阳光与飘荡进鼻腔的清新空气，令菲娅逐渐从梦境之海中苏醒。 外面既喧嚣又安静，喧嚣的是处理后事的仆从与禁卫军，安静则在于所有人经过长公主居住的奢华宫殿时，都会不自觉地放慢脚步与呼吸，连悄悄望向宫殿窗户的目光都变得充满敬畏，人们知道发生了什么，却又必须得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设定好的体内时钟让菲娅在清晨七点准时醒来，她睁开光华内敛的红色眼眸，视线没有在头顶的粉色华盖停留，径直扫向应该等候在床边的那四位女仆——准确的说是五位，因为多了一个安娜塔西雅。 面对安娜塔西雅等人的行礼，她绷紧的表情放松下来，摆了摆手，开始像习惯了公主生活那样，光脚踩着质地柔软的绒毛地毯来到镜子前，一边与女仆们随意交谈，一边等待衣服穿到身上，直到一切准备好，四位女仆在安娜塔西雅吩咐下开始整理床铺，菲娅与安娜塔西雅走向餐厅，诡异的平静才总算结束。 安娜塔西雅先是前后看了看有没有人监视，然后才格外郑重地整理起金色长发与黑白女仆装，佝着身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殿下已经把一切都算好了吗？” 果然来了。 菲娅心中莞尔，昨晚夏因亲王闹出那么大动静，人们想不知道都难。因为爱琳丝蕾特等人的真实身份不便暴露，所以引诱夏因亲王政变的计划，菲娅并没有完全告诉安娜塔西雅，安娜塔西雅只知道菲娅有所准备，并不清楚细节。 比如夏因亲王是被爱琳丝蕾特杀死、精灵王之死的假情报是自己传出去，以及“惨死在政变途中”的葛德雷其实早就死在监狱里等，安娜塔西雅一概不知。 至于何时告诉安娜塔西雅，菲娅心里还没有底，如今夏因亲王及其派系的问题虽然解决，但还没有查出格雷安是被谁所杀，所以菲娅觉得还是不要把爱琳丝蕾特等人的事情告诉安娜塔西雅与莉提等人比较好。 当然，除开这个原因，菲娅还隐约明白了另一件事。之前她一直不理解长公主的选择，安娜塔西雅和爱琳丝蕾特明明在各种方面甚至连过去经历都很相似，为什么长公主要把安娜塔西雅和爱琳丝蕾特一明一暗的安排，就算不让两人共事，也至少要让安娜塔西雅明白爱琳丝蕾特的真实身份才对。 但与爱琳丝蕾特相处了一段时间后菲娅明白了，长公主这么安排是有她的深意。安娜塔西雅和爱琳丝蕾特只是形似而非神似，安娜塔西雅不擅长隐瞒心事，而爱琳丝蕾特则可以把内心想法隐藏在深不可见的底层，并且与安娜塔西雅相处时，安娜塔西雅给人的感觉也更轻松。 安娜塔西雅适合呆在明面，如果把阴暗的事情告诉安娜塔西雅，反而会让安娜塔西雅陷入自我纠结的痛苦，而爱琳丝蕾特不同，她天生就适合做见不得光的事情。 对于长公主的判断，菲娅其实有些纠结，安娜塔西雅姑且不论，她天生不适合做暗地里的事，不用考虑，但爱琳丝蕾特不同，她不知道爱琳丝蕾特究竟喜不喜欢现在的工作，也许爱琳丝蕾特其实很羡慕安娜塔西雅能站在明面上，不想一直待在暗处，毕竟如果有得选，人人都希望自己功成名就，受人敬仰。 只是，这么做会给今后带来怎样的影响？爱琳丝蕾特是整个组织的二号头目，让她站在明面上，可能使整个组织陷入瘫痪，进而暴露。但话说回来，现在不如以前，以前的长公主实力不足，一些底牌必须藏好，而现在的自己远比过去强大，也许在某些地方，可以尝试着做些改变。 告诉安娜塔西雅组织的事情就无限期延长，自己应该先问问爱琳丝蕾特，有没有离开组织回归正常人生活的想法，夏因亲王已经死去，仅仅是把支配者当作敌人，没必要一直这样紧张。 平心而论，菲娅觉得组织里的所有人都该去体验一下正常人的生活，不用事事都围着自己转。这几天来她一直在秘密治愈其他人身上的暗裔病纹路，也因此在爱琳丝蕾特陪伴下与组织里的每个人都见了一面，那些人不是用敬畏视线看着自己，就是神情里充满了仰慕与亲近，总之每个人都表现的格外臣服。 这让菲娅感到拘束的同时，还有一点点一夜间变成家长的感觉。站在首领的角度，她觉得这些人应该有属于他们的私生活，她经常思考，这些人在自己面前一点秘密都没有，难道他们就不觉得这不自由，很压抑吗？即使是出于心理健康的角度，也该让她们放松放松。 “殿下？” 安娜塔西雅的轻声询问令菲娅回过神，她意识到自己还在和安娜塔西雅说话，连忙回答。 “安娜塔西雅具体是指什么？” “嗯……是说夏因亲王，不，是逆贼奥德里奇会造反的事情。” “啊啊，多少算到了一点，毕竟又是假传消息把我调离布洛瑟姆，又是用那种能在王城里使用魔法的道具暗杀格雷安嫁祸我，各种方向都指向他有动作，再说爱琳丝蕾特也在贵族街查抄到那些私藏武器的小贵族与他有关系，再想不到他要做什么，就说不过去了。” 菲娅苦笑着回答。 虽然假传驾崩的消息是爱琳丝蕾特提议并宣传，格雷安也确实不是夏因亲王所杀，但这些事情全丢给夏因亲王是最佳选择，死人不会辩解，逻辑上也能自洽，更不用说夏因亲王的强力支持者，莱因哈特伯爵很快就会认罪，在不知内情的人看来，夏因亲王就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至于如何让莱因哈特伯爵认罪，“揭发”夏因亲王实际没做过的罪行，方法很简单，菲娅下午就会去找他。 想到这里，菲娅忍不住为这群人的命运叹息，他们选错了追随对象，才落得如此下场。如果可以，她其实不想杀这些她几乎没有印象的人，他们一开始就没有反抗之力，从头到尾都在被耍，杀了他们并无法让人感到快意，自己选择斩草除根，也仅仅是为了断绝日后可能的隐患。 “那您昨晚让属下去保护莉提殿下的时候，实际上您是去圣树对付奥德里奇了？” “没错，他被我杀了。” 菲娅轻描淡写地说。 似乎有什么心事，安娜塔西雅那张成熟而姣好的脸庞先是浮现些许犹豫，然后又长长叹息。 “哈啊……虽然先皇定下王室间不得相互残杀的规矩，但这也是奥德里奇有错在先，形势所迫，只要好好解释，陛下应该不会怪罪于您。不过陛下应该还是会象征性的责罚您，将您调到远离王都的地方休养一段时间。帝国马上就要进入冬季，看来属下得多准备些过冬的衣物了，帝国别处不如王都这般温暖。” 说到最后，安娜塔西雅已然露出柔和苦笑，虽然是被“发配”，但只要能和菲娅在一起，她就不觉得日子难过。 出乎安娜塔西雅预料的是，菲娅眼睛忽的一亮。 还有这种好事？ 她差点直白地把这句话表达出来，但出于帝国公主的矜持，她手捂着嘴低头干咳了两声，生硬地转换语气。 “咳哼，我可以自己选择修养的地方么。” “如果您提前告诉宰相大人您想去的地方，等陛下发怒的时候，让宰相大人站出来提议，我想应该没问题。” “居然还有这种方法……” “您看起来很开心？” “不，没这回事。” 由于安娜塔西雅已经侧过脸看过来，菲娅连忙恢复正色。布洛瑟姆的生活虽然优渥，但正如菲娅很早前就说过的，她并不觉得这种处处受人监视的生活舒适，反正自己有传送信标，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躲到山高皇帝远的地方过自己的生活，那才是最理想的状态。 “话说回来，今天有人来找我了吗？” “目前还没有，除了宫殿里的女仆，没有人知道您已经从南下的部队里回来，不论是各位王妃大人们，还是卡尔西与宰相，都没有找过您。不过我从柯丽塔那里听到，因为政变突然，昨晚整个王城都乱作一团，直到早些时候大家才理清楚发生了什么，想必现在已经在礼堂里统合情报了吧，等您出现在礼堂，大家肯定会被吓一跳。” “确实能想象到他们的表情。”菲娅微笑起来，“克蕾雅已经起来了吗？” 虽然菲娅觉得都已经成为恋人，双方睡在同一间房也没关系，但观念保守的克蕾雅对此十分害羞，认为应该结婚以后再睡同一张床，所以除了第一晚，二人一直都分开睡觉。 “克蕾雅小姐已经在餐厅里等您，只是自从克蕾雅小姐回来，就抢走了做早餐的女仆的工作，那些女仆似乎很不开心。” “那就让她向克蕾雅学习一下，怎么做符合我口味的早餐。” “不……属下觉得这怎么也学不来。” 安娜塔西雅如同淑女般捂着嘴轻笑起来，连修长睫毛都跟着微微颤动。任谁都能看出，只是因为早餐由克蕾雅制作，所以菲娅才觉得美味，而不是因为早餐美味，菲娅才让克蕾雅负责。 只有菲娅自己没看出来。 想到这，安娜塔西雅突然一副娇俏表情。 “殿下觉得我和克蕾雅小姐的料理谁更美味？” “呃……” 这可真是个死亡问题，让人不知道该怎么解答。 一般而言，这里应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也就是夸赞安娜塔西雅做的好吃——事实也确实如此，安娜塔西雅是正统女仆出身，熟知各种食材的品性，能精准把控火候大小与调味料的分量，但是，菲娅又担心这么说会被克蕾雅知道，克蕾雅生气以后不再为自己制作早餐。 然而不等菲娅回答，安娜塔西雅已经一脸满足地收回目光，她像是求偶获胜的雄鸟那样挺起胸膛，脸上满是高兴。 “看来是属下做的更美味呢。” 明明我什么都没说，为什么能得出这个结论？ 菲娅虽然好奇，但并不好意思开口，因为一旦问出来，就等于肯定了安娜塔西雅的言辞，她不禁悄悄瞥了眼嘴角向上弯起的安娜塔西雅。 总觉得自从自己和格雷安打了一场之后，安娜塔西雅就变得放肆起来了。 当然，这个放肆不是贬义，也许安娜塔西雅多少明白了一些自己没有把她当成下人看待的想法，对安娜塔西雅的观念改造计划算是踏出了第一步，距离安娜塔西雅真正成为自己的姐姐，想必不远了吧，菲娅心中如此想到。 “克蕾雅小姐明明是那么温柔又漂亮的女性，为什么属下会忘记她呢……就算是有遗忘诅咒，记忆这种事情只要认真记住，每天都回顾一遍，也肯定不会忘记吧？” 见到安娜塔西雅食指抵着下巴苦恼的神情，将黑发绑成披肩双马尾的菲娅轻轻叹气。 “遗忘诅咒就是这样的东西啊，之前每次安娜塔西雅忘记克蕾雅的时候，我都会提醒安娜塔西雅一遍，但只要安娜塔西雅原地睡一觉，我刚强调的东西就又会忘记。” “属下完全不记得了……克蕾雅小姐为什么会背负这样的诅咒？” 菲娅稍稍停顿了一会儿后轻轻摇头。 “我也不清楚。” 过去她觉得其中理由就是像克蕾雅说的，因为克蕾雅是非自然诞生的生命，违背了神明定下的生命法则，所以才会背负诅咒，可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刚来世界树大陆，什么也不懂的菲娅，她一路上见识了许多东西，不论她自己还是拉普拉斯之妖，严格来说都不是这个世界的生命，然而她和拉普拉斯之妖却都没有受到任何诅咒。 这方面尚且能用他们只是灵魂穿越解释，可米露的存在又强调了，克蕾雅身上的诅咒太过强力，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比起克蕾雅，米露甚至不在自然中诞生，而是由拉普拉斯之妖制造的、拥有自我意识的人偶，她绝对算不上自然诞生的生命，然而其本身不仅没有背负遗忘诅咒或者令人恐惧的诅咒，甚至还有不死之身这种令无数人趋之若鹜的“眷顾”，两相对比下，克蕾雅的诅咒便显得突兀起来。 “不过等深月复原了圣树之舞，就能从精灵神那里得到结论了，我之前观察过深月，她进步很快，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得到结果。” “但愿精灵神大人能给予殿下答案。” 像是在为菲娅祈祷那样，安娜塔西雅眼眉低垂下来。 然后，二人来到采光良好，无比敞亮的餐厅。 正如安娜塔西雅所说，如同十七八岁少女的克蕾雅正在餐桌上忙碌，桌上还坐着身穿白色短上衣与短裙的米露，后者像是在学习克蕾雅制作料理的流程，妖异的红色眼睛牢牢盯着克蕾雅银发晃来晃去的背影。 虽然克蕾雅已经回到希利瓦尔好几天，但菲娅还是忍不住觉得新奇，似乎怎么看都看不腻……倘若是住在乡下木屋的话，现在自己就能趁克蕾雅不注意，悄悄从后面抱住克蕾雅偷袭了吧？但这里偏偏是有女仆盯视的王城，真可恶。 如同感应到菲娅的存在，原本背对菲娅，正准备去后厨的克蕾雅突然转过身，那双澄澈的碧绿眼眸中充满惊讶。 “菲娅？已经起来了吗？” “我又不是每天都睡懒觉啦，”因为处理了许多事，实际上自己的睡眠时间只有不到三小时，菲娅并未将其说出来，而是转移了话题，“昨晚没人打扰克蕾雅吧？” 夏因亲王发动政变时，菲娅命令安娜塔西雅保护莉提的安全，自己的宫殿则请克蕾雅帮忙照看。尽管假传精灵王之死的时间与克蕾雅回来的时间刚好重叠，导致菲娅没能好好与克蕾雅交流，克蕾雅回龙落之地到底做了些什么，但克蕾雅曾经释放过威力等同于第八位阶魔法的魔法，所以菲娅不怎么担心克蕾雅会遇见危险。 事实上在二人有过肌肤之亲的好几个晚上，菲娅就切身感觉到，克蕾雅的实力远比她认识的任何一个人都强。魔力可以强化一个人的体质，因而菲娅可以从克蕾雅的体力与耐力反推出，克蕾雅的魔力高得吓人。 当然，和自己比起来还是差了一些——也许不止一些，但目前没尝试过上限究竟是几天，所以不能妄下论断。 等等，原来我已经可以正大光明地想这种事了啊。 回过神来的时候菲娅才发现，她在思考这些事的时候居然没有一点脸红，如果被克蕾雅知道，肯定已经在骂自己不知羞耻。 都是克蕾雅教坏的，要么是从长公主的藏书里耳濡目染，嗯。 菲娅深以为然地点头，都怪长公主的藏书库里放了那种书，让自己不小心看见，然后又不小心读完。 看着菲娅深以为然地点头的样子，克蕾雅歪了歪头。 “打扰没遇见……我怎么总觉得菲娅在想不好的东西？” “咳哼！我在思考正事。” 菲娅恬不知耻地挺胸回答，她嘴巴弯成『=w=』状地坐在椅子上，心情也随之变得轻快起来。 “夏因亲王已死，没有人再敢说闲话，差不多该把莉提接出来了。不过今天还有一些预定要做，我不能陪克蕾雅好好逛逛布洛瑟姆——对了，克蕾雅希望的话，可以先去看看魔女圣堂。” “我就不能和你一起去礼堂吗？” 穿着围裙的克蕾雅将煎培根摆到菲娅盘中，还是和往常一样，一股药香味从菲娅侧面涌入鼻腔。 菲娅一边悄悄呼吸一边苦恼。 “可以倒是可以，但我不觉得那有什么有趣的。” “比起被其他人害怕，还是和你待在一起更好。” “欸……” 菲娅一时说不出话。 明明私下里说到害羞的话题时，克蕾雅比谁都害羞，但在这种公共场合，克蕾雅却能一本正经地说让人不好意思的发言，令人摸不着头脑。 “奴奴奴……酸臭味都飘到我这里了。” 如同猫咪一般，咬着银勺的米露喉咙里发出不满声音，连可爱眉毛都拧在一起。 “啊……抱歉。”克蕾雅像是成熟大姐姐那样微笑着道歉，“作为赔偿，等米露找到自己喜欢的人以后，也让我看看吧～” “噗。” 虽然音量很小，但菲娅还是捕捉到身后的柯丽塔发出笑声一样的声音，她不禁回过头去，结果发现柯丽塔已经撇过脸。 “柯丽塔，怎么了？” “没、没什么，属下好像受凉了，有些感冒。” “那柯丽塔今天就回去休息吧，这里没有你的事情了。” “诶？不、不用到那种地步，”柯丽塔表情突然有些慌张，甚至有种做错了事情的不安，“至少应该等殿下您享用完早餐再……” 柯丽塔的剧烈反应让菲娅有些不解。 “……柯丽塔觉得没问题的话就好，注意身体啊。” “谢谢殿下关心。” 调整好情绪的柯丽塔歪着头，向菲娅投以女仆式的甜美笑容。 明明宅邸里有很多女仆，柯丽塔不需要做到这个地步也没问题，不过话说回来，柯丽塔作为药师，真的会让自己感冒吗？ 将疑问埋藏在心底，等克蕾雅也入座后，菲娅开始享用起早餐，当然，因为与米露还有安娜塔西雅同桌，所以菲娅和克蕾雅并没有做那种“啊～”的相互投食——原本安娜塔西雅不愿意上桌，但菲娅强行要安娜塔西雅坐下来，安娜塔西雅也只能不情愿地、像是极不适应那样坐在桌前，同时还不时瞥向菲娅身后的柯丽塔等女仆，似乎在坐立不安。 就菲娅观察，除非特殊情况，比如像尤琳莎妈妈要求安娜塔西雅坐在桌前，否则当有其他女仆在身边时，安娜塔西雅绝不会和自己一起坐在桌上吃饭，搞不懂究竟是想以身作则，还是在强调什么。 此外，包括安娜塔西雅与柯丽塔在内，宫殿里的女仆非得等自己享用完早餐后，她们才会开始吃早餐，除非自己不在宫殿或者中午才起床，否则即便自己十点起床，她们也会挨饿到十一点多才吃“早餐”，让人心生愧疚，因此菲娅便定好早上七点的生物钟，一到时间就准时醒来。 餐桌上格外安静，让菲娅一时有些不适应。 明明昨晚发生那么多事情，大家却一句话也不说，应该是在等自己先开口吧。 想到这，菲娅装作不经意地问。 “克蕾雅回龙落之地做了什么？” 第五十七章 新的开始 菲娅、克蕾雅以及安娜塔西雅三人正走在前往礼堂的路上。 正如安娜塔西雅预料的，所有见到菲娅回来的人纷纷露出惊讶神色，在他们印象中，菲娅已经随着部队南下两日，虽然他们大致猜到夏因亲王之死是菲娅所为，但他们只以为那是菲娅知道可能发生政变，所以提前布置好一切，进而遥控镇压了这场骚乱，如今突然见到菲娅本尊，便很自然地惊疑不定，对菲娅的实力有了更清楚的认知。 要说的是，一路上菲娅没看见一个夏因亲王派系的贵族，并且明显感觉到王城内的仆役少了很多，不用问菲娅也知道，少的那部分仆役来自家族属于夏因亲王派系的人。 能在王城工作的仆役大都出身贵族之家，虽然他们自己没有参与政变，可就像爱琳丝蕾特的叔叔政变，导致赫尔公爵与其长女爱琳丝蕾特被流放一样，政变乃罪及家人的死罪，就算他们完全不知情，也只有赶紧逃跑一条路可选。 空荡荡的庭院与来去匆匆的仆从，给人一种暴雨过后一地鸡毛的感觉。 望着即使经过打扫也依旧乱糟糟的庭院——到处是草屑与碎石块，还有像是血迹的东西——菲娅不禁悄然感慨，权力真是毒药一样的东西。 不过现在看起来一地鸡毛，大概用不了几天就会变得欣欣向荣，菲娅并没有对此多愁善感，旧的东西总是会被新的东西取代，那些缺人的岗位总会有新人填补进来，不把冗余的、旧的东西摧毁，新的、有活力的东西就不会有生长空间。长公主最大的政敌夏因亲王已经倒下，今后自己在王城会拥有说一不二的话语权，再也不用担心有人扯后腿，这是好事。 当菲娅思考着这样的事情时，落在菲娅后面的安娜塔西雅正与克蕾雅小声交谈。 “也就是说，克蕾雅小姐回龙落之地，一方面是和过去的老朋友告别，另一方面是拿回那两把剑和其他财宝？” 龙落之地是独立于世界树大陆的另一世界，尽管面积远不如世界树大陆这般庞大，但却因为是巨龙的陨落之地而异常凶险，那里正是克蕾雅诞生的地方。 “正是如此。那两把剑是在我意识诞生的时候就陪在我身边的武器。” 或许是因为天气偏凉，克蕾雅说话时左手抱着右臂。 “嗯……怎么说才好，其实我并不能长时间使用魔力，安娜塔西雅应该还记得我在奥罗拉城时，突然变成恶魔外表的样子吧？那是魔力运用过度的表现，我的魔力虽多，但和普通人不同，我的魔力用一点就会少一点，无法自行补充，如果有那两把剑在身边，我能自行恢复的魔力就会变得比平时多。” 光听文字会难以理解，如果把克蕾雅话语的意思辅以数字说明，则会简单许多。克蕾雅的魔力分为『可以恢复的魔力』与『用一点就会少一点的魔力』两种，假设克蕾雅有总计一万点魔力，那么『可以恢复的魔力』只占极小部分，大概在五百点，而『用一点就会少一点的魔力』则是剩下的九千五百点。 如果克蕾雅只是使用『火球』这样的低阶魔法，魔力就算消耗掉也能迅速补充回来，但如果用高阶魔法，比如『诸神裁断』，则不仅仅会消耗那五百点可恢复的魔力，还会消耗不可恢复的九千五百点魔力。 而假如克蕾雅持有与她一同诞生的那两把特殊武器，那么她的魔力总量就会从一万点上升到一万两千点，新增的两千点魔力全部是『可以恢复的魔力』。当然，这个数值只是一种比喻，事实上克蕾雅和菲娅一样，她也不清楚她有多少魔力。 关于无法恢复的魔力这件事，克蕾雅在离开奥罗拉城的时候就已经告诉菲娅，所以菲娅并没有对此感到吃惊——她疑惑的地方在另一点，只是碍于安娜塔西雅在这，她不好意思说。 克蕾雅的回答让安娜塔西雅皱起眉，一副大事不妙的表情。 “那不是很糟糕吗？克蕾雅小姐为什么到现在才说？” 像是难以启齿的，克蕾雅面露苦涩。 “这个……当初在奥罗拉城的时候，我其实已经不对人们能记住我抱有希望，嗯……就是那种万念俱灰的感觉吧，虽然还没有到主动寻死的程度，但也称得上随波逐流，觉得怎么样都无所谓。” “那也不至于把自己的伴生武器也落下。” “这里面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最开始诞生在这个世界的时候，我因为不熟悉自己的力量，得罪了很多人，也得到很多人帮助，我已经足够强了，那两把武器留在我身边也只是锦上添花，不如把它们借给当初帮助过我，没有它们就难以在龙落之地生存下去的友人。” 就好像莱瓦汀与之自己，菲娅心想，自己太过强大，导致莱瓦汀没有用武之地。 她没有出声，而是继续听身后克蕾雅与安娜塔西雅交谈。 说起友人，克蕾雅脸上的苦涩更深一分，她像是要把过去的包袱甩掉那样轻轻摇头。 “不过她们已经忘记我了，所以收回武器的时候意外的没有心理负担，想着‘这可是你们先违背我们当初的约定啊’之类的，虽然我早就想到会变成这样，但真正被问到‘你是谁’的时候，还是难免感到悲伤。好在她们已经成长为不需要我帮助也能独立生活下去的魔物，所以没什么心理负担。说来当我对她们说这是我的东西时，她们居然相信了我，即使忘记我的存在，却还记得这两把剑不属于她们。” “独立生活下去的‘魔物’？” 似乎早就想到安娜塔西雅会这样问，克蕾雅顺从地轻轻点头。 “嗯，龙落之地里几乎没有人类，那里全是从魔物变成半人类的生命，在那里，没有生存本领的生命很容易就会成为其他魔物的晚餐，所以相互帮助很重要。” “总感觉和流放之地差不多。” “我没去过流放之地，但要说弱肉强食，我想应该一模一样。” 克蕾雅抿着嘴的莞尔一笑令安娜塔西雅也跟着笑起来，相似的生活经历让安娜塔西雅感觉到，她与克蕾雅的距离拉近许多，克蕾雅并非那种不好说话的刻薄女性。 似乎想起什么，安娜塔西雅睁大那双仿佛会说话的湛蓝眼眸。 “那如果克蕾雅小姐的魔力用尽会怎么样？” 终于步入正题了。 菲娅心中微微一紧，她倒不是紧张，而是有些不自在——她很想吐槽，但安娜塔西雅在这里，她实在不好意思开口，她已经能想到如果她直接说出来，克蕾雅面红耳赤的表情以及安娜塔西雅微妙至极、觉得自己是变态的目光。 克蕾雅当然不知道菲娅的想法，她右手搭在胸口前平静解释。 “自从知道我的大部分魔力用一点就会少一点以后，我就很少再用消耗巨大的魔法，所以还从没遇见过魔力耗尽的时候。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那就是魔力的消耗会表现在我身体上。” 话音落下，克蕾雅那双澄澈的翠绿眼眸落在安娜塔西雅胸前，安娜塔西雅虽然比克蕾雅高一些，但并没有高多少，不过在胸围大小上，安娜塔西雅占有明显优势。 不是克蕾雅小，而是安娜塔西雅太大，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克蕾雅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像是不服输的傲气。 “别看我现在这样子，放在以前，我其实和安娜塔西雅差不了多少，只是因为当初懵懂无知，滥用魔力，所以才是现在这番十七八岁的少女模样。” 不不不不，克蕾雅你绝对在夸大其词。 走在前面的菲娅一边维持面无表情，一边在内心吐槽。 克蕾雅没有说谎，她的身体确实会因为魔力的大量消耗变得年幼，只不过即便是完全体的克蕾雅，也不可能和安娜塔西雅媲美，或者说，其实克蕾雅没发现，现在的她已经是完全体。 可能是因为身体渐渐发生变化，所以克蕾雅没有察觉，但作为旁观者，菲娅切实观察到克蕾雅身体的大小变化。那晚克蕾雅坐在窗户上的时候，菲娅就隐约觉得克蕾雅变得比以前小了一点，只是那时候戏剧性的相遇让她没机会说这件事，而且她也觉得可能是她太久没看见克蕾雅，记忆产生了偏差，是错觉，所以没有立刻提起。 结果那一晚过后菲娅明显在视觉上感觉到，克蕾雅的身体又恢复成原来在奥罗拉城见到的大小，不对，应该说比那时候还大一些，比如胸部变得丰满，身高也增加了一丢丢，全身都流转着成熟风韵。 如果事情真像克蕾雅说的，克蕾雅会因为使用无法恢复的魔力导致身体变小，那么很明显，克蕾雅与自己卿卿我我后，她那部分无法恢复的魔力又恢复如初，证据就是，克蕾雅逆向生长的身体又倒退回去。 由此可以判断，既然克蕾雅丢失的魔力会在与自己卿卿我我后恢复，那么也就是说，现在的克蕾雅其实就是完全体的克蕾雅，她压根没长到过安娜塔西雅这么丰满的地步，她在骗人。 如同非要在身高上嘴硬的小孩子。 菲娅心中苦笑。 值得一提的是，卿卿我我后失去的魔力就会恢复一事，菲娅还没有告诉克蕾雅，理由当然是这两天来菲娅没和克蕾雅见面，没有机会告诉克蕾雅，而且菲娅觉得在把猜想告诉克蕾雅前，应该先验证一番，那样即使事实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也能避免令人空欢喜一场。而且卿卿我我就能补充魔力，也太……让人不好意思了。 至于克蕾雅自己怎么没发现她比刚到布洛瑟姆时长大了一点，菲娅觉得也许是克蕾雅其实察觉到一些，但她觉得那是她的错觉，所以没放在心上，毕竟没人整天拿尺子测量身高与胸部大小，克蕾雅也不是那种女性，如此便很难确定有没有成长。 可以变大变小的克蕾雅，想想就很可爱，不知道克蕾雅能不能变得和自己一样大，或者变得比自己更小，那样自己就能抱着小克蕾雅坐在椅子上。 菲娅脑海里畅想着小克蕾雅的模样，她身后的安娜塔西雅和克蕾雅则毫不知情地继续交谈着。 “克蕾雅小姐也背负了很多啊……” “和安娜塔西雅你比起来，只是微不足道的惨淡过去罢了。”像是在说这个话题翻篇，克蕾雅轻轻挥手，她目光落在走路姿势有些僵硬的菲娅身上，“话说回来，这两天不断有王妃来找我，她们都说自己是菲娅的妈妈。精灵就算可以同性繁衍，一只精灵也不可能有这么多妈妈吧？每个王妃看我的眼神都让我觉得好像在打量猎物，难道菲娅已经把我们的事说出去了？” “呃，是的，殿下已经把您是她恋人的事情告诉诸位王妃大人。殿下的亲生母亲并不喜欢殿下，所以殿下是在各个王妃大人们的照料下成长。” “原来如此……已经把菲娅当成自己的女儿了么，难怪会像拷问一样问我各种各样的问题。” 这个话题再怎么说也逃不过去，菲娅清了清嗓子后装模作样地问。 “克蕾雅和尤琳莎妈妈见过了吗？” “尤琳莎？没有印象，似乎还没找过我。” “这样啊……” 菲娅顿时忐忑起来。 当初自己在对尤琳莎妈妈介绍克蕾雅的事情时，尤琳莎妈妈表现得格外严肃认真，还小声说过要考验一番这样的话，一边是母亲，另一边是恋人，让菲娅有种两难的感觉。如今两个人还没见面，肯定是尤琳莎妈妈在等克蕾雅主动见她，但克蕾雅不仅直到现在都没去找尤琳莎妈妈，还和其他王妃先见了一面，以尤琳莎妈妈的性格……真不知道到时候会发展成什么样。 想想就觉得很头大，要是再被问“到底是我重要还是她重要”的问题，自己可能会当场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为什么世上会有这种折磨人的问题。 心中祈祷着尤琳莎妈妈能放过自己，加快脚步的菲娅没过一会儿就来到礼堂。 她先是看向空空如也的门口，微微低下头来向空气致意，然后深吸了口气，步入一片嘈杂的礼堂。 刹那间，整个礼堂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菲娅身上，菲娅甚至还能听见像是呻吟的声音，显然这些贵族没想到本该在南方的自己会突然现身。 菲娅并未对此表达什么，她只是昂首挺胸，如同君王般以所有人都能听清的威严语调说。 “既然诸卿已经到齐，那去谒见厅坐下吧。” “是。” 在贵族与大臣朝两边让开的簇拥里，菲娅三人径直来到谒见厅上席。 比起自己第一次到这里时，看向自己的视线少了很多。 现在整个会议桌上只剩自己的派系与那些保持中立的贵族，众人眼中的尊敬与臣服，已经不用言语说明。 没有一个人主动开口，连本该主持会议的卡尔西都老实坐在下位，而军部方面，由于葛德雷也参与政变，他们便迅速与葛德雷划清界线，派出与尤琳莎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一名女性作为代表出席。 坐在这里的都是聪明人，他们已经看出来夏因亲王的死是自己所为，众人的举动让菲娅明白，他们都在等自己解答，自己究竟是如何做到这一切——从提前知道夏因亲王会发动政变开始，到如何让禁卫军只付出极其微小的代价就欺骗夏因亲王落入圈套。当然，更重要的是接下来的方向，比如如何处理那些参与谋逆的贵族，还有划分因为夏因亲王之死留下的巨大蛋糕。 那么，自己就勉为其难地解答一下吧，当然，得隐瞒爱琳丝蕾特等人的存在。 想到这里，菲娅胸中涌起自信，她如同过去的长公主一样挺直脊背，纤细而娇小的身躯显现威严，以冷漠沉着的口吻，宣告一个时代的终结。 第五十八章 考验 阴暗湿冷的牢狱内，两位身高差距颇为明显的少女正并肩行走，她们脸上的神情近乎一致，都挂着让人心生敬畏的冷漠，硬质鞋底踩在石砌台阶上的哒哒声，有如死亡音符般扣响在人们心头。 这两位少女分别是菲娅与爱琳丝蕾特，前者因为一头黑发以及黑色礼裙，整个人如同融入到阴暗走道里一样，仅有闪动的红色眼眸能表明她的存在，后者则仿佛降临黑夜的恶魔女王，充满诱惑力的身体曲线与圆润修长的大腿，吸引人目光的同时，又散发出像是烧焦蜜糖般的危险气息。 这里是王都布洛瑟姆内关押重要犯人的牢狱，如果罪犯没有一定身份，即使是犯下杀人重罪，也没资格被关入这里，同时，一旦被关入这座监牢，几乎只有死路一条，区别仅在于死法不同。 由于已经深入地下有一段距离，爱琳丝蕾特深知没有人能听见自己的谈话，她便侧着头建议，那张优雅而精致的脸上满是不解与疑惑。 “塔纳托斯大人，属下不觉得您能得到您想要的东西，说到底根本没有这么做的必要，因为答案已经确定了。” “什么事情都要尝试了才能确定结果，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一旦错过，就会成为心里挥之不去的遗憾。” 菲娅冷静回答，因为天气转凉，这里又是阴暗潮湿的地下监牢，所以菲娅进来前特地穿了一件披风，结果没想到即使是穿了披风，凉意依旧从脚踝侵入身体。 真不知道爱琳丝蕾特是怎么光着腿也不会感觉到寒冷，菲娅悄悄瞥了眼旁边爱琳丝蕾特，对比穿了黑色长筒袜的自己，爱琳丝蕾特不仅没有加长袜，还只穿了一双仅仅到脚踝的高跟鞋，皮肤直接暴露在冰冷空气的画面，看着就让人觉得寒意上涌。 爱琳丝蕾特像是注意到菲娅观察的目光那样，眼睛里流露出短暂的高兴，但这丝高兴很快就被她隐藏起来，她皱起眉头，表情变得煞有介事。 “可您的担心是多余的，莱因哈特是什么样子的人，萝卡比我们谁都清楚。而且事到如今就算莱因哈特良心发现，萝卡也不会原谅他。” “哈啊，我多多少少希望莱因哈特能幡然悔悟，那样萝卡表面上不说原谅，但心里也许能好受一些。” 毕竟没有哪个孩子不希望父母多关心自己。 菲娅没打算放过莱因哈特伯爵，她只是站在萝卡的角度，在为萝卡考虑。 不过菲娅的发言只有她自己能理解，爱琳丝蕾特无法理解菲娅想表达的东西，她只觉得菲娅也许是想考验萝卡是否忠诚，而如果是要考验萝卡的忠诚，她便不会再说什么。有贝姬的前车之鉴，爱琳丝蕾特深知忠诚永远要放在第一位，倘若莱因哈特伯爵的选择真让萝卡动摇，那么萝卡便没有继续存在于组织的理由。 她不再追问，一直陪同菲娅来到监牢尽头。这里就像当初神殿关押莉提的监牢一样，监狱走道的两侧设有许多单人房间，墙壁内浇筑有一层秘银，其上还附加了数种加固的魔法结界。自这座监狱建成以来，从未有人成功逃脱。 爱琳丝蕾特拿出刻有铭文的钥匙打开一处空房，在为菲娅铺好温暖的软垫，保证菲娅不会坐在冰冷石床上后，她才走出房间，在一阵咔咔声里打开这里的另外一处牢门。 真冷。 坐在垫子上的菲娅下意识起身摸了摸屁股，然后又重新坐下，因为石床太冷，刚才菲娅都以为自己一屁股坐在水上，明明隔着厚厚软垫，寒意也还是传到自己身上，在这里过一晚，体质再好的人恐怕都会感冒。 她趁着爱琳丝蕾特去提审莱因哈特的时间，抬头观察起这座单人监狱。由于这里是关押大贵族的监牢，所以屋子里该有的东西都一应俱全，除了没有窗户，桌椅、纸张、毛巾与杯子一应俱全，连叠在石床上的棉被都是上好用料，菲娅还在角落看见一个干净木桶和用来遮住木桶的帘子，她猜那里应该是如厕的地方，毕竟屋子里没有洗手间。 原来这种木桶是如厕用具。 因为一直以来没有摘花需要，加上过去的一段时间里她都在马车上，所以菲娅不知道这种木桶是人们方便用的容器，过去在旅馆见到的时候，她还以为这是让人们倾倒洗脸水之类废水的容器。 话说回来，如今住进王城，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女仆们看在眼里，自己是不是得装一下有排泄需求才行，毕竟要是被女仆们注意到的话，时间长了可能会变成都市传说一样的东西……真让人难为情。 “长公主殿下恕罪啊！长公主殿下！” “我只是被牵连的，不知道奥德里奇那个蠢货会谋逆！” “长公主殿下饶命！” 由于爱琳丝蕾特打开监牢的声音，安静的走廊顿时吵闹起来，被关押在这里的贵族纷纷将头挤在手都伸不出来的小窗前哭喊，菲娅分明从里面听见拉法里亚伯爵等人的声音——作为政变失败者，那些属于夏因亲王势力的贵族大都被关押于此。 “肃静！” 爱琳丝蕾特充满压迫感的声音令走廊迅速安静下来，接着，她带领刚放出来的莱因哈特伯爵来到菲娅面前。 尽管双手双脚都戴着镣铐，但身体肥大的莱因哈特动作却异常灵活，他像是在心中演练过无数遍那样，一见到菲娅就扑通一声跪下，脸上的肥肉颤抖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菲娅哭诉。 “长公主殿下，我、我是无辜的啊！我不知道奥德里奇那个蠢货会谋反，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会马上告诉您，我真的和他没关系！” 站在莱因哈特身后的爱琳丝蕾特明显皱起眉，菲娅有预感，如果不是爱琳丝蕾特没有得到自己命令，她已经给莱因哈特伯爵一记教训。 面对莱因哈特擦拭眼泪痛哭流涕的模样，坐在石床上的菲娅面无表情，她像是要说给旁人听那样，音量不加掩饰。 “你参与政变的证据已经被禁卫军搜查出来，事到如今还想狡辩？” “呃，”莱因哈特愣了愣，不过他似乎早就想到政变的证据会被查出来，几乎没有犹豫地就朝菲娅跪拜下去求饶，“我、我也是被逼无奈啊长公主殿下，奥德里奇那家伙对我威逼利诱，说如果我不帮助他，他就会派人像暗杀格雷安将军那样对我，我不得不——” “跪好！” 因为莱因哈特肥猪般的身体朝前拱了拱，爱琳丝蕾特瞬间便将剑刃搭在莱因哈特脖颈前。 感受到脖子上的刺骨寒意，莱因哈特身体颤了颤，他吞咽了口口水，抬起头一副恳求似的神情。 “长公主殿下，求求您放我一马，我、我保证今后做您的狗，您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决不食言！” “嚯？”听见莱因哈特伯爵说出预料之中的台词，菲娅将一张写满精灵语的纸丢到莱因哈特伯爵面前，冷冷地说，“你知道该怎么做。” “这是……？” 虽然莱因哈特不知道菲娅想做什么，但生的希望就在眼前，他很快就颤巍巍地捡起纸阅读。 然后，他的脸色一阵苍白，五官挤在一起，笑容比哭还难看。 “长公主殿下，这……” “你不答应也没关系，拉法里亚伯爵会接替你。” “呃……” 莱因哈特伯爵呼吸一顿，犹豫起来。 这张纸上写的东西虽多，但总结起来只有几点，莱因哈特伯爵需要承认他参与了政变，并且供述夏因亲王意图谋反的全过程，而这个过程里除了真正发生过的事情，还要承认一些夏因亲王没有做过的事。 首先是假传精灵王之死，企图以此将菲娅调离出王城，其次则是格雷安是被夏因亲王谋杀。如今夏因亲王这个蠢货政变失败死去，莱因哈特伯爵答应这些东西并没有心理负担，待在牢狱的这一晚他已经想通，死了就什么都没有，比起被人耻笑，还是活着更珍贵。 他的犹豫只是因为，菲娅真会因为他认下这些罪行而放他一马吗？ 他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合适，放在他脖子上的剑让他皮肤一阵生疼，不敢说出半个不字。 “你犯下谋反之罪，不可能再以贵族身份生活下去，但如果你愿意作证，我可以只将你流放，至于流放到北方还是南方，你可以自己选一个。” “流……流放……” 像是在揣摩这个词的含义，莱因哈特嘴唇嗡动，眼中有着巨大的不舍。 菲娅则有意无意地说。 “如果你觉得没了地位和权力不如一死了之，你可以把活着的机会让给你的女儿萝卡。” “让给萝卡？”如同晴天霹雳般的消息让莱因哈特全身一震，他瞪大双眼，神情明显焦急起来，“殿下，难道……难道您只打算放过我一人？” “我怀有仁慈之心才给你选择，你作为谋反主谋，还想要自己的家人也活着？” “殿下，我看您还是找拉法里亚伯爵，贪得无厌之人没有与您说话的资格。” 爱琳丝蕾特的敲打让莱因哈特心中的焦急更甚，他呼吸急促，脸庞也涨红起来，他想争取些什么，但菲娅却直接起身，这个动作令莱因哈特内心咯噔一声，他顾不得脖子上还架着长剑，挺起脊背就连忙大喊。 “等、等等，殿下！” 第五十九章 萝卡 菲娅停下脚步。 “我只想听答案，莱因哈特，你和萝卡只能活一个。当然，你也可以放弃这个机会，和你的家人一起上绞刑架。” “我……”仿佛在做一个极其困难的决定，莱因哈特伯爵艰难地吞咽了口口水，他似乎铆足了全身力气才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勇气，大口喘气着说，“我……我答应您，恳请您把我流放到南方！” 说完这些，莱茵哈特便像被抽掉骨头一样，全身瘫软下去，脸色也变得如蜡烛般苍白。 菲娅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但她还是耐着性子把提前蘸好墨水的笔丢给莱茵哈特，声音中多了些冷意。 “你知道该怎么做。” “我签，我签……” 看着已经拿出记录水晶的爱琳丝蕾特，莱因哈特双手如同帕金森病人那样颤抖不已，明明只是写一个名字，他却花了好几分钟。 之后的过程便十分简单，莱因哈特被重新关回牢房，而菲娅则得到一份莱因哈特的证明，只不过菲娅对这份证明并不感兴趣，夏因亲王谋逆之罪已经坐实，这份证明只是锦上添花，没有也没关系。她之所以特意花时间来这，只是想看看莱因哈特对女儿是否有悔改之心，事实证明，他又一次抛弃萝卡。 明明之前还摆出一副宠溺萝卡的父亲姿态，好像对过去因为暗裔病而抛弃萝卡一事悔改，结果遇见相似的事情时，又变回原来的样子，真让人反胃。 跟在菲娅身后的爱琳丝蕾特思考了片刻，像是在试探菲娅的心情一般，小声说着。 “塔纳托斯大人，您不必把这种人放在心上，萝卡早就看清莱因哈特，不是所有人都像塔纳托斯大人您一样，会不遗余力地帮助自己以外的人。” “哈啊，萝卡是对的，我就不该对他抱有侥幸。” 菲娅轻轻呼气，莱因哈特伯爵选择自保让人反胃，却也令人松了口气。 恶人从始至终都是恶人，这才是让人们皆大欢喜的结果。 “那莱因哈特……” “你看着处理吧。” “属下明白。” 爱琳丝蕾特嘴角微微弯起，夏因亲王留着只是祸患，自己的主人虽然答应会流放他，但没说过会保证他流放之后的安全，到时候制造一点小小的意外即可。 然后，走出牢门的菲娅便遇见藏在门后的一位红发少女。 萝卡。 早在菲娅到来前，萝卡便在爱琳丝蕾特传话下提前进入监牢，刚才与莱因哈特伯爵的对话，全都被萝卡听在耳中。 见到萝卡，菲娅微微移开目光。 虽然自己与萝卡交流不多，但萝卡却给了自己深刻印象，萝卡对自己极为亲昵，当自己说要治疗她身上的暗裔病纹路时，萝卡一下就把身上的裙子脱掉，差点没让自己惊叫出来，属于对外人很冷漠，唯独对自己活泼的类型。 “塔纳托斯大人。” 见到菲娅，萝卡立即单膝跪地行礼，菲娅则连忙用『意念操纵』托起萝卡，制止萝卡跪下。 “不必行礼。”由于心中多少有些歉疚，菲娅轻声说着，“抱歉，做了多余的事情，我以为他多少会有点不舍，没想到是这样的人。” “不，我很早就看清他的为人，从他当初抛弃我开始，我就不再把他当成我的父亲。他只是外人，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对他的选择一点都不意外。比起塔纳托斯大人，他只是蚍蜉都不如的虫子，我怎么能让塔纳托斯大人道歉……” 萝卡说的太果断，以至于菲娅不禁认为，萝卡只是嘴上说说，她又看回萝卡的眼睛，结果萝卡的眼睛里只有真诚与不好意思，甚至在轻轻挠着脸颊。 猛然间，菲娅觉得，也许昨晚萝卡在圣树下说的，她把自己当成真正的父母看待，并不是在故意气夏因亲王，她其实真的这么认为。 萝卡有了自己这个父母，自然就把莱因哈特当成陌生人，比喻起来的话，就好像犯下遗弃罪的父母在孩子成年后又突然找上门，那时候的孩子很难再对她的亲生父母抱有好感。替代一下就是，维拉妮卡和尤琳莎妈妈，自己对维拉妮卡没有一丝好感，只觉得尤琳莎妈妈她们才是自己的母亲。 菲娅终于有些理解萝卡的想法，她神情微妙地苦笑。 “那如果我要处置他，萝卡也不会反对吗” “当然，如果您不便下手，我可以亲自为您了结他。” 萝卡拍着胸脯保证。 “也不用做到那个地步……”菲娅大大地叹了口气，“哈啊，好吧，我彻底明白了，我为我的冒昧行为道歉，萝卡想要什么样的赔礼？” “不不不……所以都说了，塔纳托斯大人您完全不用道歉。”惊慌失措地，萝卡双手连连在身前挥舞，接着她像是在做贼那样，小心翼翼地瞥了眼菲娅身后的爱琳丝蕾特，然后缩着脖子，怯怯地说，“但如果可以的话，我……我希望您能摸摸我的头……” “只有这样？” “这样就很满足了！” 其实萝卡想要更亲密的行为，但爱琳丝蕾特在这里，她便有些害怕，作为从爱琳丝蕾特手下出来的人，她太清楚爱琳丝蕾特的占有欲。 不过菲娅并不清楚萝卡心中所想，她歪了歪头，一脸疑惑。只是摸摸头就算赔礼，萝卡也太容易满足。她按照萝卡说的那样轻轻抚摸着萝卡的脑袋，后者果然一脸满足的神情，甚至眯起了眼。 让人联想到莉提和米露，明明萝卡是和艾丝蒂尔一样大小的少女。 长公主都是从哪找来这么多听话又懂事的下属。 随后，菲娅像是想起了什么那样问。 “说起来，萝卡是怎么摸进这里的？” “有爱琳丝蕾特大人给的证明，只需要再伪装成这里的士兵，就可以自由出入了，啊……” 由于菲娅收回了手，萝卡一脸怅然若失的神色。 菲娅则饶有兴致地问。 “也就是说，如果萝卡伪装成的士兵突然消失，这里的人也不会发现？” “是的。因为没有证明就无法通过门口的结界，证明又是一次性的，每次出入都需要去军部重新开具，所以没有人会怀疑进出的人的身份。” “我知道了，萝卡，把手伸过来。” “是……？” 不知道菲娅要做什么，萝卡狐疑地伸出手来，而菲娅则一下将萝卡拉向自己，随后在萝卡的惊呼中，忽地将萝卡如同公主抱那样拦腰抱起。 “诶诶诶诶诶？！？！塔塔塔塔纳托斯大人！” “塔纳托斯大人，您这是？！” 最先是萝卡惊慌失措的大喊，后面则是爱琳丝蕾特目瞪口呆的声音。 菲娅虽然也有些不好意思，但并没有到脸红的程度，她只是觉得既然萝卡把自己当成母亲，那么自己就也应该做些能让萝卡开心的事。诚然，自己的年龄其实比萝卡小，但这里心理年龄应该更重要。 因为没有以前的记忆，菲娅并不记得她与萝卡有着怎样的过去，而萝卡总是信任着自己，让菲娅心有愧疚。只不过，美好的记忆可以从现在开始创造，她觉得这样应该更能让萝卡高兴，于是便如此去做，只要现在创造的美好记忆足够多，自己就能慢慢淡化遗忘了萝卡的亏欠感。 当然，菲娅有这个胆量是因为她完全不把萝卡当成同龄人，代入了尤琳莎与自己的关系。她觉得如果是自己被母亲这样抱起来，虽然表面上会扭扭捏捏，没脸见人，但心里一定会很开心——要说的是，打死菲娅菲娅也不会把这件事说给尤琳莎听。 因为萝卡一直在扭扭捏捏地乱动，菲娅只好强调。 “好了，安静一点，我会用幻象魔法伪装成萝卡没有和我们一起的样子，带萝卡一起离开这，所以萝卡不要乱动。” “可可可……可这……爱、爱琳丝蕾特大人……” 有了菲娅的命令，萝卡立刻像小猫一样安静下来，她身体微微颤动，害怕似的向爱琳丝蕾特求助，结果爱琳丝蕾特一副看似大方的神情。 “既然塔纳托斯大人都这样决定，你就老老实实接受下来。” “我……” 我绝对不是故意的！ 萝卡很想这么说，可她又害怕暴露爱琳丝蕾特的秘密，只能闭嘴。 然后，她便发现菲娅已经抱着她开始走向大门。 青涩的香味开始钻进鼻腔，纤细而温暖的感觉也透过菲娅胸膛传到她身上。 和当初抱住自己时的那份温暖一模一样。 不知怎的，萝卡感到心里渐渐平静下来，她虽然还是不敢回搂菲娅，但却下意识地把身体往里侧靠了靠，羞涩与难为情让她闭上双眼，却又忍不住悄悄留一丝缝看向菲娅修长的睫毛与柔美唇瓣，那白里透红的锁骨总让人心生舔一舔的念头。 这是在做梦吗？ 神啊，就算之后会被爱琳丝蕾特大人惩罚，也请让这样的时间多一些……要是能直接昏过去就更好了！ 心中如此祈愿，萝卡按捺着内心说不出的喜悦与像是要流泪的冲动，她轻轻抽动鼻尖，尽可能多地呼吸菲娅的味道，记住菲娅光滑细腻的皮肤触感，直到眼前迎来光明。 第六十章 不受关注之人 趁着难得的闲暇时间，菲娅独自来到一处宫殿前。 对比自己的宫殿，这座三层建筑即使不能用寒酸形容，也可以说与王城中心那些建筑群有着相当差距，外表仅仅只是一般公馆的水平，甚至比不上夏因亲王、莱因哈特伯爵这般贵族的公馆，加上与周边其他寝宫之间的距离也较为紧凑，如果不是有远处的三主塔遥望，菲娅都要以为自己离开王城，来到外面的贵族街。 这里是莉提的住所。 因为莉提离成年还有几十年之远，所以莉提至今仍与她的母亲第三王妃住在一起，而不论第三王妃还是莉提，都不受精灵王耶利多宠爱，宫殿自然也就不可能按照菲娅宫殿的标准建造。 虽然菲娅已经来过一次莉提所在的宫殿，但再度见到时还是忍不住感慨，生在王室，许多东西都身不由己，长公主和莉提同为精灵公主，待遇却相差如此之大。长公主拥有自己的宫殿与三十多位仆人，莉提和她的母亲共用一处寝宫，却还是这种简陋配置。 别人管不着，对莉提，也许自己应该把莉提接到自己的宫殿，或者向耶利多建言，翻新、扩大一下莉提与她母亲的寝宫。 “长公主殿下，请问您是来找三公主殿下吗？” 见到菲娅停在宫殿前，一名士兵打扮的男人走上前来询问，菲娅用『探查之风』扫视了眼，这个男人只有第一位阶水平，明显不属于禁卫军之列。 不属于禁卫军却能以士兵打扮守在第三王妃门前，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位士兵是第三王妃的亲信，随侍于第三王妃身边。就像安娜塔西雅与之自己，虽然安娜塔西雅没有在王城内任职，但仍可以在王宫内活动，属于特殊的一类存在。 至于这个男人可能是第三王妃的情夫一事，菲娅并不感兴趣。第三王妃是耶利多还是王子时就嫁给耶利多的女人，她出生于希利瓦尔建国前就存在于精灵领地的世家，然而岁月流转，她家族经营的产业渐渐跟不上时代，逐渐没落，如今可以用苟延残喘形容，她与耶利多的婚姻纯粹出于政治需求，称得上可怜人。 当然，和尤琳莎比起来，她已经足够幸运，至少她和耶利多之间还有莉提，而尤琳莎过去迷恋于耶利多，耶利多却从不理会尤琳莎，什么也没留给她。 为什么这样的人偏偏是自己的父亲。 菲娅心中暗自咋舌，只是第三王妃的亲信还在等自己回答，她并没有在此纠结。 “我想接莉提出来。” “好的，请您随我进去见王妃大人。” “不用了，我就在这等她。” 面对比出『请进』手势的亲信，菲娅摆了摆手拒绝，她之前来的时候，第三王妃就表现出不欢迎的模样，她虽然理解第三王妃不愿把莉提牵扯进政治漩涡的想法，但不能接受热脸贴了冷屁股，她不想再看见第三王妃那张仿佛在赶人的脸，自然不会自找麻烦的进去。 男亲信没想到菲娅会拒绝他，他先是一愣，然后陪笑着点头哈腰。 “还请您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向王妃大人请示。” “嗯。” 菲娅目送男亲信跑进公馆一样的三层建筑，没过一会儿，莉提便在一位三十岁上下、样貌能打九分的精灵的陪伴下出来，菲娅见过这个女人，她就是第三王妃。比起初次见面，现在的第三王妃不再是那张希望自己快点离开的表情，而是目光瞥向一旁，不愿意看自己的模样。 大概是知道自己已经终结夏因亲王的派系，为了家族和莉提的未来考虑，不敢拒绝自己的要求，但她内心又觉得维拉妮卡抢走了属于她的宠爱，因而恨屋及乌不喜欢自己，矛盾之下，便有了这番表现，可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 此外菲娅还发现，第三王妃经常看向她身边的那名男亲信，那种仿佛在请求帮助的眼神，以及看见男亲信后神情间浮现的舒缓，第三王妃和这位男亲信之间的关系显然不一般。 怎么样都无所谓，反正自己和第三王妃就没说过几句话，她的私生活如何，自己一点也不关心。 只是一秒时间，菲娅就把目光移到第三王妃旁边的莉提身上，如今夏因亲王的派系被自己连根拔除，今后不用再担心莉提会受牵连，于是便该把莉提接出来。 当然，菲娅并未因自己得势就变得目中无人，哪怕第三王妃的地位远不如自己，该走的程序她还是走了一遍，她面无表情地上前一步，来到第三王妃身前说明自己接走莉提的理由。 然后，第三王妃张大了嘴，神情里充满震惊。 “你要解除莉提和埃伯特的婚约？！” “正是如此。” “我不答应！” 想都没想，第三王妃便拒绝菲娅。 菲娅今天接走莉提的目的，是为了解除莉提与宰相之子埃伯特的婚约，这件事最好趁耶利多还没回来的时候就和宰相说好，否则矛盾容易越积越多。 “为什么要解除莉提与埃伯特的婚约？你到底想做什么？” 很显然，第三王妃把菲娅的发言当成是独断专行，莉提虽然是王室，但她并不得宠爱，能嫁入得势的宰相之家反而是幸事，而且还能惠及第三王妃的家族。菲娅突然提出要解除两家之间的婚约，在第三王妃看来，是在断送莉提与家族的未来。 对于情绪激动起来的第三王妃，菲娅早有预料，她直接开门见山地说。 “婚约之事你有问过莉提自己的想法么。” “还能有什么想法？埃伯特的人品和实力有目共睹，莉提和他在一起是天作之合，何况这还是陛下的旨意。” “那你问问莉提，看她愿不愿意嫁给埃伯特。” 菲娅朝莉提努了努嘴，第三王妃立刻低头看向莉提，结果莉提并没有像她想的那样站在她这一边，而是抿起嘴唇，一脸为难。 倒不是菲娅故意把难题丢给莉提，在意愿这件事上，莉提必须亲口说出来，否则很难让第三王妃打心底接受解除婚约一事。 由于莉提一句话也不说，第三王妃神情里浮现焦急。 “莉提，你不愿意吗？埃伯特各方面都很优秀，整座王城找不出几个比他更好的男人。” 不知是真情流露还是装出来的结果，莉提收拢着肩膀，低下头一副挨训的弱小模样。 “我……我不喜欢埃伯特……” 第三王妃先是一愣，旋即发出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她双手放在莉提肩膀上，苦口婆心地劝说。 “你还小，不懂事，等你长大就明白了，先进屋去，让我和你姐姐单独说。” “等等。” 没等第三王妃推着莉提回去，菲娅便叫停了第三王妃。 第三王妃眉头紧皱。 “长公主殿下，这是我们家和宰相家的事。我知道肯定是莉提在路上和您多嘴多舌，才让您有今日之举，但莉提年纪还小，很多东西都看不明白，这些事情应该由我们大人代为决定，只有嫁到宰相之家她才能过得幸福。我收下您的心意，也很高兴您能到屋里坐坐，可唯独婚约之事，还请不要强求。” “莉提自己说了不情愿，你再说些只有嫁到宰相家她才能幸福的话，不觉得很矛盾么，自己不情愿的婚姻怎么可能幸福。” 说到这，菲娅面无表情地打量了眼第三王妃的寝宫。 “你在你父亲的安排下嫁给耶利多，结果却只能住在远离王城中心的冷宫，难道你觉得这种生活很幸福？你不过是在重复你父亲的行为，一边说着为莉提着想，一边又为家族考虑。” “你——” 被菲娅的话戳中痛处，第三王妃先是愣了一瞬，然后脸庞一下涨红，她作为世家出身的大小姐，早就对现在寒酸的日子不满，从高处跌落受周围人嘲笑的境况，加上菲娅又是维拉妮卡之女，菲娅的话直接引爆积攒多年的火药桶，让她失去理智，情绪失控地大喊。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过得不满意！别以为你母亲受耶利多宠爱，你就可以在我面前肆意妄为，我风光的时候你还没出生，我的婚姻容不到你指手画脚！” “肆意妄为？” 菲娅故作冷漠地嗤笑。 “嗯，没错，我就是可以肆意妄为。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我对希利瓦尔的留念只在于尤琳莎妈妈她们，和你还有维拉妮卡之流没有半点关系，如果你不是莉提的母亲，我根本不会把你放在眼里，别太瞧得起自己了，现在的你只让人怜悯。” “抱着耶利多给你的一点施舍不放，觉得自己还有机会，结果却只能住在这种寒碜的地方，这就是你说的幸福？事到如今不还是背地里养了情夫，别以为我没注意到，你看这个男人的眼神就像在看救命稻草。你也该接受现实了，强加于身的婚姻不仅不会让你的女儿幸福，还会让她步你的后尘。” “你……你在说什么！你这个——” 被菲娅戳穿，第三王妃气急败坏地挥手拍向菲娅，但菲娅只是抬手便钳住第三王妃手腕，她表情变得不客气起来。 “我只是实话实说，免得让莉提变成下一个你。人我带走了，我对你和这个男人的关系不感兴趣，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如果你担心莉提的未来，那么我保证只要我还活着，她能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至少活的比你快乐。” 说到这，菲娅用『意念操纵』将第三王妃与莉提隔开，然后松开第三王妃手腕，将莉提拉到自己身边。 由于第三王妃全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菲娅强行表露出的无情之下，又升起一丝恻隐之心。第三王妃的所作所为只是这个社会环境下人们的惯性思维，不代表她真的打心底把莉提当作工具，归根结底，她也是苦命人，背上政治婚姻嫁给耶利多，然后被打入冷宫，没人希望过这种日子。 自己表现的冷漠，只是为了让她早点清醒，不要自以为是地认为她为莉提安排的未来就一定正确——把自己身上的魔咒施加给女儿，然后以此心安理得地安慰自己“这才是正确”，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如今的生活显得如意。 她用鼻子长长呼气，然后丢给一旁的男亲信一袋沉甸甸的东西，这里面全部是白金币，来之前菲娅从爱琳丝蕾特那里打听过第三王妃的俸禄，哪怕对比莉提，她的俸禄都少得可怜。 “我不是要把莉提从你身边抢走，而是在做身为姐姐该做的事情，这几日你再好好想想，不要因为自己一时糊涂作出后悔终生的决定，就这样。” 说着，菲娅便牵起莉提转过身，只不过没等她往前踏出一步，第三王妃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只见第三王妃一把夺过男亲信手里的钱袋，毫不客气地丢回给菲娅。 “我不需要你的怜悯！拿回去！别太瞧不起人了！我还没落魄到接受维拉妮卡帮助的地步！” 没有选择把莉提抢回去吗？ 也不清楚究竟是出于抢不回莉提考虑，还是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亦或者是担心因为抢走莉提，会让自己把她包养情夫一事说出去。 无论哪个都算是达成目的，自己只要能接回莉提即可。 单手接住钱袋，菲娅不再多言，径直带莉提离开。 直到寝宫彻底消失在二人视野内，路边出现打扫的女仆，一直绷紧神经的莉提才终于放下心来，她像是吓坏了那样不断拍着贫瘠胸口，腰也微微弯下去。 “哈啊，吓死我了……自从姐姐失忆以后，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姐姐，啊，等等，姐姐不会又变回去了吧？” 想到这里，莉提一脸惊恐地抬起头。 菲娅苦笑起来。 “在想什么？我只是觉得不用那种语气，你母亲就不会好好听我说话，有些人只适合被不客气的方式对待。” 见到菲娅露出笑容莉提才放下心，她的心情显然变得轻松起来，脚步轻快许多，嘴唇与眼角也跟着上扬，菲娅甚至觉得莉提随时会哼出歌来，跳动的淡紫色长发让人联想到春日里活泼的小动物。 “话是这么说……姐姐其实也是在为妈妈着想，是妈妈太偏执了，如果她早点认清现实，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苦恼。” “人生来就会追逐权力，尤其是看见身边的人超过自己，还有周围人过得比自己好的时候，很难平复下心情，更不用说你母亲还是世家出身，习惯了奢侈生活。” “唔姆，姐姐这不是在为妈妈辩解嘛？嘴上说着斥责一样的话，心里还是做着好事。” 牵着菲娅的莉提食指抵住嘴唇，歪头从下往上观察起菲娅的表情，纯净的玫瑰色大眼反射太阳的光辉，让多日被纠缠在政治里的菲娅感到些许治愈与莞尔，她忍不住轻轻弹了一下莉提的脑门。 “咿呀！怎么突然打我？” “因为莉提太可爱了，”菲娅笑了笑，然后感慨似地叹气，“希望你的母亲能认清现实。话说回来，莉提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吗？” “就是姐姐想的那样哦，虽然这几天妈妈几乎没表现出来，但我都看出来了，不管私下里悄悄待在一起，还是有时候支开我，早就暴露了。” “你这么说不怕被别人知道吗？那可是你妈妈。” “哎嘿嘿，我知道姐姐不会说出去。” 一边嘿嘿傻笑着，莉提一边亲昵地抱住菲娅手臂，脸颊和平平无奇的胸前不断在菲娅手臂上蹭啊蹭，让人想到撒娇的小猫咪。 “哈啊～好久没补充的姐姐的味道，我就知道姐姐会救我出来，整天呆在家里都快闷死了，还是姐姐对我最好——唔嗯？” 忽然，莉提像是嗅到了什么那样用力抽动鼻子，接着她一脸狐疑地抬起头，撅起嘴的不满表情如同揪住回家太晚的丈夫。 “姐姐身上怎么有其他女人的味道？” “哪有味道？” “分明有女人的香水味！” “啊……” 经过莉提提醒菲娅猛然想起，那大概是萝卡留下来的味道。将萝卡从监牢里带出来后，自己便径直来到莉提家门前，中途既没有洗澡也没有换衣服。 不过菲娅并没有显得惊慌，她只是觉得好笑，莉提的嗅觉灵敏过头了。 “这和莉提有什么关系，我每天都要和各种各样的人见面，身上有一点其他人身上的香水味，不是很正常吗？” “这是外遇，是不忠！姐姐怎么能趁我被关在家里的时候悄悄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莉提气急败坏地抗议，接着她声音又小了下来，如同吃瘪的怨妇，“呜呜，就算是外遇……也该让我知道。”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自己做了不忠于莉提的事，然而事实是就算自己真的做了，也和莉提一点关系都没有——这家伙是自己的妹妹，而且还是发育连自己都不如的小孩子，只有变态才会对莉提抱有不纯洁的想法。 菲娅不禁对这个黏着自己的妹妹感到好笑。 “好了好了，之后莉提都住在我那里，这样就满意了吧？正好克蕾雅也回来了。” “咦？可以住在姐姐的宫殿吗？那种每天都被好几位女仆侍奉着起床穿衣服，还有豪华料理和大浴场的生活？！我记得晚上房间里有不间断加热的暖炉，还有女仆暖床服务！” 不不，暖床服务是没有的吧？ 似乎在憧憬未来的美好生活，莉提玫瑰一般紫红色的眼睛里闪亮着星星般的光芒，只是很快她就又一副疑惑之色。 “克……蕾雅？那是谁？” 菲娅表情微微一变，心中升起怅然。 “看来之前对安娜塔西雅说的故事，要再对莉提说一遍了。但在那以前，我们得先去宰相那里把婚约解除掉，到时候莉提只要看情况配合我就好。” “没问题吗？我们一点准备都没有欸……宰相大人肯定不会放过和王室联姻的机会。” 见到莉提满脸担忧，菲娅自信地翘起嘴角。 “哼哼，你以为你的姐姐是谁，夏因亲王已死，现在整个王城我说话最算话。宰相和王族联姻是为了稳定家族地位，得罪我和让我欠他一个人情，他知道怎么权衡。” “诶？夏因亲王死了？是昨天晚上的事吗？昨天晚上王城里好像很吵，妈妈一脸担心的表情，还收拾了很多东西。” 极为吃惊的，莉提瞪大双眼。 菲娅脸上的得意更深一分，被自己的妹妹投以钦佩眼神，这种感觉让她十分受用。 “当然，我可是连几十万魔物都能瞬间蒸发的多菲莉娅，好了，先去我的宅邸换一身合适的衣服，然后就出发吧，我想耶利多……父皇差不多要回来了。” “好～” 颇有活力地回答菲娅，莉提如同欢快小鸟般抱着菲娅手臂，在沿路诸多女仆半眯着眼的注视下，轻快地朝菲娅宫殿走去。 请假一天 今日状态不佳，恰逢降温感冒，正好这里又是维拉妮卡和耶利多登场的剧情，思量许久，觉得与其用着不好的状态勉强挤出一更，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调整一下。 咕咕心有愧疚，但权衡了很久，还是觉得质量优先，今天休息一天，明天尽量早点更新，果咩纳塞_（：з｣∠）_ [img=292，322]https：//rss.sfacg.com/web/novel/images/UploadPic/2022/11/a6f0bd13-6296-4e80-97d9-9d057227c2ea.jpg[/img] 第六十一章 维拉妮卡的忠告 处理完政变风波的几天后，菲娅终于做好心理准备，此刻她站在一座豪华而冷清的灰蓝尖顶建筑前，如同在进入boss关卡前的玩家那样，完全不顾往来女仆的好奇视线，深呼吸许久才一副下定决心的神情，然后，她低下头，与安娜塔西雅一起迈入早已打开的宫殿大门。 她要去见长公主的亲生母亲，维拉妮卡·亚莉克希亚·尤希尔。 从回到希利瓦尔到现在已经过去半月时间，她心里一直在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回避见长公主的亲生母亲。 从旁人口中可以知道，维拉妮卡并不待见她这个“次女”（如果安娜塔西雅算长女），并且过去的长公主也很少和维拉妮卡交流，菲娅当然不喜欢做自讨没趣的事，可自己毕竟使用了长公主的身份，在失去记忆的现状下，于情于理都该去见亲生母亲一面。 姑且见一面走个形式，随便说两句问候的话就离开好了，真正的主角是安娜塔西雅。 心里想着这样的事，走在整洁安静宫殿中的菲娅轻声问。 “维拉妮卡对安娜塔西雅的态度怎么样？” “呃……”菲娅的问题让安娜塔西雅微微一滞，今天来这里的只有菲娅与安娜塔西雅，克蕾雅在听到维拉妮卡的所作所为后，便说了不想见维拉妮卡的话，米露与克蕾雅一致，莉提则是直白地说她不喜欢维拉妮卡，“这个……” 安娜塔西雅一脸为难，菲娅只好神色轻松地摆手。 “不用顾虑我，实话实说就好。” 维拉妮卡不待见长公主，是因为长公主是精灵王耶利多的孩子，而安娜塔西雅作为维拉妮卡与克拉克的结晶，维拉妮卡应该很喜欢安娜塔西雅。 正如菲娅所想，安娜塔西雅咬了咬下唇，表情颇有些纠结。 “就像一般的父母一样……” 以安娜塔西雅顾虑自己的性格，这里的一般肯定是指“非常喜欢”，菲娅并未戳穿安娜塔西雅，她继续话题推进下去，扭头看向安娜塔西雅那张因为刻有青色纹路而显妖娆的脸庞。 “那安娜塔西雅回来这么多天，维拉妮卡没有召见过安娜塔西雅吗？” “没有。其实一般情况下，维拉妮卡皇后不能召见别人。以前发生过维拉妮卡皇后与下人串通，逃出王城的事情，所以陛下对出入这座宫殿的人审查十分严格。维拉妮卡皇后虽然身份高贵，但没有专人陪同不能离开这里——虽然她本身就身体孱弱，连走远路都很吃力。” “就像监狱一样啊……” “如果这里是监狱，路上那些吃不饱饭的人就连‘人’都不算了，肯定有数不清的人想住在这。” 安娜塔西雅苦笑着，不知道是在打趣还是在讥讽。 记得深月也说过，住在王城虽然不自由，但比原来住在森林里的辛苦生活舒服得多。 “长公主殿下早安。” “欢迎长公主殿下。” 两名女仆路过菲娅身边，如同寻常仆役一般让到路边行礼，菲娅以符合公主礼仪的微笑与她们作别后，行走在宽阔走廊里的她悄声问。 “既然不能随便传召别人，也就意味着其他人不能随便进入这里，我们没有事前通告就进来，刚才那两位女仆不觉得疑惑吗？” “疑惑肯定有，毕竟您上次来这里还是两年前，女仆只会好奇您为什么来这，不会奇怪您没有得到命令就进来。您是陛下和皇后的长女，不在禁令限制内。” 说到这，安娜塔西雅话音顿了顿，那双毫无杂质、一眼就能看懂的湛蓝眼眸中流露出姐姐般的担忧，她在无意识中朝菲娅靠近了一些。 “虽然看望亲生母亲确实很重要，但属下觉得您只需远远看上一眼维拉妮卡皇后便算尽到礼数，维拉妮卡皇后不值得您做更多。” 看来安娜塔西雅不太喜欢维拉妮卡。 之前在马车上与克拉克的时候也是，虽说那时候的克拉克确实做的糟糕，让人讨厌，但安娜塔西雅身为女儿的所作所为，也让人觉得别扭。诚然，安娜塔西雅对自己的感情已经凌驾于她对双亲的感情，但站在旁人视角，女儿对落魄的父亲大声呵斥，用断绝关系为要挟要求父亲跪下来道歉，总让人感到哪里不对。 不过事情已经变成这样，自己也不可能命令安娜塔西雅与她的双亲和好，感情这种东西没法用命令升格，不喜欢的理由可以多种多样，但不喜欢这件事本身不会改变。 说到底，如果克拉克与维拉妮卡明白自己这个长公主也是无辜者，对自己好一些，安娜塔西雅也不会讨厌他们。这并非为自己开脱，而是本就是一码归一码的事，换一种说法，如果自己不是长公主，再遇见马车上歇斯底里咒骂长公主的克拉克，自己肯定会义愤填膺，作为明白人上去教训他一顿，让他明白什么叫是非曲直。 然而让有自我意识的生物保持理智，管理好情绪不迁怒于人，一百个人里有一个人能做到就很了不起，克拉克和维拉妮卡都是普通人，实力强不代表他就聪明。就好像第三王妃虽然是世家出身的大小姐，但到头来还是和随处可见的小女人一样。 虽然有些多余，但菲娅还是出于以防万一的心理问。 “那安娜塔西雅不见她一面吗？我对维拉妮卡没什么感情，也没把她当成真正的母亲，安娜塔西雅不用有自己和维拉妮卡过于亲昵，会让我很难过之类的罪恶感。既然维拉妮卡很喜欢安娜塔西雅，还是悄悄见一面比较好吧？” “可她对您不闻不问，根本不配叫做母亲，您出生的时候她还差点将您从窗户扔出去！” 就像在对维拉妮卡的行为愤怒般，安娜塔西雅竖起眉毛，好在维拉妮卡的宫殿里没几位女仆，安娜塔西雅的高声没有引来女仆瞩目。 菲娅闭着眼长长叹气。 “我都说了不用在意我的感受，安娜塔西雅是独立的人，不是我养的小猫小狗，再说就算是小猫小狗，也会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安娜塔西雅就没有一点和维拉妮卡说两句的想法么。” “没有。”安娜塔西雅像是在赌气那样微微抬起下巴，直白回答，“如果她能向您道歉，属下就好好正视与她的关系。” “那安娜塔西雅恨精灵王吗？我要听实话。” 菲娅抬起红宝石般的认真眼眸，安娜塔西雅不禁一滞，她没法对着这样的菲娅撒谎。安娜塔西雅视线游移到地板上，不情愿地小声嘟囔。 “恨。” “那就好。” 菲娅松了口气。 “呃……殿下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知道安娜塔西雅还有明确的是非观念？如果安娜塔西雅觉得精灵王没错，头痛的人就是我了。哈啊，总之我明白了，安娜塔西雅不想见就不见吧。” “好的……” 安娜塔西雅语气里透露出明显的疑惑，不过菲娅没有解释更多。 二人没走多久便来到一座造型奇特的花园前，之所以说奇特，是因为这是一座高度超过二十米的、由金色栅栏构成的鸟笼形建筑，因为栅栏空隙间有玻璃一样的透明材料覆盖，所以外面的人可以清楚看见鸟笼内的景象——到处种植着花草，还有流动的水与像是瀑布的东西，甚至还能看见供人休息的桌椅与纯白石亭。 维拉妮卡的宫殿是一座“回”字型建筑，中心空出来的庭院就是为了摆放这座鸟笼，鸟笼并没有囚禁维拉妮卡的寓意，只是单纯出于保温及美观考虑。 因为维拉妮卡体弱多病，无法随便外出，所以耶利多特意把帝国内的许多植物都移植到这里，很多温带植物受不了布洛瑟姆的寒冷，因此具有温室效果的房屋便尤为重要。 透过爬山虎一样植物的间隙，一位皮肤发白，甚至能看见皮下青色血管的女人出现在菲娅视野里，女人正坐在鸟笼一角的纯白石亭中编织衣服，旁边则守着一名头发花白的年老女仆，日光透过温室透明的穹顶照在女人身上，让身着白色衣裙的女人好像随时会羽化登仙一样，身体反射透明光辉。 虽然是一位美人，但模样却缺乏生气，任何人看到都会联想到薄命女子、不幸之人这样的词。 维拉妮卡·亚莉克希亚·尤希尔，仿佛二十七八岁的外表完全无法让人想象到她早已为人母。 维拉妮卡并没有察觉到有人到来，菲娅隔着鸟笼停下脚步，她觉得安娜塔西雅说得没错，长公主和维拉妮卡之间的关系本就冷淡，自己只要远远看上维拉妮卡一眼，就已经尽到自己的义务。 当然，这是指作为女儿方面，如果站在第三者角度，维拉妮卡是受害者，应该想方法帮她逃出去才是——话说回来，克拉克和那位叫千春的狼人女性说是要救维拉妮卡出来，结果到现在都没听见动静，也不知道究竟是没有行动，还是行动还未开始便被禁卫军抓住。 如果被禁卫军抓住，下场肯定是死，不过这和自己没关系，克拉克的那种态度很难让人对他抱有好感，自己顶多只把千春捞出来，因为千春是明白人。 某种角度上，克拉克和夏因亲王一样，选错了道路，如果克拉克一开始态度诚恳一些，摆出合作态度，自己会帮他把维拉妮卡带出来，可惜就像一开始说的，不是每个人都能时时刻刻保持冷静。 站在屋檐阴影下的菲娅看了维拉妮卡几分钟，然后摇了摇头，维拉妮卡沉浸于编制衣服，就这样下去也不错。她实在不想像之前被克拉克指摘一样，又被维拉妮卡抓着歇斯底里地说一顿，对克拉克尚且可以火气来了拳头上身，对维拉妮卡显然不能这么做。 “安娜塔西雅，我们走吧。” “是。” 菲娅与安娜塔西雅转过身，只是还没等二人走出几步，一位年轻女仆便急匆匆地从鸟笼内跑出来，菲娅猜测这名女仆应该是因为被树丛遮盖，才导致自己没看见。 “请等等！安娜塔西雅殿下！” 安娜塔西雅殿下？ 菲娅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用殿下称呼安娜塔西雅，她好奇地回过头，迎面跑来的是一位满脸急色的精灵女仆。 “哈啊，哈啊……安娜塔西雅殿下……维拉妮卡大人请您到温室坐坐。” “请安娜塔西雅？” 这位女仆没说自己，肯定不是她忘了，维拉妮卡故意这么做倒也在意料之中，这样反而让人松了口气，菲娅一点也不想被请进去当空气。 菲娅扭头看向安娜塔西雅，后者的神色极为复杂，菲娅微笑着说。 “我在这里等你，你进去吧。”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说了不用在意我。” “……属下明白了，”安娜塔西雅深吸了口气，转而看向女仆，“带我过去。” “是！” 安娜塔西雅很快走进巨型鸟笼，透过树叶的间隙，菲娅隐约可以看见安娜塔西雅与维拉妮卡的交流，维拉妮卡明显很高兴，不仅站起来牵起安娜塔西雅的手，还从储物道具里拿出许多织好的衣服交给安娜塔西雅，只不过安娜塔西雅并不情愿，二人一直在说什么。 作为结果，安娜塔西雅的表情渐渐平静下来，与之一同的还有一点诧异，好像维拉妮卡说了很少见的话。 直到过去足足一刻钟，维拉妮卡才站起来目送安娜塔西雅离开，后者离开鸟笼时的神情比刚才前往鸟笼时还要微妙。 “殿下，维拉妮卡皇后请您进去。” “请我？” 已经准备转身离去的菲娅一脸错愕。 安娜塔西雅深深思索着。 “她好像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开始问一些关于您的事情，以前她从来不会问这些，也许是她回心转意了也说不定，总之，等您亲自见到就知道了。” “那我去看看。” 母亲的话有尤琳莎妈妈她们就足够了，维拉妮卡即便是回心转意，也很难让自己对她抱有与对尤琳莎妈妈相同的感情。 心里想着这样的事情，菲娅来到到处是绿色的温室内。正如它的名字一样，温室里十分温暖，室外温度大约只有4-5℃，室内却至少有21℃，菲娅可以明显感受到这里面充斥浓郁的火元素与土元素，浓浓暖意让人想立刻脱一件衣服。 另外要说的是，鸟笼里的女仆已经被维拉妮卡赶出去，整个鸟笼只剩自己与维拉妮卡两人。 “你来了。” 白色石亭中传来一道温和的女声，随着维拉妮卡抬起头来，菲娅得以看见维拉妮卡的面容。 她的嘴唇细而薄，脸上缺乏血色，眼睛和自己一样，呈现瑰丽的红瞳，因而对比之下显得她的皮肤更加苍白，如果那头金色长发变成白色，简直会让人以为是白化病人，轻飘飘的语调里透露出虚弱感。 维拉妮卡对面的石凳空着，显然是在示意自己坐上去，菲娅顺势入座后，维拉妮卡那张苍白到如同烧干蜡烛般的脸庞露出笑容。 “可以请你帮我倒一杯水吗？” 莫名其妙的开头。 不明白维拉妮卡要做什么，菲娅想到维拉妮卡尚且是长公主的亲生母亲，便拿起桌上水壶为维拉妮卡倒上水，维拉妮卡脸上的笑容不变，不过那双瑰丽的红色眼眸里却多了一丝苦涩与怅然。 “行为还是和以前一样，但眼神明显变了，你真的失去记忆了……以前我这么说的时候你虽然也会照做，但表情里看不出精灵的感觉。” “所以请我过来就是为了看我究竟有没有失去记忆？” “……也不全是。”维拉妮卡低下头，看着水杯中自己的脸，“……看你的样子，应该已经从其他人那里听说，我过去对你不好的事情——那已经不能用不好形容，根本是比陌生人还不如。我今天请你来，既不是为了忏悔，也不是希望你原谅我，我只是想对你说，过去的我对不起你。” “……” 因为对维拉妮卡没有感情，也从没把维拉妮卡当作自己的母亲，所以菲娅对维拉妮卡突如其来的认错毫无波澜，她只是默默充当听众。 维拉妮卡双手捧着茶杯继续说。 “一直以来我都憎恨你的出生，把你当成耶利多的延伸，不仅对你不闻不问，还想将你抹杀在这个世界上。过去接近百年时间我都是如此认为，直到我听见你被神圣国重创，失去记忆的消息……” 像是在斟酌感情，维拉妮卡水杯中抖动起波纹。 “我的心里好像少了一块，总觉得空落落的……我想对你失去记忆的事情高兴，觉得我的梦想终于实现，耶利多会因此怒不可遏，怅然若失，我会心生快意，但事实是我高兴不起来，我竟然开始担心你的安危，希望你能活着回来。” “直到那时候我才意识到，其实我心里明白，你和耶利多没有关系，你是你，他是他，不论我对你如何，都改变不了你是我骨肉的事实，相处的时间久了，即便是一块木头丢弃时也会不舍，何况你还是我生下来的女儿……要说你和安娜塔西雅不一样的地方，就只有安娜塔西雅是我怀着爱意生下，而对你却只有恨意。事实上直到此刻，我都难以抹除心里对你的淡淡恨意，这份感情已经铭刻在我心里，只要一看见你的脸，我就会想起来，即便我的理性知道这是错的。” 似乎说出这些话让维拉妮卡心里轻松不少，维拉妮卡苍白的脸色红润了一些，菲娅想接话，但维拉妮卡却把手心朝向菲娅，示意菲娅不要说。 “我不求你原谅，也不希望你原谅我，我们保持现在互不理会的关系就很好，我说这些只是想向你承认，我做错了，我不是个合格的母亲。” “但这些是非对错与安娜无关，我很感谢你把她从流放之地带回来，也很感激你每次来的时候都把安娜带上，我不知道现在的你为什么把安娜带过来，但我知道以前的你过来，只是为了让我和安娜见上一面……这么想来，我亏欠你太多了，安娜刚才说的没错，不论我还是克拉克，都是看不清形势的蠢货，可即便如此，我也希望你能继续善待安娜，她对你……” 说到这，维拉妮卡抿起嘴唇，神色黯淡下来。 “这是我的报应……” “不用你说我也会善待安娜塔西雅，她对我是特殊的。” 这次菲娅找到说话机会，面无表情地说出来。 维拉妮卡脸上的苦涩更浓几分。 “特殊的……呵呵呵，那就这样吧，只要安娜自己觉得没问题就好，我如果做些干涉，就是在重复我父亲做的事，这就是报应啊，报应。呼，闲话就说这些，自顾自地拉你听我道歉，作为赔礼，我想告诉已经失去记忆的你一些秘密，这是只有我和耶利多知道的东西。” 说到这，维拉妮卡神情中多了许多正色，这也是菲娅第一次从维拉妮卡身上感到属于公主的强势，维拉妮卡的魔力并不少，足有第五位阶水平。 她一字一顿地说。 “我知道你和复原圣树之舞的第十七王妃见过，也让枯萎了千年的圣树重新发芽，但这两件事最好都到此为止，不论是让圣树重新发芽也好，还是复原圣树之舞也罢，都到这里，不要再进行下去。” “为什么？” 菲娅抛出理所当然的问题。 “你不觉得圣树之舞和巫女的失传很奇怪吗？对精灵族这么重要的东西说失传就失传。再者你既然见过第十七王妃，就必然见过第十七王妃复原圣树之舞的样子，圣树之舞是操弄他人心智的仪式，我对圣树的亲和力并不比那第十七王妃差多少，年轻时也曾尝试过复原圣树之舞，但结果是圣树之舞给我的感觉很不好，我觉得自己好像在被人刻意引导，要去某个地方，灵魂都被说不出的力量牵拉过去，自那以后，我就再也没尝试过复原圣树之舞。我想这里面有很深的隐情，然而年代久远，已经找不到资料。”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让枯萎的圣树发芽，可圣树的枯萎与巫女消失是同一时间发生的事，它们一定有联系，即便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现在的日子能维持一天就是一天，不要做干涉。” 维拉妮卡想表达的意思是，即便圣树未来一定会彻底枯死，但只要不在自己活着的时候迎来终结，就不要去动圣树，那太危险——主要是对巫女危险。 “我知道了。” 菲娅思考片刻，轻轻点头。 维拉妮卡的话可以听，但不可全听，万一维拉妮卡现在的忏悔是惺惺作态，放弃复原圣树之舞，便中了维拉妮卡的计谋。维拉妮卡憎恶长公主憎恶了近百年时间，说改变态度就改变态度，直接相信未免有些太好说话，比起这个，说她是因为对整个精灵族都抱有强烈厌恶，进而希望精灵族早点死绝，可能性或许更大。 当然，事实如何，还是得亲自验证一番，验证方法很简单，既然维拉妮卡和深月都能尝试圣树之舞，自己为什么不去尝试一下？有没有危险，一试便知。 看在维拉妮卡警醒自己的份上，菲娅也善意地回以一些情报。 “我在回王都的路上，遇见了克拉克。” 啪咔。 寂静鸟笼内突然响起什么东西破碎的声响——菲娅可以肯定，那是维拉妮卡将杯子捏出裂纹的声音。 “他还活着？在哪？！” 维拉妮卡肩膀抖了抖，苍白脸色也一下变得红润。 由于杯子里的水没有漏出来，菲娅也就假装没看见，不动声色地说。 “现在可能在王都里，他说他会来救你。” “他终于来了……”维拉妮卡脸上浮现强烈喜色，接着她如同想起了什么般，突然朝菲娅够出身子，红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菲娅，仿佛随时都要把菲娅生吞活剥，“那你呢？你对他怎么样了？！” “他和安娜塔西雅吵了一架，然后我们分开了。不用摆出这种表情，我没对他做什么，说到底我与你们不是一路人，互不相欠，也就没有动手的必要。耶利多虽然是我的父亲，但做错了就是做错了，我不会助纣为虐。” “那就好……”维拉妮卡重新坐回座位，只不过她的气息明显紊乱许多，“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会做好准备，他有没有告诉你他什么时候来？” “没有。这种东西他怎么可能告诉我，我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既不会帮耶利多，也不会帮你们。” 如果不是你刚才告诉我圣树之舞的事情，我根本不会告诉你克拉克的消息，菲娅心中如此回答。 维拉妮卡脸上的喜悦让她心中多了一丝悲哀，她不知道该不该把克拉克身边多了个情人的消息告诉维拉妮卡，她想了很久，最后觉得还是不要说出来，让这家人自己解决家事更好。 维拉妮卡欣喜若狂的模样并不让人心里好过，菲娅不想在这久留，她双手撑着桌子起身，像是要把不快的事情都吐出来一样，长呼了口气。 “好了，我该走了，之后我会让安娜塔西雅多来看你。” “啊……我就不送你了，我身体不方便……” “无妨。” 菲娅耸了耸肩，最后看了眼低声念叨着什么的维拉妮卡，径直走出鸟笼。 “殿下！” 一出鸟笼，安娜塔西雅便关切地迎上来，她知道安娜塔西雅是在担心自己，于是微笑着轻轻招手。 “不用担心，我们出去吧。” “不，属下不只是在担心您，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殿下！” 安娜塔西雅仿佛会说话的湛蓝眼眸中充满忐忑，菲娅不禁歪头，觉得发生了大事。 “什么事？” “就在刚才先遣队传来消息，陛下班师回朝，下午就会抵达王都。” 安娜塔西雅语气苦涩地回答。 第六十二章 精灵王的回归 从安娜塔西雅那里得到耶利多会回来的消息后，菲娅便第一时间找爱琳丝蕾特确认具体情况，作为结果，如今菲娅已经换上希利瓦尔的贵族配色——白色、金色与宝蓝色的盛装。 “真的不用出城迎接么。” 站在宫殿顶楼的菲娅小声问道，长公主的宫殿不算高，但因为王城坐落于整个布洛瑟姆里地势较高的区域，所以她只要站在自己宫殿的顶楼，就能看见大半布洛瑟姆的风景。 可以看见城市的主干道——一条名为国王大道的宽阔街道已经被士兵清理出来，此刻国王大道只允许行人出入，所有商贩都被赶走。 “是的，殿下贵为长公主，不必出城迎接，这是您的特别优待。” 立于菲娅身后一步远的安娜塔西雅认真回答，站在屋顶平台的人除了菲娅与安娜塔西雅，还有克蕾雅、莉提与米露，爱琳丝蕾特身为禁卫军总长，早些时候已前往城门亲自迎接。 “姐姐太小看自己在帝国的地位啦，姐姐可是能和父皇吵个底朝天，在王城里和父皇闹冷战的人，从来都没做过出城接父皇的事情，所以现在和以前一样不出去，父皇也不会说什么。” “那莉提也不去吗？” “我？我是不受宠爱的小女儿啦，不管去不去，父皇都不会放在心上，父皇在意的孩子只有姐姐。” 莉提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那样连连摆手。 莉提表面上是十三四岁的小女孩，但因为有过身为人类的经历，所以心智不比安娜塔西雅年幼多少，加上耶利多并不怎么和莉提交流，莉提嘴上喊耶利多父皇，心里对耶利多其实没多少感情，如同自己与之维拉妮卡。 “就现在了解到的东西，这个家庭的问题也太多了，我都有些担心之后该怎么做才好。” 克蕾雅苦笑起来，作为菲娅的恋人，她比菲娅更担心事态的走向。人人都希望自己的恋人不会因为自己与家长吵起来，否则自己的立场会变得极度尴尬。 明白克蕾雅的意思，趴在围栏上眺望城门的菲娅长长叹气。 “我的担心不比克蕾雅少多少啊。” 先不说耶利多不在时，自己杀了他的哥哥奥德里奇，首先光是失去记忆一事，就足够自己头痛。 菲娅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耶利多，也不清楚耶利多得知自己失去记忆后，他会用什么样的态度对自己，未知总是令人紧张，耶利多再怎么让人讨厌，他也是自己的父亲，不能像夏因亲王那样，因为觉得心烦，留着也是祸患，所以就抹脖子杀了。 从言语中听出菲娅的苦恼，安娜塔西雅微微侧头，及腰的金色长发随着冷风轻轻摇曳。 “殿下是在担心陛下知道您失去记忆后的态度吗？” “也不全是。”安娜塔西雅不愧是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人，一眼就看出自己在苦恼什么，菲娅转过身来，精致如人偶的脸庞显露出颓然，“老实说，我完全不知道以前我和父皇相处时是什么样的氛围，我该用寻常女儿欢迎父亲回家时的那种亲昵态度？还是按照以前那种冷漠的性子，只用最基础的语言交流？我既不清楚父皇对我的态度，也不知道他到时候会说些什么，有点紧张。” “您可以参考您以前面对陛下时的表现，以前您即使面对陛下，也只会用最简短的句子，近百年时间过去，陛下也适应了您的说话习惯……也许说成陛下其实也是沉默寡言的性格更恰当。” “耶利……父皇也是沉默寡言的性格？” 菲娅表情微妙起来，她已经可以想象到，两个不爱说话的人待在一起会是怎样的场景。比如早上见面只是相互说“早”，接着便一句话也没有，尴尬的吓人。 母亲完全不理会自己，父亲则是少言寡语的传统男性，长公主不善表达感情简直再正常不过，不如说没有患上心理疾病就是天大的恩赐。 不过，莉提抢在菲娅形成固有印象之前站出来解释。 “不不不，父皇和姐姐还是有一些区别，父皇只是谨言慎行，为了维护国王的威严才不怎么说话，姐姐是天生的不喜欢说话，父皇私下里和一般的父亲没什么区别，只是太过正经，不苟言笑。” “原来如此……” 菲娅心中有了大致的印象，这确实很符合挂在谒见厅的精灵王的画像，画像中的精灵王外表如同人类中三十多岁的男性，有着到肩膀的金色中长发，脸上的线条棱角分明，红色眼睛也无时无刻不透露出威压，除了没有胡子，样貌有着精灵的英俊，任何特征都让他显得格外威严，属于那种面对面站着会让人心生压迫感，觉得面前立了一堵墙的伟岸男人。 如果是性格偏弱的人，面对这种人的命令会觉得难以拒绝、反抗。 “也就是说，我只要表现得冷漠一点，和以前一样就好？” “属下认为没有问题。” “以前姐姐就是这样对父皇，父皇肯定早就习惯啦，如果姐姐突然用热情的态度对父皇，父皇反而会觉得奇怪——觉得开心也说不定，毕竟父皇最喜欢的就是姐姐。” “最喜欢啊……” 菲娅苦笑起来。 耶利多虽然喜爱长公主，但也不是处处都随长公主乱来，自己还是走一步看一步为好。 但愿接下来能顺利一些。 “城门那边有动静了。” 克蕾雅的话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国王大道望向城门，就像克蕾雅说的那样，随着两队身着制式铠甲的士兵从城门涌入街道，路上行人迅速低头跪在地上，紧接着的是出现在视野里的、飘动的蓝色旗帜，可以看见一队由地龙打头阵的士兵正缓缓进入城内。 地龙这种魔物单拿出来都有第三位阶实力，将其作为坐骑成建制的配给给军队，整个北大陆也只有希利瓦尔才有这份国力。 “父皇回来了。姐姐，我们该去海之殿了。” “嗯。” 菲娅轻轻点头，她看向身后一头银发，身穿黛色长裙的克蕾雅，想说些什么，然而克蕾雅却抢在菲娅开口之前微笑着摆手。 “我和米露就不去海之殿了，事情得分轻重缓急，我们的事有时间了再说也不迟。” 克蕾雅想表达的意思很明显，她并非精灵，和菲娅一起去海之殿势必会引起耶利多疑惑，进而谈到二人的关系，以精灵的种族优越感，再加上维拉妮卡与克拉克的过往，耶利多有极大概率反对这桩恋情，而当务之急是处理菲娅失去记忆忘记了耶利多，还有菲娅杀死了政变的伯父一事，她不想给菲娅添麻烦。 “克蕾雅姐对姐姐真好啊，我都有些羡慕姐姐了。” “那种事情不行哦，我心里已经装不下了。”面对莉提的小声嘟囔，克蕾雅只是微笑着回答，“不过如果是姐姐层面的羡慕，我倒是可以像姐姐那样对小莉提。” “与其说是姐姐……” 更像姐夫和嫂子——这句话莉提没说出来，遗忘诅咒作用在莉提身上的效果比作用在安娜塔西雅身上时更明显，安娜塔西雅在听到菲娅解释，并亲自见到克蕾雅以后，那些遗忘的记忆便渐渐寻找回来，而莉提则遗忘了一半，怎么样都回想不起来，她不记得克蕾雅破坏了不沉之月，只记得克蕾雅和菲娅的关系十分亲密。 “克蕾雅真的不一起去吗？” 正因为知道克蕾雅是在为自己考虑，菲娅才忍不住发问，克蕾雅的选择让她心生亏欠感，这种退让让人有种克蕾雅好像不如其他事情重要的感觉，可事实并非如此。 克蕾雅笑着摸了摸菲娅的柔顺黑发，这个举动让一边的米露鼓起嘴，不过因为米露站在边缘位置，所以谁都没注意到。 “我又不是说不处理，只是以后再说，一股脑说一大堆事，任谁都会接受不过来，精灵王也一样如此。而且比起用吵架的方式解决，还是更平和的处理方法更让人顺心、更能说服人不是吗？先把令人不开心的事情解决掉，这样说服别人的成功率才更高。所以还是一件一件地解决为好。” “唔……” 克蕾雅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即使菲娅想说什么也不便再开口，她感受着克蕾雅指尖拂过头发的舒适感觉，略有些不高兴地叹气。 “那好吧，我尽量快点回来。” “嗯，快去吧，”似乎想到什么，克蕾雅澄澈的碧绿眼眸里浮现关切，她认真叮嘱道，“就算失去记忆，也记得那是你的父亲。” “我知道啦，莉提，安娜塔西雅，我们走。” “好～” “是，殿下。” ◇ 布洛瑟姆的王城一共有四座大型宫殿，其中用来召开会议的地方共有两座，它们分别是由灰色石墙构成的灰之殿，以及外观呈现大块蓝宝石模样的海之殿。 灰之殿是希利瓦尔建国以前，上一个精灵王国留下的遗产，而海之殿是希利瓦尔建国后新建的宫殿。 要说的是，同样是开会场所，海之殿与灰之殿在侧重点上有很大不同，使用海之殿的场合更加正式，例如祭祀、授予爵位或者国王颁布重要法令，而灰之殿则相对随意。具体说明就是，海之殿侧重国王单方面宣布事项，而灰之殿则是众多贵族聚集在一起，共同商讨事宜的场所，更加自由。 正因如此，两座大殿内的布置也有很大差别，海之殿的谒见厅内设有国王入座的高台与王座，灰之殿内虽然也有类似能总览全局的位置，但大厅中间多了大型圆桌与诸多座椅，能让贵族坐下来商讨，菲娅平时去的谒见厅便位于灰之殿内。 如今，菲娅与众多贵族大臣都待在宽敞而庄严的海之殿谒见厅，众人按照平时的位置站成数列，等待这座谒见厅的主人到来。 身为王储与长公主，菲娅很自然地站在最靠近王位的第一排，其后则是宰相、卡尔西以及其他地位较高的贵族，至于尤琳莎等王妃，因为精灵国有王妃不涉政的传统，所以不在谒见厅。 整个大殿里充斥大臣与贵族的窃窃私语，凭借精灵的出众听觉，菲娅可以捕捉到像是“陛下还活着”、“葛温要大难临头”以及“米尔坎迪斯神圣国这回吃不了兜着走”之类的交谈，没人在意夏因亲王的死。 在这些“局外人”看来，谋反就是死罪，不管他是不是王室，结局都不会改变。事实上菲娅在事后平息夏因亲王制造的风波时，尤琳莎就对菲娅说过，用不着担心精灵王会因此降下惩罚，这一切都是夏因亲王罪有应得，换做耶利多来，只会做的比菲娅更狠辣，菲娅现在的作为只会让耶利多高兴，就像帮上司解决了不便直接出手的问题那样，上司表面会做些象征性的惩罚，实际上过段时间就会给予其提拔。 话是这么说，菲娅也不是没做准备，她借着向宰相提出解除莉提婚约的机会，向宰相传达了“如果耶利多要象征性的批评我，你就站出来说把我送到南方锻炼”的想法，南方靠近幽冥之地，她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寻找艾丝蒂尔的姐姐。 至于给予宰相的报酬，菲娅用了简单粗暴的方式，她让宰相派人代管夏因亲王与莱因哈特伯爵的领地，同时收缴两人的财产，这两人的财产虽然会归国库所有，但过程里大有油水可捞，就好像将一块肉从桌上搬进冰箱，肉确实到冰箱内，但身为经手者，手上肯定会多一层油。 唯一要担心的，只剩下因为自己失去记忆，耶利多的行动会变得不可预测，不论安娜塔西雅还是克蕾雅，甚至是深月的事情，处理起来都让人忐忑。 想到这，菲娅在心中呻吟起来，时至今日，爱琳丝蕾特等人也没能从藏书库里找到其他长公主留下的信息，似乎长公主留给后人的，就只有自己看见的那段话。 也不知道长公主那时究竟在想什么，如果能和那时候的长公主（也可能是过去的自己）对话，就再好不过了。 “精灵王陛下驾到！” 突兀的，大殿外响起禁卫军的洪亮呼喊，没有人回头，不论贵族还是大臣，都在一阵阵扑通声中单膝跪地，深深低伏下头。 自己也需要跪下来吗？ 菲娅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如果耶利多是品格正直的国王，她肯定不会犹豫，但她恰好知道耶利多做了何种让人恶心的事，所以便变得犹豫不决起来。 而当她想着这样的事情时，她已经如鹤立鸡群般扎眼，整个大殿里只剩她一个人还站着，与此同时，她听到身后传来硬质长靴踩在地毯上的声响，逐渐靠近的咚咚声仿佛一下下叩响在心头那样，让人全身起鸡皮疙瘩。 自己肯定已经被耶利多看见，与其现在跪下去被人当作不懂礼仪嗤笑，不如就这样站着，反正有失去记忆当挡箭牌，真闹出矛盾，耶利多也奈何不了自己。 想到这，菲娅索性挺直脊背，静静等待脚步声的主人经过自己身边。 咚——咚——咚—— 脚步缓慢到简直像在故意增加人心中的压力，感到如芒在背的菲娅提起警惕的同时，体温也微微升高，她觉得自己可能已经在出汗，所有人都跪着，只有自己直挺挺站在大厅里，实在太特异了一些，更别说对方还是那个耶利多。 然后，脚步声的主人终于接近菲娅身边，就像恐怖片里音调越发高昂的配乐一样，当菲娅感到耶利多走到自己身边的时候，咚咚的脚步声突兀停下。 果然被注意到了。 菲娅心中暗自咋舌。 她瞬间在心中想好应对的措辞，然而耶利多却只是走到菲娅前面的一些位置，微微回过头来。 “多菲……” 略带沧桑与厚重感的男性嗓音。 菲娅抬起头，她红宝石般瑰丽的眼睛里映照出耶利多的脸——相较于挂在墙上的画像，现在的耶利多虽然依旧是三十多岁不留胡须、颇为英俊的容貌，但神情间多了一丝显而易见的疲倦，在见到菲娅后，他眼睛里多了些观察，像是在寻找现在的菲娅与以前有哪些不同。 菲娅微微低头回应。 “欢迎回来……父皇。” 父皇这个词菲娅说的十分艰难，她知道耶利多很爱她，却又觉得哪里有点别扭，明明在称呼尤琳莎等王妃为妈妈的时候，她完全没有这种别扭感。 “……” 尽管得到菲娅欢迎，但留着金色中长发的耶利多却没有高兴，相反，他猛然一怔，眼睛里流露出好像失去珍贵事物的感情，甚至连嘴唇都颤了颤，变得发白起来。菲娅忽的觉得，在这个瞬间，耶利多一下老了十岁，两人间的距离拉长到无限远，耶利多憋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 “你真的变了……” 说着，足足比菲娅高一个头的耶利多朝菲娅伸出手，只是这只手到中途又停下，菲娅能感觉到耶利多是想抚摸自己的头，只是不知为何，他又收回这个想法，喉咙里发出苦闷呻吟。 片刻后，耶利多走向高台上的王座，他坐在王位上，以君王之姿俯视大厅内的所有人，低声里裹挟着明显的怒意。 “来个人告诉我，这都是怎么回事！” 第六十三章 父女 “……” 整座大殿里一片寂静，没有人敢抬起头来说话，甚至呼吸都压低到极其微弱的地步，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怒了耶利多。 耶利多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他目光直指低着头，神情犹豫的宰相。 “我都听说了，奥德里奇谋反，格雷安也死了，多菲更是被神圣国的不沉之月重创失去记忆。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就是这样管理希利瓦尔？奥德里奇在哪，给我把它拖出来！” 耶利多的怒吼让大殿里的贵族颤了颤，耶利多在圣树加护下拥有准第八位阶的实力，再加上耶利多本就是威严无比的形象，没有人敢在耶利多面前造次。 自知逃不过的宰相咬了咬牙，主动站出来拱手回答。 “陛下，奥德里奇已经死了。” “死了？” “是的……”说到这，低着头的宰相悄悄瞥了眼菲娅，“是长公主殿下亲手所杀。奥德里奇不但借长公主殿下失去记忆扰乱人心，还假传陛下您跌入深渊的文书，此外，还在抵达布洛瑟姆前勾结莱因哈特、拉法里亚伯爵与葛德雷等人谋反，安排精兵潜入布洛瑟姆，其心可诛。长公主殿下本不想行同室操戈之事，可奥德里奇当时已借破除『噤声之城』的护符抵达圣树下，长公主殿下迫于形势，才不得不做出此举，还望陛下息怒。” 没有人出声反对，事实上耶利多也多少知道葛德雷协助谋反的事情，也因此在抵达王城前，就对葛德雷的弟弟葛温下了禁足令。就像尤琳莎想的那样，耶利多对哥哥的死并不在乎，他早就知道奥德里奇觊觎自己王位已久，想找个机会替菲娅把障碍扫平，如今他自己送上门来，死了也活该。 真正让他愤怒的是格雷安之死与菲娅失去记忆，然而他清楚，格雷安有希利瓦尔最后之盾的名号，就算是有圣树加护的自己，也很难悄无声息地暗杀格雷安，这件事绝不简单，在朝堂上提出来，没有人能告诉他答案。 话虽如此，他还是把问题提出来。 “格雷安也是奥德里奇所杀？” “这个……臣不清楚，即便是请三主塔的管理者，也没有得出结论，格雷安将军的遗体一直保存在冰棺内，我们认为只有陛下才能调查出一二。” 和预料中一模一样的回答，耶利多仰头深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吐出。 “能暗杀格雷安将军的人实力至少不弱于我，你们调查不出结果也情有可原，但是，”说到这，耶利多的红色眼睛微微眯起，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一股冰冷视线从自己身上扫过，“多菲究竟是如何失去记忆，你们应该已经调查清楚，我要知道全过程。” “是。” 早就猜到耶利多会提这个问题，宰相从怀里拿出一卷卷起来的羊皮纸，当着大殿中所有人的面诵读。 尽管菲娅不是第一次听长公主遇难的过程，但过去从安娜塔西雅那里了解到的信息较为零碎，加上她在长公主那走马灯般的死前回忆里看见过，长公主被不沉之月贯穿身体的过程，所以至今她都没有问过长公主遇袭的具体细节——比如长公主为什么会出现在平原上——当然，这些细节知不知道都无所谓，既不会影响结果，也不会让事情变得捉摸不透。 长公主之所以跨洋过海前往神圣国，是为了用第七位阶的实力为这场战争画上句号。虽然希利瓦尔在对神圣国的战争里投入近二十万士兵，但长公主遇难时，身边只有不过三千人，这是因为长公主打算以小股部队绕过小型城镇，如尖刀般直插神圣国腹地的枢纽城市，一举切断神圣国前线与后方的补给线，让两边断绝信息交流，从而加速战争进度。 而这个选择给长公主遇袭埋下隐患，神圣国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探查到长公主只带了小股部队前进，因而有胆量悄悄把不沉之月从圣都转移到长公主的必经之路上，在野外的广袤平原设下埋伏，最终双方遭遇，也就有了后来菲娅在走马灯中看到的，长公主毫无防备的被不沉之月击杀，所有士兵乱作一团的景象。 要说的是，宰相在宣读事情经过时，出现了许多人的名字，比如己方谁没有履行自己的义务，还有神圣国方的将领有谁等等，另外，或许是先行回来的那几位禁卫军所言，宰相还把菲娅在奥罗拉城里的遭遇也念出来，只是受到克蕾雅的遗忘诅咒影响，内容与事实差别极大，不沉之月变成菲娅破坏。 听完整件事情的经过，大殿内的氛围发生微妙变化，尤其是耶利多，表情明显不善起来。 菲娅知道，麻烦要来了。 果然，耶利多说出菲娅心中猜到的那句话。 “安娜塔西雅在哪。” 耶利多语气阴沉地质问，然而宰相却不敢接话。菲娅就是因为安娜塔西雅，才和葛德雷等军部的人起冲突，如今耶利多明显是要找安娜塔西雅算账，他说出来只会得罪菲娅。 可现在是骑虎难下的局面，他不说，得罪的就是精灵王。 就在此时，菲娅站出来。 “父皇，这件事和安娜塔西雅没有关系。” 长公主深受重创，正常人的第一反应确实是找作为护卫的安娜塔西雅问责，然而每个人都这么做——不论军部的人、尤琳莎妈妈还是爱琳丝蕾特——菲娅便不禁感到厌烦起来。不过她心里也清楚，耶利多找安娜塔西雅，并不单纯因为安娜塔西雅是第一责任人，这里面还有他本身就厌恶安娜塔西雅。 就像克拉克讨厌自己一样，耶利多也讨厌安娜塔西雅，在这个层面上，这两个男人是相同的。 见到菲娅站出来，耶利多微眯起眼，厚重的嗓音里充满愠怒。 “没有关系？她是你的护卫，是你从流放之地捡回来的奴隶！她没有在第一时间当你的盾，给你挡下不沉之月，这就是她的罪责！当初允许你留下她就是个错误，这种劣等生物就不该存在于世！” 说着，耶利多捏着王位的扶手猛然起身。 “传我命令，调集南方部队，我要让神圣国从世界树大陆上消失！” “陛下，冷静啊，陛下！我们根本没有那么多船渡海，而且现在已是秋收时节，如果调集南方部队到神圣国，等到冬季，幽冥之地的不死者会像潮水一样涌入南方！” “父皇，我也认为此事当三思而后行，照目前的进度，神圣国很快就会向我们呈上降表，我们只需让神圣国交出当初那些主张进攻的人就可以达成目的，继续派大军深入神圣国内陆，粮草和人员管理都是麻烦，付出的代价很可能数倍于现在——” 宰相与卡尔西的劝告不仅没有让耶利多息怒，反而让耶利多眼睛里的怒意更盛，耶利多仅仅只是一个眼神，便让还没说完的卡尔西闭嘴，强烈的威严宛如实质化了那样，让卡尔西感到一堵无形的墙壁抵住他胸口，让他无法呼吸。 神情不善地，耶利多一步步走下台阶。 “希利瓦尔是我的希利瓦尔，没有人可以忤逆我，谁伤害我与维拉妮卡的结晶，我就让他付出百倍于此的代价！还不去给我把安娜塔西雅找出来！今天谁也拦不住我！” “你们都出去！” 接在耶利多的话之后，菲娅厉声让所有贵族与大臣离开，而菲娅的话让这些人如获大赦，谁都知道接下来这对父女肯定有的吵，一个是国王，另一个是铁板钉钉的国王继承者，掺入这种级别的对话对他们没有一丁点好处，他们一边看着耶利多因愤怒而红润的脸色，一边倒退着匆匆退出谒见厅。 很快，整个谒见厅只剩下菲娅与耶利多两人。 菲娅转向气喘吁吁的耶利多，尽可能压抑着心中的不快。 “父皇，这件事很可能和安娜塔西雅没关系，被不沉之月击中可能是过去的我故意为之，你觉得以我的智慧，会这么容易被不沉之月所伤吗？” 耶利多不怒反笑，如今没有大臣在这，他也不用维持皇帝的威严形象，他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盯着菲娅双眼。 “多菲，你想告诉我你是故意被不沉之月重创，然后用现在这种失去记忆的样子面对我？开什么玩笑！是的，你是我耶利多的种，是我和维拉妮卡的女儿，不论你变成什么样，这王位都属于你，那些忘记的东西今后可以慢慢找回来，时间还很长。” “但是，这不代表我会当作什么也没发生，必须有人对此负责，除了神圣国那群用不沉之月的劣等种，还有被你捡回来的下等精灵！我不许你找任何理由为安娜塔西雅开脱，当初你收留她的时候我就预见到，未来她一定会反噬你，就像那个贱种从我身边把维拉妮卡抢走一样，她也会把你从我身边带走！他们一家没有一个是好东西，我当初就该不顾维拉妮卡，把他们抹杀在这个世界上，那样你就不会差点丢了性命，我今天必须当众绞死这个劣等种以儆效尤！” 就像耶利多怒极反笑一样，菲娅以不输给耶利多的愤怒回瞪。 耶利多三番五次称呼安娜塔西雅劣等种，现在还要把安娜塔西雅绞死，哪怕他是自己的父亲，她也难以忍受下去。这场悲剧本就是耶利多一手促成，事到如今他不仅没有一丝悔改，反而还要杀了把自己从悬崖边带回来的安娜塔西雅，这已经无关感情，而是根本的是非对错。 “如果安娜塔西雅想害我，我现在根本不会站在这里！耶利多，你如果对安娜塔西雅不利，就别怪我不客气！” “……耶利多？” 菲娅话音落下后，耶利多好像看见不可思议的东西那样，神情猛地一怔，他脸上的恼怒如同潮水般退去，变得惊疑不定起来，以至于伸出双手，似乎想握住菲娅的双肩。 “多菲？你没有失去记忆？” 耶利多态度的改变让菲娅也一时陷入诧异，旋即她便明白理由——长公主对耶利多的称呼很可能一直都是“耶利多”，而非“父皇”，所以当自己称呼耶利多为父皇的时候，耶利多才会确定自己失去记忆，刚才的自己因为愤怒直呼耶利多的名字，这让耶利多以为，自己是过去的长公主。 如果是出于眼下考虑，现在假装成没有失去记忆当然最好，但那迟早会露馅，让事情变得更糟，菲娅依旧用着生硬语气回答。 “我确实失去记忆，不过我从藏书库里找到过去的我留下的痕迹，我在出发前预料到我可能会失去记忆，所以在书上记下了很多事情交给现在的我阅览，这足以说明，我被不沉之月击中可能不是意外。” “……哼，”得到菲娅确实失去记忆的答复，耶利多眼中的期待瞬间消失，他冷哼着转身，话语中重新浮现毋庸置疑，“凭这种把戏就想欺骗我？多菲，你不仅失去记忆，连思考方式都变得幼稚。” 说到这，耶利多忽的转身面对菲娅，那张英俊而威严的脸庞浮现劝诫似的表情。 “多菲，我可以允许你做许多事情，就算你不诱骗奥德里奇公然造反，直接杀了他，我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唯独你母亲，还有克拉克那个贱人，我们没有任何商谈余地。我不会再纵容你把安娜塔西雅留在身边，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我的侮辱，我只要看见她，就会想起克拉克那个混蛋，正好趁着今天，安娜塔西雅这个劣等种必须为她的渎职付出代价，我要让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那如果我说不许呢？” “你没有选择，你是我耶利多的女儿。” “呵呵呵……女儿？” 菲娅冷笑起来，她本就瞧不起耶利多抢走别人的妻子一事，尤其是经过在那辆马车里被克拉克怒骂之后，她更是因为对克拉克感到悲哀，对因为自己是耶利多的女儿，只能被动受骂而不快，进而对耶利多这个人渣抱有难以抹除的厌恶。 倘若耶利多不是自己的父亲，她早就自作主张地把维拉妮卡救出来，如今耶利多不仅拿父亲身份压制自己，还咬住无辜的安娜塔西雅不放，令人反胃的行为让菲娅心中的厌恶更甚，她微眯起眼，语气也变得不客气起来。 “你不觉得自己太傲慢了么，这一切的悲剧是你自己亲手缔造，落得谁都不满意的结局，难道你还骄傲自满，觉得这很好？强行拆散别人的家庭，不但强娶自己的妹妹，还把妹妹的丈夫和女儿刻上罪人烙印流放，过去的长公主把安娜塔西雅带回来，已经是在替你弥补你犯下的过错，现在你却还想杀了安娜塔西雅，你就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很无耻吗？” “身为你的女儿，我只感到耻辱，倘若你非要揪着安娜塔西雅不放，那我也只有离开这个王宫可选，你可以束缚维拉妮卡，但你束缚不了我！” “……” 耶利多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盯着菲娅看了一会儿，胸口因愤怒到极点而剧烈起伏，整个人身上都升起强烈危险感，紧接着，伴随一阵呼啸而过的风声，耶利多的右手重重落在菲娅脸上。 清脆的声音响彻大殿。 “不要太放肆了！我对维拉妮卡的爱岂是——唔！” 耶利多没能把话说完。 因为菲娅的拳头已经招呼到他脸上。 就像耶利多在愤怒到极点的情况下，挥手扇向菲娅那样，在菲娅接受了那一巴掌后，菲娅便鼓足力量，一拳直直砸在耶利多鼻梁上。 咚。 鼻梁断裂的脆响，以及钝重的、耶利多整个人飞出去，一屁股砸在石阶上的声音。 “放肆的人是你！” 不给耶利多站起来的机会，菲娅快步上前，她一把揪起耶利多衣襟，将耶利多拉到面前，再度举起拳头，对着左脸又是一拳。 她刚才不是没有看见耶利多伸出来的手，她也可以躲闪耶利多那一巴掌，但她并未选择躲闪，她是耶利多的女儿，是继承了长公主的身体，继承了耶利多女儿身份的人，她觉得这一下是她应该付出的代价。只是，付出代价不代表自己就要逆来顺受，任何事情都要一码归一码，自己既然作为长公主受了这一巴掌，那么也要作为长公主，把公道讨回来。 那一拳便是开始。 那是作为长公主，为自己的姐姐安娜塔西雅挥出的一拳——饱含了菲娅这一路上对安娜塔西雅的亏欠感，以及对耶利多这个男人的愤怒。 她还想再来第三拳、第四拳，以发泄自己被克拉克训斥时的无奈，还有长公主这百年来被亲生母亲维拉妮卡不闻不问的义愤，但她终究还是没有再把拳头招呼到耶利多身上。 光是刚才那两下没有夹杂任何魔法的拳头，就让耶利多牙齿崩裂好几颗，鼻子和嘴巴都溢出鲜血，整个人狼狈不堪，看不出丝毫国王的形象，尽管她对这个男人抱有的讨厌多于亲情，但他终究是长公主的父亲，长公主本人都没有做过暴揍父亲的事，那么她也该适可而止，事情过激后对谁都没有好处。 话是这么说，其实已经过激，一旦作出对父亲拳脚相向的事，今后恐怕就很难再像往常那样，和平相处。 自己做错了吗？虽然这一拳是愤怒下所为，但菲娅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如果她站在上帝的角度，她还会多对耶利多来几下，然而事实是，自己和耶利多的父女关系就要在此走到尽头。 明明自己从一开始就多少预料到了。 让人不快。 心中的愤怒逐渐消解，菲娅放下拳头，松开耶利多的衣襟。此刻躺在石阶上的耶利多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那双与菲娅一致的、宛如红宝石般瑰丽的红色眼眸只是愣愣地看着菲娅，似乎不理解发生了什么。 菲娅深深吐气。 “我已经把安娜塔西雅当成我的亲生姐姐，当初在奥罗拉城的时候，我因为失去记忆，以为自己只是寄生在多菲莉娅身上的灵魂，想放弃长公主的身份，去大陆角落过自己的人生，是安娜塔西雅挽留我，才让我决定留下来。如果父亲你一定要对安娜塔西雅动手，那我就只能带安娜塔西雅离开这，只在每年年初的时候回来见你。若您还想维系这份亲情，就请您不要再说些处罚安娜塔西雅的话了。” 不再多言，菲娅径直转身，离开大殿。 第六十四章 水雾之中 夜深人静。 宽阔的白色浴场内只有水流声响，因为环境温度偏低而水温偏高，浴场里到处是弥漫开的白色水汽，雾蒙蒙的景象让人看不清眼前的东西，倘若是戴着眼镜的人来到此地，只需几秒，眼镜上便会结一层厚厚浓雾，而如果是身心疲惫之人，想必在泡入温暖浴池的瞬间，便会发出舒畅呻吟。 像这样巨大而豪华的浴场，即便放在繁华的希利瓦尔王都都很少见，而在整座王城中，也只有两处能与之匹敌的浴场，一个是王室专用的公共浴场，另一个则是给下人用来洗澡的地方，前者尚且不论，后者不论在规模还是布置上，都远不如现在菲娅所处的浴场，给下人净身的浴场仅仅侧重洗浴功能，放松身心的设计可谓没有。 这里是长公主的宫殿，整个王城中，只有菲娅享有单人的、巨大的浴场。浴场的墙壁上设置有数个热水口，这些龙头装饰的热水口会源源不断地涌出热水进入浴池，至于如何加热和实现水循环，则统统用魔法完成，菲娅不知道这样的浴场运行一次要花多少钱，但可以肯定的是，得用金币计价。 “哈啊——” 水雾缭绕之下，坐在浴池边缘，仅把双脚泡在浴池内的菲娅长长叹气。 换作平时，如果浴场里一个人也没有，她肯定会想着在这热水池里游泳，或者直接泡进去什么也不做放空大脑，但现在，她完全没有那个心情。 她伸出右手，重复握拳的动作，看着右手的眼睛却像在看非常遥远的东西那样，缺少焦点。 ——自己揍了精灵王，揍了那个叫耶利多，同时也是自己父亲的男人。 那不是出于理性的行动，而是感性的、没有思考后果的行为，当时的自己只感到大脑一阵嗡响，理智被滔天愤怒冲垮，想都没想便在愤怒下一拳招呼上去，结果就变成了这样。 自己变得奇怪了。 菲娅放下握紧的右手，目光也跟着低垂下来。 虽然她没有以前的记忆，但她可以肯定，她从没有像这样失去理智过，过去的她做任何事前都会考虑后果，绝不做出格举止，而今天，她没能控制住自己。 尽管她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事，但要说没有后悔，肯定是在自欺欺人，也许那时候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比如不跟父亲对着干，从一开始就用言语慢慢缓和父亲的怒意，将大事化小，一样能达到不让耶利多处罚安娜塔西雅的目的，可事实是，自己选择了最糟糕的方式，让今后变得无比麻烦。 “啧。” 自言自语地，菲娅重重咋舌。 现在的自己就像那些因为一时冲动而做出后悔决定的人，在愤怒下做出不计后果的选择，事后又为此懊恼——丢脸丢到家了。 “呼……” 菲娅长吁了口气，她一边想着下午的事，一边动身走进浴池。她已经记不起气冲冲的从海之殿回来后，与同伴们说了什么，她只是躺在床上睡了一下午，连晚饭也没吃便让柯丽塔准备浴室，接着独自来到这里，大概那时候的自己已经把不高兴写在脸上，所以女仆们没有来打扰自己，现在整个浴场里只有自己一人。 真不像话，或者说，真不像自己。 即便自己确实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可做出这种任性妄为、不顾他人想法的事，自己简直变成自己讨厌的纨绔大小姐。 太差劲了。 “更有精灵的感觉吗……” 任由被水雾打湿的黑色长发泡入水池，菲娅仰起头低声喃喃，她脑海里回想起过去格雷安说过的话，在那晚的庆祝之宴上，格雷安说自己变得更像“精灵”，应该就是指现在的自己更有感性，而不是像过去的长公主那样，总是用绝对理性的思考行事吧？ 尽管格雷安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笑着说出来，在对自己变得更像精灵感到高兴，但就今天的结果而言，绝对理性的长公主肯定能做得比自己好，自己不仅没有进步，反而还倒退了。 麻烦的是今后啊。 菲娅轻咬嘴唇，结果浴池里的水却因此流入嘴里，她只好从水里起身——考虑到把嘴里的水吐到浴池里会很恶心，她便干脆把水咽下去，反正浴池里只有自己一人，自己又是刚刚才到，水质肯定没问题。 她闭上双眼思考起来。 耶利多被打后的整个下午都没来找自己，说明耶利多并未因为自己打了他而怒不可遏，要把自己赶出王城。不仅如此，自己之前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柯丽塔也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表情，说明耶利多既没有做大张旗鼓的事情，也没有造访自己的宫殿，让人搞不懂他究竟在想什么。 普通来说，身为一国之君，被自己女儿在王座下一拳揍在脸上，怎么样也该气到七窍生烟，把女儿软禁起来甚至废除王储之位，像这样无比平静，反而令人内心不安。 当然，这个不安不是指菲娅担心耶利多对自己不利，而是心虚的含义，如果耶利多做点什么，她会心生勇气面对耶利多，而如果耶利多什么也不表示，轻易原谅自己揍他的行为，便让人心生负罪感。 虽然这一切耶利多罪有应得，但仔细想想，耶利多对自己这个女儿并不赖，甚至好到挑不出毛病。她明明有像尤琳莎妈妈那样既漂亮又有能力的王妃喜欢，但他却只喜欢维拉妮卡与自己这个女儿，结果到头来不仅维拉妮卡对他不闻不问，自己这个女儿还给他脸上来了一拳，站在男人与国王的角度，实在让人觉得可怜，简直像路边的乞丐，弱小到谁都能来踩一脚。 真麻烦。 菲娅心乱如麻。 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接下来都太麻烦了。 菲娅很想一走了之，但责任感让她不能这么做，她讨厌耶利多，但这份厌恶已经在下午那两拳中消解许多，那时耶利多茫然无措的表情让她心生同情——没错，她对这个既是国王又是她父亲的男人感到怜悯，正因为这份怜悯还有作为女儿的责任，她无法做出一走了之的选择，更没办法在耶利多被揍后毫无斥责之声的状况下离开。 那要道歉吗？ 这个想法浮现在菲娅脑海。 如果自己找到耶利多，坦率承认下午那一拳是冲动作为，自己不该做的那么绝，耶利多或许也会出于宠爱女儿的角度向自己道歉，说他也不该扇自己那一耳光，由此双方的矛盾得以化解，濒临破碎的关系又复合回来，一切都很好。 但自己不会去道歉。 作为女儿，自己确实不该对耶利多拳脚相加，但站在客观角度，耶利多做错了事情就是做错了事情，不仅破坏安娜塔西雅的家庭，还要把安娜塔西雅绞死，要让自己在这件事上道歉，绝无可能。 ——如果耶利多先向自己道歉，自己说不定会说的委婉些。 话是这么说，既然走是不可能走，那么便要思考今后怎么面对耶利多的问题。 避而不见？确实有可行性，王城面积很大，不像在寻常民房里那样，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至于早会，自己可以像以前的长公主那样，不去谒见厅。 但自己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处理，首先是承认与克蕾雅的关系，然后是深月的婚姻与圣树的复苏。 即便自己不去履行长公主的义务，不管圣树的死活，自己也必须要与精灵神沟通，才能解决克蕾雅身上的诅咒，而就像维拉妮卡说的，圣树目前还存在许多未解之谜，尤其是自己见到的那个昏暗祭坛和黑焰魔物，可能只有作为国王的耶利多才知道一二，想解决它们就必须与耶利多见面。 当然，除了这些带有极强目的性的问题，妥善处理父女之间的关系也很重要，就像自己很早前就认为的，自己既然接受了长公主的身份，那么就不能只接受长公主好的部分，拒绝履行长公主应该履行的责任与义务，更具体的说，不能只接受安娜塔西雅与尤琳莎妈妈的温暖，将一旁的父亲当作空气。 更不用说人和人之间本就会有各种各样的矛盾，如果因为存在矛盾就拒绝交流，无异于因噎废食，处理好这些矛盾，然后像过去那样好好相处才是正确做法。 可是，自己要怎么跨出这第一步才好？ 在处理感情方面，自己是纯粹的外行、新手，并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装作什么也没发生那样，原本怎样今后就继续怎样，——可以倒是可以，但就算耶利多不在意，菲娅也会觉得心里有个坎，不舒服。 “啊啊啊……”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拿安娜塔西雅开刀，让人不爽。 就好像深夜里想起自己做过的尴尬事那样，泡进水池里的菲娅胡乱动起来，原本安静的浴场里顿时响起海浪般的搅动声。 直到几秒过后，浴室里突然响起门被推开的声音。 菲娅顿时停下来，此时她已经没有最开始的闷闷不乐，心中只有对自己丑态可能被人撞见的紧张与不安。 由于漫天水汽阻拦视线，菲娅无法看见进来的人是谁，不过通过对方小心翼翼的脚步声，她很快就判断出来者是安娜塔西雅——不对，跟在安娜塔西雅之后的还有较为轻快的脚步，来的人不止一个。 莉提也来了。 这也难怪。 如果只有安娜塔西雅，安娜塔西雅肯定会先敲门，得到自己同意后才进来，而如果有莉提在，莉提就会催促安娜塔西雅开门，然后啪嗒啪嗒地跑进来，明明是姐妹——不对，仔细想想，莉提和安娜塔西雅其实没有血缘关系，安娜塔西雅和自己同母异父，而莉提与自己同父异母，然而当自己这三人站在一起时，却又是有着血缘纽带的亲姐妹，真怪异。 声音里带着一丝请求许可的心虚，安娜塔西雅远远问道。 “殿下，我们可以进来吗？” 这不是已经进来了吗？ 心里这样想，菲娅嘴上轻巧说道。 “进来吧，我有好好穿着衣服。” 说是衣服，实际上是能遮住从胸口到大腿根部的白色浴巾，菲娅在泡进浴池之前，就已经将浴巾裹在身上。 接在菲娅的话之后，莉提小声吐槽。 “我觉得安娜姐不是这个意思……” 话音落下没多久，伴随光脚踩在打湿水的地板上的啪哒声，莉提与安娜塔西雅先后出现在菲娅身边，两人显然已经在外面的洗浴室洗完澡，打湿的淡紫色长发与金色长发高高盘在脑后，皮肤也显得格外白皙，只是不知为何，莉提明明是那种会一下跳进水池，故意激起巨大浪花的性格，今天却格外老实，和安娜塔西雅一样，先是小心翼翼地用小巧脚尖试了试水温，然后才敢慢慢走进来。 换在平时，菲娅肯定会对这种“坦诚相见”感到不好意思，莉提那种没料的贫瘠身体暂且不论，安娜塔西雅即使裹了浴巾，也完全挡不住完美的身材比例，胸口处的浴巾被夸张地凸显出来，哪怕隔着水汽，菲娅都能看见安娜塔西雅胸前若隐若现的深深沟壑，从纤细腰间到圆润臀部的S型曲线，即使包裹着浴巾，也让人忍不住多看一眼。 只是现在的菲娅心事重重，没心情感到为难，她撇开看向安娜塔西雅的视线，转而望着下方水池。她隐隐猜到安娜塔西雅和莉提来这里不单单是泡澡，伙伴们肯定是在担心自己，只是她不好意思说自己揍了耶利多一顿，整个浴场也就这样安静下来，只剩热水口涌出热水的哗哗声。 最后还是莉提的感慨打破沉寂。 “呜呼呼～真舒服啊，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没想到姐姐一直一个人享受这么大的浴场，父皇对姐姐也太好了。” 一边说着，莉提一边做菲娅没做的事——在浴池里游泳，另外不知莉提故意还是无意，她的动作总是不小心荡开浴巾，偶尔暴露出空荡荡的胸前或者浴巾下摆，显得毫无防备。 菲娅勉强一笑接上话。 “那莉提平时是怎么洗澡的？” “在寝宫的浴槽里泡澡，或者去王族专用的公共浴场，一般都是这样，住在王城的王室除了父皇和哥哥以外就没有男人，所以只要在父皇和哥哥都不在的时候去就好。” 莉提停下游泳站起身。由于她把淡紫色长发盘起来，暴露在光线下的雪白后颈与光滑后背便显得格外炫目，因为泡澡而浮现粉红色的肩膀颇为诱人。 精灵虽然因为魔涌可以同性结婚，但莉提讨厌男人，所以才有这番话。 “那莉提没试过向以前的我——长公主申请在这里泡澡吗？” “不不不……那时候的姐姐看起来就很恐怖，我怎么敢开口啊，肯定会被姐姐无视。” 长公主有那么冷漠吗？ “不过以前的事情就不说啦，现在的姐姐允许我随便使用就好啦，”说到这，莉提假装无意地悄悄游到菲娅身边，她用自己的肩膀轻轻贴向菲娅沾着水珠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抬起紫红色眼眸，“姐姐在谒见厅和父皇说了什么？” 提到这个话题，菲娅瞬间感到一旁的安娜塔西雅呼吸一顿，全神贯注地倾听。 这个话题肯定逃不掉了。 菲娅没办法地叹气，早点让伙伴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能让她们放心，而且说不定莉提和安娜塔西雅能替自己出出主意。 菲娅咬了咬嘴唇，小声说。 “……我把耶利多揍了一顿。” “呃。” 十分明显地，整个浴场里的气氛都僵硬一瞬，莉提与安娜塔西雅露出茫然神色，两个人都觉得自己听错了话，直到菲娅又补充一句。 “虽然他伤得不是很重，但我确确实实揍了他一顿，他下午没来找我吗？” 莉提和安娜塔西雅相互看了看，最后还是莉提脸部肌肉牵了牵，表情僵硬地笑着说。 “不……不愧是姐姐大人……做了没人敢做的事……” 第六十五章 浴场中的精灵公主们 见到菲娅没有接话，二人的表情更加僵硬，很显然，菲娅不是在和她们开玩笑。 “殿下，您真的没有说笑吗……” “哈啊，虽然我知道听起来难以置信，但这就是事实，我不知道耶利多为什么没来找我，总之事情确实发生过。” 接着，菲娅又把自己为什么揍耶利多的起因与经过说了一遍。从耶利多打算对安娜塔西雅动手开始，一直到耶利多扇了她一耳光，她愤怒之下给了耶利多一拳，径直回到宫殿。 而听到这，无论安娜塔西雅还是莉提，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莉提贴着菲娅手臂的肩膀还害怕似的朝一旁挪了挪。 “能在揍了父皇以后还跑回来安心睡觉的人，整个世界树大陆也只有姐姐了……但父皇明明被姐姐打的牙齿都掉了几颗，为什么下午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要是知道就不会问莉提啦。” “我想也许是陛下觉得他也做错了事情，有错在先，所以才没有找殿下麻烦……” 安娜塔西雅低着头目光落在胸前，犹豫不决地说。 “有错在先？” 菲娅疑惑地歪头。 以安娜塔西雅的性格，安娜塔西雅肯定不是在说耶利多认为他不该惩罚安娜塔西雅，这里面另有隐情。 “是的，”安娜塔西雅右手抱在胸前，灵动的蓝色眼眸中充满忧郁，“自您出生以来，陛下就从未打过您，陛下可能是觉得自己也因为怒火攻心打了您，所以才没有动静。陛下虽然做出过强抢他人妻子的事情，但那是因为他太爱维拉妮卡，除了这个劣迹，陛下在大多数事情上都做得可圈可点，甚至可以说充满人格魅力，是个会反省的男人。如果陛下觉得自己对您太过分，自然就会觉得您的报复在情理之中。” 虽然菲娅知道安娜塔西雅是站在客观的角度上评价耶利多，但这句话从安娜塔西雅嘴里说出来，还是怎么听怎么奇怪。 “但姐姐连父皇的牙齿都打落几颗……以父皇那种严厉的性格，怎么样都会惩罚一下姐姐吧？” “可陛下也很疼爱殿下，一个人如果觉得自己有错在先，当对方——尤其对方还是自己重视的人时——做些报复的时候，哪怕过分一点，也会选择原谅对方，不如说那样心里还会觉得好过一些。” “仔细想想，维拉妮卡皇后到现在都拒绝接受陛下的任何好意，真正能和陛下说上话，同时又受到陛下重视的人，就只剩殿下。以前的殿下确实冷漠了一点，可终究是陛下的挚爱。如今殿下失去记忆，陛下又一时气恼打了殿下，万一连殿下也像皇后一样离他而去，陛下就什么都不剩了——说什么都不剩有些过分，应该说成他珍视的所有人都离开他。” “……安娜塔西雅的说法好像在说他很可怜一样。” 菲娅小声吐槽，如果耶利多不从克拉克身边抢走维拉妮卡，而是选择和尤琳莎妈妈等爱他的王妃在一起，双方的结局都会很圆满，耶利多说不定还会和克拉克成为关系很好的朋友。当然，这又会牵扯到另一个问题，强行要一个人喜欢他不喜欢的人，婚姻的过程肯定伴随各种磕磕绊绊。 安娜塔西雅露出苦笑。 “属下只是在陈述殿下对于陛下十分重要。尽管殿下左一个‘耶利多’，右一个‘耶利多’的叫，其实心里还是把陛下当作自己的父亲，没有因为失去记忆就不把陛下当作亲人。” 没有反驳安娜塔西雅，菲娅沉默不语，安娜塔西雅说的没错，如果自己完全没把耶利多当亲人，揍了也就揍了，耶利多要是敢做什么，自己就再多揍一顿即可。正因为自己把耶利多当成了父亲，所以才会感到纠结。 见到菲娅没有反驳，安娜塔西雅勾勒着成熟与柔和线条的脸庞上多了些笑容，她像大姐姐那样，右手从水中伸出，轻轻抚摸菲娅的脑袋。 “那样的话，殿下去试着和陛下和解怎么样？殿下自己也说了，不该把事情做得那么绝，陛下现在都没来找您，肯定是觉得他也有过错，这样一来和解起来也会容易得多，说不定不等殿下您先开口，陛下就会主动用不坦诚的方式认错。” “不，我完全不觉得他会认错。” 耶利多长得就不像会认错的人。 “那是殿下的偏见哦，陛下之所以能娶这么多王妃，除了王妃大人们的家人想与王室联姻，剩下的就是因为陛下年轻时既帅气又有人格魅力，让王妃大人们倾心不已。承认错误只是他良好品性之一。” 菲娅长长叹气，身前的水雾都因此被驱散一些。 “既然他会承认错误，为什么到现在都不归还维拉妮卡自由，难道他不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只是在伤害自己喜欢的人，让对方离自己越来越远吗？” “这个……”安娜塔西雅眉头微挑，为难起来，“这是陛下为数不多的劣迹，陛下对皇后的爱到了疯狂的地步，不能用常理解释。陛下在多数时候都是品格优秀的精灵。总之，殿下可以先尝试与陛下坐下来认真沟通一番，说明自己喜欢的事情，不喜欢的事情，如果陛下冷静下来认真倾听，应该会理解您的想法，您是他唯一能说上话的亲人，他一定会尝试退让和容忍。” 菲娅明白安娜塔西雅想表达的意思，自己应该先对耶利多说明自己的想法，然后再对向耶利多拳脚相向一事承认错误。当然，这不是说耶利多可以就此惩处安娜塔西雅，这里的错误只指暴力相向，安娜塔西雅的事情依旧不容退让。 然而说是这么说，菲娅还是觉得安娜塔西雅对耶利多的行为过于理想化，耶利多看上去就是那种严厉的、不容分说的父亲，这种人只会固执己见，不会倾听他人的想法。 她很难想象，当自己说安娜塔西雅没有错以后，耶利多会轻易点头说“嗯，好，以后我不会再拿安娜塔西雅说事”的画面。要知道，当初长公主把安娜塔西雅从流放之地带回来后，长公主和耶利多大吵一架，冷战了好几年，倘若事情真有这么容易通过谈话解决，长公主早就先一步解决掉。 她抬起头看向安娜塔西雅侧脸。 “那万一行不通呢？” “行不通的话……”安娜塔西雅神情间多了许多无奈，“那就只能另想办法了。” “不去尝试的话就不会知道结果啊，姐姐明明清楚这一点。” 学着安娜塔西雅的样子，坐在菲娅另一侧的莉提也伸出手来抚摸菲娅的脑袋，不过与安娜塔西雅安慰的温柔动作不同，莉提明显带着玩闹性质，她的手从菲娅头顶顺着黑色长发一直下滑，而这个动作让菲娅立刻伸手捏起莉提脸蛋，制止莉提的行为——长公主的黑发长及臀部，如果莉提的手一直下滑，最后会碰到她不该碰到的位置。 “痛痛……我只是想帮姐姐把头发盘起来！” 你这家伙，如果我不捏你的脸，你肯定不会说这句话。 菲娅在内心教训道，但她并未把这句话说出口。她觉得姐妹间偶尔玩闹一下也不错，太严肃只会显得没趣。她松开捏着莉提柔软脸蛋的手，然后起身往浴池里走了一步，让莉提可以绕到自己背后，这样莉提就能方便地帮自己盘起头发。 至于盘起头发的理由，菲娅也不是完全不清楚，在泡澡的时候盘起头发，可以避免头发损伤——这是旅途里安娜塔西雅教导过的知识。 “哈啊，好吧，等天亮了，我会去试着和耶利多谈谈。” “哼哼，这样就对了嘛。话说回来，安娜姐原来还有这么理智的一面，以前和我待在一起的时候从没展现过。” 莉提其实更想说，明明安娜塔西雅和克拉克交流的时候，完全没有像安娜塔西雅自己说的那样平静，但她觉得那可能是当局者迷，所以没有说出来。 安娜塔西雅表情一滞。 “呃，怎么说才好……我认为这样很没有女仆的自觉，有些不成体统，刚才只是觉得一定得这么做，才付诸实际……” “没有不成体统啦，姐姐只会觉得安娜姐这样很棒，像安娜姐这样又大又成熟还很温柔的女人，正中姐姐的好球带，我要是安娜姐，现在已经把姐姐骗到床上下不来了，每天只知道喊‘安娜～安娜～’，变成只知道泡在温柔乡里的笨蛋。” 莉提……你的欲望已经溢出来了。 明明莉提是在说自己，但不知为何，菲娅却脑补到莉提埋在安娜塔西雅胸里，一边用脸颊蹭着安娜安娜塔西雅，一边对旁边的自己露出奸计得逞笑容，说着“不来试试吗～”的画面。 “莉、莉提殿下，您在说些什么，殿下已经有克蕾雅小姐……而且、而且我和殿下只是主仆，殿下怎么会对我……” “姐姐可是要成为精灵女王的女人，怎么会只有克蕾雅姐一位妻室，有第二个第三个，甚至比父皇更多都没问题哦～” 莉提一边为菲娅梳理头发，一边在旁边煽风点火。 菲娅虽然觉得不好意思，却也没有制止，倒不是出于三心二意的出发点，而是觉得这种玩笑氛围很有趣，让紧张的心情放松下来。 “就算是这样也……” 安娜塔西雅低下头小声嚅嗫着，不知道是害羞还是因为在水池里泡了太久，尖耳都染上一层绯红。 莉提趁机戳了戳菲娅后背。 “安娜姐又在妄自菲薄了，姐姐快夸夸安娜姐，那样安娜姐今晚就是你的了！” 十分配合地，菲娅故作认真地咳嗽起来。 “咳哼，我觉得安娜塔西雅既漂亮又温柔，就算成为王妃都有些屈尊。” “呼呼～安娜姐，姐姐都同意了，还不快抓紧机会！” 抓住捉弄安娜塔西雅的机会，莉提乘胜追击，直接放弃为菲娅梳理头发，转而游到安娜塔西雅身后，双手不老实地放在安娜塔西雅覆盖了厚厚浴巾的丰盈胸前。 “哼哼哼～就用这对找遍整个希利瓦尔都没有第二个的完美巨^乳，让姐姐乐不思蜀！” 话音落下的瞬间，莉提一下扯掉安娜塔西雅的浴巾，安娜塔西雅的完美身材顿时暴露在菲娅眼前，从诱人锁骨到没有一丝赘肉的腰际，再到水雾弥漫、若隐若现的圆润大腿，可以看的地方与不能看见的地方全都展露出来，羊脂白玉般的莹润肌肤一览无遗，该圆润的地方圆润，该纤细的地方纤细，找不出一丝不妥之处，甚至哪个线条改变一下，都会破坏这份完美无瑕。 这可真是……堪称艺术品的身体比例。 如果把安娜塔西雅的身体一比一的做成雕塑，肯定会成为举世瞩目的杰作，神明也难以雕琢出如此精美的娇躯。 菲娅只感到脑海里的郁闷瞬间消失不见，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安娜塔西雅仿佛在发光的身体。 “咿！” 愣了一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安娜塔西雅猛然回过神来，发出悲鸣的同时微微侧身，慌忙从莉提手里抢回浴巾蹲进水中，只有脑袋露在水面上。 “你看，姐姐都看呆了！安娜姐果然很有魅力。” “莉提殿下，您、您怎么能做出这种不知羞耻的事情！” “欸，明明安娜姐每天给姐姐换衣服的时候都能看到姐姐的身体，让姐姐看看自己才算公平吧？” “这……这不一样！就算是我也要生气了！” 安娜塔西雅一只手揽在胸前避免浴巾掉下来，同时转过身对早就跑远的莉提投以生气眼神。 然而莉提不仅没有悔过，反而还开心地吹起口哨。 “呜呼呼～看来安娜姐还没有理解状况，如果安娜姐这时候追我，浴巾就会掉下来，到时候姐姐不止看见前面，就连后面也能看见哦～安娜姐真狡猾啊，用这种方法勾引姐姐。” “莉提殿下……！”大脑因为高温与强烈的羞耻感宕机，安娜塔西雅一时只能回头看向菲娅，她张了张嘴，但喉咙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那样，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最后努力了半天才鼓起勇气，那张成熟而柔和的脸孔满是少女的羞涩，她撇开脸，不敢看菲娅的眼睛，“殿下……您……您全都看见了？” “不，我的眼睛被水雾挡住了。” 菲娅强装出面无表情的样子，认真解释。 当然，她在撒谎，在那个瞬间，她已经把安娜塔西雅完美无缺的娇躯刻入脑海，这是堪称神明精雕细琢的完美身体，哪怕遗漏了一点都是罪恶。 撒谎只是为了安慰安娜塔西雅，至于这么做会不会心生罪恶感，莉提已经帮忙给出解释，安娜塔西雅不止为自己换过内衣，连魔涌长什么样都见过，自己回看一眼，只能算勉强扯平——反正安娜塔西雅是自己的姐姐，这是美少女之间的玩闹，嗯，玩闹。 但没想到安娜塔西雅居然这么大…… 菲娅在脑海里用自己吃饭的盘子与碗比划了一下，虽说以前在克蕾雅的医馆里，菲娅就偶然撞见过安娜塔西雅坐在床上衣衫不整的样子，但那时候光线昏暗，自己也因为担心被安娜塔西雅发现，不敢看的太明显，如今浴场里的光线充足，刚才安娜塔西雅又是面对着自己，双方距离不过一米，自己就连安娜塔西雅可爱的肚脐长什么样都完全看清楚。 虽然爱琳丝蕾特也很大，但和安娜塔西雅比起来，还是逊色了一分。 话说回来，长公主和安娜塔西雅是一个妈生的孩子，维拉妮卡的胸部明明格外贫瘠，为什么能生出安娜塔西雅这么夸张的身材比例的孩子，精灵真奇妙。 “被水雾挡住了吗……” 安娜塔西雅很快说出让菲娅惊疑不定的话。 撇过脸的安娜塔西雅，声音里有一丝像是失落的东西。 喂，我是听错了？ 菲娅表情变得怪异起来，要说她没有觉得不好意思，那肯定是在说谎，她之所以能表现出镇定，只是对安娜塔西雅娇躯完美的赞叹盖过害羞的感情，而且安娜塔西雅也不是刻意暴露出来，缺少妩媚与摄人心魄的气质，所以她只是些微不好意思。倘若安娜塔西雅故意展现给自己看的话，菲娅就很难再继续保持镇定——她会想都不想就挪开目光。 由于过于难为情，安娜塔西雅已经连头顶都没入水中，只留下吐泡泡的水面。 莉提则趁机在浴场里绕了一圈，从菲娅身后来到菲娅身边，她亲昵地将娇小身体靠在菲娅身上，抬起头一副小恶魔般的、不怀好意的笑容。 “姐姐是不是该奖励奖励我？比如让我看看姐姐有多大什么的。” “……你是痴^女吗？” “就算是也是只喜欢姐姐的痴^女，”似乎想到什么，莉提眼珠一转，她把手伸进自己的浴巾，一脸试探的表情，“那姐姐要不要看看我的？” “你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什么啊，我对莉提这样的小孩子不感兴趣啦。” 菲娅丝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点头，莉提立刻就会把浴巾拿掉。她甚至觉得莉提很可能是那种会站在浴场上，突然把浴巾朝自己打开的性格。 然而莉提却撅起嘴，一副闹别扭的神情。 “就算是我也有少女的矜持啊，好不容易有和姐姐坦诚相见的机会，明明克蕾雅姐和安娜姐都看过，就我一个人没有，太不公平了。” “……这也是能攀比的东西吗？” 菲娅一时语塞。 “哼，”莉提嘟着嘴轻哼一声，然后面朝菲娅后退了两步，“既然姐姐不给我看，那就只能——锵锵～” 毫无预兆地，莉提双手提起浴巾，一下把浴巾抛向空中，展开的毛巾瞬间遮挡住光线，然后，莉提洁白无瑕的肌肤便暴露在水雾袅绕的浴场内。 只不过，出现在菲娅视野里的莉提是穿了淡蓝色内衣与可爱系胖次的形象，很显然，莉提事先做了准备，她在戏弄自己。 菲娅顿时有种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感觉。 “怎么样，是不是有种期待落空的失落？”莉提脸上露出恶作剧成功的灿烂笑容，以内衣姿态朝菲娅走来，“‘好不容易可以看见最可爱的妹妹的身体，结果里面居然穿了内衣！太可恶了！’什么的，姐姐刚才肯定在这样想对吧？如果姐姐好好求我的话，我可以悄悄在房间里展示给姐姐看哦？” “不，我一点想法都没有。” 且不说这是犯罪，首先，自己对小孩子的身体不感兴趣。 “欸，真的不是口是心非吗？” “莉提这种小孩子，会有期待感的人都该关进监牢里。” “但姐姐刚才的视线都没挪开过。” “那是因为没反应过来。” 菲娅义正言辞地解释，尽量不让心虚表达在脸上。莉提则盯着菲娅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确认完全找不到说谎痕迹后，她的表情瞬间垮下来，像是在发脾气一样，一下抱住菲娅的手臂，看似恶狠狠地咬过去——实则只是轻咬的程度。 “可恶，可恶可恶！我也是会长大的啊，也是会长大的啊！姐姐太瞧不起人了！” “那就等莉提长大再说啦。” 见到蒙混过关，菲娅心里松了口气，她刚才不是没反应过来，而是出于某种难以琢磨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动机，没能移开视线。她摸了摸莉提的脑袋，开始转移话题。 “好啦好啦，正好有时间，我有些东西想试试，莉提先安静一会儿。” “要说正事了？” 咬住并用舌尖悄悄舔^舐菲娅手臂的莉提抬起头来，虽然莉提咬的并不用力，但还是在菲娅手臂上留下一排整齐而小巧的牙印。 “嗯。” 菲娅点了点头，目光落在牙印上。她对牙印上的口水感到有些微妙——普通来说应该觉得恶心，但莉提的外表是实打实的可爱系女孩，再加上牙印本身就让人感到可爱，她有些好奇如果当着莉提的面举起手臂做轻嗅动作，莉提会不会面红耳赤到在水里胡乱打滚，请求自己不要这么做。 尽管菲娅觉得，莉提会一脸嫌弃地说“姐姐真恶心啊”一类让人伤心的话。 这也没办法，毕竟莉提不是真正的天真可爱系公主，她是小恶魔兼腹黑的妹妹。 当然，这些行为菲娅只停留在幻想层面，她不会将这些事情付诸实际，如今正事摆在面前，还是说正事要紧。 菲娅神情严肃起来。 “我想趁这个机会，把安娜塔西雅脸上的罪人烙印抹除掉，这件事如果可行，也许还能改变魔女殿堂里那些身体残缺的魔女的命运。” 第六十六章 迷醉而苦涩之味 只有水流声的宽敞浴场。 水雾缭绕之间，一位无比成熟的少女正坐在浴池边，她身边则是一位将黑发高高盘起，五官精致如人偶的女孩，难以想象这两位身材差距颇大的精灵少女年龄仅仅只差二三十岁。 这正是安娜塔西雅与菲娅。 虽然菲娅是为了正事——如果抹除罪人烙印也算正事的话——但像这样全身只裹了一条浴巾，一起坐在浴池边，还是第一次…… 不对，广义上来说也不算第一次，以前自己服侍菲娅洗澡的时候，也像这样坐在一起过，但以往只有自己坐在水池边，菲娅则坐在水池下方的台阶上，并且旁边还总有柯丽塔等其他女仆一起，像现在这样二人坐在同一水平线上独处，绝对是头一次。 让人视线不知道放在哪里好。 安娜塔西雅表面维持着正经，内心却怦怦直跳，因为菲娅毫不设防，个头也比她矮许多，站在她的视角，只要稍微低下头来看向菲娅，就能将菲娅胸前一览无遗。平心而论，菲娅的发育只能算微微起伏的程度，可即便如此，也足够将打湿的、厚厚的浴巾撑起来一点，让人能看见里面那神秘而隐晦的、沾着光滑水珠的浅浅沟壑。 假如是一般人，肯定会心存遗憾，心想“这有什么好看的”，“真可怜啊”之类的想法，但安娜塔西雅不会，安娜塔西雅只觉得这个分量精巧而可爱，好像具有魔力一般，吸引着她的眼球，似乎只要看一眼，目光就会被深深吸进去。 不对，这应该是世界上最完美的比例，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怜惜，安娜塔西雅心里想着，与自己这臃肿的身体比起来，自己主人的身体才是世上最精美的艺术品。 不论光滑白皙、勾勒出娇柔曲线的后背，还是随时散发淡淡果香的肌肤，甚至是诱人的侧脸，都让人充满遐想，光是像这样坐在自己身边，自己就要动用全部的自制力才能让自己保持克制，否则自己肯定会想着动手动脚，就像被自己赶走无数个的、那些初来乍到，不懂规矩的女仆那样——侍奉菲娅的工作就像一场战争，只要稍不留神，那些为菲娅穿衣服、乃至清洗衣物的女仆，便会做些逾矩的、令人怒不可遏的猥亵之举。 当然，在一般人，尤其是在自己的主人眼中，她们并不会注意到这些，毕竟只是帮忙穿衣服与长袜而已，难免会有肌肤触碰，可在安娜塔西雅看来，肌肤触碰也该有分寸，哪些人在认真工作，哪些人在借工作之由趁机满足那猥^琐下流的欲望，安娜塔西雅一眼就能看出来。 自己不会像她们那样不守规矩。 “安娜塔西雅？” 猛然间，安娜塔西雅突然发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眼前晃了晃，她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菲娅的手，她走神太久了。 见到贴过来的、近在咫尺的菲娅的脸，安娜塔西雅不好意思地撇开脸去。 “啊……对、对不起殿下，属下走神了。” “也不是要道歉的程度，我只是想说安娜塔西雅把头低下来一点。” “安娜姐个子太高啦，姐姐检查起来很费劲。” 正如莉提说的那样，平时站着的时候，菲娅的脑袋只到安娜塔西雅胸口位置，坐着虽然能一定程度上减小差距，但菲娅依旧要仰着头举起手才能碰到安娜塔西雅左脸上的罪人烙印，这样便观察不到烙印的全貌。 原来是这样。 安娜塔西雅瞬间理解过来，在自己走神的这段时间，菲娅和莉提说了不少话。自己居然全都没听见，一直在想那些冒失女仆与浴巾下主人的柔软娇躯……真是太不像话，简直是女仆失格。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安娜塔西雅很快为自己辩解起来，菲娅太过耀眼，光是像这样坐在自己身边，自己就要浮想联翩……无论是娇小玲珑的身体，还是冷漠外表的气质，乃至对自己毫无防备，好像弱小的小动物一样，可以任由自己揉捏的动作与神情，都像在诱惑自己，让人想紧紧抱住。 自己这位主人根本不清楚她有多耀眼。 忍耐着触碰菲娅的想法，安娜塔西雅尽量克制着蠢蠢欲动的内心，她撇开脸，低伏下头来，让左脸的罪人烙印清晰出现在菲娅视野内，然后，她便感到菲娅冰冷而纤细的手指拂过她脸颊。 有些痒痒的感觉，但更多是让人忍不住在内心发出舒畅呻吟的舒适，她可以清楚感觉到菲娅指尖顺着纹路慢慢划过脸颊的动作，那小心翼翼地、带着关切之情的指尖让人心头一暖。 如果可以，安娜塔西雅希望这样的时间能永远持续下去，可现实不会随着她意志改变，她分得清什么是可为，什么是不可为。菲娅下午才揍了精灵王，晚上就要为自己抹除罪人烙印，这只会激化父女间的矛盾，就好像自己的父亲斥责菲娅，是因为把菲娅看成耶利多的延伸一样，精灵王也把自己看成克拉克的延伸，乃至维拉妮卡的污点，要是知道自己的罪人烙印被菲娅抹除，精灵王肯定会怒不可遏。 那就更别指望明天精灵王能与菲娅坐下来好好说话。 她低伏着头的同时，用一种充满犹豫的口吻轻声说。 “殿下，属下觉得抹除罪人烙印的事情该等等……” 安娜塔西雅并不怀疑菲娅抹除罪人烙印的能力，菲娅连讨伐几十万魔物都不在话下，更别说抹除一个魔法刻印，至于劝说菲娅不要解除罪人烙印，安娜塔西雅不用问也知道菲娅点头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在这一个月的旅途里，菲娅只要坐在自己身边，安娜塔西雅就能感受到菲娅抬头看自己脸上烙印的视线，那红宝石一样的眼睛里的思索神情，已经说明很多东西。 “安娜塔西雅是觉得我这么做会让耶利多生气吗？” “……嗯。” 由于看不见菲娅的脸，安娜塔西雅只能老实点头。 “只要明天安娜塔西雅不出现在耶利多眼前就好了，他看不见安娜塔西雅，就不知道安娜塔西雅的罪人烙印消失……原来如此，这个烙印不是『文身』一样的东西而是魔法刻印，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 文身？那是什么？ 听见从未听说过的词，安娜塔西雅脑袋上冒起问号，自从菲娅失去记忆以后，她就经常从菲娅口中听到陌生词汇，起初她很不适应，不过如今已经习惯了这份感觉，反正自己的主人不是在说坏事，话虽如此，她心中还是希望菲娅能教教她那份陌生语言。 安娜塔西雅苦笑起来。 “王城的所有人都知道您身边有一个脸上有罪人烙印的女仆，如果属下脸上的罪人烙印消失不见，消息很快就会传到陛下那里。” “安娜塔西雅只要待在宫殿里不就好了，要是有女仆敢把这件事说出去，我就把她开除掉！嗯，等出去了就告诉柯丽塔，让柯丽塔吩咐下去。” 哪怕看不见菲娅，安娜塔西雅也能想象到菲娅深以为然地点头的样子，就像小孩子一样，一点也没有过去那种缺乏感情的痕迹。 如果一定要让安娜塔西雅在两个菲娅中挑一个，她觉得自己会选择现在的菲娅，以前的菲娅虽然也很好，但太过冷淡，让自己不敢随便说话，现在的菲娅相处起来则十分轻松，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真的在和自己妹妹（而非主人）说话。 有这样一位体贴又智慧，成熟又可爱的妹妹，王城里的其他女仆会羡慕自己简直再合理不过。 “但如果殿下没能和陛下和好，属下不就要一直待在宫殿里，不能和殿下您一起出去吗？” “没关系，我有办法。”菲娅自信满满地说。 “什么办法？”安娜塔西雅不禁感到好奇。 “比如用幻象魔法伪装好安娜塔西雅以后，抱着安娜塔西雅走出门？” “欸……” 安娜塔西雅虽然一滞，但却没有立刻否决，在这个瞬间，她内心难以控制地动摇了一下，她想起过去在教堂里偶然见过的新婚夫妇，那些新婚夫妇便是男方将女性横抱起来，女性满脸幸福的样子。尽管菲娅刚才的话里肯定没有这个意思，可安娜塔西雅还是忍不住小小的在内心代入了一下。 然后脸颊便忽地泛红。 不对不对，应该是自己抱着菲娅才对，不然画面就太怪异了。 “安娜姐果然对姐姐毫无抵抗力啊，脸都红了，这样岂不是一下就会沦陷，太容易被攻略可不是好事哦。” 坐在安娜塔西雅另一侧，晃荡着白瓷般小腿的莉提戏谑道。 “莉提殿下，您在说什么啊。” “哼哼～安娜姐明明什么都知道。我先出去啦，泡的太久，脑袋都晕乎乎的。” 说着这样的话，莉提悄悄凑到安娜塔西雅耳边轻声说。 “安娜姐加油。” “……？” 安娜塔西雅抬起头看向莉提，结果却看见只披了条浴巾的莉提眨起睁一只眼的俏皮神情，莉提明显不想让菲娅听见，又用无声的唇语追加一句。 ｢要一鼓作气哦～｣ 说着，莉提便踩着轻快而愉悦的脚步离开浴场。 一鼓作气……怎么可能做得到啊。 要是让外面的人知道这才是莉提殿下真正的样子，他们肯定眼珠都吃惊地掉到地上，尤其是那些冲着莉提殿下天真善良来的追求者们，某种意义上，他们是值得同情的可怜人，因为莉提殿下也和自己一样，成为殿下的俘虏了。 “莉提刚才说了什么？” 听到菲娅呼唤，安娜塔西雅连忙回头看向菲娅，此刻菲娅那双红色大眼里满是疑惑。 如果换成以前的菲娅，那双眼睛里肯定是看不清感情的冷漠色彩，让人不敢撒谎，而现在，安娜塔西雅变得有了些余裕，她移开目光不敢与菲娅对视，违心地说。 “没、没说什么，莉提殿下只是让我不要担心。” “是么，那家伙的表情明明不像在说好话。算了，接下来我会用血液尝试抹除安娜塔西雅的罪人烙印，也许会有些疼，安娜塔西雅要忍耐一下。” “您的血液？” 安娜塔西雅知道菲娅的血液具有治愈伤势的能力，不过罪人烙印是魔法刻印，不是单纯刺在皮肤上的痕迹，就算菲娅使用血液，也很难说有效果。 菲娅则将双手按在安娜塔西雅肩膀上，强行将安娜塔西雅轻轻往后推。 “好了好了，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安娜塔西雅先躺下去。” “我知道了……” 比起接受命令，安娜塔西雅其实更为菲娅现在的姿势感到难为情，自己的肩膀被菲娅小手按住往后推，简直就像在……在被推倒一样，安娜塔西雅甚至稍微想象了一下菲娅顺势跨坐在自己身上，双眼从上向下凝视自己的强势模样，如果再趴下来命令自己——今晚肯定又是不眠夜。 可惜事情并没有像安娜塔西雅希望的那样发展，当安娜塔西雅躺下去后，菲娅只是一本正经地跪坐在安娜塔西雅侧面，然后又因为想起莱瓦汀被忘在外面，又起身走出浴场拿莱瓦汀。 期待落空了。 不对，是自己太爱胡思乱想了。 我都在做些什么。 既遗憾又懊恼，同时还有一点因为躺下来而变得被动的羞涩，安娜塔西雅脑海里回想起莉提说的“一鼓作气”，她不是什么知识也不懂的笨蛋，莉提肯定是在让自己趁这个机会，做些更亲密的动作慢慢拉近关系，然而这太卑鄙，而且她也明白，菲娅只是把她当成姐姐，并没有暧昧想法，只有她才用特殊的视线看菲娅。 倘若真到那一步，自己一鼓作气地对菲娅表明感情，或者因为拉近关系的时候没有把握好分寸，被菲娅察觉出来，菲娅一定会委婉地拒绝自己吧？与其就此出现隔阂，不如一直保持现在的关系，哪怕只是单方面地、远远地仰望着也好，只要能像这样近距离注视，自己就满足了。自己与菲娅是两个世界的人，奢求更多只会得不偿失。 尽管安娜塔西雅清楚这一点，但心中还是会升起难以言喻的怅然，她忍不住假设，如果当初在遇见克蕾雅前，自己先对菲娅说明藏在内心的感情，现在结果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安娜塔西雅不知道答案，她只是渐渐合上望着天花板的双眼。 直到浴场大门被推开的声音响起，菲娅重新回到安娜塔西雅身边。 “怎么了？安娜塔西雅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 “不……没什么。” 安娜塔西雅睁开眼苦笑着，她灵动的湛蓝眼眸中倒映出菲娅歪着头充满不解的表情。正如她想的那样，胡思乱想的人只有她，菲娅充满好奇的脸庞写满不知情。 自己好像太贪得无厌了。 这些事情还太早，还是继续将其埋藏下去吧，就这样享受刺目太阳的余光也不错，如同口感醇厚的高度酒一样，温暖、让人迷醉，哪怕只是轻轻嗅闻，都能让人心满意足。 如此宽慰自己，安娜塔西雅仔细藏好心中感情，睫毛与目光一起，轻轻低垂下去。 第六十七章 悔过、期盼与不容退让 耶利多·亚莉克希亚·佛劳伦斯特，这位掌控半个北大陆，有着精灵王之称的男人睁开双眼。 此时天空阴沉沉的一片，太阳还未从地平线上冒头，黎明时刻的露水芳香混合晨间特有的清新空气一起钻入鼻腔，深秋时节的冷风令耶利多精神一振，他从覆盖了华盖的床上坐起身来，那双充满国王威严的眼睛盯着窗外城市发愣。 耶利多并不像长公主那般由女仆服侍着起床，其一是他习惯独立且雷厉风行，不喜欢贵族礼仪中婆婆妈妈的部分，其二则是为了维拉妮卡，贵族与女仆间总是容易发生“意外”，他身为曾经的王子，对那些女仆功利到什么程度再清楚不过，因而他的一切起居从来只交给男仆，并且一定得是军队出身的贵族之子，这样一来便能减少许多麻烦。 换在以前，他已经走到镜子前开始穿衣服，但今天他并没有这么做，他只是岔开腿呆呆地坐在床头，目光下意识挪到半开半合的右手上。 他正是用这只手打了菲娅。 菲娅昨天揍了他没错，但那种程度的伤势以他准第八位阶的实力轻易就能治好，比起肉体上的疼痛，更让他痛苦的是来自内心的折磨，他这一晚上都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他曾自认为，自己是这世上最爱女儿的人，结果自己却在与女儿失去记忆后的第一面就成为加害者。 在过去近百年时间里，自己从未打过多菲，正因如此，昨天的举止才让人惶惶不安，尤其是菲娅最后说的，可能离开王城的话，那是他耶利多第一次觉得，这世上还有如此令他后怕的事情。 他不想纠结这件事到底谁对谁错，他只想知道，自己那位女儿如今的想法，她到底是决心离开，还是给了自己挽留她的机会？耶利多并不记恨那两拳，准确的说，因为一些事情，他觉得那两拳打在他脸上是他应得的报应，有其他的感情冲散了他的愤怒。 菲娅失去记忆，变得记不起过去发生的事情，却也因祸得福，变得像真正的精灵，昨天是他第一次听见菲娅称呼他“父皇”，当时他心系菲娅被神圣国所伤，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可昨晚冷静下来后他便忍不住感到，这是一件多么令人欣喜若狂的改变。 就好像他第一次听到菲娅的啼哭声那样，全身都充斥着难以言喻的狂喜与激动，似乎每个细胞都在为他欢呼雀跃，他成为了父亲，从今往后世界将变得充满色彩。 如果失去记忆令自己那位总是缺乏感情，如同人偶一样的女儿变得像真正的精灵，真正的女儿，那么这份失去记忆也不是那么坏，失去的东西可以重新开始，只要菲娅愿意叫自己一声父亲。 一想到这，耶利多的心便开始颤抖，他不知道该把自己的手放在哪，因为隐隐的激动，他站起身来，在房间内无意义地踱步，尽管他自己毫无察觉，可事实是，现在的他就像当初等待维拉妮卡生产的他一样，既紧张不安，又期待不已。 过去的菲娅确实很好，聪明、冷静、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天生的帝王之资，各方面都让人满意，有时耶利多甚至觉得，自己就算当场把帝国交给菲娅，菲娅也只需几天时间就能完美接手，只是这样的菲娅总归缺少了点什么。 起初耶利多以为，是自己无意间惹得自己这位女儿不高兴，所以她才不理会自己，可当耶利多问及是哪里做得不对时，菲娅又总是回答“没有”。 时间一长，耶利多也就习惯了菲娅不爱说话的特点，习惯是恐怖的存在，一旦接受女儿不会叫自己父亲的现实，那么一切就可以照常生活，好像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然而当他昨晚躺在床上，回想起菲娅那声“父皇”，以及菲娅愤怒的、与自己当面对质的表情，他才猛然察觉，原来这才是正常的父女关系——让人苦恼，却也令人感到多彩。 与之相比，自己挨的那两拳简直是自己罪有应得，在菲娅诞生的那一天，自己就发誓绝不让她受伤，如今自己成为加害者，还有什么脸面说自己是这世上最疼爱多菲的人，现在菲娅要离开自己，简直就是上天对自己的惩罚！ 话虽如此，耶利多也明白，要向菲娅道歉、留下菲娅，这里面存在许许多多的问题。 他并非什么都会忍让的父亲，在一些原则性的问题上，他不允许菲娅乱来，比如安娜塔西雅和克拉克的过去，他确实要挽留菲娅，却也不会因此宽恕安娜塔西雅。 他对菲娅说的，克拉克从他身边抢走维拉妮卡的话不是胡说八道，从很早以前，在克拉克还没有与维拉妮卡认识的时候开始，他与维拉妮卡便拥有超越兄妹的关系，只是那时候的他没有坐上王位，两人之间的感情也仅仅是相互倾慕，而非确认了彼此心意的暧昧。 当然，如果事态正常发展，他与维拉妮卡绝对是相亲相爱的夫妇。 ——直到名为克拉克的人类出现。 那卑鄙的、乘人之危的小人。 自己可以为维拉妮卡做任何事，将这世间的一切东西都许诺给维拉妮卡，而那个人类男人什么都做不到，既没有为了维拉妮卡与自己战斗的勇气，也没有能让维拉妮卡幸福的物质条件，仅仅只是花言巧语…… 和这种人在一起，只是给维拉妮卡平添污点，而那个叫安娜塔西雅的精灵就是维拉妮卡愚蠢的证明，也是那个卑劣之人留给精灵族王室的羞辱。 “陛下，您醒了吗？” 门外忽然传来仆从的询问声，耶利多停下踱步，语气低沉地说。 “什么事。” “您昨晚让属下在太阳出来前叫醒您，”似乎在斟酌语言，男仆从迟疑了一会儿后才继续说，“长公主殿下一直没有从宫殿里出来。” “……我马上出来，下去吧。” “是。” 那个乘人之危的小人就先放一放，他们连多菲的一根毛都不如。 深吸了口气，一头金发的耶利多放下过去，利落地穿戴起衣服。 ◇ 趁着太阳还未升起，天空一片幽暗的时间，身披蓝袍的耶利多避开卫兵视线，悄悄来到菲娅宫殿前，为了不引人注目，他特地没有向仆人交代他的去向，并且还用圣树发动改变气象的魔法，悄然用阴云笼罩布洛瑟姆的天空，这样一来天色就亮的更慢。 虽然王城是王族的居室，但耶利多却像偷偷摸摸的窃贼那样，压低了帽檐来到菲娅宫殿门前。 由于前几日的政变风波，守在宅邸门口的女仆差点就将耶利多当成谋逆余孽尖叫出声，好在耶利多掀开帽子，露出其下那张棱角分明、满是庄重的脸。 “咦？陛……陛下？您……” “安静，这里没有你的事情。” “好的……” 尽管不知道耶利多要做什么，但耶利多是国王，这名女仆没有拒绝耶利多的权力，她慌慌张张地低下头给耶利多让路，然而耶利多却主动叫住她。 “多菲起来了没有？” “这个……我不知道。不过长公主殿下最近一直都是七点半起床，我想要过一会儿才……陛下要叫醒殿下吗？” “不必，”耶利多手心朝向女仆，“带我进去，我等多菲起来。” “是。” 没有更多解释，耶利多径直随女仆进入殿内，他在外人眼中向来是不苟言笑、沉默寡言的形象，因此不解释来历才符合他在众人眼中的印象。 然后，耶利多就如同寻常客人那样，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只不过会客厅的大门敞开着，所以宫殿里的每名女仆在路过会客厅时，都能看见耶利多端坐在桌前，皱起眉仿佛在思考什么东西的深沉模样，如果不是平时训练有素，这一早上都能听见女仆被吓坏的尖叫，光是看见国王悄无声息地坐在没有亮灯的屋子里，就能让她们惺忪的大脑猛然清醒。 没过多久，耶利多渐渐发觉，菲娅的宫殿里多了些有意思的东西。 首先是被自己吓了一跳，然后又怯怯过来问好的莉提。 如果自己没记错，莉提是第三王妃的女儿，而且还惹怒过菲娅，她为什么会一大早就出现在菲娅的宫殿里，还一副刚刚起床的样子，虽然是在她姐姐的宫殿，但只穿睡衣就走来走去，未免太随意，不成体统。 耶利多心里想着，却并没有指责莉提，在得知是菲娅允许她住在宫殿，而非她鸠占鹊巢以后，耶利多便放莉提回去，如今他心中充满紧张，不想在莉提身上浪费精力。 而在莉提之后，耶利多还发现了一位将白发绑成侧马尾的小女孩，这名女孩儿是星晶兽，还拥有一双骇人的妖异红瞳，虽然身着女仆装，但王城根本不会招募非精灵的女仆，他猜那应该是菲娅在路上遇见并带回来的孩子，菲娅从以前就是这样，见不得有人饿死在路边，不论安娜塔西雅还是爱琳丝蕾特，都是如此。 因为米露有一双与王族同色的眼睛，加上又是菲娅带回来的、年龄比菲娅更小的女孩，耶利多不禁感到有些亲切，他觉得米露应该会上前来向他这个精灵王问好，甚至为此有些局促，因为他没有事先准备礼物给这孩子，结果米露只是好奇地歪头看了看便径直离开，这让耶利多不知所措。 有个性的小孩，她应该不认识我。 耶利多心想。 当时间再往后推移一些后，耶利多终于见到那个引起这一切矛盾的人，就是因为她，才让自己打破当初的誓言。 见到眼神不善的耶利多，由于刚起床而有些懒散的安娜塔西雅神经骤然绷紧，她先是立在原地，然后神情僵硬地在门外躬身行礼。 “……陛下。” “哼。”耶利多冷哼一声，“进来。” 耶利多其实没有特别的话要对安娜塔西雅说，安娜塔西雅进门以后，他也毫不搭理，只是让安娜塔西雅站在门口，片刻之后，耶利多便听见那个让他等待许久、内心备受煎熬的声音。 “安娜塔西雅在和谁说话？” 几乎瞬间，神经和肌肉紧绷的人从安娜塔西雅变成耶利多，他一下从沙发上站起，双手也在裤缝蹭了蹭，表情充满局促与手足无措，然而他又想到自己是国王，是父亲，不应该表现的如此慌张，他便又强压下心中的急切，故作镇定地坐回原位。 直到伴随嗒嗒的脚步声，一袭黑色礼裙的菲娅出现在门前。 父女视线相对，耶利多神色镇定，而菲娅眼底则闪过一瞬间的错愕，二者僵持了一会儿后，随着第四个人出现，平静被忽地打破。 一位出现在门框边，发育良好，年龄比菲娅大上几岁的银发少女，她没有尖尖的耳朵，说明她是人类。尽管乍一看犹如降落凡间的月之女神般圣洁，但耶利多却无法对她心生好感，因为克拉克，他对人类没有充满鄙夷，更要命的是，他从这名银发少女看向菲娅的眼神里，回忆起令人厌恶、反胃乃至仇恨的东西。 这份眼神，与当初克拉克看维拉妮卡时一模一样。 “……耶利多。” 不等耶利多回忆，菲娅的发言将耶利多拉回现实，他注意到菲娅用词的变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多了一丝苦涩，他收回视线，像是在纠结什么那样身体微微向前躬去，双手紧握在一起，完全看不出国王的威势。 “多菲，把门关上，我有话和你说。” “……” 菲娅没有反驳。 经过昨晚，她也有许多想说的东西，原本她就想等天亮以后去找耶利多，现在耶利多悄无声息地过来，虽然突然，但却省事。 除了她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谁也不知道耶利多来是为了什么，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但愿他没有注意到克蕾雅。 心中如此想到，菲娅先是走进房间，看了眼站在门边低垂着头，金色刘海挡住脸的安娜塔西雅，然后转身合上门。 然而克蕾雅却抢在菲娅把门关上之前，悄然顺着门缝溜进来与安娜塔西雅站在一起，菲娅虽然想说什么，但如今整个房间安静的可怕，不论说什么都会被耶利多听见，她便只得在克蕾雅的噤声手势下心情忐忑地合上门，然后走到耶利多面对坐下。 太阳还未升起，房间也没有亮灯，会客厅里仅有黎明时刻的幽暗光芒，死寂就像令人不快的黝黑黏体，在房间里艰难地流动着。 因为紧张，耶利多握紧的双手在无意识间用力摩挲，他抬起头看向菲娅的脸，却因为房间的光线太暗，只能看见菲娅迎着窗户的半张侧脸——那并不是能让人开心起来的表情。 这就是自己昨天那一巴掌的后果吧。 耶利多舌尖涌起苦涩，隔了半晌才支支吾吾地开口，他不敢正视菲娅，而是低着头，乞求原谅的模样。 “……对不起，多菲。” 第六十八章 矛盾 这是怎么回事？ 耶利多的表现让菲娅一愣，原本她是打算先说些别的话再和耶利多道歉，全然没想过耶利多会先对自己道歉，最让菲娅摸不着头脑的是，她想不到耶利多和自己道歉的理由，昨天是自己揍了耶利多，而不是耶利多揍了自己。 没等菲娅做出反应，耶利多继续低沉地说。 “我昨天一时冲动打了你……那时候我的行动没有经过大脑，希望你能接受我的道歉。” 不不，那时候的自己完全可以避开，之所以接受，只是觉得自己作为继承长公主身份的人，应该挨那一下，换言之，自己完全没放在心上，也就不需要道歉。 然而菲娅一时想不到该怎么和耶利多说明这些，她望向门口站着的安娜塔西雅与克蕾雅，此时两人都是一副意外神色，见到菲娅求助似的目光，仅仅只是回以仿佛在说“加油”的眼神。 也不能指望她们替自己说话吧…… 菲娅立刻反应过来，不论安娜塔西雅还是克蕾雅，都不是可以在这个时候说上话的人，耶利多没问自己克蕾雅是谁，自己就该谢天谢地。 想到这里，菲娅开始正视起面前这个男人，通常来说，传统男性总是给人固执己见、不肯变通的印象，耶利多给菲娅的感觉也是如此，固执己见的抓着安娜塔西雅不放，在自己说不允许惩罚安娜塔西雅以后，又把事情扯到前人克拉克与维拉妮卡身上，甚至搬出因为他是自己的父亲，所以自己必须什么都听他的这种发言，好像他总是有理由，这种骄傲自满的形象让初次见面的自己觉得这个男人不可一世，顽固过头。 但事实是，那似乎是自己的刻板印象，如果耶利多真是固执己见、不听他人劝慰的男人，他现在就不会向自己这个女儿道歉，而且还是低下头来，仿佛在对朋友说话的语气。 安娜塔西雅说的没错，耶利多是个会反省的男人。 就是不知道他究竟反省到了哪一步——尽管这么说有种贪得无厌的感觉。 菲娅的双手在无意识间和耶利多一样握紧并轻轻摩挲着，她在思考自己该怎么回答耶利多。 “我……我没有把昨天那一巴掌放在心上……” 菲娅话音落下的瞬间，耶利多抬起头来，那双略微浑浊的红色眼眸里满是不可思议，他的双臂甚至颤了颤。 压在心头的不安与紧张瞬间减轻，耶利多惊喜地问。 “那你原谅我了？” “……嗯。” 不太想看见耶利多这副喜出望外的神色，菲娅扭头望向窗外，她不是觉得耶利多不好，而是有一种什么东西错位了的别扭感，耶利多给菲娅的感觉一直是上位者、不好说话、沉默寡言的形象，现在这副谦卑的、请求自己原谅的喜悦表情，让菲娅一时难以适应。 下意识地，她想找点事情做，于是站起身走向设置于墙壁上的魔法装置，只要将魔力注入其中，天花板上的宝石吊灯便会亮起，仅仅片刻，原本阴沉沉的房间便被明亮充斥，所有人都因为这份光线微微眯起眼。 菲娅坐回原来的位置，她双腿夹着手，显得有些局促，她虽然见过无数他人认错、道歉的样子，但自己还从没做过，这种难以启齿的感觉，让人感到格外丢脸。 话虽如此，也不能因为不好意思就让事情稀里糊涂的过去，自己作为女儿，确实不该对父亲施以暴力。她张了张嘴，艰难而小声地说。 “其实我原本打算一会儿去找你，昨天的事情我也有错……你还好吧？” “完全没事了，那点小伤根本不算什么，”耶利多直起腰轻快回答，一副放松下来的模样，他悄悄观察了眼菲娅的表情，然后说道，“而且那是我有错在先，多菲不用放在心上，呃，我们这算相互谅解了？” 其实耶利多想说“你不会离开王城了吧？”，但长期形成的尊严令他有些说不出口，道歉可以，但好像在乞求的发言，他不会这么直白地说。 他看着犹豫的、好像在思考什么的菲娅，光华内敛的红色眼睛微微有些动摇。 自己的女儿确实变了。 很难想象那个多菲莉娅会道歉，而且还会摆出这么人性化的动作，同样是坐在沙发上，过去的多菲总是沉着冷静，看起来自信满满，而现在则多了许多小动作，不论微微颤动的睫毛，还是摩挲着的手指，都让多菲更有活物的感觉。 若是换作以前的多菲，面对自己的道歉，顶多只会点点头，轻“嗯”一声吧，仔细想想，那完全不是女儿该有的反应，而是更像朋友之间。耶利多来之前完全没想过菲娅会为昨天那两拳道歉，如今菲娅感到的意外他同样有，并且不比菲娅少多少，他昨天的感受没错，菲娅失去记忆后反而更像精灵。 他感到内心轻松起来，不过并未把心中想法表达到脸上，他就这样坐在沙发上看着菲娅犹豫不决的脸，好像在欣赏这世上最美好的东西，什么“父皇”、“耶利多”之流的称呼此刻显得不再重要，光是由活灵活现的小动作形成的画面，就足够令人喜悦。 “谅解……我确实没有责怪你……责怪父皇的意思，不过父皇既然道歉……也就是说，您不再处罚安娜塔西雅了？在刚到布洛瑟姆的时候，我因为这件事情和军部闹过不愉快，我已经用剥夺安娜塔西雅禁卫军第二队队长职责的惩罚来处罚她，我认为这样就足够了。” “……” 再度听见安娜塔西雅的名字，耶利多面部绷紧起来，他觉得这个名字出现在此时格外煞风景，但他知道这是逃不掉的话题。他们父女之所以争吵，就是因为安娜塔西雅，他很想坚持昨天的看法，觉得菲娅给予安娜塔西雅的惩罚太轻，根本不足以抵过渎职一事，他就算不绞死安娜塔西雅，也应该让安娜塔西雅远离菲娅，也就是将安娜塔西雅放逐回流放之地，以安娜塔西雅现在的实力，足以在流放之地里霸占一方，菲娅用不着再为安娜塔西雅的安全担忧。 不过他也清楚，这只是他站在他的角度思考问题，站在菲娅的角度，如果菲娅真的不喜欢安娜塔西雅，或者觉得安娜塔西雅的罪过很重，根本就不会到现在都还把安娜塔西雅带在身边，耶利多没忘记菲娅昨天走之前说过的，她已经把安娜塔西雅当成亲生姐姐的话。 亲生姐姐？开什么玩笑！ 耶利多很想这样怒骂，安娜塔西雅是王族的耻辱，除非他死了，否则他永远都不会允许这个贱种成为王室的一员，然而如果这么怒骂，自己坐在这里的行为就失去意义，自己和多菲又会吵起来，人与人之间总是存在这样那样的不同，在自己看来天经地义的事情，在别人眼中很可能就是难以置信、不可饶恕之事，他耶利多身为国王，见过的人比菲娅吃过的米都多，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他压下心中对安娜塔西雅这个名字的不耐烦，深吸了口气，恢复平日里那副威严神情，缓缓说道。 “多菲，我想知道你从神圣国回来的这一路上经历过什么。” 两个人各自站在自己的立场试图说服对方，难度就像要对方指着6说这是9一样困难，只能逞口舌之利，并不能解决问题。 既然要弄清楚多菲为什么如此向着安娜塔西雅，自然就要明白多菲失去记忆后，她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尤其是多菲昨天说过的，“如果不是安娜塔西雅，她已经放弃长公主身份”的发言，耶利多虽无从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但他可以从现在开始了解。 菲娅并不明白耶利多为何生硬地转移话题，但对她来说，只要耶利多不追究安娜塔西雅便足够，她开始从在涸竭荒漠里醒来讲起，像以前说给尤琳莎听的时候那样，省略掉克蕾雅与爱琳丝蕾特的部分，将自己这一路上的遭遇一一复述给耶利多。 讲述的过程格外漫长，直到外面的天空从黎明时的幽暗，一直到清晨的渐渐明朗，菲娅才说到自己发现夏因亲王政变意图，并将其斩杀。 耶利多没有出言打扰，他只是静静听菲娅讲述。 “……这就是全部了。” 菲娅抬头窥探起耶利多的表情，后者的视线已经没有刚听见安娜塔西雅时那样咄咄逼人，他沉默了片刻，用低沉声音问道。 “因为失去记忆的同时脑袋里多了不属于自己记忆，所以多菲觉得自己不是自己，是安娜塔西雅挽留，多菲才会回来，是这样么？” “是的，”菲娅轻咬了咬嘴唇，“其实直到现在，我都不清楚我究竟是不是我……” “呼……” 像是在与内心的自己争吵，耶利多微微仰头不断重复深呼吸的动作，过了相当长的时间他才平缓下来，随后瞥了眼门口站着的、神情不安的安娜塔西雅。 失去记忆的多菲为什么会为了安娜塔西雅与自己争吵，答案已经十分明了，如果不是安娜塔西雅，自己现在根本看不见多菲，父女已是陌路人，对多菲来说，安娜塔西雅是将她从悬崖边拉回来，让她接受真正的自己的天使，抛开父亲这层身份，自己在多菲心目中的地位压根比不上安娜塔西雅。 虽然讽刺，却是现实。 就好像在维拉妮卡心中，自己比不上克拉克一样，尽管自己表面上从不这样认为，可内心里明白，维拉妮卡爱着的人只有一个。 不过多菲与维拉妮卡不同，她心里还有自己这个父亲的位置。 他品味着嘴里的苦涩长长吐气，百般不情愿地说。 “我明白了，我不会再追究安娜塔西雅的责任，但这不代表过去的事情可以一笔勾销，多菲，你会失去记忆是因为安娜塔西雅保护不周，不要弄反因果关系。” “可长公主也可能——” 耶利多没有再迁就菲娅，他手心对着菲娅，强硬打断菲娅的话。 “不要多做解释，多菲，我不会再退让了。” 菲娅还想说长公主也可能是故意失去记忆，可耶利多的态度十分坚决，菲娅能感受出，允许安娜塔西雅继续待在自己身边，已经是耶利多能做的最大让步。 而这对现在的自己来说已经足够。 她将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最后轻轻点头。 “……好。” 事情到这里就差不多结束了吧。 昨天的事情虽然不会被当作没发生过，但芥蒂已经消除，争吵这种东西一旦释怀，放在今后，就只会成为一段令人莞尔、觉得好笑的回忆，自己该趁现在说说格雷安蹊跷的死法与圣树的问题，顺带再把深月的婚姻一事解决掉，至于自己与克蕾雅，老实说，现在不是说出来的时机，父亲已经让步很多，不会再继续退让，自己该挑个他开心的时候另议。 然而万事不会总如人们想象的那样顺利。 耶利多忽然用一种锐利的，仿佛要从菲娅眼中窥探出什么的目光盯视着菲娅。 “多菲，你是不是故意忽略了一些东西没告诉我。” 虽然不知道耶利多要说什么，但被耶利多如此盯视，菲娅心里还是有种漏了一拍的感觉。 “具体是指……？” “那个叫克蕾雅的人是谁？你最开始提到她，最后却没有说明她的去向，还有，站在门口的这个人类女人又叫什么？我不记得你有人类朋友。” 耶利多早就想问克蕾雅的存在，只是因为安娜塔西雅的事情，一直没有机会，他并没有忽略克蕾雅最初站在门口时看向菲娅的眼神，那副眼神就像自己初次见到克拉克时，克拉克看向维拉妮卡的眼神一样，是要从自己身边偷走重要之人的、让人憎恶的眼神，更准确的说，那是在看倾慕之人的眼神。 啧。 菲娅心中重重咋舌，她没想过耶利多会突然造访自己的宫殿，自然也就没意识到早上和克蕾雅一起去餐厅，会被父亲正好看到。 如今的情形不容自己顾左右而言他，那么随便撒个谎……不行，克蕾雅就在这里，哪怕是形势所迫，菲娅也不想当着克蕾雅的面说自己和克蕾雅只是普通朋友。 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胸中鼓起勇气，菲娅挺起胸膛承认道。 “她是克蕾雅，也是我喜欢的人。” 刹那间，耶利多竖起眉毛，房间内的气氛随之变得紧张，耶利多的声音里多了许多不满与质问。 “喜欢的人？和人类在一起？多菲，你知道我为什么反对你把安娜塔西雅带回来么，当初我没有看紧你的母亲，才让克拉克那个懦夫钻了空子，给王室留下天大的笑话。人类卑劣而怯懦，他们没有资格与你站在一起，允许安娜塔西雅待在王城已经是我的底线，我不会让区区人类从我身边夺走你，过去的错误不会重演！” 话说到最后，耶利多已然微眯双眼，眼神锐利地盯视克蕾雅。 第六十九章 实力之差 面对耶利多的灼灼视线，克蕾雅并没有显得意外，她不仅没有回避，反而向前走到菲娅坐的沙发旁，菲娅则一下从沙发上起身，她才刚和耶利多和解，不想在这个时间又与耶利多吵起来，她赶紧解释。 “克蕾雅只是外表像人类，并非真正的人类，她还因为这件事背负上世界的诅咒，父皇难道没感受到吗？克蕾雅身上让人恐惧的诅咒。” “多菲，让开，我不想听你解释，这里也不需要你辩解，”耶利多毫不退让，他站起身来，语气和神态都充满不容置疑，“既然你年长于多菲，就不要站在多菲后面，我看在你帮了多菲的份上，不追究你堂而皇之出现在多菲宫殿的责任，但现在，你给我离开布洛瑟姆，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像是在观察耶利多，一身黛色长裙的克蕾雅沉默片刻，然后以一种菲娅没见过的、凛然的语气质问，“佛劳伦斯特陛下，我尊敬你对女儿道歉的行为，但不会因为这份尊敬就在自己的事情上退让，菲娅是你的女儿而不是过去的维拉妮卡——” “我说过，当初是我没有看紧维拉妮卡才让她离我而去，我不会让当初的事情再来一次，更不会让你在我眼皮底下把多菲带走！” “但你现在的做法只会让菲娅重复发生在你身上的悲剧，你想让菲娅也离你而去么！” 克蕾雅的发言让耶利多眉头跳了跳，后者神情狰狞一瞬，手中象征魔力的光芒一闪而过，紧接着，耶利多手中便多出一把仿佛用圣树树枝铸造的、散发金色光芒的半透明长枪，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攻击过去，而是仰起下巴，傲视着克蕾雅。 “我只相信我的选择，多说无益，你是自己走，还是让我请你出去？” “我尊重你是菲娅的父亲，但我不会因此放弃菲娅，如果你想用武力解决问题，我也不会客气，只是我要把话说在前面，首先，我并非你说的人类，其次，你不是我的对手。” “哼，口气不小。” 耶利多轻蔑地冷哼。 然而要说的是，这份轻蔑仅仅局限在表面上，耶利多内心并非现在这般生气。克蕾雅没有像克拉克那样避而不战，已经赢得耶利多的赏识，更不用说他耶利多从一开始就只是想试探克蕾雅与菲娅的决心，而不是真正要拆散这对情人。 就像克蕾雅说的那样，菲娅是他的女儿，而不是维拉妮卡，这便让事情有了本质的不同，菲娅终有一天会嫁给别人或者迎娶她人，这是不可改变的未来，他作为父亲，在这一天到来的时候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替菲娅检验检验，对方究竟有没有与菲娅在一起的资格，他不会允许菲娅和克拉克那种卑劣而怯懦，只知道躲藏的人类之流在一起。 因此便有了现在的一幕。作为结果，这位叫克蕾雅的女孩远远超过克拉克，她不仅敢站在自己这个准第八位阶的国王面前，而且还敢应战，这份勇气即使放在精灵里，能做到的人也百中无一。 值得一提的是，耶利多并非一开始就如此开明，在菲娅刚诞生之时，他的想法是他已经失去过一次维拉妮卡，绝不允许再失去一次自己的女儿，精灵就应该和精灵在一起，他与维拉妮卡是如此，他的女儿也应该如此，否则就是在笑话当初把维拉妮卡带回来的自己，换作那时候的他，不论如何也不会允许这个叫克蕾雅的女孩出现在王城。 只不过，距离菲娅诞生已经过去近百年之久，而倘若从他把维拉妮卡带回来的时候算起，则超过了百年。在这漫长的时间里，他逐渐从他自己身上明白一个道理，一个人只有与喜欢她的人和她喜欢的人在一起才能得到幸福，爱情是双向的，因为这场悲剧在他身上发生，所以他比任何人都看得明白，假如他强行给菲娅安排一个菲娅不喜欢的对象，结果就只会像他与那些王妃那样，夫妻间没有一点感情，既不快乐也不幸福，而且还很可能让菲娅远离自己而去。 虽然他依旧不愿意放弃维拉妮卡——他认为维拉妮卡只是一时糊涂，终有醒悟过来的一天，但面对菲娅，只要对方是菲娅喜欢的人，能通过他的认可，智慧、人品与实力都是出类拔萃的水平，那么他可以勉强认同对方。 话虽如此，当意识到女儿有喜欢的人的这一天真正到来时，耶利多还是很难迈过内心的坎。他的理性清楚，不该干涉的太多，但作为父亲的感性，却不想把菲娅轻易交出去，就这样点头说“好，你们在一起吧”。 好不容易将女儿精心呵护着养大，从小到大的任何东西都准备到最高规格，结果女儿虽然还是女儿，可她却不怎么与自己说话，而仅仅只是出一趟远门，恰好在失去记忆的节点被人捡到，然后自己的女儿便像突然打开心结一样与对方在一起，还在自己这个父亲面前百般说对方好话，显得好像自己这个父亲还不如一个认识不到一个月的人。 他实在不愿意承认自己不如对方，这种好像当着女儿面认输，还有自己的宝物被抢走的感觉，让人难以点头。 更不用说这个故事简直就是照着维拉妮卡的模板抄过去，维拉妮卡当初就是因为出访亚弗列格王国，才会遇见克拉克，不想割舍的感觉与过去的郁结重叠，让耶利多心中无比复杂，好在克蕾雅是女人，否则他很难忍住上去拎着对方衣服，把对方直接从窗户丢出去的念头。 什么东西，就敢来抢走多菲？尽管这种念头十分儿戏，但任何一个将女儿当宝贝看的父亲在得知女儿有喜欢的人以后，恐怕都会忍不住这样想。 耶利多将长枪重重点在地上，他依旧维持表面的愤怒说道。 “你说我不是你的对手？来训练场，我要看看你到底有几分实力！” 正常来说，只要到克蕾雅应战自己这一步便足够，他是准第八位阶的实力者，即使放眼整个希利瓦尔，也几乎没有敌手，但一方面，耶利多想通过这种方式敲打敲打菲娅，让她不要太放肆，她是自己的女儿，不能想怎么来就怎么来，然后再试试克蕾雅到底有几分实力，如果太弱又不愿意接受严苛的训练变强，那么就算菲娅包庇她，自己也必须站在父亲的角度请她离开。 另一方面，则是出于克蕾雅自己考虑，帝国的上层贵族不像普通平民，他们并不认可同性间的婚姻，要类比起来，就好像人类中那些好男色的男性贵族一样，他们虽然可以行男色之实，但绝不能拿到台面上说。即便菲娅成为女王，世家贵族们也一定会说克蕾雅不配成为皇后，而如果克蕾雅真有勇气与自己一对一的对决，那么就足够封上许多人的嘴。 敢抬头站在国王面前的人百中无一，而敢与自己这个准第八位阶实力者站在舞台上对决的人，则是万中无一，即使战败，也是值得称赞的失败。 只不过让耶利多诧异的是，他发现在他提出去训练场这句话的时候，房间内的氛围突然变得古怪起来，屋子里不再有刚才的紧张，氛围缓和许多，尤其是面前叫克蕾雅的女孩，那双澄澈的碧绿眼眸里已然有些像是惊讶与欣然的感情。 欣然？这未免自负过头了。 “有胆量就跟我过来。” “等等，你还没说如果我赢了你会怎样。” “赢了我，我就允许你和多菲在一起，”耶利多话音顿了顿，然后语气低沉地补了一句，“但如果你输了，就立马离开这。” 如果克蕾雅表现良好，就算输了耶利多也不会真的赶克蕾雅走，他之所以说的这么严重，只是想在后续“饶恕”克蕾雅的时候，显得自己大度。 不再多言，耶利多打开房门径直离开，躲在门口偷听的莉提连忙装作碰巧路过的样子，慌忙朝远处走去。 房门大开的房间里顿时只剩菲娅三人。 “克蕾雅……” 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菲娅上前一步追上克蕾雅，神情中充满不好意思，明明应该是自己和父亲对峙，结果克蕾雅却站出来帮自己说完，自己什么忙也没帮上。 “没什么。” 一头银发的克蕾雅转过身，刚才的凛然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放心的苦笑，她摸了摸菲娅的头，语气里有些莞尔。 “不用露出这副好像亏欠了的表情，这是我应该做的，如果这种时候都要躲在菲娅身后，我就没有和菲娅在一起的资格了。就结果来说，这不是相当好吗？只是迎接挑战就能解决问题，比慢慢沟通来的简单直接。” 说到这，克蕾雅轻捏了捏菲娅那副好像在担心的脸，神情间的苦笑转变为娇俏笑容。 “还是说小菲娅觉得我赢不了你父亲？” 到这个时候还说“你父亲”啊，菲娅并没有把内心所想表达出来，她回握住克蕾雅的手。 “我倒没有担心克蕾雅赢不了……” “那就没问题了，好了，我们先过去，安娜塔西雅也一起过来吧？” “是……” 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想说什么的安娜塔西雅最终闭上嘴点头跟上。 ◇ 在众多贵族、禁卫军与仆役的目光下，身为精灵王的耶利多带着菲娅与克蕾雅几人前往训练场，由于耶利多没有走向举行晨间会议的谒见厅，所以那些中途见到耶利多的贵族纷纷充满好奇，远远跟在耶利多身后，想知道满脸怒气的耶利多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对此，耶利多并未多言，他很快便像当初菲娅对阵格雷安的时候那样，与克蕾雅站在露天的训练场正中，至于菲娅与安娜塔西雅，则被他命令着去了观众席上。 多菲大概是知道这里是男人（如果把克蕾雅当成女婿的话）的对决，所以才没来掺和吧，这个叫克蕾雅的女孩没有继续把多菲当成挡箭牌，值得称赞。 心中升起赞赏之意，耶利多借助阴沉沉的天空观察起几步之外的克蕾雅，他不得不承认，菲娅找了一位相当漂亮的对象，尽管耶利多和克蕾雅几乎没有和善的对话，但他光从克蕾雅温婉的五官与身体的柔和线条就能看出来，克蕾雅是温柔的女性，不会给菲娅出难题。 让这种温柔的女性站出来与自己决斗，自己还真是丢脸。 想到这里，耶利多心中的不满减少几分，他望向对面空着手的克蕾雅。 “你没有武器么，还是说其实你没有战斗能力？如果没有战斗能力，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可以允许你成为多菲的妾室。” “多谢陛下关心，但我并非没有战斗能力之人。在开始之前，我有些话想说。” 说话的同时，双臂自然垂下的克蕾雅手中汇聚起一红一黑两种色彩，耶利多可以隐隐看出那是两把单手剑。 并不是从储物道具里拿出武器，而是靠魔力凝聚武器？但这分明不是附魔之刃。耶利多可以肯定，在他漫长的人生里，他从未没见过这种魔法。 伴随武器的渐渐成型，克蕾雅身上的威势也在飞速增长，如果说前一刻的克蕾雅如同没有魔力的普通人，那么现在克蕾雅带给耶利多的感觉，则像调动起全身魔力准备全力应战的大恶魔。 克蕾雅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 “我们相互间禁止使用伤及自身的魔法，菲娅不会希望我们受伤，陛下是明事理的人，应该会同意吧？” “……嗯。” 没有开口回答，耶利多只是点点头，用喉咙发出低沉声音，此时克蕾雅已经能让他感觉到压力，他明白自己太轻视克蕾雅。 有两下子。 直到克蕾雅手中的一黑一红两把剑完全凝聚成型后，耶利多已经可以肯定，克蕾雅不弱于自己，至少也有第七位阶实力。 他不再大意，双手握紧长枪，微微弯下膝盖降低重心。 “可以开始了么。” “随时可以开始。” “那就来试试你有几分实力！” 几乎与话语同一时间，耶利多直奔克蕾雅追去，双脚踩踏地面的力道之大，甚至让大地发出龟裂爆响。 只是眨眼时间，耶利多手中的锋锐长枪便抵达克蕾雅身前，即使没有使用魔法，这试探性的一击也足以贯透城墙，但就像耶利多猜测的那样，克蕾雅的实力并不弱于他，克蕾雅仅以左手的血红长剑迎接他的突刺，接着他便感到长枪上传来一股如同巨龙全力挥爪般的庞大力量，长枪枪身不受控制的被克蕾雅强行挑起。 随之而来的是克蕾雅右手武器的追击。 仅凭单手便挑飞自己的突刺，克蕾雅绝非人类。 耶利多瞬间意识到这一点，他立刻在长枪上用力，借用武器的反作用力躲闪克蕾雅刺向他胸膛的攻击，然而还没等他远离克蕾雅，他便感到左边大腿一紧，好像有什么东西绊了他一下，不仅如此，他感到与长枪接触的血红长剑就像化为吞噬魔力的旋涡般，开始疯狂汲取他的魔力。 圣树带来的加护『危机察觉』鸣起警钟，不妙感侵袭上耶利多心脏，他毫不犹豫地低声咏唱。 “——『空间震荡』。” 如同往深潭中投入巨石，耶利多身边的空间如同水面一样波动起来，可这不仅没有让他心中的『危机察觉』变小，相反，『危机察觉』变得更加明显，甚至到了让他心脏漏了一拍的地步，这种程度的『危机察觉』已经与受伤画等号。 肯定来不及了。 电光石火间他根本来不及检查到底发生了什么，战斗本能让他索性狠下心不再回避，而是选择以攻对攻。 “——『三重诡雷』！” 急速膨胀的电弧声与臭氧的味道迅速填满耶利多的听觉与嗅觉，与之一同的，三枚与地龙体积相当的漆黑雷珠在他身边不稳定地展开，他连忙为自己附加防御魔法以免被扯入其中，下一秒，三道巨大的爆炸响彻场中。 只是，还没等漫天烟尘散去，耶利多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左腿传来的牵扯感变得更加明显，甚至带着他整个人直直砸向地面，他想使用魔法逆转情况，可他才刚刚调用身体里的魔力，另一股巨大到仿佛要威胁他生命的危机感便涌上他心头，似乎在这个瞬间，只要他使用魔力，他便会迎来终结。 『危机察觉』曾无数次拯救过他的生命，他不会不相信『危机察觉』带给他的预感，他放弃使用魔法，转而用长枪刺向大地，试图以此稳定身形，可几乎同一时间，又一股巨大无比的力量重重冲撞在他后背，这股力量令他失去平衡，以至于整个身体都横向飞出一段距离。 到底有多少人在做我的对手？！ 耶利多心中一颤，与之一同的，伴随咚的一声巨响，大地狠狠颤动了一下。 耶利多以胸口朝下的姿势砸在地上，当然，这不意味着战斗结束，耶利多下意识想从漫天黑烟中起身，但迎接他的却是抵在脖子上的冰冷剑柄以及杵在他脊椎上的大号骑士枪，只要他稍有动作，来自前后两个方向的攻击便会落在他身上。 “结束了，陛下。您是准第八位阶，而我的力量则在第八位阶之上，您输在太轻敌了。” 随着黑烟渐渐消散，如同恶魔般长着黑色犄角与尾巴的克蕾雅傲然出现在耶利多眼前，与愣然的耶利多不同，克蕾雅娇俏脸庞挂着笑意。 第七十章 悄然改变的事物 “这就是克蕾雅小姐的实力……” 由于过于震惊，坐在观众席上的安娜塔西雅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站起身。 她虽然见过克蕾雅毁灭不沉之月的身姿，但遗忘诅咒早已让她忘记克蕾雅是通过怎样的方式毁灭不沉之月，她的印象里只有“克蕾雅毁灭了不沉之月”这件事，对于克蕾雅究竟有多强，安娜塔西雅脑子里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 如今克蕾雅只是短短几个呼吸时间便击败耶利多，她一方面觉得克蕾雅很强，另一方面又因为匪夷所思，忍不住认为精灵王根本没用全力。 她回头看向同样从观众席上起身的菲娅，那双仿佛会说话的湛蓝眼眸中充满不可思议。 “陛下怎么会就这么落败……那个骑士又是什么魔法？” “克蕾雅从一开始就比父亲强啦，获胜也在情理之中，嘛，虽然我也觉得过程太快了。” 安娜塔西雅没看清楚黑烟里发生了什么，菲娅用『探查之风』看的格外清晰，光是克蕾雅那两把剑所蕴藏的魔力，就比耶利多本人的魔力还多。 那两把颜色不同的剑明显蕴含了特殊魔法，血红色的单手剑能够汲取接触者的魔力，遍布暗蓝纹路的黑色长剑则作用不明，菲娅只看见克蕾雅朝耶利多挥剑的动作，剑还没有击中耶利多，耶利多的左腿便已受伤，接着过了一瞬，黑剑才没入耶利多左腿，带动耶利多砸在地上。 而在这个过程里，克蕾雅还补上了两个魔法，一种是安娜塔西雅口中的“骑士”，一具高达二十公尺、身着银色板甲手持巨大骑士枪的骑士，另一种魔法菲娅也不知道作用，她只是看见克蕾雅对耶利多使用了魔法，但这个魔法却没有表现出攻击性。 虽说克蕾雅使用的魔法并不属于世界树大陆的体系，但菲娅可以根据魔法的威力为克蕾雅使用的魔法划分等级，光是这位骑士拥有的魔力就达到第六位阶之多，说明这至少也是第六位阶的召唤系魔法，像是『傀儡创造』一类的存在。 自己的父亲输得太冤了。 菲娅心中忍不住想到，耶利多托大，没有事先施加强化魔法，用远程魔法试探克蕾雅的力量就径直冲过去，所以才会被一上来就拿出全力的克蕾雅打败，耶利多拥有种类繁多的加护，正常来说就算改变不了战败的结局，也不会输得这么快。 至于为什么说克蕾雅上来就动用全力，答案很简单，即使是拿出那两把伴生武器，增加了『可恢复魔力』上限的克蕾雅，现在也依旧展露出与恶魔相似的犄角与尾巴，而克蕾雅只有在动用了『不可恢复的魔力』的时候，她才会显露出如此模样。 当然，也可能是克蕾雅想展示出不同于人类的外表，改变“人类”这个刻板印象，所以才会用这么多魔力。 好在自己提前想到耶利多会输，在进训练场之前，特意让禁卫军将想看热闹的贵族拦在门外，否则现在耶利多悲惨输掉的一幕肯定会被贵族们收进眼底。尽管决斗这事是父亲率先提出来，输了也无话可说，但自己作为女儿，还是要给老爹留一些面子——菲娅也不是完全不懂人情世故。 至于对贵族们的解释，只要公开克蕾雅第八位阶的力量，应该就没有问题。 希望自己这位懂得自省的父亲不会在打输了后反悔。 “安娜塔西雅，我们过去。” “是。” 心中如此想到，菲娅轻松翻过栏杆，跳进下方训练场。 …… “你是……恶魔？” 在克蕾雅驱散『活铠甲』，移开剑柄后，从地上站起身的耶利多皱起眉头。 只要克蕾雅足够优秀，就算是人类，他也可以认可，然而如果克蕾雅是恶魔，事情便会变得微妙起来，暗裔是全大陆的敌人，给各个种族都带来过不小伤害，包括那位将精灵族从部落过渡到国家的精灵圣子，也是因为与暗裔战斗留下隐疾才病逝。 “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不过肯定不是恶魔，我虽然有恶魔一样的犄角和尾巴，但没有恶魔的翅膀，我过去曾问过暗裔阵营里的恶魔，他们并不认可我是他们的一员。” “居然去过暗裔的阵营……” “暗裔也不全是一言不合就攻击人的怪物，比起这个，陛下不先治治腿上的伤势吗？” 克蕾雅的目光落在耶利多左腿上，那里的衣料已经被血染红。尽管耶利多是菲娅的父亲，但切磋这种事情免不了受伤，在他们这个级别，只要不是刺中要害，治愈魔法很快就能愈合伤势。 经过克蕾雅提醒，耶利多才发现左腿受了伤，他从储物道具里拿出一瓶生命恢复药洒在腿上，接着望向黑雾外若隐若现、朝他跑过来的菲娅，他沉默了片刻。 “愿赌服输，虽然我没有用上全力，但输了就是输了，我认可你的实力与勇气，只是这不代表我认可你的品性，一切还需要再考量。” 明明都说了如果克蕾雅获胜，就允许克蕾雅与多菲在一起，现在却又说些要后续考量的话，耶利多不禁感到老脸有些挂不住，他话语停顿片刻，听到克蕾雅没有反驳后才接着铁着脸说。 “我允许你继续住在多菲的宫殿，不过多菲还没到精灵里百岁的成年年龄，所以有些事情不要逾矩，等举行了正式的婚礼，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还有，多菲是要接替我位置的精灵女王，一旦向贵族宣布你们的关系，今后就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不要给菲娅丢了颜面。” 菲娅的父亲也不是不好说话的人，克蕾雅能听出耶利多话语中的默许之意，只是那张温婉的脸庞挂着些微妙，变得不好意思直视耶利多，耶利多说的“不要逾矩”，肯定是指不要在婚前发展出肉体的亲密关系，然而自己和菲娅已经…… 说出来真让人羞耻，自己和菲娅已经逾矩了，虽然那时候是菲娅率先把自己推倒在床上，问自己可以不可以，但如果自己不做出把尾巴缠在菲娅手上，好像在引诱菲娅一样的行为，也许事情就不会发展到那一步…… 作为姐姐太失格了！ 内心这样想，克蕾雅表面上装出什么也没发生的模样，她一点也不想让耶利多知道她早就偷吃了他的女儿，她收起两把长剑，故作端正地对耶利多躬身行礼。 “谢谢陛下。” 陛下？ 耶利多挑起眉。 嗯……现在称呼陛下也没什么，耶利多心想。也许是克蕾雅身为女人而非男人的缘故，他心中“多菲被人抢走”的恼火并没有想象中的强烈。 这是好事。 耶利多心中长长叹气，多菲是自己的女儿，不是维拉妮卡，她总有会嫁人的一天，如此安慰自己的耶利多收起长枪，站直身体，心情不好的他不再看克蕾雅，询问克蕾雅底细的事情可以回去说，眼下还是迎接朝自己跑过来的女儿更重要，他用镇痛魔法抑制住左腿上的轻微刺痛，然后转向菲娅，露出极为生疏的笑容。 ◇ 明亮而豪华的室内。 它位于布洛瑟姆内最大的赌场。 除了像米尔坎迪斯神圣国这样的神权国家，世界树大陆上的多数国家都不禁止赌博，只是根据风俗和领导者的偏好不同，在一些细枝末节上有区别。 拿希利瓦尔举例，希利瓦尔只允许人们在官方许可的赌场玩乐，如果私自开设赌场，会受到等同于私贩麻药的重罚，轻则处两百年以上的牢狱之灾，重则世代沦为奴隶乃至死刑。 而赌场这种东西天生就和暴利绑定，在地方领主掌握经营许可权的情况下，能开设赌场的人基本都与地方领主（即大贵族）沾亲带故，而想在拥有一百二十万人口之多的巨型城市布洛瑟姆开设赌场，则很难想象幕后老板究竟有多大权势，要知道，这里是天子脚下。 事实上直到今天，布洛瑟姆里最大赌场的老板究竟是谁，仍然是为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知道答案，那是名为塔纳托斯的、调查不出来历的神秘存在。 现在，约莫十来位衣着华贵的男女正围桌而坐，他们中多数为精灵，少数则是狮头兽人与人类，与这个世界里人们身体削瘦的常见面貌不同，他们虽然不是贵族，但每个人都戴着数不清的贵金属饰品，衣服用料和款式也全是最高级别，多数人的体型都可以用肥胖形容，肥胖在世界树大陆堪称地位的代表，如果没有足够财力，不可能拥有肥胖身躯。 他们全部是王室土地上的奴隶商人，就和赌场一样，只要是经过帝国允许的奴隶商人，便可以在希利瓦尔境内进行奴隶贸易。这些放在各自地盘里都算得上地头蛇的奴隶商人，此时就像专心听课的学生那样，认真看着站在最上席的一位留有红色长发的少女。 她叫卡萝，虽然年幼，但在场的商人没有人敢小看她，因为这位有着卡萝之名的少女是今后负责对接他们的人，倘若他们没能和卡萝搞好关系，他们就会失去在王室土地上进行奴隶买卖的权利。布洛瑟姆及周边土地属于王室所有，这是一块巨大无比的蛋糕，没有人愿意放弃。 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萝卡——此时应该称呼她卡萝，十指相对，维持十分自然的微笑。 “我的意思是，除了阿尔曼先生，各位今后必须放弃自己的产业，退出奴隶贸易这一行。至于各位手中的奴隶，你们可以把他们原价卖给我，或者带他们离开王室的土地，如果年后被我发现诸位或者诸位的手下仍在暗地里经营奴隶贸易，我会亲自找各位谈话，只是那时保不准诸位身上会少些东西。这是塔纳托斯大人的意思，你们只有这两个选择。” “等等，卡萝小姐，这太突然了！”一位外表与人类四五十岁女性相仿的女性精灵拍着桌子高声问，“您之前召集我们过来，就是为了让我们洗洗手滚蛋？” “冷静，”在场唯一的兽人族，有着狮子头的兽人男性安慰着年老女精灵，他用一种恳求似的口吻向卡萝说道，“卡萝小姐，我们知道这些天里王城有变动，您接替爱梅丝小姐，恐怕就是因为爱梅丝小姐站在夏因亲王那边，而夏因亲王败给长公主大人，让塔纳托斯大人感到为难了吧？我们往后可以给您交更多人头税，还请您为我们在塔纳托斯大人面前美言几句。” 在狮头人看来，塔纳托斯是夏因亲王的暗中支持者，如今有人在上面推动废除奴隶制，给予了塔纳托斯压力，所以塔纳托斯才会让卡萝说出这番话。 而紧跟在狮头人之后，另一名年轻的男精灵站起身，他怒视坐在他对面的年老男人，这位年老男人是在场唯一的人类，也是衣着最为廉价的人，他不像其他奴隶商人一样有能力在王城扎根，而是往来于希利瓦尔和神圣国之间，被他们视作不入流的小商贩的存在，压根没资格参与这种会议。 “卡萝小姐，人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们只有成为奴隶的份！何况他的衣服和那些穷酸贵族没有两样！” 面对诸多奴隶贩的愤怒神情，一身淡绿剑士服的卡萝并未显得慌张，她神态自若地微笑着介绍。 “忘了介绍，他就是我说的阿尔曼先生。塔纳托斯大人的朋友在米尔坎迪斯神圣国时受了他照料，导致他不仅丢了宅邸，还失去进入神圣国的资格，塔纳托斯大人向来有恩必报，既然他因为保护塔纳托斯大人的朋友失去家业，塔纳托斯大人自然会给予他回报。” “你们也不用担心，塔纳托斯大人不是让他接手你们遗留的蛋糕，上面已经放出风声，要完全废除希利瓦尔里的奴隶贸易，今后希利瓦尔不再会有与你们一样的奴隶商人，阿尔曼先生所做的，也只是把那些犯下重罪而已经被打上奴隶印记的罪人带到国外，从明年起，帝国不会再有贬为奴隶的人。” “我这么说，你们理解了吗？如果你们想继续过现在的富贵生活，就请另谋出路，不过我想以你们积累的家产，哪怕这辈子什么也不做，也足够富有到老死，这么想，你们应该没有异议吧？这是上面的意思，如果你们继续做奴隶买卖，就是在给塔纳托斯大人添麻烦，让塔纳托斯大人为难。” 如同在给予时间给奴隶商人们理解，卡萝双手交叠在胸前刻意停顿了一会儿，笑容变得更加灿烂。 “有异议的人可以举手。” “……” 奴隶商人面面相觑，所有人都在等别人举手，他们在自己的地盘有较大话语权，可放在塔纳托斯面前，连一只蚊子都算不上，要知道，他们能发家全靠牵上塔纳托斯这根线。 谁也不清楚塔纳托斯究竟有多大能量，他们知道的只有两件事，一个是王都里多数见不得光的东西都需要经过塔纳托斯下属之手，另一个是所有公开说塔纳托斯不是的人，第二天都会惨死街头。如今上面出现让塔纳托斯都为难的人，对方的地位与权力可见一斑。 见到没有人提出异议，卡萝满意地点点头。 “看来诸位很有自知之明，没有异议我就当你们同意了，之后会有专人陪同诸位回去，清点诸位手里的奴隶，至于到底是卖给我，还是带他们离开希利瓦尔，诸位可以自行选择。” 尽管卡萝说有选择，但明眼人都知道他们没得选，他们只能把奴隶卖给卡萝，他们不可能带着一大批奴隶从王都长途跋涉到他国，路上的花费已经超过奴隶本身的价值。 “那么散会。” “等、等等！卡萝小姐，我有异议！”最开始反对卡萝的那位年老女性举起手，她皱起眉头，像是在压抑不满，“您这是强买强卖，这不合规矩。” “我给了你们两个月时间离开希利瓦尔，这不够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您可以和塔纳托斯大人美言几句，让他和上面的大人们沟通——咿呃！！！” 没有人看清卡萝的动作，奴隶商人们只感到眼前一阵冷风吹过，那名靠近卡萝的女精灵便被萝卡一脚踹飞砸在墙上，与之一同的还有椅子翻倒的刺耳声响。 卡萝对力道控制的极好，女精灵撞到墙上后便失去意识，接着两位男护卫就像事先安排好了那样，走进门把女精灵抬出去，与之一同的，还有一大批魁梧护卫涌入屋内虎视眈眈。 卡萝继续笑着环视一圈众人。 “还有吗？” 足足一分钟过去。 没有人敢出声。 “那我就当诸位同意了，谢谢诸位配合，散会，祝愿诸位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说完后，一头红发的卡萝便带领护卫和阿尔曼离开房间，只留下满头冷汗、浑身僵硬的奴隶商人面面相觑。 废除奴隶制不是小事，这牵扯到一大批人，包括那位塔纳托斯的利益，而连塔纳托斯也阻挡不了这份变革的力量，对方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他们中部分嗅觉敏锐的人已然感觉到，他们只是变革中最先倒下的一批人，今后还有更多他们习以为常的东西会迎来改变。 希利瓦尔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