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麻
“停一下。你没听错?”
他抬起头,胖脸上的小眼睛冒起精光:
“他们这是什么意思?想按拉丁美洲分部那边的套路走?”
“分析部打算让我们分部这边直接介入城市规划和建筑行业?他们想搞房地产?想搞工程?目标做完破坏,他们再来拿拨款重建整座芒街市?”
“哥伦比亚的试点实验很失败吧。怎么想到要在交趾自治州玩这套的?”
井上真理惠手足无措,想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却又放下:
“我我只是重复--”
主管甩了甩手、打断井上真理惠稀里糊涂的辩解:
“风控那块呢?他们有提到么:准备周期这么长,损失这么大,政府会不考虑介入?按分析部的思路走,除了总部、我们还要考虑从当局那边拿经费的。”
井上真理惠绞动十指,眼皮无意识地眨动:
“呃,分析部没提到这方面”
主管一屁股坐上刚刚踩过的办公桌边沿,望着井上真理惠--灰白色的卷发间,能看见两眼里投出的恶意。
看见主管的眼神,井上真理惠连忙补充:
“不过,我、我有一个猜想:分析部应该拿到了情报,但是我们还没--”
主管挑起眉毛——他眼里的轻蔑粘着惊奇、混合出复杂的眼神:
“喔?说吧。”
井上真理惠闭起眼睛,深深吸了一口办公室里的酸臭气味。但对职场前途的担忧,在这瞬间里战胜了恶心与恐惧:
“我猜!芒街市可能会成为新的试验区!”
第89章 猜想
静寂仿若变成了实体,横亘在整间办公室里。
地上满是痰痕跟烟头,穿过的袜子和备用皮鞋一起丢在窗边的沙发床上。加上汗味、狐臭和屁味,室内比芥末刺人,中央空调似乎一点儿用都没有;井上真理惠的鼻腔里像有锥子在捣动。
汗水滑过假睫毛,滴进眼睛;但她不敢去擦。
主管忽地抬起手,仿佛想要越过数米的距离、用掌心盖住井上真理惠的嘴巴似的:
“停。你从哪里听说的?”
[猜想]这个词被两人默契地遗忘了。
井上真理惠把手里的笔记本扭得咔咔作响:
“.我的姐夫就在情报部任职,您不记得了吗?他说芒街的案例这两年太多了、虽然大部分都是[废料];但是这种密度从来没有出现过。总部的人也都——”
啪!啪!啪!
主管把臀部从办公桌上挪开,站起身、狠狠地拍起手掌来。这个季度里第一次,井上真理惠从他的脸上看见了类似笑容的神情:
“啊,精彩!精彩的情报搜集!我老是忘了,当初为什么要把你抢到咱们分部了!不错,不错;本来人事那边差点把你派去菲律宾做清洁工,但你还挺有用的不是?”
“有才华,很有才华!每个人果然都有自己的天赋!我阅人无数,差点在你身上看走眼了!”
“你作为小姨子,可得帮你姐姐把这个金龟婿好好拴住啊!有需要的话记得自己去后勤那边开点药,增进一下家庭关系。”
助理张开嘴--但又不知道该如何感谢这似侮辱似褒奖的话语——最后只是在嘴角勾出讪讪的谄媚笑容。
她觉得:这时候自己还是先不要继续发言了比较好。
主管也压根没有在这个话题再浪费一秒钟:
“我知道了:如果能成真,那我们在这块的配套产业上就有了先发优势。这要比单纯拿到一个[支柱]要强多了总部是想拿目标打配合,改造出一个完全受控的试验区啊!”
主管的头低了下去,看着锃亮的皮鞋鞋面、与满是痰迹和烟头的地面。
忽地,主管猛然抬起头。之前的疲倦和散漫像被雨刷抖开的水迹、仅仅剩下一丝余痕:
“我们公司名字叫什么?”
井上真理惠像被踩到尾巴的猫、猛地绷直了身子:
“啊?啊亚欧邮政,亚欧邮政东南亚分部:我是说,您指的是我们分部的话--”
啪,啪啪!
主管不耐烦地打了几个响指:
“行了行了,我说的就是亚欧邮政。知道就好--如果这次运作得当,亚欧邮政或许能够再多出一个子公司。”
“你在东南亚分部这种破落地方做个助理,会有什么好前途?自己的主观能动性也多提起来点,别抽一鞭子才动一下。”
“你回去,挂电话告诉分析部那堆眼镜:这个方向可行,但是需要精算师给出预估——我不确定芒街市当局会给出的经费,回报能不能足够这块看公关部怎么操作吧。啊,得加上应急食品,建筑材料采购方面都有好的供应商;把这些都加到具体方案里,价格压不下去的话,那根本没意义。”
“另外让办公室里那群懒骨头清醒点,做好跟建筑设计院对接的准备。设计一套方案、划分芒街市需要清除的老旧城区;等以后引导目标来进行定点清除,这样对上面、还有公关部也好交代点。”
井上真理惠不住点头,手中的笔快要记出残影、纸张沙沙作响。主管却越说越快:
“特殊包裹处理科那边之前不是领头做了个[寿竹151]项目吗?现在那栋楼既然被目标打烂,我们就接手过来修复:他们头头现在被逮回总部缄默化了,没人能有资格跟我们分部叫板。”
“他们凭什么越过分部,把这个项目捏在手里那么久?”
“还有,一定要让分析部把评级定下来:不管我刚刚怎么说的,必须是[支柱]级,一定要他妈的是[支柱]级--我们分部的年报有几年不怎么好看了。算了,这种表现又有配套方案:目标如果评不到支柱我回头多打两个电话把等级定下来。”
“方案的话,我们分部不能来拍这个板,要有更上头的人通过这个计划:等分析部的东西出来,让他们不用传真过来了;我给你放两天假,你直接过去对接确认。”
与其说主管正向着助理说话——倒不如说他正在“大声”地思考、把脑海中的一切用嘴巴倾泻而出。
井上真理惠被主管连珠炮似的话语打得头晕目眩,但还是本能捕捉到了对方话里的关键。她睁大本就滚圆的眼睛、乃至于带上了些甲亢般的眼球凸出:
“放假过去对接--带、带薪吗?”
主管抬起眼--从井上真理惠的角度看去、只能望见大部分的眼白;眼瞳都快翻进大脑里去了。
在这个瞬间里,井上真理惠就后悔了刚刚提出的询问式请求;脊背过了电似的发麻。
但她得到的回答,却出奇的柔和:
“不带,算进年假里,用你的私人名义。但是今年总公司的年会,我会考虑带你一起去——你知道这个机会代表着什么吧?”
“记住一点:我们只管实施和行动,一切都是分析部自己给出的提案;我们在这个项目里作为执行方、那就只考虑执行。明白了吗!把这个角度记好了!”
井上真理惠像啄木鸟似地点着头,把主管所说的一项项记到手中的笔记本里。
啪嗒!
主管忽地劈手夺过井上真理惠手里的笔记本--谁也想不到这个胸腹硕大的中年人、有着这么迅捷灵敏的动作--接着撕下写得密密麻麻的那一页、塞进旁边的碎纸机里。
嗡嗡嗡.
刷!
主管甩开收集盒的盖子、猛地扯起那团被割得细碎的纸条,端到井上真理惠面前:
“跟你说了几次?谈话不留书面材料。你的记忆力差到这种地步?要不要给你开个假条去检查一下有没有脑损伤啊?”
“对,对不起主管。”
井上真理惠接过纸条,放进嘴里——在几次咀嚼跟呛咳过后,她把整个湿漉稀烂的纸团、都咽进了肚子里。
主管摆了摆手,风轻云淡:
“行了,上下级之间不道歉。我知道你记性一般,只是想帮你记住这个疏漏。”
“还有--虽然我觉得你知道,但是我还是要强调一遍:这间办公室里的对话不能外传--别在吃年夜饭或者中秋的时候跟你姐夫套太多的近乎,记得吗?情报部的人跟我们不一样,他们那些狗崽子一个个都太麻烦了。”
井上真理惠用手掩住嘴,喉头总觉得有鱼刺似的卡塞。但她还是狠狠地上下点动头颅,头都要甩晕了。
主管把食指塞进鼻孔里狠命抠挠,然后若有所思地望着手指尖上那团黏滑的内容物:
“出发吧。喔!把部门里手头没活的外勤全叫过来,休假的也都喊回来:该做事了。在分析部和情报部开动之前,我需要先拿到一份目标的人格侧写、家庭背调、病情诊断还有罪行推测--”
他指着办公桌后的白板。那上边满是密密麻麻的字迹、照片、地图与文档记录;用图钉扎好。所有这些材料,都围绕着最中心的一位少年:
“哎,真有父母给小孩起兜兜这种名字啊?”
第90章 艾喜
此时清晨已过,正午未至;穿透云层的日光很是灼人,烧得蝇虫嗡嗡飞舞。但仍有不少市民顶着芒街的湿润热风,出门游荡。
天湖小区,五座二单元,四楼:
走廊与暑假开始前没有太大区别,只是在电梯与一间房门上、多出了几根黄澄澄的警用封条。
前几天刚搬来的新邻居已然不见踪影;但在夏季的末尾,又有一位访客来到了这里。
女孩背着书包,在走廊末端那扇虽然斑驳、却干净不少的门前停下来——有段时间这里遍布蛛网,稍稍一抹便满手灰黑。
笃笃、笃笃。
她抬起手,敲打纱门的门框。
“哈咯兜兜,是我,开一下门。”
女孩的眉毛很直,近乎紧贴着细长的双眼、与之平行;笑起来的时候,会眯成两道向上的弧线。
左脸颊上有片突兀虬起的疤痕、粉红中泛着白,似是烧伤留下的痕迹;从下颌一路蔓上耳尾和颧骨、被刚刚超过耳根的发丝稍稍遮盖。
或许是因为烧伤疤痕带来的皮肤皱缩,女孩没有太多表情:她的视线也并不变换跳跃、钉子似地凿在门上,少去了几分这个年纪的灵动。
有时她会抬起手,用掌根按压脸上那块凸起;缓解那片结缔组织带来的痒痛。
像是张布做的脸,一角上缝了个红补丁。五官能吸引到的注意力几乎被忽略,那片增生的皮肤,反倒成了她脸孔的中心。
——
内里的铁门打开,又推开外头的纱门;兜兜从缝隙里钻出半个脑袋:
“喔!艾喜,你来啦!快进来,这么早啊;我还以为你下午才到呢。”
艾喜跟在兜兜身后,阖上两层屋门。脱下运动鞋,仔细摆在玄关旁边:
“今天太阳还是太大了。下午过来的话,疤晒到会痒。”
她在地上散落的课本与作业纸里找了个落脚点,又躲开仔细堆叠垒起,近乎有一人多高的录像带“塔”:
“要我帮忙整理一下屋子不?你这样找东西更有效率的。”
兜兜摆摆手、轻巧绕过陷阱般的重重阻碍,驾轻就熟:
“谢谢啦!但是不用了,上次你帮我收完我东西都找不到;我比较习惯现在这样乱放的位置,随手就拿到了。”
艾喜把挡在面前、围成环形的一把又一把形制各异的椅子挪开。兜兜前几天用它们辅助自己录制完《超心理探索》的入会申请,便一直没打起精神整理:
“兜兜,你们小区的业主会要在你家开吗?放了这么多把椅子。”
兜兜把剩下的椅子都抓住,胡乱地堆到房间角落、直到让那里变得像游乐园里的攀爬架:
“不是,是我给《超心理探索》弄录像带;摆点座位比较有氛围嘛。我们小区早都没人了,怎么会有业主会啦。”
艾喜一点点地跳跃,直至在兜兜的书桌前停下--和屋子里的其他部分相比,桌面干净得像是一片无人踏足过的荒原:
“喔,我懂。像是参加神秘组织的那种面试,比较有气氛。”
兜兜家里的镜子都收起来了,因为艾喜从来不照镜子。
她穿着短袜,踩上兜兜的靠背椅,蹲下身子、膝盖抵着下巴。她就这么蹲坐在椅子上,从书包里拿出拼装模型的工具:笔刀、剪钳、从四百目到一千二百目的砂纸;在桌面上仔细平行摆好。
兜兜从抽屉里拿出还没拆开的模型--那是一盒今年刚发售的《天魔人》一比十二比例模型(十五周年纪念版!),角色是名叫折磨博士的反派——小心翼翼地摆在桌面正中:
“诶?还没到神秘组织那种地步啦,就是读者同好会。来来,快过来帮我拼;我这几天碰到好玩的事情,正好一边跟你说。”
艾喜对照着说明书、拿起剪钳,开始将板件一个个剪下来:
“不急,你慢慢告诉我吧。这个还要拼好一会儿呢。”
她从桌面上拿起笔刀,把600目到800目的砂纸裁剪成长方形,贴在尺子上:
“前几天早上我有来找过你,结果你隔壁那间都是警察;吓了我一跳,就赶紧又回去了。”
“还有,你这两天都没来少年宫上航模班;旷课请假老师都不退学费,很亏的。虽然也没教什么新东西。”
兜兜轻轻一拍双手,笑容里露出了点得意:
“我就要跟你说这个!”
他凑近了,把右手掌拢在一起、只在中间留有空隙。掌根的那端穿过艾喜乱蓬蓬的头发、抵住头皮,接着把自己的嘴巴对准大拇指与食指团起的孔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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