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麻
啪叽,啪叽.
就在此时——
突如其来的响声,令兜兜停下了动作。
从空荡无人的街机方阵中,走出了个人影;脚步听起来潮湿黏糊、却又不怎么响亮:
那是个穿校服的女生。她个子高挑,头顶甚至还超过兜兜;袖子跟裤脚往上卷起到底、身上满是干透的红印。
她由朦胧的彩雾中,走近跳舞机的荧光--
像是多长出了一对手脚:
中指和食指之间被某种锐物劈斩开来,从手掌到前臂分成左右两截;一半还黏连着臂骨,一半脱开、软趴趴的。
这些伤口中并没有血液渗出,似乎已经流干了。因为失血,肌肉的横截面呈现出灰粉色--
双腿也是相同,脱去了鞋子、脚掌一路割开到膝盖,创面直接和地面接触;四肢本就纤长,现在更是像只竹节虫。
左“手”里勾着把家用剪刀、右“手”中抓的是消防斧——刃口上糊着团团朱褐;肩膀上还挂着个印有街机厅LOGO的塑料袋、里头乒乒作响。
看起来像是从《寂静岭》里直接跑出来似的;兜兜知道《超心理探索》没有面向读者的分级,编辑们可不喜欢这种造型过于骇人的家伙。
女生步伐急匆匆的,眉间笼着愁虑和苦思。就算四肢形态如此怪异,她看起来仍旧像是个忙着赶去上课的学生--
啪叽/哗啦!
她望见兜兜,忽地顿住脚步、浑身震得一抖,塑料袋都随之扬起:眼睛骤然睁得滚圆,双“手”里的武器抬到脸前、比划出笨拙的防卫姿势。
女生脸庞很圆,没有随着血液的流失而干瘪、看起来很是温和;鼻尖因恐惧而揪起,修剪过的短发露出耳朵。
上臂和脖颈间是分界鲜明的晒痕,显然常在烈日下运动。
兜兜跟她面面相觑。
那张脸孔熟悉又陌生,但他觉得此时这儿出现的只会是一个人:
“阮鲸波?你是阮鲸波?”
兜兜看着对方梦魇似的身体上、流露出的恐慌惊骇--连忙又指了指自己:
“你记得我吗?我是你同班同学!我是正儿八经的人类。”
呼.
穿校服的女生忽地长出一口气——认真点点头、紧抿的嘴角松弛下去;身体不知因激动亦或紧张而颤抖。
她抬起分成两半的手掌、剪刀挂在大拇指上;该是在打招呼:
“哦!唔欧.唔欧!”
她张开嘴,露出和手脚相同、从根部剪开的两截舌头--舌系带被割断了,让舌头看起来比常人长得多、舌尖该能舔到脖颈。
阮鲸波的脸本就因失血而苍白,现在皮肤于屏幕荧光的闪烁中、几乎快被照穿,要看见头骨。她用指尖点点自己的舌头:
“哼唔舀嗯。”
【“说不了话”?】
她重新阖上嘴,看起来没有多少谈兴——
按照兜兜了解的生理知识,阮鲸波现在这恐怖的样子、怎么看都早就应该死掉了才对.
不过这毕竟是梦:就算感官上和现实再怎么接近,或许内里的逻辑还是不同。
【啊看来又要问那种“是”和“否”的问题了。】
兜兜回头看看跳舞机,又转回来看看阮鲸波的怪异模样。他拍拍双手和双脚:
“你自己弄的?拿手里那个斧头跟剪刀改造的嘛?”
“是为了——是为了方便用跳舞机控制身体吧?”
阮鲸波挑起眉角、似乎对兜兜的迅速反应很是惊讶;接着飞快点头,抬起胳膊--
被割开的双手灵活异常,甚至还能轻巧摆动、舞出波浪似的形状;肌肉组织没有丝毫失能乃至失活的迹象:
她单手分成两半,似乎在比“耶”的手势,也像在比“2”。
哗啦一声,阮鲸波从塑料袋里翻出来几块碎裂的镜子;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搞来的。
她抓着镜子摇晃、又朝蔓生的跳舞机群甩了甩手——
兜兜旋即便明白了阮鲸波想做什么。
要是把镜子固定在跳舞机上、调整好角度;就算没有正对着屏幕,应该也能观察到内容:
“喔你也发现了啊,英雄所见略同嘛!人类只有一双手一双脚,根本不够用。”
兜兜想起自己昨天还在构思的、三头六臂的愿望,一时间不禁有些英雄惜英雄:
“手脚都分成两半,你是想要这样来同时玩两台跳舞机吗?好聪明啊。”
虽然[电子地下城]中的时间流速比外头来得慢--感知起来,和现实大约是二比一——
但若是每台跳舞机,控制的都是不同的身体肌群.
那确实要同时操纵多台跳舞机,才能让现实中的身体,稍稍像常人一般活动。
这两天在现实世界中,阮鲸波都一动不动如同雕像:现在看来,原因就是她正忙着改造自己[梦境中的身体]。
兜兜略略估算了下阮鲸波的身高、以及四肢的长度——以她现在的“形态”.
差不多能同时玩[热舞革命]和[狂热节拍](用分叉的舌头、来打左前右前的手灯),但要再加上一台韩国货[Pump It Up]、估计就踩不过来那个奇怪的斜箭头:
具体还是要看跳舞机之间的距离、布局,以及各个跳舞机负责的“现实部位”了。
除非再把肢体切分几次、生出更多的“触手”来,不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就是不知道.如果直接把肢体劈断分割下来,还能不能活动?兜兜觉得那样效率更高。
“你知道你现在是做梦吧?而且好像我也是在你的梦里面--你不能把这些场景什么的变一下吗?或者换一种机型呢?”
兜兜自己没做过梦,但也看过介绍[清明梦]的文章:如果想要控制自己的梦境,那么首先要知道自己在做梦
按照背后这一大团“跳舞机海藻”的机制来看,这片街机厅应该是阮鲸波的梦。
“啊嗯.哦!”
阮鲸波忽地拿“触须”拍拍脑袋,接着把斧刃娴熟卡进前臂缝隙里、猛地一扯,把创口撕得更大:
又有血液咕噜噜地流出,看来还没有彻底干涸。
阮鲸波用指尖沾了点血,在镜子后头涂涂抹抹、接着翻转过来:
[我知道是梦,变不了,只能玩跳舞机。]
她连忙用手肘把这些字迹抹擦干净、似乎是为了避免干掉之后没法再写上新的内容。
第111章 不得不动起来的理由
跳舞机里没再传来艾喜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去寻找更响亮的声源、好试图把他们两人唤醒。
阮鲸波急匆匆地在镜面上涂抹着,写完还抱着镜子鞠了个躬:
[你们听懂我说的话了,还来救我,谢谢你们!!!]
她特地加上了好几个感叹号,喉咙里发出响声应和:
[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兜兜连忙摆手,也冲着她鞠起躬来:
“哎呀!都是同学,这种小事有什么好谢的嘛。”
“唔——本来好像外头声音够大,把人吵醒就可以了;或者做梦做到一定时间也行。”
“但你的情况好像不一样?”
“真是奇怪.你为什么会在梦里呆这么久啊?”
“按照这种失血量,在现实里肯定已经死了。梦里死掉也不会醒过来吗?还是说根本就不会死?”
吭啷!
阮鲸波手中的玻璃忽地落在地上,砸成粉碎。她顿了顿、颤抖着又从塑料袋里翻出一块;但并没有写东西。
看了眼失望又低落的阮鲸波;兜兜回过头,指指那团交杂糅合的跳舞机丛:
“那不然要不要试试看把那堆跳舞机直接打爆?说不定就是这玩意儿害得你醒不过来。”
之前芋头梦里,兜兜就一巴掌把芋头王打爆了--可能每个梦里面都有这么个[锚定点]或是[中心]之类的玩意儿。
“跳舞机也不好玩,蛮碍事的。”
但兜兜没有动手:要是把跳舞机直接砸爆、阮鲸波又醒不过来.
岂不是要被困在这个街机厅里--当个永恒的保安,永永远远从跳舞机里观察外面的世界。
【好像也不是太坏的事?】
至少换成兜兜,他不会太介意。
毕竟这里有这么多街机,足够玩上几十年: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通电开机;这点还蛮关键的。
不过似乎不是每个人都像自己这样,这么明白生活的乐趣?
听见兜兜的话、阮鲸波瞪大眼睛,用力摇头;粘着血迹的发丝甩得黏在一起。
她连忙拿起玻璃碎块,指尖蘸血、舞得飞快:
[不能冒险,如果砸了也醒不过来就麻烦了!!!]
[现在至少还能动,我必须要能动,我要打球。]
“必须”两个字涂抹得格外巨大;她又在伤口上抹了把血、为自己补充“墨水”:
[下个月我要打市赛,我一定要在那之前练好。]
她擦擦镜面,写上新的内容:
[动不了就打不了比赛,我必须要上场。]
阮鲸波偷偷瞄了兜兜一眼,补上一行小字:
[跳舞机其实还挺好玩的,我很爱玩。]
“啊原来是这样!”
兜兜拿手掌拍拍脑袋,想象那是个皮球:
这下印证了自己之前的猜测——阮鲸波长手长脚的体型,确实适合这种球类运动。
他终于知道阮鲸波为什么要坚持来上学了:
“你好像是校队的嘛?排球?篮球?喔,篮球。”
“难怪你跟艾喜也比较熟;我记得她爱看NBA来着。”
他抿着嘴,眉头因严肃而紧锁;这一点,自己之前完全没想到。
既然是这种动机,兜兜一下子便理解了:
“好有毅力啊,就算困在这里--也要坚持去打比赛吗?”
兜兜不禁有些钦佩;想到自己每天上学都犯懒、还多了点不好意思:
“我明白了!既然你出不去,我就想办法帮你掌握身体的控制权!”
“哎,我有个灵感;既然失血都不会死唔,到底会不会死,只有试过才知道。”
“你先等等--镜子不够好用。再怎么调整镜子的角度,视野也还是会受限,很难好好观察屏幕。”
“不如试试我这招。你别急,我实验一下--”
呲!
兜兜话还没说完,便忽地抬手、五指并拢;扎上自己的脖颈。
吭!吭!吭!
一下又一下,手笼着层高速运动带来的模糊;锻压锤在敲打金属的尖锐鸣叫,响彻着整个[电子地下城]。
周围的街机,被巨响震得抖动;风灌入空隙,屏幕啪啦啦地响、飞鸟振翅似的。
脖子被指头凿出裂口,红色的浪从中撞出、哗啦一声砸上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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