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狂 第80章

作者:半麻

  沥青像是锅底烧干的水;转眼便在窗外阳光的照射中蒸发、消失,半点痕迹也不剩。

  兜兜用脚点点面前的地板--仍旧坚硬:

  “唔这大姐也有超能力。有迷狂的话那她真有精神病咯?”

  他四处看了看:刚刚被希德尼称为特工的几个人仍旧还没出现;不知道她嘴里的[赶跑]到底是什么意思.

  接着举起纸条,又对着头顶的白炽灯照了照--似乎没有藏着什么秘文之类的东西。

  好玩是好玩;但兜兜总觉得有股莫名的不适。

  他把纸条塞进雨衣口袋;耸耸肩,重新翻开前头看到一半的《欢脱机器人2137》。

  不管有什么怪事,都不能干扰兜兜的午后计划:

  “反正是怪人,好神经。”

第120章 沥青舞台剧

  省图书馆内里有一块小院。就算常年被日光直照,却仍旧遍布潮气,杂草丛生。

  草地中摆着圆形的石凳石桌、以及木质的葡萄架;只是已经生了霉,满是黑斑。

  沿着长廊再往上走是展览厅、会议室和工作人员的办公室--这里也有一部电梯,直通高层的少儿借阅室和学术书籍馆,但今天却鲜有人从此处经过。

  滋滋滋--

  向院落延出的檐角、忽地泛起一圈光亮发黑的液团,冒着气泡。

  如若有路过的读者,该会闻到灌进鼻腔的刺鼻焦糊味。像锅烧开的糖水,滚烫、灼热而又油腻。

  呲溜!

  希德尼从那团滚动不休的沥青里落下,轻巧着陆;她双手交叉叠在胸前,好像那团沥青其实是个水上乐园的泳道:

  “诶诶,都听好了!搞定了,搞定了!”

  “哈哈!终于让我找到了!!”

  希德尼跳舞似旋转,不时停下、把身体摆出个高难度的怪异造型,接着又继续转动。

  她明明是从滚烫沥青里掉出来,身上的白纱裙却一尘不染。

  滋.滋滋

  更多沥青水洼似地涌出地面,一团团地糊住草地。草叶、枯枝乃至爬动的虫蚁沉入其中,无声无息。

  忽地——

  一团扭动翻滚的沥青里传来话语声,听起来沉沉发闷、像耳朵里塞了团棉花:

  “哦。老板,他就是你说的主角吗?”

  听到沥青中的声音,希德尼停住动作、捂起嘴,绿眼睛泛着光:

  “哈~?怎么可能,呆子:我不那么说,等等被他当场打死了怎么办--你们谁跟得上他的反应速度嘛。”

  “这个兜兜绝对是”

  “他绝绝对对是最大的反派!百分之百是这个故事的大反派!剧情一直发展到最后大结局才死得掉的那种啊!剧情最后的守关BOSS之类的.”

  她手舞足蹈,蹦蹦跳跳。两边鞋跟交替敲着地面,跳起踢踏舞来:

  “只是现在年纪还小,还是个学生:可能我们还在故事线正式开启之前?甚至还在故事背景里.算了,这个无所谓!”

  “故事还没开始就说明太好了!我还能活好久!我的角色会继续存在下去!嘻嘻!”

  鞋底得得哒哒地响,刺耳得让人脑袋发痒。

  另一股干哑些的声音,由沥青团里响起。带着股将要溺死者般的咯咯怪声:

  “那——我们现在能出来了吗?这里面好闷,缺氧有点喘不过气,还头晕我想上厕所”

  希德尼咬着指甲,另一边手不耐烦地摆了摆:

  “急什么!都说过好多次了,神秘感、期待感这些很重要啊——没事就别乱晃;再多呆会又死不掉。”

  “实在不行你就在通道里拉掉,反正那里又没镜头拍你——”

  说着说着,她忽地挑起眉头、倾听起院落中吹过的呜呜热风:

  “--都闭嘴!我感觉镜头来了!”

  希德尼忽地转过身,面朝空无一人的身后、对准斑斓瓷砖拼接出的墙面。

  她整整头上瓶盖串成的花冠,轻轻咳嗽两声、开了口:

  “我愚蠢的手下们,还不知道此时此刻的意义”

  “离开都柏林已经十年了,到处跑了那么远——在这个又热又无聊的城市里,我终于找到了第一个重要角色!”

  “后续将会如何呢?未来又会走向何方?我们神秘的超能力精英组织[故事会],在这场纷乱里要起到什么作用?大家敬请期待。”

  希德尼向右偏过头,对无人的走廊尽头说话:

  “而我也是个有用的人物!我会继续推动剧情,让故事发展起来:我会让一切都更有戏剧性的!请让我继续活下去!”

  沥青里冒起低低的窃窃私语,忽远忽近。

  其中至少有三四股不同的声线交替响起,在相互交谈:

  “怎么样了?会长怎么又在发癫?”

  “嗯,她觉得镜头和机位.还是漫画分镜什么的应该在那里,在对观众解说。这个叫人物设定嘛.”

  “到底是观众还是作者啊?她上次说的是在跟作者说话。算了,老板她开心就好。”

  “要等多久才能出来哇我真的肚子痛想上厕所啊,真要拉了”

  “她不是觉得镜头一般会对准脸的侧面吗--”

  ——

  希德尼侧过身子,目光瞥向小院中间。之前面部肌肉运动带来的一切神情都消失了、只剩下假人似的脸孔和冰一般的视线:

  “哎怎么会有人在我解说剧情的时候说话。是因为登场时间太长了吗?”

  那片冒着气泡的、沥青似的阴影静谧下去;再没有谈论声响起。

  不知对着墙壁唠叨了多久,直到彩色瓷片拼贴出的马赛克墙面、都被喷上了些唾液--

  希德尼迈步,走到正午的日照下,踩在沥青与草地的缝隙间。

  她仰起脑袋,盯着灼热发亮的天空、望了好一会儿。直到眼睛盯得通红,眼角不住滑出泪水、落入唇间--

  希德尼才捂住脸、低下头;说话声却比刚刚更加响亮:

  “哈!天上什么东西都没有;跟兜兜近距离接触这么久,我也没有被诱发出来迷狂:”

  “早跟你们说过了——我根本没有疯,没有妄想症!我是对的,我们就是在一部漫画里!好吧,或者是电视剧电影,怎么样都差不多.”

  咕噜噜.

  只有沥青中翻涌的气泡声作为回应:似乎是之前所受到的警告、让其中无人再敢开口。

  啪啪!

  希德尼拍拍脸颊,重新站直身子。除去通红的眼白,她跟片刻前再无不同。

  她对着走廊柱子上的镜面,整理着花冠和纱裙;直到尽量抚平完每一点褶皱,才满意地点点头。

  接着猛地旋身、面对着院落里翻腾的沥青;摩挲下巴,眼珠若有所思地转动:

  “好了,我亲爱的兄弟姐妹们。该继续推动剧情发展咯:亚欧邮政那群上班族快搭完试验区了吧?帮他们一把。”

  “首先--把水再搅一搅;不管是亚欧邮政、人类编目中心还是那堆网络推进分子,把所有人的探子都打掉!什么情报系统也通通破坏干净,一点也别留。”

  “我要芒街市变成黑区,所有人都老老实实当瞎子聋子。角色需要成长空间,不能让这些组织监视来监视去的、跑来介入;都野生一点,环境要复杂才行。”

  “大反派怎么能那么多人盯着呢?没有神秘感就完蛋啦!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重要角色.”

  希德尼打了几个响指,向小院中点去:

  “你们记得收拾收拾自己的造型,别一个个穿得小喽啰一样嘛。没记忆点的角色,等等一下子就退场了!死了只有我们哭,我们难过;观众谁会管你这种小配角呢。”

  “当然--也不要把打扮得太花哨太复杂;都有点档次,别拉低我们故事会的形象啦!”

  “我不是给你们请了着装顾问吗?自己去设计设计,让角色人格统一点;还能增强迷狂嘞。”

  “不许互相抄穿搭啊,必须要有区分度,必须要有差异性;每个人都多练几遍自己的slogan!”

  “这几天都只是人员交换,互相消耗点特工什么的但是再过一段差不多就要开始迷狂战哩;都自己留意点,不要阴沟里翻船啦?”

  “另外:杀人的时候也要注意点——看到能忽然变强的人就帮一下、死了会复活的人也帮一下、还有那种情绪容易激动的家伙也帮一下。”

  “如果那些看起来是废物的又没有马上死掉,就看看能不能救一命;搞不好这种人其实很厉害。”

  “说不定这次能找到真正的主角喔.中立,保持中立!中立的组织能存在得更久.”

  咔哒!

  生霉的葡萄架被阳光晒得久了、发出爆裂似的脆响。

  听到突然冒出的声音,希德尼忽地警惕地左看右看、仿若受惊的动物:

  “.诶?这是个剧情提示么?”

  “等等!大家先都出来,我们先摆一次集体造型;可能画面要切到介绍我们组织了--”

第121章 一个快活的保安

  芒街市平玉区——这里临近市郊,人群更是稀少。

  正午时分,路上几乎看不着人影。只有个流浪老头儿,正斜倚在街角落的一堆纸皮里打呼噜;身边枕着个鼓成葫芦形状的编织袋,避开阳光直射。

  越过马路,在他对面街停着辆破旧的丰田海狮、躲在小区旁的巷子里。

  这样的面包车,在芒街颇为常见——菜市场老板们用它往摊位运渔获,超市和便利店用它进货啤酒。

  车窗上贴着黑乎乎的隔热膜,颜色比常见的更深些;甚至还加了层暗灰遮帘。除开驾驶座的侧窗、还有车前窗,从车外几乎看不进里头。

  芒街的日头实在太过毒辣晒人,这样的改装同样算不上显眼。

  它从巷子口里探出一角,几乎融入进小区后头的垃圾堆。

  在面包车里坐着个肥胖男人,套着黑风衣和衬衫:开着空调的车厢中,他依旧汗流浃背、衬衣都被浸得透明。

  车后座被拆去,腾出的空间塞满各式各样的设备。他盘膝坐在监听台前写写画画,把它当书桌;纸张、表格、手册乱堆成山。

  咯--

  车门拉开,热风灌进车内。

  一个瘦削的寸头仔把脑袋探进面包车--脱下的深黑西装搭在肩头,领带耷拉、系得像根上吊绳。

  他发际线很高,头顶最中央更是连点青茬都没有,天灵盖闪得人晃眼:

  “.胖子,饭来了。[塑料仙翁]呢?还在午睡?睡到现在这么久?”

  这是对面街角那个老头的代号,也不知道是谁给出的命名;除去那个两端鼓囊囊的大编织袋、他跟“仙”字压根就扯不上关系。

  肥胖男人奋笔疾书,嘴巴却没闲着:

  “是啊,还在睡。上了年纪的老头都这样,醒一会儿睡一会儿;醒着没精神,睡也睡不好。很可怜的。”

  寸头仔提个印着[芋头王]字样的塑料袋,爬进车厢;砰一声拉紧车门:

  “你管得倒宽,还管人家可不可怜。”

  胖子盯着他手里的塑料袋、拍拍猫咪原始袋似的发垂肚腩,发出不情不愿的嘟囔:

  “.哎,怎么又吃这个啊?”

  寸头仔把塑料袋甩到监听台台上,芋头饼冒起的热汽白烟似旋转:

  “隔壁街就有一家啊。这种天你让我多跑两条街,你是人啊?那不然下次你去买。”

  肥胖男人脸上的沮丧转瞬间褪去。他砸吧砸吧嘴,拿出块炸芋头饼:

  “哦,对不起。等换班吧;换班了我请你去酒楼吃点。好不?”

  最近像他们这样的监视组,亚欧邮政在芒街还设置了十来个;昼夜不息、盯着这座炎热城市里的“重要人物”。

  至于为什么“重要”,他们两个也搞不明白;职场哲学就重在少说话多做事,知道得多了也不会多发年终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