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麻
兜兜向前倾着脖子、不愿意错过一帧画面;虽然自己甚至都搞不明白她这些生成肢体的材料,究竟是从哪来的--
然后,她开口说话了。
“Mère?MèreMère!”
楼中女巫空空荡荡的颈骨上生出了声带,舌头也重新进入口腔--或许是因为不住往外涌动的淡黄色体液,声音听起来湿漉漉的、满是黏糊。
滴答:楼中女巫抬起满是体液、还在往下滴落的右手,搭上科长的脖子。
“她在说什么?这是哪里的话啊?”
兜兜完全听不懂楼中女巫在说些什么,甚至无法分辨是哪一种语言;他急得有点挠头跳脚,感觉自己正错过什么关键剧情:可眼下唯一能够询问的对象,只有看起来凶巴巴的科长了。
科长抬起手,握住楼中女巫触到自己脖颈的指头。这个角度正好被楼中女巫的后脑勺遮盖,兜兜看不见科长的表情、她的声音里也没有任何起伏与变化:
“母亲,她在叫我母亲。这是法语,我们都是法国人。她叫玛侬·都彭;是我的女儿。”
第80章 咬噬
兜兜张大嘴、挪动着脚步绕到她们侧边,目光在这两张面孔之间来回扫视:
“哈?她是你女儿?亲生的?”
非要辨认,她们确实有些相似的地方——比如锐利的嘴唇,以及同样深陷的眼窝:只是楼中女巫大部分时间都是一具晃来晃去的白骨,兜兜也没空认真端详对方的容貌。
呲啦!
科长没能回答这个问题。楼中女巫刚刚长出半透明皮肤的五指忽地延伸、暴涨,像绳索似地绕住科长的整个脖颈,接着收紧——
几乎是刹那间,充血的通红就在科长的脸上满溢出来、牙套也嘎吱嘎吱作响:她那称得上精致的妆面、则完全无法掩盖。
“--啊!怎么突然打起来了!”
兜兜走得更近,凑到两[人]旁边;他绕着她们走来走去、眼睛都快怼上去了,不愿意放过每一点细节。
他没有介入其中的意思:无论是楼中女巫想要复仇、还是单纯拳头发痒,都不关兜兜的事;他只是正在所发生的一切感到好奇。
“Pourquoi?!Pourquoi?!”
楼中女巫吼叫起来,声音带着撕裂的哭腔。她双手摇晃着科长的脖颈、舌尖在口腔里蛇也似地扭动;不过没有科长的翻译,兜兜也不明白她的意思:
“说什么?啊,在说什么?”
兜兜急得冒汗、围着她们两个绕圈,好像自己正在扮演拳台上的裁判;他生怕错过一点细节,只是最关键的话语却一点也听不懂。原本可以解惑的科长,现在明显开不了口。
此时此刻,他真的很后悔没有去上个英语、西班牙语、法语或是其他什么外语的补习班,至少该买上一台文曲星学习机;从前的懒惰,导致兜兜现在只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跟不上发展中的剧情——
忽地:
楼中女巫另一边空闲的手猛然举起、凿子地撞进科长因窒息而半张的嘴里——手指千斤顶般地上下打开、把这张嘴撑到最大:嘴角撕裂,牙套脱开落到地上;颌关节脱臼时的咯咯声令人牙酸。
接着——
楼中女巫像戴帽子似的,把她母亲大张的嘴巴扣在自己头顶上。
咔--嗤。
似乎已经被掐得休克的科长,又开始了动弹。
“额?你们在干什么?”
绕着圈的兜兜忽地站住,随着异变陷入了迷惑;但自然没人有空回答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语言不通,而错过了某些关键信息、又或是刚刚没有注意到什么细节.
好像玩游戏的时候,不小心跳过了关键过场动画;黑屏结束后出现的画面,令人完全无法理解。
面对此时此刻的情景,他压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忽然就变成这样了?
喀嚓喀嚓喀嚓!
科长大口啃咬着,已经吃到了额头的位置、牙缝里嵌着发丝;脆生生的声音好像在吃威化饼干。
科长似乎有着钢铁般坚固锐利的牙口——
她的脖颈仍旧被楼中女巫的手指缠绕卡死,导致吞进去的东西完全无法进入消化系统、而是卡在喉头,又从撕到耳根的嘴角掉落;但脸颊却因为塞满的身体组织与窒息而充血膨胀。
片刻前还像一块人形铁石般冷漠的科长,仿佛被某种更加外放凶暴的东西占据了;甚至无法确定是否还是同一个人。
但头部以下,更多怪异在发生:
科长和楼中女巫两者身体间的界限变得模糊:不知不觉间,科长身上的套筒裙与衬衣黏连进了楼中女巫未着衣物的身体里——似乎空气中有着看不见的腐蚀性胶水、把她们的连接处溶解开来又凝固。
楼中女巫的牙龈在生长、拉长;直到脱离开口部,变成带有牙齿的肉色管道,撞到科长的脸上——于是同样的咬噬开始了:只不过没有科长那么癫狂凶猛,仅仅冒出些老鼠似的、窸窸窣窣的声响。
单方面的咬噬结束,互相的啃食开始。
兜兜本以为现实中看不到这样的画面:这种反现实直觉的情境,应该只有在深夜奇诡的噩梦里,才会带着一身冷汗出现--
他自己不做梦。但杂志花边上,就有投稿人写这种小故事;可兜兜没想到这种场景会来到现实。
虽然两人的头部仍然在相互吞食,身躯和肢体乃至衣物的黏合速度却越来越快。好像两具躯体都变作橡皮泥,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捏合到一起;再这么狠命搓动几下,就根本分不清彼此。
逐渐地,已经不能用[两人]来指代她们了。
——
这是兜兜今天第二次看到[变身]之类的玩意儿了:当然,用融合之类的词汇或许更加贴切。虽然她们看起来互相吞吃了半天,最后却好像黏合、凝聚;成了一个.单独的个体。
脑袋仅仅留下一颗,手脚、躯干数量也和常人无异。
地面上还残留着啃食过程中飞溅的肉渣、断骨与血水;科长和楼中女巫的用餐礼仪似乎都不怎么样、也导致[她们]最终体型比兜兜想象中的小上一些。
“你们怎么呃,突然合体进化了啊?”
兜兜搜肠刮肚了半天,终于找了一个词来形容眼前的情景。刚刚发生的一切,让他想起之前看过的,那些柯南伯格的电影:《夺命凶灵》、《变蝇人》、《录像带谋杀案》--
但气味加入进视觉和听觉中,比隔着屏幕时的刺激更加凶猛。
一地黏腻湿滑的狼藉中,拼接、黏连又重组后的新生个体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脏污。
女人手脚长短不一,看起来像把缠坏了的剪刀,也有些像制作粗劣的装置艺术。她保留着科长与楼中女巫的些许外表特征,但仔细观察后却只能留下似是而非的印象--
她仍旧外披着科长之前的衣物:衬衣、西服外套、笔直的套筒裙;只是颜色由黑变成棕红——衬衣衣领黏在脖颈上,皮肤与织物的连接处平滑一片、没有缝隙。
衣服似乎是从肉体上直接长出来的,带着肌肉似的纹理。
只是——这个女人,有着火烧云颜色的头发;而不是楼中女巫的浅栗色。
她怔怔望着自己的双手、开了口,声音依旧如同锯木: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
兜兜的视线在女人身上停留,又看看满地碎屑和血迹。就算是他,也彻底迷糊了:
“所以.所以你是那个阿姨吧?你们--刚刚发生什么了啊?你的女儿呢?”
科长抬起头,大且椭圆的眼睛眨也不眨。她咧开嘴,露出像是欣喜的古怪笑容:
“是的,是我。你发现啦?看来我有给你留下一点印象,我很高兴。”
“你好像很好奇。我可以跟你大概解释一下,你想听吗?兜兜?”
看似询问,她却没有任何停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既然你跟李查克有过交流,那么,我默认你对迷狂已经有所了解——心理疾病和犯下的罪行,是诱发迷狂的核心;至少普遍认知是这样。”
“所以大部分研究和开发,都围绕着这两点进行;这是现在的主流方向。”
“在调到特殊包裹处理科之前,我在公司的伦理部工作过一段时间:”
“[伦理部]——是亚欧邮政当年组建的,用来研究如何批量生产迷狂持有者、以及开发表征用途的部门。”
“那时候,每家公司、私人实验室、政府实体、民间组织.”
“只要资源足够的,就都在试图通过人为干预的方式,来研究是否能够生成特定的、处于迷狂状态的人类——伦理部当然也有自己的方式。”
“重新塑造和社会现有道德法律相悖的价值观,再让从小生活其中的受试者违背它们.更简便地复现更多的罪行,也方便同时施加心理压力、产生心理疾病。”
“比方说:在一个呼吸都是重罪的社会里,能不能诞生出更多的迷狂携带者?如果尝试完全去除社会性、从出生开始就将个体完全隔绝,又会怎么样呢?”
“反正,做了很多这种实验。”
——
兜兜用力搓着下巴,眼珠随着思考而转动--他暂时抛开之前的疑惑,转而接受着新信息:
“在秘密实验室里面制造超能力者?经典是蛮经典的啦。就是感觉--你说的这些东西.都不太好的样子吧。”
科长边说着,边拔动自己的胳膊--将它抻得更长,以便将两边肢体对齐:
“确实不太好,一个足够优异的案例也没有。或许遵循本能根本不是一种罪,也无法被界定。我们还尝试了很多,但都没有理想的结果。”
“这么长的周期、大量资金投入,加上迷狂的泛用性和实用性一直不够--回报自然也不够;所以逐渐的,大部分同行也都放弃开发了。”
兜兜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皱起眉头:
“诶?那你跟我说这个干嘛。”
科长转过眼睛。她眼白里原本繁杂的血丝已然消失,让眼仁看起来仅剩一个小点:
“你你很优秀,兜兜。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优秀的孩子。你还可以变得更好吗?”
“李查克有跟你说过[心以太]吗?或者是[思念波],或者是[业力]。”
“没有?嗯,也是;他就是那么马虎的人。”
“虽然他的级别不够,不能直接跟进研究。但是他不认真看公司的内部期刊--李查克的工作态度不够好,应该早点处理掉的。”
“这三个名词,指的都是同一种东西;只是因为研究工作的进度差,让每个组织有了不同的叫法。我还是按照伦理部的称呼,叫它心以太吧。”
“心以太是一种具有可观测性的指标——迷狂确实不能直接被仪器鉴别,但它跟这个指标正相关。”
“在容易出现迷狂的地方、或是表征强烈的持有者周围,心以太的值就更高。”
“有研究者认为这是一种人心的排泄物,是情绪的碎片,或是思想和现实之间的介质——说得不够完整,说得不够准确。”
“我知道,它其实是[爱]:感情这种东西,是有实体的、甚至是脱离人类本身存在的;不仅仅只是神经递质影响导致的行为表现总集,或是形而上的概念。”
“其他人都不明白,但是我知道。”
“我们生活在一个心胜于物的世界里,兜兜。字面意义上的。”
第81章 增生
兜兜在雨衣口袋里翻翻捡捡,终于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纸、还有一支水笔--从录像馆的小包厢里带出来的:
“心以太思念波.心胜于物”
他把白纸抵在显示器的硬壳上,记下科长提出来的名词。
科长偏过头,视线追随着兜兜划动的笔尖:
“迷狂就像人类本身一样,它很混沌、也不精确;没必要研究得太深了,大概听我说说吧。”
她忽然愣愣地看着掌心,接着又伸出双臂拢着躯干、好像要拥抱自己似的:
“我的女儿--玛侬·都彭是我的个人项目;太多人都放弃了研究,最后只有我在坚持,也只有我获得了最终有效的成果。”
“我的开发思路就是按照亚欧邮政的传统:先复刻过往自然发生案例的共通条件,再试图做到极端化。”
“过往建立的社会观念已经足够完整,只要遵循、发展,再打破就好。”
“玛侬·都彭和我、还有她的父亲一起生活到了八岁。”
“八岁之后,十余年都封闭在楼宇的房间内,无法接触其他人类、只有定期投放的宠物相伴;但那些宠物,同样也会在特定周期内被处死销毁。”
“有一天,我把她的父亲送到了那间楼里--而她在弑亲之后自杀、用的就是电线。病和罪都获得了整合,心以太的指标达到峰值:她在死后复活,也不会再次真正死去了。”
“经过漫长的后续试验开发,我也知道该怎么让她在各种形态中转换、怎么制造杀伤、怎么诱发她的活动。她是个还可以的孩子:只是不够优秀,更谈不上完美。”
“[楼中女巫]是这个项目的代号。她也是整个亚欧邮政东南亚分部里最强的迷狂能力者.我做出来的。”
“本来--也是唯一一个能够真正接近武器化的迷狂能力者:”
“但她确实远远不如你。”
听着这些悚人的话语、兜兜写写停停,但还是没忘记要提出疑问:
“那个--阿姨你唱歌之后.好多人肚子里面长电线了,还像蜘蛛侠一样荡来荡去,是怎么回事啊?”
科长抬起手,指尖点在自己的胸口:
“你可以理解为:那是玛侬的.一种追寻爱的行为;伤害不过是随之而生的副产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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