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神,凡人的我,无法陪你们走到最后 作者: gugugugu 簡介: 五百年前。 雷电影俯视着庭前的少年,平淡地道: “呵,凡人么..于‘永恒’而言,只是须臾的生命而已...罢了罢了,便陪你消遣一段时间罢。” 五百年后。 病榻。 “呜哇哇,死鬼你争点气啊!不要死啊!!” 种了许多年的小树,日夜灌溉,见不到它的枝繁叶茂, 死在爱人求学归来的前一晚, 明明双方都满心希冀,却渐行渐远的一人一神,等不到她从净土里走出来,敞开心扉的那一天了。 喂了好多年的油豆腐,小狐狸长成大狐狸,而我慢慢老去,再也拿不动厨具。 神樱,和歌,梅子酒和点心,沙丁鱼与盐,铺了一地落红的神社,夏日的约定,我又不能赴约了。 欲买桂花同载酒,而我作为故人离去。 终不似,少年游。 人类的寿命是有极限的。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可对不起,凡人的我,无法一直说:‘爱你’。” 第一卷 : 第一章 我要死啦 我要老死啦。 清野雷鸣怔怔看着窗外的雪。 这是命中注定的。 凡人的寿命是有极限的,他此生能活五百年,已经是很幸运了。 但五百年对于神明来说 ,尤其是追求‘永恒’的神明来说,只不过是须弥人生而已。 他陪不了这么久的,是离开她的时候了。 希望她不会生气吧。 凡人永远只是凡人,会衰老,会无力,会生病,会饥会饿,也会受伤,最重要的是,他们会死亡。 清野看着视野中出现的字: 【人理系统启动】 【清野雷鸣】 【职位:稻妻柱国御尊】 【年龄;521岁】 【等级:89级】 【元素:雷】 【状态:极度衰老】 【武艺:魔神级】 【剩余寿命:221天】 注:因状态衰老,宿主无法长时间战斗。 和寻常穿越者一样,清野也有叫做‘系统’的外挂,也曾与绝大多数的穿越者一样,有过辉煌和意气风发的年华。 但所有小说都只创造了主角奢华而绚烂的盛年,却几乎无一本交代英雄的迟暮。 因为没有读者喜欢看一个老头的故事,对此,大多作者都一笔带过,说啥主角最终超凡脱俗永世不灭后宫满满桀桀桀。 这是矛盾的。 你小说还有大结局呢,最后一章写完,主角设定上不死不灭后宫满满爽爽爽了,但他还有下一章吗? 他还有接下来的故事吗? 没了,留给他的只有一行字:‘全书完’。 对于读者来说是爽了,但对主角来说,是很敷衍的,这结局还不如老死呢。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永恒。 穿越者也会老,英雄也有迟暮的那一天。 万事万物皆有一死,只不过现在到了清野这具肉体而已。 能彻底老死是他的幸运。 以凡人之躯能活到五百多岁,更是幸中之幸。 除了一件事,清野此生就没什么遗憾了。 他关闭了系统,将目光重新投向了窗外。 薄薄的雾霭微微透出几点日光,厚厚的雪堆积在木窗外的松柏之上,浅浅地闪射那几点好不容易掉下来的微光,除此之外,白茫茫的一片。 府邸门匾上‘清野柱国御座府邸’的几个大字,也结上了浅浅一层冰霜。 对于稻妻的普通百姓来说,柱国府是一个有特殊意义的存在。 ‘言其于国,与室有柱’,这是五百年前,鸣神亲口评价的。 从此以后,‘柱国’这个职位便随之诞生,极享尊荣,位列于各个奉行之上,已经达到了人臣的极致。清野雷鸣十六岁拜入幕府,少年意气鲜衣怒马,参加御前大比,接下鸣神一刀,从此以后一路腾达。 十七岁成为将军唯一亲卫,随之征战四方,十九岁官封勘定大臣,统领水军。 二十一岁武艺达到人生顶峰,同年,稻妻发生了千百年来最大的危机,漆黑的灾厄席卷了提瓦特大陆 ,鸣神却前往了坎瑞亚,稻妻无主。 无数将领在那场灾难中死去:狐斋宫,虎千代...危急存亡之际,清野暂代将军之位,镇守稻妻数十日,驱除灾厄,扶大厦之将倾,直至鸣神归来。 也是那时,清野被鸣神赐予‘柱国御座’的尊荣。 百岁后斩下魔神奥罗巴斯头颅,一路大捷将海祈岛纳入雷神的领土。 ...还有很多,很多。 仔细想来,他已经守护了这片土地五百年了,也已经陪了她五百年了,该尽的责任都尽到了,是离开的时候了。 他此生只有一个遗憾,但他已经完不成了。 已经累了。 “咳,咳。咳咳。” 清野轻轻咳嗽了几声,肺部疲惫地输送着空气,每一次呼吸,嗓子都仿佛被灼烧了。 他的咳嗽声越来越剧烈了,伏在案牍上。 血。 咳出血来了。 “冕下...?” “冕下!” 说着话的,是对面那惊慌的小姑娘。 红绳竖着淡白色的长发,穿着雪白的襦裙,眸子也是浅色的,像是淡淡的湖水。 她本优雅地跪坐在榻榻米上,足上没有穿木樨,只着洁白的白袜,此时随着主人的惊慌,足弓微微紧绷,现出浅浅的青筋来。 神里绫华,这是小姑娘的名字。 社奉行家的大小姐,容姿端丽,品行高洁,坊间又称之为‘白鹭公主’。 但此时此刻,白鹭公主却一点也不公主了,她略显慌乱地站起身来,白袜踩在塔塔米上,迅速绕过案牍,轻轻拍着清野的背,帮助他顺气, “咳,咳...我没事。” 清野又咳嗽了一声,轻轻推开了这个小姑娘,“只是想到了以前的事情啦。” “以前的事?” “老头子的老黄历而已。”清野这样打趣自己。 绫华关上了刮着寒风的窗棂,她顿了顿,认真地道: “柱国冕下,您要注意身体... 天气冷,就不要开窗了,多添加些衣物..最近降温了,我熬了一点银耳,晚上就叫人端来,这对身体好,还有就是...” 她絮絮叨叨地念叨着,清野苦笑着打断了她: “绫华啊,我要死啦。” 第一卷 : 第二章 不要告诉她 “绫华啊,我要死啦。” 死。 神里绫华僵住了。 一片寂静。 他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说着自己的死亡,却仿佛再说别人的事情。 大柱国会死? 对于稻妻百姓来说,这是无法想象的事情。 在他们的心中,柱国冕下已经成为了一种象征...正如永恒的象征一般,无论是多么黑暗的时代,柱国在,稻妻便在。 柱国陪了他们太久了,久到他们都忘了,柱国也是凡人,柱国终有一天会离开他们。 他们都太理所当然了。 “...您不会的。”她低垂着头,眼眶有些泛红,“您不会有事的。” “她还是不打算出来吗?”清野笑着问道。 神里绫华低垂着头,咬着自己的嘴唇,沉默了。 他口中所说的‘她’,指的是稻妻的尊主,鸣神巴尔泽布,雷电影殿下。 他们已经有一百年未曾见面了——这是他唯一的遗憾。 这一切的起因,只是因为‘锁国令’和‘眼狩令’ 雷电影颁布了锁国令,清野反对锁国令,从那时起,分歧便诞生了,他们二人也越行越远了。 或者说更早,从她姐姐的死亡开始,他们的分歧便已然产生。 而最近一百年越演越烈,随着至东国的干涉,眼狩令开始施行,清野终于公然违抗鸣神的命令,甚至赌气般地辞去了大将军的职位。 这边赌气,那边也跟着一起赌气,雷电影再也不见清野了,也从未自一心净土中出来过。 哪曾想啊,她这一赌气,便是赌了整整一百年。 这个幼稚鬼。 她还以为自己是身体健壮的小伙子吗? 他要死啦。 哪赌得了一百年的气啊? 人类真是奇妙而悲哀,一百年前的他还生龙活虎,但一百年后他便垂垂老矣,迈入坟墓。 见柱国冕下沉默了,神里绫华越发慌乱起来了,她焦急地摆了摆手,急忙解释道: “那是因为...将军大人,不知道您现在的情况,只要您告诉她,她一定会来见..” 神里怔了怔,‘最后一面’这半句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半晌,才沉沉地道: “她一定会来见您的。” “我这就,我这就去觐见将军阁下,我这就去...” “呵,一个假人罢了。找她做甚?”清野轻轻地哼了一声。 沉默。 “对于追求永恒的武者来说,百年何其的短暂,又何其的渺小。” 清野道:“我不会去打扰她的,因为这是她的梦想,我也不想让她伤心。” “答应我,不要把我的事告诉她。”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他不想死的时候,被人守在床边,被注视着死去。 那就舍不得走了。 这种死法太狼狈了。 神里攥紧了手指,指甲深深陷入肌肤中。 清野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我走后,若她问起,请把这封信交给她。” “...好的。”神里难过地道。 “别伤心啦,女孩子要多笑笑。”清野笑着道。 “我很满足了,这具身体的使命也完成了,对她也好,对稻妻也罢,我已经问心无愧了。” 窗外的雪又下大了,纷纷扰扰。 雪压在松柏上,渐渐地滑落了下来,掉了一大块雪水到斑白的杂草上,慢慢融化。 “让我一个人孤独地老死吧。”他道。 第一卷 : 第三章 以后没人做豆腐给你吃了 等到神里大小姐拿着信,微红着眼眶离开后。 清野雷鸣从和服内衬中掏出了一卷烟草,折叠,再用烟纸包裹起来,划了一根火柴,点燃。 淡淡的烟雾,散在微冷的空气中。 他一般不在小孩子面前抽烟,再者,神里也不会让他抽。 他轻轻地吸了一口,有些失神。 看着气派屋檐上的那团新雪,细雪压房檐,初霁的冬阳又耷拉在那团小雪上,小小得像是一只趴伏在瓦房上的慵懒白猫,晒着太阳打着哈切。 小雪纤纤洗霁色,新春冉冉入烧痕。 他忽然也想变作一团小雪,懒洋洋趴在那儿,什么都不做,等着暖烘烘的太阳把自己融化,融化成一滩雪水,渗进土地里,这样的一生应该也挺有意思的。 总比他现在这样到处折腾好。 “清野雷鸣的这一生,你满足了吗?” 耳畔中忽然想起了人理系统的声音。 “哪有什么满不满足的?” 清野抽了一口烟草,咳嗽了几声,掐灭了烟头。 说完这话,他缓缓起身,关上了屏风,案牍上的铜镜倒映着他的倒影: 镜中那人穿着雪白的和服,束着玄色的布袋,边纹也纹着梅与竹,踩着木樨,雪一般的银发。 是个富有魅力的老男人,光以外貌判断,至多三四十岁。 但他已经五百岁了,头发也已然雪白了。 少年时那熠熠的银灰色眸子,如今覆盖上了浅浅的一层眼翳,如霜一般,灰蒙蒙的,松弛而无力。 清野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不可思议的变化发生了。 那虚弱而无力的心脏,被重新注入了活力。 剧烈地跳动着,富有生气的跳动着。 随着和服的脱落,他慢慢挺直了自己的脊梁,皮肤更加凝实紧致,洁白而干净,现出肌肉的轮廓来,在寒风中缓缓起伏着,竹与菊的纹路搭在他的身上,他踩着木樨,试探性向前走了一步。 纯白色的长发自然垂落而下,紫萱色的双眸,像是融了夕阳的潭水。 看着镜中的少年,独属于年轻人的青春朝气铺面而来。 这就是他新的身体了。 他再试探性地向前走了一步,步履生疏,显然不是很适应。 【人理系统启动】 【姓名:暂无】 【职位:无】 【年龄;18岁】 【等级:1级】 【元素:风】 【状态:健康】 【武艺:凡人级】 【天赋:不动一心(魔神级,自稻妻鸣神巴布泽尔处悟得)...】 注:该躯体是新生躯体,一天中只能存在一个小时,需等到旧身份彻底死去时,才能长存于世。 【请前往蒙德】 清野又点了一根烟草,这下不会咳嗽了。 ‘人理系统’,全名叫做‘人理存续系统’,就是这样的规则。 它存在的宗旨便是‘保存人类文明,修正历史上所有可能覆灭人类的因素’. 清野便是它的宿主。 他来到了稻妻,在污秽入侵,鸣神离去,坎瑞亚危机到来时,他护佑住了稻妻,并守护了它五百年。 但凡人的寿命是有极限的,这是很残酷的事情。 不能超出天理规定的平衡,每当寿命将近时,他就需要用这种方法‘蜕壳’。 等到彻底死亡时,清野便会以新的人生重生。 并去新的地方,解决新的‘会覆灭人类存续的因素’。 当然,届时的他,已经是全新的他了。 清野雷鸣的一切,情感也好,缘分也罢,他都要放弃。 蜕壳必须是彻底的蜕壳,必须完全一个新的生命存活于世,不能再与过往的人或事有半分的瓜葛,与过去的所有联系,彻底割断。 全部重新开始——不能透露给任何人。 否则会破坏了天理运行的规则。 打个比方,他属于偷渡客,从一个人生偷渡到另一个人生,自然不能张扬,否则就会被海关‘天理’逮到。 清野雷鸣是要真正老死的。 他现在的这一段濒死时期,叫做‘蜕壳期’,旧的身体慢慢死去,新的身体从中诞生。 而他也会经历这一段死亡,经历这一段别离,一切都是真实的。 清野雷鸣的情感是真实的,清野雷鸣的人生也是真实的,清野雷鸣的生命也是真实的,清野雷鸣的死亡也是真实的——这五百年的缘分,都是真实的。 死亡的滋味很痛苦,很难受。 他已经死了好几次了,依旧不能适应死亡,也不能适应别离。 所以他才对神里凌华说;‘别告诉影了,也别告诉其它人了。’ 清野怕如果见到了她们,就舍不得走了,就舍不得离开了。 就舍不得死了。 在今后的岁月里,他还会不断地体验人的衰老,体验人的无力,体验人的别离,无数次地死去,无数次地重生。 所以他才说,能彻底死亡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陪伴是最长久的告白。 可对不起,凡人的他,不能陪你们一直走下去。 还有二百二十一天。 他作为清野雷鸣的弥留时间还有八个月,他需要平稳而安全地度过这段时期。 "别睡懒觉啦。老家伙~喂,老家伙!" 这时候,门扉外忽然传来了清丽而略带些妩媚的声音。 听起来很慵懒,让清野回忆起了刚才所见的檐上初雪,就这么懒懒地趴在那儿,等着暖暖太阳融化掉它,无忧无虑。 “你有听说过一物,其名为【狐狸乌冬】吗,其实也就是加了油豆腐的乌冬啦,快起床啦,快起床啦~快做给本宫司大人吃。” 真没礼貌。 清野雷鸣掐灭了烟,拍拍身上的烟灰。 这只臭狐狸总这样,整天缠着他老家伙老家伙地叫,也不知道是和谁学的... 总是让人不放心。 我死了以后,看谁还能给你做! 气死你。 图片:"臭狐狸",位置:"Images/1669627863-100348111-109630446.jpg" 第一卷 : 第四章 狐狸小姐的长寿秘诀! 清野雷鸣抬起袖口闻了闻,还有隐隐的烟草味道。 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他皱了皱眉头。 眸色再次发生改变了,犹如一滩融了紫藤萝的清潭慢慢褪色,紫萱色的瞳仁迅速消散。 春去秋又来,再至已是深冬日暮时,眸中的紫色清潭慢慢结上银霜,渐渐转变为近乎银灰般的眸色。 “咳。” 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咳。 咳。咳,咳。 咳! 肺部的无力感,四肢的僵硬,鲜活的生命气息迅速自他身上褪去--- 他又成为了那个即将逝去的男人。 或者说,这本来就是他。 寒冬日暮,迈入黄昏。 “来了。” 他拾起了地上的和服,披在身上,拉开了门。 门刚一开,先进来的却是风雪。 稻妻的雪不像别处那般浩浩荡荡,而是粒粒点点,飞在空中,像是一团又一团的白色樱花。 落在身上,也很冷。 风雪过后,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地上的一双木屐。 白袜踩在木樨上,双腿却裸露在外,红白二色的巫女服振袖自然地垂在纤细脚腕旁。 八重神子,掌管鸣神大社的宫司,是一只狐狸。 外面正下着雪,她毛茸茸的耳朵自然垂下,上面堆了点白白小雪,看起来像是雪白的毛绒球。 “呼。好冷!” 见木门终于打开,八重小姐抖了抖耳朵,抖落耳朵的。 弯下腰,利落地脱掉木樨,轻车熟路地钻进了屋中,像是回自己家一般,白袜踏在榻榻米上,发出轻快的咚咚声。 直到钻进炉子边,将白嫩修长的双腿放进被炉中,狐狸小姐才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发出舒适的声音,面色慢慢红润,眸子眯成月牙:“呼呼,冻死本宫司大人了!” “怎么现在才开门?老家伙?” 她一边取暖,一边抬起头,略带埋怨地看向清野。 “啊...我看你是欠收拾了。” 清野自狐狸小姐的对面坐下,也将双足放入了被炉中,二人的大腿浅浅地挨在一起。 “你打得过宫司大人吗?老家伙~” 八重神子抬了抬袖子,露出了半截白嫩的玉臂,显然是在展示自己的力量。 那样子,像是一只在炫耀自己强大的小猫。 “嘿,我力气可大得很呐!” 但清野又想咳嗽了,肺部微微抽动,嗓子又一甜,他顿了顿,拿起壁炉上温的那杯茶,饮下。 顺着温暖茶水一同咽入腹中的,是略带些铁锈味道的鲜血。 不能让她知道。 “一拳便能把你这小狐狸打死。我强壮的紧,还能强壮几百年哩!” 咽下血,他露出笑。 ——然后,他向着八重神子爽朗地笑道,很爽朗,很大气,这是独属于大柱国的笑,振奋人心的笑容,在战场上,稻妻的战士见到这笑容,心中总会升起无与伦比的勇气。 大柱国永远也不会倒下。 清野总有这样的本领,撒谎的本领,他总能让敌人和朋友都相信,自己永远也不会倒下。 显然,他做的很成功。 狐狸小姐依旧快乐,依旧慵懒,她直起身子,袖子拖在榻榻米上,从清野手中夺过了杯子。 夺过茶杯后,她露出略显狡黠的笑容,恶作剧得逞的模样。 “我的~” 她也给自己泡了一杯茶。 八重小姐喝茶的时候,双手捧着茶杯,轻快地饮下,得意洋洋。 呼... 清野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显出拿你没办法的样子。 大柱国威严了一辈子,上至幕府,下至国民,没有一人不敬。 但他就是震不住这只狐狸。 “啊啦,你领口。”八重忽然道。“没系紧。” 清野反应过来的时候,神子小姐上半身已然探了过来。 素白的柔荑一只撑在案牍上,另外一只轻轻按在清野的胸膛上,将散落的衣襟束紧,遮住了赤裸在外的皮肤。 他们之间离得很近。 清野甚至能闻到那粉色长发散发的檀香味。 “你真当自己是小伙子吗?这么冷的天,老家伙?” 她语气略带责怪,相当的不满。 “啊,我都说了我很强壮...”清野挣扎。 “老家伙。” “你答应要强壮几百年,那一定要给本宫司大人说话算话哈——那么老家伙,强壮第一步,冬天好好穿衣服!” 狐狸小姐抬起了头来,贴近清野的脸,不容置疑地道。 紫色的眸子倔强地盯着清野的眼睛。 只有这一刻,她才像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掌管稻妻所有神社的‘宫司大人’。 ...清野败下阵来,侧过脸去: “太近了。” 的确太近了。 八重小姐反应了过来。 本就挨安生很近,现在一抬头,两人的呼吸几乎打到了一块。 薄薄的,温润的呼吸,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成点点的水雾,两团水雾交融在一起,再于空中慢慢地消散。 窗外,松柏上积着雪,映着难得一见的日光。 “那,那又怎样...多嘴。” 她也侧过脸去,坐回了蒲团,轻骂道,“本宫司大人...你这没用的老东西。” 清野注意到,她的侧脸有些泛红。 像窗外雪,也像雪映衬的日光。 是壁炉太热了吗? 他不清楚。 不过,这丫头怎么嘴巴越来越毒了? “喂。”清野有些不满,“你要学会尊重人...” “你刚才又吸烟了。我在你内衬袖口闻到了。” 狐狸小姐的柔荑撑着自己的侧脸,面无表情地盯着清野, "刚才闻到了烟草的味道。" "...没有!" “烟袋交出来罢。” “说没有就没有!”威严的清野大柱国据理力争,为了自己的烟袋而战! “狐狸鼻子。” 她点了点琼鼻,摊开手,“可是很灵的什么秘密都能嗅出来~!” ...威严的清野大柱国是真的镇不住这只屑狐狸。 他无可奈何地从和服内衬口袋中,取出了私藏的烟草,放在了八重神子的手上。 “现在,本宫司大人教你长寿第二步,” 狐狸小姐又轻轻地笑了,而那是独属于狐狸小姐的笑容。 略微狡黠的,略显坏坏的,加上点慵懒,加上点小小任性,又最是得意洋洋的笑容,像是屋檐上满满融化的小雪—— “长寿第二步,禁止吸烟!” “你还要给本宫司大人当几百年的厨子呢。” 哈... 真是。 长寿么.. 长寿啊。 看着她,听着她的话,清野顿了顿,也无可奈何地笑了。 多吸一口烟又能怎么样呢? 少吸一口烟又能怎样? 单对他而言,没什么差别了啦。 你说你狐狸鼻子什么都嗅得,却也嗅不出这个秘密啊。 "所以," 清野看着窗外慢慢融化在日头的雪,“肚子饿了吗?你刚说那个‘狐狸乌东’,是什么来着呢?” “油豆腐加乌东。端上来罢~” "我先研究研究菜谱。" “长寿秘诀第三步——要好好吃饭。” “...小心胖成球。” 图片:"我好厉害!",位置:"Images/1669558742-100348111-109635764.jpg" ps1:郑重申明,吸烟有害健康,请勿吸烟。 ps2:可恶,今晚又是德国生死局,又要熬夜看球了我敲! 第一卷 : 第五章 那尚未传达的东西 噼里,啪啦。 木柴在火炉中燃烧的声音。 迸发出浅浅的火星,由迅速消弭。 乌冬面是最具稻妻特色的面条之一,。其口感介于切面和米粉之间,口感偏软,再配上精心调制的汤料,就成了一道可口的面食。 冬天加入热汤、夏天则放凉食用。凉乌冬面可以蘸被叫做“面佐料汁”的浓料汁食用。 最经典的乌冬面做法,离不了牛肉和高汤,面条滑软,酱汤浓郁,所以去稻妻,一定要尝一碗离岛的牛肉乌冬面。 清野轻轻揉搓着面团,沉稳的食指点在面团腹部中,缓缓地按压。 在他身后,狐狸小姐翘着两只狐狸耳朵,捧着一杯香茗,安安静静跪坐在蒲团上,略显期盼地等待着。 然后就是豆腐。 炸豆腐,煎豆腐,麻辣豆腐,稻妻的豆腐饭店有很多,但最著名的,手艺最精湛的,是柱国府里柱国大人亲手做的豆腐。 这期间,还有一段故事。 早年的柱国大人尚是游侠,穷困潦倒,便在鸣神大社山下开了一家炸豆腐店,吃过的人都赞不绝口,深受众人的喜爱,来神社祭拜的人们,祈完了福,烧完了香,离开前必须吃一碗热热的炸豆腐,这趟旅程才算是圆满。 豆腐干净的香气,清爽的味道,已经和神社渺渺升起的烟烛气味搅合在了一起,成为了稻妻乡愁气息的一部分,再也不能分割。 无论稻妻的人民走到哪儿,吃上一口炸豆腐,就闻到了家乡。 现在柱国大人已经不开店了,但手艺并没有落下,稻妻的所有高官,若有幸吃一口柱国府的柱国豆腐,那真是几辈子的荣幸。 洗锅,切菜,调料。 柴火静静地燃烧着,清野看着那寒空中飘摇的火焰,心中也跟着在轻轻晃动。 他五百年的人生,也早就已经和这片土地,混杂在一起了啊... 真是的。 他又怎舍得别离? 火焰安静地燃烧着。 刺痛。 清野有些讶异地盯着看向的指尖。 一道浅浅的划痕,出现在指腹上,鲜血渗了出来,滴落在案板上,将干净的豆腐染上了混杂的晕红。 啊。 他哑然失笑。 真的老了啊,不服输不行啊, 使了几百年的刀了,今天却被刀伤了。 “你小心一点啊。老家伙。” 狐狸小姐的声音出现在身后。 清野侧过头来,八重神子微微偏着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淡紫色的耳坠闪烁这炉火的光,几缕柔顺的长发在清野的脖颈上。 有些痒。 “啧。”清野大柱国只感觉尊严收到了挑衅,他啧了一声,兀自在那儿逞强,道:“做菜的事情,女人休要多管!等在旁边就是。” “流血了。”狐狸小姐道。 “没有。”清野睁眼说瞎话。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狐狸小姐自顾自地道,“也是下着今天一样的大雪,你饿晕在神社前,于是我给你叼来了几块小鱼干。” “一周后,你就是这样做了一碗豆腐面放在神社庭前。将炸豆腐加进乌东面——其实是你首创的啊...后来,这道菜就被人们称作‘狐狸乌东’啦” 她看着火光,说着以前的事情。 “老家伙,这你忘记了吧,记性是真差。” 火光映衬在她素白精致的侧脸上,她略带调笑地道:“什么柱国大将军,大英雄,哈哈~老了记性差,年轻时也吃不起饭,老家伙啊。” 真是没有礼貌。 这只臭狐狸。 “休要多管!” 清野重重哼了一声。 “去那边等着就是,不要耽误我做菜。” “你流血了。” 清野有些恼怒了,是他知道自己老了,他是知道自己不中用了,他是知道自己切菜都不行,但他也不想这样啊,他也... 一丝微凉的触感从手心处传来。 “喂。” 狐狸小姐的手很沁冷,她牵起了清野的右手——那伤口尚未愈合的右手。 紧接着,更凉,更柔和的触感从指尖传来,潮湿而沁润,很轻柔,痒痒的。 狐狸小姐的舌头轻轻剐蹭着清野的伤口,她低垂着眸子,一丝不苟,也很认真,比起狐狸,她更像是一只舔舐着同伴伤口的小猫。 她真的很像是一只小猫,一只优雅的粉色猫眯:无论是粉色的长发,还是深紫色的眸子,亦或者是她现在的站姿,微微掂起纤细的足尖,身子微微向前倾,捧着清野的右手。 ——都像一只舔舐着小鱼干的猫咪。 舌头顺着指节移动,来到渗透着鲜血的指尖,温柔而轻缓。 温润而潮湿的呼吸,散成浅浅的一层水雾。 打在清野的皮肤上,很湿润。 初霁的世界如此寂静,爬山虎在窗外疯长,这一刻相当漫长。 透过木窗,可以看到雪色已经完全消散了下来,日色开始升腾,红染了半边天的朝霞也收拢颜色,重云堆砌在极目尽头的雪山山脉上。 “狐狸的唾液能止血。” 她的声音很久,挠着清野的耳朵,也是痒痒的。 “别逞强了。”狐狸小姐道,声音轻得像是落在地上的雪,“你要多活几年,多活几十年,不然本宫司大人就白救你了。” ... 清野抽回了右手,他盯着案牍,道:“马上就好了,你等一会。” 这一顿清野做的很认真。 暖暖的汤汁,浮现着浅黄色的苗条,几朵鲜嫩的白菜沉在碗底,那更柔软的,泛黄的炸豆腐放在面条上方,而在最上层,是几粒鲜绿的葱花。 简单,干净。 在这初冬寂冷的空气中,两碗面条散发出薄薄的,浅浅的,温暖的热气,最抚人心。 狐狸小姐吃面条的时候,狭长的眸子弯弯的,耳朵舒服地耷拉着,一只手夹着面条,一只手撑着她的侧脸,看的出来——她吃的很开心。 食客吃的开心,是对厨子的褒奖。 清野安静地注视着这一幕,也许多年后,当他不再是他时,他依旧会记得, 在某个大雪初霁的清晨,想起这一碗‘狐狸乌东’。 —— 吃完面后,许是回过味来,觉得刚才所做的事情有些羞人,狐狸小姐便冷哼几声,又是嘲笑了清野几句,评价这面勉强还行——她嘴上从不服输,然后便略显慌乱地告辞离开了。 推开门,快步走出。 狐狸小姐觉得心跳得有些快。 神社的巫女‘玄冬林檎’安静地等在客房中。 见到宫司大人出来,她拍了拍巫女服,站起身来,“宫司大人,您送出去了吗?” 巫女所指的,是一条毛茸茸的白色围巾,触感很温暖,围在脖子上,很舒服。 林檎其实很吃惊,为了织这围巾,一向懒散且骄傲的宫司大人,竟不耻下问,向她们这些巫女虚心请教,不知道失败了多少次,不知道重来了多少次,终于在入冬前织好了这条毛巾。 不过。 这都入冬一旬了,她竟然还没有送出去! 听到巫女的这一句话,狐狸小姐耳朵一立,她轻轻地啧了一声,摆摆手,恼道: “本宫司怕那老东西冻死而已!” 林檎的目光越发狐疑。 “下次,下次...下次一定,” 她头也不回,似逃般出了府邸,做了定论,“反正以后机会多得是!” 图片:"我最厉害!",位置:"Images/1669638881-100348111-109639504.jpg" ———— 迟了点。 呜呜,再也不熬夜看球了。 另外,我看了看评论,就纠正一下...清野不是八重神子的长辈啊,他们年纪都是五百左右啊,大了十几岁...顶多是哥哥,也可以算一起长大的青梅了。 第一卷 : 第六章 清野裟罗于此立誓 雪已经完全停了,太阳也升起了。 蒙蒙的云雾慢慢铺满灿金色的阳光,沿着云层缝隙,一丝又一丝的晨光倾泻了下来,透过柱国府窗棂,光影被切割成两半,起居室一半是耀眼的光,一半是窗棂的阴影。 小雪初霁。 “裟罗。” 清野晒着太阳,感觉全身都很温暖。 年纪大了,就是喜欢晒太阳,喜欢这种暖意渗透进沉旧的骨髓中。 他向着一处阴影覆盖的角落,不知道向谁道: “她们已经走了吗?” “家主大人。” 平静而冷冽的声音。 屏风被缓缓推开—— 阴影处的阶下,跪坐着一名一丝不苟的英气女子: 双膝弯曲,臀部放于精致的脚裸上,上身挺直,她穿着深紫色的武士俯视,长长的上摆平铺在榻榻米上,雪白赤裸的膝盖上,承放着一柄细长的薙刀,她微微垂着头,灿金色的眸子眨了眨。 这种坐姿是横坐,是稻妻人在庄重场合的坐姿。 “八重大人与林檎巫女已经离开了。” 听见清野唤她,裟罗如此答道。 ——清野裟罗,是稻妻大将,身负天狗血脉,年纪轻轻的她在军方已然有了一番名声,以不苟言笑,雷厉风行的姿态践行着雷霆的意志,杀伐果断,骁勇善战。 她还有一个身份让人在意,更令人忌惮:柱国府的养子,十年来,她一直侍奉着被誉为‘稻妻之柱’的清野雷鸣冕下,奉行着他的意志,行走于世。 许久之前。 当清野公然抵制鸣神意愿,反对锁国令眼狩令,以下犯上,冒天下之大不韪时,只有她坚定不移地跟随在柱国阁下的身后,不曾有过丝毫迟疑。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对于主持锁国令的天领奉行而言,清野裟罗比大柱国更棘手难缠,因为她更年轻,有年轻人的活力,同时,她还有老年人连望尘不及的固执。 "你肚子饿了吗?" 清野道,“我做了两份面条。一起来吃吧。” “柱国阁下。”裟罗道,她眼神认真,一丝不苟,这正是她的性格。 “身为臣子的我,没有资格与侍奉之人一同入席。” 她说着话时,灿金色的眸子波澜不惊,面无表情,好像这是理所当然的道理。 这妮子的性格便是这样,若是硬逼她,反倒是叫她为难,清野很了解她的性格。 “你依旧是这么死板啊。” 清野无奈地道。 “我不放心。你要快点长大。” “很抱歉...”裟罗低垂着眸子。 噼啪,火炉中的木柴静静地响。 “之前...我与神里小姑娘说的话,我想要表达的...你应该能猜到是什么吧。”清野晒着太阳,轻轻地道。 他身体出状况不是一天两天了。 裟罗日日侍奉着柱国府,清野知道,以她的聪明才智,不难猜到些什么。 当然,清野本来就没打算瞒着她。 只不过,直到今天才挑明而已。 “我很笨。” 裟罗肩膀颤了颤,她顿了顿,平静地道: “我什么都猜不到。” “以后就要靠你了。”清野这么说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还是这么说。 “不要让老头子为难。你是个听话的孩子。” “...” “我要死啦。” 清野觉得全身暖洋洋的,他微微眯着眼睛,感受着这难得的冬日暖阳, “..以后,稻妻就要靠你了。我时间不多了。” “我不知道。” 裟罗依旧低垂着头,她依旧面无表情,她灿金色的眸子依旧平静 只不过,攥紧的手指,微微颤抖的肩膀,轻轻茗紧的薄唇,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冕下。” “我很幼稚,我还不成熟,我还远远不够,我看事情不够远,我很死板,我什么都做不到。” 裟罗声线依旧平稳,平静,只不过,在那声音的最深处,有丝丝的颤抖。 “柱国冕下,我还不够...”裟罗抬起头来,灿金色的眸子轻轻颤了颤:“您还要继续担着。” 晨光细微。 初霁的冬天安静的可怕,只有一抹雪从松柏叶滑落而下,发出啪嗒的声音 “你是很固执,你是很幼稚,但你会慢慢长大。而我在慢慢老去。” “你有天狗血脉,你的时光还很充足,你有足够的青春...而我只是一个凡人。” 裟罗垂着头,半张脸都沉没在阴影中。 清野缓缓地站起身来,拍了拍和服上的褶皱, “总有一天,你会成长为一个伟大的将军,你有力量,你有时间,你有耐心,你也有梦想。” 他自嘲道, “影也很幼稚,影也很固执,但这个家伙啊,有一个优点,就是太能活了——她其实也很怕寂寞。” “我无法陪她走到最后,而你能做到,你要去成为她的力量。” 裟罗攥紧了衣襟,指甲陷入肉里。 一口气说了太多的话了。 “咳,咳” “清野裟罗。” “你要走到盛大的阳光中,而你必须做到,因为你是清野,因为你继承了我的姓氏,更重要的是,” 肺部渐渐无力,他咳嗽了一声又一声,全身的气力都在这一声又一声的咳嗽中被抽去,但清野依旧站直了身子,他向着阴影处缓步走去, “裟罗,我想告诉你的是,咳,咳...裟罗,” 银色的眸子,与阶下的少女对视着。 阳光被窗棂切成两半,居室内,一半是盛大的光辉,一半是幽暗的阴影。 “我想告诉你的是,我想要传达给你的是,” 笼罩在初晨的微光里,清野轻声道: "...你一直是我的骄傲。" 沉默。 沉默。 他们陷入了漫长漫长的安静,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了很少很少的声音。 壁炉火焰燃烧的声音,雪融化的声音,风吹拂的声音....还有,泪水滴在榻榻米上的声音。 少女抬起了一直低垂的面庞。 从进入居室起——或者说从很久以前起, 她一直维系着那平静沉稳的表情,维系着坚定沉着的面容,因为她必须坚强,她是柱国府的武士,她象征着柱国冕下的意志,所以她必须坚强,必须强大。 但此时此刻的她,却有些不同了。 咬着唇,灿金色的眸子微微颤抖,指甲陷入肉中,更重要的是: 略显湿润的,略显苦涩的,带着点咸味的, 清澈的泪水,出现在了永远冷酷的,永远坚强的——天狗脸上。 “...是。遵命。” 她轻轻地擦拭去了面庞的清泪,然后,坚定地,毫不迟疑地, 发出来自灵魂深处的声音: “秉承柱国的意志,秉承您的意愿,” 她抽刀出鞘,顺着掌心一划,淋漓的鲜血侵染着掌间的细纹,随后滴落在榻榻米上,在白茫茫的雪色中,那鲜血是如此的刺目。 “清野裟罗立誓,” 裟罗站起身,向前走,走到光下,走到清野的身前,立下了她的誓言: “此生此世誓死守护稻妻,以此身化作鸣神的雷霆,十年,百年,千年,直到永恒—— 直到鲜血流尽!” 她将薙刀插入了榻榻米中,寒光四溅,雷霆滚动,她的鲜血顺着雷鸣一同落下,于云层的顶端放出轰鸣。 久久才停息。 ——-- ps1:改一下更新时间,因为作者,额,四点前有课...就每天八点更新。 ps2:然后就是先提前申明一下。 大家也注意到了,本作相对于原作剧情,会有一定程度改编,然后为了适应剧情,我稍微调整了原作的背景时间线。 就比如,将‘锁国令’的时间提前了,之后还有其它的时间线改动,但不影响正剧的剧情发展,可以无视。 第一卷 : 第七章 影的困惑 许久以前,当清野裟罗还不叫清野裟罗的时候,当她还是一个小女孩的时候,她居住在一片安静的山林里。 那是一片很美丽的桦树林。 薄薄的晨雾覆盖在山林间,细细的碎叶剪断了阳光,这边一块光,那边一块光地落在土囊边。 山林阳光下,泥土松软处,爬山虎,狗尾巴草,青苔,小小的刺玫...各种植物生长。 裟罗便居住在这片山林。 这也许是天狗的天性,远离尘世,与山野生灵为伴,枕着三山夜露入睡,伴着晓光初明而起,这日子倒也是轻松自在。 当某一天,这些都变了。 不知从何而起的污秽降临了这片山林,火一般铺开的桦树染上枯黄,天空也覆盖上铅色,植物枯萎腐败,动物尸体分解在土囊中,发出潮湿阴冷的腐殖层气息。 也是从那天起,小天狗才知道,自己的力量有多么的渺小。 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与怪物战斗至了最后,翅膀已经折断了,浑身都是鲜血,被逼下了悬崖。 在天空中坠落中,女孩眼中只有铅色的天空,燃烧中的森林,她的家乡...万事万物都在毁灭。 “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于空中呢喃。 “不应该是这样的...我本以为,凭我的能力,可以永远守护这片山林…” 眼前的一切都在迅速倒退,灰黑的是尘土,颠倒的是天空,血红的是火焰,还有那闪烁其中的...压倒一切的... 是一划滔天的雷痕! 那原野之上,那山林间,所有的污秽,所有的苦难,所有的怪物,都在那近乎纯白的刀光世界中,尽皆清空!一刀之去,瞬息尔灭,万物失声,耳畔只留下了清野的雷鸣! 那是女孩从未见过的瑰丽世界。 也是她今后所追求的世界。 女孩最后看到,是那个矗立在穹顶之上的男人, 他牙缝中泄出白气,银灰色的瞳孔中闪烁着漫天的雷光,单薄的衫衣随风嗦嗦作响,将一柄尚游走着雷蛇的太刀缓缓地推入了刀鞘中——收刀入鞘。 雷霆平息,光风霁月,惠风和畅。 “天狗么...?” “我的一位故人也是天狗..你很努力了...” “你很努力了...小天狗。” “你很努力了。” 在昏昏沉沉中,她听到了男人的声音,听见了他的笑声,爽朗,畅快,张扬,回荡在晴空中,那是独属于大柱国的笑,予懦者以无穷无尽勇气。 “可我的家已经被毁了...”小天狗喃喃出声。“我已经没有地方可去了。” 她察觉到自己被抱在了怀中,男人的胸膛很宽阔,有淡淡的烟草气味,男人轻轻地抚摸着她折断的翅膀,宽大的手粗糙而温和。 他温柔地抱着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抱着她,向山林之外走去。 ... 从那以后,家下被毁灭的天狗,有了新的名字。 清野裟罗。 她加入了军队,日夜磨炼武艺,只为了追上那天所见的纯白世界,只为了不被强大,瑰丽的他抛弃... 但直到现在,裟罗才明白过来: 那日的一刀,是清野雷鸣这个男人,十年来劈出的唯一一刀。 也是他余生中,或者说,在清野雷鸣大柱国五百年的辉煌人生里,劈出的最后一刀。 华发渐生,常常咳嗽,夜晚因疼痛被惊醒,大柱国在慢慢老去。 那纯白的世界最后为她而生, 而她此生,再也见不到那片世界,再也听不到清野的雷鸣了。 —— “裟罗阁下,裟罗阁下...” 耳畔传来呼喊的声音。 清野裟罗怔了怔,缓缓地回过神来。 初晨的阳光,透过巨大的鸟居,照在台阶上,沿着漫长的台阶向上,直至长路的尽头,出现的是古奥,森严的殿堂。 此处是鸣神的居所,稻妻的权利之巅——天守阁。 “鸣神御尊同意您的觐见了。”负责通报的士兵,恭敬地道。 裟罗缓缓地吐了一口气,她灿金色的眸子倒映着顶峰上的殿堂,缓缓地握紧了手上的太刀——她听到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她已经在阶下等了很久了。 伴着雪花的飞舞而上,沿着台阶一步步攀爬,走过重楼与玉阁,穿过一条又一条的长廊与廊桥, 是天守阁的最深处。 空旷而沉寂。 伴着沉重而巨大的门扉推开的声音——冬日的阳光铺满了这死寂的殿堂。 阳光浅浅的,点点粒粒的光点漂浮在空气中。 雷电将军盘坐在蒲团上,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纤细的木樨轻踏在殿堂上,暗紫色的发辫垂于身后,随风轻轻飘扬。 她穿着紫色的和服,领口纹着龙胆花,左右两边的振袖长短不一,各自垂下,拖曳于身后,一紫一金的流苏也随之垂落。 淡紫色的绝美眼眸中,似有雷霆生落,倒映着裟罗的影子。 威严。孤寂。 裟罗缓缓躬身,将太刀搭在地上,单膝着地,行了一礼。 “清野...裟罗。我记得你,你是清野家的武士。” 将军缓缓开口,“你确定要这么做?” “是的。”清野裟罗抬起头,灿金色的眸子也倒映着将军,她认真地道, “是的,鄙人决定这么做。” “这是他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愿?” 将军声音平静,无波无澜。 “这是柱国阁下的吩咐。亦是鄙人的决定。” 沉默。 在近乎窒息的安静中,时间慢慢过去,太阳慢慢偏转,殿堂外的松柏倒影随着旋转,沿着宫墙攀爬,最后落到了雷电将军的身上。 在这段时间里,将军微微低着头,半晌,似回过神来般,她才道: "...让他自己亲自来找我。" ... 在世界上不存在的地方,在永恒的深处,无边无际的净土中,荒芜的神社,倒悬的红日,这是时间停止的领域。 执掌稻妻永世的雷霆,挟威权之鸣雷,逐永恒之孤寂的武者——雷电影缓缓地睁开了眼眸。 久违的,她生出了一丝困惑。 这是多年来所没有的。 ——- ps1.大家别急,让我先急... 更新慢的原因,是因为我在存稿啊,码两章存一章...新书期没有几万存稿,我很没有安全感啊... 第一卷 : 第八章 永远守在你的身旁 影矗立于天守阁的高台之上,俯视着堂前的清野裟罗,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或者说,熟悉感。 似曾相识。 略寒的微风吹拂在她的面颊上。 雪似落樱般落下,悠悠然地洒进殿里,疏忽间便融化,而在厅外的台阶上,已然堆了一指厚的小雪,这是漫天素裹的季节。 雪色与日色混杂在一起,叫人模糊得看不清。 但影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一个盛夏。 那时也是在天守阁古奥森严的殿堂,她依旧矗立在高台之上。 那时候的她,还不是执掌稻妻雷霆的鸣神至尊。 她是姐姐的影武者,痴迷武艺的武者。 影依旧还记得那日的天色,灼热的日光浮动起躁动的热气,空气浑浊而不清,鲜活着的是高树绿叶嘶哑蝉鸣,熏风如画。 晚开的纯白樱花铺满了漫长的台阶,正如今日的新雪。 那日是御前大比。 痴迷武艺的她,代替姐姐莅临了这次比武。 不同与御前决斗,御前大比是召集稻妻武者,与天守阁御前进行七天七日的大比,获胜的武士能得到鸣神的赏赐,这是莫大的荣幸。 他也不是柱国将军,不是稻妻的雷霆,他还是一个少年。 木樨踩在铺满樱花的台阶上,纤长的和服自然垂落在脚边。 边纹是蛇与酒的纹路,长袖垂落,露出两截修长白皙手臂来,单手持握着一柄古朴而沉重的太刀。 踩着木樨,木樨踏着樱花,拖曳着纤长的太刀,他拾阶而上。 混沉的天空被云压得很低,樱花在呼呼风声中上下翻飞。 两侧跪坐乌泱泱的武士,束发,披甲,着玄色的和服,他们无不用震撼,惊异的目光注视着他。 清野是这一届大比的魁首,年仅十六岁的他,战胜了稻妻所有的武士。 少年缓缓推开了天守阁的沉重大门,炙猛的日光照射进来,他亦如今日的清野裟罗一般,单膝跪下。 “你所要求的奖励。”那时候的她平淡地道,不以为意,“我已然知晓。” “——成为鸣神的御前近侍” “但很遗憾。” “我不需要近侍,也从未有过。” 她的语调平静自然,眸中亦无过多的情绪,只是平常地道: “无人能接下我的一刀,所以无人有资 格护我,” “无想的道路,不需要陪伴者。” 说完这话,灼热的日光恍若熄灭了,空气沉默,铅色天空乌云堆积,隐隐雷鸣。 雷霆的威严森然。 她是影,亦是神明,更是一位武者,一位武者有独属于武者的骄傲矜持,一位武者不需要令一位武者的保护。 更何况—— 只是一位凡人。 “无想么,不愧是鸣神啊。” “你很喜欢武艺吧,我能感觉得出来,你是真正热爱着这一方道路,但呆在看台上注视着武士厮杀,你肯定会很无聊。” 在雷霆的威严面前,在令人窒息的氛围里, 但那少年并没有放弃,更没有后退,相反,他缓缓地抬起头来,银霜般的眸子剔透而干净,露出无法无天的笑容: “那么,冕下,就让我见见你的无想吧。 "能亲眼见到那一刀,这辈子也算值了!” “若我能接下你的一刀,”他直起身子来,挺直了脊梁,向着雷霆,“你便同意我的请求。” 呼气。 抽刀——少年越雷池半步,向着御座上的鸣神拔出了刀。 ... 无人知晓那日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盛夏生起了丛云,浩瀚的雷光自云层缝隙中一闪而过。 天翻地覆,一瞬而起,一瞬而灭,雷鸣过后,世界依旧光风霁月,天朗气清。 影注视着他,没有丝毫的怜悯。 他满身鲜血,半边的武士服破散,露出血淋淋的肌肤来,巨大的伤口贯穿了他的肩胛骨,自腹部划出口子来,但他依旧站立着,挺直了脊梁,依旧拿着那柄刀。 他依旧是那无法无天的笑容,雷霆自他的身躯而过,却始终无法让他倒下。 仿佛再大的苦难,也不能摧毁他。 他笑着,银灰色的眼眸像是在说,我赢了。 少年伤的很重,近乎奄奄一息——影的这一刀并没有留手,她完完全全地劈出了那一刀,这一刀神威,可覆灭山河。 胆敢冒犯王座,在天守阁上拔刀,就要做好失去生命的准备。 再者,影也是武者,当另一个武者献出生命向她挑战时,放水便成了一种亵渎。 令影略微意外的是,那个少年活了下来。 他依旧那么渺小,影注视着他的眸子,道: “但你打错算盘了,你也找错人了,凡人。” 影面色平静地道: “我不是鸣神,我叫影,我只是姐姐的影舞者,一个影子,你若想做鸣神的护卫,我可以推举你...” “那——” 话被打断了。 少年轻轻地道,在盛夏的阳光中,他坠落在铺满台阶的落樱里,身躯浑然坠下,扬起落樱纷飞, “那就让我永远守在影的身旁吧。” 他这样说道,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了。 这就是他们的初遇。 影自高台上俯视着那轰然倒下的少年,听着他最后一句话,略显无奈地笑了。 永远...? 哪里有什么永远... 凡人又能谈什么‘永远’? 倒也是自不量力。 “呵,凡人...于永恒而言,只是须臾的生命而已...” 但同时,她也觉得有些趣味,觉得有点意思,觉得不是那么无聊了,于是,她轻声道: “...罢了罢了,便陪你消遣一段时间罢。” 那日天守阁究竟发生了什么,史官都未曾记载,稻妻的人民只知道,自那日以后,鸣神冕下身侧出现了一个新的武官,御前近侍。 同时,也是稻妻建国来的唯一一位御前近侍。 那之后五百年过去,当时的少年已然成为了名震天下的柱国。 但鸣神冕下的御前,再未有过第二个近侍。 虽然无人提起,但社奉行的卷宗里,御前侍卫这个官职,依旧写着“清野雷鸣”的名字,也是唯一一个名字。 五百年了,未曾变过。 --- 雨雪纷飞。 “这是他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愿?” ... “这是柱国阁下的吩咐。亦是鄙人的决定。” ... ——“柱国冕下将辞去您御前近侍的职位,并举荐鄙人继承。” ... 清野裟罗抬起头来,灿金色的眸子平静,没有一丝的情绪波动。 她面无表情。 在近乎窒息的安静中,时间慢慢过去,太阳慢慢偏转,殿堂外的松柏倒影随着旋转,沿着宫墙攀爬,最后落到了雷电将军的身上。 在这段时间里,将军微微低着头。 ‘那就让我永远守在影的身旁吧。’ 辞去?你现在却说要辞去? 半晌,将军成了影,她从一心净土中走了出来。 影抬起头来,道: "...让他自己亲自来找我。" 雪融化在台阶上,白茫茫的,依如那日铺满台阶的白樱。 在雪慢慢沁润的声音里,影莫名的有些烦躁。 ———— . . . . ps:啊,封间贴了...好孤独。 单机码字有点难受...作者唯一与读者的互动就只有后台了,能看见读者投的票。 尽量投一下吧,让俺知道有读者——有你们在看。 “..叫他亲自来找我。” 御座之上,传来略显冰冷的话语。 听到这话时,原本还垂着头的清野裟罗微微颤了颤,她轻轻抿了抿薄唇,指甲略微陷入肉中,轻舒了一口气,随后恢复了平静。 然后——自进到殿堂来,她投一次抬起头来,直视着鸣神的眼睛,与影对上了视线。 稻妻有很多官员,天守阁每日也有许多人觐见,但很少有人与鸣神对视, 光是被那双紫萱色的孤寂眸子注视着,凡人们都会感受到如山般的威严,耳畔隐约响起轰鸣的雷声。 不可直视神。 但裟罗直直地迎上了影质询的目光,毫不畏惧,亦是无丝毫的迟疑,甚至说,带上了几分莽撞和冒犯: 金色的眸子像是一汪糅杂了日色的湖泊,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地与影的眸光对峙着: “柱国阁下抱病在家,无法前来。” 拒绝。 这是拒绝的话。 拒绝了鸣神的应召。 清野裟罗的声音很轻,落在寂静的大殿中却显得很重,呼啸的寒风挂落木窗上的雾凇,刷刷的积雪落下,除此之外,天守阁陷入了雪一般的死寂。 “他还说了什么。” 影面无表情地道。 窗外的风好烦,呼呼打在鸟居上,发出嘈杂的声音,让鸣神阁下也感到些许烦躁。 一百年了,他躲那府里如死了一般,就因为眼狩令与锁国令二事,便屡屡违抗旨意。 辞了将军之位示威也就罢了,此次竟辞去近侍。 这近侍之职,你辞与不辞那又怎样,本就是远躲府里逍遥渎职,谈何近侍一词? 如今还专派这姑娘来续职,是在侮辱她雷电影吗? 叫他亲自来说,还托病推辞。 你那日自己所说的话,你所承诺的,竟也是言而无信? 她冷漠俯视着阶下的少女,平静了百年的心境,此时“...他还给了你什么?” “有一封信。” 清野裟罗从内衬中取出一封火漆封存的信来。 信.... 百年了,他未为写过一封信来。 影轻轻招手,那封信便自动脱离了裟罗的手中,雪一般打了个旋,落到了自己纤细的手中。 拆开,但只是看见第一行,她便轻轻皱眉。 很官方的用语。 也很客气,很坦诚,很尊敬。 很疏离。 这是一封辞呈。 乞骸骨。 ...虽戒嗔兢业,臣实已身心俱疲.... “今稻妻光风霁月,天朗气清,实仰鸣神之光,臣可安心乞骨而去,颐养天年。臣虽戒嗔兢业,实已身心俱疲,虽有志鞠躬尽瘁,然行事日显疲敝,年岁日增,病之相随,承若之重,恐若涣散...时日无多矣。” 清野裟罗安静地注视着影。 "然御座侍卫之职关系重大,吾养有一女,其性淑君..." 撕拉。 影只读了一半,便撕了这封信。 雪恍如停了。 这个世界安静的可怕。 “这老厮,当真是该杀头啊。”影冷冷地道,“告老?乞骸骨?” “找这些理由,就是为了羞辱我吗?” 紫萱色的眸子依旧平静,但那眸光深处,在深紫色的云霭之间,隐隐闪烁着,不是那么平静的雷鸣。 果然是这样啊...哈。 您都猜对了。 清野裟罗听着鸣神的话,在心中暗道。 鸣神阁下,果然如您所预测的一样。 只有她知道,柱国在这封信上写的所有东西,都是真的。 不是什么理由,不是什么羞辱,不是什么托辞,每一个字都是情真意切的。 家主大人是真的要离开了。 但正因为是真的,所以鸣神才会认为这是假的,是什么糊弄人的托辞。 因为相处了五百年,鸣神阁下是太了解柱国了。 那个男人,无论受多么大的伤,无论遭遇怎样的苦难,他都不肯主动倒下,嘴上也从不服软,恍若倔强的牛犊子,高傲的可怕,他要强了一辈子。 如果真的老了,要死了,是不可能主动在信上写什么‘有心无力’‘时日无多’的。 这样写,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像上次辞去大将军一样,拿年老当借口,故意辞职示威! 反而,若他在信上写什么‘老当益壮强的可怕’,鸣神反而会怀疑起他的身体状况来。 但很显然,比起影了解柱国,柱国更了解影啊... 裟罗默默地注视着庭前盛怒的鸣神,脑中浮现出那日与清野雷鸣谈心的话: “裟罗,你认为稻妻敌人在哪儿...?” “是天领奉行——中饱私囊,上欺下瞒,鄙人这就去端了九条家...” “哈,你还是这个性子。可一个九条走了,还有第二个九条。” “你要多想,要想远一点...要思考,听着,稻妻最大的敌人不是天领奉行,不是锁国令不是眼狩令,不在岛上,而是在天上,在鸣神的身边。” “可鸣神很强大。” “呵,强大?我看她弱得像个小孩,愚人众在她的身边,奉行的人也在她身边,而她所说的话,所决定的决策,都关乎稻妻的存亡。我现在还活着,所以愚人众和奉行还不敢多说话,但若等到我死了,她身边就没人了,他们就敢了!” “...” “你要去到她身边,你要代替我守护她,你要保护她免收那些人的伤害,你要——” 裟罗依旧还记得,那日,在雪色中,在火炉边,在初霁的阳光中,大柱国微笑说这话的样子,银灰色的眸子放空,仿佛视线不在此间,在遥远的过去,在盛夏的樱花日子里: ——"你要代替我永远守在她的身旁。" “这是我清野雷鸣所立下的誓言。” 裟罗依旧望着着堂上的鸣神,显然,她久违的生气了,或者说,是对柱国的恼怒。 对他假以托病告老,来戏弄她鸣神冕下的愤怒。 但其实... 这个世界上只有清野裟罗理解柱国,理解他的内心。 他明明做好了一切,明明可以更加的自由,明明可以活的更洒脱更自在。 但他宁愿让鸣神怨恨他自己,也不想让鸣神伤心。 甘愿在鸣神心中,落个欺瞒君上,狂 妄嚣张,永远张扬的形象,也不想告诉她; ‘喂,我真的要老死了啦’ 我是依偎在炉边烤火,裹着厚厚的冬衣,在寒风中打着哆嗦,快要老死的老头啦。 鸣神可以放下心理的负担,将他抛之脑后,安心地回道一心净土,继续去追求她的永恒了。 看着那高台之上的女人,看着她责骂柱国的模样,看着她什么都不明白的模样。 不知怎么,清野裟罗也有些恼怒。 但更多的,是羡慕,或者说,嫉妒? 他将一生都献给了她,从年少的欢喜到死去的孤独——可她尚且不知。 “鸣神冕下。”裟罗垂下眸子,平静地道:“您的答复呢?” 影顿住了。 半晌。 她冷冷地道:“既然他想要走,那我便如他所愿,你明日便来。” 说完这句话,影转身,木樨踏在冰冷的殿堂上。 雪花自她身后落下,而她一步也没有回头。 “回去告诉他,不要后悔。” --- 影离开了大殿,空荡荡的天守阁中,只留下了清野裟罗一人。 纷纷扰扰的雪花,散落在初冬的空气中,清野裟罗抬起头来。 ——果然,她赌气答应了。 柱国冕下,一切都如您所料。 --- ps1:昨天有三千张票...很开心。 ps2:文言辞呈好难写,属于是绞尽脑汁了。 第一卷 : 第十章 最后的礼物 [清野雷鸣] [剩余寿命:219天] 【宿主不适宜长时间战斗】 源宗子的和歌《冬歌》,曾经这样描写过冬天: 冬日山越静,草木无言自凋零。 天寒人冷清。 清野裹了裹厚厚的狐裘,雪白色的长袍拖曳于更白的雪地上,手掌合拢呼了一口热气,看着那水汽慢慢消散在空气中,他终于是感受到了寒冷。 【你不必这么做】 人理系统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总有人做这些事。” “而比起年轻人,快死的老头更合适。” 清野没有理会系统的声音,他继续向前走去,雪花落在他的肩头上,融成雪水,寒意沿着毛皮与布料的缝隙,渗透进这具苍老身躯的骨髓中。 不同与鸣神所想的那般,他躲在柱国府里逍遥快哉, 也不同于裟罗所期望的那般,他伴在火炉旁饮着烧酒安心养病,柱国早就离开了府邸,也已经不在稻妻城中 ——他在遥远的鸣神岛,这个神樱绽放的地方。 如何描写鸣神岛的冬天? 该是碧蓝的海道光滑如镜,和风与冰晶慢慢摩挲,唱出沙沙的和歌, 极目尽头或是一抹黛色的山,亦或者飘着宝石一般的雪花,神樱四季如春美丽如画.... 对于年轻火旺的年轻人来说,许是能想出这些浮夸的词汇来夸耀面前的这番美景。 但若让一个老人来执笔,清野通篇只会写: 冷。 冷入骨髓,像是绵绵缠绕的蛇,肺部剧烈地抽动,都在向心脏供给毒药——吸入的每一口空气都夹杂着冰碎。 是干涩的唇,和发僵的四肢。 但他依旧将手按在刀鞘上,太刀收拢于纂刻着复杂图案的鞘中,层层叠叠的花岗锻打,刀身现出雷蛇般的花纹。 太刀,蛇切。 很久以前,在清野柱国的盛年——他便是用这柄刀斩杀的海祈岛大蛇,上面依旧凝固着魔神的鲜血。 而现在,清野雷鸣要用这把刀做些其它的事情。 他又缓缓地吐了一口气,向着山林更深处走去。 在他离开的地方, 雪地被晕染了,红色的血浆与黑色汁液混杂在一起,将雪地染出了大片大片的昏黑,堆积在一起的,是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它们堆积成山,眼神已经涣散。 清野雪白的大裘拖着血,血痕一直游曳进山林深处。 这里是生灵禁区。 大蛇的污染从来就没有消散,既是许多年过去了,崇神的冤魂依旧徘徊在这片土地上,是稻妻数百年的附骨之疽,埋藏在底子里的隐患。 即使到了现在,这些污染依旧没有除去。 稻妻每年都会排出幕府武士清除污秽,隔一段时间,也会举行净化污秽的神樱大拔,但稻妻的污染总是雨后的新草,春风吹又生。 不只是崇神的冤魂盘踞在此地,更有五百年前坎瑞亚的污染...稻妻的病是生在了骨子里。 清野曾经说过,稻妻的困境不仅仅在国策, 在稻妻的土地中,人祸只是其次,天灾倒是永恒。 而他柱国,在他这一世所弥留的人生里,所能为稻妻,为她所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铲去这些烂根子。 清除污秽。 或者说,屠光污秽! “咳,咳,咳...” 他咳出血来了。 寒风将周边的树梢压得很低,树叶相互摩擦着,发出近似蛇的嘶嘶声,有更多的污秽从两侧杀了出来,它们看不清具体形貌,硕大如山,眼眸红得如血。 清野没有拔刀,他只是银灰色的眸子注视着那些怪物,心中清明一片。 无声的刀落在心中,乍起的便是雷霆。 无数具怪物与他错身而过,无数只头颅冲天而起。 翻飞在空中的,红的是血,白的也是雪,雪色与血色搅合在一起,尽数洒在清野的白裘上。 原本干净的裘衣,已经满是血红。 “咳...咳!”他捂着嘴,咳出血来。 [宿主不适宜长时间战斗] 清野已经老了,老得再也拔不动刀了,但他不拔刀,依旧能杀敌。 只不过耗的是命而已,是他残存的生命。 他继续向前走去。 [你的寿命减少了一天] .... 更多的巨兽倒下,更多的污秽消散,但清野咳出的血也越来越多。 时间缓缓流逝,渐渐的,已是黄昏日暮时。 [你其实没有必要这么做] 人理系统的声音回荡在清野的耳畔: [污秽是杀不完的,每年都会生出新的一茬,而你已经老了,你什么都做不到了,而你新的身体尚未成熟,这样下去,你只会伤害你自己,这是无意义的] 听着人理的话,清野顿了顿。 “意义,什么是意义?” 他立在尸骸之中,从袖间取出了一截卷烟,用火石点燃,轻轻吸了一口,感受到烟雾在气管中流转: “人理,你觉得清野雷鸣此生的意义是什么?” ... [完成你守护人理的使命] [可你已经成功了,而你现在已经老了] “不,那不是清野雷鸣的意义。那是你系统的意义。” 人理系统沉默了。 清野熄灭了烟,在他的视线中,更多的污秽冲了出来。 血腥,可怕,怨恨,强大,厚厚的怨念堆积成浪潮,要将老人的身躯给淹没。 那是大蛇。 大蛇的怨念。 他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嗅着那尽在咫尺的血腥味,仿佛回到了盛年的战场上,他的心脏跳动着沸腾的鲜血,肺部呼出强而有力的气息,将士们陪在他的身边,在他们的身后,是稻妻的百姓—— 他不是垂垂老矣的老人,他重新感受到了,鲜明的,活着的气息。 “清野雷鸣追求的死亡,是一个人孤独地老死。” “但他不想死在床榻上。” “他不想死在亲近之人的哭泣中,不想被注视着死去。” “他不想在炉火旁烤着炉火,每天便是吃睡,庸庸碌碌,最后老得下不了床,狼狈不堪地死去。” “他要强了一辈子,他骄傲了一辈子,所以他不想死得庸庸碌碌。” 清野睁开了眼睛,眼前,是滔天的怨念,是如山般盘踞的冤魂,是染红了半边苍穹的血色, 他缓缓地握紧了十年未曾出窍的刀鞘,苍老的心脏久违地——发出雷鸣一般的跳动! “清野雷鸣应该死在战场上。” 那如山般的污秽汇聚在一起,现出了隐隐的轮廓,那是一只大蛇。 “要想雷一般死去,绚烂地划过夜幕,只为那短暂的一瞬,便梦幻般地消去。” “雷的这一生,本就是无意义又短暂的,改变不了什么,夜幕依旧黑暗,雷渺小的如同凡人,如同我的一生。” 他横着刀,银灰色的眸子倒映着魔神残念的影子, ——“但雷死后,雷鸣会响彻山谷。” 他笑道,已经不再年轻的面庞,却露出了少年的笑容, “杀光了污秽,它们迟早又会复生。” “你要问我意义是什么——” “意义就是,许久后,当雪融化的时候,当我已经不在了的时候,当影走出一心净土后,到那个时候,” 清野雷鸣笑着,那是独属于大柱国的笑容,豪爽,洒脱,能鼓舞人心的大笑。 虽然他全身都是鲜血,肺部痛苦抽搐,寒意渗透骨髓。 “她能看到一个干净无瑕的春天。没有污秽的日子,一定很好看。” “扫除污秽的年轻士兵能回到家中,今年冬日再无牺牲。” “妻子能与丈夫团聚,孩子能见到父亲,” “稻妻的百姓,能过一个美满且团圆的新年。” "那是我送给他们的最后礼物, 清野雷鸣最后的二百二十一天—— 这就是那些日子的意义所在。" ———— 有点猛,大家真的猛。 昨天推荐票将近五千了... 既然大家都这么猛了,那我也不能扫大家的兴了。 下周开始,每天双更。 第一卷 : 限时小悬赏一波 就。 昨晚的推荐票给干到六千了...然后月票榜第三,推荐榜第一 俺就有点好奇大家的实力了 很好奇啊!我敲,怎么这么猛? 所以就小作死悬赏一下,就限定在今晚,现在是八点半到今天的12点开始悬赏。 从现在开始, 推荐票每五千一更,猫饼干每两万一更,(所有礼物都可以,刀片除外),月票每三百一更 小悬怡情,大悬要命。 因为是限时小悬赏,只有四个小时,定的就比较多,上限封顶是三章。 悬赏的章节今晚凌晨全部放出。 以上。 图片:"这是今天悬赏前的数据",位置:"Images/1670157634-100348111-109662678.jpg" 第一卷 : 第十一章 铁马冰河入梦来 呼。 呼。 悠长,而绵久的呼吸。 “呼....” 吐出了厚重的白气,薄薄的气息越堆越厚重,渐渐地近乎凝聚成实体,环绕在清野雷鸣的身旁,伴随着他胸口起伏,伴随着他鼻翼的耸动,一收一缩。 气氛凝重得像是雷雨到来前的楼阁,云低天暗,风满西楼,层层重云滚动着雷声。 周遭飘落纷扬的白雪被这股气息搅动了,纷纷扬扬地散在清野虫鸣的身侧。 他左手依旧按在蛇切的刀鞘上,躬身,左脚后退一步,重心拉低,白色的雪貂拖曳在地上,无风自动。 ‘不动心’ 这是稻妻剑道的最高心境之一,与‘无我’‘空’‘无想’并列,达到无心的境界,始得发挥自己的一切本领而制胜。所谓无心、不动心、无我、空。即舍弃自我的意识。 如果有了自我意识,由此发生种种的杂念,无法集中精神发挥能耐及潜力。 鸣神无想的一刀,便是这空明的心境发挥到的极致。 天地苍茫间,只 有手中剑。 “呼...” 清野那银灰的眸中再无他物。 白茫茫的世界中,只剩下了手上的一线,和眼前的一点。 一线是剑,一点是蛇。 那是庞大到极致的大蛇,魔神奥巴罗斯残念的具象化,大蛇盘踞在山林之上,吐着猩红的信子,竖瞳睁开,血红的眸中倒映着清野的身影。 对峙,神与人在对峙,隔在他们之间的,是苍茫的风雪。 肃杀到了极点的气氛。 厚重的雪花堆积在清野的肩膀上,不久便在他的身上结了浅浅的一层,但他依旧一动不动,近乎静止了一般。 这是漫长漫长的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平衡终于被打破了。 大蛇阴翳的眸子轻轻撇了清野手中的蛇切,它缓缓地扬起脖颈,身子向后褪去,山林都因为它的游动而颤抖,金属般坚韧的黑色鳞片摩擦在树梢间,发出刺耳的声音,大蛇最后摇了摇尾巴,转过身来,游曳而去,消弭于空中。 大蛇离开了。 清野松开了剑鞘,气势衰落下来,他略有些费力地咳嗽了一声。 [这次居然遇到了蛰伏数百年的魔神残念——以前它从来没有出现过] 人理系统的声音回荡在耳侧, [你还要继续吗,这次能活着是你侥幸了 ] “我就是来杀牠的。”清野缓缓地摇了摇头,银灰色的眸子注视着大蛇离去的方向, “几百年了,你知道为什么崇神的污秽始终无法驱逐干净吗?” [因为崇神的残念一直扎根在稻妻的土地中,所以无论驱逐多少次,属于崇神的污秽都会再生。] “是的。” 清野拍了拍肩膀上积的落雪,他注视着手中的蛇切太刀,露出思索之色: “牠当然会恨,当然会诅咒这片土地,牠藏在稻妻数百年,从不现身,崇神的污秽杀了又生,生了又杀,永无止境,便是连影都拿牠没有办法。”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不一样了,因为我来了。” 清野轻轻拔出蛇切,微冷的刀线发出铮的一声,光滑如镜的表面散射着雪光: "我这个杀死牠的人来了,我这个牠最该恨,最该诅咒的仇人来了,而且现在的我快要老死了,我老得也拔不动刀了。这是牠最后的机会了。" [所以牠便第一次现身了,牠要来杀你,但这也正是你所计划的。] “是的,是的。” 清野手轻轻拂过蛇切,细细的雷蛇纹路摩挲着他的指腹,蛇切缓缓颤动,发出犹如雷鸣般的声音,“这正是我所计划的。” “崇神的污秽影除不尽,神樱也除不尽,唯有我这个老头子能除尽。” [可牠逃了,牠知道你的计划] “牠没有逃,牠是在邀请我。” 清野注视着大蛇离去的方向,风雪呼啸而过,极目尽头万里苍茫,浩浩然的一座雪山。 “牠也是骄傲了一生的武士啊。” 清野笑道,畅快地笑道,将蛇切重新纳入了刀鞘中,那雷声渐渐停止了。 [那你要去吗?你是老头了] “我当然要去。” 天地之间,只留有雪色。 清野雷鸣将蛇切系在腰间,裹了裹身上的裘衣,取出了一束烟草,点燃,吐出薄薄的烟雾,待到卷烟燃成一粒小小的火星时,熄灭,然后,他便向大山的深处走去了。 “有老友邀约,我怎能不去?” 不再年轻的老人,提着他年少时的刀,迎着苍茫而漫天的大雪,要去赴一场未完的盛宴。唯有如此盛大的结局,才对的起他的一生。 --- 这一段路很长,那座雪山在八酝岛上,离鸣神岛中间还隔了一片岛屿。 而清野已经很老了,以他的腿力,足足要走三天三夜。 已然是黄昏日暮了。 大日笼罩在苍茫的白雪平原上,冬天的坠日不同夏日般绚烂,而是雾蒙蒙黄彤彤的,像是蒙着一层什么薄纱,仔细看去,是一层又一层的小雪。 清野拾了些干柴,用引火石头打燃,当火焰升腾而起,温暖的火光打在他的身上时,他才感到重新复苏。 脱下鞋子,放在火边烘烤,也脱下了他的大衣,换了一间新的大氅。 雪裘湿漉漉的,很沉重,结在上面的雪化成了雪水,将整件衣服都打湿了。 对于这趟旅程,清野准备地很充足:打火石,干粮,衣物两套,还有帐篷。 以前外出打仗,年轻的他不会考虑这么多,莽就是了,但年纪大了就由不得他任性了。 但还是有些失算,寒风吹过,他感觉脖子有些凉意,不禁感到哑然——记性差了,忘记带围巾了。 烤了点干饼干,做陷阱捉了只野兔,也一并烤在火架上,他暖暖地吃了,便沉沉睡去了。 在梦中,清野听见了刀刃与风霜的声音,这就是所谓的‘铁马冰河入梦来了罢’ - “抱歉,宫司大人,您不能进去....家主外出度假去了,并不在家,不能见客...” 柱国府的守门童子很是慌乱,也很是为难。 而宫司大人却很是不开心。 不满的情绪已经很明显地外放了出来,那双狐狸眸子眯着了浅浅的缝。 她已经连续两天吃闭门羹了。 这还是她八重神子这么多年来的头一次。 八重神子在稻妻横行了这么多年,什么地方她没有去过,什么地方会拒绝她? 便是连鸣神阁下的天守阁,尊贵的狐狸小姐也是来去自如,而你这个老家伙凭什么躲她? 不就是吃了你一点豆腐吗... 老头如此小气。 她轻轻地攥着怀中的围巾,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你却偷偷溜出去玩儿了? 不带本宫司大人...? 狐狸小姐已经联想到了清野雷鸣,优哉游哉泡温泉,住民宿,吃暖洋洋的福寿喜,过一个美好的假期...一想到这儿,她便略带不满地轻咬指甲,发出烦躁的声音。 等你回来必须要敲诈一顿。 她这样想到,但不知为何,总是有些不安。 林檎巫女略显无奈地注视着宫司大人,见怪不怪地叹了口气,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果然,又没有送出去啊...您又错过了。” 巫女道: “上次见到柱国冕下的时候,您就该送出去了。” 她皱着眉头,略显忧心地望向远方。 玄东林檎是鸣神大社的卦算巫女,神社一切求签的事宜都由她来负责,而有一件事情,她瞒一直着没有告诉宫司大人。 听闻柱国冕下离开稻妻城休假去了,林檎便偷偷为柱国的出行算了一卦: 那是下下签。 大凶。 ——— ps1:真猛...大家真厉害。 这是所约定的三更,如约奉上。 然后明天开始双更。 ps2;本章关于大蛇的设定相较于原作是有改动的。 第一卷 : 第十二章 蒙德骑士 [你要知道的是,你下一具身体尚未成熟,不要重蹈那次的覆辙] 人理系统的声音回荡在清野的耳侧,将他吵醒了。 [在那之前,你还不能死,你接下来还要去蒙德城] [你要守护的不只有稻妻] 清野睁开眼睛。 其实,比起吵醒,他更多的是被冻醒的。 晓光尚未破晓,雪岛的尽头白茫茫的一片,薪火堆已经熄灭了,地上徒留零碎的焦黄木块,上面还落着零零碎碎的火星,他晾着的衣服也因昨晚的那场小雪,结上了一小层雾凇。 “那就先练一练。” 清野抖了抖大氅,将上面的雪屑抖落干净,他缓缓地吐了一口浊气,咳嗽了两声,他微微眯着银灰色的眸子,注视着地平线尽头出现的怪物: “还有两天的路程,这一路上,刚好有许多东西拦着。” 挡在他前面的,是形似猎狗的怪物,但身形却比普通猎犬庞大数倍,熊一般的伟岸,尖锐枯黄的牙齿,向下滴着涏水。它们成群结队,通体漆黑,如同幽灵。 [兽境猎犬] [来自边境之外的生物兵器,非这个世界的造物,旨在撕开结界,引来深渊入侵] [等级:25] 人理系统给出了这些怪物的信息。 关于战力等级,它划定的简单粗暴: 10级以下便是普通丘丘人,10级到20级便是丘丘人级别....80级以上便是魔神层次,到了90级,则是尘世七执政的领域,那是真正的神明。 清野雷鸣此世的等级,便卡在了89级的层次中——而这也是他这个身体的极限了,凡人所能做到的极限。 兽境猎犬滴着涏水,忌惮地盯着清野,围绕着他转圈,显然,他们从这人身上嗅到了危险的气味。 太阳初生,冰雾之中,慢慢地投了一点点晨光下来,淡橙色的光辉笼罩在雪原上。 清野雷鸣的外表忽然变了,发生了显著的变化; 骨骼重新生长,眼眸的银灰色渐渐晕染开来,又慢慢凝聚,像是清澈水面上的一团颜料,聚散又离合,搅动之间,已是被换了颜色。 紫罗兰般的紫色眸子。 身体也不能冷,心脏旺盛的跳动着,供给鲜活的血液,少年的盛气驱散了周遭的寒意,清野脱掉了披着的大氅,露出修长而轮廓分明的上身。 风... 呼...他微微眯着眼睛,感受到了风在身体中穿过的气息。 风夹杂着雾凇,软软的,呼呼的,像是在唱歌。 [你还没有为自己起名] “清野...”清野雷鸣睁开了眼睛,道:“风吟。” “清野风吟。” [清野风吟] [等级;1] [每日存在时间:1小时] [天赋:无想一心(不动心)] 新的身体,给清野最明显的感觉便是轻快,轻盈地像是点在地上,身体通透而空明。 连心态,都因这轻快而舒畅的身体而年轻起来。 这具身体的起点很高,天生便明悟了不动心,也许...能挑战更高的境界,能挑战柱国穷尽一生都未能越过的顶峰。 这是上一世所继承的遗产,他每次重生,都会继承上一世的遗产。 当然,记忆是无法继承的,要彻底断绝。 死去便是彻底的死去,凡人的灵魂不能承载太多的负担,不能承载过多的人生,否则将会迷失自我,而且这也违背天理的运行。 一旦死去后,系统将会把此世的记忆切割下来,收入人理中。 [你杀不死它们] 系统道。 是的,杀不死。 清野已然感受到了压力,他并不熟悉新的身体,关于风元素的运行他更是一窍不懂,如何驱动,如何驱使...这些他都一无所知。 兽境猎犬如山般蜂拥着扑了过来,一张又一张的血盆大口,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牙齿,速度快得拖成了残影,到处都是厚厚的残影。 但在不动心的视野中,一切轨迹都清晰可见,清野向后倒撤一步,身形微微一偏,下一瞬那些残影擦着他的身体而过。他自如地穿插在猎犬之间,闲庭散步。 但清野杀不死它们,他无法娴熟地运用风元素,光用技巧甚至破不了这些猎犬的皮。 等级相差太多了。 他渐渐吃力起来了,额头上凝着细细的汗,吐着气,步履也显得沉重。 还不够,还没有到这具身体的极限。 [上上次也是风,你曾经的技艺会帮助你,要看看吗] 耳畔再次传来系统的声音。 上一次...并不是值得清野雷鸣,而是更早之前... 关于曾经,清野已经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五百年前,伤痕累累的清野雷鸣来了鸣神岛,并晕倒在鸣神大社的门前。 而在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都已经被他完全抛弃切割了——他只记得清野雷鸣之前的他,是一个蒙德人。 在清野雷鸣这具身体尚未成熟时,便战死在战场上的蒙德骑士——也就是系统所说的覆辙。 从人理系统中提取技艺...或者说提取他曾经的技艺,便是系统给的‘外挂’了。得益于此,凡人的他越来越强大。 但这样,有一个缺憾,就是曾经切开的记忆也会间断着随机重现,若是使用过多,便会迷失自我,违背了天理的法则。 完全掌握了技艺后,必须重新封存记忆。 清野侧身,避开猎犬的獠牙,他道:“来吧。” 他也很好奇自己的过去。 第一卷 : 第十三章 请载我最后一程吧,士兵 [永远渴求着鲜血的剑,会被鲜血唤醒](注) [你出生在蒙德城,与挚友一起长大,十六岁的你加入了蒙德骑士团,并被授予了神之眼] 盛大的教堂。 绚烂的拼色玻璃,将阳光的光线切割,均匀地镀在盛厅中,穹顶上是各色的辉煌壁纸,耳边奏着手风琴的声音。 蒙德的风,温柔而和煦。 清野雷鸣发现自己单膝跪在教堂面前。 这是骑士授勋的仪式。 他感受到风的力量在胸中点燃,风亲切而友爱地回应了他的呼喊,和煦的风环绕着他,清野发现可以自如而随意地调动它们,仿佛自己的手脚。 他轻轻挥了挥手,风在掌间汇聚,在分散开去,化作了利刃。 [你已逐步学会技艺:风吟] [可操控风,在身边形成风刃,切割敌人] 清野还想在看,周围的一切都在迅速消散,教堂消失了,手风琴的声音也消失了,随着天旋地转,一切都消散在了他的眼眸中。 唯有肌肤冰冷的触感,告诉他回到了现实,回到了那个冰天雪地的世界。 在脑海中,这一切都过了很长,但在现实中,只不过是短暂一瞬而已。 他仍在猎犬的包围中,獠牙已经近在咫尺,清野已经能闻到了扑面而来的腥臭味,距离进到他甚至能够数清那只怪兽的毛发—— “风吟。” 他轻声道,在不动心的世界中,一切都慢了下来,清野以风为引,带动压到面前的怪兽一转,双足随之一旋,窜动的细细风刃盖上了猎犬的周身,将它切开,粉碎。 当清野将其掷到空中时,已然散做了一团又一团的血雾,洒在了纯白的净土上。 清野喘着粗气,头脑像是要发胀了一样,各色的重影在眼前浮现——这就是动用系统的后遗症了。 不过,效用也是显著的。 [兽境猎犬死亡,现存:九只] 还有九只... 但清野已经渐渐熟悉这具身体了,也渐渐熟悉调用风元素了。 猎犬如潮水般铺了过来,同伴的死亡没有让它们胆怯,这些深渊怪物从不知道逃跑。 清野迎面踏进一步,腰间悬着的蛇切转在手中,他并未拔刀,只是裹挟着风元素,压着剑鞘向上一撩,当先的一只猎犬便被开膛破肚。 再趁势一转,脚尖点在一空缺处,面向第二只怪兽,迎着张开的血盆大口,将蛇切往中央一横,撑住其的上下颚,风吟再起,直入它的咽喉... 他倒提着蛇切,风萦绕在他的身边,每踏出一步,便有一只猎犬死去,当他走完所有的步伐,地上便躺满了猎犬的尸体,肠子留了一地,鲜血渗透进土里,将雪地染红。 [十只兽境猎犬全部讨伐] [等级:10] 提升了整整十级,身体脱离了普通人类的层次。 但这其实是最好提升的,后面会越来越困难。 清野收了刀,他抬头向那座雪山眺望,太阳已经完全破晓,朦胧的晨光覆盖在雪山的周围,雪色混着晓光,看起来朦胧而梦幻。 继续走吧... 接下来的日程里,清野除了赶路,便是锻炼第二世的身体。 这具风的身体并不稳定,每天只能存在一个小时的时间。 在这片雪原中游曳的,除了兽境猎犬外,最多的便是那些污秽。 清野开始尝试着用风来清除弱小的污秽,一开始很困难,但他渐渐熟练起来。 他必须抓紧时间。 自第一次后,他又尝试调用过以前的记忆,很难受,也很痛苦。 他了解到曾经的他,加入过蒙德的‘西风骑士团’,但他并没有活跃在明面上,似乎只是个寂寂无名的人。 清野一步一步地向着大蛇靠近。 他能感受到,这最后的时刻即将来临。 污秽的气息越发的严重,便是连空中所飘的雪,都沉重而黯淡,再也没有之前的光泽。 八酝岛。 这片岛屿是崇神污秽最严重的地方,厚重的阴云压在岛屿的正上方,像是整个天穹的重量都压在了上面,又昏又暗,所谓愁云惨淡万里凝,便是此等景象。 岛上的植物尽皆枯死,覆盖在平原上的,只有厚厚的冻土与坚冰。 那岛明明在对岸,森冷的污秽却像在身边。 今天入了冬,港口一条船也没有——但即使是平常季节,八酝岛也少有船只往来。 在今天这具身体的最后半个小时,清野听到了呼唤声。 “后生,要登船吗?” 说这话的,是一名年老的船夫,沧桑的面庞,黝黑的皮肤,他身上还穿着破烂的军装,袖子上纹着雷蛇——看起来是一个退伍的士兵,他指了指身后的那条小船。 但清野知道,这不是人。 这是一只污秽。 或者说,是因污秽才残存于世的人类离魂。 他们甚至意识不到自己死了,彷徨而无助地游曳在人间中。 “你是...” 清野注视着船夫军装上的纹路,“你曾是柱国军的士兵吗?” “啊...”那老船夫愣了愣,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胸脯,苍老的脸上显出自豪的笑容,“俺是三岛济民,正是大柱国麾下的二等海军士兵!” 他说着自己的往事,显然很是自豪,那浑浊而布满眼翳的眸子仿佛发着光,枯柴般的手搭在船桨上, “别看这风大,俺技术可好了,从小在渔村中长大,以前跟着柱国将军的时候,可是专门负责划船的,俺可厉害了,当然,更厉害的是柱国哟——柱国将军可给俺颁过奖的啊。” ... "你一直在这里吗?"清野问。 “是啊,俺一直在这里。” 他絮絮叨叨地念着往事: “大蛇来啦,海祈岛的叛军也来了,柱国将军要带俺们去打仗,但不让俺上战场,他看俺手艺好,就叫俺在这负责护送百姓,这可是重要职责,俺可不能马虎!” 说着这些事情时,他露出笑容: “俺一船一船地运,送走了一批百姓,又去运下一批,从这岸运到那岸,从早到晚,一直运,柱国大人在前线打仗,俺可不能给柱国大人丢脸啊!” “有人叫俺快跑,俺可不跑,俺还要在这儿等着,俺可不要当逃兵啦。” 清野不说话,他微微低下了头。 “那么后生,你要坐船吗?” “嗯。”清野轻声道。 “嗯...这样啊。” “你是从那边来的,那前线的情况你知道吗?柱国大将军赢了吗?欸,不满你笑话,俺的梦想就是载一载柱国大人,那得是多大的荣耀啊,哈哈。” “嗯。” 清野点了点头。 “他赢了。” “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他抬起头来,目光越过大海,越过重重的波浪与云烟,眺向那大蛇盘踞的岛屿中。 握紧了手中的蛇切。 雪依旧在下,心脏久违地在颤动。 “以前的他赢了, 现在的他依旧会赢下去。” 他声音重重的,落在寂静的雪地中,像是落下的雷霆,于无声中绽放雷霆,天野间也回荡着这份雷声。 清野缓缓踏上了老船夫的船,他顿了顿,道: "请载我一程吧,三岛济民二等兵。" —— 注:开头这段谜语来自原作的某个圣遗物 ps:其实身份挺好猜的,简介几乎挑明了。 这三章埋的伏笔和交代的设定其实还挺多的。 清野雷鸣是一个很烦人的家伙。 真不该选他做什么近卫的。 不过他做的点心还凑合。 这就是影对于清野雷鸣的第一印象。 那叫做什么来着? 团子牛奶,也不知道是团子还是牛奶。 第一次见他做的时候,是在一个秋日的午后,闲散的秋光将庭院的松柏影子打得到处都是。 影自庭院练过剑后,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便径直返回居室中,穿过长长的回廊,经过一处片室,便闻到了奇异的香气。 粘稠的糯米团子被修长的食指按压,少年缓缓地将其加入牛奶中,新鲜的牛奶与纯白的团子混合在一起,塑造出形状后,然后清野将它们一并放入烤炉中。 “影,你好。要吃点心吗?” “这是团子牛奶,我曾经在稻妻的坊间吃到过,口感滑而不腻。” 他显然是看见了影,问道。 没大没小这一点也很烦人,更何况,对于苦修的武者来言,所谓的食物只是为了弥补日常基本所需而已,影向来对‘美事’之类的东西嗤之以鼻,再者,这只是小孩子吃的点心。 “凡人。” 影平静地道:“修行之人,是不会吃这等杂物的...更何况...” 她说下一句话时,眼神也越发森严了,独属于鸣神大御尊的气势浮现在她的眼底: “我什么时候允许你直呼我的名讳了?” “你有一点得意忘形了。” 冰冷。 被拒绝了,这名年轻的武士露出无奈的笑容,他挠了挠头:“...也许很好吃呢?来一点,来一点,就当是满足子民的愿望吧?这也是鸣神御尊的职责之一啊。” “我都说了,这会扰乱修行...我并不喜欢凡人的食物。” “啊...做好了,你要吃吗?” “...” 这小子果真是烦人,将他招为近侍真是错误决定...而且脾气倔地像牛一样。 “....我只吃一块。” 那时的影略显无奈地道。 — 最近老想起以前的事情。 “你会做牛奶团子吗?”影看着窗外的雪景,对阶前的近侍问道。 “呜..?” 清野裟罗有些疑惑。 鸣神冕下突然问出这么一句,她也不知道如何回答,耿直地直接就应道:“鄙人只会吃。” “你的家主大人没教过你吗?” 影问道。 “没有。” “做牛奶团子也是武士的考核科目吗?”耿直的姑娘心中大惊。 “罢了。”影将视线重新投向了木窗外。 临近黄昏日暮了,却还下着雪,天守阁的视野很好,能一直看到天际线的尽头,飘飘然的大雪覆盖在云间,阳光照不下来,只得尽数倾斜在云层上,映得半边红云半边暗。 天黑了,那半边暗云之下,是昏黑的稻妻城,家家户户燃起炊烟。 吃晚饭的时候了。 那烦人的凡人。 自己那日说出那般决绝的话了,他这四天里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是真要乞骸骨辞去? 这偌大的天守阁,偌大的稻妻城,真以为离了他不行? 影觉得当真是可笑。 大将军一职辞便辞了,毕竟年岁的确高了,这近侍做几百年了,本就是个虚职了,你辞了是给谁看...? 残薄轻软的雪盖在天守阁的房檐上,积成了厚厚的一层,影看着檐角那雪,忽而记起最后一次吃他那‘牛奶团子’的那天,也下着这么一场大雪。 那日,魔神奥罗巴斯宣战,率海祈岛叛军进攻八酝岛,守军尽数战死,百姓危苦,万里告急,那时天守阁的檐角也积着这么一层雪。 而第一时间援驰八酝岛,正是驻扎在鸣神岛的柱国军——由清野雷鸣所统领。 他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理由,不听影的待机军令,直入八酝岛。 这一夜,影也是等在这天守阁上,看着檐角耷拉着的细雪,轻轻地擦拭着手中的刀鞘,望着雪色混杂夜色的远方,一看就是半夜。 清野柱国回来了,满身是血,他回来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上了天守阁,给将军大人做了一碗牛奶团子。 像是雪一般的团子,略涩的味道,回甘中有些轻甜——这便是影对于‘牛奶团子’的最后印象。 今日不知怎么,想的有点多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自己本就不是优柔的烦人性子,怎地到了这凡人身上,便如此‘烦人'? 便给他最后一次机会罢。 “清野裟罗。” 她忽然有些烦躁道,“你再去把你家主叫来,和他说这是军令。” ...这才隔了四天欸。 清野裟罗依旧有些迷惑,但她立即回道: “怕是不行,鸣神冕下。” “养了四日病也该好了。” “但是...家主大人辞职后,就去度假了。属下不知道他的具体行踪。” "..." 当真该杀了他的头! 这个混蛋,是真要辞职? 你要滚便滚! 也许是日色渐渐熄灭的原因,影的脸色明显阴了下来,甚至可以听到她轻轻咬着银齿的声音, “传信给他,死外边吧,别回稻妻了。” 影留下最后一句话,便缓缓闭上了眼睛,离开了天守阁,返回了一心净土中。 雪依旧在下。 ... 雪依旧在下,清野坐在船上。 他缓缓地吐了一口气。 摘下了斗笠,将蛇切最后擦拭了一遍,白雪映衬着蛇切的刀光,刀身发出轻轻的震颤。 三岛济民将船停在了岸边,这是一艘很大的双桅杆军船,上面还挂着柱国军的旗帜:雷霆与蛇。 “小伙子,这边在打仗啊...不该停在这儿的。” 三岛济民撑着桨,向清野道:“我们该去岛的另一边,那里有援军接应,会把平民都护送走的。” 这 个士兵还活在数百年前,在这数百年的时光里,他徒劳又固执地在两岸之间游曳着,要救走更多的人,要救走更多的人...他便是抱着这样的强烈执念,才成了污秽下的离魂,永远地徘徊在人世间。 “三岛。” 清野道。 他下了船,这具肉体的今日时间已经到极限了,随着他的向前迈步,面貌开始改变了。 “其实你已经死了。” 最先改变的,是他的气质。 褪去了少年的轻快,眸中的紫萱色迅速散去,收拢于银灰般的霜色,很显得厚重。 白色的长发拖曳在身后,男人缓缓地束了发冠,脱下了那略显臃肿的大氅,提起了铮铮作响的蛇切,风吹拂起他的武士服。 这面容很熟悉,所有柱国军的士兵都忘不了。 尽管,看上去沧桑了许多。 三岛眨了眨眼睛,认出了清野,他不禁脱口而出:“柱国大人?” “死...死了?” “我原来,死了吗?” 三岛看着他,想起了什么,他后知后觉地挠了挠脑袋,似有所悟地道: “原来我死了啊...原来是这样啊。” “死了。” 死亡。 听闻了自己的死亡,也见了柱国将军。 他有无数话想说,有无数事想做,但真的见到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死亡便是如此突然突兀的事情,一瞬间就夺走了你想说的话。 他哽咽了一下,肩膀轻轻颤了颤,终于,从喉咙深处憋出字来: “百姓还安全吗?” 面对他的死亡,他只说出了这一句话。 “那将...将军,俺完成任务了吗?俺没有当逃兵吧...俺将百姓都送回家了吗?” “三岛济民。”清野看着他,道:“你做到了。我们也做到了。百姓无一人伤亡。” “做到了啊,那就好,那就好...” 三岛喃喃地叹道,忽而,他眼中仿佛闪烁着晶莹的光, “那俺妻儿也很安全,太好了,爹没给俺娃娃丢脸。哈,太好了...” 他笑道,明明眼中有泪,却笑得很开心。 “三岛济民,你是个好汉子。” 清野柱国从怀中取出了一卷烟草,点燃,看着那雾气散去, “好男人就该这样,男人就该这样,该保护好自己的女孩,提着刀去守边疆,回到家给她做夜宵——这是我的看法,我认为这是最值得坚守的,很帅气。” “可俺回不了家了,也给芳子做不了夜宵了。” 清野深深地抽了一口烟,肺部抽动着,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我也一样。” 三岛没有听清楚柱国冕下的话,其实,从知道自己死亡的那一刻起,他已经渐渐开始消散了。 或者说,安息。 弥留之际,他问道: “...柱国冕下登岛,要去做什么?” 清野熄灭了卷烟,将其捏碎,下了船,木樨踏在轻白的雪地上,发出沉稳的足音,他缓步向远方走去。 “让回不来家的男人,以后都能够回家——我要去做这样的事。” 那只如龙般的大蛇盘踞在八酝岛的顶峰上,睁开了半人高的血色眸子,森冷地盯着他。 他们将为数百年的宿命,画上一个句号。 “那俺帮上大柱国的忙了吗?” 身后传来三岛的声音。 “你做的很棒,士兵。” “好好地睡一觉吧,你累了百年了,再也没有人能打扰你了。” 三岛怔怔地注视着清野逐渐远去的背影,他忽然发现,原来柱国冕下也老了,都长白头发了。 雪继续下,他顿了顿,许是明白了柱国将要做的事情,三岛垂下头了: “常道恢弘,鸣神永恒。” 他轻声道。 ———— 这章三千字哦! ps1:推荐一本我朋友写的书,很好看的!《我一个黄毛,她们都叫我正义的伙伴?》 ps2:再重申一下,大蛇的设定我有改动,比如将死亡时间延后了等。 等会应该还有一章。 第一卷 : 第十五章 老头子与老头子的对决 雪停了。 [清野雷鸣] [剩余寿命:215天] 清野雷鸣不知道自己还剩下几分气力。 此时已近傍晚,大片大片惨淡的云铺在山腰间,层层叠叠现出波纹。 大蛇更盘踞在云山之上,缓缓蠕动,吞云吐雾,赤金色的鳞片碰撞在山林间,发出金属的铿锵声。 它当然已经死了,只是魔神的残念。 这是牠四百年来,第一次现出形来——牠已经躲了四百年了。 但清野也是老头子了。 他们都是被时代所抛弃的残党,这是一场老头子与老头子的对决。 体力还足够,也没有很咳嗽,身体也不是很冷,心脏跳的很快——这就足够了。 这是很久违的感觉了,他已经当了好多年的老头子,今天想要年轻一把了。 大蛇,神祇名讳曰‘奥罗巴斯’,是海祈岛珊瑚宫所信仰的远古魔神。 它曾拔出身上的珊瑚,做成阶梯,帮助渊下的遗民离开了深渊,从那以后,它便成了渊下宫遗民信仰的神祇。 四百年前,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它发动了对稻妻的侵略。 “凡人,你老了。” 大蛇微微眯着猩红的眸子,牠清楚地感受到了清野体内所萌生的那股衰败气息,磨损真是永恒的诅咒,上次见他时,他还生龙活虎得宛若少年,五百年过去,他已然两鬓斑白。 “我还能活200多天。” 很神奇,明明是纠缠四百年的生死之敌见面,他们之间却并没有什么火药味,说的话就宛若见到了旧友重逢,清野望着那大蛇: “我们之间的事情可以做个了断了。渊下宫的神明。” 说完这句话后,他们之间陷入了漫长漫长的缄默。 风呼呼地吹落积雪,最先移动的,是那些云,层层的厚云被搅动了,向外扩散出一圈又一圈的波纹,大蛇身躯太过庞大了,它扬起了头颅,将身躯延展开来,带动了周遭的云。 无数的污秽被抽取出来,汇聚到八酝岛的中心,大蛇的身形越来越凝实,越来越清晰,独属于神明的威严压迫着这个世界,鲜活得——仿佛牠活了过来。 然后,压了下来。 天幕瞬间黯淡,清野眼中只剩下了那双血红的双眸。 呼.... 他牙缝中吐出白气,又进入了那日的状态,世间的一切都慢了下来,清野微微躬身,将身形压到最低,刀鞘之间,雷鸣微微轰动,雷蛇缠绕在其上。 空气中漂浮的尘埃,雪雾中荡开的水滴,短暂地停顿了。 [你的寿命减少了三天] 等水滴落下,尘埃飘散时,清野的身形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大蛇狠狠地撞在山崖间,只听得晴空一声响,云雾破碎山体崩坏,扬起巨大的石块与雪泥。 清野踏在那空中的石块上,足尖轻点,霎时间,雷霆轰鸣,他的身形再次消失,直直地坠落下去。 两道血痕清晰地出现在大蛇的双瞳中,然后掠过面颊,不断地向下延伸,雷光自伤口的裂缝中腾起,清野顺着蛇背下坠,速度快得拖出了残影。 只见纤长的银色雷影贯穿巨蛇的脊背而下,所经过的鳞片尽数划碎,最后鲜血涌出! 一瞬便是数百米。 这是以命换命的打法。 清野带着鲜血滚落而下,重重地砸在雪地上,只觉得七脏六腑颠倒了一般,嗓子一甜,咳出血来。 [你的寿命减少了两日] 身体很难驾驭雷电了,只是将其引导在刀鞘上,清野的所剩的本源寿命便开始减少。 大蛇吃痛,眸子尽是赤红之色,流出涓涓的血泪,已现出疯狂的姿态——牠本就是魔神怨念汇聚,吸收四百年的污秽而成的至秽之物,一吃痛便彻底丢失了理智。 此时牠的姿态,比起四百年的牠,更像是邪神。 而让清野没有想到的是,稻妻深受五百年前的那场大灾变的污染,大蛇残念蛰伏在稻妻数百年,吸收了不知道多少污秽,牠实力并不是普通的魔神残念可以比拟的。 牠现在彻底发了疯,咆哮着,天地都回荡着牠的怒吼,小山一般粗的蛇躯翻滚,厚厚的冰层尽数崩裂,天翻地覆尚且不能形容这魔神之威。 牠垂下头颅,向着清野张开了上下颚。 那森森冉的大口深处,回荡着一声又一声的尖叫,伸出了无数双的手。 —— 再推一下朋友的书,也是原神, 《人在火影,开局扮演钟离!》 第一卷 : 第十六章 我心不动,柱国千秋 那森森然的大口深处,回荡着一声又一声的尖叫声,伸出了无数双的手。 尖叫声,哭泣声,老人哀怨的声音,妇孺哭泣的声音...无数的头颅自那深渊之口中探出,双目淌下血泪,挣扎着张开双手,向着清野雷鸣抓去。 躺在雪地上,清野雷鸣皱了皱眉。 这些都是污秽。 八酝岛本就是古战场,无数的战场离魂在岛屿上游曳,大蛇这几百年,不知道吸收了多少冤魂污秽,才形成如此庞大的规模。 癫狂的大蛇还在吞噬,昂着头,张开嘴,恍如无底洞般,污秽蔓延开来,八酝岛的天色瞬间变了。 但见荆棘丛生黑雾漫,重峦蜿蜒怪樟乱,山岭不纳孤魂,雪深不埋尸身,听的是阴风簌簌冰雪泣,见的是魑魅魍魉鬼神哭! 白骨堆成山林,血肉汇成江河,海上落满骸骨,八酝开满血花。 [清醒过来] 清野只觉得眼中昏暗,大脑中迷乱不清,听人理系统提醒,才骤然惊醒,不见尸山血海,只看到那宛若将天空都给吞噬的颚向自己压来! 口中的鬼魂,已然是要触摸到了自己的脸颊。 “清野!”牠们哭泣着,尖叫着,呼喊着清野雷鸣的名字,怨恨嫉妒的眸中流淌出血泪,那是世界上最怨毒的目光,“你为什么还活着!清野!” 呼... 雷霆自刀鞘间腾起,向着咽喉而去,雷光浩瀚,将魑魅魍魉尽数轰碎,残肢断肢横飞,最后化作灰烬消弭于苍茫大雪之间,清野的身形已然再次压到了大蛇的头颅之上! 这一番攻守交替,是凶险至极。 清野只觉得呼吸苦难,心脏艰难而无力地挣扎着。 他咬着牙,压着蛇头,不顾其上下翻滚摇晃,双足向上扎根了一般,不动心道心清明,再不受那污秽幻象影响,右手高举蛇切。 乌云滚动,雷霆破散,千万道巨雷汇聚在蛇切之上,清野再斩,眼看就要将蛇首其根斩下,使其血溅当场。 他却忽然嗓子一甜,眼中的一切都模糊下来,这一刀落了空,擦着咽喉而去,层层金属鳞片破碎,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宿主无法长时间战斗] “这样啊。”清野蛇切扎进大蛇的身上,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这样啊...” 这真是一件很令人沮丧的事情。 他已经老了,而大蛇老得没他快。 他老的怕冷了,行军要住在帐篷里了,要穿着厚厚的大氅保暖了,经常咳嗽了,拔不出刀了,头发也白了,他不是几百年前的他了。 这场战斗到现在,清野总共只砍了两刀,但那两刀是他距胜利最近的两刀,这两刀过后,他与胜利就无缘了。 武士之间的决斗,讲究的是一瞬之间决出胜负,对于一个老武士来说,更是如此。 时间拖得越长,他体力越差劲,寿命越低,而大蛇却能吸收污秽恢复力量。 大蛇的癫狂更深了,此时的牠早已经失去了所有理智,是彻头彻尾的野兽,牠一扬脖颈,巨大的蛇头裹挟着巨大的动能,将清野雷鸣甩飞,后者砸在雪地上,无力地翻滚着,沿途撞碎了不知道多少岩冰。 “凡人!!” [你的寿命减少了三天] 大蛇再次张开了巨颚,滔天的冤魂汇聚在咽喉中,烧成了深紫色的火焰,尽数喷涌而出,这魔神之火裹挟走了所经过的一切,向着清野雷鸣碾压而来。 他再也没有机会战胜大蛇了。 但清野不打算放弃。 这也许是清野雷鸣此生最后的战斗。 [你的寿命减少了两天] 哪怕会很难看,他也要挣扎着最后。 体力已经达到了极限,清野艰难地从地上挣扎而起,纳刀,压低身形,向周围的森林闪去,他踩在雾凇上,下一秒,那块地面便被烧至了灰烬。 清野沿着森林以弧线逼近大蛇,像是一轮弯刀,但弯刀的每一处刀锋,都被魔神的火焰炙烤焚尽,火焰舔舐着清野的足印,如附骨之疽紧追不舍。 [你的寿命减少了一天] 很痛,很累。 意识快要消散了。 他打了一辈子的仗,他手下有一个又一个的士兵,柱国军,多么好听的称呼,他不能对不起这个称呼。 想象以前的守边疆的日子,那是多么的快活,年少轻狂骑马纵马,与士兵兄弟去深冬的森林打猎,日暮倦鸟息时才归来,他还记得每一个副手的名字,他们打胜过无数场光辉的战争,也一起大口喝过酒,大声唱过歌。 但他的兄弟们一个一个老去了,柱国军的元老相继离开了人间,凡人的生命是如此的短暂,慢慢的,曾经辉煌的柱国军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那他便是最后的柱国! 所以他不能逃,不能放弃,他这最后一人放弃了,那柱国军便彻底灭亡了——这是幸存者的责任,是柱国军的传统,还活着的人埋葬死去的人,然后继续战斗。 清野是最后一人,他也要终结这一场未尽的战争,终结着纠缠稻妻,纠缠他四百年的宿命。 唯有如此,等到他死后,失去作为清野雷鸣的一切后,新生的他才不会后悔。 清野的速度慢下来了,双腿已经失去了意识,火焰渐渐赶上了他,大蛇就在眼前,但他却再不能接近了。 他喜欢笑,因为他知道柱国不倒,军心就不会散。 现在的他现在依旧在笑,肆意畅快地笑。 很奇怪的感觉,明明面临死亡,他却突然觉得这才是活着。 在病榻上浪费余生,在新泥小火炉苟延残喘,最后老得屎尿不能自理...那不该叫活着,那只是尚未死去而已。 奥罗巴斯很强大,四百年也未 曾放弃,他也是个值得敬佩的武士。 唯有如此盛大的结局,才配的上他的死亡,这才是真正的活着,向死而知生! 火焰缠上了清野的脚裸,顺着脚腕向上攀爬,清野的视野越发模糊。 人理曾问过清野这一生是否满足,当时他回的是‘哪有什么满不满足’,现在他却可以回答: ‘是的,我很满足了。’ ‘那光荣的仗我已经打过了,我试图造一场美丽的春天,但我失败了,我一个人战到了最后,我已知足。清野雷鸣此生无憾。’ 除了最后,没能为她做一碗牛奶团子。 炸豆腐做过了,却没来得及做牛奶团子。 再也没有机会了,他将忘记她们,以后便是陌路。 凡人的一生,真是无奈啊。 他这样想着,他即将被火焰吞噬,但忽然,那火焰离开了。 清野看到,看到大蛇忽然发出凄惨的叫声,牠口中吐出血来,混合着鲜血留下的,是上百枚箭矢。 “常道恢弘,鸣神永恒” “我心不动,柱国千秋” 清野惊愕地回过头去,他看到了三岛济民....他还看到了—— 千军万马。 他的身后,是千军万马。 残缺的甲胄,飘扬的旌旗,纹着雷霆与蛇。 那是上千具离魂,上千烈士的英灵,那被污秽所污染而残存在人间彷徨的士兵,正目光真挚地注视着他,静候着。 听候着他的命令,正如四百年前。 他们的声音汇聚在一起,犹如雷霆,久久地响彻在八酝岛的上空,世间再也没有比这更嘹亮的誓言: “常道恢弘,鸣神永恒” “我心不动,柱国千秋” 他们目中含泪。 “常道恢弘,鸣神永恒” “我心不动,柱国千秋!!” 第一卷 : 第十七章 拔刀! 冰层被融化了大半,露出赤色的岩层来,沟壑纵横间还流淌着余火。 许多雪都被蒸发掉,发散成空中的厚厚的雪气,似有源头般的升腾涌出,掩住了那尚在燃烧的森林,上亿枚树叶吱吱作响,发出宛若呻.吟一般的声音。 而在更远处,向下望去,蒙蒙雪雾间,岸上现出战船来,不止一艘。 巨大的桅杆,挂着旌旗,迎着寒风烈烈作响。 这些船也是被烧死的船,是往日荣光的残影。现在它们重现在这个时间,士兵们离开了游曳的战场,结束了徘徊数百年的旅程——他们重新踏上了岸。 堕落的生灵死去会化作污秽,不朽的烈士受污后依旧是英魂! “你们...”清野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嘴唇轻轻地颤了颤,顿了顿,“你们不必来的。” 风雪烁烁。 他看向了三岛济民,“是你叫来的吗,可你明明可以安息了。” 清野轻声道:“不用再痛苦下去了。” “俺...” 这个年老的士兵身体已然要消散大半了,但他始终不肯离去,这份强大的信念支撑着他的身躯 他咬着牙齿,苍老的肌肤显出重重的青筋, “俺死了,但俺死了也是柱国军,兄弟们也是柱国军,俺们是自愿的,要跟着大柱国,俺们不能逃。” "就算已经死了,俺们也不会逃,死也不会逃。" 他闷声道,这个朴实无华的船夫,憨实的老兵,说不出什么高深的大话来,他没什么文化,一辈子只认死理,这个理由很简单,那就是: 大柱国没有走,柱国军就不能走。 大柱国要战,柱国军就要战。 不能当逃兵,不然那会给娃娃丢脸。 死后会被人戳脊梁骨。 “柱国冕下。” 熟悉的声音。 是清野四百年前的副官。 清野还记得他的名字,岸边白野。 “我们终于明白了这一切的意义,” 他满身疮痍,身上的甲胄已然破损,他正注视着清野雷鸣,注视着他两鬓的斑白: “我们在海上迷茫地徘徊了四百年,” 他热框中含泪,顿了顿,他道: ——“就是为了与您重逢。” “这场战争没有结束,” “请您带领我们继续厮杀下去吧。” 他的副官拔出了腰间的武士刀,寒光闪烁,凌冽如风,刀上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铜锈,此时却大片大片的脱落,现出曾经的光泽来,岸边将刀立在身前: “柱国军的结局,不该是彷徨的消散,犹如一只只可怜的冤魂,柱国军只该死在光荣的战场上!!” “四百年后,岸边白野,拔刀!!” 三岛济民也拔出了自己的刀,那柄残破不堪的猎刀,他学着副官的样子,举在身前:“四百年后,三岛济民,拔刀!” “四百年后,田中森井,拔刀!!” “四百年后,森安凉太,拔刀!” ... 身后不断响起刀剑出鞘的声音,寒光烁烁,腐朽的战刀划破森冷的夜空,铮铮作响,剑鸣声响做一团,乍起惊雷! 一千三百名战士,齐齐拔刀! 他们眸中含光,因亢奋而战栗,真挚而纯粹地注视着柱国,仿佛回到了数百年前,听候着他的命令。 清野垂着头,他握着手中的蛇切,感受着刀身的颤动,也感受着自己的内心的颤动。 颤动着,颤动着。 苍老冰冷的身躯,开始流淌滚烫的血了。 终于,他抬起了头,举起了蛇切,大雪垂落在他的身上,犹如四百年前的他一样,犹如年少轻狂的他一样,他道: “士兵们—— 随我冲锋!” 宛若回响在云层之上的雷鸣。 而士兵们回应了那份雷鸣,他们列着队,排开阵型,分散开来,以柱国冕下为首,向着那滔天的大蛇,冲杀而去,悍不畏死,前仆后继。 旌旗映在夜空中,寒光刺破雪色里,速度之快,在森林中拖出了一条黑色的雷光。 “啊...凡人...不过是凡人,尔等...” "篡越的凡人!!" 大蛇咽喉处的箭伤差不多缓过来了,牠眼神阴翳而怨恨,死死地盯着那不知所谓,宛若蝼蚁一般的凡人,四边年前就被牠杀死了, 那是多么的可恨,多么的可恨,污秽已经完全侵染了牠的神志,牠此时只有一个念头: 杀! “杀尔等一次,便能杀第二次!” 口中的魔焰积蓄完毕了,牠一口喷涌而出,向着那道雷光的中心灼烧而去,向着清野雷鸣灼烧而去。 前排的战士举起了盾牌,但顷刻间便被魔焰吞噬,火焰残烧了一排又一排的士兵,但他们并不畏惧,他们像是扑入火中的飞蛾,毅然而然地葬在了黎明到来的前夕。 明明是消散,他们却并不痛苦,他们的嘴角,露出释然而骄傲的笑容。明明是死亡,他们却像是在重生。 越过我们的尸体。 “柱国冕下,前进吧。” 他们在仿佛在说话。 清野按着蛇切,压低身形,一具又一具的残骸自他身边而过,但清野不去看他们了,他的眼中空无一物,只有那喷涌着火焰的大蛇。 后排又射开了箭雨,数百只破空的箭矢,发出铮铮的风吟,在夜空中织成了密集的箭网,向着大蛇倾轧而下。 大蛇身躯一震,魔焰扬起,牠因疼痛而发出怨毒的诅咒:“凡人!凡人!尔等怎敢篡越!” 一百,两百,三百...半数的士兵都消弭了。 魔焰吞噬了弓箭手,腾腾的火舌舔舐着阴暗的夜空,那名船夫也早早死了,他本来就不怎么会打仗,这个憨厚的老实人消弭在火焰的辉光中。 他撑了四百年的船,等到死了也没有见到他的家人,他也没有为他口中的‘芳子’做上一碗夜宵,但他依旧在笑,因为柱国将军在笑。 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清野在笑着,独属于柱国的笑容,或是悲伤,或是苦痛,或是如雪般的悲悯。 但这一切都被埋进笑声里,埋进了那悠扬畅快的大笑中,这四百年的颠破流离尽数付之一笑! 副官也死了,他死的时候,侧过头来,看着清野。 柱国冕下,前进吧。 我们只是凡人,陪不了您四百年。 所以哪怕只剩下您一个人,也请您继续走下去吧。 您要走出这片战场,您要活下去。 真正的死亡,是被彻底的遗忘。 请您记住我们,哪怕很艰难,也请您艰难地活下去吧。 我心不动,柱国千秋。 大蛇的火焰近乎耗尽了,空门大开,而在掩护之下,清野也走到了最后的位置。 他按住蛇切的刀鞘,压低身子,鼻齿间泄出白雾. 不动心中,清明一片,世界只留下了一点一线,一线是他手中刀,一点是那魔神喉。 苍老的心脏热切的跳动着,他听到了那沉寂四百年的声音,那是他的心声: “四百年后——” “清野雷鸣。” “拔刀。” 图片:"柱国",位置:"Images/1670387854-100348111-109672677.jpg" 第一卷 : 第十八章 他怎么会...出现在那儿? 他按住蛇切的刀鞘,压低身子,鼻齿间泄出白雾,不动心中,清明一片,世界只留下了一点一线,一线是他手中刀,一点是那魔神喉。 上一次真正意义上拔出这刀,是在十年前。 拔刀术,或者说居合术。 居合是从静态中,拔击、斩切对方于瞬间获胜之招术,不像剑道拔刀交剑后才争取胜败,而是交剑前已决胜。 清野只剩下这最后一刀了。 蛇切藏于刀鞘中,已有十年未曾再试锋芒。这一刀的意气,积攒了十年,他人虽然老了,但这份意气却越发的醇厚。 士兵消弭在他的身前,鲜血溅在他的脸颊上,血腥味弥漫了他的鼻腔,大蛇尽在咫尺,但他却慢了下来。 鸣神有她的‘无想一心’,柱国有他的‘不动一心’ 不动心。 既清净心,按《金刚经》中所言,“无所住而生其心”的心,王阳明曾经也阐述过这种境界:无心而动,所机而动。 无想的一刀,是无念,无想,永恒之道,厌离浮世泡影,欣求净土常道,以无情的稻光击碎爱执,所以它至刚至猛,无可阻挡。 但清野所追求的剑道却不是无想,君王可以孤独,她要去创造出永恒的乐土,但他是柱国,他要尝试支撑着这片乐土,所以他要不动。 在空无的禅意中,世界分明一片,一切都在他那双银灰色眸子中迅速淡去。 苍茫的雪山,赤色的大地,铅色的天穹,亦或是停滞在空中的雪花,都纷纷融化在了他的眸子中。 所以不需要眼睛。 【你的寿命减少了十日】 他闭上了眼睛,将食抵在了蛇切的锷下,不触到右手食指而握。 耳畔中有呼呼的风声,有雪水蒸腾的声音,有大蛇癫狂的咆哮声,鸟兽哀鸣的声音,有人理系统的警告声,纷纷扰扰,离乱繁杂,但这些也是不需要的。 【你的寿命减少了二十日】 他屏蔽了声音。 雪花拍打在身上的微冷,寒风朔朔的乍寒,他也丢掉了,苍白的世界中,慢慢的,那线与点他也丢掉了,他丢掉了这苍老垂死的身体,本能代替了他的思考,唯一留给他的只有动作,拔刀,划出弧线,斩出,残心、振血、收刀。 简单而纯粹。 清野曾经观想过鸣神的无想一刀,他也悟出了自己的不动一刀。 身不动,心先行。 【你的寿命减少了二十日】 【你的寿命减少了....】 人理不断地再刷新着他所剩的时间,但清野已经听不到这些了,他将人生都放进了这柄刀中,将此生残躯都尽数纳入蛇切之中! “呼——” 蓦然。 明明刚才还是大雪,现在却开始下雨了。 雨下的很大,像是凭空浇灌在八酝岛上似的,天的颜色是淡淡的,犹如蒙上了一层灰玻璃。 烦扰的雨丝打在清野近乎静止的躯体中,回弹出浅浅的白线,浅色的云层中滚动着雪白的闪光,疏忽间映照下大地,浑然一压,整个世界都明亮起来,映得雪原似镜,苍山如银。 魔蛇察觉出危机了,牠的眸中满是癫狂的血色,牠想要逃,却发现自己走不掉了,那柄刀明明还留在清野的刀鞘中,那个凡人明明就没有动,恍若禁止了一般,牠却觉得自己躲不掉了。 仿佛,牠早在另一个世界,被斩中了。 四百年前,正是这一刀,枭去了牠的头颅。 既然不能避开,那便正面迎上! 奥巴托斯咆哮着,牠是神明,牠逃了四百年,牠不会再躲下去了! 那些凡人有终结一切的觉悟,牠此身作为神明,又怎肯再忍受此等侮辱! 滔天的污秽自牠的口中汇聚,牠腾跃而起,大地为之颤动,赤金色的金属鳞片划动夜空,牠张开了上下颚,千万的尖叫声自深渊巨口中喧嚣,牠耗尽了四百年的所有积蓄,化作了滔天的烈火。 牠先动了。 便是此刻了。 清野缓缓地动了,他睁开了眼睛,银灰色的眸子见到了一切,耳畔又响起了呼呼的风声,然后,他拔出了刀! 加%1&<记}號|熠%韭0~&1-7>4|5$9-&4>9#-8天地顿时一白,雪原顿时一颤,雾凇顿时一清,雷霆自意>伶#-義-骑@似#五-<玖=&斯=/啾@疤天而下,一切声巫记|-号$#啾-~斯@n~$J~啾>疤起}拔*{扒+凌~=奇}流n&/j*~以少年记-+号{$熠{韭一丝不苟地道。 加~1}0<@1}7|4<}5|+9{>4>&9$}8 沉默。 少女将脸全部埋进了兜帽中,黑色的兜帽盖住了她精致的侧脸,唯一露出的耳郭 开始泛红,她以如同虫吟一般细微的声音嗫嚅道: “这也被你听到了啊...” “是的。顺带一提,遮住脸和人说话是不礼貌的。” 她自暴自弃地撤掉了兜帽,绸缎般白的长发乱糟糟的,像是炸了毛的小刺猬,给人一种张牙舞爪的印象,嗔怒: “我都说了是在发泄压力啦!” “我的意思是。”少年昂着头,他的眸子很干净,像是融了一团阳光: “有什么烦恼可以向我倾诉,为女士分忧是骑士的职责。” “你是骑士?可你年纪还没我大。” “见习骑士也是骑士。” “你叫什么名字?” “鲁斯坦,你呢,女士?” “不告诉你。” ———— ps1:今天四千字,小小的偷懒一下,主要是...我要先去补个觉。 明天凌晨三点世界杯半决赛,阿根廷踢克罗地亚。 哇啊啊超想看啊,这几天日八千,我一场球都没看,这次错过了我要后悔四年啊。 就,明天继续八千不变。 ps2:然后就是鲁斯坦相较于原著设定有改动。 第一卷 : 第三十五章 女士大人会烧了你 “你叫什么名字?” “鲁斯坦,你呢,女士?” 清野忽然感受到了天旋地转,灵魂像是被撕裂了一般,昏沉而无力,各种各项的记忆乱流传入他的脑海,眼中的画面破碎又重塑,像是拼接在一块的碎玻璃,耳畔的声音越发模糊了。 燃烧的谷底,癫狂的魔龙,漫天的魔物,鲜血...还有哭泣的少女。 她绝望痛苦地哭泣着,似乎在一遍又一遍说着什么,清野听不清,晶莹的泪水顺着少女的脸颊,滴落到了清野的脸上——少女的泪水快要流光了。 悔恨,悔恨。 绝望,绝望。 风也在哭泣。 “你叫什么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 心智被涌出来的记忆不断地磨损。 “鲁...斯...” “鲁...” “我的名字是...什么呢?” [清野风吟!清野风吟!清野风吟!] 【醒来!你迷失了!】 【你这次陷得太深了!】 他从木板上坠落,海水灌入了他的鼻腔,一点又一点地向下坠落。 系统的警告声在灵魂深处响起,面前的景象在迅速地褪去,记忆乱流也如潮水般散去,清野猛然地睁开了眼睛,迎面便 是海刺目而迅猛的日光,阳光被海面稀释,只落了一点暧昧晕红的碎光下来,除此之外,海面下漆黑一片。 身体麻木而又无力。 清野挣扎着想要游上去,但他发现连抬起手臂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很难做到。 呼吸越来越困难了。 这次玩脱啦。 真是作死。 清野轻轻地啧了一声。 他练剑入迷了,忘记了时间,而一旦沉迷在过往记忆中太久,就会迷失在过往中。 凡人的灵魂实在太过脆弱了,根本就不能承受漫长记忆的磨损。 而【磨损】哪怕是对于神明来说,也是残酷而致命的东西。 得亏系统出手早,将想起来的记忆重新切走了。 要窒息了.. 他微微睁开眼睛,竭尽全力向水面上探去,抓住那漂浮在水上的木板,将身体的中心压了过去,头搁在木板上,肺部拼命地呼吸着。 “呼...呼..” 黄昏已经消退殆尽了,太阳也完全沉没,进入记忆的时候日头还尚早,原来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了。 在极目的尽头,清野看到了一艘船。 —— 是夜。昏沉的雪夜覆盖了一切,最底层的船舱中依旧燃着烛灯,狭窄的船舱里满是麦芽酒的厚重酒气,这种酒的酒精度数不高,水手们顶爱喝这个,一是可以驱寒,二是没有细菌。 船上的饮用水,特别是他们这些水手喝的水,因为长时间的航行,都生出了浅浅的一层绿藻,喝了是要得病的。 “你醒了?少年。” 麦卡哲布大叔抽了一口大烟,是这艘船的舵手,这位大叔干这行有二十年了,最开始在至冬跑一些普通买卖,后来就跟了官方,专门替官老爷们做事。 这次航行,他伺候的官老爷地位可不小,是第八席执行官【女士】大人,这位大人住在最豪华的船舱中,一众跟着的还有诸位愚人众使臣大人,他是连面都没有资格见。 清野略显艰难地睁开眼睛,连咳了好几声。 他发现自己正靠在破旧的床榻上,但双手却被锁链锁住了。 虽然这些锁链他一扯便能扯开。 “别紧张...不是故意锁你的。”麦卡解释道,“这艘船上的客人太尊贵了,少年你又来路不明,还是锁住为好。” “说真的,我们停船救你上来,都是冒了很大风险的...” 面前这少年看起来最多十六七岁的年纪,麦卡发现他的时候,他正无力地趴在一块木板上,气若游丝。 “这是哪儿?”清野问道。 “这是至东国的使船。”麦卡大叔将麦芽酒桶杯递给了清野,“喝一点?能驱寒。” “不要。” 清野一摇头,“我可不想变成爱抽烟喝酒的老头。” “会短命的。” “哇。你说的这话好伤人,”麦卡显然是没听出清野的言外之意,他挠了挠脑袋,“总而言之,先跟我上去吧?” “要做什么?” “愚人众的大人要见见你...额。好吧,是审审你。” 他犹豫了一会,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 “如果少年你真是间谍的话...”麦卡露出了同情的目光, “女士大人会把少年你烧了。” 沿着船舱的台阶往上爬,水手乃至大副都住在底仓中,愚人众的官员们则是住在二层船舱里,尊贵的执行官女士则是在最顶层的船舱。 每一次转生,都会失去全部的记忆,但是关于这个世界的基本常识还是会留下。 比如各个国家的名称,他们分别的最高行政机构之类的。 愚人众是至冬国的官方组织,以十一位愚人众执行官为首,各个执行官接受了冰之女皇的恩泽,享有强大的权柄。 女士便是这十一位执行官的第八席,手段冷酷。 清野现在有点混乱。 他现在的身份...怎么说,的确不是很干净。 往危险了说,他是稻妻派去蒙德城的特务,放在地球,至少得是个稻妻小鬼子,往低了说,他来路不明身份模糊,没有过去经历,也多多少少是一可疑人物。 按照执行官的做派,就算一把火把他点了,或者丢海里,也是合理的。 《原神,我喜欢的她死在了五百年前》 第一卷 : 第三十六章 直接把他处理掉? “蒙德...好久不见。” 女士轻声道。 透明的船舱玻璃映衬着海面尽头的城市,蒙德城的灯光已然隐隐可见,伴随着那熏熏的海风,似乎春天也快到了。 女士已经很久没有回到蒙德,久到她忘记了,这本是她的故乡。 许多事情都被她埋葬了,但埋藏并不等于遗忘,那些事情扎根在记忆的土囊深处,在她所不知道的时刻,随着思绪一同慢慢生长发芽。 女士还记得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在蒙德城。 那时候春天已经来了。 蒙德广场上的微风轻盈而又舒适,裹挟着蒲公英的花团,这个城市从来都是恬静而舒畅的,历史悠久的神柱残垣矗立在广场周围,爬满了翠绿色的爬山虎。 那时候的她尚不是什么女士,她只是一名学者。 广场后面的花园很安静,平常人也很少,于是就成了少女的秘密基地,她顶喜欢来这儿唱歌,说是唱歌,其实都是哼唱些曲调子。 女士还记得那个家伙当时的样子,那是个午后,或者说黄昏时分,落日将霞光铺天盖地地撕扯开来。 少年可能是练了很久的剑了。 喘着粗气,腾腾地向上冒着热气。 他有着金色的长发, 一直垂落到腰间,眼睛漂亮而干净,似一融了夕阳的金色湖泊,注视着人的时候,能清晰倒映出人的影子来。 “唱的很好听,是果酒湖的雨夜吗?” 他认真地问答。 少女喜欢唱歌,但她从不在别人面前唱歌,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如此夸奖。 那时候的她有些害羞。 于是用兜帽遮住了自己的面颊。 这家伙很讨厌,因为他说话的时候老喜欢注视着别人的眼睛。 说话的时候很认真,那双眼睛很真诚,就好像...他是真心诚意地在夸赞自己。 这才是最令人害羞的。 他说有什么烦恼可以向他倾诉,为女士分忧是骑士的职责。 可他年纪并不大,说的话老气横秋的,还一口一个女士,整的故作老成故作绅士的样子,其实就个小臭男孩。 还偷听别人的话... 女士对于少年的第一印象,并不很好。 但那时候的她,年纪也不大,玩心很大,便也起了捉弄捉弄的意思。 “你叫什么名字?” “鲁斯坦,女士,您呢?” “不告诉你。” 反正闲来也没事做,便捉弄捉弄他,消遣一小段时间。 那时候的她是这么对少年说的,“好呀,小骑士,那你明天能来这儿听我抱怨烦恼吗?” “当然。”少年认真地道,“但我需要报酬。” “什么报酬?” “我想再听你唱一次‘果酒湖的雨夜’,因为真的很好听。”他目光真诚而无暇。 “那好吧。你一定要来哦。” “这是骑士的承诺。” 可她第二天根本就没到场,存了捉弄心的少女是故意这样忽悠少年的,以报偷听之仇。 她就坐在广场对面的阁楼上,向看戏一般盯着,悠然自在。 她再也不会去那儿了。 少年从清晨等到了黄昏,随着夜色四伏,灯火一一熄灭,人们都回家了,街道上空荡荡的一片,只剩下他孤零零地靠在石柱边,像是一只被抛弃的小狗 看着他狼狈可笑的模样,少女心中暗道活该。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少年每天都会来这儿,从清晨等到黄昏,那时候的她便优哉游哉地坐在阁楼上,反正闲的无聊,就这么看着他,作为学业间隙的消遣。 这家伙又笨又固执,被人骗得团团转也不知道。 这便是女士那时候的想法。 很笨。 他每天日出时分来广场,等不到少女,少年便开始练剑。 他练剑的样子很认真,金色的长发随着风洒在空中,清晨粒粒阳光在发丝间流动,剑法很轻盈,隐隐有风声鼓动。 他练着练着,练到了精妙处,会笑出声来,像个笨蛋一般... 他有时候穿着类似骑士的甲胄,有时候穿着素色的衬衣,他不喜欢戴帽子,他最喜欢吃的鱼是沙丁鱼,他便当里常常有一条。 他也喜欢唱歌,哼唱着‘果酒湖的雨夜’后半段。 他练的那套剑法...少女从未见过,莫非是他自创的? 少女可不相信他这么聪明,但他练剑的时候的确很认真,仿佛不知道疲惫,从早上练到黄昏、 直到月上枝头,他才收了剑回家,然后明天又在同样的时间出现在同一地点,精准得宛若沙漏。 观察久了,少女便熟悉起少年了,或者说好奇。 每天练剑他不累吗?他不无聊吗? 几天,或者说几十天? 他们既熟悉又陌生,只见过一面,又或者说见过了几十面,少年连少女的名字也不知道,但少女却比较了解他了。 慢慢的,去阁楼上,成了少女一天中期待的事情... 虽然,那时候的她并不承认。 “尊贵的女士冕下。” 船舱外传来了属下恭恭敬敬的声音,这打断了她的思绪。 “捞上来的男孩来历很可疑...这周围明明没有遇难的船只,他却突兀地出现在了水上。” “需不需要您...亲自去审一审?” 女士轻轻地摇了摇头,妩媚而冷冽的眸子眨了眨,从过往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最近几日,来想到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还是说直接把他处理掉?” —— 晚上还有一更,哇啊啊,梅老板昨晚赢啦! 第一卷 : 第三十七章 死了就丢海里 “姓名?” “风吟。” “年龄?” “俺寻思应该是十六。” "你寻思?" “就是十六。” 对面桌的愚人众军官停下了记录的笔,抬起头来,用质询地目光盯着清野。 “我真是大大的良民。” 清野举起双手来,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老大,文件你也看过了。” 出门在外,当然是要伪装好各类文件。 神切不在身边,他很没有安全感,不过那柄剑其它人也用不了,外观也是平平无奇,还不如一条烧火棍。 他现在正呆在一处类似牢房的房间里,空间狭窄,墙角的尽头只点着一盏昏灯。 “你是稻妻人?”他翻阅着清野伪造的一系列身份文件,“遇到了海兽,海兽把一船的人都吃了,只有你一人跑掉了?” “是这样。”清野点了点头。 对面的军官又露出了狐疑的眼神。 有点危险啊。清野心中暗道。 愚人众行事诡谲又无常,这些人都是赤裸裸的疯子,为了目的可以说是不择手段,这番审问已经重复好几次了,对面那军官似乎还不满意。 他皱着眉头,似乎在思考怎么处理。 很快,他便不用纠结了,因为女士来了。 女士。 伴着高跟鞋的踢踏声。 最先看到的,是黑白相间的长裙,黑绒的红色条形披风拖曳于地,长裙两侧做镂空设计贴着窈窕的身体,修长而洁白的长腿裸露在外,一步一步地走下了楼梯。 她戴着黑色的王冠状面具,遮住了半张面容,眸子是紫色的,有着绯红的眼影,妩媚而高高在上,但给人最深的感觉依旧是冷漠。 这个女人感觉好凶。 这是清野对于女士的第一印象。 一旁的愚人众军官都纷纷弯腰行礼,头垂得很低,看也不敢看女士一眼。 她淡漠地瞥了清野一眼,便收回目光,看也不看了,只是吩咐旁边的士兵一句:“关起来,脑子洗干净。” 女士说这话时,语气轻得像是风一般,轻飘飘的,仿佛所谓的人命不值一提。 她最近心绪并不平静,过往的记忆老是困惑着她。 心绪烦躁了,做事情也显得烦躁了起来,此次她出使蒙德,是抱着其它秘密目的,这少年出现的时间不好,若是寻常时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了也就放了,但今天却是不行。 所以不论他是否无辜,处理掉就是最简单的选择。 因为这最简单,所以这最高效。 ...这女人如此凶悍,是来大姨妈了吗? 清野心中暗道。 但他不打算坐以待毙。 洗记忆? 他头脑中的记忆已经足够混乱,若是让愚人众的动手,指不定会出什么差错,到时候成了痴呆儿,还不如直接一剑杀了他。 桌对面的军官听到女士这话,便站了起来。 他取出类似于锁链般的刑具,便要缠到清野的头上,清野凝神静气,不动心中空明一片,后者的行动轨迹一清二楚。 带起的微风,锁链震动的声音... 他在记忆中炼得昏天黑地,差点连命都丢掉了,不过得到收获也是很大。 清野想着那名蒲公英中的少年,他是如何挥剑的,他是如何调动风元素的? 轻盈,灵快,不同于雷霆的暴力与凶猛,剑尖透过风中的花团,一触而过——他微微偏头,侧身躲过那要缠上身的锁链。 由风组成的无形剑刃凝聚于手掌间,顺势往上一划,缠着男人的手臂往上,点在了他的胸口。 愚人众军官心中大骇,刚才已经检查了一番,这少年分明没有神之眼,他怎么能调动元素力? 他想要运转邪眼抵挡,但已经是来不及了,随着风声嘶鸣,无形的风滚着他的皮肤,层层的鲜血以他的胸口为圆心挥洒了出来。 清野一击得手,便不再示弱退让了,风挣开了他双手的锁链,翻身而起。 其它的士兵早已反应过来,随着邪眼的生灭,空气迅速凝结。 清野以指做剑,西风剑法悉数映衬在脑海中,在不动心的视线中,各类元素的运转节点清晰可见,他像是划过花团一般,轻轻地以剑触碰那些元素的节点。 这具身体的天赋比他想象的还要好。 一个又一个的术法在他面前炸开,他不退反近,压将上来,身形飘若惊鸿,风滚动在他的手掌间,侧身一挥,三名士兵应声倒地。 这一番变化,只发生在毫厘之间。 清野还欲前进,但他却惊愕地发现自己动不了,脚宛若扎根在了地面,刺骨般的寒冷顺着骨髓而上,钻入脑海中。 他的双足在一瞬间被冻结了。 是女士。 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轻轻瞥了清野一眼,他便再也动不了了。 这便是愚人众执行官的实力。 “西风剑法...” 那剑法很熟悉,因为她曾见过了许多遍,在蒙德广场的阁楼上,那个少年等着一个永远不会赴约的约定,不知疲倦地练着剑,那剑术的轨迹,和清野今日使的很像。 后来女士才知道了,少年的确是个天才,他的剑术是自己所创的——这套无名的剑法后来被命令为‘西风剑法’,成为了蒙德骑士团剑术的顶峰之作。 厌恶。 如果说之前女士对于清野的态度是无所谓的话,现在只有纯粹的厌恶了。 或者说,迁怒。 看到了这套剑术,她便回想起了从前,回想起了那无力的自己。 女士讨厌再看到这套剑术,正如她讨厌蒙德,讨厌蒙德的神明,讨厌那个广场,恨着属于蒙德的一切..她是个未亡的死者,死者的内心早已是一片灰烬。 什么西风骑士团,什么蒙德,什么骑士精神... 你凭死守护的东西,最后守护的了你吗? 真是可笑。 她扯下了素白的手套,纤细修长的左手,轻轻地按在了清野的胸膛上。 恐怖的魔力迅速汇聚。 清野只觉得浑身的气血都被冻僵了,骨节一寸又一寸地缠在一起,肺部剧烈地抽搐着,无力地跪倒在地。 “拖下去。” 女士对左右吩咐道,“如果死了就丢海里。” 第一卷 : 第三十八章 也许她错过了什么 冷。 好冷。 只是清野风吟唯一的感觉。 他极力地将全身卷缩,嘴唇上都结了薄薄的一层冰霜,那份寒意是发自骨子里,一阵又一阵地舔舐着他的骨髓,清野从未体验过如此的感触。 如同...要将全世界都冻结的冰冷。 “喝点酒,这能让你温暖不少。”对面的水手大叔晃了晃手中的一袋麦酒。 清野还记得他,正是他把自己捞上来的。 “不要,会短命的。” “我觉得你不喝才会短命。”麦卡喝了一口,麦芽酒冒着热气,一口下去,那股暖意从喉咙流到胃带,“喝点?” “...好吧。” 清野接过了酒,这酒是温过了的,他端着酒,却不喝,两手捂在酒袋的两侧,把它当暖水带取暖。 腾腾的水汽消弭在微冷的夜空中。 “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能接那位大人一招活下去来的。”麦克的确很惊讶,乃至于惊愕。 二层船舱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作为大副的他也是略有耳闻的。 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挣脱了愚人众的锁链,赤手空拳打倒了至少四个军官,其中最严重的一个半身的皮肤都被风刮坏...这很恐怖了。 愚人众的军官都是精英中的精英,能以一抵百的那种。而这个少年还如此的年轻。 麦克大叔感觉自己在和一个怪物交谈。 “之前你冻僵了,呼吸也没有了,大家都以为你死了。” “少年。”这位水手大叔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他年纪已经很大了,头发之间能看见丝丝白线,老水手长得五大三粗,说话声音也很粗:“大人吩咐我把你丢水里。” “但你现在醒过来了。” 大人...就是那个所谓的女士? 这个愚人众执行官留给清野的印象并不好,或者说,他本能地厌恶着这个叫做女士的女人。 她给人的感觉很空,像是什么东西被烧尽了,这份空旷之中是不择手段的癫狂...清野厌恶这种疯子。 更何况,他本就不是一个大度的人,他擅长记仇,女士对他所做的事情。 “要杀要剐请快一点。”清野不耐地道。 “啊...”麦卡又挠了挠脑袋,他喝了一口麦酒,似乎是沉吟什么,摇了摇头,“我做不到。” "什么?"清野觉得面前这老水手脑子可能坏了。 “如果你已经死了,我把尸体丢了倒还无所谓,但你现在还活着。” 麦克认真地道:“我的原则不允许我杀一个十六岁的少年。” “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要送你走。” “哪怕我可能是间谍?”清野有些诧异。 “我就是个水手,一辈子的水手,你们这些大人物间不间谍的关我这个小人物什么事,我只知道一件道理,就是永远也别违背自己的原则。” 他这样说着,从水手斗篷下取出了一柄剑来,将它抛回给了清野, “这是你的剑,你昏迷时扒下来的,因为看起来没啥用,长官们就将它赏给我了,现在还给你。” 清野接过神切,感受着剑鞘略显冰冷的触感,神切发出微微的铮鸣声,仿佛其中有低沉的雷鸣滚动。这柄剑就仿佛他的手脚,现在他手脚齐全了。 神切由雷电影御赐给柱国的太刀‘蛇切’升华而来,先后沐浴了两位魔神存在的鲜血,又擦到了天理维系者,其内部的构造早就不是凡物,已经触碰到了神的领域。 其他人用不了神切,也查不出神切与寻常剑的不同之处,对于他们来说,这剑的威力顶多算花哨一点的烧火棍。 “长官看走眼了...这的确是宝贝啊。”麦卡感叹道。 “你后悔还我了吗?” “不,这本来就不是我的东西。” 大叔悠悠地道,“我当了一辈子的水手了,大海里藏着无数的宝物,但我知道,不属于我的海域永远也不要去探索,这是我的求生之道。” 这话倒有几分道理。 “那么少年,休息好了吗,你该出发了。” —— 水手大叔给清野准备的小船是一块木筏,上面备有三天的干粮和淡水。 今夜没有月亮,能见度很低,铅蒙蒙的海面什么也看不到,正适合清野离开。 清野依旧很冷,内脏里乱窜的那股寒意伤害了他的身体,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他全身的器官都被冻僵了,包括血液,骨骼,脏器,所以愚人众们都认为他已经死了。 按理来说,被冻成这样,怎么也该嗝屁了。 但清野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死。 【魔神之心】 尽管被坚冰所覆盖,他的心脏依旧顽强而热切的跳动着,提供着恒定的热量,随着心脏的缓缓跳动,冻结的血液纷纷融化,生命也开始复苏。 上一世留给清野的遗产很丰厚。 他们将木阀抛入了水中,清野下了船,木筏上绑着一块木浆,他将木桨横过来,探入水中。 夜晚黑的可怕,寂静的海面没有一点声音,清野又要一个人上路了。 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了水手递给他的那袋尚温的酒,打开,热气与水汽晕染开来。 “谢了。”清野喝了一口,向船上的那个大叔挥了挥手,“再见。” 麦卡趴在船舷上,也举起了手中的酒,道:“再见。” 航行很费力。 但知道了方向就有了动力,蒙德城的灯火出现在了极目尽头,与稻妻不同,这是个四季常春的城市,蒲公英的熏香顺着海风飘到了海上,清野一个划着木筏,慢慢地远离了愚人众的大船,与蒙德越来越近。 蒙德是一座自由的城邦,也是诗与花的城邦。 清野在海上飘荡了一星期之久,现在终于要重新踏上了岸。 划着船桨,他又开始哼唱着那首不知名的歌曲。 这首歌叫什么名字,他统统都不记得,他曾经也只会一两段模糊的旋律... 不过上次从那记忆中出来后,他心智受到磨损,前世的名字啊经历啊,啥的都忘光了,唯独这首歌的旋律却越发清晰了。 他甚至还依稀想起了几句歌词。 “这些伤疤渴望你温柔的爱抚已久。” .. “搅扰了我晨间的梦,你已悄然离去。” .. “你的气息,如浆果般清香酸甜,又如紫丁香般的阵阵馥郁” .. “在果酒湖的雨夜,我愿追随那狼闯入狂风骤雨。”(注) .. 狂风暴雨的确要来了。 —— “那个少年处理好了吗。” 不知为何,女士这么问了一句。 “已经死了。我们检查过的。”她的属下半跪在地上,他身上都是伤,显然清野的风刃将他伤得不清。 “这样啊。”女士轻声道,“你退下吧。” 于是属下离开了,偌大的船舱里只剩下女士一人了。 风线压得很低,呼呼的啸风拍打在窗棂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刚才天气还很好,顷刻间海上便变了天,昏黑的旋涡搅动着,重重叠叠的云翳压到了海平线上。 要下大雨了。 也许是只是错觉,女士听到了熟悉的歌声。 但仔细听的时 候,那旋律却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了。 只是幻听而已。 她心中忽然觉得有些不安,好像她错过了什么,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重新审视一番,女士依旧没有找到那份不安的源头。 是杀了那少年,让她内心不安? 不,她不是如此优柔寡断的人。 为了复仇,为了实现他的愿望,女士早已决定抛弃善恶。 女士注视着那宛如将天地都倾覆的暴雨,注视着那波澜诡谲的海岸,躁动不安。 可能是坏天气影响了她的心情吧。 女士不知道,她只能做出如此解释。 —— 注,这段歌词改于‘wolven storm’ 第一卷 : 第三十九章 你是...海底沉尸! 荧真觉得自己是见鬼了。 前几天钓鱼钓上来一个会飞的奇怪应急食品,她尚且没有如此吃惊,但今日出手... 这是什么玩意啊? 钓上来一个... 海底沉尸? 应急食物尚且能吃,这海底沉尸她该如何料理? 那尸体现在就躺在沙滩上,身上缠了些乱七八槽的海藻,基本没有体温,呼吸也没有,身子骨梆硬,长得倒是很好看...但再好看的海底沉尸也是海底沉尸啊。 这个金发少女小心翼翼地蹲坐在清野身边,纯白的长裙拖在沙滩上,用纤细的手指戳了戳‘沉尸’的脸颊,后者一动不动。 没有一点反应。 安静得像是橱窗里的洋娃娃。 少年躺得很安详,精致的嘴角甚至还带着笑意,想必是很幸福地离开人世。 她观察了半天,也思考了半天,纠结犹豫了半天,终于,那个不好的歪念头再也按捺不住,在少女的头脑深处扎根发芽。 如此美少年躺在身前,该做什么还需要犹豫吗? “荧,你该不会想要...?” 说这话的,是被前几天被少女钓上来的应急食物,这个家伙身子小小的,像是一个大号的布娃娃,飞舞在空中,带起点点的光点。 派蒙。 这是她的名字。 小派蒙插着腰,用狐疑的神色盯着少女的眼睛,她神色凝重地问道:“...你该不会想要摸尸吧?” 荧很认真地点头。 她可是在吟游诗人的故事里听说过了,这类海下千年沉尸,身上大抵有不俗的宝贝,啥金币啊啥项链啊啥戒指啊之类的,指不定就从他裤兜里掏出几本‘武林秘诀’,学了咔咔咔修为往上涨,桀桀桀地恐怖如斯。 这沉尸是她钓上来的,摸一点宝物也是无可厚非,天经地义。 少女对自己的行为是有合理解释的,叫做海上资源合理利用。 比如这少年怀里抱的那块废铁...额,仔细看好像是剑,说不定就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应该能值好几百摩拉罢。 穷疯了的她缺钱。 这样想着,少女就要对清野上下其手,抓向他护着剑的双手,一点一点地将其掰开。 这沉尸抓得很紧,以少女的力气,竟一时半会掰不开。 "呼.." 荧可不是会轻言放弃的人,眼神示意派蒙来帮忙按住,少女翻身而上,跨坐在清野的小腹上,纯白的裙摆触碰到了后者的脸颊。 她鼓足劲儿,手上用力,素白的手背上浮现出浅浅的青筋。 “你在做什么?” “呼...”耳畔似乎有谁在说话,荧头也不抬,擦了擦面颊上的汗,“帮我...欸?” 那具躺得安详死得幸福的海底沉尸——清野风吟躺在她的身下,以一种好汉饶命哀家是良家女子的纯良眼神,无辜地盯着她,紫萱色眸子眨巴眨巴,可怜得像是一只遭受的欺凌小狼。 清野昨夜刚出狼口,便入虎穴,离了愚人众的使船,才坐上小阀子,便遇上了风暴。 阀子一瞬间就被掀飞了,他情急之中抱了一块木头,顺着海浪飘了过来。 也得亏他命大,或者说身体好,明明呼吸都停止了,竟然还没死,只是昏了过去。 但醒来之后,清野便摸不清现在的状况了。 一个妙龄少女正跨坐在自己的小腹上,撕扯着自己的胸口。 他们现在的姿势的确有些尴尬。 荧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手上的动作停了,眨巴眨巴金色眸子,直愣愣地盯着身下的清野,半晌,她耳廓微微有些泛红,表情也像是见了鬼一般。 打破这沉默的,是应急食品派蒙。 它才真是见了鬼骇得上窜下跳,左右乱窜 “诈...诈尸了!” 派蒙惊呼, “荧快跑,这是一只老粽子!” —— 望风角是蒙德的一处有名的海滩。 这里是毗邻大海,穿过望风角,沿着金色的沙滩往上走,便是往风山谷和星落湖,山谷中的谷风裹挟着星落湖的水汽,常年累月地吹拂着望风角的海滩。 这里是蒙德门户之地。 清野仔仔细细擦干头发,裹了裹身上的毛巾,用近似于拷问的目光审视着规规矩矩跪坐在他面前的两人,道: “所以说,你们是想要拿我东西?” “不是不是,这有专业的术语。”派蒙双手交叉,很专业的样子,认真地道:“我们这叫做摸尸发丘。老粽子。” “...可我还没死呢。” 清野扯了扯嘴角。 面前这小东西...思维跳动得让他招架不住。 老粽子这个外号也是她给起的,起了之后就叫个不停了,哪怕清野一再声明自己是活人,这类似仙灵的小家伙也不停嘴,说什么‘反正是迟早的事儿...’ 的确是迟早的事情,他迟早被这玩意气死。 另一边,那叫做荧的少女则比较老实了。 她安安静静地跪坐在沙滩上,双手交叠放在膝间,低垂着头,面颊依旧有些泛红,一副很尴尬的样子。 和胡搅蛮缠的小派蒙不同,荧还是具有最基本的道德底线。 人家活着呢! 怎么能偷活人的东西呢! 至少要等死了后再下手啊... 她自审刚才的行为,的确是在偷东西了。 哪怕穷疯了也不能偷活人东西啊。 这让荧有些羞愧。 “抱歉。”少女声音低得像是虫吟一般,“我们下手早了...咳咳,我们不该拿您东西的。” 虽然这话听着有些不对劲,但至少是在道歉。 “您以后如果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找我们帮忙,只要能原谅我们...” 她认真地道。 少女干啥啥不行,唯独帮忙打杂这一块她很有一番造诣。哪个村民东西找不到啦,哪个小朋友玩具不见了啦,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她十分擅长。 每次帮忙,就算贫穷如她,也只会收取很少的报酬。 见这少女认错态度诚恳,帮忙心热切,清野也不好为难她。 “我的确有一个小困难...”他道。 “什么困难,您说。” “金钱方面的困难。”清野也认真地道:“我钱全被海浪冲走了,你能给我点钱吗?” “...” “您猜我们为什么要摸尸发丘。” —— ps1:然后就是悬赏汇报了。 很显然,悬赏封顶了,说的是十五章,我现在也是在慢慢地还,大章算上的话,目前已经还了十章左右。 但其实,大家打赏的太多了,也超出了封顶十五章的范畴。我只还十五章也过意不去,所以直接加个倍好了,还三十章。 现在的问题是,我存稿用光了,而且一天只三更啥的,大家一次性看也看不过瘾,老是会出现啥更新存止的问题。 没存稿写起来心里也是没底没保障。 所以现在改一下更新计划,我每天码三四章,照常更新两章,剩下的存下来,然后就,下周五吧,一次性放个十章出来试试水。 第一卷 : 第四十章 烤鱼 “你是说,你在人世间游曳了数百年,但失去了过往的记忆?” 清野将拾来的干柴叠在一起,双手捧起一束草屑,轻轻一吹,火星零零散散,随风燃烧起来。 他将手中的那团火放入了柴堆中,随着‘砰’的一声,火焰腾了起来。 “是这样。” 自称为荧的少女,蹲坐在火堆边,她伸出素白的双手烤火,火光闪烁在她漂亮的眸子中,精致的脸颊在火光映射在有些微红。 “真巧。”清野觉得很稀奇,“我也没什么记忆,也许我几百年前还见过你呢。” 也许有,也许没有。 他这人既没有过去,也看不到啥未来。 有人说愿你人生中有足够多的云翳,但清野现在云翳散尽了,黄昏也过去了,雾蒙蒙天一亮,是第二天是新的人生了,他能做的也只有向前继续走,去收集新的云翳了 “老粽子也失忆啦?” 派蒙晃悠着小脚,露出了了然的神色来,插嘴,“嘿嘿,这个派蒙知道,诈尸的尸体都不知道前世的记忆!” “我不是老粽子。”清野道,“鱼烤好了。” 他说的鱼,是刚才从海里钓来的鲈鱼。 荧钓鱼的技术真的很烂,老是钓出些奇奇怪怪的玩意来,啥应急食品海底沉尸,简直是丢尽了钓鱼佬的脸...清野看不下去,便亲自出手了。 两条鲈鱼,去皮挂鳞,他厨艺都忘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两个莫名其妙的‘狐狸乌冬’和‘牛奶团子’,所以料理这事一切从简,挂了皮就放火上烤,这总出不了什么差错。 最鲜美的食材只需要用最简单的烹饪方式,随着木柴的噼啪声,鲈鱼的表面淌下金黄的油脂来,表皮酥脆显出嫩嫩的白肉来,这就可以吃了。 荧吃鱼的样子像是小猫,她纤细的手指捻住鲈鱼的两边,小心翼翼地张开嘴,露出虎牙来,先咬掉鱼金黄的表皮,撕扯一下,金色的眸子微微一弯,现出真好吃的模样来,湿润的舌尖舔去嘴角的油渍,然后才吃下一口。 火光照着她的面颊。 “那你打算做什么?” "哥哥。"荧双手捧着鲈鱼,边咀嚼边发出含糊的声音,“我要去找哥哥,清野你呢?” “我?”清野风吟取下了另一只烤鱼。 但贪吃的派蒙见没自己的份儿,瞬间哭了,两眼泪汪汪的,于是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将烤鱼让给了这小东西。 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每一次转生,每去一个地方,清野的意义就是去修改某个会覆灭人类文明的异常因素,就如上一世清野雷鸣,是为了去修复因鸣神离开稻妻,稻妻被深渊污染完全覆灭的这个异常因素。 就这样循环往复。 对于这样的人生,清野没什么不满,他以凡人之身活到现在,必然是该履行职责,而且他也乐在其中。 这一次,系统让他去蒙德,想必蒙德也将会出什么问题吧。 前前世他也是在蒙德,死的时候很年轻,应该是突兀地死在战场的,那时清野雷鸣的身体甚至未发育成熟。 莫非这一次去,是要解决上上次留下的什么隐患? 【任务:请成为西风骑士团骑士】 【奖励:记忆片段读取(无后遗症)】 系统将任务也发给了清野。 无后遗症的记忆片段读取应该挺有用的,不用担心迷失自我,能让他的剑术等级嗖嗖往上增。 “我现在要去蒙德城。”清野道,“第一个小目标,是先成为西风骑士团的骑士。” “西风骑士团的骑士?”派蒙已经将那条烤鱼吃光了,听到清野的话,惊叹出声,“派蒙知道派蒙知道,那些骑士大人可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说罢,她露出了狐疑的眼神,上下打量了清野,“老粽子,你行吗?” “本来是行的。” 清野差不多习惯了这个外号了,这个飞来飞去的小东西,其实也挺有趣的。 “但我的晚餐被某个应急食品吃掉了,我好饿,没有力气了。” “哇,不能怪我!”派蒙囔道。 清野的确有很饿了,他本就在海上飘了好久,身上还带着女士的伤,现在说话都感觉有冰渣子,他搜了搜口袋,摸出两条冻得梆硬的饼干——这还是那大叔留给他的。 冻得都和法国面包一样了。 感觉神切都没它硬。 “你要吃吗..?” 这时候,旁边的荧突然说了句。 她举了举手上的鲈鱼,鲜肥的鲈鱼有一半都被她整整齐齐地咬没了,但另外一半面的肉还挂在上面,碰也没碰,见清野诧异的目光,少女连忙解释道: “...我淑过口的,很干净!” “而且其它肉没有咬到!” 的确,的确没有咬到,这鱼被啃得一半是刺棱棱的鱼骨一半是崭新饱满的鱼肉,搁别人见了,还以为是什么行为艺术呢。 荧过惯了苦日子,这鱼是清野钓上来的,结果清野却一点都没有吃到,即便是对有着最基本道德底线的少女,也觉得羞愧了。 还有一个原因是,真把清野饿死了,那接下来谁去钓鱼? 而且看着他浑身湿漉漉地啃硬饼干的样子,荧不知怎地,心中莫名不安。 她努力地咽了咽口水,不去想着散发着肉香的鲈鱼,闭上眼睛,这位小妹妹将其递到了清野的脸上。 “我突然在思考...”清野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你在想什么?”荧问道。 “如果我什么也不吃,只啃冻饼干,把啥好东西都给你们吃,最后在一个凄惨的雨夜饿死,死前还颤巍巍地说什么‘荧,派蒙,你们要好好活下去’,你们会不会羞愧一生?” “....” “我们会开开心心把你的尸体扒了。”派蒙道。 “所以说啦。荧。” 清野雷鸣将冻饼干放入了火中,火焰将它们烤化,他搓了搓手: “鱼给你啦,你就拿去吃,不需要有什 么莫名其妙的愧疚之情,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且我也不会饿着,我把鱼给你吃只是我想给你而已。” " 你为什么想给我?"荧问道。 “不知道,那你为什么吃一半想还给我呢?”清野啃着饼干。 第一卷 : 第四十一章 摇摇欲坠的天守阁 古恩希尔德家族是蒙德城最古老的骑士家族之一,在第一篇史诗造就之日,他们便开始守护蒙德城了。 作为古恩希尔德家族的正统继承人兼长女,琴有义务和责任延续家族的荣光。 更何况,她如今是西风骑士团的副团长。 西风骑士团历代副团长都是伟大而正直的人物,比如五百年前一人一剑死守蒙德葬于毒龙之口的‘幼狼’鲁斯坦殿下,她从小就是听这些英雄的故事长大。 她不能辱没骑士团副团长的荣光。 从记事起,这位少女便将荣誉刻进了心中,继承骑士团的意志,永远地守护蒙德是她毕生所追求的事业。 她今日依旧在练剑。 暖暖的晨光透过巨大的拼色玻璃,照到了古老大厅的石柱上,绚烂的壁画在晨光的散射下更显梦幻,少女便在盛大的阳光下使剑 纤细的单手长剑,浮动着点点粒粒的金光,在空中掠过光滑平整的弧线,琴微微喘息,修身的骑士长袍随剑风摇摆,细细的汗水贴着锁骨留下,比起舞剑,她更像是跳舞,随着初晨的微风起舞。 玻璃上,石柱边,壁画中,到处都是散乱的剑光。 ‘西风剑法’ 这是一门伟大的剑法。 它摒弃了传统骑士大剑的粗笨与迟钝,采用了轻盈而灵快的步调,相传,开创出这门剑法的鲁斯坦殿下能以剑切断了落下的暴雨。 琴自认达不到如此通神的境界。 总有什么地方还不够,总有什么地方有所欠缺,但她始终找不到那突破的点在哪里。她欠缺一丝灵感。 她从不是什么天才,她唯一拥有的只有勤奋,比谁都要勤奋,唯有此才能追上天才们的脚步。 可有时候,光有勤奋是没有用的。 “呼——” 收了剑,满了大厅的剑光便随着一收,她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很累,但今天才刚刚开始。 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琴整理了整理着装,将湿透了的袍子脱去,换了一身骑士服,纯白的衣料贴着她细腻而紧致的皮肤,将金色的长发用束带扎紧,对着镜子拍了拍面颊,呼了一口气。 愚人众的执行官要来了。 琴对这些高高在上的执行官,并不感冒。 蒙德是自由的城邦,但至冬国则已蛮横强势出名,他们很喜欢通过外交的方式,向其它国家施压。 这次愚人众到访,来者必定不善。 她皱着眉头,这时候,厅外忽然传来了稍显喧闹的声音。 琴恍然,这几天似乎是预备骑士团招新的日子。 这几天来忙于应付愚人众,她竟然忘记这事了。 不过...她微微有些不满,为何如此喧闹? 在琴的眼中,骑士不光要有骑士的武艺,更要有骑士的仪态,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少有失态,便有损骑士团的荣光,有损先烈们的荣光。 比如伟大幼狼鲁斯坦殿下,他就不可能如此吵闹了,骑士必须是谦逊,高尚,有着崇高理想的。 - “姓名。” “风吟。” “年龄。” “俺寻思...俺确信是十六。” “十六?” 负责登记的骑士大叔抬起头来,他露出了狐疑的目光,这少年真的只有十六岁吗? 十六岁就能做到如此地步...不得了啊。 今天是预备骑士团对外招新的日子,采取的方式也很简单,便是比武选拔。 面前这个银发紫瞳的少年,虽然看起来乖得像是只小狼一样,但骑士大叔可不敢忘了他之前的表现,一人连挑了十几人,说什么‘贫弱,贫弱,我要打十个’,刷刷刷所有对手都倒在地上。 “呃...” 大叔有些词穷,他顿了顿,看着清野递来的资料,问道: “您是稻妻百姓吧,能说说为什么要加入骑士团吗?远渡重洋来到蒙德,一定是怀着伟大理想的吧?” 蒙德是开放自由的国度,所有人都有资格加入预备骑士团,哪怕是外邦人。但预备骑士团和正规的骑士是不同的,前者只要能力够就能加入,后者则是需要考核。 这段时间大抵有三四年,只有证明了自己纯真的品德,才有授予骑士荣誉的资格。 ...我能说是来当卧底的吗? 清野有些尴尬。 他现在交上去的资料都是柱国府伪造的,按照社奉行那边的记录,他现在应该是‘柱国冕下’授予了地下任务,派遣到蒙德当小稻妻特务的... 但纯真且伟大的理想,他还是拥有的。 “我要饿死啦。” 他苦兮兮地拍了拍肚皮,“听说蒙德骑士团管饭。” 这是事实,自从他被荧钓起来后,他们仨便结伴往蒙德城赶,风餐又露宿,饿了他就去钓鱼,但总是非酋,钓上来的鱼都不够塞牙缝,饥三顿饱一顿,再这么走下去他可能真要颤巍巍地握着荧和派蒙的手,“荧,派蒙,你们要好好活下去了。” 万幸的是,他们总算是赶到蒙德城了。 进了城,那两个活宝就开始乱跑,为了完成人理颁布的任务,他便先径直去西风骑士团了。 头一次听说如此扯淡的理由。 骑士大叔扯了扯嘴角。 但无所谓了,在这个神明都慵懒的国度里,他如此斤斤计较干嘛...这少年通过了选拔,便让他去吧。 说罢,他便要签字登记了。 “等一下。” 这时候,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是叫风吟?姓什么?” —— “清野风吟。” 裟罗重复了一句。 她在纸上记下这个名字,英气的薄唇轻轻地抿了抿,眸中露出思索的神色,“...不,我从未见过这个人。” “从未在柱国府中见过。至少我印象中是这样,” 坐在裟罗对面的女子,是神里家的白鹭公主,神里绫华。 她跪坐在榻榻米上,湛蓝色的裙摆平铺于地,双膝并拢,坐在脚后跟上,听闻裟罗这话,神里下意识地直起了身子,“欸?” “家主大人离开的前一晚,他用柱国令向社奉行征调了一艘船吗?” “是这样的。” 蹊跷,总觉得有些地方有违和感。 侍奉了家主大人十年,清野裟罗从未听闻柱国大人还有一个养子...或者说,裟罗该叫他‘弟弟’? 家主大人做什么事情自然是有他的道理,裟罗作为侍从本不应该过问。 更何况,家主大人...已经离开了。 但心中总有这么一根小刺。 不痛,很小很小的刺,轻轻地扎着她内心,让她不得安宁。 出了社奉行,稻妻的街上安静一片,空荡荡的,像是死了一般,压抑的氛围笼罩在人群中,柱国大人离开的消息并没有公开,民众尚且不知。 造成如此压抑景色的,令有它物。 清野裟罗抬起头来,铅色的天空下,厚重的云层仿佛要压了下来,天守阁矗立在山巅之上。 但裟罗总有一种错觉,那刹象征着‘永恒’的阁楼, 正摇摇欲坠。 第一卷 : 第四十二章 骑士的矜持 清野风吟跟在那女骑士身后。 名为‘琴.古恩希尔德’的骑士,行走之间背挺的笔直,每一步所迈的距离几经相同,灿金色的马尾随着步履的交错行进而摇摆。 初晨的阳光将窗外细碎的绿影照在了她淡蓝色的大氅上,她似乎刚流过汗,有一种温润的气息。 他们现在行走在西风骑士团的长廊上,长廊边上悬挂着各个先烈的画像,以及他们各自的生平介绍。 “西风骑士团是由最初的蒲公英骑士‘温妮莎’殿下所创,从创立至今已有上千年的历史,西风骑士团便作为四风守护之一,世世代代的守护着蒙德城市...” 琴头也不回,声音清冷地讲解着。 清野跟在后面,左右打量着。 有一说一,这些先烈们的颜值都挺高的,一个个都英气凛然。 忽然,行到某处,他停了下来。 那是一个金发金眸的少年,厚重的灿金色颜料浓墨重彩,少年有着麦穗般灿金的眸子,他似乎在微笑,但那微笑被定格在了画框中,隔着数百年的时光与清野对视着。 左下角刻着一行字: 西风骑士团副团长,西风剑法创始人,‘幼狼’鲁斯坦,享年27岁。 “西风剑法创始人...”清野轻声道。 脑海中似乎有微微的刺痛。 “西风剑法创始人。”琴道,“这是被誉为幼狼的鲁斯坦冕下,他在西风剑法的造诣已趋近神迹,在毒龙发狂之际,漫天魔物入侵,他一人一剑死守蒙德城,最终战死在谷底。” “是一名很高尚的骑士。” “哇,短命鬼。”不知怎地,清野又冒出了这个念头,乃至脱口而出了。 很怪,他平常说话不会如此刻薄的,也不会如此嘲笑一位战士的。 但他就是说出来了,自然而然,而且比起说是嘲笑,更多的感觉却是‘自嘲’,自己嘲笑自己,死的那么早。 “你是在侮辱幼狼殿下吗?” 琴团长的声音却完全冰冷了下来,空气顿时凝滞了。 这位英气的骑士回过头来,灿金色的眸光冷冷地注视着清野,琴很少生气,骑士团的人都认为他们的副团长从不会生气。 一种情况除外。 那便是侮辱西风骑士团,侮辱骑士的荣誉。 琴的表情依旧平静,依旧没有失态,眸子平静得像是平静的湖水,但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湖水之下滚动的,是作为副团长的盛怒。 清野自知失言,他道歉道:“...抱歉。” “风吟,你知道何为骑士吗?” 琴的声音越发的冷冽了,甚至,能听到她银牙轻轻咬紧的声音,她注视着清野,素白的手搭在了腰间的单手剑上, “谦逊,正义,崇高。” “而不是纯粹的武力强大” 琴轻声道: ——“我认为你不具备成为骑士的资格。” “..抱歉。” 清野不知道为什么要说抱歉,似乎在他的潜意识里,他不需要为这件事情说抱歉。 思绪越发杂乱起来,前几日沉迷于记忆带来了太多的混乱,那些混乱的画面碎片又开始在眼角中浮现。 “系统,我这是怎么了?”他在心中询问系统。 【你曾经的故事终结得太过突然了,那不是你正确的死亡,在寿命尚未耗尽前就突兀死去,会留下后遗症的,那时的你甚至只有二十七岁,更何况,你的任务并没有完成】 【现在你回到了蒙德,目睹了曾经的事,过去的记忆便开始困扰你了】 “我该怎么办?” 【再真正地死一次,彻底终结这段未了结的宿命,这就是我让你前往蒙德的原因】 他听不明白系统所说的话。 清野张了张干涩的嘴,想要说什么,但他却说不出来话了,他的眸子紧缩,全身的毛孔都耸立开来。 风,在轻轻地吹拂着,他听到了风声。 心脏莫名开始颤动。 不动心感受到了什么。 琴凛然站在他的身前,愤怒地盯着他,薄唇轻启,还想要说什么,却惊愕地见清野走上前来,速度快得像是风,将她往身侧一推—— 下一个瞬间,清野面前的天空黑了下来,一排又一排的拼花玻璃尽皆破碎,连带着长廊画像被摧毁成断壁残垣,那股巨力一瞬间突破了三重墙壁,打在了清野风吟的小腹上。 他只觉得全身的内脏颠倒,气血上涌,骨头如鞭炮般破碎。 巨力一扬,清野的身子向后甩去,在扬起的尘埃中,他看到了那藏青色的鳞片,细细的密布在尾部,他还看到了青色的巨大眼眸,冰冷的竖眸与他对视。 那是龙的眸子。 对视了一瞬间,巨龙移开了目光,它扑扇着翅膀,平地掀起了巨大的风压,庭院上万枚叶子悉数吹落,被它卷在身边,昂首发出嘶鸣般的长啸,巨龙腾空而起。 【特瓦林】 清野狼狈地砸在了墙壁上,蜘蛛网般地缝隙,他咳出血来。 人理系统告诉他,那只巨龙叫做特瓦林。 四风守护之一,风魔龙特瓦林。 “那是....”琴从瓦砾碎片中站起身来,她面色凛重地注视着阴霾天空中掠过的龙影,“怎么可能?” “你需要组织民众避难。副团长。”清野风吟缓缓地吐了一口气,他从墙壁上的大窟窿中站了起来,“那只龙疯了。” 的确疯了。 特瓦林的龙影滚动在云层中,在这场魔龙之舞中,深色的气流在汇聚,狂暴的风灾降临了蒙德城,墙倾旗摧,大片大片的建筑物随风毁灭。 “你的身体...?” 琴看着清野,那个少年还在咳嗽,鲜血顺着他的脸颊流淌了下来,刚才要不是这少年推开了自己... 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注意到呢? 为什么没有察觉到风魔龙的袭击? 琴扪心自问。 她这样,还算是骑士吗? 少年还没有授勋,他还只是普通市民,是需要琴守护的对象。 强烈的骑士荣誉感让她又羞又愧,若这少年今日为救她死了,这份悔恨会纠缠她一辈子的。 “你去避难。” 琴迅速冷静了下来,“剩下的事情交给骑士团。” 第一卷 : 第四十三章 女士从未在意 果然,情报是正确的。 特瓦林果然出问题了。 女士抬起眸子,注视着那盘踞在重重云山之上的魔龙,后者借着四方神庙的力量,凭空掀起巨大的风暴。 整个蒙德城在这滔天龙灾之下,摇摇欲坠,整个城邦都发出哀鸣声。巨大的钟楼砸落而下。 古老的教堂砖瓦一块又一块地翻飞,掀起了巨大的尘埃,蒙德人的哀鸣与尖叫声被掩盖在那灰蒙蒙的烟尘之下。 愚人众有着全提瓦特最出色的情报系统,正是凭借着这份先于敌人的情报,至冬国的外交才无往不利。 这是一个机会,可以借着特瓦林掀起的龙灾向蒙德城施压。 若是更近一步,蒙德城的骑士们无法处理这场灾难,她就有借口向蒙德城调兵,讨伐风魔龙了。 她神情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仿佛听不到蒙德人的哭喊哀鸣,浅紫色的眸子中没有一丝波澜。 至于风魔龙的死活? 她并不在意。 魔物就该被杀死。 特别是【魔龙】 女士很纯粹,同时她也很疯狂,为了实现心中那片纯白世界,为了达成那伟大的理想,为了所有人的幸福,再多的牺牲她也会冷眼旁观,因为这是必要的牺牲。 她看着那只魔龙发出哀鸣,声音似泣似怒,于是嘴角便扬起快意的微笑来。 是啊是啊,五百年前,也有一头魔龙这么做过的,也有一头魔龙盘踞在你们的上空啊,蒙德人,哪怕过了五百年,你们依旧如此软弱无力。 什么骑士团,什么骑士精神...可笑,你们什么都没有做,你们在逃,你们让他一个人孤单地死在了战场上! 死多少人,都与女士无关。 她亦不会在意。 蒙德骑士团渐渐抵挡不住风魔龙了,魔龙调用了四方庙宇的神力,掀起了覆盖整个蒙德城的风暴。 骑士们光是疏散民众便很费力了。他们尝试着向魔龙射箭,箭矢穿透层层叠叠的风暴,落在风魔龙的鳞片上已经消失了威力,魔龙更愤怒了。 “呼...” 清野风吟出了骑士团,琴团长去召集兵力去了,她让清野自己去避难。 但清野不打算听她的命令。 有的人,哪怕过了好几辈子,哪怕记忆也不是从前,哪怕面目已经全非,但总有东西是留在骨子里,扎根在灵魂深处不会动的,正是这种本质,才能让他永远是他。 而清野风吟此人的本质便是:‘好面子’ 往高大上来说,那是尊严,但说白了就是好面子死鸭子嘴硬。 他不会逃的,更不会让别人来保护他。 这女人开什么锤子玩笑? 【特瓦林】 【等级:八十三级(借助了四方庙宇的力量)】 他注视着头顶之上的魔龙,整个天幕都在它的嘶鸣中颤抖,这番威势已经是不折不扣的魔神层次了,面对如此强敌,心脏久违地跳动着,它在兴奋。 这颗继承下来的心脏在兴奋的跳动着,伴随着血管的一阵又一阵的震颤,清野风吟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他缓缓地拔出了神切,雷蛇的纹路微微闪烁着深邃的光芒,随着神切的拔出,那些纹路越发的活跃,这柄刀剑颤动着,发出雷般低沉的铮铮声。 他收了剑,按压住那躁动不安的心。 清野不打算硬碰硬,也不奢求能战胜这等强敌,他现在只有二十七级而已。 他只做自己能做的事情。 琴老是宣扬什么骑士精神,骑士就要守护百姓,骑士就要高尚,但清野并没有什么高尚的骑士精神,他只是单纯的好面子而已。 特瓦林继续咆哮着,它压低身形,俯冲而下,掀起的巨大风压让蒙德街道层层龟裂,数名蒙德居民在特瓦林即将穿过的广场上。 骑士团想要救援他们,但已经来不及了。 清野压低身形,神切一瞬间拔剑出鞘,风的纹路在不动心的视野中迅速浮现开来。 他踏向那风,被加速到了极致,瞬间消失在街道中央,踏着房檐飞掠而过,于一处瓦片按住身形,巨大的惯性带动着他的右臂,神切脱手而出,裹挟起巨大的风压。 那些属于清野的风,先于特瓦林砸到了民众的身上,他们被风高高地抛起,下一秒,魔龙碾压而过,整座广场都被掀飞。 魔龙翻滚起来,四束翅膀卷起滔天的旋涡,一时之间,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呼...” 清野微微喘了口气,他身上的伤口裂开了,一同裂开的还有几块肋骨,刚才用的力气太大了,牵动了风魔龙留下的伤势,巨大的痛楚牵扯着他的神经。 “咳。” 他啐了一口血。 敢正面挨了风魔龙一击,他这具身体没变成血沫就算运气好了。 “风吟。” 琴也赶到了此地,她刚刚才从废墟中救出了数十人,纯白的甲胄已经落满了灰尘,但那双眸子依旧明亮,她注视着房檐上的少年,抿着唇: “我不是叫你去避难了吗!” 风魔龙再次发出咆哮,飓风刮起了巨石,铺天盖地地砸来,琴手中风剑一振,清冷的剑风将巨石切成了碎末。 她一边使剑,一边斥着清野:“快去避难,这里不是你该带的地方!” 那曾想,那浑身是伤的少年却道: “为什么?我还想留在这。你其实也打不过魔龙吧?” 为什么...? 他说的话叫琴听不懂,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骑士团守护民众是义务!” 琴厉声道。 义务么... 清野注视着魔龙,癫狂的魔龙哀鸣咆哮着,整个世界都在龙灾中颤抖,铅色的天空昏暗无光,他只觉得这场面似曾相识。 “我也要加入西风骑士团。我是说正式加入。” 他忽然道。 “你说我没有成为骑士的资格,于是我要去证明我的资格了。” “什么?”琴有些诧异。 “我要加入西风骑士团,这样我就有资格留在这里了。” 清野垂下头来,紫萱色的眸子与琴认真对视着,琴忽然有一种错觉,她不是在和一个少年对视,而是在和其它什么存在对视。 来自古老的庙堂,来自风的诉说,来自那些挂在长廊上的画像,她忽然很难拒绝这份眼神。 他想要证明自己,所以他留了下来,对于一个骑士而言,荣誉便是一切。 琴曾听过少年的自我介绍,什么‘蒙德骑士团管饭’之类的话,让琴很不欣喜,认为这是对古老家族的侮辱。 但现在呢? 魔龙降临,那些贵族骑士们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这个异邦的少年却留了下来,哪怕浑身是伤。 没有理由拒绝的。 终于,她缓缓地道:“...你是骑士。” “这就足够了。” 清野道,露出了招牌的笑容,这笑既熟悉又陌生,那是独属于某个倔老头的笑。 【任务:加入西风骑士团(完成)】 【奖励:记忆片段读取(无后遗症)】 ———— 迟了点啊...先道个歉。 今天现实中在忙一些事,就,我爹似乎羊了,然后我奶奶也有头痛的症状。 第一卷 : 第四十四章 令人厌恶的既视感 「西方的风会带走酒的香气」 「山间的风带来凯旋的消息」 「远方的风牵动着我的心」 「沙沙唱着我对你的想念」 许多记忆苏醒过来了。 【西风剑法.百分之十,百分之二十,百分之三十,百分之四十...】 清野风吟眼中的世界变了,眩晕敢如海浪般袭来,又迅速消散,他缓缓地吐了一口浊气,那些海量的人生片段不断在他的脑海中重现。 他依旧是他的,他依旧是清野风吟,只不过想起了一些从前的事。 “人理。” 他呼唤着系统的名字,"这没有问题吗?" 清野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妙。 说是无后遗症的记忆片段,但其实只是暂时压制住了而已。 记忆的磨损一直扎根在他的灵魂深处,若这段记忆不清除,他迟早会消散在磨损中。 【因为那次失败的死亡,来到蒙德后,过去的记忆一直困扰着你,你永远也走不出去,我让你彻底想起,只是为了让你彻底地死去,将过去彻底埋葬】 【毒龙的事也好,特瓦林的事也好,其它的事情也罢,你此次回到蒙德,便是终结要这一段宿命】 被害惨了。 “呼...”清野又缓缓地吐了一口气。 西风剑法,完全继承。 特瓦林发出凄楚的啸叫声,翅膀掠过丛云,盘旋而上,青色的鳞片在昏暗的风暴中闪烁着金属般的光芒,搅动着海浪般的阴霾。 清野风吟将神切自腰间取了下来,剑尖斜指地面,他抬起了眸子,直直地凝视着面前的阴霾。 琴感觉清野有什么不一样了,是气质? 亦或者是什么他原本就具有的东西。 若最开始这少年给人的印象是慵懒而洒意的午后熏风,现在给人的印象却是风满楼天将倾的冬日西风。 少年压低了身子,修长的手指按在了剑鞘之上,重心压低,后足蹬紧,肩膀放松——这是起剑的姿势。 在他剑指的前方,是肆虐的魔龙。 “你...”琴想要说什么,“我现在掩护你去避难,你不要逞强...” 她话只说道一半,便停住了。 只见风涌云起,清野拔剑出鞘,他踩着高塔的瓦楼前进,风穿过他的身体,他的速度越来越快,扬起的衣摆被急速压得模糊不清,仿佛他融进了风中。 “我去拖住它,骑士团去保护民众。” 清野这样道。 这句话既陌生又熟悉,似乎他几百年前也这样说过。 特瓦林显然是察觉到了清野的靠近。 它甩尾。 魔龙掀起的巨石和瓦砾迎面而来,清野将重心压到了最低,自那些废墟中穿过,旋身,拔剑出鞘。 那些石头的速度很快。 风压将它们加速到了不可思议的速度,巨石在空中碎裂,巨大的体积化作了数之不清的碎石,漫天都是碎石,正如下了一场由尖石组成的暴雨。 寻常人若是擦着一点,必定身断骨折陨落当场。 混蛋。 他怎么如此冒失! 琴的瞳孔微微放大,如此密集的碎石雨,便是资深骑士也无法接下。 她本以为这少年说什么加入骑士留在这,最多是想要协助士兵们疏散民众,哪曾想,他竟然直直地向魔龙冲了过去。 但清野接下来的表现却超出她的预料。 清野闭上了眼睛。 世界空明一片。 只剩下了轨迹,那些石头掠过的轨迹。 只有点和线。 不动心与西风剑法结合,碰撞出了新的火花。 一个是稻妻剑道的最高心境,一个是蒙德骑士团的最高剑术。 他将石头想像成了雨滴,漫天的石头便是漫天的暴雨,曾经的他也斩断过蒙德城的一场暴雨,他在雨中舞剑,轻盈的剑穿过了每一滴下坠的雨滴。 他等待着,等待着最后一刻,等待着那些雨滴落到他身上的时候。 然后,拔剑出鞘。 “那是西风...剑法?”琴喃喃道。 幼狼鲁斯坦创立的西风剑术,是以单手持握的长剑施展 要点只有三:一、切割,二、挥砍,三、穿刺 清野横切一剑,触及到的碎石碎成两半,擦着他的脸颊而过,他速度没有丝毫的减弱,身子让过迎面而来的碎屑,神切在瓦檐上抵出了一路的火光,自房梁的最高处越起,向上辉砍,在清野的视野中,又有一滴雨滴破碎了。 滴答。 这是雨滴碎落在身边的声音。 他速度越来越快,神切的残影已然看不清了,剑光模糊成了风,无数的雨滴被风切开,碎裂,溅落在他的脚边,他自狂风暴雨中穿身而过,再无一物能阻挡他的步伐。 琴从未见过这样的西风剑法。 也从未抵达过如此境界。 她是个努力的剑士,二十年来,她便日日夜夜地研习剑术,直到龙灾发生的刚才,她依旧在磨炼西风剑法,但她到了瓶颈,无论如何也无法突破的瓶颈,琴知道,这份瓶颈之上,便是另一个世界。 而这一切,竟在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手中重现了。 必须做些什么,琴暗道。 她转过身来。 她是凡人,她不是天才,但凡人也有凡人能做到的事情。 还有许多的民众尚未疏散,还有许多的百姓掩埋在废墟之中,她很想和清野风吟一同前去,但她是西风骑士团的副团长。比起天才与魔龙的战场,她在其它地方的作用更大。 要珍惜这个高尚的少年拖延的时间。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琴转过身的时候,心脏发出如同痉挛般的刺痛,那是骑士的精神再唾弃着她。 呼...昂! 魔龙已经是盛怒了,它昂起脖颈,发出近乎嘶吼的啸叫声。 在它的面前,在它周遭的狂暴龙卷中,那些重重的风幕被劈开,雾霭迅速膨胀,清野风吟穿过那些雾,向它的脖颈劈来。 神切落在了魔龙鳞片上,金属与鳞片碰撞出淋漓的火光,那道伤口一直往下,直直地从脖颈到了前胸膛,伤口很深。 但,这是极限了。 清野风 吟不可能战胜魔神。 他的这副身体依旧弱小,哪怕是拾起了曾经的技艺,依旧不能做到更多的事情。 清野唯一能做的,只有为撤离群众正确更多的时间罢了。 特瓦林摆尾,打到了他的胸膛上,清野使剑抵挡,敢一接触,他只觉得虎口开裂,全身的血液逆流,四肢都要散开,无力地砸在了地上。 他艰难地从废墟爬起,魔龙再次俯冲而下,向他杀来。 ——“风吟。” 恰在这时,另一阵又剑风组成的风暴,打在了魔龙毫无防备的躯干上,魔龙吃痛,失去平衡偏离了方向,擦着清野风吟而过。 清野回过头来。 却见那个小妹妹,那个在篝火边安静吃鱼还说要分她一半的小妹妹——荧喘着粗气,因剧烈的跑动她胸口上下起伏,张开的手掌中,风元素慢慢汇聚。 见清野看了过来,荧歪头,俏皮地眨了一下右眼,骄傲地一笑。 “老粽子!”小派蒙插着腰,“别一个人耍帅啊!” —— “...魔龙被缠住了。” 女士啧了一声。 “西风剑法。”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注视着那与魔龙对峙的少年骑士,她还记得,那个少年明明被她杀死了,明明该是这样的....但他怎么还活着? 那套剑术...她又看见了,西风剑术。 熟悉而又陌生。 女士曾经看过无数遍,在每一个黄昏和午后。 都是魔龙,都是少年骑士,都是蒙德。 不知为何,她有了莫名的既视感。 魔龙杜林失控入侵蒙德城,少年骑士孤身战死...那日也是如此昏沉的天幕。 唯一不同的是结局。 罗莎琳没有赶上,鲁斯坦孤单地死去了,而金发少女却站在少年的身边,于他一同扛敌。 不知为何,她感到烦躁,为这种莫名的既视感而烦躁。 明明是不同的人。 注视着那金发少女气喘吁吁的微笑,一副‘总算是赶上了的模样’,她本能地厌恶。 ———— 哇啊啊,今天十一点,世界杯决赛啊,哇啊啊稍稍偷懒一下不过分吧? 第一卷 : 第四十五章 你凭什么如此幸运 特瓦林注视着清野风吟,它顿了顿,似乎在思索什么,垂下了眸子,脖颈出被神切划出的鲜血顺着流淌下来。 伤口的痛楚让它发狂,但更让它发狂的另有它物。 无人记得它。 它已经被遗忘了。 故人也不曾识得它。 扎根于骨髓深处的毒素侵蚀着它的理智,龙瞳迅速被血红色所占满,它昂起脖颈,发出凄厉而绝望的龙吟声,四方庙宇的神力汇聚于此。 千年前驱逐旧贵族之后,特瓦林受巴巴托斯的召唤,在天空之琴的协助下吹开冰雪,削平山峰,平整蒙德地形,使东部的暖湿海风可以吹进蒙德地区供给农业。 而千年之后的今天,它依旧可以用这份力量摧毁蒙德城! “你去右边,我去左边。” 清野风吟话音未落—— 随着特瓦林的一声长啸,一栋足足有三层高的小楼拔地而起,他面前的天幕瞬间黯淡了下来,巨大的重量裹挟着巨大的势能,风压狠狠地将清野按在了原地,他已是避无可避。 死亡的气息如此的近,冰冷而彻骨。 这种感觉是如此的陌生又熟悉。 “啧。” 清野轻轻地啧了一声,神切顺势而上,直直地向那栋小楼斩去,刚刚一触碰到小楼的表面,神切便轻轻振动,雷蛇的纹路迅速游走起来,雷霆与风两种元素同时降临于此地。 小楼慢慢地裂开,顺着剑光而向两边分开融化,巨大的缝隙撕扯开来这栋建筑,清野风吟站在那缝隙的正中央,鲜血顺着唇角滴落而下,持剑的左手似乎骨折了,无力地拖曳在身后。 他身体状况很糟糕。 滴答,滴答。 荧拔剑,自那小楼中间穿过,风元素迅速汇聚,凭空生出透明的风翼来,她踏空而上,剑刃直指龙卷中央的魔龙。 它张开三对羽翼,升高了身形,旋身,荧的剑刃擦着它的鳞片而过。 特瓦林高声长啸,身形越来越高,掠过了平流层,蒙德城在它的眼中越来越小,特瓦林需要飞的更高,它要在最顶峰处降下风灾。 风翼么... 调用风的元素... 也许,他也曾有过那么一双羽翼。 清野风吟心道。 必须要阻止它。 他擦干唇角的鲜血,换了一只手持剑,无形的风在清野的身后汇聚。 他扬开神切,剑光在空中抡开一个半圆,随着剑光展开的,是那透明而瑰丽的羽翼。 【风之翼】 但清野很难飞起来了。 他身子累得再也调动不了元素力,骨头大多也断了,清野本就只是凡人之躯,能撑到现在已然是竭尽全力了。 或许五百年前的幼狼能做到,但他不行。 更何况,就算能飞起来,也够不到特瓦林了。 “朋友。” 忽然,有人在他耳边轻声道: ——“我以千风助你,令你不会坠落于地。” 清野不知道是谁在说话,那声音回响在耳畔深处,清澈得像是泉水。 他忽然觉得身子轻快起来了,试探性地向前迈出了一步,拖曳着流光的风之翼自然展开。 周遭的气流亲切地回应了他的祈求,柔顺的风元素包括他的身体,清野从无体悟过如此奇妙的感觉,仿佛他已经丢弃了那弱小笨重的身体,成为了千风之中的一缕。 什么。 “呼...” 清野又迈出了一步,他的速度越来越快,身形压低,降低呼吸频率,穿过古老的广场,穿过废墟的残垣,面前的景象迅速地褪去,风的声音也被清野抛在了脑后。 风之翼在速度最快点展开,清野的视野开始拔高,他穿过了厚厚的云翳,迅速地向上拔升,直追魔龙而去。 “收束这束风,让它破开云霭。”那声音又在耳边道。 清野尝试着这样做,他发现这并不困难,那些藏青色的群风欣然响应着他的呼唤,千风汇聚在一点,接下来的工作就只剩下瞄准了。 不动心中,万物的轨迹都如此清晰。 魔龙凄楚的啸叫声,羽翼划过翅膀的声音,鳞片与空气摩擦的声音,清野摒弃了一切杂音,摒弃了一切多余的信息,当视野全部汇聚在一点中,他终于是看清了特瓦林。 出乎他意料的是,那只风魔龙面目并不如何的狰狞,恰恰相反,那被血色浸染的龙瞳中,闪烁着晶莹的光。 它是在哭泣吗? 清野不知道。 千风腾空而起,苍青色的光轨矗立在云层之间,一重又一重的乌云被穿透,直直地打在了特瓦林的背脊上,后者发出近乎悲鸣般的声音,身子一颤,大片大片的鳞片脱落而下。 更多的风穿开了它的身体,鲜血绽开羽毛脱落,它无力地咆哮着,再也无法驾驭四方庙宇的神力,风暴渐渐平息下来。 龙灾暂时结束了。 席卷了整个蒙德城的狂风迅速褪去,大片大片的云霭裂开,冬日的晨光零碎地从乌云缝隙间泄了几粒下来,光点落在断臂残垣上,压城的乌云一收,山便显出了轮廓,田畴间积满了水洼。 蒙德城的居民也显然察觉到了这番变化,他们纷纷抬起头来,望向那初霁的天空,也望向那天空之上的一人一龙。 有怨恨,也有感激。 感激的是那少年,恨的是那只该死的魔龙。 “昂——” 特瓦林的确是在哭泣,无人能听懂它的哭声。 风魔龙垂下了身子,扑扇羽翼,自云巅坠落而下,底下是万里的深空。 结束了。 清野风吟心态一放松,疲惫感便如潮水般的袭来,霎时间的眩晕让他失去了平衡,自云巅中坠落而下,但有人在空中接住了他。 少女的怀抱温润而柔软,金色的碎发垂落几缕,耷拉在清野的脸颊上,很痒。 “清醒一点。”少女垂下身子,贴近清野的脸颊,仿佛恶作剧般,在他耳边轻声道:“你死了我就摸你尸了。” —— 女士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她收回了目光,吩咐属下:“明日正式出使蒙德。” “借龙灾一事,向蒙德城施压。” 丢下了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了。 巴巴托斯。 你这次却出现了? 曾经呢? 恨意, 深深的恨意,宛若凝聚成实质的恨意。 凭什么。 这股恨意如此的深,甚至无端地牵连到了其它人,比如那位少年。 ——你凭什么如此幸运。 啧。 她啧了一声。 《少女天天死于梦境人生》,橘文。 第一卷 : 第四十六章 想起是为了死去 蒙德城下着雨。 密密的雨线织成了浓雾,厚厚地贴在铅色的天幕上,雨滴汇聚成线,沿着这古老城邦的沟壑缓缓沁润而下。 雨帘挂在蒙德广场的石柱上,若不是偶有微风撩动了那雨帘,甚至都看不出这是雨,这是一块黑色的布。 他是白痴吗? 少女注视着窗外。 他今天也来了。 早晨时还是淅淅沥沥的小雨,他便提着剑像以前那样出现在了广场上,少女原以为他等一会就走,但没想到现在已是正午,雨也大了起来——他还在雨中。 鲁斯坦擦了擦面颊上的雨水,他全身都被打湿了,金色的长发纠缠在一起。 往日那干干净净的骑士服也黏在了身上,倾盆的大雨浇灌在他并不如何伟岸的身躯上,沿着他身体的轮廓回弹出浅浅一层白线。 尽管如此,少年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看样子,哪怕今日大雨,他也不打算提前离开。 他要像往常一样,待到黄昏。 真是个不知道变通的蠢货! 少女此生以来从未见过如此笨蛋。 【罗莎琳·克鲁兹希卡·洛厄法特】——这是少女的名字。 她出身在蒙德的一个书香贵族门第,从小开始,她便接受着淑女的礼仪教育,平日的功课便是读书修身,家族不允许她随意外出,此生的道路也清晰明了,成为一名学士。 她对这种安排也没什么不满,呆在书房中,她什么书都读,史诗,歌剧,或者说通俗小说...她蛮喜欢书中的那些幻想故事,在谷底中冲锋的骑士,在淡色雪山前拥吻的爱人,在誓言岬中死去的老者... 她喜欢读这些故事,因为少女知道这是虚假的。 读的书越多,她便越聪明,见的人多了,便越觉得周围的人蠢笨,粗俗而无趣。 她喜欢捉弄这些蠢笨的家伙。 那个叫做鲁斯坦家伙是最蠢笨的。 他怎么如此的蠢笨? 又蠢又笨,脾气还像是驴一样倔。 他守着他那所谓的‘誓言’,他能不知道他被耍了吗? 但他还是每天来了。 明明只是一句玩笑话,这个白痴竟真的每日都来了...可今天在下暴雨啊? 这一个月来,少女也不曾一次想要结束这个游戏,只要下去随意打发这少年两句就行了,但不知道为何,她却不始终迈不出那一步了,时间越拖越长,她却越来越不这么做了。 是怕他知道后伤心失落? 是怕他以后再也不会来了? 或者说...害羞? 少女摇了摇头。 扯淡,怎么可能,只是怕以后没乐子了。 她不清楚自己怎么想的,心思连自己也搞不清。 少女不清楚她为什么要如此在意这种蠢人。 她轻轻地抿着唇,指尖无意识地攥紧,雨下的越来越大了,整座蒙德城都坠入了白水的世界,倾天的雨滴敲击在这古旧城邦的每一个角落,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少年独立于白茫茫的世界中,孤零零地像是只被抛弃在雨夜的小狼。 她不想这样。 黄昏慢慢坠落,苍茫的雨色完全将夕阳淹没了,看不到一点阳光。 鲁斯坦将剑收回剑鞘中,他最后看了一眼钟楼上的时间,便决定回家了。 「西方的风会带走酒的香气」 这时候,忽然传来了隐隐歌声,与敲打在瓦檐上的雨声混杂在一起,叫人模糊得听不清楚。 是果酒湖的雨夜。 鲁斯坦抬起眸子来,他还是听清了这首歌的旋律,茫茫大雨中,到处都是朦朦胧胧的一片,少年找不到歌声的源头。 雨太大了,也很烦人。 那歌悠扬而清澈,带着明媚的哀伤,完美得和雨声混合在了一起。 「山间的风带来凯旋的消息」 [远方的风牵动着我的心」 「沙沙唱着我对你的想念] ... 真是好听的歌啊。 但雨太大了,那歌声躲在雨里,他找不到。 鲁斯坦缓缓地拔出了剑鞘中的剑,无形的风汇聚,他轻轻闭着眼睛,听着那歌,手上自然而动,雨滴砸在剑风之上,慢慢破碎开来,散做细细的水雾消散。 他在斩‘雨’。 斩断这场暴雨。 所有的积累,所有的灵感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惊人的元素力量在汇聚,西风剑法的顶峰于今日铸就,整个蒙德城都感受到了这骇人的变化。 [这些伤疤渴望你温柔的爱抚已久。] [搅扰了我晨间的梦,你已悄然离去。] [你的气息,如浆果般清香酸甜,又如紫丁香般的阵阵馥郁] “在果酒湖的雨夜,我愿追随那狼闯入狂风骤雨。” 他随风而舞,那风似乎也在唱歌,越来越多的雨滴被切碎,越来越的水雾被斩开,越来越多昏沉碍眼的雾霭散去,鲁斯坦的剑越来越快,越来越轻盈,那风划开云霭,分开天色,随着浪潮般的水雾褪去,阳光铺天盖地地浇灌了下来—— 他斩断了蒙德城的暴雨,幼狼的名号从今日开始! 天地一清,万物都现出了原型。鲁斯坦循着那歌声的源头望去。 少女还在唱歌,显然她尚未察觉自己被发现了,愣了一会,她才反应过来,歌声顿时一停,直直地迎上了鲁斯坦的目光。 洁白的耳廓慢慢泛红,像是一抹染上霞光的白云,那份嫣红掠过耳廓,慢慢浮现在少女精致的面颊上,淡紫色的眸子沁润得像是流着湖泊。 像是裹了许久的遮羞布被扯开了,少女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她将巫女兜帽盖在了头上,发出鸵鸟一般的声音: “你...你白痴吗!” “额...”鲁斯坦突然被骂,显然有些反应不过来,他挠了挠头:“你叫什么名字?” “...罗莎琳·克鲁兹希卡·洛厄法特。” "你该不会一直在偷窥我吧?" 鲁斯坦是个实诚君子,他说话从来都是直言不讳。 “...” “哇啊啊!哇啊啊,胡说八道混蛋!” 天气完全晴朗了下来。 经历久违的风雨,蒙德城终于放晴了。剔透而干净的流光流淌在干净的街道上。 —— 终于放晴了。 清野风吟咳嗽了一声,他眺望着初霁的蒙德街头。 鲁斯坦的记忆继承并不完善,他所了解的过去还甚少,但西风剑术至于大成的那个雨夜的记忆,他是完全想起来了。 果然又是个短命鬼。 他现在知道自己曾是‘鲁斯坦’,西风骑士团的曾经副团长了。 他现在既是‘鲁斯坦’,又是‘清野风吟’,但说白了,他一直都只是他自己,清野也好,鲁斯坦也罢,从未变过,他只不过是想起了忘掉的事情而已。 其实这都是无所谓的,残留的记忆苏醒过来,只是为了彻底在磨损中死去——回来只是为了去死而已。 这样过去的磨损就不会困扰他了。 人理系统又颁布新的任务了。 【任务二:调查四方庙宇】 【奖励:记忆片段读取(其二)】 他会慢慢想起鲁斯坦的事情,等他全部想起来,等把尚未完成的使命完成,便是鲁斯坦真正死去的时候了。 对了,今日似乎是愚人众正式与骑士团会面的日子。 — — 梅老板牛逼!! 第一卷 : 第四十七章 我在思念你(二合一) 新年快到了,但稻妻的街头并不如何热闹。 灯笼倒是早早挂上了,细雪耷拉在烛灯上,晕暖的烛火搅合在单薄的雪色中,除此之外,长街小巷都很安静。 除了烛火与雪色外,只有昏暗的日光了,柱国府的牌匾上也积了一层浅浅的雾凇。 这座府邸的食客们大多也遣返回家了,这座府邸在稻妻矗立了四百多年,随着老人的一个又一个离去,终于也走到了它的尽头。 清野裟罗呼了一口热气,她正指挥着一两个府兵拾掇旧物,大多是些乱七八糟的老古董,柱国已经离开近一个月了,他们也搜查一个月了。 经历了漫长漫长的伤心与难过,这位武士终于慢慢缓了过来,终于开始面对那个她不得不面对的事实——她需要准备柱国将军的后事了。 没有墓碑,因为找不到柱国大人,柱国府上下也不举办什么隆重葬礼,他们侍奉了柱国一辈子,深谙这位大人的习性:他大抵是不喜欢排场的。 柱国选择了一个人安静地离去,这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那么裟罗便会遵从柱国的遗愿。 一个小小的衣冠冢,里面都是些柱国大人的小物件,平常的衣物啊,弓箭啊,甲胄啊,棋盘烟斗之类的,埋在柱国府的那棵大树下。 这便是全部了。 “...这些都要埋了吗?” 有人叫她的名字。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带着些低沉。 她愕然回首,影站在她的身后,深紫色的振袖拖曳在雪地上,鸣神大人今日穿的很素寡,和服上没有多余的纹路,白袜木屣,萱色的长辫垂在腰间。 她微微昂着头,纤细的手指捻着一支烟斗——很老的烟斗了,滤嘴口已经被烟草熏染得泛黄,纯木的烟柄老旧很沉重,清野很喜欢抽这支烟斗。 影眸中没有多余的情绪。 自从清野离开后,这还是鸣神冕下第一次出天守阁。 裟罗已经不明白鸣神大人的想法了。 那场可怕的风暴覆盖了稻妻全境,肆虐了整整一个月,到现在依旧没有停息,稻妻的海上商贸算是全断了,居住在稻妻的旅人也无法返乡,混乱进一步蔓延,被抵制了很久的锁国令,现在却开始实施了。 裟罗也曾企图向影谏言,但都得不到回应,她完全把自己关进了一心净土,而雷电将军忠诚地执行着影的命令,雷霆席卷了稻妻周边的所有海域。 “这些都要埋了吗?”影又问了一遍。 “...是的。” 裟罗连忙回答,“柱国大人的...” 她将‘遗物’二字咽回了口中,顿了顿,改口道:“柱国大人留下来的东西,我们都要一并埋了,这栋院子以后也不会住人了,我们会将它保存起来...” 影平静地听着裟罗说话,她眸光中看不出多余的表情,似乎只是在听着一些很寻常的事情,薄唇轻轻地抿着,等裟罗说完话后,她才点了点头。 “我和你们一起整理吧。” “可大人,这些杂活还是由我们这些侍从来...” "我和你们一起整理吧。" 影重复了一遍。 她说这话时,语气以及很平静,平平淡淡也意味着不允许别人质疑。 事情便这么决定了。 影弯下腰,脱下了木屣,白袜踩在了长廊的榻榻米上,柱国府是一栋很老的府邸了,大多也都返修了,最开始是红木搭的地基,后来木头腐蚀了一半,便又重修了一遍,墙面翻新为石砖。 如此过了一百年,墙壁上的爬山虎死了又长,枯死的残蜕也盖在墙面上,结了一层又一层,清理不干净了。 这栋建筑和他的主人年龄一样老,也一样走到尽头了。 柱国的居室在鸟居的尽头,这里已经被封锁了,任何人都不得进入,影轻轻地推开了门。 房间很大,但东西却很少。 一张床榻,一扇素屏风,一个被炉,一叠橱窗,还有几套茶具,这个老男人的余生似乎很简单。 炉子看起来也很老旧了,边缘被烟熏得发黑,未烧尽的木头还堆在炉灰中,他最后一次在家中,他还没有离去的时候,烧得便是这些木头吧? 他以前不喜欢烤火的,影还记得这件事。 气盛的少年曾经信誓坦坦地说什么‘被炉是弱者才需要的东西’,可他死前也在烤被炉。 他肯定很冷的。 影此生未经历过这种叫做‘冷’的感觉。 但她能想象出来了,窗外落着大雪,老头子裹着厚厚的冬衣,燃起的火炉依旧不能让他面色光润起来,他一声又一声地咳嗽着,门外是呼呼的风声。 这一百年来他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吧,每年的冬天对他来说都是一场又一场的酷刑,老人卷缩在被炉边,没人能陪伴他,他的老朋友都几乎死光了,他只能咳嗽着,一直坚持着,在一声又一声的咳嗽中熬过了一百场冬天。 如此生活一百年,直到死去。 被炉也一并埋了吧。 影拾起了那几套茶具,茶具上面落了点灰,很久都没有人使用过了,影还记得那叫做清野风吟的少年所说的话, “早上是练习剑道,或者是去柱国府的后山打猎,中午吃的很少,豆腐花生,随便一样小菜,但必须配上酒...” 他喜欢喝酒,但侍从们肯定不允许他多喝,于是他就将酒掺入了茶壶中。 清野一边品着酒,一便吃着火炉上的烤鱼。 他一个人饮酒。 明明未曾见过,但影却得出了这个结论。 他真是爱喝酒啊。 影推开了橱窗,橱窗里的东西也不算多,一张用久了的弓,还有几套平日穿的和服,橱窗里面还有一个小抽屉,上了特殊的锁。 说是锁,倒像是结界一类的东西,一开便会自动销毁, 影打开这锁并不吃力,这锁似乎并未对她设防。 里面全是些文件和书信,大多都是公事,足足有一两百封,这个老头哪怕退休了也在操心稻妻的事,影一封又一封地拆开看了。 清野的字迹很整洁干净,很认真。 他处理的事情很杂很乱,社奉行与勘定奉行闹了矛盾,他写信去调解,稻妻士兵粮食供给不足,他自掏腰包去解决...大到一国政策,小到烈士遗孀的赡养。 他是真的热爱这个国度。 这一百年来,柱国未曾给影写过一封信,但他想说的全部话,都写在这些公务中了。 其中有一封信的署名,让影有些在意。 【国崩】 影读着这个陌生的名字。 这似乎不是稻妻人,她印象中从未听说过这个。 信里的内容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杂事而已。 影将信放下,这些也一并埋了吧。 她靠在窗边,冬日的日头很短,暮色开始四伏了,那株柏树的剪影摇曳散乱,柱国府的侍从们已经挖好了坟冢,就等着影出来埋葬了。 柱国居室旁边是偏房,偏房没有封锁,侍从们可以进出,所以里面的物件差不多都给搬空了,落日的余晖覆盖在榻榻米上,冬日的太阳慢慢地在窗棂中央坠落,顺着那窗向外看,可以看见长阶尽头的天守阁。 ‘晚饭过后,他会去偏房,对着窗户静坐半个时辰’ ‘他是在思念您,鸣神大人。’ 白袜踩在塔塔米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影打开了那扇窗,冬日的余晖照在了她的和服上,暖洋洋的。 她跪坐在地上,托着腮,看着那刹阁楼。 太阳在影的身上慢慢坠落,随着时间的偏移,松柏的影子也顺着古墙攀爬,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日光消去,树影落到影的面颊上时,天完全黑了。 “影,你完完全全出问题了,我将代替你,替你执行你最初的意志。”将军道。 “嗯。”影轻声道。 影的身体的确出问题了,或者说,她对自己所追求的永恒之道头一次产生了迷茫,而雷电将军是她自己为自己立下的束缚。 沉默。 月色慢慢西斜,庭院里安静一片,偶有深巷尽头传来一两声犬吠,很快就泯灭在了夜的缄默中了。天守阁的影子也快要坠落在黑暗中,影始终跪坐在窗前。 “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在思念他。”影道: ——“我在思念清野雷鸣。” 影在思念清野雷鸣。 正如百年来清野所做的那般一样,在黄昏的尽头,在午后,在每一个夜色降临前的傍晚,来到这僻静的小屋,在窗边坐下,安静地注视着山峰上的阁楼。 直到霞光彻底消散,日色褪去。 “所以呢?” “我想继续思念他。” “你不必思念零点三秒的雷光,永恒留不住须臾的生命。” “所以。” 影缓缓地站起身来,深紫色的振袖间垂下一柄薙刀来,她侧过头来,凝视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凝视着她自己的脸庞: “我要杀了你。”她对自己道。“杀了永恒。” “可你杀不死我。” “那我们便永远地厮杀下去吧。” “为什么?” “这是那须臾的雷光...用一生告诉我的道理,我该许诺给国民的不是永恒的净土,而是每个须臾瞬间的梦想。我不想让他失望。” “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呢?” “直到雷回来。” —— 暖暖的阳光穿过湛蓝色的窗帘,熏风吹拂着几团毛茸茸的蒲公英,那些花团随着光点一起在空中飞扬,最后缓缓地落到了地板上。 清野缓缓地睁开眼睛。 受了重伤,他刚刚又昏睡过去了。 “哇啊啊,老粽子你起尸了吗?” 说这话的,是床畔那个金发女孩。 她白嫩的左腿搭在右腿上,压着修身的白裙,裙摆剔透而淌着暖暖的阳光,少女一只手托着腮。 许是困了,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像是伸展在冬日暖阳下的金毛猫咪。 “真没礼貌。” 清野道:“我这叫做起床...你一直守在这里?” “我来找你的时候你睡着了,就等着咯。”荧活动活动胳膊,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哪知道某人是个懒虫,睡了这么久。" “你找我做什么?” “诺,我钓了好多好多的鱼。”她将一串烤鱼抵在了清野风吟的脸上,但她又叹了口气:“但已经冷啦。” “钓?你这是买的吧。” “...我买来挂在鱼钩上,可以算作是钓的。”荧插着腰,一副骄傲的语气。 “强词夺理....你为什么要买鱼给我吃呢?”    “怕你饿死了。” “我记得你没多少钱。” “没钱我可以去赚啊!我赚钱买了好多好多鱼,都吃撑啦。” 她像一只刺猬一样张牙舞爪,但说这话时,她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你忍着一口都没吃?” “啊...”被戳穿,荧挠了挠头。 “为什么呢?” “你好婆妈。”荧道,学着清野的语气,模仿着清野那时候的姿态: “‘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且我也不会饿着,我把鱼给你吃只是我想给你而已。’,我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如果我今天饿死了,你就要愧疚一辈子啦。” 少女神采奕奕,得意洋洋说这话的时候,阳光将树荫的影子打得到处都是,爬山虎在院墙上疯长。 她插着腰,骄傲得像是一只胜利的小母鸡。 清野对此总是没什么办法,苦笑一声: “你出去把鱼热一热,大家一起吃吧。我可不想‘愧疚一辈子’。 —— 于是荧就再去烤鱼了,但清野不打算等她烤了鱼回来,大家一起慢慢吃了。 他有其它事情要做。 愚人众出使蒙德城的时间是傍晚。 还有一些时间。 ‘柱国府院子里的大松柏下我埋了一桶酿了一百年的麦酒,记得去取’ 清野风吟躺在床上,将那张字条展开,上面写着这样的文字。 他从海上醒来后,除了一柄剑外,身上就只有这张字条了。 他取出了一盏蜡烛,炙烤着纸张的背面,在火焰的熏烤下,字迹慢慢开始变形了。 这是双层字条,清野从一开始就发现了。 他上一世再怎么嗜酒如命不正经,但从不可能留这么离谱的讯息啊。 随着火焰的炙烤,里层的字迹慢慢显露了出来: ‘蒙德坠星湖湖畔,有个叫做【国崩】的少年等着我,将柱国令给他看,他会明白的,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国崩? 这个名字听起来一点都不吉利。 清野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是自己曾经安排的暗线吗? 卧底之类的? 总而言之,他要去赴约了。 愚人众此行肯定是来者不善,他们多半踹怀着其它的目的,更何况,清野雷鸣还和那个叫做女士的家伙结了仇。 躺了一夜了,魔神之心其它好处没看出来,恢复伤势倒挺快,特瓦林造成的伤口大抵已经恢复了,断掉的骨头重新生长了起来。 唯有肺部呼吸时有些阴寒,那股寒气依旧盘踞在他体内,有时候咳起来还有血。 【女士】下的手很重,他的心脏曾在冻结中暂停了半个时辰。 怕是要落下小病根了。 但无所谓了,他现在能下床了。 清野将纸条完全点燃,摧毁了这条信息,推开门,压低脚步声,走了出去。 —— 这章是二合一哈,就是两章合成的一章,免得又断章情绪不连贯。 然后就是爆更还债,我要先存一下稿啊。 第一卷 : 第四十八章 人偶名为【国崩】 沿着蒙德城往东,出了城门,沿着低语森林的小径一路往前走,寂冷幽静的森林小道泥泞而潮湿。 上亿枚叶子随风轻轻摩挲着,发出类似低语的声音,过了森林,抬头向上看,便能看到一个山谷,蒙德人将它称之为‘望风山谷’。 在望风山谷与低语森林的交界出,有一方天然的湖泊,蔚蓝色的湖面倒映着白.云蓝天,若不细看,倒像是这天空给缺了一块,落到了这片沉寂安宁的土地上。 到了晚上,这湖映衬着蒙德的星空,星星融入进了湖水中,流光而溢彩——因为这番美景,这片湖泊便得名‘星落湖’ 国崩闭着眼睛,靠在星落湖畔树边。 【国崩】是少年的真正名字,但鲜有人知道,人们往往以令一个代号称呼他:【散兵】 散兵,愚人众执行官的第六席。 他穿着类似歌舞伎的稻妻服饰,戴着镶嵌着妖怪面具的斗笠,带振袖的短袖和短裤,那张面具遮住了少年的面庞,也掩盖住了他的气息。 与大张旗鼓出使的女士不同,国崩来蒙德这件事,没有一个人知道——包括愚人众的执行官们。 他是私自前来的,因为一封秘信。 少年靠坐在树上,昂着头,眺望着星落湖的天空。 紫色的眸子,很罕见的,显露出几点茫然。 柱国离开了。 初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国崩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漫长的时光已将他的情感磨损殆尽,更何况,身为无心【人偶】的他,并不会落泪。 凡人都会死的,他早就明白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 从出生起,国崩便是一个祸害。 没人期望他,也没人因为他的诞生而欢喜,他只是作为永恒的残次品被遗弃,他非人非物,没有过去与未来,甚至连名字也没有,是白纸一般的少年,稻妻人并不欢迎他。 少年在人世间游曳了数年,他也不知道自己所求之物为何。 第一次见到柱国的时候,是在踏鞴砂村落里,污秽引发了灾难,于是村民们便要献祭了他,换得灾难平息。 无数双眼睛,恐惧的,忌惮的,厌恶的,冷人发麻的,无数双空洞洞的眼睛注视着他,少年听见他们的声音,每个人的声音都很低,因来自肺部深处,所以听起来潮湿而阴冷,他们齐声喃喃道: “怪物。” “怪物。” 柱国便来了。 那个男人很强大,只是一刀,雷霆滚动,原野轰鸣,随着天幕一白,所有污秽便给除尽了,他解开了绑着少年的绳子,上下打量少年,裂开嘴笑道: “从今天开始,你就叫【国崩】了。” “...国崩?” “在稻妻话中,就是大炮的意思。” 柱国大将军得意洋洋地点了点头,很是为自己的起名天赋自豪,豪爽地笑道:“大风起兮云飞扬,大炮开兮轰他娘。” “少年,有没有兴趣加入柱国军?”他拍着人偶的肩膀,“从今以后,你就是柱国军的大炮了。” “凡是骂你的,你都一炮给他娘的轰烂!你要发出大炮的轰鸣,你要用自己声音覆盖住所有杂音,要响彻天际!” 柱国说的话并不文雅,他的声音很高,回荡在高空之上,“你终将成为货真价实的人。” . 过往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了,直到此刻,国崩依旧未能理解柱国口中‘货真价实的人’是什么。 不过他之后的日子,并不怎么迷茫了。 许多年后,国崩离开了稻妻,作为流浪者行走在尘世间,愚人众对他的身份很感兴趣,顺利成章之下,他加入了愚人众。 数百年来,他的地位也越来越高,最终成为了愚人众的第六席,代号‘散兵’。 在至冬国士兵眼中,散兵大人阴晴不定,最喜欢的便是观察人类的惊恐与无助,他为此专门选了一位表情丰富又愚蠢的部下供其取乐,其性情诡谲而荒诞。 为了愚人众的利益不计任何手段,是很可怕的存在。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散兵大人至今都在与一个遥远国度的老人通信,他们写信的频率不高,甚至数年才写有一封,做的很隐蔽。 尽管如此,几百年过去了,他们也通过很多信了。 愚人众的动向,至冬国的态度,锁国令的消息...很多信息都藏在了信里面,藏在了他们定下的暗语中。 而国崩收到的最后一封信,是在一个月前。 是柱国的遗嘱。 清野雷鸣死了。 清野雷鸣死了。 他叫别人的轰鸣声要响彻天际,但他自己的声音却先停歇了。 从今以后,他再也无法写信了。 国崩并不忠于稻妻,并不忠于天守阁上的那个女人,相反,他深深地憎恶着她,清野死了之后,他便与稻妻再无干系了。 清野雷鸣死了。 瞒着所有人,国崩私自来了蒙德,按照柱国最后的吩咐,在星落湖的湖畔等一个人。 【清野风吟】,这是那个人的名字。 他在星落湖畔已经等了两个星期了,那个叫做清野风吟的人还没有出现,国崩讨厌不守时的人,这让他觉得烦躁。 离开至冬久了,愚人众那边也会起疑了,若今日再等不到那人,国崩就会离开了。 日头慢慢下坠了,午后的阳光懒散而倦怠,国崩轻轻眯着眼睛,注视着从森林处走出来的少年。 他在打量对方,或者说,是在审视着对方。 后者既然冠以了‘清野’的名讳,那想必不是寻常人等。 只见此人走路轻快而松散,气息轻盈而急促,这是某种特殊的呼吸法(走路累的上气不接下气), 少年柱着一柄凶剑,想必是刀剑不离身的武者(走不动了,拄着神切走路), 他的眸光深处,贪婪而饥渴,像是藏着一只凶恶的幼狼(好饿啊好饿啊,早知道吃了鱼再走的) 来者不善。 不愧是柱国府培养出来的精英。 国崩心中暗暗戒备,已经想好了怎么应对这匹凶狼。 做执行官这么多年了,国崩阅人无数,不会看走眼的。 他气势汹汹在向自己靠近,他探出手来,他抓向了自己的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国崩听说过这一招,是璃月的‘擒拿手’,这少年也在试探自己—— 清野风吟握紧了国崩的手,一副见了同志的欣慰表情,用地下党特务见面的语气,道: “你滴,稻妻友人滴干活?” ‘稻妻友人的干活’——这便是他们的重逢与初见了。 第一卷 : 第四十九章 我曾三度遭到背叛 “神之心。” 清野风吟轻声道,他略一沉思,重复了一遍:“你是说,女士出行蒙德的目的,是为了夺走风神的神之心...所谓借着龙灾向蒙德施压只是幌子?” “嗯。” 国崩平静地嗯了一声。 这个少年始终戴着狐狸妖怪的面具,深紫色的斗笠遮盖住了他的视线,他微微眯着眸子,注视着那名叫‘清野风吟’的男人。 “蒙德的风神已经千年未归了,如何去寻?” “如果你稍微动一点脑子,就知道特瓦林出事,风神必然会回归。”国崩冷冷地道。 柱国令他检查过了,是正品。 但这不代表,他会认可面前的这个少年。 或者说,国崩憎恨着所有稻妻人。 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蒙德,只是为了完成约定而已。 “特瓦林之所以会疯狂,只是因为‘蒙德城遗忘了它’,或者毒龙的毒血污染所导致?” “两者都有。但最重要的原因是,这件事里面有【深渊】的手笔。” 国崩道: “我所知晓的情报就是这些。” “至于你打算怎么做,那是你的事情。死了也与我无关。” 国崩拍了拍袖上沾染的灰尘,缓缓地站起身来,齐耳的短发晃了晃,他平静地道:“我要回至冬了,愚人众那边会起疑的。” 蒙德的事复杂且危险。 癫狂的特瓦林或许有魔神战力,【女士】那女人也是个疯子,再加上深渊的影子,种种因素堆积在一起,国崩不认为清野风吟能处理好。 但他并不打算留下来帮清野,身份暴露倒是其次,国崩所厌恶的是——他不想再帮助稻妻人了,更不想帮助那个阁楼上的女人,他所谓的【母亲】 清野雷鸣是如何死的? 愚人众的情报网络天下第一,哪怕稻妻城如今闭关锁国,他们也能打听到些许消息。 柱国大将军,于雪夜一人孤身上岛,斩尽八酝岛一切污秽,与大蛇奥巴罗斯残魂鏖战,油灯枯竭,三日之后,柱国府中再也见不到他的身影。 他便这么死了。 而那所谓高高在上的鸣神呢? 那些收到他保护的稻妻人呢?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什么都做不到——他们虚伪和充满谎言,他们明明看见却装作熟视无睹,他们能有所为却放任一个老人死去。 国崩厌恶着他们,厌恶着一切,他甚至憎恶着清野雷鸣。 ——竟就这么不守承诺地死了,这亦是一种背叛。 清野死后,国崩将于稻妻再无干系,人偶知道自己所追求的是什么。 从今以后,他便会再无顾及地去追寻所缺憾之物,他想要一颗‘心脏’。 柔软的心,正义的心,善良的心...在流浪百年中,他见过了无数人,也见过了无数颗心,空白如纸的人偶也想要一颗心脏。 清野叫他成为货真价实的人,但国崩不想成为人类了。 他厌恶人类,他空白的胸膛不能容忍人类低劣的情感,所以国崩清楚地明白他需要一颗怎样的心——神明之心。 “这样啊。” 清野风吟眨了眨眼睛,“你要走了吗?” 这位稻妻友人身份真不一般啊,竟然混到了愚人众的执行官? 你一个稻妻鬼子,竟然打进了至冬国的中央,让清野风吟很是赞叹。 “嗯。” 国崩平静地道。 “能最后问你一个问题吗?”清野道。 “什么?” “柱国是什么样的人?” “我曾三度遭到背叛。他是其中之一。” 国崩道。 星落湖的日色越发黯淡了,昏暗的阴影落在他诡谲的狐狸面具上,人偶向落日深处走去,头也不回,看来他是真的要离开了。 “也许,那个叫做清野雷鸣的家伙,他对我表现出的所有善意,也许只是谎言罢了,也许是想利用我罢了。 他从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我不想成为什么‘货真价实的人’,我只是 想要一颗心而已。” “三度背叛?”清野问道。 “其一为神,我的母亲舍弃了我。” 他语气中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说着别人的事情。 面对这些事情,他仿佛已经见怪不怪,再也不会伤心,完全剥去了人类多余的卑劣情感。 “其二为人,我的家人,我的朋友视我为可憎之物。” “其三为同类,其为寿限所控制,违背与我的约定,人绝不可信,神亦让我憎恶。” 铅色天幕慢慢黯淡下来,低语森林寂静一片,星落湖也停止了流动,如死般缄默。 人偶的背影慢慢地消失在丛林的尽头。 “清野雷鸣是其三。” 这是国崩说的最后一句话。 哇...这家伙,怎么尽说一些谜语啊。 曾经的我做了什么事,曾经的我是怎样的人,清野彻底忘光了。 清野略显无奈地注视着国崩远去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 但是,唯一一件事,清野可以确认。 那便是曾经的自己,是知晓国崩所追求之物为何的。 因为那张双层字条的完整内容是这样的: ‘蒙德坠星湖湖畔,有个叫做【国崩】的少年等着我,将柱国令给他看,他会明白的,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下一个我死去时,记得把‘心脏’送给这个少年,我有预感,大蛇之心会继承给下一个我,这正是神明的心脏,而我想把我的心脏再继承给他,这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国崩帮助了稻妻数百年,这是他应得的报酬。请告诉他:清野雷鸣从未失言。’ ‘他的雷鸣将永远在你的胸腔中跳动’ ‘从此以后,你再不是人偶,你是货真价实的【人】。’ 真是的。 清野风吟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我这是给我自己留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烂摊子啊.. 真是的。 天色已经临近傍晚了,火烧云渲染开来,绯红色的云霞与鱼肚白搅合在一起,星落湖映衬着这晚冬落日的天幕。 湖光粼粼,清澈的湖光也似融了夕阳,偌大的世界只剩下清野一人了,他看着这日暮天将夜的景色,感慨地笑了笑。 人生真是多艰。 他肚子真的好饿啊。 愚人众约定到访的时间也快到了... 他还要走山路走回去。 哇啊,死了算了。 第一卷 : 第五十章 记得把我的心也带走(二合一) 烦躁。 这是女士这几天一直以来的情绪,但偏偏她不知为何而烦躁。 所有地方都很正常,都在愚人众的预料之中。 蒙德龙灾被阻挡了? 这也无所谓,因为他们的首要目的并不是毁灭蒙德城,或者借势出兵蒙德什么的。 风神巴巴托斯已与这次灾难中现身了,能将牠引出来,风魔龙就已经尽到它的作用了。 接下来的行动,只要按照计划一步一步往下走就行了。 这两天来,她常常梦到鲁斯坦,梦到蒙德城的那个下雨黄昏,梦到那些日子,少女时代的过往她明明已经埋葬,随着曾经的那场大火一并烧去,但不知为何,这些梦魇却莫名复生了。 阴暗湿润的懦弱情绪,就像是城市暗面的菌藻,平日里藏在盛大阳光外,但一场阴雨便能其生长。 女士不止一次梦到,又成为了那个弱小而无力的少女,自己回到了那场大火中,却什么也做不到。 她必须要摒弃这些杂乱的情绪。 今日黄昏是使团正式出使蒙德城的时间, 所做的事情无非就是施压威胁。 会议流程如何进展都能直白地预测出来,无非就是‘双方坦诚地交换了建设性意见’‘西风骑士团发言人与愚人众使团进行了友好协商’‘双方就风魔龙特瓦林处置方案问题进行了充分交流’... 蒙德人,特别是骑士团的品性,女士早就清楚,他们会如何回复,女士也能预测一二。 他们虚伪而假装正直,他们弱小而企图守护一切,他们卑劣而自大,正如数百年前一般...所以骑士团绝不会允许杀死魔龙特瓦林,他们还要说什么守护它的大话! 所以这场会议没有结果,毫无意义,只有等事态更加严重,他们才会放弃所谓‘骑士’的傲慢,真是可笑。 女士没有耐心在这种会议上浪费时间,愚人众的参赞们会替她解决一切的。 但一旦真闲下来了,她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出去走走吧。 她已经很久没有回到蒙德城了。 蒙德城正处风起地的上方,毗邻着清泉镇,常年受奔狼领的熏风吹拂。 城邦的街道和数百年前似乎没太大变化,青石面铺就的街道,石块缝隙间有浅浅一层的青苔,入蒙德城,最先要经过一座桥,剔透的护城河环绕着这座城邦。 蒙德城的古桥也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夕阳垂落,桥上的行人两两三三,几只白鸽停在桥头上,扑扇扑扇翅膀讨食。 还是少女的罗莎琳也曾来这喂过鸽子,鲁斯坦将从果酒湖里钓的小虾做成食料,他们将食料撒到天上,一群白鸽扑扇而下,像是掠过了一团又一团的白云。 过了桥,迎面上漫长漫长的石阶,沿路是各种店铺,货摊,女士拾阶而上,可以看见巨大的风车随着暮日晚风吱嘎吱嘎地旋转着。 这些风车似乎也从未变过,就这样沙沙地一直转着,事物都曾依旧,但还是有地方不见了。 明明只是散心,她却兜兜转转地回到了记忆中的那个广场,广场很大,但已经接近废弃了。 她没有走近。 只是远远地望一眼。 这就足够了。 石柱也随着常年累月的风沙而被剥去了痕迹,萱草,枝苋、鸭跖草各种荒草丛生,草迹斑驳而荒芜,女士分明还记得,以前这里有一大片蒲公英花田。 风吹起的时候,朵朵花团散在空中,像是凭空下了一场纷纷扰扰的细雪。那些蒲公英都死去了,腐败的花蕊烂在蒙德城的泥土中,随着那场大火发出吱嘎的呜咽声。 鲁斯坦曾说信誓坦坦地说什么‘骑士的誓言’,每天不论风雨都出现在他们约定的地方,呵,真是可笑的骑士誓言,五百年过去了,你现在又在何处呢? 蒙德城依旧让她感到心烦。 天色已经很晚了,差不多该回去了。 [搅扰了我晨间的梦,你已悄然离去。] 隐隐歌声。 [你的气息,如浆果般清香酸甜,又如紫丁香般的阵阵馥郁] 她脚步一顿。 「远方的风牵动着我的心」 「沙沙唱着我对你的想念」 清澈的少年嗓音如细软的熏风磨砂着果酒湖畔鹅卵石,伴着悠扬的曲调和逐渐下坠的落日,带着明媚般的哀伤,风儿轻轻地吟唱着,数百年过去,沧海桑田,蒙德城很多地方都变了,唯有风的声音没有改变。 那歌声最开始只是清唱,但随后,手风琴柔和的色调加了进来,两者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蒙德城正是牧歌的国度。 女士循着手风琴歌声源头看去,在广场的另一畔,身着浅绿色服饰的吟游诗人,闭着眼睛,轻抚着手中的风琴, 那诗人光凭外貌甚至辨别不出男女,看起来只是偶然路过这里,听到了这歌声,便不由自主地伴奏。 察觉到女士的目光,吟游诗人吐了吐舌头,手风琴停了下来,起身一溜烟便走,诗人溜的速度很快,一转身就没影儿了。 ‘果酒湖的雨夜’ 这是一首失传的曲子了,蒙德人早就遗忘了果酒湖的雨夜,为何依旧有人颂唱? 没理由的。 她微微蹙眉。 —— 清野风吟百无聊赖地坐在一处断柱边,看着垂落的夕阳。 银白色的长发随风倾泻而下,带着夕阳晕红的色泽。 他高估自己的速度了。 他迟到了。 从星落湖马不停蹄地赶回蒙德的时候,愚人众与骑士团的会面已经开始了,迟到的他不能再入会了。 没什么奈何,他只好以‘反正开会内容都是些大话’的理由来安慰自己,出了骑士团大厅,先去猎鹿人餐厅吃了一顿,鬼使神差般,他来到了这片废弃很旧的破落广场。 在苏醒的记忆中,清野最常出现的地方便是这个广场。 作为鲁斯坦的他便是在这个僻静的广场,开发并完善出了‘西方剑法’,他日日夜夜都在此处练剑,从早上到黄昏。 这片广场与记忆中的样子是天差地别。 没了那片蒲公英花田,也没了记忆深处的那歌声。 他情不自禁地清唱了出来, 「西方的风会带走酒的香气」 「山间的风带来凯旋的消息」 “在果酒湖的雨夜,我愿随着那狼闯入狂风骤雨。” 这首歌讲述的故事很简单,在果酒湖畔上,有一对爱人。 男人出兵打仗多年未归,女人日日夜夜思念着男人的消息,战乱年代书信不通,但蒙德的风却成为两边爱人的信使,它向征战远方的男人带来了故乡的果酒熏芳,它向苦苦思念的女人送去男人胜利的消息。 是一个美好的结局。 他唱着唱着,忽然有人为他伴奏了,手风琴的旋律很动听,也很让人怀念,清野循着源头望去,浅绿色服饰的吟游诗人向他挥手示意,但很快,那诗人就僵住了。 他停了琴,一溜烟就走了。 “啊...什么啊。” 清野轻声道,“还以为能交一个朋友呢。” 广场上有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黄昏已然完全收敛,暮色开始四合,清野风吟也该离开了,他忽然有了一种错觉,他曾经几十次,几百次一个人孤零零地离开,他在等一个女孩,从清晨到日暮。 但那个女孩始终没有来,于是他孤零零地离开了,像是一匹被抛弃的小狼。 这种错位感让他有些许混乱,记忆的磨损又在伤害他的身体,他咳嗽了几声,呼出的气都带着冰屑。 女士静静地望着那石柱上的少年,她有了莫名的错位感,熟悉而又陌生,这种感觉不知从何而起,也不知道从何终止,这让她感到了烦躁。 曾是少女的她也曾无数次地在远处眺望,无数次地想要走下去,和他说说话,但最终选了放弃,若不是那场大雨,她可能此生不会与鲁斯坦再会。 又想起了过往无用怯弱的事,女士越发的烦躁了。 他是在等人吗? 【清野风吟】 烦躁。 她记得这人的名字。 这少年早就该死了,本该死在那艘船上了,只要杀了他,这份烦躁感便能永久地消失了吧? 龙灾也是他阻止的,现在看来,他毫无疑问是蒙德城的骑士,那么出现在那片海域就绝不是偶然了。 他装作落水,混入使团船中,大抵是做探子来打听情报的。 所以毫无疑问,他是至冬国的敌人。 而为了达成纯白的理想,女士什么道德都可以抛弃。 女士压低了气息。 杀了他,就在这里动手,此处无人。 就算他死在这里了,骑士团也没证据。 杀了他... 杀了他。 但莫名的,在杀他之前,女士想要和他说说话。 她从未有过如此奇怪的预感,仿佛不这么做,她会后悔,这份预感真是莫名其妙,就好像五百年前的那场雨夜,她的预感告诉她,不这么做便会后悔的。 头一次,她那绯红眼影下的浅色眸子,出现了困惑。 “你...”终于,女士想要说些什么,但却被打断了。 ——“你又骗我!” 说这话的,是金色齐耳短发的少女,她有着亮金色的瞳孔,像是漂亮的金鱼,她插着腰,那双眸子透露出些许嗔怪的意味来。 看的出来她在生气,但这份生气却并不如何愤怒,轻轻抿着唇,微微蹙着眉,如一只丢了小鱼干而发怒撒娇的猫咪。 她说的话,虽然是在指责,但语气更接近于抱怨和娇憨,或者说是委屈。 “啊。” 清野第一眼看到少女的时候,他露出了无奈的笑容,他坐在高高的石柱上,浅色的夕阳残辉镀着他身体的轮廓,他低下头来,少女也不甘示弱地昂着头,两两对视。 女士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一幕。 “我哪里骗你了?”清野嘴硬道。 “还狡辩。”荧更生气了,那目光已经趋近了哀怨了,“你说什么大家一起吃烤鱼,我把鱼都烤好了,但你却溜了!” “啊....啊。” 清野道: “不是自己钓上来的我不吃。” “挂在鱼钩上就算是钓!” “你那是买的!” “笨蛋,我钓不上来当然要买。商家还说打折,一条鱼八十,满十条只要一千,我花了足足一千摩拉呢。” “...你是真憨批。” “我才不憨批,其实我花的是你的钱。” “你是又憨又坏!”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刚刚一个绿衣服的可疑人士跑过来给我说的,还叫我快去呢!” 他们像是小孩子过家家般争论着,争论的话题也不如何高深,是油米柴盐般的日常琐事,一条鱼多少摩拉啊,打折啊...微不足道的生活小事,对于女士来说,却很遥远的像是在河的对面。 晚霞的余晖打在他们的身上,他们笑着说着话。 那莫名的烦躁感,越来越大了。 女士本以为自己的内心如同冰窟,数百年邪眼的冰封已经熄灭了她心中的火焰,她本很难再有情绪的波动。 毫无疑问,此人是愚人众的敌人,留着是一个阻碍,于公于理都应该铲除。 但现在悄无声息地杀他们,有点难了。 一个倒还好,又来了一个。 杀死他们简单,但若不能瞬间解决, 便毫无意义。 肯定会暴露的。 愚人众现在不能与骑士团公开交恶,比起杀死一两个小卒子,他们有更伟大的使命要做完成。 是刚才那个诗人去报的信...? 灿金面具下的眸光阴冷而森然,但终究,女士轻轻地啧了一声。 清野风吟隐隐感受到了什么,不动心的感应中捕捉到了那份飘摇不定的杀心,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向远处望去。 在极目的尽头,出现了一道高贵身影。 【愚人众】执行官,清野风吟的仇人。 女士。 女士身着红色的拖尾礼服,腰间垂下两条犹如燃烧的火焰般的飘带,脸上覆盖着红色的蝴蝶状面具,淡色的眸子平静地凝视着清野封印,许是察觉到了后者的目光,她薄唇轻启,讥讽般地道: “下次遇见,便是杀你的时候了。” 她平淡地丢下这句话,身形慢慢消退,窈窕修长的轮廓融化在夕阳中,将要化作片片火蝶离去。 这婆娘还是如此暴躁啊。 愚人众的执行官都这样吗? 那个叫做‘国崩’的家伙也是... 身体内的伤,就是因为这女人才没有好完全。 但就算没这伤,本来也撑不了多久了。 这样磨损下去,可能真就是货真价实的‘短命鬼’了。 眼见那女士将要完全消散,清野仿佛想到了什么,他遥遥朗声道: “喂。” “如果你真杀死了我,记得把我的心也带走。” 女士没有回应,她也许都没听到这句话,晚风拂过,火蝶散去,极目尽头再无一物,只剩下了寒风呼啸。 清野话才说了一半,她便已经离开了。 ———— 为了防止断章,这次又是两章合成的一章哦,别骂我一天一更啦...哇哇、 真没有哇... 所有一天只更的一章,其实都是两章合成的一章。 ...看阿根廷决赛的那天除外,那是单纯的懒狗请假,嘿嘿(害羞) 第一卷 : 上架感言 上架感言。 哇啊啊啊。 就,其实也没什么好感言。 这本书是大静谧时期开的书,11月26号,到现在将近一个月了,是到上架的时候了,我同期的作者差不多二十天就上架了。能与大家同行这么一段时间,是我的荣幸。 实话实说,这本书的成绩超出了我的预期。 开书第一天五百收藏,三天后上点击榜,万字时一万收藏,各类榜单到了第一...大家也都很给力,各项数据都很好看。 上架感言上架感言,所以有些话上架了才敢说。 坦白来讲,我确实不是新人。 但我也不是老手了,上一本书是一年前,写作有很长的一段的空白期。 属于是薛定谔的新人了。 关于这本书,我也不会做什么高大上的承诺了,就现实点来说,就俗一点来说,这个成绩我也是不可能太监的。 能继续支持的读者,感谢你们的信任与陪伴,爆更会奉上的。 要离开的读者,我也送一句祝福吧,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句电影台词, ——‘若我再见不到你,早安,午安,晚安。’ —— —— —— 第一卷 : 第五十一章 我将留下什么呢?(二合一) “四风庙宇。” 清野风吟道。 【主线任务:调查四风庙宇】 【奖励:记忆片段提取】 这便是人理定下的下一个任务了。 清野差不多是摸清了人理任务的规律,它定下的任务是和前世鲁斯坦未完成的使命有关的。 清野要逐步完成未尽的事业,又逐步苏醒曾经的记忆,继承清野雷鸣尚未继承到的遗产,最后大功圆满,记忆复苏,他便在磨损中嗝屁西去... 埋藏过去的所有因果。 这就是所谓的彻底‘死亡’了。 但每次看到这个奖励四字时,清野就绷不住,这算个锤子的‘奖励’... 越奖励身体越差劲是吧? “没错,就是四风庙宇。” 蒙德代理骑士长,蒲公英骑士,琴向清野点了点头。 这位副团长今日穿着纯白的甲胄,边纹是蒲公英的图案,披着湛蓝色的大氅,束发,清冷的面容上满是认真之色。 在蒙德建立之处,东风之龙,南风之狮、北风之狼、西风之鹰...便是蒙德城最古老的四风守护,四风庙宇便是供奉着四位的庙宇。 到了如今,随着时代变更,四风守护的守护者与先古时代截然不同了,四风庙宇也随之荒废了下来。 “庙宇被污染了,风魔龙正是借助了庙宇的污秽力量,才造成了如此骇人的龙灾~” 西风骑士团图书馆馆员,丽莎小姐轻笑着道。 这位图书馆小姐有着如泻般的栗色长发,眸子懒洋洋的,说话的语调也很慵懒,像是一只在盛夏阳光下打盹的小猫。 荧东边瞧一瞧,西边看一看,觉得双方的对话她有些插不上话来。 因为在蒙德龙灾的杰出表现,她光荣地被召为‘西风骑士团荣誉骑士’,这份荣耀显然很让少女自豪。 当然,荣誉骑士丰厚的津贴关键。 她得意洋洋地插着腰,准备用脑子想出一句惊天地泣鬼神的话,来震惊四座,展示她作为荣誉骑士的能耐,顺便向大家展示展示她荧对得起这份津贴。 不是只会吃骑士团的大米。 但少女苦思冥想,终究是想不出啥牛逼见解来,只好捡啥说啥地道: “我们需要净化四个庙宇吗?” “不需要哦~,我们只需要净化其中三座庙宇就行了。”丽莎小姐捂嘴轻笑道。 “为什么?” “因为东方之龙的庙宇已经燃尽了。” 琴结束了这个话题, “我们不需要去净化。” 灿金色的眸子深处满是凛然之色,她认真地道: “明日正午开始作战,拜托诸位了。” —— 龙的庙宇已经燃尽了啊... 出了骑士团,走在蒙德城宁静闲适的街道上,清野想着琴刚才所说的话。 特瓦林燃尽自己的力量... 他又想起了那日魔龙所流下的眼泪。 它为什么要落泪呢? 自己曾经见过特瓦林吗? 是因为蒙德人忘记了他的名字吗?亦或者是因为昔日的友人忘记了他? 被人遗忘,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那代表你彻底在人世间逝去,留不下半分痕迹。 磨损越来越严重,他便不由自主地开始思考起这些事来 清野风吟也会被人遗忘吧。 他老是骂前几代是短命鬼,现在倒还好,他命才是最短的了。 蒙德城の最速传说。 清野风吟自嘲般地笑了笑,真是无病呻吟。 自己的一生又该留下什么呢? “嘿,粽子。” 有人轻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回头一看,荧素白的双手背在身后,歪着身子,头偏向一边,灿金色的短发随风轻轻摇曳着,见清野看过来,她轻轻一笑,骄傲地举起手中的装备—— "要去炸鱼吗?" ...清野风吟的第一个反应,是自己听错了。 这妮子说的是钓鱼还是炸鱼来着? 见清野狐疑的目光,荧点了点头,重复了一遍:“炸鱼!” 这时候,清野感觉有什么小小的,矮矮的,软糯糯的生物抱住了他的大腿,他微微低头,那生物穿着宣红色的裙子,戴着圆帽,背着一个小背包,兴高采烈地挥挥手,宣布道: “西风骑士团,火花骑士!可莉,永远伴随闪光与爆炸出现!” 现在的小萝莉怎么都如此恐怖。 炸鱼...什么暴力活动! 已经够得上犯罪了吧。 他清野风吟是个实诚君子,更何况前日才进了骑士团,怎会作奸犯科! 现在该做的事情是养精蓄锐,准备明日的作战。 一个时辰后。 果酒湖。 “大哥哥,这真的可行吗?” 可莉昂着脑袋,绯色的眼睛中满是好奇,她吃力地垫着脚尖,小皮鞋微微颤抖着,快要坚持不住,她下意识地牵着那银发大哥哥的衣襟以此维持平衡。 她的眸子向湖心中央看去。 “一硫二硝三木炭。” 清野风吟骑士点了点头:“你刚才使的炸弹太过暴力了,炸炸鱼之类的事情,用黑火药便足够了。” 这个叫做可莉的小女孩当真是恐怖,若清野不跟过来盯着,怕是正座湖都要被其炸飞。 黑火药很好制作,材料从铁匠铺购买就行了。 果酒湖的湖面平整如镜,毫无波澜,倒映着澄澈如洗的天空,湖中心轻微地一响,点点火光,水面中的天空便泛起了涟漪,随着涟漪消散,几条鲈鱼浮出了水面。 “成功了!哇,这是怎么做到的,连可莉都没想到!” 这熊孩子执行力超强,性格又活跃,平日里肯定让琴头疼。 “我把配方交给你...你以后炸鱼就用这个,收敛一点。”清野风吟顿了顿,接着教育道:“当然,不炸鱼最好,我们要做守法骑士...” 火花骑士蹬掉了小皮靴,赤着白嫩的双足,便要去河岸上捞鱼,她哒哒地走到岸边,想了想,又搭搭地跑了回来,张开小小的双臂,抱了抱清野雷鸣的膝盖。 “大哥哥真好,以后我们就是朋友啦!” 她单纯地笑道,明媚的眸子倒映着波光粼粼的湖光。 小孩子的友谊的确简单,分享一个礼物,或是一起玩一玩,明明才刚刚认识,明明才相处不到两个时辰,在孩子的眼中,你就是她的好朋友了。 ... 真是的。 你和一个短命鬼交什么朋友? 清野风吟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脑瓜,“以后要做守法骑士。不准用蹦蹦炸弹炸鱼了。” “哇,可莉很守法的。” 她摇头如捣蒜,轻声嘀咕道:“大不了以后偷偷炸...” “喂,这可是‘朋友’的约定啊。” 清野风吟纤细的食指一弹后者的脑瓜,“朋友之间的约定!” “朋友之间的约定。” 这句话如同有魔力一般。 显然,在小朋友的眼中,‘朋友’二字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如果再加上了‘约定’,那严肃程度无意义上刀山下火海。 小可莉年纪小,骑士团的大家对她都很好,但他们都是以长辈宠爱小孩子的态度,训诫是经常的,这还是可莉头一次,有‘大人’用平等的态度,认真地说‘朋友的约定’。 她眨巴眨巴眼,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认真地道:“朋友的约定!” “恩,拉钩。” “那以后要一起玩儿哦!”可莉插着腰。 “嗯...”清野风吟迟疑了一会,他笑了笑,“好,以后一定一起玩。” 【骗小孩你良心会不安吗】 罕见的,人理在他耳畔边道。 ‘届时就说我出去旅游了’ 清野风吟在心中回道。 于是可莉小朋友就蹦蹦跳跳去捡鱼了。 “今天又有烤鱼吃了!” 荧站在他的身边,少女挺直胸膛,散碎的金色短发随风摇曳着,裙摆也随风摇曳,灿金色的眸子中神采奕奕,这个女孩似乎永远都那么随和快乐,她将被风吹散的发丝撩到耳后,露出精致的脖颈来。 “老粽子,送你一个礼物。” 她将一圈藤蔓编织的花环戴到了清野的头上,花环大地是白花点缀的,康乃馨啊蒲公英之类的,柔和的花瓣尚且带着清香。 这家伙,手还挺巧的。 清野风吟本就是俊俏少年,银色的长发及腰,带上这花环后,说是忽略掉贫瘠的胸脯的话,倒更像是美少女。 很显然,荧很满意这番杰作,拍了拍手,骄傲地做出评价: “记+$8,大大滴好。” 也不知道她从哪儿学的这些怪话。 旁边的小派蒙也乐得拱火,“花姑凉!花姑凉!” 清野风吟取下了头顶的花环,“花环太不实用了,很快就谢了,你给我做个草帽更实用一些。” “笨蛋。” 荧嘲笑清野风吟的愚钝和不知道变通,她拍了拍胸脯,明媚地笑道:“花谢了。我再给你做个便是。” 她说着话时,微微昂着头,轻轻垫着脚尖,灿金色的眸子倒映着清野的面容,风从他们之间吹拂而过,发出呼呼的声音,吹散了蒲公英的花瓣。 “你心灵这么手巧,以后给我做个花圈吧。” 清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花圈也用白花,要用康乃馨,要做的很大,这样才显得我有面子。” “呸呸呸。”小派蒙跺了跺脚,“不准说什么不吉利的话。” 荧也点了点头,她认真地威胁道,吐了吐舌头:“你要敢死,我不仅不做花圈,我还要盗你墓摸你尸发你丘,让你不得超生口牙!” “...怕了你们了。” 清野感叹道,这一世怎么遇上这些个极品队友,连死都不能死安生。 他们在这说着话,对岸可莉却向他们招手了: “大哥哥,可莉把鱼都抓上来了,我们做烤鱼吃!” 她兴高采烈的举起了双手,两只小手各提着四尾鲈鱼。 烤鱼。 清野风吟这辈子吃的最多的便是烤鲈鱼了。 除开海上漂流的硬饼干,他一路吃的,做的便是烤鲈鱼。 他还记得与这个叫做荧的少女第一次相遇,便是吃的烤鱼,从海滩到蒙德城这一路来,也都是烤鲈鱼。 做的次数多了,清野的手艺也娴熟起来,也总结出了一番烤鱼经验。 先是将鱼鳞去掉,破开内脏,将鱼放在火堆正上方烘烤,期间添加柴火,随着木块的吱嘎声,鲈鱼表面流出金黄色的油脂来,这时候洒下点滴滴的细盐,将鱼的表皮十字形划开,更利于入味。 等到表皮松脆,露出白嫩的肉来,就算是做好了。 人理曾经说过,味道是记忆深处很特别的东西,也是很难磨灭的事物,前世的他留下了两道菜‘狐狸乌冬’和‘牛奶团子’,清野风吟死后,若能记住烤鱼的味道就好了。 焦黄的油脂,软软的鱼肉,微微的腥味,吃着鱼,便能想到蒙德的海风。 这样他这一生也算没有白来了。 “哇,好香。” 荧眼巴巴地望着烤鱼,吞咽了一下口水,见清野风吟示意熟了,连忙抓起一只就往嘴里塞,但鱼很烫,敢一入嘴,少女便感受到了这份滚烫。 眼眸瞬间泛出了泪花。 哈哈,这家伙,无论怎么看都觉得很憨批啊! 清野风吟开心地笑出了声。 “哇。” 第一次见这家伙也是,又馋又憨,哪有吃完一半还问别人吃不吃的? “好烫。”她张牙舞爪。 “吹一吹。” 清野道,“吹一吹就凉了。” “你帮我吹。”少女发出无理取闹的要求,像是撒泼打滚的小猫。 “为什么?” “因为你刚才嘲笑我。” “...”清野风吟总是拿这种类型的家伙没有办法,他耸耸肩。 烤鱼很快就吃干净了。火堆上只剩下一大堆干净的鱼骨架。 他们三人一派蒙吃得不亦乐乎。 天色也逐渐黯淡了下来,可莉是好孩子,天黑了就要回家了,她礼貌地与大哥哥大姐姐道别,并且再三强调下次要一起玩,便挥挥手,一蹦一跳地离开了。 星垂原野,寂静的果酒湖倒映着灿烂的星光。 荧掏出一个小本本来,划去了一项任务。 “你这是什么?” “提瓦特游玩指南啊。”荧道,“去果酒湖钓鱼,这项任务完成!” “特瓦林虎视眈眈,愚人众心怀不轨,在如此危机关头,你竟还想着玩儿?”清野发表强烈指责。 “当然咯。” 荧摊开了游玩指南,清野看去,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好多东西:去猎鹿人店铺吃烤串,奔狼领采集勾勾果,誓守崖看雪... “这么多。” “是啊,你要陪我去玩。”她道。 “凭啥?” “因为我每天都要给你编花环啊!清野风吟花姑凉,和本太君去哟西哟西!” 荧笑道,眸子带着狡黠,原来她还记得这个梗啊。 那笑容也和她人一样憨憨的,干净而快乐,轻快得像是熏软的暖风。 “八嘎。”清野轻骂道,意思是‘笨蛋’。 一夜无话。 翌日正午很快就到了,是讨伐庙宇的时候了。 ———— 这章也是两章合成的一章,剩下的八章今天也会陆续放出来。 冲! 顺带一提,我感觉我是超人耶,周围的家人都阳了,就我没事儿...已经是第八天了 第一卷 : 第五十二章 若你困于无风之地(四合一) 厚重的高塔遮天蔽日。 迭卡拉庇安的城邦压抑而繁荣,湛蓝色的天幕被永无止息的风暴所掩盖,这片国度像是一个精确无误的机器运转中。 政策是它的齿轮,人民是流动在它钢铁中的燃油,这个城邦永远地和平,永远的富足,永远地... 看不到阳光。 这座城邦像是披着棉絮的钢筋,微风轻轻一吹,便露出了其下的铁骨狰狞。 “喂,风。” 它是千风中的一缕,没有性别,没有形体,永无平息地呼啸在北境的大地,没有方向,没有目标,只是永无止境地发出风吟。 有人在呼喊它。 “喂,朋友。” 她有着黑色的齐耳短发,两鬓间各垂下一小条渐变绿的辫子。 在发梢的末端是翡翠般的绿色,微微垫着脚尖,歪着头,翡翠色的眸子干净而剔透,像是精致的琥珀。 “你好。” 她呼喊着风。 “你好。”风道。 “少女...”风发出了沙沙的声音,“你是...?” 那知道,那少女一听见‘女孩’的这个称呼,她面色瞬间就阴了下来,皱着眉头,苦兮兮地道:“我男的...” “?” 风精灵漂浮在空中,也歪了歪头。 它不信。 “这是一个意外。”她咬着牙齿,轻声骂道:“上次出问题了。” 风精灵听不到少女的话,但它察觉出了少女不开心的情绪,风想了想,轻轻地蹭了蹭无名少女的脸颊,这是在安慰少女——这是风从人类处学来的。 少女露出了笑容,这家伙天生乐观,失落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她向风伸出洁白的手来,呼啸的山风遮盖着天空,铅色的天幕映衬而压抑,但她的眼睛却像是天生带着阳光,翡翠色的眸子透出剔透的向往, “风,要和我去看看吗?” 去看看? 风精灵听不懂少女的话,它低着头,轻轻地碰了碰她素白的手。 “我想看见飞鸟翱翔的模样。” 声音几乎被呼啸的风声盖过。 “朋友,不与我同去吗?” 羽毛,风精灵觉得少女想要的是鹰隼的羽毛,那些羽毛是如此的漂亮美丽,将羽毛编制在一起,便是一只漂亮的小鸟了。 风精灵拍了拍手,它认为这很有趣。 哪里能寻到飞鸟的羽毛呢? 风和少女爬上了雪山的背脊,在一望无际的漫长雪线中漫溯,浩瀚的大雪掩盖了世界的一切足迹,风在牵着少女的手,引着少女一步步向上攀爬,在最高雪原上,在风墙尚未触及到的海拔,她们寻到了一片飞鸟的羽毛; 他们沿着大大乌帕谷的山谷行走,在一处山洞中找了飞鸟的羽毛,她们跨过了明冠峡,夕阳坠落于海岸线的时刻,灿灿点点的霞光渗进了厚厚的风墙,在这稀薄而璀璨的曦光下,她们在风墙的尽头找到了一片羽毛。 一片羽毛,两片羽毛,三片羽毛...风和少女走过了很多地方,在令人烦闷窒息的国度中,诗歌,蓝天,飞鸟,却在这段旅程中仿佛触手可及。 新的情感,新的渴望在风的胸腔中跳动着,它忽然觉得自己并不是漫无目的游曳的千风了。 它想找到所有的羽毛,将飞鸟送给她。 —— 少女死了。 当风看到她的时候,少女躺在血泊中,浅绿色的衣衫被鲜血侵染,往日那翡翠色的眸子黯淡了下来。 她现在依旧在注视着风,她现在依旧在微笑,那带着明媚哀伤的笑容。 她死在风墙破碎的前夕。她想要看到蓝天和飞鸟,却死在了蓝天和飞鸟到来前的夜晚。 少女与风掀起了反抗的旗帜,越来越多的百姓加入了他们,越来越多的人死在了那风墙之下。 这片土地爆发了战争,以追求自由为名的战争。高塔孤王的王座陨落,直到死的时候,君主为臣子提供再无苦寒的城市,他以为人民爱着他们,正如君主爱着人民。 风无助而彷徨地徘徊在少女的身边。 风试探性地触了触她的脸颊,又缩了回来,精灵尝试着抱住她,尝试托着她的身体,尝试让她重新地站起来,但都没有用...它试过了一切办法,但都没有用,那只小鸟还在风的怀中,它还没有送给少女。 它说不出话来。 它发出呜呜的风声。 明明说好了,要一切去外面看看的。 “喂,别闹了,很痒的,让我睡一觉吧。” “我们赢了啊,风。” 少女身体的温度越来越低,她正慢慢地走向死亡,但她却在安慰着精灵: “我此生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我已经问心无愧了,我现在可以安然离去,但风,你没有结束,你要借着走下去。” 她轻声道: “风,你要替我去看看风墙外面的景色。夏天是什么样子? 雪山之外有什么东西,风墙之外有没有什么好玩的,能你是一缕细小的转机与希望之风,原野上是否翻涌起金黄的麦浪,蒙德城外是什么,这个世界有什么,它是否是圆的,它是否是方的?” 少女翡翠色的眸子注视着风,那双眸子灰暗而低沉,但在那瞳仁深处,却滚动着炙猛的渴望,她注视着风。 “风,在我的记忆深处,曾有过金黄的麦浪,曾有过夏日落日渲染开来的海洋,曾有过蓝天白云和飞鸟,但我此生是空白的白纸,出生在高高的风墙之下,我未曾见证过记忆深处的这些景色,风,你要替我去见证。” “若我困于无风之地, “你便成为飞鸟——” “正是因为曾经见过盛大光明,我才无法忍受高塔之下的孤独。” “若我困于无风之地,” “你要飞到高天之上。” ... 旧神死去了,新神便会登基,风感受着指尖流淌着的力量,它不想忘记少女的模样,便以少女的外貌塑造了身躯,她捡起竖琴,轻轻地拨动琴弦,自由的风吹散了冰雪,吹开了山峦。 “朋友,你好。” 巴巴托斯轻声道。 “我怕忘记你,所以成为了你,我来替你负重前行” --- 毒龙被杀死了。 祂的灾厄几乎毁灭了整个蒙德。 滔天的火焰舔舐着铅色的天空,滚滚的硝烟笼罩着这片狼藉的大地,幼狼鲁斯坦的尸首尚未找到,许多战士的尸首也并未找到,在特瓦林和风神到来之前,正是他们以死护住了蒙德的城邦。 巴巴托斯赤足走在这片荒芜的大地上。 漫无目的地行走着,满目皆是疮痍之色。 忽然,她听到了奇特的声音。 【喂,帮帮忙】 这声音仿佛来自灵魂深处。 【喂,继续向前走】 巴巴托斯循着那声音而去,掠过丛林和阴湿的沼泽,她的心绪莫名的烦躁起来,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终于是找到了那声音的源头。 那是一片谷地。 灿金色的麦穗已被火焰焚烧成灰烬,那个少年跪倒在谷底的中央。长日将近,偌大血红的残阳挂在极目的尽头,血一般的辉光笼罩在少年的身上。 幼狼全身都是鲜血,他雪色的长袍已然被污秽沾染,眸子空无黯淡,他的剑已然折断,正如他的人生,在最意气风发的年华便埋入坟墓,他眼中似乎流着血泪。 他浑身是伤,毒血沁润进了幼狼的骨髓,他的肉体正在腐朽,新生的躯壳却未能完成,他的灵魂暴露在血色的残阳下,凄楚而渺小,随时都会消弭而去。 那是他灵魂的形状。 “朋友,你好。”他说。 幼狼,鲁斯坦。 风神也曾见过这个少年,他的西风剑术很厉害,是很认真的少年——这是巴巴托斯对此的唯一印象。他曾经在风神像面前宣誓要用一生守卫蒙德,要用此生守卫风神。 他还经常来神像前唱歌。 那时的巴巴托斯不以为意,游戏人间的她自由而散漫。 但现在,当她再见到这个少年。 巴巴托斯注视着那灵魂的纯白形状,等那片灵魂赤裸裸地出现在巴巴托斯的面前时。 不知为何,她的心微微抽动着,她从未体验过如此陌生的情绪。 熟悉而又陌生。 呼呼的风声嘶鸣在耳畔,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做森冷的高塔,大地倾倒,四风混乱,那纯白的无名少女自风的怀中死去,而风什么也做不到,风只能呜呜地发出吟唱。 ‘朋友,你好’ ‘朋友,你好。’ 【他失败了】 【他傲慢而自大,自以为什么都能做到,自 以为什么都能拯救,但是他失败了】 【他又死在了黎明到来的前夜,但可惜的是,这次的他并没有退路】 【他从未失败过,但他这次失败了,我束手无策】 陌生的存在与巴巴托斯的耳畔低语道: “使命尚未完成,宿命亦未了结,新生的躯壳亦未诞生,我救不了他,尽管很不情愿,蒙德的风神,我需要你的帮助。” 巴巴托斯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下意识地向后倒退了数步,心中那个可能性在不断地扩大,她轻声地呢喃道:“不...不对。” “是...你?” 她意识到自己可能错过了什么,搞错了什么致命的事情,那件事是如此的细小,又是如此的致命。 那少年已经死了,这死亡是如此的熟悉而陌生。 她又迟到了。 就如数千年前一样。 这个少年为蒙德城而死,他孤身一人与毒龙血战,又孤独地死去,没有一人能陪着他。 【接下来发生的所有事情,你都要忘记】 【若你以后再遇见他,你必不可认识他,你必不可提及过去,你要视其为陌路】 【无论多少次重逢,你必视为初见】 【否则,数千年的记忆磨损,会瞬间将他的灵魂消磨殆尽】 【记忆是毒药,一旦想起,他将万劫不复】 沉默。 死寂。 人理系统的话语冰冷而平淡,巴巴托斯顿了顿,翡翠色的眸子颤了颤,终于点了点头。 【现在,我需要你天空之琴 ,我需要你的力量,我将利用这份力量重塑他的身躯】 天空之琴。 巴巴托斯垂下头来,她食指轻轻地拨动琴弦,天空之琴轻轻地颤动着。 那个少女也最喜欢探琴,巴巴托斯还记得她们在乌帕谷的山峰上,在薰衣草孕育花香的时光里,翠色眸子的少女拨动着琴弦,悠扬的牧歌回荡在风墙之下,风精灵环绕着少女,发出沙沙的声音。 鲁斯坦也常常在神像下唱歌,巴巴托斯偶尔也听到过。 那是首略带哀伤的诗歌,讲述着战争中,分隔两地的爱人。 「西方的风会带走酒的香气」 「山间的风带来凯旋的消息」 「远方的风牵动着我的心」 「沙沙唱着我对你的想念」 ... 风神的力量流淌在琴弦间,巴巴托斯弹奏着这首略带忧伤的曲调,天空之琴能抚平一切躁动的灵魂。 在琴声的安抚下,幼狼灵魂的形状慢慢巩固下来,刚刚还即将消散的他,慢慢地平静了。 人理引动着风神的权柄,借用着风神的神力,新的躯壳在迅速地催熟。 日暮下坠,时间慢慢地过去。 清野雷鸣——那个少年现在尚未拥有这个名字。 少年的身体太过孱弱了,呼吸浅薄,脉搏几乎摸不到,他脆弱得宛若新生的婴儿,而这个世界又是那样的残忍,他艰难地睁开眼睛,银白色的眸中空无一片。 “呼..” 他虚弱得随时都会死去。 【所有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能听天命了】 【现在,把他送到稻妻城,他不能留在蒙德了,留在这里,他随时都会被磨损吞噬】 巴巴托斯照人理所说的做了。 千风裹挟着船帆,那艘载着少年的小船顺着湾流,离开了蒙德的城邦,向着更远处驶去,银色的月光覆盖在少年的身体上,他蜷缩着身子,身体微微颤抖着,像是被困在了无风之地。 巴巴托斯注视着他的离去。 她低垂着头,清冷月色覆盖在她的背影上。 “朋友,你好。” 要下雨了。 [搅扰了我晨间的梦,你已悄然离去。] [你的气息,如浆果般清香酸甜,又如紫丁香般的阵阵馥郁] “在果酒湖的雨夜,我愿追随那狼闯入狂风骤雨。” —— 今儿是柱国大将军凯旋归来的日子。 稻妻万人空巷,各家各户都走出家门,想要一睹传说中柱国将军的神采。 这位柱国大将军,真是上天赐予稻妻的礼物啊。 自从鸣神离开稻妻,深渊入侵稻妻,各个国度都倾于毁灭,柱国大将军横空出世,镇守稻妻边境竟将深渊污秽阻挡在了离岛之外,未让其踏上稻妻城的海岸。 他孤身矗立于稻妻边境之上,白袍染血,数十天不曾休憩,若是缺了这位将军,让灾厄的战场线覆盖到了稻妻全境,不知道要死几十万的平民百姓。 经此一役,他便被封为‘柱国大将军’。 所谓万人空巷,便是如此喧闹的场景了吧。 清野雷鸣跨坐在高头大马上,有些无奈。 他不喜欢大排场的。 啊,这些家伙,怎么还安排了戏班子啊。 影回来了,他还要赶着回朝诉职呢。 今日是大雪初霁时,澄澈而透明的天空如洗,樱花如燃烧般盛开着,片片朵朵似白雪纷飞。 那琴声悠扬,而带着淡淡的哀伤,似乎是来自海外的曲调,清野雷鸣不懂这些。 但的确挺好听的。 “朋友,你好。” 那弹琴的诗人笑了笑,“需要再来一首吗?” “不用了。”清野摇了摇头,指了指天守阁的方向,拒绝了这位异邦诗人的好意:“影回来了。” 他笑道,“我要去找她。” “请问我以前见过你吗?” “我们是初次见面。”诗人道。 “这样啊。” 清野雷鸣调转马头,沿路的士兵开路,少年鲜衣怒马踏樱花。 .. “朋友,你好。” “朋友,你好。” 那抹雷霆消逝于天际,0.3秒的雷光于天际间消逝而去。 于天空最高处盛开。 耳畔只剩下了滚滚的雷鸣,除此之外,再无一物。 无人能与天上的雷霆重逢,雷霆自天穹上而过,你看得到那雷,但于雷而言,你只是陌路。 五百年来,你只能看着那雷起起落落,在与你无关的天空。  吟游诗人坐在蒙德城最高的神像上,翡翠色的眸光颤了颤,她垂着头,肩膀轻轻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她取出琴来,为那道雷弹奏了一首挽歌。 风声呜呜地吟唱着,正如五百年前,几千年前那般。 这便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 “朋友,你好。” “朋友,你好。” “朋友。” 忽然,有人在清野风吟耳边轻声道: ——“我以千风助你,令你不会坠落于地。” 清野不知道是谁在说话,那声音回响在耳畔深处,清澈得像是泉水。 那能给予他勇气。 若你困于无风之地,千风都要来助你。 他忽然觉得身子轻快起来了,试探性地向前迈出了一步,拖曳着流光的风之翼自然展开。 是谁在帮助他呢? 他飞上了高空—— 清野向着魔龙厮杀而去。 蒙德的风灾停止了,铅色的天空如洗般沉浸,橙色的阳光涂抹了废旧的城邦。 蒙德的百姓们欢呼着少年英雄,而吟游诗人则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转身离去。 她脚步轻快,轻轻地哼着歌,笑着笑着,肩膀微微颤抖着,她垂下头来,抿着唇,小巷落下来的几点零碎阳光披拂在她的身上。 “朋友。” 她抬起眸子,注视着那清澈的天空,轻声道,近乎喃喃自语般,少女骄傲地道: “这次,我没迟到。” 诗人的声音轻轻颤抖着, “我...没迟到。” 也许这次,她能拯救他。 —— 翌日。 夕阳落下。 蒙德广场一个人都没有,清野风吟百无聊赖地坐在了那神柱上,他唱起了歌。 果酒湖的雨夜。 少年的歌声悠扬而温暖,与冬日的黄昏一同融化在了群山的尽头,这时候,手风琴的声音加了进来。 蒙德不愧是牧歌的国度,随便一个陌生人都会探琴。 他抬起头来,在远方的台阶上,一个身着浅绿色歌者服的诗人,向他轻轻地招了招手。 “你好。” 清野微笑着道。 让清野感到遗憾的是,这位吟游诗人只是弹奏了一会便离开了。 他还以为他们能交朋友呢。 —— “咳。” 清野风吟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喂喂,你没事儿吧!可不要感冒了哦。” 说这话的是一个看起来很活泼的女孩子,她安柏留着一头栗色长发,头顶系着一个红色兔耳结,领口别了一个护目镜,红色的长筒袜和白色的长筒靴,搭配着短热裤。 安柏,据她自己介绍,是蝉联蒙德城三年的飞行冠军,也是西风骑士团唯一的侦查骑士。 “没事儿。”清野风吟拍了拍脑袋,只觉得头颅深处昏昏沉沉的,他顿了顿,道:“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此处是四风守护之一,西方之鹰的庙宇。 因为多年无人祭司,庙宇大多已经荒废,阴冷湿润的巨石间长满了细细的青苔,神像也落满了灰尘,狂乱而无休止的风呼呼地咆哮着,铅色的天空厚重得仿佛要压了下来。 国崩说的果然不错,此次龙灾果然是深渊的手笔。 清野风吟能感受到庙宇深处的深渊气息。 他们沿着狭窄的长廊往前走,周围的景色昏暗而不祥,安柏倒没什么自觉,这个大心脏的女孩叽叽喳喳地在清野风吟便聒噪着,像是一只小麻雀。 “你生病了,安柏会保护你的。” 清野风吟推开了这个女孩,左手神切出鞘,电光火石之间,空气发出颤鸣,金属与金属碰撞迸发出一路的火光。 在黑暗深处,一只巨大而痉挛的巨手探了出来,足足有一人高的狼牙棒抵在了神切。 [丘丘王] [等级:三十五级] 这已经可以称之为巨兽了,如雾凇般的白气自丘丘王的獠牙缝隙间吐出,血红的双眸狰狞得像是两枚硕大的灯笼。 清野风吟身子一矮,神切一转,狼牙棒节节破碎,承势斩去,无形的风刃切断了这巨兽的肩胛骨,狭长的伤口顺着胸膛裂开蔓延。 一直到了它的小腹,鲜血四溅间,无数道风灌进了伤口中,将它的骨骼尽皆搅碎。 【你讨伐了丘丘王】 [清野风吟] [等级:四十级] [天赋:不动心,魔神心] 清野收剑,振血,怪物的鲜血悉数被震掉,缓缓地吐了一口气。 “哇。”安柏鼓了鼓掌,“你好厉害。” 安柏是个耿直姑娘,厉害就是厉害,不厉害就是不厉害,厉害的人她就要鼓掌,不厉害的人她就要去保护他们,这是她作为骑士的信条。 因为我开挂了... 或者说,是二周目新手村重刷? 清野风吟有些汗颜。 自从完全继承西风剑术后,清野风吟的等级便迎来了骤升,像是窜火箭般涨了十级,来到了四十级的范畴。 拥有着魔神之心的他,像是海绵一般疯狂地吸收一切。 但这份力量依旧不够。 若再遇到那叫做女士的执行官,清野根本没有还手之力,更莫说风魔龙特瓦林了。 上次龙灾,若不是有那神秘人相助,清野早就死了。 庙宇之中的海量怪物,能成为他进步的养料。 清野风吟抬头望去,森冷的西风庙宇间,那污秽的气息依旧浓郁,他闭上眼睛,用不动心去听,能听到阴暗处无数怪物的嘶鸣声,低吼声。 那些都是先古的遗民,被永世诅咒的他们本能地怨恨着一切,本能地要吞噬一切。 “继续向前走吧。”清野风吟道,风之翼从背后张开,他顺着风场一跃而上。 ... 【你讨伐了丘丘暴徒,lv30】 ... 【你讨伐了射手丘丘人,l v23】 ... 神切斩断拦路的所有怪物,一只又一只遗民的残躯倒在了地上,清野风吟干脆利落地切开了他们的身体,尽可能地不给他们带来痛苦,这便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清野只是一个凡人,不能拯救他们。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斩杀了多少怪物 他能感受到,这份身体在稳定地成长着。 同时,也在稳定的崩坏着。 【等级:45】 在过去的岁月里,他似乎也这么斩杀过怪物。 当霞光遍燃群峦,晚风微醺农家升起炊烟时分,他们才从西风庙宇中走了出来。 进去前还活力无限的少女安柏,现在脚杆子都打偏了,少女以一种打量怪物的表情盯着清野风吟。 这个家伙,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没想到竟然如此恐怖。 他们出了庙宇,安伯非说什么要请他吃一顿,来犒劳他英勇猎杀‘丘丘人’的功绩。 白吃一顿是很好。 但清野风吟却拒绝了。 他有着一个习惯,这几辈子以来,他都守着这个习惯,那就是永远不要把虚弱的地方暴露出来,无论是敌人还是朋友。 他辞别了安柏,快步向远处走去。 气管中流窜的寒意越发凌冽了,来自鲁斯坦的磨损进一步侵蚀着他的身体。 急速成长的代价便是如此。 “咳。” 他咳出血来,呼出凌冽的寒气,全身都在发冷。 残影照着清野的背影,他明明那么年轻,却在逐渐死去。 [主线任务:调查四风庙宇(剩余两座)] 【奖励:过往记忆片段】 他将鲜血咽进了咽喉中,挺直了身躯。 图片:"哇啊啊突然天降测试",位置:"Images/1671806340-100348111-109736342.jpg" —— 先磕头道个歉,发迟了... 这章是四合一哈,就是四章合成了一张,属于是超级大章了。 因为我无论怎么分章,都会让这几章情绪不连贯,干脆合在一起了。 然后就是,迟了点,我先跪下来道个歉了。 今天突然来了两场考试... 该写的章节,无论如何我都会写完的。 第一卷 : 第五十三章 你一定要开心快乐(二合一)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熏色的暖光被拼色的花玻璃分割成了好几层。 清野风吟略显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睛,避开晃眼的阳光。 身体很疲惫,四肢都很重。 酸软。 他略显艰难地睁开眼来,发现自己正躺在松木质地的床板上,腿有一点麻。 清野顺着麻木的源头看去,一团毛茸茸的金色毛球趴伏在他的小腿上,呼呼大睡。 少女睡姿很不安分,她本来是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的,不知怎么就睡着了,小脑袋埋了下来,看起来就如金色的毛球,她时不时还要调整一下睡姿,侧过脸去,压着她的头发。 “哇,你醒啦。” 荧揉了揉尚且朦胧的眼睛,恶人先告状道:“你真是个懒虫。” 她说这话,真是不讲道理。 ... “我怎么就懒虫了?” 清野风吟不可置信。 “总而言之就是懒虫!”荧张牙舞爪,露出两颗小虎牙来,她似乎认为这能增强她的战斗力...至少威慑力这一块能大大地提高, “诺,花姑凉。” 荧递过来一圈白色的花环。 清野风吟发现他这辈子啥成就都没有,啥东西也没留下,就只有绰号异常的多。 前前世鲁斯坦绰号叫做‘幼狼’,幼狼多霸气,年轻而时尚,前世清野雷鸣绰号是‘大柱国’,一国之所柱,又是何等的安心和可靠,而到了他清野风吟,绰号却是...花姑凉。 还有老粽子。 这不瞬间拉了胯了吗? 要是未来的他回想起他这一代,记忆里就只剩下,‘伟大的花姑凉粽子清野风吟卒于蒙德城,享年三个月...’ 哇啊啊,真是越想越丢人啊。 “这是什么...?” 清野风吟接过了荧手中的花环,发现质地轻盈,与上次不同,这次是用紫罗兰藤蔓编制的,花环上点缀着几多康乃馨。 看起来,是刚刚采集来的花朵,纯白的花瓣间尚有露珠。 编织得很细心。 "今日份的花环!" 荧得意洋洋地叉腰,露出了一副‘爷真厉害快来夸爷’的表情,很显然,这个小姑娘俨然将编制花环当做了一项事业。 “说到就要做到。” “我每天给你编一束花环,你就要陪我去玩。” 清野本以为是一句玩笑话,但这小姑娘还真认认真真去做了,现在才是清晨,天空才刚刚破晓,她肯定更早地起了床。 晓雾正浓,晨曦尚却,蒙德城静谧一片,白裙少女轻轻地踩在花田间。 去采摘花瓣,编制花环,这圈花环真的很用心,比起昨日的那束做工更精致了,她可能编到一半,又想拆了重来,能看到藤蔓叶褶皱的痕迹,她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熏黄的晨光缓缓破晓,剔透的阳光落在少女的白裙上,她编好了花。 但是清野还未起床,于是她便安静地等待着,等着等着,少女就在温暖的晨光下睡着了。 难怪这家伙说自己是‘大懒虫’。 她的确有资格啊... “哇哇。” 清野风吟挠了挠头,他无奈地道:“那只是你单方面决定的好吧...” “而且,今天还要去净化狮庙呢。” 他无奈地道。 “笨蛋。”荧微微昂着头,一副打了胜仗嗷嗷炫耀的小母鸡模样,掏出了她那本不离身的《提瓦特旅游指南》, “我查过地图了,南方之狮的位置靠近鹰翔海滩,顺着往下走,就是誓言岬,足足有两个景点呢。” 只有涉及到玩乐的时候,荧的脑瓜子才转的飞快。 "咱们一起去,现在出发,赶路要半个时辰,三个时辰内搞定庙宇,这样在黄昏之前,足足有两个时辰可以玩。” 这个女孩永远都是这样活泼吵闹,她仿佛有用不完的活力和强大的执行力。 钓鱼,烤鱼,编花环,旅行...这些都是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的琐事,但荧总是能用最大的热情去热爱它们。 虽然这家伙脑瓜子确实是憨。 日常么... 清野风吟离所谓日常已经越来越远了。 从他踏上蒙德这片土地开始,从他第一次进入庙宇开始,或者说从他诞生开始,过去的记忆便开始推动着他前进。 鲁斯坦人生的意义是守护蒙德城,清野雷鸣的人生意义是镇守稻妻,但清野风吟的人生意义只是死去。 为了埋藏过去的宿命纠缠。 他的诞生只是为了去死而已,所以在记忆的评价中,以后落得个‘老粽子花姑娘’的滑稽评价,倒也是合理。 呵,又他妈开始矫情了。 就算死也要贼拉风的死啊! “走吧。”清野风吟下了床,他将神切别在了腰间,将那束花环放置在了床头边,“咱们速去速回。你那旅游指南里还有啥?” “好耶!” 荧开心地拍拍手。 .. 【你讨伐了丘丘人暴徒.Lv30】 神切干脆利落地斩断了丘丘人的躯干,清野风吟越发地得心应手起来,随着他的成长,他与这柄剑的契合程度也越发的深刻了。 魔神的鲜血曾经流淌在神切之上,便是连天理维系也曾被它划伤,金色的血液融入剑痕的深处。 寻常魔物,挨着便死,碰着就伤。 不动心中,他内心空明一片。 无数的怪物铺天盖地向他压来,腥臭的气味近在咫尺。 但清野也不如何动作,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风微微铮鸣,一瞬过后,那些杀来的怪物肢体便被截断,就着冲刺的惯性,擦着清野的脸颊而过,砸在庙宇的墙壁上。 【你讨伐了丘丘王.Lv37】 【你讨伐了丘丘大法师.lv32】 ... 【人物等级:46】 西风剑法越发的娴熟,因为骤然的死亡,鲁斯坦的遗产为能继承给清野雷鸣,倒是让清野风吟继承了。 致命的遗产。 他顿了顿,轻轻地喘息着,嗓子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铁锈味道,清野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直起身子来。 “你那边解决了吗?” 清野风吟询问道。 “搞定了。” 荧擦了擦鬓角上的细汗,她拔出剑来,两只丘丘人应声倒地,荧取出了一颗形似泪滴的晶体,深渊的污秽被慢慢地净化。 这枚晶体,是特瓦林上次落下的眼泪,竟然有净化污秽的功能。 【主线任务更新】 【主线任务:调查四风庙宇(剩余一座)】 【奖励:记忆片段读取】 "咱们走吧。" 少女背着双手,歪了歪头,开心地道。 —— 荧换了一套衣服,之前那套白裙因为与战斗,早就沾满了血污,女孩子就是麻烦,喜欢在这么奇怪的地方纠结。 今天她穿着浅色的裙摆,纤细的双足蹬着鹿皮靴,内衬带着领结,金色的短发别了一束熏草花。 他们时间计算得刚刚好,现在正是冬日午后, 离黄昏大概还有两个时辰。 鹰翔海滩是蒙德有名的一处景点,此处毗邻一个小渔村,渔村并不大,街道两侧干干净净,蒲公英伴着海风轻轻摇曳着。 渔村渔村,便是以捕鱼为生的村落,自然少不了许多的渔具店。 荧不信邪,非要租两杆鱼竿,来展示自己高超的钓鱼技术,当半个小时之后,她就灰溜溜地往海水中央丢了三枚土制炸弹... 等鱼从海面上浮起来,她又一条一条地将其挂在了鱼竿上,示意这些鱼都是爷钓的... 她什么时候偷学的炸弹? 清野风吟觉得自己有必要征收一番专利费用了。 将那些鱼烤了,他们吃了个痛快。收拾收拾残骸,便继续旅行了。 他们顺着山峦往上爬,蒙德四季如春,剔透的绿荫堆积在他们的上方,那些绿意浓厚得仿佛要滴出水来,荧一边爬,一边在自己的小本子里划去一项‘去鹰翔海滩爬山’。 去海滩爬山,也只有她能想得出来了。 太阳慢慢西斜,他们踏在山岭上,继续往上,就是达达乌盼谷,这是很漂亮的峡谷。 但他们的目的不是峡谷,而是更远处的誓守岬。 这誓守岬也曾有过一段动人的爱情故事,相传有一对爱人...荧巴拉巴拉就照着《提瓦特旅游指南》上的读,清野风吟表示这都是胡编出来吸引游客的。 但誓守岬的确很漂亮。 太阳发红,斜照在这块山崖上,它矗立在山顶的最高峰,正对着鹰翔海滩,视野开阔,广阔无垠的海景尽收眼底。温煦的海风吹拂常年累月的吹拂着这片山崖。 荧的鹿皮靴踩在石阶上,石阶走到尽头,便需要攀登了。从石头缝隙间一步又一步地向上爬,太阳在他们的身边下坠,他们向上走,太阳往下坠,到了他们与夕阳平齐的时候,万里的烟霞层林浸染。 “转头看。” “好漂亮。” 荧道。 清野撑在崖壁上,侧过头来,那阳光与他是如此的近,他向蒙德的最顶峰攀登着,金色的夕阳照着他们的路,几只鹰隼盘旋在落日之上,自由自在。 他忽然有了一种莫名的错觉。 似乎自己很久以前,便来过这儿了。比鲁斯坦更早,早在千年以前。 “呼。” 清野风吟缓缓地喘了一口气,莫名其妙的画面浮现在他的眼底,他感受到了眩晕,太阳压迫着他的眼瞳,他仿佛要与太阳一同坠落,坠落到低下那波涛汹涌的海洋中。 “你这家伙,”荧拉着清野的手,阻止后者继续下坠,另外一只手艰难地抓在岩壁上,她骂道:“你这家伙,攀岩的时候不要走神啊!” 他们终于登上了山顶。 夕阳已经完全融化在了海平线中,他们站在山峰之巅,离天空是那么的近,仿佛触手可及。 从高处向下眺望,缕缕炊烟自渔村升腾而起,蒙德城邦的风车迟缓地旋转着,极目的尽头,海浪与粼粼的波光碎成了一团,一艘又一艘的渔船自波光中归来。 荧牵着清野的手,她似乎是忘记松开了,又或者是怕这个笨蛋又要摔下去,总而言之,她轻轻地牵着清野的手,柔软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清野的指腹,痒痒的。 很漂亮。 晕黄的辉光映衬着少女如霞般的侧脸,清野风吟微低下头去,就能看到后者泛红的耳垂。 她掏出纸币,在小本本中划去‘誓守岬登山’这一项。 他的意识近乎撕裂了,头脑昏沉而破碎,一个又一个的幻像在脑海深处浮现。 肺部的伤,越发严重了。 可以看出来,这叫做荧的少女还有许许多多的旅行计划。 她肯定还有许多有趣的事情想要做。 她那么年轻,有活力,执行力又强,这个世界都是她的。 但清野却陪不了她了。 明日,他就会净化最后一座庙宇,完成人理的任务,继承鲁斯坦的记忆和技艺,也一并继承后者带来的磨损。 钓鱼,花环,烤鱼,旅行,海滩,山崖。 这是美丽而琐屑的日常,但清野风吟将要 没什么不舍,也没什么好难过的,他不想做什么多愁善感爱矫情的贱人,死就坦坦荡荡的死,死的要拉轰有气质。 如这山间吹拂而来的风一般,风比雷更轻,风比雷更无足轻重,但这代表风的死亡比雷的死亡要低贱。 “哈哈,老粽子。”荧眼中像是泛着光,“好漂亮!这风着好舒服” 她轻轻眯着眼睛,吹着山间的风,很舒服的样子。 “的确很漂亮。” 清野风吟笑着道,他轻轻松开少女的手: “现在吹的是山风。” “山风?” “白天山谷吹谷风,晚上山谷吹山风,顾名思义,山风就是山上来的风。夜晚山谷降温慢,山顶降温快,故山谷气温比山顶高,气压比山顶低,吹山风。” “...你说这些谁懂,我吹的舒服开心就好了。”荧挠了挠头。“我管风来自哪里啊。” “是啊,不管风来自何方,要去往何处,只要吹的舒服就好了。”清野道。 我没有过去,亦不知道未来,我此生短暂如山谷暮风,日落便死在谷底,但我能让许多人更舒服快乐,这就足够了。 夕阳的余晖彻底收敛殆尽了,在誓守岬上,清野风吟认真地道; "荧,你要永远地开心快乐。不要在意风最后去哪里了。" 荧觉得这句话莫名其妙的,啥意思啊? —— 再次道歉。 因为学校的原因,更新迟了。 但无论什么原因,食言就是食言,这就是我的问题,该挨骂就要挨骂。 我的确是有存稿的,但存稿已经用光了... 目前为止更新了八章,为表示我的歉意,明天...额,是今天,再更新五章。 第一卷 : 第五十四章 亲爱的罗莎琳女士,你好(超大章) 流血了。 温热的鲜血顺着苍白的肌肤流淌而下,在微冷的空气中冒着浅浅热气,滴答在狼庙的地板上。 “呼...” 清野风吟咳了一声,掩住嘴,鲜血在指缝隙间漏了出来。 他面前瞬间黑了下来。 丘丘王者灯笼一般大的瞳孔倒映着清野的背影,这只巨兽獠牙间喷涌出腐臭的气息,巨大的手臂经络暴起,粗壮的青筋犹如一条又一条蛰龙扒伏在它的臂膀,它高高地扬起了手中的巨斧,向清野砸去! “咳。” 清野风吟单手捂着嘴,后撤一步,避开了那势大力沉的一击,空处来的左手按在斧柄上,轻轻一点,引着丘丘王的那股力翻转,向上一抬,随着风刃切割血肉的声音,那只手臂冲天而起。 丘丘王吃痛,血丝染红了双眸,但它已经做不了什么了,神切出鞘向后反刺,兵刃贯穿了它的胸腔,清野手上一推一送,刨开了它的胸腔,剑尖挑断了它的脖颈。 【你讨伐了丘丘岩盔王.lv40】 【人物等级.lv49】 那只巨兽捂着喷血的脖颈悍然倒地,清野振去剑上的鲜血,收刀入鞘。 “咳。” 他又咳了一声。 他看着丘丘岩盔王的尸体,在心中暗道。 这是最后了吧。 在他的身后,推挤着一具又一具的怪物尸首,腐臭的鲜血流成了数条细流,它们大多被斩断了咽喉,凄楚死去,但就算它们死了,那骇人的气息却是丝毫不减。 狼庙的腐蚀比起其它两座庙宇更加的严重。 除了数之不尽的深渊遗民,亦有各种各样的萨满法师,清野风吟清除这座庙宇花了不少的时间。 也亏这些怪物所赐,清野风吟的等级来到了lv.49。 人理系统曾经告诉过他,五十级是一个分水岭,划分了‘英雄’与‘凡人’的界限,清野风吟只要跨过了这层瓶颈,再加上‘魔神心’和‘不动心’这两个天赋,以及神切相助,在遇到风魔龙,他就不会像上次那般无力了。 “你那边也完成了吗?”另一侧,传来了平静沉稳的声音。 迪卢克。 是这个男人的名字,他有着微微打卷的红色长发,于身后束成了马尾,穿着黑金色的礼服。 “没想到,没有用的骑士团里,竟还出了你这样一个好汉子。” 他似乎对骑士团的其他人颇为不屑。 迪卢克是酒馆‘天使的馈赠’的老板,但他私下还有一个身份,便是蒙德城流传的‘暗夜英雄’,简而言之,便是在暗处守卫蒙德城的骑士。 这是什么Batman吗? 暗夜骑士这么漏比中二的名字究竟是谁第一个想出来的... 谁发明的啊? 清野风吟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向着这位蝙蝠侠道:“我这边完成了。” 呼。 这就是最后了。 他沿着遗迹的风墙向上飞行,降落到一处平台,自怀中取出了那滴‘特瓦林’的眼泪,开始净化了。 鲁斯坦的一生,他曾经的记忆,清野风吟将要继承了。 【主线任务:调查四风庙宇(完成)】 【奖励:记忆片段读取】 头晕,破碎的片段在脑海深处不断的浮现,清野风吟仿佛置身于大海深处,水流便是他的记忆,情感是记忆水流拍打出来的浪花。 他被如海般的记忆所吞没,深沉而真挚的情感浪花此起彼伏。 他沉入记忆的海域里,强烈的窒息感来自于灵魂深处。 面前的一切都在快速褪去,无论是古奥森严的殿堂庙宇,亦或是那堆积了一地的尸体横流,都在清野风吟的视野中被剥离,他又回到了曾经的那个时代,蒙德城邦铺天盖地向他倾轧而来。 ... 眼中白茫茫的一片。 蒙德城的街道,五百年前与五百年后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一样的风车,都是一样的商铺,鳞次栉比的建筑平铺开去,纯白色的砖块反射着刺眼的阳光,巷口错落间开着一丛又一丛雏菊。 今天刚刚下了雨,天空澄澈而透明。 清野风吟下意识地拾起了垂在身前的长发,金色的发丝顺着指缝间流淌而下,他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瞥向地上的水洼,水洼倒映着他的面庞—— 金色的眸子,金色的长发,身着纯白色的骑士甲胄,天蓝色的大氅半拖于地,打着干干净净的领结。 【主线任务:成为第一个暗夜英雄】 【与暗夜中守护蒙德城邦】 这是那时候的主线任务吗。 ... ? 清野风吟眨了眨眸子,半晌,他才回过神来,奶奶滴。 原来这么漏比中二的名字是自己整出来的啊! “你在发什么呆?” “鲁斯坦。” 清野风吟眨了眨眼睛。 淡金色的发丝在面前一晃而过,几点光粒点缀在那柔顺发丝的间隙中,轻柔而剔透,少女穿着纯白色的连衣裙,带着兜帽,转过身来,歪了歪身子,淡青色眸中满是疑惑。 她双手交叉背在身后,说话的时候,微微昂着精致的脖颈,像是只骄傲的小鹅。 “不是说好了要去逛早市的吗?” 逛街。 “罗莎琳。”清野发现自己自然而然地道,“我这就来。” 这个叫做罗莎琳的少女,不止一次出现在清野风吟的记忆中。 在蒙德广场的那个雨夜,在那些练剑的日子里,他总能听到少女悠扬而清澈的歌声。 他们要去早市。 蒙德城的集市很繁荣,这是自由包容的城市,来来往往,天南海北的人都在此处交汇,不同的文化传统都被蒙德城吸收接纳,形成了独属于蒙德城的风貌。 卖冰糖葫芦串儿的,圆润颗颗似珍珠,炸爆米花的,随着一声轰响缕缕青烟,软糯糯的爆米花迸发出来;糍粑团子,糊玉米馅儿...种类繁多,各式各样。 罗莎琳想吃糖葫芦,但她不擅长和人打交道,素白的手指轻轻地扯了扯清野风吟的衣袖,如秋水般的眼眸子便能传递出很多情绪。 她还有一层心思,便是想要鲁斯坦买给她吃。 看不懂这小妮子的意思,困惑地摇了摇头。 “什么?” 见这愚笨的木头半点不解风情,罗莎琳有些急切了,蹙了蹙眉头,又轻轻扯了扯少年的袖子。 清野风吟发现自己还是鲁斯坦的时候,便是个实诚君子了。 只见他耿直地道: “...美丽的女士,您尿急吗?” 瞧瞧这话说的真好,不愧是我,清野风吟啧啧称奇。 ‘美丽的女士’既有骑士的风度,‘您尿急’几字,又夹带了人道主义关怀,善解人意,鲁斯坦——也就是我,真真是蒙德城好男人的典范。 罗莎琳狠狠地掐着少年的腰间的软肉。 糖葫芦终于还是买了。 少女吃糖葫芦时,轻轻地将兜帽掀开,露出精致的侧脸来,微微张开湿润的薄唇,软软的舌头舔舐着圆润的糖葫芦,她双手握着葫芦的竹签,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是一只护食的小松鼠。 “笨蛋。”少女看着捂着腰子的少年,轻笑出了声。 “笨蛋。” 她将糖葫芦递到少年的面前,“你吃吗?” “好脏的。” 鲁斯坦道: “你为什么又要掐我?” 少女道: “因为你是木头般的笨蛋。” ... 他们还去了许多的地方。 去蒙德桥边听吟游诗人歌唱英雄的史诗,去西风教堂做晚祷,去果酒湖的湖畔钓鱼,又或者是在拥挤喧闹的羽球庆典上,人潮拥挤,旁晚的霞光铺开一地,璀璨的烟火自高空炸开,化作道道流火,流淌在蒙德的夜空中,又流淌在少女看向少年的眼眸中。 人很拥挤。 他们的手不经意碰到了一起,又迅速分开,罗莎琳的耳廓微微泛红。 他们并排看着高空中绽放开来的火光。 就这样过了很久。 微凉的素手轻轻触碰了鲁斯坦一下,又迅速地缩回去,半晌,她又试探性地点了点骑士的手背,指甲摩挲在皮肤上很痒,动作很轻,像是一只怯懦的小狐狸,轻轻的,试探性的,勾了勾他的尾指。 像是在一个恶作剧。 鲁斯坦侧过头来,少女挑衅地看着他,歪了歪头,“怎么,这点恶作剧就害羞了?真是处男骑士...” 突然,少年反手握住了罗莎琳。 少女的手显而易见的一僵,像是被逮住了的小狐狸,惊慌失措,罗莎琳想要睁开,但她如何比得过少年的怪力? 手很厚实,很有力,也很温暖。 “你...”罗莎琳挣脱不开,面颊微微泛红,淡青色的眸中仿佛蒙了一层水雾,耳廓也染上了几分红晕,终于,她无奈地认输了,轻声道:“放开啦。” “我不捉弄你了,不开玩笑了。” 声音低得像是虫鸣。 ——“可我没有开玩笑啊。” 诚如清野风吟所言,不管几世,自己都是个实诚君子,他认真地看着罗莎琳,认真地道: “我想要握着你的手。” “你...” 你你这个家伙,怎么能说这么不知羞耻的话,你你你你还是骑士吗?你,你太过分了。 太过分了。 少女低下了头,声音轻得像是缓缓落下的烟花,她将脸蛋埋进了兜帽中,不挣扎了。 烟火在他们之间盛开。 —— 时光那么的漫长,夏日那么的喧闹,少年少女拥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争吵,嬉笑,争吵,和好,他们似乎觉得这就是永恒。 一年又一年,一年又一年地过去,曾经的见习骑士,如今成为了西风骑士团的副团长,被授予了‘幼狼’的称号,蒙德城有四风守护,东风之龙是风魔龙特瓦林,西风则是西风骑士团,南风之狮是骑士团长,而北风之狼则是副团长。 继承了狼的称号,鲁斯坦便是四风守护之一。 曾经那在广场上练剑的少年,如今成为了蒙德城的支柱,当然,他还是初代的暗夜英雄,蒙德城的Batman。 “行礼收拾好了吗?” 鲁斯坦认真地问道。 “收拾好了。”罗莎琳提了提那巨大的背包,她将那大袋衣物放在了马车货架上,“书也带好了。” 她要离开蒙德,离开自己的家乡,去须弥的教院中进修了。 而鲁斯坦作为副骑士,是不能离开蒙德的。 “水壶啊,衣物啊,干粮啊...”她板着手指,如数家珍般地数着,“都收拾好了。” “那该走了。”鲁斯坦道。 她顿了顿,附和道:“是啊,该走了。” 夏日的风熏和而又安宁,若不是偶有微风吹动了那云,整个夏日都像是一张静止的画。 在蒙德城门口的长桥上,少女忽然道:“你要给我写信。” “什么?” “你要给我写信。” 罗莎琳肩膀轻轻地颤了颤,她抬起头来,拉着鲁斯坦的领口,见他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进,他们之间贴的很久,湿润温软的气息打在了一起,交融在了一起,慢慢消弭。 “你一定要给我写信...你不要忘了我,我想要收到你的信,每月都要给我写!”她任性而骄蛮地提出了要求,以一种下命令的语气和姿态, “你一定要给我写!” 鲁斯坦有些措不及防,他举了双手,示意投降,无奈地道:“好好好,我一定给你写。” “真的?” “这是骑士的承诺。”鲁斯坦认真地道,“你该相信骑士的承诺。罗莎琳女士。” “骑士的诺言是神圣不可轻犯的。” 罗莎琳直直地盯着 鲁斯坦的眼睛,半晌,松开了后者的衣襟。 “笨蛋。” 她轻声道。 但她又浅浅地笑了,似乎是想到了以前的事。 那是好多年好多年前的过去了,这个笨蛋木头因为她的一句玩笑话,每日都出现在那个广场上,从白天等到了黑夜,就为了听自己唱一首歌。 这不是笨蛋,谁才是笨蛋? 大笨蛋。 她轻轻地哼了一声。 “对了。” 鲁斯坦从怀中取出了一个沙漏,不,应该是一个水时计,很漂亮,透明的玻璃散射着夏日的阳光。 “送给你。” “这是什么?”罗莎琳问道。 “水时计,它走完一周的时间等于你在教令院进修的时间,等水时计彻底走完,我就能见到你了。”鲁斯坦微笑着道。 又是这种肉麻羞耻的话,你哪里来的脸皮说着些话的啊!你们骑士团都是这种不要脸皮的家伙吗? 罗莎琳很气恼,这个家伙总是能以一种很认真,很阳光,很轻松地态度说出些让人害羞的话,真是的。 “...笨蛋。” 她收下了沙漏,挥挥手,上了马车。 罗莎琳大声地道。 ——“我才不想再见到你呢!” 时光流逝,白云苍狗,这便是他们说的最后一句话。 凡人脆弱若烟火,莫将刹那作永恒,与亲人,与爱人,与老人,该珍惜能说的每一句话,生命弱小如尘埃,每一句话都是诀别。 —— 时间缓缓流逝,岁月的磨损慢慢侵蚀着清野的内心。 须弥的学府内。 少女百无聊赖地数着窗外的树叶,她趴在在干净的桌面上,心烦意乱。 她前不久,大约是三周以前,才在书信中与鲁斯坦吵了一顿。 或者说,是她单方面写信责骂了鲁斯坦一顿。 这家伙写信居然说什么身为副团长公务繁忙,而且蒙德须弥两地交通不便,以后就先不给你写信了,以免耽误了你的学业,你在那边要好好学习,先不要回来了,不用担心我。 混蛋! 少女愤怒地咬着唇,指甲轻轻地陷入掌心中,谁喜欢给你写信啊? 不是你自己说的什么‘骑士承诺’吗? 骑士骑士骑士,罗莎琳最讨厌的就是满嘴的骑士。 这个木头信里的内容最多的就是‘骑士团今天怎样’‘今天又抓到了几个小贼’‘今天本以为抓了个小贼,结果捅了深渊教团的老窝’,少年人的语气热切很期盼。 公务繁忙。 生气,但不知道为什么生气,这股情绪并不完全是愤怒,更多的却是委屈,情绪杂糅而不稳,罗莎琳大小姐从未被这人这样对待过,赌气般的,她回了信,通篇都是些责怪之词,用以往那种赌气语调: “不写就不写。” “你不要后悔!” “没人喜欢你!” 他们吵架了。 通常他们吵架,过不了一两天,这个笨蛋就会主动来和好,他脾气很好,也很有耐心,所以每次争吵,都是以少女的胜利告终。 少女很有信心。 但这次,罗莎琳却没有等来鲁斯坦的道歉信。 已经过了三周了,对面似乎真如他信中所写的那般,不会再写信了。 每日,当罗莎琳经过信舍时,都会装作不经意间瞥上一眼,然后又迅速地收回了目光,来的次数多了,邮局的老板都记住了罗莎琳的样子,主动地道:“没有。” 鲁斯坦没有回信。 少女有些茫然。 茫然过后,她更加生气了,冷哼了一声,谁在意啊! 罗莎琳不再去想信的事情,或者说,努力不去想信的事情,她将身心都投入到学业中。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学士的生活单调而无奇,从学舍醒来,穿过翡翠般碧绿的长廊,去教令院听贤者们上课。 春日渐长,樱桃红了芭蕉,读书写字写论文,三点一线,很累很充实,她似乎真的不再去挂念鲁斯坦,学业很重,她疲惫地躺在床上,没有一个人与她说话。 少女是异邦人,独在异乡,再加上她那恶劣的性格,其实没什么朋友。 以前睡不着的时候,她就会取出鲁斯坦写给她的信,一封又一封的读者,书信真的是很美妙的东西,在雪白的纸张与黑色的墨迹间,在鲁斯坦简朴而并不浪漫的家里琐事中,她好像回到了家乡,回到了风车与牧歌的国度。 她取出了那盏水时计,尚未走完一半。 明天,写信给他吧。 罗莎琳对自己说。 翌日。 “抱歉啊。”邮局的老板有些尴尬,他挠了挠头,解释道:“现在信送不到蒙德。” “送不到?” 诧异。 第一个反应,只是诧异。 “是的。” 老板道:“蒙德城现在邮件不通了。” “为什么?” “...蒙德城似乎失联了。”老板道。 空白。 长久长久的空白。 大脑似乎在咀嚼老板说的所有词汇,但无论怎么,她都不能通过逻辑得出答案,所以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欸?” “是的,失联了。”老板道,“我们也是才得到的消息,这几周来的邮件一直不通,结果竟是蒙德城失联了。” 眩晕感。 莫名其妙的眩晕感。 罗莎琳冷静下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为什么失联呢?” “具体原因不清楚。”这个憨厚的中年人挠了挠头,“但听贤者们所说,似乎是因为‘灾难’。” 灾难...? 这又是另外一个空白的词汇。 灾难,灾难,灾难。 心中那份不安的躁动感越来越大,罗莎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气,但无论如何都压不住心下的那份悸动。 不会的,那家伙这么强,那家伙是西风骑士团的副团长,他不会有事的。 只是因为灾难失联了而已。 罗莎琳在心中安慰着自己。 “我要回蒙德..”她这样说道,“我要回蒙德。”  但没有车夫愿意去蒙德了。 罗莎琳买下了一匹马,不顾士兵的劝阻,自己驾车返回。 蒙德与须弥隔了很远很远。 少女骑得很快,各种景色被她甩走了身后,日夜兼程。 但越是接近,她的速度便越慢,到了最后,近似停下来了。 满目疮痍,因为沿路的景色满目疮痍。 蒙德的平原道道骇人的沟壑,植物尽数枯死了,显露出凄惨的景色,风起地的城邦被摧毁了大半,村落的房屋成了断壁残垣,顺着风起地向前走,便是低语森林。 曾经的低语森林广袤而深厚,她常常和鲁斯坦来森林放风筝但如今,却燃起了大火,火焰舔舐着铅色的天空,一块又一块的树木倾倒于地,百年的巨树发出哀鸣,缓缓坠落。 马很累了,它吐着白沫,摔倒于地,于是罗莎琳下了马,赤足在这焦土中前进。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脏,也在随着这场大火燃烧着。 焦土,残垣,还有怪物。 那些来自深渊的怪物吞噬了一切,它们依旧在这片土地上徘徊着,血色的双眸贪婪地注视着每一个生灵。 罗莎琳一个人走了很久。 鲁斯坦没有与她回信。 鲁斯坦在信中叫她不要担心自己。 鲁斯坦在信中说自己没事。 骑士团呢?骑士团也这么多的骑士,他们肯定会帮助他的,所以鲁斯坦一定会没事的。 但她终于是看到了他。 在那荒芜的谷底,在废墟的深处,焦色的天空将一切都给燃尽。 他跪立在废墟之上,鲜血洒满了他的白袍,魔龙浑浊的毒血侵蚀了他的身体,那往日如骄阳般灿烂的眼瞳枯黄一片。 他的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一个骑士团的战士都没有。 孤独地死去。 夕阳垂落于地,残阳似血般深红,暮色与日色交融在一起,赤色的大地更与相触,叫人分不清何处是天何处是地,只觉得,到处都是血。 鲁斯坦的血,魔龙的血,还有... 少女眼中的血泪。 空白的情绪,长久长久的空白。 罗莎琳想要擦去鲁斯坦身上的血迹,当刚一触碰。 后者的尸体便慢慢消散了,就如雨水消融的沙堆,慢慢消弭于寒冷的夜空中,金色的眸子消散了,那认真注视着自己的眸子消散了,那常常说一些让人羞恼话的嘴巴也消散了,他轻盈得像是一阵风,人永远也抓不到风。 颤抖,颤抖。 情绪依旧是一片空白, 少女坐了下来,抱住了自己膝盖。 情绪依旧空白。 夜幕慢慢降临,夕阳收拢于夜色中,她木然地注视着一切,表情平静,直到月上枝头,她戴上了兜帽。 时间好漫长。 她忽然想起了那些信。 这些信她随身带着,就在她的背包里,每次睡不着觉,她都会拿出来读一读。 今晚也读一读吧。 鲁斯坦是个愚笨的家伙,不懂得说什么情话,他所有的信,都是以‘亲爱的罗莎琳女士’开头的,信的内容也很无趣。 又无聊,又无趣。 【亲爱的罗莎琳女士,你好】 【与你分别的第一个月,蒙德城今天的天气很好,果酒湖下了好大的雨,夏天彻底到了啊】 【你那边天气如何?今天我处理了一起赖账事件,抓到了两个小偷,很厉害吧】 ..."笨蛋。" 【亲爱的罗莎琳女士,你好】 【与你分别的第二个月,我寄给你的蒲公英收到了吗?你在那边要好好读书】 她一封又一封地读着,读到一些段落时,她轻轻地微笑,那笑容也似带着泪光。 .. 【亲爱的罗莎琳女士,你好】 .. 【亲爱的罗莎琳女士,你好】 ... 【亲爱的罗莎琳女士,你好】 时间慢慢地过去,月色越来越浓稠,天色黯淡下来,信也要读完了。 ... 【亲爱的罗莎琳女士,你好】 【与你分别的第十三个月】 【须弥那边天气怎么样?蒙德城昨夜下了一场大雨,今天天空很干净,蒲公英花田也很好看。随信寄了两枚给你。】 【须弥多雨林,湿度很高,你要注意...你身子骨弱,要多穿一点】 【你在那边要好好读书,听贤者们的话,不用担心我这边的事情,我一切很好,只是想听你再唱一首歌】 【我送你的水时计还带着吗?它走完一周的时间等于你在教令院进修的时间,等水时计走完,我就能见到你了】 【亲爱的罗莎琳女士,愿你一切安好】 .. 这是倒数第二封信,罗莎琳取出最后一封来,她一个字又一个字地阅读着,这是鲁斯坦写给她的最后一封信了,这是鲁斯坦写给她的最后一封信了。 ... 【亲爱的罗莎琳女士,你好】 【与你分别的第十四个月】 【蒙德城最近繁忙起来了,我也有一些事情要去处理,可能就以后就不会给你写信了】 “你说好的啊...” 罗莎琳轻轻颤抖着,她咬着牙齿,无力地垂下头来,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捏住了,每一次的呼吸都是那么的困难,她说不出话来,她感觉自己在燃烧,在燃烧。 在燃烧。 在燃烧。 她深深地憎恨着,深深地憎恨着,憎恨着骑士团,憎恨着蒙德,但罗莎琳最憎恨的... 就是她自己。 那个软弱无力,那个骄蛮任性的自己。 “你承诺过的。” 【我一切安好,只是事情繁忙,你要好好读书,要好好学习,我以后就不写信耽误你的学业了】 “你承诺过的,骑士的承诺呢。” “你承诺过的。”她颤声道。 【你以后要懂事,你以后要坚强起来,你不可以再任性了,记得你和说过的梦想吗?你要成为一个伟大的学者】 【亲爱的罗莎琳 ,你就留在须弥,暂时不要回来了】 【亲爱的罗莎琳,我好想,再听你唱一首歌啊。】 我好想,再听你唱一首歌啊。 信读完了。 天也快亮了。 少女的泪水也流干了。 游曳在废墟中的深渊怪物们又走了出来,它们张开獠牙,要吞噬世间的一切,但永不止息的火焰焚烧了它们,那是魔女的火焰,无穷无尽的火焰吞噬了原野,吞噬了谷底, 那场大火,将一切都烧死了,烧死了怪物,烧死了少女。 这就是故事的记忆,这就是这段记忆的终末。 —— 【等级:70】 清野风吟从记忆的深处醒了过来,他的灵魂颠倒而混乱,那窒息般的错觉深深的烙印在魂魄的死亡。 他死了。 他回想起了那次死亡,回想起了一切。 魔龙刺穿了他的身体,他流尽了鲜血,孤独地死在了谷底。 死亡,死亡的磨损。 他听到了无数的低语,巨大的磨损在不断冲刷着他的身体。 清野听到了骨骼深处有什么在生长,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他知道,那是下一个身体在孕育,这是预兆。 清野风吟的‘蜕壳’到了。 清野风吟的此生,开始走向陌路,走向终结。 “呼。呼。哈哈。”他在笑,却在颤抖。 “原来...原来是这样啊。” 清野捂着心脏,那股寒气依旧肆虐着他的身体,他低垂着头,轻声道, “我这辈子真是狼狈,又可笑啊。” 《英雄扮演?我欺诈了全世界!》 —— 超大章,今天除了吃饭考试,就一直在写。 就把这段情绪一次性全写完,也没统计是几章合在一起了,但肯定比昨天那个四合一长。 顺带一提,这次没迟到哦!还有五分钟!(不要脸) 第一卷 : 第五十五章 我在乎你(三合一,求点月票啦) 清野风吟低垂着头,轻声道:“我这辈子真是狼狈,又可笑啊。” 他忽然感受到了天旋地转,大脑像是被撕裂般的痛,眼前的景象迅速黯淡了下来,他在坠落,耳畔想起了各种各样的低语声。 "喂, 你怎么了?喂!醒醒!" ... 天还没有完全亮,只有东边的天空露出了鱼肚白。 渐渐地,那鱼肚白一寸寸地漫延着,深蓝色的天空转成淡蓝色了,淡蓝色的天空又渐渐转成了淡粉红,似绸缎般的霞光披拂在城邦边。 这已经是第二天了。 “醒了?”房间的另一侧,传来声音。 “醒了。” 清野风吟略有些艰难地睁开了眼睛,他瞥了一眼坐在竹凳子上的少女,“你在做什么?” 她半倚在椅背上,看起来很困,像一只睡眠不足的小猫,荧打了个小小的哈切: “这是今日份的花。但我还没编好。” 甜甜花有纯净的熏香,那花香淡淡得近乎纯白,少女编织花环的样子,像是蒙德油画里那些的贵族仕女,晕暖的阳光透过桃木木窗,熏色的阳光剔透而轻盈,安静而美好。 少女半边身子在光中,纤细而修长的食指捻住藤蔓的边角,先是轻捻成线,两捆线缠做一条,灿金色的眸中满是认真和仔细,轻轻地抿着薄唇。 昨天的荧是康乃馨,今天的荧是甜甜花。 “好香。”清野道。“我昨天是怎么回来的?” “你晕倒了。在狼庙中晕倒了,差点从空中摔死。”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编制着花环,“是那个酒馆老板把你扛回来的。” “哇啊,真丢脸。” “我拖你们后腿了。” 清野风吟的第一反应是真丢脸。 他所关注的点只有这个。 这个家伙好面子好到了骨子里,属于是几世几辈都改不了牛皮脾气,比起性命,他更在乎有没有拖人后腿有没有‘丢脸’ 很显然,在他看来,晕过去被人救下再扛回来,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 “丢脸么。” 荧轻轻地道。 她盯着手中的花瓣,将一支甜甜花插了上去,细细理清叶子的褶皱,荧一边这么做,一边轻声道:“清野风吟,你真是一个混蛋。” 混蛋...? 莫名其妙挨骂,让清野风吟有些不满,他哼唧了一声,正准备说些什么了话来反驳,但话到咽喉口,又咽了下去,因为他看到荧素白的手攥紧了甜甜花的花蕾。 “你昨天回来的时候。”荧轻声道,“体温冰得像是个死人,我握着你的手,我感受不到一点温度。我伏在你的胸口,你的心跳声微弱得近乎听不见。” 清野风吟挠了挠头,尴尬地道:“啊,昨天衣服穿少了,而且没吃好,犯了低血糖。意外啦,意外啦。” 他乐呵呵地解释。 少女的声音最开始平稳,但那平静声线的深处,藏着一丝丝的颤抖。 “清野风吟,你是个混蛋。” 甜甜花的花瓣几乎被她碾碎了,少女顿了顿,微微垂下了头,灿金色的眸子也垂了下去, “你是个混蛋。” 她道, “你最混蛋的便是刚才的态度,满不在乎的,一醒来说着什么‘好丢脸’‘好丢脸’,也许你根本就没把自己的命放在心上,你也许并不在乎自己的命,但是...” “但是?”清野顺着她的话问道。 荧咬了咬唇,她回过头来,琥珀般剔透漂亮的眸子恶狠狠地盯着清野风吟,清野从未见少女发过脾气,在清野的印象中,这个蠢蠢的小妹妹似乎一直都是很好欺负的模样,但她现在却生气了: 指甲攥着花瓣,胸口起伏,眉头蹙着,银牙轻轻地发出声响——这都表示着少女此时的状态,她在生气,却不是为自己的事情而生气。 “但是...?” “但是有人在乎。” “什么?” “有人在乎。” 荧从木椅上走了下来,赤足踩在地板上,她来势汹汹,金色碎发顺着她的步伐摇曳,像是一只发怒的金毛小狮子,啪嗒啪嗒,那是赤足踩在木板上的声音。 干脆利落地攥紧了清野风吟的领口,还未等后者反应过来,她便将其拉到了自己的面颊前,两人的距离迅速地拉进。 熏风垂落窗前落叶,散落的甜甜花花瓣于风中碎成点点滴滴,荧恶狠狠地盯着清野风吟的眸子,清野风吟能从那双清澈的眸子中看到自己的倒映,也能从那双凶狠凛然的眸子中,看到了丝丝颤抖。 “我在乎。” 她道。 “混蛋,我在乎!” 清野风吟昂头看着少女,在少女的背后是窗棂,刺眼的晨曦透过了荧的肩膀,打在了清野脸上。 在那金色的眸中,晶莹闪烁的是什么? 看不清。 “你不在乎命,但我在乎。” 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荧说她在乎,可清野觉得自己又有什么值得好在乎的呢? 但听着也许挺开心的。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也许不是那么的开心,只是有一点开心,清野风吟这三个月的人生中,还是第一次有人为他生气。 那他这吹了三月的风,总归是也在世上留下了点痕迹。 “我真的...没事啦。” 清野道。 “真的是这几天太累了,净化庙宇啥的,睡一觉就好了。”他轻轻地拍了怕荧的手,露出了笑来,“我真的没事。” 荧依旧攥着清野的领口,她直直地逼视着后者的眼眸,“我不信。” “那你看好了。” 在昨晚的那次记忆拾取中,清野风吟已经继承了幼狼的绝大部分技艺,等级已经提升至了lv.70,也便是英雄级,算是人类能够达到的第一档次了。 清野风吟反手按住了荧的手腕,在后者诧异而惊恐的目光中,向上一翻,以蒙德城鲁斯坦殿下擒拿犯人的方式,将荧的右臂倒扣于背,左手按住了荧的脑袋,将其按在床板上。 就地捉拿。 “你看要死的病人有我这身手吗?”他笑着道。 "哇啊痛..."荧吃痛,她想要挣开,但那家伙力气之大,竟让她没有半分还手之力。 “你松开。” “不松。” 这家伙确实不像病人,病人没这么生龙活虎。 “那你昨天身子怎么冰得像是死人一样!”少女反驳。 清野道:“昨天穿的少,那狼庙可冻人了!你们肯定叫来了牧师吧,牧师怎么说?” 荧皱了皱眉头。 她们的确请了牧师,当迪卢克背着清野风吟回来的时候,骑士团的人都慌了。 西风教堂的芭芭拉小姐来检查一番后,却惊愕地发现清野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异常,相反,这家伙健康的可怕。 没过一会,原本来微弱的心跳声越来越急促,少年的体温回升,面颊也恢复了血色。 见荧这犹豫的样子,清野就猜到了结果。 【女士】的那股寒气潜伏的太深了,便是连魔神之心都无法驱除,牧师很难查到的。 更何况,清野风吟最大的问题并不是什么‘寒气’,而是【磨损】。 沉默了半晌,少女才轻轻地道:“...牧师说你很健康。” “对啦。” 清野风吟松开了荧,他乐呵呵地道:“我很健康啦,一拳就能把你这憨批打死,我强壮得紧,还能强壮几百年哩!” 清野风吟总有这种撒谎的本领。 说不过他,可恶。 “混蛋老粽子。” 荧咬了咬唇,轻骂道。 她依旧很生气,直起了身子,清野风吟下手真狠,她手腕现在都痛。 这痛觉让她清醒了过来,她有些疑惑了。 真奇怪啊 荧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刚才...为什么要如此生气呢? 她是了解自己的性格的,自己很少为一件事情生气。 天性乐观,或者说没心没肺? 但不知为什么,她刚才就是很生气,看到那个家伙一脸无所谓不在乎的模样,看到那个家伙明明昨晚要死了醒来第一句却是‘真丢脸’,她就觉得很不开心,很委屈,莫名奇妙的火气就蹭蹭往上涨了。 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情。 很奇怪。 荧又想到了那些花环,编制花环时的心情也很奇怪,形容不出来,像是微微发涩的柑橘,酸酸的甜甜的,随着时间在口腔中慢慢晕染开来,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而发涩,又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而泛甜。 只是轻轻地咀嚼,咀嚼着这柑橘味道的心情,慢慢地回味,她便觉得很欢喜。 不明白,说不上来。 阳光打在荧的身上,将这份心情照得剔透。 “你的花。”清野风吟忽然道,“你的花坏了。” 是啊,她的花坏了。 荧循声回过头来,那些甜甜花凄楚地落在地上,花瓣已经破碎,根茎叶也残缺了,像是一颗坏掉了橘子。 “都怪你。”她道。 “我们一起重新去采一些?” “什么?” 清野道:“在果酒湖的湖畔,这种甜甜花很多的。” “一起?”她问道。 “嗯。”清野点了点头,他沉默了半晌,风呼呼地吹拂在窗外,蒲公英散落得到处都是,良久良久以后,他才轻声道: “谢谢你的在乎。” 荧歪了歪头。 “谢谢你在乎我。”清野道,“自从想起来一些事情后,我这一生挺狼狈可笑的,但现在又忽然觉得,其实也没那么糟糕啦。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挨了表扬,荧叉着腰,骄傲得像是一只胜利的小鸡仔,她露出笑容来: “我才不是在乎你,我是在乎我的旅游计划!” “一起去采甜甜花吧。”清野道。 —— 风魔龙。 那只巨龙趴伏在湖畔之间,它低垂着头,发出低沉的嘶鸣声来,它脖颈处的伤口结着厚厚的痂,这是神切造成的伤口,一般生灵都很难愈合。 果酒湖的粼粼湖光反射着魔龙的样貌。 它那被血色染红的眸中,似乎有了几分清明之色,六只羽翼收拢于背部,低垂着头,似乎在和什么人说话。 清野风吟死死地盯着它,将手搭在了神切的剑鞘之上,另外一只手下意识地张开,将荧拦在了身后。 没想到,居然遇到了它。 四风庙宇的力量已经被切断了,风魔龙的实力大幅下降,也许现在的清野风吟能有一战之力了。 但觉醒鲁斯坦的记忆后,清野却不想和它再战斗了。 魔龙很警觉,它身子一顿,悍然地抬起纤长的脖颈了,遥遥地向清野风吟的方位瞥了一眼,它凝视着清野握在手中的神切,凄惨而愤怒地嘶鸣了一声,扑扇翅膀,腾飞而起,瞬间消失在了青空之中。 它离开了。 只留下那 湖畔边上那孤零零的一人。 她看起来很年轻。 巴洛克风格的服饰,披着深绿色的斗篷,戴着浅绿色的帽子,帽檐的边缘别着一束白花,浅变色的辫子垂落在精致的脸颊两侧,足袜是纯白色的,从脚腕开始,覆盖到了大腿根部。 吟游诗人打扮的少女。 她目光略显怅然地注视着魔龙离去的方向,良久,她才回过头来。 清野风吟和荧自丛林那畔走了出来。 “朋友,你好。” 吟游诗人注视着他们,注视着清野风吟,注视着荧。 哈。 哈... 风轻轻地吹,果酒湖波光粼粼。 她顿了顿,露出了笑容,像风般轻的微笑,少女冲着他们招了招手: “朋友,你们好!” 这家伙怎么感觉是一个可疑人士。 荧心道。 她亦步亦趋地跟在清野身后,手搭在后者的肩膀上,探出半个脑袋来,以狐疑的目光盯着这笑容灿烂的少女。 这家伙刚才可是与魔龙说话,他们是看得清清楚楚,莫非这妮子是什么深渊教团派来的? 清野风吟也在打量这个女孩,他觉得有些奇怪,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在什么地方留下过印象,终于,他想了起来,露出了恍然的表情: “你是上次在广场弹琴的。” 上次清野沿着幼狼的记忆,稀里糊涂地来到了那广场,又闲的无聊,便哼了哼那首记忆深处的《果酒湖的雨夜》,在街的对岸,便有陌生人弹琴附和。 如果记得不错的话,就是面前的这个吟游诗人。 “初次见面。” 诗人微笑着伸出了手,阳光落在她翠绿色的眸中, “我的名字叫温蒂,是吟游诗人。” “你好...”伸手不打笑脸人,清野风吟也做自我介绍:“我叫...” “你叫清野风吟。”温蒂道。 “你认识我?” “拯救蒙德城的大英雄谁不认识啊?”她笑了笑。 “我以前...”清野风吟有些犹豫,他试探性地问道:“我以前见过你吗?” “啊,是说广场的那次?” “不。” 清野风吟有些词穷,他顿了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我是说更早之前,我们见过面吗?” “没有哦。” 温蒂答得很快,她笑着道:“我们是初次见面。” “哦,这样啊。”清野点了点头。 “这家伙叫做荧。”他拍了拍荧的脑瓜,揉了揉,将后者那梳得整齐的金发揉乱。 荧发现自己插不上话。 她左边看了看清野风吟,右边看了看温蒂,身为伟大的荣誉骑士的荧又陷入了上次在骑士团的境地,插不上话。 她想要说些什么牛逼话来,显得自己比较厉害,来震慑住这看起来就很可疑的可疑人士。 可她脑瓜子琢磨了半天,终究是没想出什么强者语录来,便抓着清野花姑凉的肩膀,以一种小刺猬般的眼神盯着这可疑人士,学着稻妻大佐的腔调道: “哟西,你滴什么干活?” “你滴,为什么滴在这里,你滴,在和风魔龙说什么的干活! ...温蒂投降般地举起双手,她本也是个生性活泼的人,便也跟着荧的腔调,“我滴,大大的良民。” “你们,又为什么在这里?” “我们一起来采花。” 荧炫耀似地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大把花,除了甜甜花外,还有百合,各种各样的小野花,少女开心地笑着,她拍了拍清野的肩膀, “这个家伙,笨死了,老采一些没用的野花。” “而且根本就不会采,将花的枝干都弄碎了,这采的花都活不了多久...” 荧数落着清野风吟的毛病,她却在微笑,灿金色的眸子表露这样的情绪。 “我可以去买。隔壁有花店。”清野冷冷地道,此人素爱面子,从不肯屈于人后,“买来放兜里就是我采的了。” “这是作弊。” “那某人钓鱼呢?” “呜啊...” 看着他们争吵的样子,温蒂轻轻道:“这样啊。” “言归正传,你在和风魔龙说什么话?”清野风吟问出心里的疑惑。 “我想要帮助它,它很痛苦,它其实也不想这样的,我在安抚它的情绪。” 温蒂解释着。 “结果呢?” “结果因为某两个家伙来采花,把特瓦林吓走了。”温蒂轻轻地翻了一个白眼,悠悠地道。 “啊...”荧有些尴尬。 “所以你们要赔我。” “赔什么?” “天空之琴!”诗人笑道,素白的手在空中比划出一张琴的形状,她伸出白皙的手指来,指着清野风吟。语不惊人死不休: “你要陪我去偷‘天空之琴’” “你要做什么?” —— “你要做什么。” 女士平静地俯视着跪在地上的男人。 绯色的面具遮挡了她的面容,淡青色的眸子自然垂下,看不出半点情绪。 那个男人并不年轻,浑身都是伤,伤口纵横交错,有些伤口甚至深可见骨。 他浑身都是酒气,皮肤干燥而粗糙,显现出褐色,这是常年在海外航行所造就的皮肤——他是一个水手,为愚人众效力的税收。 麦卡,这是他的名字。 他是把清野风吟从海上捞出来的那个大副,也是把清野风吟放走的那个家伙,清野风吟走的时候,他们还隔着船,用麦酒干了一杯,然后互道:‘再见’ “你的目的。” 水手不说话,只是低垂着头。 他沉默着,咬着唇,低垂着脑袋,半晌,“我没有目的。” “我只是不想杀死一个小孩。”麦卡疲惫地道,他已经很累了,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不清,他说一句话,便要思索半天,“他还活着。我就不能杀他。” 女士冷漠地注视着他。 “他是蒙德骑士团的人。” 这几日,她越发的烦躁,因为那个少年,也因为五百年前的梦魇,每次合上眼睛,她眼前便是那场大火,残阳如血,鲁斯坦的尸体一触即碎,在她的面前消弭逝去,而她无论如何也抓不到,因为没人能抓到风。 从那以后,她便立誓要焚尽所有魔物,让世界清明,为了到达这个目的,她可以不择手段。 炎之魔女燃尽了眼泪,她此生只剩下灰烬。 “那时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是谁。”麦卡道。 “你放了他,他阻碍了我们的计划。” 麦克缓缓地喘了口气,他疲惫地睁着眼皮: “但他是个孩子。而且他是我捞上来的,我害了他,他的生死应该由我负责。” “我不能杀孩子。” “这是我的原则,女士大人,每一个水手内心中都有一片宁静的海域,我做了三十年水手了,什么脏活也干过了,可我心里也有一片不能侵犯的干净海域。若连那片海域都脏了,我便没有资格回家见我的孩子了。” 麦卡大叔笑了笑,他疲惫而无力,生命危在旦夕。 烦躁。 烦躁。 女士冰冷地俯视着他。 她又感到了烦躁。 这些家伙,一个又一个大义凌然的样子,一个又一个光明伟岸的样子,一副什么都要拯救的样子,但他们又那么弱小,什么也做不到,就像五百年前一样。 都该被杀死。 烦躁。 “你知道下场的。”女士平静地宣布。 “女士大人。”麦卡抬起头来,这个老男人注视着高高在上的女士,注视着愚人众的执行官: “您心中也有那片干净的海域,我能从您的眸中看出来,只是它现在干涸了。” “请您不要让那片海域失望,否则,您将会永远地失去它。” —— ---- ps1:这章是三合一哈。 然后就是还悬赏,我说好的是加倍加到三十章,现在已经还了二十一章了。接下来我每天都会三更,直到把悬赏还完。 然后就是,求求月票了啊...月票榜被爆菊了。俺还挺想要这个榜一的。 现在月票加倍,如果到了月末还在榜前二的话,我就再多还个十章吧。 —— ps2:解释一下为什么现在更的这么晚,比以前晚太多了。(顺便一提,作者的话不收费哈,大家安心) 我之前更的都是两千字一章,然后就有许多读者,恩,很多很多读者,说断章啊情绪不连贯啥的,不好,建议我多更些,然后合在一起。 于是我就打算多写一些,然后合在一章里,但新的问题又出现了,全部写完合在一起的话,我很晚才能更新了。 就比如这一章,我其实早上就写了一张了,下午又写了一张,但都没发,等到晚上最后一张写完了,合在一起发。 于是又出问题了,便是会被说更新时间很晚。这两天甚至拖到了凌晨。 当然,这全是我个人的问题,我比较垃圾,码字慢手残... 就折中一下吧,以后每天尽量大概十点钟到十一点更新,如果十一点了还没更,大家就不用等了,直接睡觉,明早起来再看。 再道个歉,四姑手速太垃圾了,就麻烦大家体谅体谅了,抱歉了。 圣诞节快乐! 《圣女大人,请放过我吧!》 第一卷 : 第五十六章 我要离开你们啦(三合一) “悄悄滴进去,开腔的不要。” 温迪纤细的食指抵在了薄唇上,示意要安静。 这里是蒙德大教堂。 中庭外满是刺眼的阳光。 玻璃穹顶的阴影落在地面如刀一般锋利,两边种着一排排整齐的棕榈树,四散的光点在层层叶缝间闪烁,那浓厚的绿意仿佛要垂落下来。 温迪斜靠在教堂的大理石门柱边,精致而灵动的眸子一边瞥着教堂内的情况,一边向清野风吟说话: “天空之琴应该就藏在教堂的深处。” 天空之琴,是蒙德城的至宝,相传是风神【巴巴托斯】所持有的圣物。 而他们俩,现在就是要去偷取这件圣物,荧负责在外接应。 显而易见,这是犯罪。 “...”清野风吟觉得自己上了贼船。 要知道,他虽然自称是个稻妻鬼子奸细,但前前世好歹是根正苗红的西风骑士副团长,入了组织的编制,这哪有偷自己圣物的道理? 而且这自称是‘世界上最强超级无敌厉害的吟游诗人’——对,她刚才就是这么自称的,怎么看就觉得怎么可疑。 她说只要拿到了天空之琴,她就有把握安抚癫狂的天空之龙。 很可疑啊。 按理来说,清野风吟不会这么轻易地相信一个陌生人的,但偏偏,他就信了,也跟着来了,自然而然地选择去相信她。 自然而然地跟着她,直觉替代了思考,随着她来到蒙德教堂,该说是她忽悠人的本领高呢,还是说自己容易上当受骗? 这是很奇怪的事情。 “...为什么不尝试去借呢?” 清野尝试做最后的挣扎,他深知现在正站在法治的边缘,劝阻道:“你只要说明理由,教堂的修女们总会借给你的。” “我试过了,但失败了。”少女摇了摇脑袋。“修女们说除了巴巴托斯大人外,无人有资格使用天空之琴。” “额,你没尝试忽悠吗?” 清野风吟心道,动用你的特长呗。 “我试过了,但失败了。” “你怎么忽悠的?” “我和修女说‘我已经不想再隐瞒了,摊牌了,我虔诚的信徒啊,喜悦吧,在你面前的,正是巴巴托斯本人——’” 少女素手放在胸前,另一只手举起,向着天空,灿烂绚烂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她以一种夸张般的,歌剧中常常出现的咏叹调语气,庄严神圣地宣布道:“‘我的信徒啊——’” 扯淡。 这个吟游诗人做什么都没个正形。 “这是糊弄鬼啊,” 清野风吟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半开玩笑地道:“你要是巴巴托斯,那我还是幼狼鲁斯坦哩。” “嗯哼。”少女轻轻地笑了一声,她耸了耸肩,这笑容也是似笑非笑,叫人看不明白。“哎嘿。” 她笑的时候,秋水般的眸子微微流淌,仿佛在说话,纤细的双手交叉放在身后,偏了偏头,两条细长的小辫子落在一边,道: “总而言之,正规的手段是拿不到天空之琴了。” 清野风吟无力地叹了一口气,脸色微黑,他这辈子虽然短,但好歹一生纯良,没想到最后竟做出了这等梁上君子的勾当。 以后的他又会怎样评价清野风吟的一生? 幼狼鲁斯坦二十七岁一人一剑战死沙场,柱国清野雷鸣五百岁斩杀大蛇力竭而亡,花姑凉清野风吟仨个月死于偷窃未遂被抓... 清野风吟又开始思考那个问题了, ——他为什么要上这家伙的贼船? 顺着蒙德大教堂往里走,轻盈地踩在石壁上,教堂很大,一排又一排的座位铺展开来,重重环绕着最中心的神像,修女们两三三,她们穿着浅黑色的修女服饰,皮鞋踩在厚重的地毯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这份身体越来越灵动了。 继承了鲁斯坦的记忆后,带给清野风吟的不只是单纯战力的提升,还包括幼狼的经验, 幼狼的直觉,幼狼的灵感,乃至于生命层次的跃迁。 lv.70,已经迈入到人类英雄的层次了。 清野轻踏在房梁上,直觉地轻盈得像是一团风,风吹草地而无声,凡人无法察觉到风从眼前经过,他掠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守卫,灵巧地从各类机关中穿行而过,不动心的视野中,一切都清澈透明,他已经感受到了风之琴的气息。 那温润的,轻灵的风息。 但很快,他怔了怔,另有一股气息侵染了过来,就在天空之琴的旁边,不对,她是早早就在哪里,相比较她,清野风吟才是后来者。 清野只在一个地方感受过这种气息,那便是在那个雨夜那片无垠的大海上,在那艘愚人众的使船里。 邪眼。 这是邪眼所发散出来的气息。 有人捷足先登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清野风吟,微微躬下身子,周遭气旋散开,他身形一晃,瞬间消失在了原地,随着风起云落,他几乎瞬间来到了贮藏风之琴的密室。 还是来迟了。 “啧。” 空荡荡的房间里,天空之琴已然是不见了踪影,那道温润轻灵的风元素气息,正在快速远离教堂。 清野风吟想要去追,但身后却传来了守卫的声音。 显然,是那入侵者故意惊动的守卫。 他们发现了天空之琴的异常,很快就集结了,铁靴踏在大理石上,发出整齐划一的震动。 “啧。”清野风吟又轻轻地啧了一声。 愚人众...愚人众的人也盯上了天空之琴,他咳嗽着,呼出浅浅的冰雾。 —— 天使的馈赠。 这是蒙德城最有名的酒庄,来来往往的江湖人士最喜来此处饮酒聊天,天尚未黯淡下来,便挤满了人,略显昏暗蒙昧的灯光,空气中弥漫着麦酒的熏香。 同时,因为三教九流的人都来此汇聚,各项情报也在此处流通。 “被人抢先偷走了?” 派蒙双手叉腰,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小派蒙显然也是听说过天空之琴的珍贵,别的不说,光是它能保存了上千年,就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古董了。 价值连城。 想到这儿,她小眉头皱起,嗔怒地责怪清野风吟,张牙舞爪:“哇啊啊啊,我们亏了好多钱!” “...我们偷琴不是为了拿去卖的。我们是有崇高的目的!” 清野风吟觉得这类似小仙灵的生物怎么满脑子想的都是钱啊。 他百无聊赖地观察着手上那杯麦酒,酒精浓厚的香气与麦芽的清香沉淀下来,酒体澄澈而透明,小小的气泡——清野雷鸣的他也喜欢喝酒,还留下遗产说什么‘在院子大树下埋了一桶百年的麦芽酒’。 但清野风吟没怎么喝酒,他坚定地认为喝了这酒会短命。 印象中,这辈子他只喝过一次酒,唯一的一次,便是和那个叫做‘麦卡’的水手。 清野风吟还记得那麦酒的味道,又苦又涩,他才从心脏冻结中缓过来,全身都在颤抖,大叔悄悄地将他放上了木筏,给了他几块干粮,又把神切还给了他。 于是他们就干了一杯。 又苦又涩的麦酒,带着海边腥湿的味道。 也不知道那家伙现在咋样了,他这么老油条,应该无事的吧? 应该么...其实清野风吟并不知道。 “找到了。” 男人的声音打断了清野的思索。 ——迪卢克,是这间酒馆的老板,但他的身份又不只是老板,夸张一点来说,他拥有蒙德城最流通的情报网。 他们因为上次并肩作战而熟识,清野风吟私底下来这儿,是要拜托迪卢克打探天空之琴的消息。 清野风吟有预感,天空之琴是破局的关键。 “愚人众使团现在居住在‘蒙德酒店’。”迪卢克认真地道,“但若他们真的偷了天空之琴,我并不认为他们会将琴放在如此显眼的地方。” 这是自然。 清野风吟点头附和。 “我们查到了几个地点。”迪卢克在地图上标了一个点,那是在郊外,“愚人众可能盘踞在此处。” “这样啊。” 清野道,他注视着那杯麦酒。 “你要去吗?”迪卢克询问道,他还记得那日与清野的情形,莫名其妙地晕厥,全身如坠入冰窟般寒冷,心脏近乎停止,“你身体没问题吗?” 迪卢克蛮欣赏这个少年的,所以才多嘴问了一句。 “嘿。我身体好着呢。强壮几百年。” 清野风吟将那杯麦酒一饮而尽,感受着那辛辣的液体在喉管里流淌,这天使馈赠的好酒就是不一样,他算是明白前世为什么喜欢喝酒了。 唯有好酒,才配的上一生的结局啊。 “清野,清野。清野老粽子。” 从酒馆出来后,天色已经彻底黯淡下来,昏暗的日色慢慢收敛,蒙德城熏染的夜风吹拂着风车。 小派蒙环绕在清野风吟的周围,她歪了歪脑袋,好奇地道:“你为什么不叫荧一起去呢?” 她感到很好奇。 事实上,清野风吟来酒馆与迪卢克接头,谁也没有告诉,他打发走了那个吟游诗人,给荧做了一顿烤鱼,然后说自己和派蒙一起去买点食材,便径直出了门。 “小派蒙。”清野风吟顿了顿,他沉吟了一会,道:“我想和你说一些事情。” “什么?” 派蒙歪了歪小脑袋,注视着面前这个少年。 小派蒙对于清野风吟最多的印象,便是这个家伙做的烤鱼很好吃,清野风吟会把最好的烤鱼让给自己吃,所以清野风吟是个很好的家伙。 虽然他们也常常吵闹。与这个家伙从风起地到蒙德城的旅途中,总是很吵闹。派蒙至今都还惦记摸这家伙的尸呢。 “小派蒙。”清野道,“我可能要先离开了。” "什么意思?"派蒙眨巴眨巴眼睛,“你要一个人去旅行吗?” 清野风吟微笑着注视着这个小家伙,他道:“是的,我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玩了。” “哇。”派蒙双手叉腰,“你可真不够意思,居然一个人偷偷摸摸玩!还不带我们。” “是的。” 清野语气尖酸刻薄:“我不想和你们玩儿了。” “哇,你这个家伙...” 派蒙小手指点了点清野的鼻梁,想要说出些什么牛逼话来指责他,但腹中羞涩的小派蒙终于是想不出什么词语来,只能闷声道:“真过分,派蒙决定给你起一个难听的绰号。” “哈哈,老粽子已经够难听了。” “从今以后,派蒙要叫你‘旱魃’!” “怎么还给我的僵尸等级升级了?” 清野敲了敲她的脑瓜,做了总结,“我想说的就是这样,你回去告诉荧,就说我不想要和你们一起玩了。你们太弱太碍事了,我要一个人行动了。” “哇啊啊。”小派蒙气的张牙舞爪,上窜下跳,小小的拳头锤着清野的胸膛,“老粽子老粽子你真过分!” 居然敢说她派蒙弱...她派蒙...总而言之,就不能这么说! 大不了,大不了以后不抢你吃的了,大不了以后把好东西都留给你,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 派蒙很生气,但她从来就没有这么生气过,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小小的虎牙咬紧,能听到吱嘎吱嘎的声音,她愤怒的瞪着清野风吟,想要依靠眼神的力量向对方施加威胁,但后者脸皮厚得不为所动。 终于,她泄了气,“老粽子,你很过分!” “派蒙才不给你传话,派蒙才不想理你!” 她这样说着,低垂着小脑袋,像一只失落的小猫一样,她最后看了清野一眼,便转过身去,飞走了,垂落的日光落在她小小的背影上。  清野风吟注视着派蒙渐渐远去的背影,他取出了从酒馆里买的麦酒,喝了一口。 很辛辣。果然喝了这个要短命。 他顿了顿,又从兜里摸了摸,掏出了一叠纸烟来——这是清野雷鸣留下来的烟,他手法生疏地将烟草抖在纸上,将纸烟卷起卷起,点燃了一根火柴。 淡淡的烟雾消弭在微冷的夜空中。 “咳。” 清野风吟咳嗽了一声。 初次吸烟,他显然很不适应,那股怪异的味道在鼻腔间乱窜,他忍不住咳了出来,越咳越剧烈,半跪在地上,烟雾缭绕满了他的眼眸。 “咳,咳,咳,咳。” 他咳出厚重的冰气,咳出血来。 烟一点也不好吃。 他直起身子来,将神切轻轻擦拭一番,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向着蒙德城外走去。 —— 愚人众。 是提瓦特大陆上最强大的组织之一,它在七国中都埋有眼线,甚至可以说,它才七国中藏有基地。 现在出现在清野风吟面前的,正是愚人众在蒙德发展出来的老巢。 守备很森严。 铁壁般的堡垒,森冷的石砖中裹挟着潮湿而阴郁的湿气,共分为好几层,每一层都有佩戴邪眼的士兵守护。 厚重的夜色包裹了一切,灰暗蒙昧的森林是愚人众的最好掩护,但风能穿透这个堡垒,清野风吟轻盈地踏在风中,足尖微微沾地,又迅速踏出,雪白色的长发随风起伏,每一次起伏,都有一名士兵无声的倒在地上。 他在以极快的速度入侵。 清野风吟的动作很轻,继承了鲁斯坦的技艺后,他对于力道的掌控已经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愚人众的士兵尚为反应过来,神切的剑柄便在他们后脑勺上一磕,他们便失去了意识。 很顺利。 潜入的很顺利。 清野风吟深谙潜入之道。 他回头望了望,一排又一排的士兵无力地倒下,他们再也说不出话来——将守备都弄翻,便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力了。 一整层的防御都被突破了。 天空之琴的气息不远了。 清野风吟踏上了台阶,一扇巨大的金属门扉出现在他的面前,他轻敲门扉,元素力震动,风顺着锁芯探入,只听得咔嚓一声,金属门扉自动打开。 最先见到的,是凌冽的风。 “老鼠,你是从哪里爬出来的...” 低沉的嗓音,阴暗而嘶哑。 清野风吟看到了淡淡的影子向自己接近,速度很快,他后退半步,弯月般的斩刀划空而来,杀气浓郁得宛若凝固成实质。 若不是清野退后了半步,那斩刀便已经划开了他的咽喉。 【愚人众.债务执行人】 【等级:lv60】 这是愚人众里负责讨债的? 此人的披着血色斗篷,整个人包裹在漆黑的帽檐中,见一击不中,他压低身形,形体慢慢地消退而去,像是融化于水中的墨团,又遁入了黑暗之中。 下一刀,是背后。 清野风吟神切递出,伴着火星四溅,执行人的斩击越来越快,密集得漏不出风来,在夜空中划出了重重的残影,那些残影堆叠在一起,像是一团又斩击组成的风暴。 很凌厉。 清野侧身,避开迎面一击,神切一转,搅动着那漫天的剑气,不动心中空明一片,已然提前看出了执行人下一秒出现的位置。 他虽然能够隐形,但在清野风吟空明的眼眸中,却是一清二楚! “呼...”清野调转元素,神切微微震动,发出嘶鸣声来,他闭上眼睛,世界只剩下了一点。 神切悍然出鞘,却见风起云落雷蛇惊,风与雷电交缠着,贯穿了执行人的身体。 他不可置信地瞪着清野风吟,捂着胸口上的伤,再也无力支撑隐形的状态,他吐出血来,狼狈而无力地跪倒于地。 这便是解决了。 清野风吟缓缓地呼了一口气。 很顺利。他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一个人端了愚人众的老家,这份战绩若是传出去了,他清野风吟多多少少会被封个啥‘抗愚奇侠’之类的绰号,这听起来就比‘老粽子’之类的好多了。 他想着奇奇怪怪的事情,迈入了大厅,取出了被盗取的‘天空之琴’ 天空之琴很轻,触感并不如何冰冷,触碰到它的时候,特别是抚过琴弦时,它发出轻轻的震动,清野风吟莫名其妙觉得很怀念。 这琴,似乎也很怀念它呢。 “我记得...” 这时候,身后忽然传来那讨债人嘶哑而艰难的声音,他半身都是鲜血,伤口贯穿了他的胸口,可以看到白色的骨骼。 他艰难地道:“你是被我们捞起的那个小子。我记得你,嘿嘿,你竟然捡了一条命,小祸害命就是长。” “并不怎么长。” 清野风吟耸了耸肩,就要准备离去。 “那个家伙...那个水手。那个放你走的水手。”讨债人只剩下一口气了,他嘶鸣地道:“叫做麦卡是吧。他藏的很好,但还是被我们发现了。” 麦卡。 清野风吟离去的背影顿了顿。 “什么。” “哈哈,那个老家伙,喂不熟的狗!你知道我们怎么处置他的吗,哈哈哈,你真应该看一看那场景。” 讨债人故意说着尖酸刻薄的话,他想要借此来刺激清野风吟,来拖延时间: “还什么‘纯净的海域’,笑死,哈哈,真是让人蠢货!听说他还有儿子吧,哈哈哈,叛徒的儿子也该处死。” 神切贯穿了后者的大腿,清野风吟轻轻一挑,那断肢冲天而起,讨债人发出惊悚的哀嚎声。 “你有话不妨直说。”清野道:“没必要说这么乱七八糟的话来,你在故意挑衅我,那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清野提起了后者的头发,将他拉到了自己的面前,深紫色的眸子平静而毫无波澜,平静得叫人可怕。 “你说他很惨,其实是想说他还活着,你还提及了他的儿子,你是想要威胁我,接下来你应该会算计我,说些‘如果想要他活命的话,你就怎么样怎么样...’之类的废话。” 那双眸子低沉而恐怖,讨债人从未见过如此令人不适的眸子,一下子就把他的意图看穿。 但是。 “但我接受你的算计。”清野道。 “..为什么?”讨债人颤声。 “我几辈子来最讨厌欠人情,也最好面子。”清野拾起神切,擦干了上面的鲜血,剑光映衬着他的面容:“那男人在哪儿,我一个人去。” 讨债人作为愚人众的暗杀者,一生杀戮无数,但从未像今天这般恐惧。 “他和【女士】大人在一起。”讨债人颤抖着道。 ———— 哇啊啊,不想卡点啊啊啊。 这几天全是考试,明天下午也有一场... 熬过了十二月份应该就好了... 第一卷 : 第五十七章 他死亡的形 状是大海(三合一) 【主线任务:净化风魔龙】 女士。 罗莎琳。 清野风吟轻声道。 来自鲁斯坦,不,来自于他曾经的记忆,在胸膛中轻轻颤动着。 他不会去否认这一件事情,因为鲁斯坦就是他自己。 过往的一切事情都想起了。 清野风吟捂着心脏,闭上眼睛,那些事情仿佛都在昨日,一旦稍稍回想,他便能再次闻到战场的火硝味,听到魔龙杜林肆虐嘶鸣的吼叫,腐蚀的毒血侵蚀他的皮肤,他无力地倒在谷底。 真是奇怪,他那时明明已经死了,记忆也早已终止了,但他依旧能感受到眼泪。 少女的眼泪,湿润而晶莹。 他曾经写信给她,叫她那段时间不要回蒙德,偏偏这个傻姑娘要回来,让她瞧见了自己丢脸的一面。 【女士】,说来也是可笑,她外貌明明变化这么大,披上了绯红色的面具,褪下了学士服饰,换下了少女的白裙,在清野风吟的印象中,她明明常常戴着一顶兜帽,因为她害羞而胆小,她与人说话的时候,老喜欢躲在身后,攥着清野风吟的袖子。 但现在她却不一样了,她是那么的骄傲,她身着深黑色的礼裙,拖曳着大氅,她变化真的很大。 【清野风吟,你要告诉她吗】 人理问道: 【你会告诉她自己的身份吗】 “不。”清野风吟道。“我不会。死也不会。” 【为什么】 清野风吟踩在晦暗冥寐的山间小道上,他一边赶路,一边道: “因为我没剩下多少时间了。” 从他继承鲁斯坦的记忆那一刻开始,磨损便无法阻挡地降临了。 【是的】 他咳嗽了一声,那股寒气在肺部乱窜, “我曾经学到过这么一句话‘不可结缘,徒增寂寞’,若注定会寂寞,那么从一开始就不要结缘,我现在要死了,她知道了也只是徒增寂寞而已。我本就是来了结这段缘分的,而且...” 【而且?】 清野风吟顿了顿,他垂下了眸子,感受着体内那股阴寒的气息,这段来自罗莎琳的元素力。 清野风吟身体崩溃开始,这股伤及根骨的力量有很大的功劳。 “我不想让她知道,也许是她害死了‘鲁斯坦’。”清野风吟道:“她会很难过的。” “旧的遗憾尚未结束,新的遗憾又升起了。” 【尽管她会杀了你?】 清野风吟耸了耸肩:“磨损开始后,我本来也活不了多久,就不要再死前叨扰别人了。” 【你打算怎么做】 “我想让她毫无牵挂地继续走下去。” 清野风吟表情认真,“在今后的岁月中,她回忆起来这段事情,就只是冰结,也许是杀死了一个普通的蒙德骑士,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这样她就不会伤心了,也不会遗憾了。” “我不想让鲁斯坦的残魂来纠缠她——我希望她能安心继续她所选择的道路。” 【你觉得她选择的道路是正确的吗】 “不,我并不认为。我不认为她的道路是正确的。” 清野风吟摇了摇头,他眺望着残薄的月色,低语森林随风发出低沉的歌声,在丛林的尽头,便是清野的目的地了。 不动心中空明一片。 能感受到那个水手,麦卡的气息,他还活着,生命的火焰在黑夜里摇曳着。 “但我尊重她的选择。她本是个任性而骄蛮的女孩,但她有主见,她为了她的道路坚持了五百年。” “我没资格否定她的坚持,也没资格否定她这五百年来的意义。” 【人类真是奇怪】 他顿了顿,道:“就像..额,就像稻妻的那个雷电将军,是雷电将军吧?她坚持的那个啥永恒之道,我就不信那时的我觉得这很对,这是个锤子玩意,但那又如何?” “清野雷鸣会尊重她的道路,哪怕他并不赞同。” 尊重。 【你们现在应该是敌人】 “是的。” 清野风吟轻轻握住了神切,神切发出微微的颤动声,“我会用尽全力挣扎。被她杀了也是行,杀了她也行,这都是尊重,敌人就是敌人,” 【你要知道】 【现在还不是你死的时候,你的身体尚未成熟,你此生的任务也亦未完成】 【不要犯了和上次同样的错误】 【你现在不该去救那个水手,他只是个普通的人,而你有更重要的意义】 清野笑着摇了摇头,“什么意义?我又有什么特殊的,咱们都是凡人!都是小老百姓,我有个狗日的意义?” 他将怀中揣的酒端出来喝了一口,温润的热酒温暖着他的肠胃,麦芽的香气顺着食道向上涌——这下完蛋,清野风吟此生也爱上喝酒了。 【现在别死】 “所以我就说啊!”清野风吟又狠狠地灌了一口酒,呼了一口热气,畅快地道:“我会尽力挣扎的!” - 已经不愿意挣扎了。 麦卡咳嗽了一声。 他略有些艰难地抬起头来,单薄的月色透过稀疏的枝干,披拂在了他的身上。天灰尘尘的,像是蒙着一层厚布。 不远处,是他的船。 这位水手已经在海上航行了三十年了,海洋的痕迹似乎已经纂刻进了他的骨髓深处。 至冬国是很残酷的国家。 对于叛徒的处置,也早已经写进了法律规定里。 今晚,他便要被处刑。 他其实不怎么后悔,很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解决。 这几日来,麦卡老是回想起从前的事情,回想起在大海中航行的那些日子,咸腥的海风吹拂在他的面庞上,粗粝的磨着他的皮肤,他也会想起自己的孩子,已经有一年没有见到了吧? 他们过的怎样呢? 麦卡想着自己的墓地,他不需要墓地,若是能将他直接埋葬在海里,那就很好,他会随着海浪去看孩子的。 “喂。水手。” 愚人众的行刑官,戴着深色的鬼面具,提着很长的一柄砍刀,凛凛的刀光映衬着麦卡的面庞,那位行刑官大人攥起了水手的海蓝色长发,将他的脖颈露了出来,砍刀架在了后者的咽喉处。 “你准备好了吗?”他道,目光轻蔑,“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最后有什么愿望。” 行刑官很讨厌这个男人,或者说他讨厌所有凡人,又弱小又无力,还囔囔着要保护啥要保护啥的,结果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真是可笑。 他最喜欢斩断他们的脖颈,听着他们绝望的哀嚎声,鲜血从他们虫豸一般的脖颈喷涌而出,那真是美丽的绝景。 但现在,行刑官大人不介意最后给男人一点时间,他蛮想听听男人求饶的声音。 “您现在还没有杀我。已经两天了。” “这不是愚人众的效率。大人。” 行刑官愣了愣。 但出乎意料的是,麦卡没有哭喊,他甚至表情都没有改变,他只是无声地笑了一下。 “是想留着我,引那个少年出蒙德城吧?那少年是个西风骑士,他也许会来救我。您肯定是这样打算的。” “他来救我的时候,您就可以用我的性命威胁他,让他有所顾虑,甚至投降。” 他跟了愚人众的大人们一辈子,对于他们的手段自然是了然于胸。 若少年真的为了他前来,他们两个都活不了。 没人能战胜阁楼上的那位【女士】大人。 ...这个平民还有点聪明啊。 但那也是平民,没有神之眼,没有邪眼的凡人,和牲畜没有两样。 行刑官嗤笑了一声,他抬了抬眸子,轻蔑地注视着这个男人,“那又怎样?贱民?” “你猜的很对,那个小畜生马上就来了,而我们也会杀了他,你又能怎样?” “大人。大人。我是个贱民。” 麦卡抬起头来,水手深褐色的眸子倒映着海水的光泽, “我这辈子为了生活,低了一辈子的头,但我不想也如此卑微地死去,死亡是一生的形状,我无法忍受这个,无法忍受无能为力地等着别人救赎,那还是一个孩子,也不如累赘般死去。” “你想说什么?”行刑官嘲弄地笑了笑,“你又能做什么?” ... 他又能做什么? 他只是个水手,航行了三十年的水手,他没有神之眼,他没有邪眼,他无能为力。 “我无论如何也是要死的,死一个总比死两个要好。” “什么?”行刑官问道。 麦克又想起了那个少年,如果他能见到儿子的话,他的儿子应该和这个少年一般年纪吧? 他们走的时候干了一杯,干了一杯就算朋友了吧。 “我的心是属于那片纯净海域的。我不会玷污它。大人。” 麦卡悍然道,他双目圆瞪,后槽牙咬紧,眸子像是血一般的红,他咬着牙齿,像是要将那些事情都咬碎,将那些词语都咬碎,那真真是发自喉咙深处的声音。 “我将要展示给您的,是作为凡人,是作为一个水手的心灵。” ——“我死亡的形状,是这片大海!” 那柄砍刀就搭在麦卡的脖颈面前,原本只是行刑官故意吓唬他用的。 但麦卡却顺势顶了上去,速度很快,连行刑官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瞳孔紧缩,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那个混蛋,竟然是要赴死! 锋利的刀刃切切实实地划开了水手的脖颈,鲜血喷涌而出,朵朵血花盛开,月色流转在血水之中,麦卡大叔无力地栽倒一地,他眼中的光芒迅速地消退而去。 “开..开什么玩笑!” 行刑官无法理解,他也不能理解! 他从未见过如此凡人。 为了一个陌生少年做到如此地步? 计划,计划全乱了,他狠狠地咬着牙齿,行刑这么多年来,他头一次露出如此失态的表现。 那双眸子明明已经黯淡下去了,但行刑官却觉得那双眸子还活着,里面透着骇人的光芒。 凄楚微凉的月色覆盖在水手的身体上,海浪随着潮汐轻轻拍打在沙滩上,麦卡倒在了沙滩上,倒在了离海洋最近的地方,他缓缓地合上了眸子,在一片寂静中,他听到了大海的声音。 漂泊了三十年的水手,终于在今天回到了家乡。 每个水手心中都有一片纯净无暇的海域,麦卡在海上航行了三十年,他终于抵达了那片安宁祥和的海洋,永远也没有风暴了。 水手的死亡形状是大海。 —— 清野风吟顿了顿。 他停住了。 【怎么了?】 人理问道。 “那团火熄灭了。”清野轻声道。 【不可能,愚人众用他来威胁你,必然不会在此之前就把筹码杀掉,这不符合逻辑】 “他是自杀的。” 清野风吟道,他明明毫无根据,却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他抬起眸子来,紫萱色的眸子倒映着昏沉的夜空。 半晌,他垂下了头。 掏出了一卷吸烟,裹着烟草,用火柴点燃,抽了一根。 在烟雾散尽的时候,熄灭烟,清野将麦酒倒在了泥土上。 热酒蒸腾在地面,也腾起了淡淡的水雾。 寂冷的夜风摇动树叶,低语森林发出簌簌的歌声。 【..我永远也不明白你们人类】 人理悠悠道。 【你打算怎么做?你应该离开,不要辜负了他的好意】 “我要继续走。因为杀他的那柄刀还活着。” 【我永远也无法明白你们人类】 【老是喜欢做一些无意义的事情】 清野风吟迈步,继续向前走去,清澈的风裹挟在他的身上,清野风吟的速度越来越快,身形已然拖出了重重叠叠的残影,,眼前的一切都在迅速地褪去,他不断地向前,不断地向前,沿途经过的树林,尽数被那风压弯腰。 这个低语森林,都随着清野风吟的脚步而吟唱。 行刑官狠狠地踢了那个水手尸体一脚,啐了一口,他今日实在是恼怒了,实在是恼怒! 为什么,为什么! 这个白痴为什么不像其它家伙一样,跪地求饶,乖乖听话? 这下计划全部乱了,该怎么和船上的【女士】大人交代! 一想起【女士】大人,行刑官就不寒而战。 女士大人的命令历历在目: 不准杀死这个水手,用他来威胁清野风吟,若计划成功,将水手洗去全部记忆。 但现在水手死了,那个蒙德骑士也没有出现,他完全地违背了女士大人的命令。 自己有什么下场,不敢想象。 越是思考,行刑官便越是愤怒,他又狠狠地踢了水手一脚,皮靴捻着后者的头颅,辱骂道:“混...” 但他那句话却是说不出来了。 低语森林的风穿过了他的肩膀,他本想提起砍刀,再砍一刀来泄愤,但这刀再也砍不下去了。 这是一瞬间。 刀连着他的左手,冲天而起,被卷在风中。 树林摇曳,尘土飞扬,千万枚叶子散在空中,很久很久才落地。 鲜血,顺着神切的剑刃,滴答在沙滩上。 清野风吟振去神切上的鲜血,转过身来,紫萱色的眸子没有一点感情波动,只是平静地注视着那个男人。 【愚人众.行刑官】 【lv.65】 比刚才遇到的那个债务执行人等级还高,应该是仅此于女士的好手吧。 “嘶...嘶。” 行刑官捂着断掉的手臂,恶鬼面具下的眸子瞪大,因兴奋而显得嫣红,嘴角夸张地裂开,“你居然依旧来了,好啊,好啊。很好。” 他是个疯子,似乎没有痛觉,手臂被斩断,他却在笑。 清野风吟回来了,他当然要笑了。 行刑官拾起了地上的砍刀,摘下了面具,露出狰狞的面容,邪眼就镶嵌在他空洞洞的左眼眶中。 他低下身子,邪眼之中光芒闪烁,瞬间消失在原地,砍刀向着清野的面容掠来。 清野没有言语,不退翻进,前进一步,神切向前递出,挡住了砍刀,剑上的风凌厉而灵活,顺着行刑官的手腕往上,先是挑断了后者筋脉,穿体而过,摧毁肌肉纤维,将骨骼碾碎。 “欸..” 行刑官发现尚好的右手也使不出力来了,无力地垂落而下,清野风吟微微扬起左腿,骤然加速,结结实实地揣在行刑官的腹部,他只觉得全身的内脏都颠倒了。 巨大的风压穿透了他的背脊,他犹如被发射的一发炮弹,瞬间消失在原地,一重又一重的巨树被撞碎,每一次碰撞,他都会断掉一根骨头,等他撞碎了十颗树,他的胸腔完全地塌了下来。 树木倒在地上,掀起了重重的尘埃。 尘埃散去,神切划破灰尘,直直地插入了行刑官的小腿,将他狠狠地钉死在了地上。 清野风吟从尘埃深处走来,走到他的面前,垂下紫萱色的眸子,平静的俯视着他。 嘶。 行刑官右手伤势迅速恢复,他摸出腿上藏的匕首,迅速向清野的咽喉处抹去,快得犹如闪电。 但清野风吟眸子却眨也不眨,风刃虽心而动,干脆利落地切断了他的手。 犹如庖丁解牛。 行刑官终于是感到了恐惧,他并不恐惧死亡,他只是恐惧少年的目光,他忽然有了一种错觉,他现在也成了他曾经行刑过的‘凡人’,在巨大的恐惧面前,不知所措。 “饶..饶命。” “求你,饶命...” 他颤了颤唇,想要说些什么话来,但清野风吟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了。 “他应该没有求饶的。”清野道。 行刑官怔住了。 神切切断了他的头颅,行刑官的头颅冲天而起。 他惊恐胆颤的表情,永远定格在了他的尸体上。 清野擦了擦剑刃上的鲜血,将神切收回剑鞘中,脚步踩在沙滩上,重新来到了水手的面前。 他安安静静地躺在沙滩上。 真是奇妙。 清野风吟垂下头,注视着这个大叔。 明明他们只见过一面而已,喝过一场酒而已。 轻柔的微风慢慢抚平了衣服的褶皱,也擦去了那些鲜血,清野风吟帮助他合上了眼睛。 他顿了顿。 “混蛋。”清野突然骂道。 “我本来就活不久了。”他轻声说着,“谁需要你啊?”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只有海浪轻轻拍打在沙滩上的声音。 “我允许你安葬他后。”平静的,不带一丝感情波动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你再去死。” 绯红色的面具,绯红色的眼影,拖曳着华美的礼服。 【女士】 她语气平静地宣布着这个结论。 清野风吟回过头来,注视着她,罗莎琳...不,女士,她已经不是印象中的少女了,清冷的月光洒在他们之间,与昏黑的夜色交错分割,海岸线间,一半是阴影,一半是如水的月光。 清野风吟不知道自己在光明中还是黑暗中。 他已经很累了。 “为什么?”清野道。 “我厌弃弱者,但我尊重强者。”女士平静地道,“那水手值得一场葬礼。” —— 天色将近破晓了。 清野风吟焚烧了麦卡的身体,看着他在火焰中一点点化成了灰烬。 潮汐很美丽,他将灰烬抛洒在了潮汐之中,浪潮裹挟着他的灵魂,翻起了层层叠叠的波涛,清野风吟注视着那月色下的大海,轻声道: “真好,死了也能浪。” 他笑了笑,取出了纸烟来,又抽了一根,烟雾慢慢散在空气中——真是糟糕啊,他又染上抽烟这个恶习了。 前世的清野雷鸣这么爱抽烟喝酒,是因为他也有许多伤心的事情吗? 真是可笑啊。 “轮到你了。”女士平静地道;“我说过,下次见到你,我会杀了你。” 她盯着那个少年,那被纠缠的过去又浮现在眼底,她很厌弃这种既视感。 女士要将这段过去彻底地埋葬。 而且,杀死了愚人众的执行官和讨债人,无论什么原因,少年都已经是愚人众永远的敌人。 触犯了愚人众的权威,只能是死亡了。 “罗莎琳” 但少年却哀伤而平静地注视着自己,那双紫萱色的眸子流淌着这样的情绪,初阳慢慢地升起了,映衬着少年的眼眸。 “若这是你的愿望,我会让你杀死的。” 他轻轻地道,攥紧了神切,指甲深深地陷入肉中。 “但不是现在。”他说。“很快了。” “我的意义还没有完成。我不能辜负别人的死亡。” 少年的声音很低,但落在轻柔的沙滩上,却又显得很重。 “你逃不了。”罗莎琳道,她尚未反应过来,少年为何知道她那被抛弃的姓氏。 【主线任务:净化特瓦林】 “所以——”清野笑了笑,“在被你杀死前,我会拼命挣扎。说不定,我还能反杀呢。” —— —— 哇啊啊,不叫四姑不叫四姑不叫四姑,是四咕是四咕是四咕是gugugugu。 大家理解错我的意思了...我都写了敌人就是敌人了,立场不同...对于武者来说,被女士杀了是尊重,杀了女士也是尊重好吧。哪来的什么双标啊。 第一卷 : 第五十八章 他死亡的形状是轻风 神切出鞘,剑身之上的雷纹滚动,清野风吟突然发难,这下剑光暴起,向着女士的脖颈横切而去。 女士微微侧身,避开迎面的剑风,雷霆刺痛着她的面颊,她微微眯着眼睛。 雷电... 她垂下的右手寒光暴动,元素瞬间冻结,骇人的寒气迅速凝结,向清野的胸口处点去。 【愚人众.女士】 【等级:lv79~lv80】 按照系统的划分,八十级是魔神级,九十级是尘世七执政层次。 这已经是无限趋近魔神境界了。 清野风吟只觉得四肢僵硬,犹如堵塞了一般。 西风剑术。 神切回斩,切断那流动的冰霜,清野风吟倒退数步,压低身形,清澈的风缠绕在他的足尖,他轻轻地呼了一口气,纯白的气息与流动的雷霆自牙缝中渗透而出。 他没打算放弃。 用尽全力,便是他对罗莎琳最后的尊重。 麦卡的死亡不是特例。 女士走在这条残酷的道路上,今后会牺牲更多的人,更多的凡人,也许她的道路是正义的,但清野风吟并不认同,而这便是他们之间的分歧。 这份分歧永远的存在,他们站在不同的道路上,唯有互相的祝福。 他不会告诉罗莎琳自己曾是鲁斯坦。 结局只有两个。 他被杀了,或者是他杀了女士。 若是第一个结果,他不想女士因知晓杀死了爱人而悔恨,若是第二个结果,他也不想女士因知晓被爱人杀死而伤心。 不过现在看来,第一个结果的可能性要大些。 这场厮杀应该很纯粹,只是一个普通的西风骑士,和一个普通的愚人众执行官,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不动一心’ 神切再斩,无比的凌冽。 清野风吟的身形已经化作重重的残影,神切搅动雷霆与风暴,一下又一下地砍在女士构建的厚重冰墙上,风霜并起,雷爆共生,冰屑与残风散乱于空中。 神切曾是斩杀过魔神的剑刃。 九级的跨度,神切应该可以跨越。 魔神之心从未如此剧烈地跳动着,清野风吟感受到了旺盛的生命力在胸腔中沸腾。 女士蹙着眉头,她没有想到,这个少年竟如此的难缠。 现在看来,他的实力比当初阻止龙灾又进步了好几倍,女士从未见过骇人的进步速度。 而且他那柄剑,其剑身上缠绕的气息,更是神秘。 冰层一层又一层的破碎,清野风吟横起一剑,仗着神切的锋利,彻底斩断了沿路的所有阻碍,向着女士的脖颈袭来! 不动心中澄澈透明,所有干扰因素在清野的眸中迅速淡去,世界上只剩下那唯一的一点。 女士后退半步,侧过脸来,凌冽的剑风擦着她的侧脸而过,带起了点点滴滴的鲜血。 她眸中平静,似没有一点波澜。 曾经的记忆困扰着她。 但女士必须要前进了。 她又想起了那个黄昏,那滔天的魔潮,那毁于一旦的故土,从那时起,少女便被埋葬了,眼泪化作了灰烬,女士自灰烬中复生,她要烧死世界上的所有魔物,创立一个纯白的世界! 必须有人将所有伤痛烧尽,才能带来新的希望,不需要理解。不需要人慰藉。也不需要任何人同情 。 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谁也不能阻止她的理想。 溅在空中的,除了那丝丝的鲜血,还有灿金色的面具碎片,女士侧脸的面具一块又一块地碎裂,碎片落在空中,慢慢燃起火焰来,翩跹犹如一只只飞舞的火蝶。 露出了那伤痕,那如火焰纹路般的伤痕。 火焰取代了寒冰,化作了层层绚丽的绸缎和薄纱,自然地垂落在脚腕处,流动的火云侵蚀而来,她本就是火焰的魔女,女皇赐予的寒冰只是封印了她内心的火焰,如今寒冰融化殆尽,女士又重新开始燃烧! 清野风吟缓缓地吐了一口气,略显无奈地笑了笑。 真是的。 这玩意怎么还有第二形态啊。 冰火两重天啊。 火焰滔天,舔舐着铅色的苍穹,燎原的火光将世界映衬的熏红,清野风吟倒退一步,停下了进攻的趋势,神切向地面一插,千风汇聚缠绕,重重气流迅速汇聚扩散开来,形成巨大的风暴屏障,层层叠叠地将清野包裹! 火海被风卷动,火蛇沿着风暴一圈又一圈的蜿蜒缠绕,最终,彻底覆盖。 永不停息的狱火将清野囚禁其中,周遭的温度瞬间暴涨,空气因气温的骤然上升而模糊不清,滚滚的气浪喷涌而出。 汗水。 顺着清野风吟的面颊,滴落于地。 他咬着牙,握着神切的双手微微颤抖着。 他的灵魂被磨损着,他的身体被炙烤着,但他必须坚持下去,唯有此才不会辜负他人的死亡。 无论是哪种结局,他都会坦然接受。 那火焰的牢笼一点又一点地吞噬清野风吟的风墙,他支撑得越发困难起来,在火焰的间隙,他看到了女士的面容。 罗莎琳。 火蝶缠绕翩跹在她的裙摆周围,盛大的火焰便是她的冠冕。 “呼...呼。” 清野风吟闭上了眼睛。 他需要安静下来。 清野风吟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雨夜,倾盆的大雨坠落而下,厚重的雨雾笼罩着蒙德城,远方的某处传来少女的歌声,他矗立在蒲公英花丛中,雨幕阻拦了他的视线,他再也找不到她。 斩断这场雨,斩断每一颗雨滴。 斩断这场大火,斩断每一只火蝶,此时此刻,西风剑法的真谛与清野雷鸣的不动心,锲合到了无与伦比的程度,清野风吟最后吐了一口气。 雷声,远方忽然传来了滚滚的雷鸣。 神切之上的魔蛇游走起来,那些纹路从剑柄上游到了清野的手腕,又覆盖过肩膀,顺着清野风吟胸膛往下走,到了后者的心脏。 神切出鞘了。 “不动一心” 雷霆与风同时肆虐,火焰破碎,那条盘踞的火蛇被拦腰斩断,世界上只剩下那一点。 不动的心与西风的剑交织于此处, 他低下身子,化作了风。 女士平静而冷漠地注视着他,她微微抬起了手,全身的火焰都汇聚于一处,滔天的火海收束收拢,化作掌心处的一只璀璨火蝶。 那只火蝶翩跹,却带着能焚烧整个蒙德的火焰,向着清野风吟而来! 火蝶与风飞舞盘踞,相互厮杀,风摧残着火蝶翅膀,将它那瑰丽的羽翼扯碎,火蝶焚烧着风的身体。 这便是最后一舞了。 清野风吟斩断了那火蝶。 女士受到了反噬,她身躯一顿,嘴角淌下血来,胸口一甜,火焰在她心中乱窜,不息的狱火开始反过来焚烧她的身体。 神切划破了死寂的夜空,向着女士而来,但那风却停了下来,风声也停息了。 清野风吟停在了原地,他目光垂落,身子晃了晃。 他低下头巫{易$起*拔&扒&凌|奇/流@*以去,胸口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女士的手中,是他的心脏。 魔神的心脏并不像凡人的心脏那般,是血肉组成的肉团,相反,它剔透得像是晶体,湛蓝色的辉光微微闪烁,如此的美丽。 “你很厉害。”女士道。 死亡将 近了。 这场吹拂了三个月的风,快走到了尽头。 清野风吟没有哀伤,他抬起头来,轻轻地笑了笑: “请记得我们的约定。” 他道:“请把我的心交给国崩。” —— 昨晚那章出了节奏。 大家说我后面改了,段落不一样了,但其实我只是加了两句话而已,第一句是‘杀了她也是尊重,被她杀也是尊重’,第二句是‘说不定,我能反杀’,让表达的意思再清楚一点。 就算是改之前的,我表达的立场就是‘敌人就是敌人’,‘竭尽全力挣扎’‘尊重她的道路’男主这次来救水手,本来就是来被女士杀或者杀了女士的。又谈何只杀行刑官,放过老情人呢? 他都和派蒙道别了,给荧做了烤鱼了,早就是做好觉悟了。 鲁斯坦当然尊重和爱女士,但两人所处的立场不一样,所以就是敌人。 男主真要是双标,只是杀行刑官,不对女士出手,那他杀了就可以直接快润啊,搁那傻站着半天,等女士出来作甚? 至于有的读者提问,为什么要安排水手这出戏,我的回答是加快矛盾和加快进度。 不然按照原神蒙德主线走,剧情节奏会更慢。 让许多读者产生了误解,那就是我写的有问题,很有问题。 我以后会注意修辞,会表达清楚。给造成困扰的读者道个歉。 顺带一提,这章我本来是没断的,但有的读者又提议不要大章。 好吧。 我只想说大章也是听读者建议的。 第一卷 : 第五十九章 清野风吟此生,于此终结 【清野风吟,你这一生满足了吗】 人理忽然道。 天光已经破晓了,柔顺的海浪拍打在镀了金的沙滩上,金色的光点伴着细碎的泡沫一同浮起,又迅速沉落下去,女士已经离开了,偌大的海滩上,只剩下了清野风吟平静地躺在沙滩上。 不知道睡了多久了。 少年微微睁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般,晨曦涂抹在他精致的侧脸上,雪白的长发平铺于地。他躺在沙滩上,看着海平面上刚刚破晓的太阳。 这话是不是曾经听过了... 清野总有这种幻觉。 他疲惫地睁开眸子,全身的气血都近乎停滞了,胸口空落落的,他觉得自己处在冰窟中,磨损从未有如此巨大,灵魂在一遍又一遍受着碾压。 已经是弥留之际了。 “哪有什么满不满足的。”他忽然道。“我只是不想再瞎折腾了。” 清野雷鸣将死之际,人理肯定也问过他这辈子满不满足吧? 人生哪有什么满不满足,他这一辈子都是为了死而死,就好像无数次人再催促着他,喂,你怎么不死快一点,现在他要死了,人理却开始问他满不满足了。 他并不满足。 但不满足又有什么办法? 蒙德城还有好多地方没去呢,提瓦特旅游指南还有很多地点没打卡呢,那些家伙叫他老粽子,现在他真的要成为粽子了,他走后,她们会来摸他尸吗? 可他没什么钱,这辈子是个穷光蛋,也留不了什么遗产给她们了,他走后,那个叫做可莉的小朋友依旧会去炸鱼吧,他们说好要一起玩的,可他再也陪不了了。 这算什么事啊。 “下辈子,我不想这样了。” 清野道。 “我想要开心快乐地活一生。不想做这么多事情了。” “没心没肺开开心心,谈一个老婆,平平稳稳地过一辈子。” 【你其实是故意的,你骗了我】 人理道。 "什么?" 【你在身体未成熟之前就死去,你其实是故意这么做的,你不想这么下去了】 【你之前说什么‘还不能死’,其实只是在忽悠人而已,若你真不想死,你早离开了】 【你是故意失败的】 “...被你拆穿了。”清野笑了笑。“我下辈子会怎样?” 【比起鲁斯坦的那次失败,这次你幸运很多,因为你此世的宿命即将了清,不会再有过往记忆纠缠】 【具体你会怎样, 我并不知晓】 人理道。 【但清野风吟,你终究会想起这一切】 【这是你的命运,凡人永远也逃不出命运】 身子越来越冷了,那橘黄的阳光镀在清野的身上,但清野却并没有感受到温暖,他艰难而无力地喘息着,每一次喘息,都好像有一柄刀子割着他的内脏。 他已经失去一切了,轻飘飘的,像是风一样。 【现在,清野风吟,完成你的该做的事吧】 【主线任务:净化特瓦林】 曾经的罗莎琳失去了所有的眼泪,而如今的清野风吟送走了他的心脏。 人没有了心脏,能活多久? 普通人肯定瞬间就没命了。 清野风吟能弥留多久,他并不知道。 在将死之际,他总能看到许多的幻想,许多曾经的记忆,那些岁月悠长的人生。 一刻钟,半刻钟?也许是一首歌的时间。 他还想唱一首歌。 “我马上就要死了,你可以把那份记忆给我了。” 清野道。 他没有现在,也不知道过去,过去的记忆都被人理埋葬了,数千年的记忆对于凡人的躯壳是个致命的毒药想起,光是想起五百年前鲁斯坦,就足以让他遭受致命磨损。 若是想起了数千年的记忆,顷刻之间就会要命,所以人理才会封存。 但现在,他马上就死去了,读取那些记忆,反倒是无所谓了。 无心的少年支撑着身子,依靠在了沙滩的一处礁石上,他竭力支撑着自己不倒下,在他的面前,是一望无际的碧蓝大海,海风裹挟着海浪的清新的气息,凛凛的波光闪烁在他的眼中。 他挥了挥手,在遥远的天际,传来清澈的回响。 千风托着天空之琴,降临到了他的手上。 天空之琴。 是一张竖琴。 来历久远,是风神巴巴托斯的宝物,相传,是巴巴托斯自友人手中继承的。 但清野风吟初次见到它时,却感受到了莫名的亲切感,似乎曾经拥有过它,自己曾是它的主人。 在蒙德城旅行的时候,登上了誓守岬的顶峰时,他也有过莫名其妙的既视感,似乎他曾经来过这里,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鲁斯坦尚未诞生。 这些都彰示着什么。 最明显的证据是,风魔龙特瓦林,注视着他流下了眼泪。 清野风吟忘记不了那日所见的眼神,血色的双眸中沁润着晶莹的泪滴,那是失望而遭受背叛的眼神,好像,自己曾是他的友人。 鲁斯坦认识风魔龙吗? 在记忆里,他们只是有过一面之远。 他的人生可能更早,早在与特瓦林结识,早在于高天之上奏响天空之琴。 清野今日赴死,既是抱着终结与女士宿命的念头,又是想要验证这一份想法,带着那份失去的记忆去死。 ‘它会听到吗?’ 清野风吟不知道,他只是想最后再唱唱歌。 他的人生只剩下了一首歌的时间。 轻轻的抚摸着琴弦,温润而沁冷的琴身如玉,少年依靠在礁石上,听着海风吹拂海浪的沙沙声,指尖触碰到了琴弦上。 「西方的风会带走酒的香气」 果酒湖的雨夜,这真是一场很好听,也很有意思的歌。 出征打仗的丈夫,守在家乡的妻子,风儿传递着故乡的酒,风儿传来胜利的消息,风告诉妻子不要担心自己的性命,风告诉妻子我很思念你。 若有那风作为信使,鲁斯坦与罗莎琳是不是能收获一个更好的结局呢? 「山间的风带来凯旋的消息」 他想到了更多的事情,他曾在高塔孤王的囚牢下仰望天空,他曾登上达达乌帕谷的山巅寻找羽毛,他曾在明冠山地与追星山谷中追寻落日的痕迹,他死在了黎明到来的前日。 蓝天,白云,飞鸟,诗歌,还有龙。 【远方的风牵动着我的心】 【沙沙地唱着我对你的思念】 失去心脏的少年只剩下最后一首歌了,他的声音很低,但风却将它的声音传递地很远。 正如歌中所描述的那样,风是他们的信使,风会传递他的消息。 身侧传来了扑扇翅膀的声音,伴着龙吟。 “你听到了啊。” 清野风吟侧过头去,特瓦林缓缓地降落在沙滩上。 它静静地注视着清野风吟,垂下头来,清野看到他脖颈上的伤口,此时才刚刚结痂,那是被神切所切下的伤口。 清野轻轻地抚摸着那略显狰狞的疤痕,他轻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我忘记了你。” 翠绿色的龙瞳倒映着少年的影子。 昏暗扭曲的气息,慢慢地蒸腾而出,天空之琴在慢慢地褪去魔龙的癫狂,特瓦林哀伤地注视着无心的少年,它收拢翅膀,并拢前肢,安静得像是一只小猫。 魔龙杜林残留在特瓦林体内的毒血,慢慢消去了,这些毒血便是上一世尚未完成的任务,现在,鲁斯坦的宿命已经完成了,龙发出轻轻地鸣叫声。 【这些伤疤渴望你温柔的爱抚已久。】 【搅扰了我晨间的梦,你已悄然离去。】 【你的气息,如浆果般清香酸甜,又如紫丁香般的阵阵馥郁】 【在果酒湖的雨夜,我愿追随那狼闯入狂风骤雨。】 风轻轻地吟唱着,沙沙的声音,它自由地吹拂着,无人知道风来自何方,无人知道风去往何处。 风只是轻轻地吟唱着,唱着它的歌。 很快就会消散。但不要在意风去了哪里,很多人听到了它的歌声,这就足够了。 一首歌的风吟。 这便是它的一切了。 清野风吟此生,于此终结。 —— —— 注:特瓦林有改动,原著可能并不认识无名的少女。 第一卷 : 第六十章 永远也抓不住的一首歌 温迪轻快地哼唱着一段不知名的曲调。 熏风晕染,蒙德城的黄昏色调透着独有的慵懒,冬日已经临近尾声了,春日也将近了,陡峭的冰床一点又一点的开裂。 前几日打了好几场雷,按照远方璃月的说法,这叫‘惊蛰’,雷过后,春风就带着春日来了。 春日近了,人的心情会变好,这句话果然不错。 温迪心情很轻快。 可能是因为面前的这份美景吧: 风车菊燃起生命般流动的红色,塞西莉亚花点缀在其间,挑染着那橘红色的花海,白与红的两个色团混在在一起,盛大的夕阳垂落在花田的尽头,花真的很漂亮,蒙德的春天也很美丽。 春天快到了,今日也与故友再次重逢了,这总是令人喜悦的。 友人的外貌完全变了。 温迪还记得上次去找清野的时候,还是四百年前,他骑在高头大马上,鲜衣怒马威风凛凛,但又风尘仆仆。温迪和他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她其实蛮想和故友喝一场酒的。 温迪带着好几瓶好酒,先去璃月与那里的岩王帝君喝了一瓶,在对方那‘你是不是闲着没事干’的目光下离开,然后就去稻妻了。 她也不是没有听说过柱国将军的消息,相传这位少将军酷爱饮酒了,那总能喝上一杯的。 但清野说他要回朝述职,他满脸疲惫,但眼中却闪烁着光,有其它人在等着他,于是温迪就和他挥手道别了。 再一次见他,是在天上,是那道雷光,在夜幕的尽头逝去。 如今再次重逢,他却不似之前那般威风凛凛了。 说来也怪,他样貌都变了,但总有些地方没有改变,特别是他笑的时候。 与故友重逢总是喜悦的。 哪怕他已经遗忘。 她总算是赶上了,在龙灾中帮助了他,没有像五百年前那般,让他一个人孤独地死在谷底,没有想数千年前般,让他倒在了离蓝天最近的夜晚,这也让她感到喜悦。 她没有迟到。 今天早上温迪告诉了他自己的名字,他也告诉了温迪他的名字,这就算是相识了。 ‘朋友,你好。’她对他说。 或者说是重逢? 他不喜欢喝酒,这让温迪觉得有些遗憾,但无所谓,温迪有把握带坏他,她对摆烂带坏人这一方面很有信心。 他们今天一起去偷天空之琴了,这让温迪想起了他们曾经在誓守岬顶端偷鹰隼羽毛的日子,她想把这些往事与友人分享,但她知道这是不行的。 时光那么漫长,他才刚刚重生,崭新的如同春天的风。 而她们重新相逢了,以后有的是岁月,有的是往事——温迪小姐是这样认为的。 这是她犯的第一个错误。 天空之琴被愚人众捷足先登了,清野拍了拍胸脯,表示他去打探一下消息。 温迪小姐看着他,他自信满满的模样,就像千年前的那个少女,总能让人安心。 于是温迪点了点头。 ——这是她犯的第二个错误。 “你在采什么花。” 温迪微微弯下腰,渐变色的辫子自然垂落而下,她将碎发撩到耳后,询问着眼前专心致志的少女。 “塞西莉亚花。” 荧回答道, 她昂起脑袋来,略显警惕地注视着这个‘可疑人士’,“怎么啦?” “你采花做什么?” “花环。”荧垂下头去,一边寻觅着雏菊丛中的那点纯白,一边回答道:“给清野花姑凉做花环。” 花姑凉啊。 温迪一惊,你怎么知道他曾经做过女孩子? 她于是就问道: “你知道他是女孩子?” “是啊。”荧理所当然地道:“他还是一只‘老粽子’呢。” 这你也知道? 温迪觉得这叫荧的女孩很厉害。 天色慢慢黯淡下来了,快要到吃晚饭的时间了,荧依旧在专心致地寻找,塞西莉亚花的数量很少,很难找到。 “我帮你吧。”温迪道。“我们做一个花环。” “我可不给你钱。”荧很警惕,“最多请你吃一顿饭。” “吃饭?” “是啊,老粽子说他去买食材了,中午吃的那顿烤鱼不过瘾,今天晚上还要来一顿!” “这样啊。请我吃饭,那我要喝酒哦。” 于是她们便一起采花了,昏暗的日头将花海的影子拖得老长了,两位少女裹在花的影子中,找着花,然后期待今日的晚饭,时间慢慢地过去,荧忽然心有所感,从花丛中抬起头来。 小小的一团,垂着小脑袋,晃晃悠悠地从远处飘了过来,像是一只打架打输了的小猫,派蒙插着腰,很生气的模样,水汪汪的眼睛委屈得要滴出泪来。 她看见了荧,便道: “荧,那个家伙说不和我们玩啦!” 派蒙说这话的时候,嘟着嘴,委屈地像是和大人告状的小孩。 “不和我们玩了?” “他说...他好过分。”派蒙越说越委屈,她跺着脚,说着说着还要哽一下,“他说‘你们太弱太碍事了,我要一个行动了...他好过分!好过分,好过分。’” “他是个骗子!” 一个人行动... 荧顿了顿,她下意识地低下头来,两束洁白的塞西莉亚花还被她攥在手里,口袋里也是满满的花朵,那本提瓦特游玩指南也在口袋里,少女愣了愣,“...可我今天送他花环了啊。” “不是说好了吗,送一天花环便要陪我们玩一天。”荧困惑地道,“还有好多地方没有去玩呢。” “他不能食言啊。” 那金鱼般剔透的眸子,有些茫然。 . 温迪听着她们的对话,不知为何,她忽然感受到了莫名其妙的心悸。 莫名其妙的心悸。 温迪不知道为什么有这样的感觉。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那个家伙会这样的道别吗? 会说这样的话吗? 为什么呢? 那份悸动感越来越强烈,她的内心莫名其妙地开始动摇的。 有什么地方出问题了,有什么被她忽略掉了。 不可能。 他明明才诞生。 他是个少年,他不是个老头,他时间应该还很长的。 清野雷鸣可是活了五百年。 所以不可能的。 她偏执地将过去的经验套在了如今。 人们往往相信曾经有的,后必再有,曾经经历的事情,后必再次经历,有人将其称之为‘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诗人则将其称作:‘幸遇三杯酒好,况逢一朵花新。片时欢笑且相亲,明日阴晴未定。’ 那他为什么要对同伴说这样的话呢? 天空之琴被偷走了,他说他要去打探消息,他只是去打探消息了。 只是这样。 沉默了很久,温迪打破了沉默,她望向荧,略带着期盼地问道: “清野...那个家伙,他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 “异常?”派蒙歪了歪脑袋。 “比如,忽然晕厥,身子很冷,又或者看到了幻象,突然走神之类的。”温迪道。 “走神...”荧想起了那日在誓守岬上攀登的情形,喃喃道:“他曾经在攀岩的时候,差点因出神摔下去。” “昏厥,全身冰冷...”荧顿了顿,“是前日的事情。” —— 温迪撇下了荧和派蒙,快步向天使的馈赠走去,指尖下意识地攥紧,塞西莉亚花娇嫩的花瓣被揉碎。 【磨损】 那些症状,是磨损的症状。 温迪活过了数千年来,作为神,她也经历过许多磨损了,对于磨损,她并不陌生。 可为什么呢? 他的记忆明明是崭新的。 他是新生的风。 为什么会有磨损呢? 是自己的错? 可自己明明未曾与他讲过往事。 那些蓝天,那些白色的云霭,那些诗歌,那些风墙下的故事,那些登上峡谷见到的景色,飞鸟与羽毛,蒲公英与诗歌,那些一同经历的日子,风精灵所珍藏的记忆,她从未向清野阐述过,她从未向清野分享过。 可为什么呢? 可为什么他依旧会遭受磨损呢? 这不合理,这也不公平。 难道,与故人相逢也不可以吗? 再见一面也不行吗,说一句‘朋友,你好’,就会伤害到他吗? 她只是想要喝友人再喝一场酒,这也是奢侈吗? 温迪不知道。 她咬着唇。 “他去此处了。” 迪卢克老板诧异地盯着面前的少女,问道:“他没告诉你们吗?” 那个混蛋。 那个混蛋。 他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告诉自己呢? 温迪顺着迪卢克的地图,沿着低语森林的森冷小径,陡峭的晚风吹她而过,上亿枚叶片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在低泣。 她看到了愚人众的城堡,厚重的爬山虎和群青的苔藓攀附在阴冷的墙壁上,大门敞开着,寂静得可怕,日色已经被消磨殆尽了,只剩下了散乱而杂糅的烛火。 许多士兵倒在地上,身上带着风元素的伤痕。 温迪喜悦而又迷茫,她喜悦的是没有发现清野的血迹,天空之琴的气息还残留在这儿。 他应该胜利了,虽然他鲁莽而又冒进,但他成功地从愚人众手中抢回了天空之琴。 可温迪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她又感到迷茫了。 他既然拿走了天空之琴,那他应该已经回蒙德了啊。 清野现在在哪儿呢? 温迪找不到清野去了哪儿。 她询问风,风也许会告诉温迪消息。 夜已经很深了。 温迪垫着脚尖,摘下了帽子,露出了耳朵来,她认真而仔细地听着风的声音,千风嘈杂而不安,低语森林的晚风裹挟着许多事情,沙沙作响,但温迪都听不到,她什么也听不到。 少年不在这里。 清野风吟做事情很仔细,他特意消去了自己的足迹,特意消磨去了自己的踪迹,当然,还是有风记录下了他的气味,但都模糊不清。 她漫无目的地徘徊在丛林间,漫无目的地听着风的痕迹。 明明今天只是第一次重逢,明明他们才重逢了一天,相较于五百年的时光,一日何其短暂。 不公平。 为什么只是初见,便要别离? 温迪不喜欢。 时间慢慢过去,夜色也开始褪去了,天空中微微吐露点鱼肚白,霞光渐渐出来了,浅紫色的天幕一层又一层地铺染开来,温迪终于是听到了风。 那是一首歌。 和煦的春风带着少年的歌声,清澈的语调轻灵而又纯粹,随着那歌声,整个白天都被风唤醒。 【远方的风牵动着我的心】 【沙沙地唱着我对你的思念】 ... 果酒湖的雨夜。 曾经,温迪也听过许多次,那个叫做鲁斯坦的少年,曾经在唱过许多次。 她循着那歌声的方向而去,她的速度越来越快,但慢慢的,她的脚步慢了下来,越来越慢,到了最后,近乎停滞了。 可一首歌的时间没有多长的,一首歌的生命也很短,温迪还未走到,那首歌就停止了,那场春风也停歇了。 只留下了漫山的寂静。 风停后。 只剩下了缄默。 也只有缄默。 风死了。春天是他的葬礼。 少年躺在阳光最盛大的地方,他依靠在一处礁石上,眺望着蔚蓝的大海,他嘴角似乎还带着恬静的微笑,天空之琴被他抱在怀中,琴弦轻轻地震动着,但已经不会有人再去弹奏它了。 少年胸口空荡荡的,但他依旧在笑,似乎他只是睡着了。 天空之琴,少年曾经承诺过,说包在他身上,一定会帮自己找到的。 他的确遵守了承诺,他的确找到了天空之琴,但温迪却并不开心。 风停了。 “为什么?” 温迪道。 她注视着阳光下的少年,轻声道:“这不公平的。” 阳光是那么漂亮啊,不久之前,温迪还很欢喜,因为春天要到了,花海盛开,但现在花海依旧盛开,但看花的人却不在了,春天还没来,风却先停止了。 这是不公平的。 又迟到了。 自己似乎做什么事情都要迟到。 数千年前迟到了,五百年前迟到了,现在也迟到了。 温迪垂下了头。 她还没告诉他真正的名字,他们才刚刚重逢。 自己甚至没有资格为他悼念,自己对于他而言,只是一个刚刚认识的陌生人,只是微不足道的存在,只是人生中须弥的过客,他就算要死了,也不会记住自己吧。 也许,他们就不该重逢,也许,清野风吟就是自己害死的。 是磨损吞噬了他,而他自知命不久矣,便要一个人去取回天空之琴。 【又见面了】 那声音熟悉而又陌生,自内心的深处响起。 【他留了一封信给你】 “什么?”温迪道。 【在死前,他回忆起了一切】 【他想起了你们的过往】 【在唱那首歌的时候,在死前,他写了一封信给你,你看他面前的沙滩】 【蒙德的风神】 【那位少女,她很想念你】 温迪顺着人理的指挥,低垂下了头。 蒙德海滩的沙子柔软而蓬松。 在清野风吟的脚边,有一截折断了的树枝,少年想必就是用它写的信,在沙地上勾勒出一笔又一笔的字迹,他一边写着信,一边哼着歌,熏染的晨光照在他的面容,他轻轻地笑着,似乎回忆起了许多许多有趣的事情。 这封信其实并不长,就像这首歌一样的短。 【哟吼~风】 【快三千年没见啦】 【你好呀】 是她的语调。 她总是那么活泼,整日都是笑呵呵的,轻轻的微笑,温迪与她初次见面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的轻快语调,向自己挥了挥手‘嘿,朋友!’ 迭卡拉庇安的城邦压抑而灰暗,铅色的天空看不到阳光,但那少女总是这样笑着,垫着脚尖,翡翠色的眸子干净而剔透。 【哇,你居然变成了我的样子...好羞耻...我都说了,那是意外!】 “笨蛋。”温迪道,她低垂着头,声音很低,肩膀轻轻颤了颤,“笨蛋。” 橘色的阳光覆盖在她的身上,半晌,她才缓缓地道: “因为我怕忘记了你。” 【风,你好啊】 【谢谢你,风】 【我是个不称职的友人,我忘记你的名字,对不起】 【对不起,我很没有用,对不起】 【对不起】 【谢谢你,哪怕我忘记了你,你依旧找到了我】 【谢 谢你】 “笨蛋。” 温迪轻声道,她抿着唇,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的内心一片空白,语言近乎枯竭,她只能喃喃地道 “笨蛋。” 【谢谢你,风】 写到这里的时候,沙滩上的字迹很模糊,力度有很轻,看的出来写到这儿的时候,那首歌已经唱了一半,少年也即将离去了。 【你遵守了我们的约定,蒙德城真的很漂亮,金黄色的麦浪,夏日熏染开来的海洋,蓝天和白云,人们自由而又快乐,你创造的城邦如此美丽,谢谢你让我能看到这般美丽的景色,那时的我很害怕,我害怕我的记忆是一片虚无,谢谢你实现了我的梦想】 【你真的成为了飞鸟,你真的飞到了高天之上,作为你的朋友,我深深地为你骄傲】 “我想要...”温迪感觉翠色的眸子有湿润的液体,指甲深深地攥进手掌中。“我想要和你一起去看。” “这是我们的梦想啊。”她颤声道。 【我想要守护这片国度,这片美丽的国度值得我死去】 灿金色的晨光被海浪剪碎,慵懒的风车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远方的渔村升起了炊烟,出海捕鱼的人儿唱起了渔歌,清野风吟就是注视着这片美景离去的。 【鲁斯坦死去的时候,是这样想的。清野风吟,也是这样想的。我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所以风,你不必在意,我是幸福而快乐地离去的】 【我曾经说过这样的话,不必在意风去了哪里,山风或是谷风,只要风曾经存在过,便是风的荣幸了,现在我也把这句话送给你】 温迪低下了头。 沙滩上的字迹越发模糊不清了。 【这首歌要唱完了,你刚才听到了这歌吗?如果你能听到,那我就很开心了】 【特瓦林也来啦,它就在我的身边,注视着我,哈哈哈,老朋友好久不见,可不准再发狂了哦】 这信到尾声了。 【风,再见了】 【谢谢你找到了我】 【谢谢你送给我的礼物】 【谢谢你让我看到了三千年后的蒙德,那真的很美】 ——【我曾困于无风之地,直到我遇见了你】 这封信结束了。 她什么也没做到,她又迟到。 温迪听人理说过,若下一具身体尚未成熟前就死去,那便是‘失败’了,很难重生。 清野风吟这次只活了三个月,他肯定是失败了。 “喂。” 温迪拾起了清野怀中的天空之琴,不知道是在向谁说话:“我要帮他...像上次那样,下一个人生。” 心中还留有最后一丝希望。 也许,还有唯一她能做的事情。 【你做不到】 人理的声音平静而又冰冷,没有一点起伏。 沉默。 “为什么?” 她道,“我是巴巴托斯,天空之琴也在我的手上,为什么我做不到...” “鲁斯坦,鲁斯坦那次,我也做到了。我帮助了他。” 空白,一片空白。 温迪咬着牙齿,指甲已经深深地陷入掌中。 人理道。 【因为这次是他主动失败的】 【他很累了,他也很满足了】 【你上次能成功留住他的灵魂,是因为他与你曾有‘约定’,是那份约定留下了他】 【但现在,那份约定已经完成了。他也不再留恋】 温迪感受到了眩晕。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霞光褪去,纯白色的天穹剔透而明亮,海风或是春风,轻轻地吹拂着海岸,温柔而轻盈,春天真的要到了。 清野风吟靠在那块礁石上,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风吹起了沙子,吹乱了那些字迹,吹走了那封信,温迪想要去抓住那风,想要留下那封信来,但风是抓不住的,它在指缝间缓缓流逝,于是那信也散在了风中,点点滴滴的沙粒闪射着灿金的阳光。 人永远也抓不住指尖的风,就像永远也追不到掠过天际的雷光。 因为时光要走,谁也无法将其留下。 雷死后,风走后,春天就来了。 —— —— 这章是三合一,哇啊,其实不想用大章的,因为有读者说不要,但我想了想,这段还是就用大章吧,不然情绪是真的连不起来。 ps:不是变身文,不可能下次重生后变女孩子! 所谓的变身只存在于背景故事,而且以后也不会有! 第一卷 : 第六十一章 罗莎琳,你又一次杀死了他(三合一) 清野风吟的心轻飘飘的,流淌着近乎玫瑰般的颜色,比起像是心脏,倒更似一颗宝石,琉璃色的宝石,浅浅地折射着单薄的月光,晶莹而剔透。 那颗心脏依旧温暖。 凡人也能拥有如此美丽的心脏吗? 女士端详着这颗心。 清野风吟最后说的话,她依旧还记着: ‘请把我的心交给国崩’ 国崩...是【散兵】吗? 在某次闲谈中,女士曾听散兵提起过这个名字。 她不理解。 这个少年明明要死了,却想着将自己的心送给他人。 他是笨蛋吗? 无所谓了。 女士轻轻地放下了这颗心,她将目光探了出去,日色依旧灰暗,铅色的夜幕尚未破晓,像是裹了一层朦朦胧胧的薄纱。 很远很远。 那个失去心的少年就躺在沙滩上,胸口空洞洞的,双眸微微睁开,紫萱色的眸子黯淡而无光,面色白得像是初雪,呼吸近乎停止。 但他其实还活着。 尽管身体寒冷得犹如冰窟,面颊因失去了心脏供血而褪去色泽,但他依旧还没死。 他孤独地躺在沙滩上,峭冷的寒风拍打着他的身体,他微微蜷缩着身子,肩膀颤抖着,没有一个人陪伴在他的身边,他正孤独地死去。 【女士】当然知道他还活着,或者说苟延残喘。 凡人不可能骗过愚人众的执行官。 清野风吟装死的演技,显然没有骗过女士,她只是假装离开了。 事实上,女士只是离开了沙滩,她登上了山崖,在少年见不到的角落,平静地俯视着清野风吟,平静地注视着他的死亡。 女士一直擅长躲藏,在还是普通少女的时候,她藏在广场的阁楼上,向下窥望,幼狼的鲁斯坦都没能发现她。 很显然,五百年后,清野风吟也没能发现她。 她并非是有什么残忍的癖好,像那个行刑官一般,以观赏他人的死亡为乐。 女士的目的简单而又纯粹,便是继续‘钓鱼’。 她一直没有忘记此行前往蒙德的目标,那便是夺取‘风神的神之心’ 愚人众盗走天空之琴,只是因为风神想要平息龙灾,需要天空之琴。 他们盗走了天空之琴,只是为了引风神出来。 现在,天空之琴在这个将死的少年手中。 女士很容易就能猜出他的目的。 他之所以还在苟延残喘,之所以假装死引愚人众离开,就是为了在弥留之际,将天空之琴交给巴巴托斯。 女士要利用这一点。 等风神现身的时候,趁她情感动摇的时候,展开突袭,挖走她的心脏。 直到死亡,依旧还想要去拯救蒙德么,孤独地死在沙滩上...女士注视着那生命亦如残烛的少年,微微垂下了眸子。 又是巴巴托斯。 那个无用的神明,这个无用的城市,值得你们献出生命吗? 无所谓了。 女士要利用少年的死亡。 她已经不是曾经的罗莎琳了,她已经将少女的一切埋葬在那场大火中了,她的心也如灰烬。 为了实现理想,女士早已决定去蔑视一切,利用一切,道德也罢,自由也好,这个少年的生命也好,都将统统化作大火中的柴薪。 她终将点燃这个世界。 只是。 夜幕慢慢褪去了,一同褪去的还有今夜的潮汐,冰冷的浪花一朵又一朵死在礁石之上,它们的尸体被离去的月亮拖回水中,只在沙滩之上留下一道一道泪水般的痕迹。 清野风吟孤独地躺在泪水的中央,呼吸越发的停滞,他将一个人迈入坟墓。 只是,她有着莫名的既视感。 海滩上只有清野风吟一人,只有那个少年,他的同伴,朋友,西风骑士团的那些骑士们统统都不在,只有那个少年孤独地死去。 他肯定很冷吧...? 就像五百年前死在谷底的鲁斯坦一般。 鲁斯坦离开的时候,也想有人陪伴他吧? 但自己不在。 她在须弥,她在生他的气,她没能赶上他的死亡。 她又想起了曾经的那些日子,每一个黄昏和清晨,她也是躲在高高的阁楼上,观察着那个叫做‘鲁斯坦’的少年,从清晨到夜幕。 无论被放了多少次鸽子,那个笨蛋每次都来了,他说这是骑士的诺言,直到那天暴雨,滔天的雨水浇灌在少年单薄的身上,全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像是一只被抛弃了的小狼。 ——那时候的少女,也是这样在高处。 女士轻轻地摇了摇头,她挥去这莫名其妙的既视感。 一切都结束了,今夜过去之后, 缠绕她多日的杂念都会消失。 真是美丽的夜晚。 淡青色的眸中倒映着银灰般的月光,女士轻声叹道。 天慢慢亮了,最先褪去的是铅色的夜幕,海平面慢慢被染红了,条条道道的熏色匹练铺陈在空中,海岸慢慢地亮了起来。 世界即将破晓—— 并不温暖的晨光披在了少年的身上,清野风吟微微地颤了颤眸子,手指动了动。 终于出现变化了。 女士安静地观察着他,并留意着周围的一草一木。 许是回光返照,少年睁开了眼眸。 他不知道是在和谁说话,也许是出现了幻觉,也许只是死前的喃喃自语。 “哪有什么满不满足的。”他轻声道。“我不想再瞎折腾了。” 女士见他说话的模样:少年低着头,眸子晦暗,肩膀也是耷拉着的,双手无力而自然地垂落,他似乎很疲惫,很疲惫。 像是一颗内部已经腐朽了的老树——女士有这样的错觉,一颗腐朽垂落的老树,树叶枯黄,高大的树干中心已被虫蚁啃食殆尽,悠久的岁月摧毁了树的一切。 这不像是一个少年人死前的反应,他明明这么年轻,却死在了崭新的年华,他的语气应该更多的是不甘,愤懑,而不是像如今这般,耄耋老人般疲惫不堪。 他很累,他很孤独,他不想坚持下去了。 “下辈子,我不想这样了。” 清野道。 “我想要开心快乐地活一生。不想做这么多事情了。” “没心没肺开开心心,谈一个老婆,平平稳稳地过一辈子。” 面对自己的死亡,没有愤怒,没有悲怨,少年只说他想要开心快乐地活一生。不想做这么多事情了。 平平稳稳地过一辈子,谈一个老婆,没心没肺开开心心——这只是很平常平常的事情,是很轻易就能做到的事,但却是这个少年的梦想。 失去心脏的少年垂着脑袋,和熏的海风拍打在少年的身上,他面朝大海,说这话的时候,落寞地像是一只小狼。 为什么,他不愤怒不憎恨呢? 女士的心化作了灰烬,她深深怨恨着这个世界,而少年失去了他的心脏,他却只是落寞和疲惫。 “我马上就要死了,你可以把那份记忆给我了。” 没头没脑的话语。 女士听着他那近似喃喃的话语,轻轻地抿了抿唇。 但他的确是要死了。 女士能感受到残存的生命气息在少年躯体中迅速褪去,他现在之所以还很说话,还能动作,也许只是因为‘回光返照’罢了。 少年已经失去了一切,只剩下残存的一点时间了。 在生命的最后,他想用这点时间做些什么? 女士有些好奇。 他慢慢撑了起来,身子很迟缓,背后是一片平整的礁石,他利用其支撑着身体,让自己不会倒下,他面朝着大海,顿了顿,向着远放招了招手。 果然,一切不出女士所料。 天空之琴。 风托举着天空之琴,降到他的手上。 女士已经准备好出手了。 她不会忘记自己的正事。 绯红色的眼影下的眸子,冰冷一片,她平静而冷漠地俯视着这一切,冰元素在掌间慢慢地汇聚,只要等那蒙德风神出现在海滩,她便会展开突袭,夺走神的心脏。 时间慢慢地过去。日头越升越高,海岸也越来越亮了,少年的生命已是陌路残烛。 出乎女士意料的是—— 少年什么也没有做。 清野风吟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他靠在礁石上,似乎想起了许多从前的事情,他嘴角似乎在微笑,噙着笑意,海风吹过他的身体,他什么也没有做,他只是轻轻地拨动了琴弦。 在生命的最后,没有怨恨没有憎恶,他甚至在微笑 ,尽管疲惫不堪,但少年依旧爱着这个世界。 爱着日出,爱着蒙德,爱着这片大海。 他只是想要为它们唱唱歌。 “..什么。”女士轻声道。 歌的旋律,既熟悉又陌生,那来自灵魂深处,来自记忆废墟中被封存的小木箱,木箱里落满了灰尘,结满了厚厚的蜘蛛网,但那些音符就藏在那小木箱里。 人理曾经说过,人类很奇特,有些触觉永远也忘不了,比如味道,也比如声音。 远在异乡,吃到了家乡的菜肴便想起了童年的,想起了巷子口的大槐树想起了村口的樱花,听到了乡音,便想到了一个又一个的旧友,记忆真的是很神奇的事物。 无论你怎么忘记,怎么埋葬,怎么离开,哪怕你也早不是你,你一辈子都改不了你的口味,你一辈子都忘不掉你的乡音,你始终都深深地思念着那个人。 「西方的风会带走酒的香气」 果酒湖的雨夜。 天空之琴的弦色悠扬而又宁静,轻盈得像是风,熏暖的春风吹过蒙德的街道,吹过黄昏下的蒲公英,也吹过了许多许多的时间,那个金发的少年微笑地注视着她: “唱的很好听,是果酒湖的雨夜吗?”这是少年对少女的第一句话。 「山间的风带来凯旋的消息」 “有什么烦恼可以向我倾诉,为女士分忧是骑士的职责” 【远方的风牵动着我的心】 “鲁斯坦,你呢。女士?” 【沙沙地唱着我对你的思念】 “你为什么又要掐我?” 【这些伤疤渴望你温柔的爱抚已久。】 “可我没有开玩笑啊” ——“我想要握着你的手。” 【搅扰了我晨间的梦,你已悄然离去。】 “行礼收拾好了吗?” “好好好,我一定给你写。” 【你的气息,如浆果般清香酸甜,又如紫丁香般的阵阵馥郁】 “送给你。” “水时计,它走完一周的时间等于你在教令院进修的时间,等水时计彻底走完,我就能见到你了” 【在果酒湖的雨夜,我愿追随那狼闯入狂风骤雨。】 “亲爱的罗莎琳女士,你好。” —— 一曲终了。 那首歌停止了。 风也停歇了。 太阳也已经升起了,阳光铺天盖地浇灌在这个世界,春天也已经降临了。 女士甚至没有意识到风已经停歇了,她顿了顿,下意识地抚摸额前的面具,冰冷的触感让她回过神来,面具之下的伤痕又发出了隐隐的刺痛,那类似灼烧的疼痛。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只是心中忽然空落落的,但她却不知道为什么会空落落的,她似乎错过了很重要的事情,但她却不知道那件事情是什么,只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错觉。 一件事,她又缺席了。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 那个少年已经死了,死在了阳光最盛大的地方。 但他却并不痛苦,他嘴角似乎噙着微笑,因为他不是一个人死去的。 那只魔兽——风魔龙,就陪伴在他的身旁,哀伤而温柔地注视着少年,安静地听着少年的歌声。 直到风停止,少年再也拨不动弦,他闭上了眼睛,睡着了。 龙垂下了纤长的脖颈,用触角轻轻地蹭了蹭少年的脸颊,似乎想要少年醒过来,似乎想要少年继续陪他玩,但清野风吟却再也做不到了。 于是龙发出哀鸣声,像是一只围绕着朋友喵喵叫的小猫,它始终得不到回应。 眸子中哀伤而又落寞,它最后舔了舔少年的脸颊,拍拍翅膀,飞走了。 清野风吟死了。 最后一位朋友离他而去,他孤零零地靠在礁石上,风也停息了。 女士忽然想要去看看他,这份情感陌生而又突然,更显得莫名其妙,死的只不过是蒙德的一个骑士,只是个陌生人,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陌生人死去,为何要去在意呢? 女士是理性的【执行官】。 对于执行官来说,对于愚人众来说,对于女士来说,‘理性’便是一切,是她五百赖以生存的法则。 理性能轻易地压制住莫名其妙的情绪,或者说,女皇赐予的寒冰,不仅冻结了她内心的火焰,更冻结了她的内心。 ‘鱼’马上就要上钩了。 尽管过程发展超出女士的预料,但结果却是正确的。 巴巴托斯要来了。 女士已经感受到了风的气息,千风离海岸越来越近。 她在催动千风赶路,看的出来,她很急迫,正是如此,才暴露了她的踪迹。 蒙德风神,巴巴托斯。 那个无用的神明。 女士再一次见到了她。 原来是你啊。 那日在广场上见到的游吟诗人。 翡翠色的眸子颤动着,额前躺着细细的汗水,胸口微微起伏,轻轻地喘着气,那个少女焦虑而又混乱,她显然是看到了沙滩上的清野风吟,她最开始的速度很快,但渐渐慢了下来,到了最后,近乎驻足不前。 你又迟到了,巴巴托斯,你的骑士又死在了你的面前,而你什么也做不到。 女士心中升起了快意,但在快意之下,她的心脏莫名悸动着,而她不知道这份悸动感的来源。 在谁也无法察觉到的阴暗处,女士注视着这一切,等待着时机,淡青色的眸子中映衬着巴巴托斯的面庞。 清野风吟,似乎最后给她写了一封信,用的是树枝。 那封沙地上的信离女士太远了,字迹也很模糊,看不清。 蒙德风神显然是在阅读那封信。 “笨蛋。” ... “因为我怕忘记了你。” 橘黄色的阳光裹在蒙德风神的背影上,她垂着头。 “笨蛋。” “笨蛋。” “我想要...” ... “我想要和你一起去看。” ... “这是我们的梦想啊。” 她在喃喃自语。 女士听着她的话语,顿了顿。 那个风神似乎很伤心。 女士能感受地道,风神的内心在动摇,就像是这躁动不安的海风。 那个少年对于她来说,有这么重要吗? 梦想... 女士轻轻地啧了一声。 现在不是最好的时候,还要在等待...要等风神最脆弱的那一刻。 现在还不是出手的时候。 她的内心空明一片,多余的情绪都被排除了,平静冰冷的犹如万里深的冰窟,只有最冷静的状态下,女士才能保证一击必中,心中越发的平静,她忘记了果酒湖的雨夜,忘记了广场上的约定,忘记了那些信,将一切杂糅的情绪都给抛去。 她要前进,她必须要前进。 女士的眼中只剩下了目标。 只剩下了,那颗心脏。 日头越来越高,天越发的明亮,繁花盛开,细细的海浪追逐着蒲公英,时间慢慢地过去,蒙德的风神一直低垂着头,忽然,打破了沉默,她不知道向谁道: “喂。” “我要帮他...像上次那样,下一个人生。” 什么意思。 女士怔了怔。 什么意思... 她在和谁说话? 下一个人生? 蒙德的风神安静地矗立在沙滩上,她似乎在等着谁回应,琥珀般剔透的眸子闪烁着熹微的光,但很快,她似乎听到了回复,那束微光黯淡了下来。 她似乎不愿意相信,她在质问,女士不明白她究竟在质问什么,她究竟是在向谁质问。 “为什么?” 她道,“我是巴巴托斯,天空之琴也在我的手上,为什么我做不到...” 莫名其妙。 女士暗道。 她已经疯了。 罗莎琳微微弓下了身子,缓缓地吐了一口气,寒冰收拢于纤细的手指间,她抬起眸子,注视着温迪的后背,开始在心中倒数—— “鲁斯坦,鲁斯坦那次,我也做到了。我帮助了他。” ...什么。 鲁斯坦。 她提到了鲁斯坦,可她为什么会提到鲁斯坦呢? 帮助。 罗莎琳顿了顿。 毫无关联,毫无联系。 鲁斯坦已经死了,女士亲眼看见他的身体散作了片片碎片,就在她的面前,鲁斯坦已经死了! 孤独地死在了那个谷底。 没有一个人来帮他,你们懦弱地躲在城邦里,看着他死去,你们做到了什么! 但温迪的眼神又那么的真挚,又那么的哀伤,她蹙着眉头,清澈的眸子仿佛闪着泪光,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中,银牙紧咬。 似乎,她真的很不甘心,似乎,她曾经真的做到过。 所以这次,她才会如此的不甘心。 风。 忽然吹起了风,风吹动了沙子,清野风吟留下的信散在了风中,温迪想要抓住那风,想要抓住那沙子,但她做不到,沙子与风在她的指缝间逝去。 有什么东西失控了。 看着那风中的沙,女士心中那份悸动感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有什么东西失控了。 有什么东西她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她误解了,就像是五百年前,鲁斯坦最后寄给她的那封信,她完完全全误解了那封信的内容,于是她犯下了悔恨一生的错误。 如今,又有什么东西被她误解了,但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寂灭的火焰开始躁动,她又看到了许多多的幻像...焚毁的森林,破灭的大地,废墟的谷底,到处都是灰烬。 幻觉。 这是幻觉。 这是陷阱。 她咬着唇,眸子颤动着。 没错,这是幻觉。 邪眼闪烁着。 邪眼在她的心中无限的膨大,寒冰冻结着那些火焰。 什么也听不见了。 神之心,只有神之心。 “我依旧试一试。”温迪道,“我还能调用神之心的力量,这是风神的权柄,总能帮助到他。” 少女的眼眸中,认真而又倔强。 沉默。漫长漫长的沉默。 人理系统终于道:“...试试吧。我来引导你” “静心。” 翡翠般的眸子动了动,温迪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她一定能做到。 她一定能做到。 清野风吟就在她的面前,鲁斯坦就在她的面前,少女就在她的面前,她一定能做到,哪怕风追不到,她也要去追,哪怕风已经死了,她也要将风挖出来。 希望。 唯一的希望,这是她唯一能做到的事情了。 她需要静下来心来,机会只有一次,她不能被打断。 温迪半蹲了下来,纤细的手按在了清野风吟的胸口上,她的心脏颤动着,发出微弱的光芒,轻柔而美丽,那份微光在跳动,风听从了她的呼唤。 清野风吟的身子动了动,那散去的灵魂似乎在慢慢聚合想,犹如聚沙成塔。 也许有用,温迪嘴角噙着希冀的微笑,但下一秒,她顿住了。 痛楚。 风从她躯壳中被抽走了,风声停止了。 温迪迟缓地回过头来。 昏沉,疲惫,以及,绝望。 空白,深深的空白。 神之心被夺走了,连带这所有的希冀,所有的风,都一并被夺走了。    女士。 “罗莎琳...”温迪死死地盯着女士,那翡翠的眸中深处,只有了深深的恨意,“你做了什么!!” 风吹过了,清野风吟躯壳在慢慢地消散,在慢慢地崩溃。 像是那沙。 随风消融在了初春的阳光中。犹如五百年前,消散在罗莎琳的怀中。 温迪想要抓住那风,但她再也抓不住了。 不顾身体的虚弱与疲惫,她昂起了头,崩塌情绪终于是冲破了她最后的理智,她盯着女士的眸子,近似恶毒地道: “他是鲁斯坦。” 温迪哀伤而又痛苦地道:“...他是鲁斯坦。” “你又一次杀死了他。” “罗莎琳。你又一次杀死了他!” 明明是春天,但这句话落在女士的心中,却如寒冬般冷冽。 “...什么?” 她喃喃道。 —— 哇,迟了点,因为这章码的时间有点长.... 也比寻常的三合一要长一截。 但是在12点之前哦! 第一卷 : 第六十二章 她本以为泪水已经枯竭 “...什么。” 近似喃喃。 近似低语的声音。 什么。 无法理解。 女士顿了顿,她下意识地垂下眸子,向清野风吟看去。 那少年就在女士的面前逝去,熏黄的阳光如纱雾般覆盖在他的身上,他依旧在微笑,嘴角依旧噙着笑意。 但那双眸子却永远也睁不开了,清澈的海风掠过他的身子。 吹起了那沙,也吹走了那少年的身体,他慢慢散作了点点的光粒,像是蒲公英花团般慢慢被风带走,先是发丝,再是面颊,最后是整个躯干。 只是一瞬间,只是一瞬间,便消散在春天的光与风中了。 就像五百年前,消散而去的鲁斯坦一般。 一模一样。 在风中消散,在风中离去,谁也抓不住。 ——“...他是鲁斯坦。” “你又一次杀死了他” “罗莎琳,你又一次杀死了他!” 蒙德风神说的话,还回荡在女士的耳畔,她依然无法理解,无法理解每一个词汇。 不可能的。 不可能。 鲁斯坦早就已经死了。 这是谎言。 蒙德风神狡诈而爱耍小聪明,这是她编出来的谎言。 但温迪的眼神又是那么的认真,那么的哀伤,那么的愤怒,她死死地盯着自己,银牙咬紧,女士甚至能听到咔咔的摩擦声——她恨着自己。 女士能感受到这份情绪,蒙德风神憎恨着自己,但却不是憎恨自己夺走了她的心脏。 那股恨意来自其它地方。 “你又一次杀死了他。” 刺痛。 女士感受到了刺痛。 但那近乎枯竭的内心,又莫名地发出阵阵的刺痛,已经死寂了的心脏依旧会疼痛吗? 冰冷的浪花拍打在礁石之上,涨潮了,寂冷而幽暗的海水爬上了海岸,女士移开了视线: “...谎言。” 她道,面具遮盖了她的神情,灰暗的阴影之下看不见眼睛:“谎言。” 女士这样道。 “谎言!” 神之心已经到手了,蒙德此行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只要离开就行了,只要离开一切都结束了,一切都会回到正轨...只要离开。 但许许多多被刻意她忽视的事情...不受控制地浮现在了她的眼底。 或者说,不是刻意忽视,而是不愿意相信的事情。 女士曾无数次观看过幼狼的剑舞,轻盈的剑斩断了满城的雨,当技艺到达顶峰之后,便成了无法复刻的艺术。那份剑舞随幼狼埋入了坟墓,永远消逝了...但清野风吟却完美再现了那场剑舞。 那首歌——果酒湖的雨夜,也已经失传多年了,但他却会唱,而且...那歌声如此的久违。 女士还记得他第一次唱歌的样子,黄昏绚烂地垂落在寂寥无人的广场上,蒲公英花团碎成小雪,清野风吟靠在神柱之上,一个人唱着那首歌。 她注视着他,却不想杀他,只是想要和他说说话。 不可能。 他不是鲁斯坦。 鲁斯坦已经死了。 女士冰冷地盯着温迪,她森然地道:“鲁斯坦已经死了,死在了五百年前,他不可能还活着!” ... ——“你不是鲁斯坦的爱人吗?” “你不是热爱着鲁斯坦吗?” “罗莎琳。” 温迪道,她说话的声音并不高,很低沉。 “为什么,听说他活着,听说他没死,你会如此的‘失望’和‘愤怒’?” “你不愿意相信我说的话。” 翠青色的眸子没有一点感情波动地凝视着女士,温迪缓缓地道: "还是说,你其实并不希望他活着?" 少女的声音很轻柔, 但尖锐得像是尖刀。 “比起活着的鲁斯坦,其实你更爱死去的鲁斯坦。” 女士怔住了。 为什么。 为什么她会失望和愤怒,为什么她会如此思考? 为什么她不愿意相信鲁斯坦幸运地从那场灾难活了下来, 为什么她不愿意相信温迪所说的话,为什么她不愿意承认清野风吟便是鲁斯坦? 其实原因很简单,她内心也很清楚。 因为自己杀了他。 因为自己杀了清野风吟,所以他就不能是鲁斯坦! 混乱。 无数的幻象涌入了脑海,无数的画面如走马灯般浮现,她又感受到了那份火焰的炙烤,她仿佛又回到了那片焦灼的土地,赤足走在荒芜的大地上,火焰吞没了她所经过的一切,也吞没了她的心脏。 寒冰在火焰中融化。 又要开始燃烧了。 失控。 混乱,混乱,以及憎恶。 憎恨。 一切都是谎言。 吞没。 焚烧。 那压抑的火焰又开始沸腾,无穷无尽的狱火腾起,女士颤了颤,那半展绯红色的面具在迅速破碎,火焰的斑纹流淌着恐怖的流火,她抬起了眸子,火蝶翻飞而起,铅色的天幕近乎坠落。 那翩跹的火蝶仿佛要烧尽一切,连同女士自己。 “谎言。” 淡青色的眸子阴冷地俯视着温迪,眸子深处只有空洞的杀意,火之魔女探手向温迪抓去,火蝶顺着她纤细的手腕飞舞。 从未有过如此骇人的火焰。 重重火蝶包裹了温迪,它们围绕后者盘旋,搅动的流火汇成了舔舐天空的燎原,温迪被困在火焰深处,她眼神平静而冰冷。 “罗莎琳...你失控了。” 女士打了一个响指,火蝶不再盘旋,它们拖出漫长的尾烟,向着中央汇聚! 吼—— 风与火一同覆灭,苍青色的光芒与血红般的火光相互倾轧,引发了巨大的爆炸,海水大片大片地被高温蒸干,化作蒸腾的气体,不断地涌出,满了眼帘。 待那些白气消散,诗人完好无损地矗立在原地。 风魔龙垂下脖颈,藏青色的羽翼覆盖在温迪身前,它轻轻地嘶鸣着,无形的风游走在牠的四周,龙瞳死死地盯着女士,清澈的眸子里倒映出后者的影子。 仇恨。 龙的眸子里只有仇恨。 温迪伸出修长白净的手来,轻轻地拨动了天空之琴的琴弦,清澈的琴声回荡在寂寥的大海上,于是千风都响应了她的呼唤。 “吼——” 风暴,即将降临了。 晴朗的天空迅速黯淡下来,日色慢慢收拢,铅色的天幕低沉得像是要垂落,海上凭空升起波澜,海浪无助而仓皇地拍打在礁石之上。 山风,谷风,略带腥味的海风,沙沙的轻风,林间清新的林风,山崖间呼啸的飓风...无数道风汇聚于此处,千风缠绕在特瓦林的背脊之上,缠绕在牠的羽翼之上 吼。 特瓦林的身形消失在了原地,六只羽翼瞬间展开,它腾飞而起,速度快得拖出了重重的残影,穿过无数重的火蝶,火焰灼热在它苍青色的鳞片上,但又被风迅速地吹去。 流火覆盖在它纤长的身上。 特瓦林尾翼甩动,那些缠绕在它身上的风暴,被它甩了出去,只见整个海滩都要被掀走,无穷无尽的风灾摧毁着所经过的一切,火蝶迅速地凋零,它们在风灾中凄苦而无力地挣扎,最终失去了生命,无力地坠落在了地上,火焰熄灭。 一重又一重的火焰被熄灭,那千风已然压到了女士的身前。 魔龙... 魔龙。 女士那近乎癫狂的眸子里,满是风魔龙的影子,狱火灼热之下,现实与虚幻的界限已然模糊,她仿佛又看见了五百年前的那只魔龙,那只夺走她一切的魔龙! 烧了你。 只要烧了你。 她就能为鲁斯坦复仇了。 风穿透了女士的身体,尖锐的风刃划出道道伤痕,鲜血溅在空气中,但女士却不知道疼痛,火蝶自她的内心深处重生,它们蜂拥而出。 滔天的火焰打在了魔龙的腹部,火蝶钻入后者的鳞片中,要将其点燃。 “清野风吟便是鲁斯坦。他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温迪奏响天空之琴,她轻声叙述着过往的事:“五百年前,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死在谷底里,全身的血都流干了,但他依旧在笑。” “在三千年前,他是我的友人。” 风将火蝶吹散,魔龙腾跃而起。 “谎言。”女士道。 “谎言。” 清野风吟永远也不可能是鲁斯坦。 这是假的,只不过是风神巴巴托斯所编造出来的计谋,她故意说着些话来动摇自己的内心,她只是想夺回神之心,清野风吟永远也不可能是鲁斯坦。 火蝶慢慢死去,火焰也逐渐熄灭了。 “我将他送到了稻妻,五百年后,他回来了。”温迪轻声道,她垂下眸子,奏响着天空之琴,顿了顿,“就在昨天,我还对他说‘朋友,你好。’” “我本以为...”声音很低,她低垂着脑袋,肩膀微微颤了颤,“我能和他重新成为朋友。” “我想要和他成为朋友,我不期望他能想起我,我的要求并不高,我只是想和他重新成为朋友,从头开始也好,我只是想要和他一起喝一场酒。” “但他现在死了。” “他是鲁斯坦,他是我的友人,他是清野风吟,但他被你杀死了。” 温迪顿了顿,她哀伤而痛苦地道:“他是自愿被你杀死的。” 巴巴托斯是很聪明的神。 她很容易地就猜到了清野风吟的想法。 或者说,巴巴托斯很了解她友人的内心。 “他直到死前都不愿意告诉你,他的真实身份——因为他不愿意伤害你。” “但他又必须与你战斗,因为他不认同你。” 谎言。 女士死死地注视着温迪,从喉咙深处咬出字来:‘谎言。’ 只是谎言。 鲁斯坦是认同她的理想的。 鲁斯坦一定是支持她的 鲁斯坦是不可能与她战斗的。 清野风吟不是鲁斯坦。 自始至终,她杀的只是个西风骑士,只是个拙劣而低下的凡人,她杀死的只是个冒牌货,这就是事实。 清野风吟不是鲁斯坦。 “我本可以救他的。”温迪低垂着头,她轻抚着天空之琴的琴弦,她重复道:“我本可以救他的。”  “但你又害了他。罗莎琳。” 到现在为止,温迪的声音都很平静,平静得像是死水,平静地像是一股不再流动的风。 疲惫般的平静。 “一切都结束了,罗莎琳。” 近乎叹息。 风碾压着一切,火焰都被卷入风暴之中,特瓦林盘踞在高天之上,六只羽翼掠过云霭,高天之风缠绕在它身躯上,它长啸着,凄楚而愤怒的龙吟回荡在空旷的平原。 火焰...已经枯竭了。 罗莎琳站立于焦黄的大地上,心中的火焰已经燃尽,只剩下了灰烬。 她抬起头来,注视着那摧毁一切的风暴。 “不可能的。”她依旧这样说道,女士重复道:“这是你的谎言。” 风压了下来,就好像是整个天幕塌了。 褐色的云霭最先破碎,黯淡的日光顺着云层的间隙灌注了下来,也一同被搅碎在那风中,风压在了女士的火焰上,仅剩的火焰在慢慢的熄灭。 火蝶一只又一只地死在了风中。 女士如风中的残烛。 魔力枯竭,火焰耗尽,她依旧注视着天空,整个世界都仿佛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冰冷孤寂的可怕。 鲁斯坦死亡的时候,是不是也见到了这样的景象? 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人,无人来帮助自己,无人来救助自己,连他所爱之人也不在身边,他只能绝望而孤独地死去。 寒冷。 她终于是体悟到了这份孤独。 五百年前,女士未能救他,女士什么也做不到。 五百年后,她将以同样的方式离开。 最后一只火蝶死去了,最后一丝魔力耗尽了,她无法再坚持了。 风压垮了所有的屏障。 风,被挡下了。 女士怔了怔。 有什么东西在闪烁着光芒。 温暖地供给着生命力。 如此的温暖。 那久违而熟悉的温暖。 温暖得...想要流泪。 在她的怀中。 清野风吟的心轻飘飘的,流淌着玫瑰般的颜色,它缓缓地跳动着。 比起心脏,更像是一颗宝石。 世界上没有比这更美丽的宝石,它纯粹而剔透。 心没有意识,心没有记忆,亦没有善恶,故没有所谓的道路观念。心是最纯粹的,心只代表着最朴素最真挚最纯粹的情感。 而现在,清野风吟的心,鲁斯坦的心,那个少年的心,在守护着她。 即使他被她杀死了。 在女士,在罗莎琳,在那个少女,最孤独的时候伴着她。 “有什么烦恼可以向我倾诉,为女士分忧是骑士的职责” “骑士的诺言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女士怔怔地看着那颗美丽的心脏,那颗剔透的心脏,当她看到这颗心的这一刻,情感似乎停滞了,思维也仿佛停滞了。 “...是你吗” 他信守他的诺言。 那个傻瓜,至死都遵守了他的诺言。 他做到了她所未能做到的事情。 温迪停止了弹奏,风灾停了下来。 所有的火焰也都熄灭了。 风魔龙停止了嘶鸣,这个世界平静一片。 千风迅速褪去,阴霾般的云雾也在烟消云散,大片大片的光明洒落了下来,洒落在这片焦灼的大地上,海水波光粼粼,散射着剔透如洗的蔚蓝天幕。 这个世界安静一片。 只有那颗心脏,轻轻地跳动着,散发出温暖的辉光。 罗莎琳轻轻触碰着那颗心,她顿了顿,轻声道:"不,不要。" 心灵仿佛崩塌了。 一切都在崩塌。 她的眼泪明明已经枯竭了。 为什么...还会流泪呢。 “对不起...”女士注视着那颗心,她似乎站不稳了,晃了晃,她低下了头。 “对不起。” 眼泪。 “对不起。”她颤声道,晶莹的眼泪滴在那颗心上,“对不起...” —— 迟了一点。 就感觉,俺好像中招了...咳嗽了一天,全身都痛,码字也没状态.. 先道个歉... 完蛋,这下真成小洋人了。 哇啊啊,总而言之,大家新年快乐! 第一卷 : 第六十三章 “清野风吟死了” 稻妻。 国崩已经数百年没有回来了。 新年快到了,春天也快到了。 绯红色的早樱结成了一簇,一簇接着一簇,连成了一片晚霞般的红云,在花云中若隐若现的,是樱花的枝干和和式的房屋,天尚未亮,晚霞倒提前出来了。 龙鱼旗随风飘扬着,空气间浮现着梅子酒的香气,混杂着稻田的稻香味。 绀田村。 这个小渔村叫做绀田村。 几百年过去了,这樱花倒从未变过。 令人生厌。 国崩轻轻地皱了皱眉头。 他并不愿意再踏上这片土地。 但稻妻政策发生的剧变,已经引起了愚人众,或者说至冬女皇的强烈兴趣。 鸣神闭关不出,锁国令彻底施行,柱国大将军的逝去,稻妻局势变动,各大奉行蠢蠢欲动,都让至冬国的执行官们对这片土地产生了其它的想法。 邪眼。 是扭曲的造物,以献祭生命为代价,来获取强大的力量。邪眼并不稳定,邪眼存在着许多的缺憾,所以需要实验,需要更多的数据支持。 邪眼工厂,或者说邪眼实验室。 愚人众想要挑起稻妻内部的矛盾——引发战争,并于稻妻建造邪眼工厂,将邪眼作为武器分发给战争双方,他们想要将这片封闭的土地打造成一片培养皿。 甚至,他们要夺取鸣神的神之心。 国崩对稻妻并无好感,对鸣神亦是无什么感情,要夺神之心便夺吧。 正正好。 少年正需要一颗神的心脏。 他将市女笠的边沿垂下,遮住了人偶精致的面庞,也遮挡住了那阴翳冰冷的眸光。 为了夺取鸣神的心脏,国崩主动承接了这个任务,成为了出使稻妻城的外交官。 同时,他接下这个任务,还有其它的目的。 邪眼工厂。 他是不会修建的。 他不打算听从至冬国的计划。 国崩深谙愚人众执行官的心性和冰冷意志,若是其它执行官前来,人体实验势在必行,稻妻必将陷入更混乱的境地。 国崩这样做,并不是因为他如何地热爱稻妻,如何地热爱人类,如何的善良如何的正义——相反,他也深谙自己的本性,他身上存在着【恶】,从诞生之初起,他便是灾祸。 无心的人偶又怎会去热爱人类呢? 他只是不想让那个老头失望。 只是如此而已。 小镇和熏的微风轻轻吹拂在仕女笠上,国崩探出手去,晕黄而剔透的阳光暖暖地铺在他的手背上。 小镇很热闹,张灯结彩,大大的灯笼挂了整个小巷,年轻的汉子扛着重重的年货走在街道上,到处都传来欢声笑语,老人小孩大声嬉笑——这是准备过年了。 往年的冬日,其实很难见到这么多青年面孔的,因为要打仗,要去清除新生的污秽。男人都被征走了,留在村子里过年的只有妇孺老人。 但今年不同了,污秽被人扫清了,男人们不用离家了,也不用死去了,他们可以好好留在村子里,与妻子孩子父母过一个团团圆圆的新年了。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就是他们的幸福了。 所以他们大声欢笑。 祥和安宁,笼罩着这个小小的村落。 国崩平静注视着这一切,孤身一人,行走在热闹的街道上,像是个局外人。 国崩不打算去破坏这份安宁,因为这是他用余生换来的,国崩不想要去玷污他的余生。 他循着记忆,信步沿着巷落走,顿了顿,抬起头来,微微地眯了眯眼睛。 【清野豆腐】 这是一间小店,只有五叠大小的面积,木质的旧牌匾,门前挂着两个红灯笼,昏暗的灯火照亮着牌匾上略显老旧的字样:清野豆腐。 其实在国崩出生之前,这家店就已经歇业了。 清野雷鸣做的豆腐,他倒是吃过的,但很可惜,人偶吃不出味道来——或者说,人偶不知道何为味道。 令国崩有些诧异的是,这家店似乎在开业了。 因为灯笼是新点上的,牌匾也擦亮了。 “现在还没有开门。” “累死本宫司大人了。” 身侧传来柔和的女声。 狐狸小姐抖了抖耳朵,漂亮而狭长的眸子倒映着人偶的影子。 她的侧脸艳丽而动人,但却隐隐给人清冷的错觉——明媚般的哀伤,她身着白色的巫女服,雪白得犹如素梅,素白的振袖垂落在地,双腿裸露在外,脚上踩着一对木屐。 八重神子。 鸣神大社的宫司。 国崩心中暗道,他皱了皱眉头。 “国崩先生。”神子道。“我认识你,愚人众的执行官。” 她知道自己的本名...很少有人知道自己的这个名字的。 “这个店,是你开的?”国崩问道。 “是啊。开了好久啦。”提到这个,狐狸小姐自豪地笑了笑,弯弯眸子,现出骄傲的模样,“本宫司大人手艺可好啦!” “我一直都在这儿。”她轻声道。“这个店会一直开着的。” 鸣神大社的宫司想要做什么? “想要向你打探一个人。” 神子一边这么说,一边推开了豆腐店的木门,她微微弓下身子,拖了木屣,赤足踩在榻榻米上,“关于清野风吟。” 狐狸小姐盯着国崩的眸子,认真地道。 “我想要知道清野风吟的事情。” 这些日子里,神子常常梦到过去的事情,梦到那个雪夜。 苍茫而漫天的大雪覆盖了世界,纯白的天幕下再无一物,只留下重重的云霭在天上滚动,她一个人走在荒凉的原野上,拼命地寻找着,鲜血染红了雪原,一具又一具的怪物尸体倒在路上... 她常常在梦中惊醒。 心脏轻轻地颤栗着,狐狸小姐卷缩成一团,抱着毛茸茸的尾巴,将脑袋埋在尾巴下,竭力忘去那个夜晚。 但越是想要遗忘,越是容易想起,想起那苍茫的大雪,想起那重重的云霭,想起那些被切开的怪物尸体... 怪物尸体。 被风元素切开的怪物尸体。 八重神子忽然察觉到自己错过了什么,疏漏了什么,近乎灵光一线。 她还记得那日所见尸体的模样,分明是被风元素切开的。 但清野雷鸣并不能控制风元素。 是有侍从跟着他? 狐狸小姐很快就否定了这个猜想。 因为她找到清野的时候,后者孤零零地躺在冰天雪地里,若神子晚来一刻钟,清野已经被冻死了。 若他真带着侍从,侍从是不可能留他一个人在雪地里的。 而且以八重神子对清野脾气的了解,这个老家伙又倔又骄傲,脾气糟糕得要死,赴死这件事情,他是不会带上别人的。 他是一个人前去的,但怪物身上的那些风元素伤口又无法解释,这是第一个疑点。 紧接着,叫做清野风吟的养子便出现了。 八重神子与清野雷鸣相处了五百年,从未听说过他有过什么养子。 他就像是凭空蹦出来的一般。 就连社奉行也未能查出他的来历。 然后便是,清野雷鸣悄无声息的离去。 一个耄耋垂死的老头,是怎么能从那样严密的监管中悄无声息地离开的? 足足上千的府兵驻扎在柱国府的周围,这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于此同时,那个叫做清野风吟的少年,用柱国令调了一艘快船,当夜离开了稻妻城。 清野裟罗询问当夜值守的所有士兵,其中一个士兵说看到清野风吟从柱国的房间里出来。 这是第二个疑点了。 影明明封锁了稻妻全域,循着清野雷鸣的气息找到了一艘船,但船上根本就没有清野雷鸣。 取而代之的,是那个叫做清野风吟的少年。 这是第三个疑点。 狐狸小姐又想起了那日清野雷鸣对她说的话: ——‘ 明年的今天,我依旧会或者和你重逢,这是我的誓言。’ 清野雷鸣一生都信守着誓言。 他说着话的时候,认真地注视着自己的眸子。 很认真。 也许有希望。 那个老家伙很讨厌,最喜欢捉弄人了,每次过年的时候都喜欢捉弄人,故意装出一份要死的模样,在你担心焦虑的时候,做个鬼脸,嘻嘻哈哈地道你被我骗了... 现在新年马上就要到了,他肯定又是开这个无聊的玩笑,他肯定还会又笑呵呵地做个鬼脸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清野雷鸣也许藏着什么秘密,藏着一定一定不能被发现的秘密。 越是调查,八重神子便越意识到这一点。 ——清野雷鸣与清野风吟也许存在某种联系,很深很深的联系,远超过养子与家主的联系。 这种想法,也许只是自己的错觉,也许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所以她谁也没有告诉,包括影。 影清理清野风吟房间的时候,发现了一封与陌生人的信,对方署名是【国崩】。 影不清楚他是谁,但八重神子却知道。 她曾经在柱国府里见到过这个人偶,她还记得后者的模样。 清野雷鸣在临终之前,写信给了国崩...也许国崩知道些什么。 也许国崩知道真相。 这是唯一的线索了。 —— “很遗憾。” 国崩靠在木椅上,双手交叉,他冷冷地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稻妻的事情,我并不感兴趣。” 近似讥讽了。 国崩厌恶着所有的稻妻人,他们虚伪而大义凛然,拥有着时肆意挥霍,失去时却追悔莫及,他讨厌这类人。 “这样啊。” 神子轻声道。 她没有什么失落的情绪,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似乎已经对失望习以为常了,她顿了顿,“肚子饿了吗?这顿不收钱。” “什么?” “肚子饿了吗?”八重神子取出了一块雪白的豆腐,她垂着狐狸耳朵,道:“来了清野豆腐店,总该吃一顿豆腐再走的。” 狐狸乌冬,其实就是加了豆腐的乌冬面。 国崩吃过清野雷鸣做的狐狸乌冬。 他没有留下过什么特殊的印象。 那时候的他,并不觉得有什么特殊的,亦谈不上什么喜欢,在他看来,这只是单纯的补充身体的养分罢了。味道对于人偶来说是无所谓的事情。 “不用了。”国崩道。 “啊我说了不收钱的。免费都不要?”狐狸小姐大为吃惊,“而且你应该是想尝一尝的。” “为什么?” 国崩问。 “因为你走到了这里啊。” 八重神子纤细的食指按压着豆腐团,她认真地道: “味觉是很奇特的东西,很多东西我们尝起来时觉得普通,习以为.常,但失去后,才会去想念。” “你下意识地回到了这里,只是因为你内心深处在思念。” 她顿了顿,声音很低,近似喃喃:“这是我最近才明白的道理。” 国崩皱了皱眉头。 狐狸乌冬很快就做好了。 清澈的汤汁吸收着豆腐的滑嫩,面条细细地沁润进汤里,暖暖的热气蒸腾在微冷的夜空中,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国崩还记得第一次吃的时候。 清野雷鸣端着热气腾腾的面条到自己的面前,国崩并不想吃,却被前者狠狠地拍了拍头,“小屁孩,不吃饭长不高的!你看看你多矮!” 他说着话的模样,豪爽地大笑着——这已经是三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粗糙的大手,很温暖。 国崩注视着那面条,沉默了一会,他用筷子挑了一块豆腐,放入了口中。 豆腐入口便化,在舌尖分解出淡淡的清香,顺着食道滑下,温暖了肺腑。 味道么。 他依然尝不出什么味道来,只是,觉得有些怀念。 沉默。 国崩顿了顿,终于道:“清野风吟我只与他见过一面...”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出来。 八重神子竖起了狐狸耳朵,希冀地听着。 日头越来越高。 这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进来。”国崩道。 戴着面具的愚人众随从推开了门,他伏下身子,在国崩耳畔低声耳语几句。 这似乎是什么急迫的消息。 国崩眸子微微一顿。 “怎么了?”八重神子问道。 ——“【女士】的任务完成了,死了一个骑士。” 国崩愣愣地道。 “清野风吟死了。”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消息,他心中莫名一悸。 。 。 。 。 哇啊阳了好难受,今天躺一天了,码字状态一点也不好,直到现在才弄完。 我要好好休息,调整一下状态了... 《圣母逆转!我有恶役修改器》 第一卷 : 请病假一天,哇啊哇 哇啊啊啊,大家好俺是四咕。 这还是第一次请假。 昨天强撑着码字,结果熬到了一点才更出了四千。 而且我第二天一看,哇啊啊,什么玩意...清野风吟与清野雷鸣名字搞错,神之心写成神之眼... 是真的脑袋糊涂了写的。 所以今天想休息一天,早点睡,一是养病,让脑瓜子清醒清醒,二是调整作息。 。  俺感觉以俺今天昏沉沉的脑瓜子,就算写出来了,恐怕也是一坨答辩(哭) 十二月份因为学校各种考试的原因,我白天码字时间很少,更新时间都很阴间,作息都成阴间人了... 现在考试都结束了,也该回归阳间生活了,以后更新时间也要提前了。 卡点更太不像话了... 哇啊呀,新冠我杀你一千次都不够啊啊啊啊啊!! 第一卷 : 第六十四章 那颗心不属于她(2.5章) 蒙德城的早市,与五百年前没什么不同。 很热闹。 卖的吃食与五百年前也没什么不同。 暖暖的阳光洒在沧桑的石柱上,沿着铺满了枫叶的长阶往上走,便看到了蒙德城的集市,人来人往,小商人的叫卖声在冬日初阳中被染得晕黄。 今日的蒙德街头很喜庆,因为快过年了,今儿晚上还有烟火会。 “烤鱼咯~” "新鲜的大苹果,五十摩拉一斤。" “冰糖葫芦,璃月城的冰糖葫芦咯!” 小贩扯着嗓子吆喝着,他的店铺是个小吃摊,各种吃食都有,琳琅满目。 他最近学会了一项手艺,便是做冰糖葫芦:将两勺冰糖放炉子里熬成勾芡的糖浆,高火熬制,直到出现淡金色的粘稠液体,在淋到山楂果子上,用竹签穿好。 时光一直再变,沧海桑田白马过驹,但几百年过去了,做糖葫芦的手艺依然没有变。 这做出来的冰糖葫芦,甜而不腻,清脆可口,既有果子的清香,又有糖浆的滑润,再加上冰糖葫芦颜值很好看,就相当得受小情侣们欢迎,那些小姑娘最喜欢拉着男友的衣角,叫男友买上一串冰糖葫芦,甜甜地吃着,也甜甜地笑着。 就比如他现在的铺子前,就有好几对小情侣在排队。 “请问好吃吗?” 小贩抬起头,略显紧张地询问道。 那是个很华贵很高挑的女士。 深色的裙摆拖曳在长阶上,隐隐露出纤细修长的小腿来,她带着绯红色的面具,让人看不清她面貌,眼影也是绯红色的, 她微微着眸子,似有出神般注视着捻在纤细手指间的糖葫芦,红润的山楂果显出淡淡的光泽,淡青色的眸子里倒映着葫芦果子的折光,似有些出神。 小贩在蒙德城买卖十几年了,已经是中年大叔,此地人来人往,天南海北各种各样的人都有,他自认有了不菲的阅历,见人识人的本领很强——但从未有一位客人,给他如此古怪而矛盾的印象。 这位女士衣着华贵,散发着冷冽而高傲的气质,但却给人一种奇怪的错觉,就好像这个人的灵魂很轻,轻得像是要融化在阳光中的雪。 “您吃过冰糖葫芦吗?”他道。 为了避免冷场,他打着呵呵,说着吉祥话: “这冰糖葫芦来自璃月,小小的山楂果子勾上糖浆,又红又圆,象征着幸福与团圆,用竹签穿在一起,又意味着好事一个连着一个。” “这男孩买一串糖葫芦给女孩,就意味着甜甜蜜蜜,幸福美满。” 这种时候说吉祥话准没错的。 “团圆么。”女士轻声道。 她盯着那鲜红的葫芦,眸子轻轻地动了动,半晌,她道:“我以前吃过的。” “是男孩子送给您的?” “很多年前。”女士道。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事情,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似乎噙着浅浅的笑意,但那笑意也是那么的单薄,如同阳光下的初雪: “倒不如说,是我强迫他买的。” “您还记得啊,那可真好。” 小贩略有感慨地道: “那可真是幸福啊,我一直就有这样的观念,很多事情都会忘记,唯有这味觉上的记忆是深刻的,品尝的食物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与你一起品尝的人,是时间与地点,是那份回忆。是在繁华城市,还是在僻静安宁的小村,清晨还是黄昏?” “书信赋予了记忆的形状,食物赋予了记忆的味道。与味道的相遇便是与人的相遇。” 蒙德城果然是艺术气息浓郁的城市,便是一个小贩,也有一番见解: “糖葫芦是青涩而甜的,您在日后回忆起那份与他相处的过往,也是青涩而甜的,许多年后,当您回忆起那份往事时,您就又想起了糖葫芦的味道,想到了清晨想到了黄昏,想到了那日的心情...我认为这是很棒的事情。” 女士安静地听着中年小贩的这番感慨,等他说完,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愚人众】的执行官其实从不倾听凡人的话,知识和生命层次的巨大差距,注定了他们不喜欢也不屑于与凡人交谈。 但女士今日却很奇怪,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抱歉。” 小贩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说了太多奇怪的话...” “奇怪的是我。” 女士轻声道。 她顿了顿,明媚的春光将碎碎的叶影打在她精致的侧脸上,女士略微垂下头来,半张脸都沉入了那阴影中,半晌,她又继续道: “那个人死了。” 语气中没有一丝波澜。 —— 那个人死了。 明明是早就明白的事情了。 几百年前他就死了,为什么还要在意呢? 这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女士穿过集市,顺着阶梯往上走,树荫婆娑晃着她的眼睛,她略微掀开面具,咬着那红润的糖葫芦,山楂的甜味在舌尖炸开,回卷着微微的青涩,蒙德城和以前没有什么两样,便是连味道也没有改变。 青涩而甜。 “咳。”她咳出血来,鲜血与冰糖葫芦混杂在一起,两处鲜红。 阁楼上。 旁观。 迟到。 女士觉得自己的一生都似乎在阁楼上,在高处,向下俯视着,永远地俯瞰。与人类格格不入,鲁斯坦死之前她是这样的,鲁斯坦死之后她也是这样的,她埋藏了少女,但她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 迟到也是。 阁楼上。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每个雨夜每个黄昏每个清晨,当鲁斯坦赴约出现在广场时,她伫立在阁楼上,冷眼旁观;西风断了书信,少年死在谷底,她亦是在教令院的阁楼上。 此生是如何与清野风吟走到刀剑相向的结局? 女士自审过去。 那个水手的死亡也许是导火索,或者说是压垮毛驴的最后一根稻草。 水手的死亡,让清野彻底看清了他与女士走在不同的道路。 道路理念的分歧,是最本质的分歧,从那时候起,他们就如同陌路了。 要么他杀死她,要么她杀死他。 水手死的时候,她也在阁楼上;清野风吟死的时候,她也在阁楼上。 平静地看着他们死去。 就像五百年前一样。 温迪说的对,清野直到死也不肯坦白自己的身份,是他的温柔。 若自己能一直无知,什么都不知道,那自己便能继续走下去。 和平常没有什么。 亦不会流泪。 最后一口糖葫芦吃完了,女士也终于走到了目的地。 她走的很慢,已经是接近午后了。 这是一处被废弃的风神像,靠近城墙。 残薄的阳光覆盖在墙壁上,浓郁的爬山虎与青苔塞满了砖块间的所有缝隙,那神像就靠在城墙的边缘,爬山虎的枝叶投下暗绿色的影子,与闲碎的阳光混杂在一起,让人看不清晰。 那神像很古老了,也很残破,大片大片被锈蚀了,许多地方被焚烧成了焦炭,焦痕的形状像是一只只翩跹的蝴蝶。 ——‘我会让你带走神之心。’ ‘如果你再回到蒙德,我会真正杀了你。’ 巴巴托斯的话尚回响在耳中。 她自嘲般地笑了笑。 ‘因为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交易。’ ‘清野风吟的那颗心脏,我会让你带走,我尊重他的遗愿。’ 女士还记得蒙德风神说这话时候的样子,背对着自己。 微冷的海风吹拂着她细长的辫子,手指攥紧天空之琴的琴弦,能看到浅浅的青筋,看不见她的表情,只知道她单薄的肩膀颤了颤,像是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她说完的语气像是咬着牙齿,声音很低沉,低沉得像是沙沙的风。 原来神也会伤心。 过了很就,那个风神又道,‘鲁斯坦有东西留给你。在后城墙的那座神像下。有什么内容,我没看过。' 声音很低。 ‘什么?’女士很意外,瞳孔放大,“鲁斯坦...?” 半晌,风沙沙地从他们之间吹过。 “《果酒湖的雨夜》。风神道:“这首歌所讲述的故事,是一对恋人因战争分隔两地,书信不通,与是风就成了他们之间的信使,‘带走酒的香气’‘带来凯旋的消息’。” “你们那时候也失去了联系吧,因为战争分别两地。但其实他一直在给你写信。从没有间断过。” "...?"女士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温迪垂着眸子,似乎是在回忆, “五百年前,深渊怪物入侵蒙德,幼狼每日厮杀在城楼上,从清晨到日暮,到了日头熄灭,黄昏晕染层林,他脱去了甲胄,便开始给你写信。” “书信是不通的,于是他将那些信埋进了风神像前的土囊里,他向风祈祷着,请把信寄给罗莎琳请把信寄给罗莎琳请把信寄给罗莎琳..” 温迪侧过身来,苍青色的眸子闪烁着哀伤的光,她轻声道:“...和那首歌唱的故事一样,风是他们的信使...” 她顿了顿,低下头来,咬着牙齿,“【我】是你们的信使。现在我要将那些信交给你。” “鲁斯坦一直遵守着他的诺言,即使死亡将近。即使生命停歇。” 什么。 什么。 罗莎琳怔住了。 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再进一步地开裂。 ...为什么。 为什么。 ‘他一直在给我写信,只是将信交到了风中。’ ‘他遵守了承诺,迟到的只有自己’ 为什么。 他为什么如此的蠢笨,如此的不知道变通,在广场上也是,如今成了副团长也是...广场上等不到你就别等了,信传达不到你就别写了啊... 为什么。 丑陋的只有自己。 女士惊愕地发现,风神的眸中似有泪光。 晶莹的泪光倒映着初阳的晨曦,流淌在那翡翠色的眸子中,巴巴托斯垂着头,肩膀轻轻颤抖着, “这不公平,我只是想要,想要与她重逢而已,我只是想要和她再见一面而已,我的要求又不高,我只是想与友人喝上一杯而已,我没心没肺是个酒鬼,我很容易打发的...为什么见一面就要分别,为什么我只是诗歌故事中传信的风,为什么?” “你们的故事美好得像一首诗歌。” 巴巴托斯注视着女士的眼眸, “罗莎琳.克鲁兹希卡,你亲手毁掉了这段乐谱。” 这就是温迪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了。 那个小贩说的话,还回响在女士的耳畔: 书信是记忆的形状,食物是记忆的味道。 如今她已经尝过了酸涩甘甜的糖葫芦,那么记忆的形状又是什么呢? 那些信就埋藏在神像座下。 微冷的风沙沙地吹拂着爬山虎的枝干。 土囊一点又一点地挖走,纤细的十指探入松软的地面,她蹲下了身子,长裙拖在地上。 洁白剔透的指甲沾满了污垢。 也许能用更简洁的方法,但她还是打算用手。 用肌肤去感触。去感触这份心情。 最外层的土囊是松软的,因为昨夜刚下过大雨,到了里层的泥土开始慢慢干燥,坚硬起来,现出深红的颜色。 记忆的形状是什么...? 鲁斯坦最后留下了什么信。 是道别吗? 也许是道别吧。 他们之间从来就没有道别过,少女永远地迟到了,他们之间缺一个道别,在道别的话里,他会说些什么呢? 女士还带着那个水时计。 剔透的玻璃瓶里,计算时间的沙漏早已停止了,鲁斯坦曾经说过水时计走完一周,便能再次相见了,但水时计不知道走过了多少周了,他们依旧没有相见。 他那时候在打仗吧。 按照他那愚笨的脑子,也许最后写的信,只会干巴巴地聊打仗的内容。 罗莎琳能够想象地出来,比如今天又杀了几个丘丘王者啊,又搞定了多少深渊猎犬啊...事无巨细地将这些事情阐述下来。 他乐此不疲,呆愣而又单纯,像是一块永远也醒悟不了的木头。 无论是怎样的信,无论是怎样的内容,在开头,他总会老套而坚持地用一句: 【亲爱的罗莎琳女士,你好】 作为开头。 在黄昏的午后,少年躺在墙角边,他也许是在写字,也许是在唱歌,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许多的心事分享——罗莎琳总能够想象出来。 时间慢慢过去了,午后的日光慢慢昏沉,冬日黄昏总是来的很快,蒙德城外响起了喧闹的声音。 今天是新春了,按照惯例,要放烟火。 少女也曾与鲁斯坦看过蒙德城的烟火,璀璨的烟火在他们面前的夜空中绽放,在绚烂的光辉下,少年握住了少女的手。 他会在信里写下这些事情吗? 女士不知道。 记忆的形状是什么。 记忆的形状是什么? 她的指尖触碰到了某物,似乎是一个铁箱,女士怔了怔,她愣住了。 烟火自她的身后绽放。 绚烂的火光照亮着整个世界。 那个铁箱全身都将近融化了,铁皮融化后再凝固,以一种相当难看的形态摊在地步,罗莎琳忽然想起了那神像上的焦痕,那被灼烧的痕迹。 她意识到了什么。 心脏又慢慢开始被灼烧了。 颤了颤。 不要... 她轻声道。 火焰的烧痕是如此的熟悉,如此的熟悉,她一直都刻意忽视了这个... 那火焰的形状,是蝴蝶。 火之魔女,在五百年前焚烧了一切,少女淹没在内心的狱火中行走,烧毁了沿路的一切。 烧尽了她的泪水,也烧尽了她的内心,也包括那个铁盒。 女士终于打开了铁盒,但盒子里什么都没有。 空荡荡的。 只有灰烬。 信件已经被她亲手焚毁了。 信件是记忆的形状, 他们记忆的形状是灰烬。 鲁斯坦交给风的所有信,都被火烧毁了,罗莎琳努力地在那堆灰烬中翻找着,但她什么也找不到,什么也没有剩下。 只留下了铁盒内层上刻着的那一行字,那是一行被火焰扭曲了的字迹: 【亲爱的罗莎琳女士,再见。】 空白。 看到那行字的时候,内心深处一片空白。 “哈哈。”她轻轻地笑了,她轻声道:“这次是再见了啊。” 她道。 “写了几十封信,你这次总算是有新意了。可喜可贺,值得表扬。” 她轻轻地笑着,笑着笑着,肩膀颤了颤。 低垂下了头。 ‘亲爱的罗莎琳女士,你好’ ‘亲爱的罗莎琳女士,你好’ .... ‘亲爱的罗莎琳女士,再见’ 再见。 空白。 长久长久的空白。 终于。 罗莎琳感受到心脏痉挛般的疼痛。 她终于是感受到了痛苦,焚于灰烬的苦痛。烟火绽放在蒙德的天空。 小巷间传来人们的欢呼声,女士垂下了头。 痛苦...或是悔恨? 她什么也没有了。 她亲手毁掉了他们之间的诗歌。 那颗心脏依旧温暖。 女士取出了它。 在微冷的夜风中,清野风吟的心脏散发着琉璃色的光芒,映衬着烟火游曳而下的轨迹,也许世间从未有过如此美丽的心脏。 但女士知道,这颗心并不属于她。 留给她的只有灰烬。 ——‘请把我的心脏交给国崩’ 这是清野风吟最后的话。 他死在自己的面前,罗莎琳穿透了他的胸膛。 罗莎琳至今还记得少年那时的模样,他并没有悲伤,并没有愤怒,他只是抬起头来,无奈而又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那笑容轻得像是微风,无可奈何的风。 女士下意识地握紧了那颗心脏。 —— 哇啊啊,复活! 这章差一千是三合一,就不要b脸地写个2.5好了,等俺再恢复恢复,重新进化为三更兽! 俺那首歌的歌词故事埋了整个蒙德线,现在终于用出来了!(不要脸) 第一卷 : 第六十五章 “旅行者,祝你旅途愉快” 烤鱼凉了。 荧托着雪白的腮,盯着案牍。 上好的鲈鱼,焦皮被炸得酥脆,露出软糯鲜嫩的鱼肉来,用刀切了十字,更方便入味,海盐也撒了薄薄的一层——和清野风吟相处了几个月,她烤鱼的本事学了不少。 清野风吟告诉她烤鱼的时候要先去除内脏,烤的时候注意火候不要过大,表面焦黄到滴油时便是最好的状态,要快点收锅,免得鱼烤焦了... 最开始烤鱼的时候,她技术是真的差劲,鱼鳞没去,鱼也被烤糊了,但清野风吟还是美味地咽了下去,这家伙还很善解人意地安慰她,他表示在难吃多少也是块肉...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受此侮辱,断不可忍。 从那时起,荧就开始苦练绝技了。 在这位西风见习骑士看来,这清野老贼的烹饪手法无疑是精妙的屠龙技艺,学的来这项本领,必定很扫天下饭馆脚踩猎鹿人拳打晨曦庄,她荧大厨一路扬名,连锁店越开越火,桀桀桀恐怖如斯赚的盆满钵满。 可她现在屠龙记学会了,龙却拍拍翅膀溜了。 在某次篝火夜谈中,她曾经听清野风吟讲过这样的故事。 说很久以前有一个人,他聪明伶俐万贯家财,花费了三年时间学习屠杀古龙的技艺,怎样按住头,怎样割尾巴....他讲得眉飞色舞,但周围人却笑他:‘古龙早就灭绝了,你真是个笨蛋。’ “朱泙漫学屠龙于支离益,单千金之家。三年技成,而无所用其巧。” 讲完这个故事,清野风吟嘲笑道:“这家伙真是一个笨蛋。” 这不可真是一个笨蛋吗? 荧托着腮,又怔怔地注视着那条冷下来的烤鱼。 千金之家有什么用,三年技成又有什么用? 你心怀希冀满腔热情又有什么用? 龙根本就不会等着你。 龙甚至还会嘲笑,还会哈哈大笑道:‘真是一个笨蛋!’ 那个叫做朱评满的可不就是一个笨蛋吗? 你学来手艺,你名满天下,你连锁店开满全璃月,无数人想品尝你的烤鱼...又有什么用呢。 依旧 是‘而无所用其巧’,你真正想与其分享的那个人,并不会等着你。 你学来屠龙之技,只是自作多情。 烤鱼凉了。 她用刀叉戳了戳鱼头。 凉了的食物并不好吃。 “笨蛋。”她道。 “明明约定好了要一起吃饭的。” 明明约定好了的,那个诗人帮她采了花,他们说好要一起吃晚饭的,老粽子也答应了的。 清野风吟消失不见了,那个叫做温迪的吟游诗人也神色匆匆地离开了,所有人都走了,只留下荧和派蒙站在原地,固执地相信世界上有龙,固执地去钓鱼,固执地去烧柴,固执地去买作料,固执地...等他们回来一起吃饭。 荧撑起头来,望向窗外,暮色已经降临了,躁动的晚风乱窜着,蒙德城披上了昏暗的色调。 对于蒙德居民来说,下班的时间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到了——是回家好好与家人吃上一碗热腾腾米饭的时间了。 更何况,新年也快到了。 渔船归岸,阁楼小巷升起炊烟,一家一家的灯笼被点燃,灶台上腾起的烟火气将蒙德的夜色熏黄,熏染成温馨而略显灰黄的色彩。 “荧,别等那个坏蛋了。他不会回来的。” “派蒙肚子饿了。” 派蒙撑着小脑袋,她并不安分地坐在小板凳上,两只小脚摇了摇,肚子发出咕隆咕隆的声音,小家伙愁眉苦脸的样子: “我们先吃吧。” ... 沉默。 宣色的月光清冷如纱,月色皎洁融化于窗外梧桐的影子里,晚风摇曳树荫,也摇曳着影子里的那些月光。 半晌。 派蒙道,她声音很低,“老粽子为什么不和我们玩啊?” 她垂着脑袋,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像是一只白色的小猫: “是不是因为派蒙吃太多了,他不要派蒙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圆润的小脸搭在桌沿边,轻轻地咬着唇。 “不知道。” 荧摇了摇头,她最后看了窗外一眼,暮色深了。 “不等那个骗子了。” ‘骗子’ 这是荧对清野风吟的评价。 有什么了不起的。 我自己也可以去旅行。 冷掉的鱼不好吃,冰冷得像是在咬一块橡胶。 吃完了饭,便睡觉。 荧躺在木窗上,解开了发卡,金色的短发铺在枕头上,她合上了眼睛,夜风轻轻地拍打着窗棂,发出沙沙的声音。 窗外的景色昏沉而黯淡,万籁俱静,城邦的灯火一盏又一盏地熄灭,只留有那远处那一抹深蓝色的海洋,浅浅地折射着清冷的月光。 睡不着觉。 荧并不知道。 为什么要在意清野风吟呢? 明明只是认识了三个月的家伙。 她又翻开了那本指南,《提瓦特旅游指南》,这本书因为多次的翻阅,边角已经有些褶皱了,纸面也开始泛黄,这本指南畅销已久,上面记载着提瓦特大陆上所有的人文地貌,旅行景点。 旅行。 荧喜欢旅行。 旅行也是很有趣的事情。 “记忆有形状,记忆有味道,每一块有形有味记忆的片段连缀在一起,便叫做‘旅行’。旅行是记忆的轨道。” ——她还记得那无良奸商把这...本书推销给自己时所说的话。 如今想来,也许只不过是忽悠自己购买的套话罢了。 这话倒是记得,不过那奸商长啥样却忘记了。 邂逅怎样的人,遇到怎样的风景,在哪里相逢,走在遥远他乡,你便要开始写信,你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他分享旅行时的见闻,每到一个地方,你就会去品尝那个地方的美事,所有记忆汇聚于此处,这就叫做‘旅行’,人所谓的一生,便是一场有形有味的漫长旅行。 会分别,会重逢,会离开。 旅行者,祝你旅行愉快。 清野风吟只是这场旅行的临时旅伴而已,他离开了也就离开了,旅行者的旅行还要继续,她总会遇到下一个旅伴的。 只是三个月的临时旅伴而已。 只是默默祝福就好了。 可为什么,她会感到莫名的悲伤呢? 荧不知道。 这不像平时的她。 仔细想来,她对于清野风吟的态度,或者说情感,总觉得很突兀,很莫名其妙。 一直以来,都不像平时的她。 上次那家伙受伤也是,她不知道怎么的,就很生气,就很愤怒,就很冲动。 ‘我在乎你’——这句话莫名其妙就脱口而出了。 旅行的事情也是,为什么非要与清野风吟一同旅行? 明明有派蒙就足够了。 为什么这么强硬地要求清野风吟,这么强硬地让他一起去完成《提瓦特旅行指南》? 每日早起去采花,去编织花环——她总是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 该睡觉了。 清冷的月色透过薄薄的玻璃,将梧桐树叶的闲碎影子揉到枕头上,她翻了翻身,将那本《提瓦特旅行指南》收好,贴身抱在胸前,她不安分地动了动,闭上了眼睛。 枕着那梧桐细叶,旅行者睡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 也许太阳已经升起了。 在梦中,她听到了歌声。 听不清歌词,也许根本就没有这首歌,只有呜呜的风声,轻柔的风声轻轻地吹拂着,发出沙沙的声音,很轻很柔。 风拍打在松软的沙滩上,初升的阳光将风照得有了形体,剔透的金色绸缎是风活着的模样。 但随着阳光慢慢消失,天气黯淡了下来,那绸缎便开始褪色,当最后一抹阳光消散,风也跟着光消融了。 荧做了一个噩梦。 梦到了。 好多年好多年前的事。 久远到,记忆并不存在的年代。 ‘世界遗忘了我’ 她被世界遗忘了。 无边无尽的孤独,永无止境的黑暗,她被禁锢在永恒的晶体,她无法行动,无法呼吸,无数面的剔透晶体倒映这她的面容,无人能听到她的声音,无人能记得她。 透过无数道重合的晶体,她看到了那位存在,古奥而伟大,‘理’的气息覆盖了世界的一切。 她无法挣扎,只能被无穷无尽的黑暗吞噬,只能永远地被束缚在那晶体之中。 ——“世界...遗忘了我。”荧这样道。 “荧。” 什么声音。 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 “荧。” 有人在敲打着晶体,如同在敲打着窗户。 像是风。 “旅行者。” ——“世界不会忘记你。” 一下又一下地敲打。 “因为我还记得你” 那些晶体在破碎。 在一层又一层的破碎,空间颤抖着,崩裂出一块又一块的碎片,伴随着那些碎片扬起的,还有淋漓的鲜血,每一块碎片都倒映着他的面容。 看不清。 这只是梦。 他全身都是鲜血,半边身子都破碎了,被空间的碎片割裂开来,那是深入骨髓的痛楚,但少年却在笑,那笑容像是轻柔的风。 他咳嗽着,咳出血来,他咽下了嘴角的血迹。 少女下意识地伸出手来,下意识地触碰着少年的伤口,她怔怔地注视着即将死去的少年,心脏仿佛骤停了,情绪也仿若骤停了,她想要些什么,但什么也说不出来。 那少年依旧在笑,依旧在笑,他身子晃了晃,努力挺着身躯来,他顿了顿,似乎想起来了什么事情,伸手从衬衣口袋里,取出了一本厚厚的书。 很厚的书。 ‘提瓦特旅行指南’ “这本书我是读不了,书里的地方今生去不了。明明是崭新的——刚买的书。丢了可惜了。” 直到最后,他也这么抠门:“就转卖给你好了,虽然是二手的,但很新的,只收你一百摩拉好了。” “不要...我不要。” 梦中的她哭泣着,尽管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哭,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个奇怪的梦,更是不知道面前的这个少年是谁。 但她就是在哭泣,那份情感涌入心头,便似秋水朝露湿门槛般溅湿了她的眼眸,她低垂着头。 她想要做些什么,但她什么也做不到,她光是连站起来都很困难, “旅行者,你要继续走下去。” “记忆有形状,记忆有味道,每一块有形有味记忆的片段连缀在一起,便叫做‘旅行’。旅行是记忆的轨道。” 那个无良奸商转过身来,抬起头。 在他的面前,是盛大而古奥的神明。 是盛大的死亡。 他擦干了嘴角的鲜血,一瘸一拐地向神明走去,他依旧在笑,依旧在微笑。 “你要去见识很多很多的风景。提瓦特真的很美丽。” “你要去最高的雪山。” “你要去最深的谷底。” 空间组成的方块砸在少年的身上。 他颤了颤,咬着血。 “你要见过大海与火山。” “你要去体验山林与沙漠。” “旅行者。” “蒙德,璃月,稻妻,须弥,枫丹,纳塔,至冬,你将走过那本指南上的所有地方。” “你要吃许多许多美味的事物。你要相逢一个又一个的人。” “去体验,去探索,去旅行。” “这些记忆都会组成你人生的一部分。” 少年身体越发的支离破碎,但他的脚步却没有减慢,相反,越来越快,他压低了身形,从一块又一块的空间魔方中穿梭而过,他提着他的剑,璀璨的剑光顺着他的足迹蔓延开来。 “世界并不会遗忘你,相反,你会记住这个世界。” “你会记住这个世界的每一片土壤,并真正地爱上它。” “这里并不完美。” “但它值得我们热爱。” “我很荣幸能成为你的旅伴,但再长的旅行终有分别。” 无数道空间魔方铺展开来,半个天空都被覆盖,当它们碾压下来的时候,整个天空都仿佛在坠落,向着荧,向着那个少年—— 少年挡在荧的身前,他轻轻地笑了笑。 “世界并不会遗忘你。” 他缓缓地道。 “我将代替你被世界遗忘。” 剑斩在那些空间魔方之上,无数重空间碎片破裂开来,重重叠叠,密密麻麻,少年被淹没在无穷无尽的空间之中。 “若再无人识我。” “请你想起我。” 他用最后的力气,推开了荧,轻柔的风包裹着后者无力的身体,裹挟着她身体迅速远去,速度很快,周围的景象在瞬间倒退。 荧在风中挣扎着,但她怎么也挣扎不过那些风,她怎么也挣扎不过所谓的命运,少年在她的面前被空间吞噬,她却无能为力,她什么也做不到。 ——“旅行者,助你旅行愉快,一路平安。” 这是少年最后的祝福了。 那首歌停止了。 那场风也停止了。 春天已经来了。 荧睁开了眼睛,初晨的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温柔地披拂在她的身上,淡蓝色的窗帘随风飘动,晃动着那明晃晃的春光。 昨晚似乎下过一场雨,天空澄澈而透明,干净如洗。 她的心脏轻轻抽动着,她发现自己的眼眶已经红了,摸一摸枕头,湿漉漉的。 是泪水。 为什么。 昨晚那场梦,她为什么会做这样一场梦呢。 为什么。 她会哭泣呢。 为什么,她现在的心,在轻轻地颤动呢。 荧抬起头来,看向窗外,破晓的阳光覆 盖在古老的城邦上,远处那一抹海洋依旧波光粼粼,海风吹拂在沙滩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像是在唱歌。 有什么东西在海滩上逝去。 在逝去。 她不知道是什么,也不知道错过了什么,她想起了许多事情,但那些过往事情又模糊不清,只是疼痛。 疼痛。 【少女】 【那份记忆存在我这里,我现在还给了你】 陌生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人理系统平静地道: 【清野风吟死了】 【但你和他曾有过约定】 —— —— 哇啊啊,大家快关闭5g网,四咕要开始咳嗽了,咳!咳!咳!咳!咳咳咳(面红耳赤) 这新冠的后劲儿真大,哇啊啊好难受。 今天迟了点,但俺已经是尽力了,以乌龟爬的速度码到了一点钟....先磕头道个歉。 然后就是,填坑填伏笔好爽啊。 大家老说荧的感情突然又突兀,其实是伏笔啦! 她执著要和清野风吟按《提瓦特指南》去旅行,其实是潜意识作祟啦! 也有段落暗示过了的,比如初次见面的第四十张,清野说‘也许几百年前我还见过你呢’,爬誓守岬那里也暗示过一句的。 嘿嘿。 第一卷 : 第六十六章 “谁杀了他”(三合一) 【清野风吟死了】 清野风吟死了。 人理的声音轻得像是风。 沙沙的风声, 荧也听到了风声。 旖旎的春风轻轻地吹拂着窗外的梧桐,翡翠的枝叶相互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便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声音了,除此之外,寂静一片。 就像荧的内心那般安静。 空白。 “你是...不对..” 荧似乎怔住了,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似乎有些语无伦次,她顿了顿,似乎在回味着耳畔中的话语,咀嚼着每一个字句,半晌,她才道: “..你在说什么?” 【清野风吟死了】 人理平静地重复了一遍。 “你在说谎。”她道。 在说谎。 莫名其妙的家伙,莫名其妙的声音,莫名其妙的梦,莫名其妙地说那个老粽子死了,如此的莫名其妙,如此的突然而突兀,毫无逻辑,荧在怎么可能会相信? 荧昨日才见过他,他们一起去果酒湖湖畔采风车菊,那个老粽子那么的精神,晕染的橘色阳光融化在湖畔中,白色的花瓣随轻风扬起散落,少年站在花丛的最中央,专心致志地采花。 他眼光很差劲,采的尽是一些杂花;狗尾巴草,蒲草...采的手法也很差劲,大多的花枝都被折断了,根茎也断掉了——这些花保存不了多久的。 他还嘴硬,还恬不知耻地说‘隔壁有花店,买了放兜里就是我采的了。’ 这样嘴硬的家伙,怎么可能再第二天就会离去呢? 不能相信,或者说,不愿相信。 “你在说谎。” 荧道,那灿金色的眸子像是一只威严的小狮子,一步都不退让地捍卫着自己的领地,固执而死犟:“...你是谁?” “我不相信你。” 风吹动淡蓝色的窗帘,细细碎碎的光点散落在窗棂上。 【你该自己去看看。】 说完这句话后,人理再也不做声了,房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了呜呜的风声。 荧下了床,赤足砰砰砰踩在木板上,发夹也没有系上,散着灿金色的短发,她推开卧室的房门,派蒙正趴在餐桌上呼呼大睡。 披上了外套,将纤细的双足放进靴子中,荧拿起了门口搭着的单手剑,便出了门。 门外是盛大的阳光。 “烤鱼咯~” “新鲜的大苹果,五十摩拉一斤。” “冰糖葫芦,来自璃月城的冰糖葫芦咯!” 他们租的这间旅馆正对着蒙德城的集市,现在正是赶集的时候,人来人往,摩肩擦踵,荧仓皇地穿行在人潮之间。 小贩扯着嗓子吆喝着,今天过年了,新年的热闹气氛早已经渲染了整个蒙德城,鞭炮的烟火气炸开,噼里啪啦散作漫天的红霜,散碎的落红铺了一地给蒙德街头染上了十里红妆。 荧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很多地方都找遍了,清野风吟最喜欢去的酒馆,经常去的水果铺,还有那座被废弃的广场...荧都找遍了。 心中那份悸动感越发的强烈,荧轻轻地抿了抿唇,她的头脑依旧恍惚而模糊,昨夜那沉沉的梦魇尚未消去,还残留在大脑的深处。 他为什么要突然离开? 他想要去做什么? 他在哪里? “是啊,不管风来自何方,要去往何处,只要吹的舒服就好了。” 荧蓦然地想起了清野风吟的这句话,那时候的他们攀登上了险峻的誓守岬,夕阳的余晖收敛于群山的坟墓之中,清野风吟吹着风,笑着对她说: “荧,你要永远地开心快乐。不要在意风最后去哪里了。” 那笑容,似乎很哀伤。 那时候的她尚且不懂,只觉得这是句寻常而显而易见的话,开心快乐当然最重要啦,他还给自己科普什么山风谷风,谁知道那东西啊...山风谷风,她回到:“我吹的开心就好了,我管风来自哪里啊。” 当时只道是寻常。 谁念西风独自凉 ,萧萧黄叶闭疏窗 。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 。赌书消得泼茶香 ,当时只道是寻常。 谁念西风独自凉,当时只道是寻常。 那时候的西风,究竟想要传达给自己什么呢? 清野风吟究竟想要说些什么呢? 荧那时并不知道。 ‘当时只道是寻常。’ —— 晨曦平铺在长长的台阶上。 拼色玻璃散射着阳光,辉煌的穹顶摇晃着梧桐树叶的影子,骑士团大厅安静一片。 琴顿了顿,淡蓝色的眸子深处并不平静,她缓缓地呼了一口气,这才向面前这位吟游诗人道: “这样啊,特瓦林安静下来了。”  龙灾。 这是蒙德城最严重的灾难,甚至关乎到这个城邦的存亡。 上一次蒙德城遭受的龙灾,还是五百年前的魔龙杜林。 龙灾的问题,是悬在琴副团长心尖上的一柄剑,而如今这柄剑被人拿走了,如释重负的同时,她又不免开始询问其它的问题: “是清野风吟么...清野风吟在哪儿呢?他是蒙德城的英雄...他该受到奖励!” 吟游诗人似乎并没有听见琴的话,少女微微垫着脚尖,出神地注视着墙壁上的画像,半晌,她才回过神来似的,侧过身来,翡翠色的眸子似乎在微笑。 温迪微笑着道:“他很安全,解决完蒙德的事情后,他就去旅行了。” “哦哦,这个家伙还这样说——” 温迪咳嗽了一声,模仿着清野风吟的语气,左手按在胸前,垫着脚尖,右手张开拥抱阳光,一副放飞理想有志青年模样,用咏叹调的语调夸张地道: “‘清野风吟,来去如风,事了抚衣去,不留功与名,哇哈哈哈,我去也’。” "然后这家伙就贼拉风贼臭屁地窜做一路西风,就这么走了。" 少女的眸子真诚而纯净,不包含一丝杂质,很认真,似乎清野风吟真的没事,他不留在蒙德,只是不想要那些名利,他真的贼拉风贼臭屁地去旅行了。 吟游诗人微笑着注视着琴。 那笑容也很认真。 她一直有忽悠人的天赋的。 很显然,她成功了。 琴团长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真是的。” 她笑了笑,似乎被温迪那夸张的语气逗笑了。 “小诗人,如果你再见到他,请告诉他,西风骑士团永远会记住你的功勋。” “也永远留存着你的位置,蒙德永远欢迎你。” 温迪点点头,“好的。” 温迪一直就擅长忽悠人的,忽悠人相信她说的话,忽悠人相信清野风吟没有死...忽悠自己....清野风吟还活着。 蒙德城的故事应该完美,应该完美得像是歌剧一样:少年骑士安抚了恶龙,最后隐居于江湖,完美无缺。 清野肯定喜欢这样的故事。 无论是清野风吟,还是清野雷鸣,亦或者是鲁斯坦,还有那个少女,都肯定喜欢这个故事。 他不想要死后被人惦记,他想要安安静静地离去,完美无缺地离开。 温迪是吟游诗人,她今后,她将要向更多人讲述这个美丽而浪漫的故事。 在她漫长漫长的余生中。 为你的此生作序,便是自己唯一能做的了。 温迪不想要蒙德忘记那个少年。 不想让蒙德忘记那短暂而绚烂的风。 她最后瞥了一眼墙壁上的画像。 幼狼鲁斯坦安静地呆在画框中,灿金色的眸子像是最璀璨的阳光。 再见。 温迪挥了挥手,向琴团长告别了。 再见。 她依旧在微笑,因为一定要笑,因为讲述喜剧的时候不能哭泣,吟游诗人要永远微笑着,只有在微笑,听众才会被感染,才会相信那个浪漫的英雄喜剧。 不能哭泣。 出了骑士团的大厅,外面天光明媚,惠风和畅。 如洗般的天空,澄澈透明。 蒙德城如此的美丽。 ——“请问...请问...” 喘息声,似乎跑了很远很远的路。 温迪注视着面前的少女。 她微微弓着身子,细细的汗珠顺着精致的侧脸滑落,少女抬起头来,散着的金发扬在空中——她似乎很累,跑了很长的路,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温迪认得她,这个少女的名字叫做‘荧’。 “请问...”她终于是缓过气来,灿金色的眸子盯着温迪的眼睛,“请问你见到清野风吟了吗?” “...啊。” “恰好,鄙人恰好目睹了那场争斗。” 温迪又露出了笑容,她左手抚在胸前,咳嗽了几声:“‘清野风吟手起琴落,魔音入耳,风魔龙招架不住节节败退....’” “‘清野风吟,来去如风,事了...’” 她那笑容依旧如此的干净,如此的认真,如此的感染人心,讲述的故事也是生动有趣,温暖的阳光洒在吟游诗人的侧脸上,笑靥如花,日子仿佛闪烁着光芒。 少女安静地注视温迪。 ——“你在哭泣。” 她道。 什么。 温迪愣了愣,她道:“为什么?” “你在哭泣...这只是我感觉到的。” 荧那灿金色的眸子倒映着温迪的面容,眸光轻轻颤动着。 她晃了晃身子,低头,嘴唇动了动:“为什么啊。” “为什么?”温迪也这样问道。“我明明在笑啊。” “我不知道,我不清楚,我只是这样觉得。没有来头。” 荧低垂着眸子,她心脏缓缓地悸动着, “你在讲很美满的故事,但你却很哀伤,我...我明明...也在听很好很好的故事啊,清野风吟那家伙,臭屁地立了大功劳,特瓦林安抚了,皆大欢喜,明明这是很好很好的故事...但为什么,但为什么,为什么呢...” 她攥着自己的胸口,紧紧地攥着胸口,抬起头来,那灿金色的眸子闪烁着... 晶莹的泪滴。 ——“为什么如此美好,我却很难过呢。” “...为什么啊。”她咬着唇,指甲深深地陷入掌间, “为什么...我听着那么美好的故事,却要流泪呢?” “你告诉我啊,你告诉我...” 言语口头是喜乐,字里行间是哀伤。 生灵永远也隐藏不了自己的情感,共情是一个滑稽欢快的字谜,谜底之外的人读来是幽默笑话,同在谜中的人共享同一份哀伤,任由外界吵闹嬉笑怒骂。 温迪注视着那金发的少女。 她在哭泣。 ‘你在哭泣’她这样对自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