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川听潮
“巫祝请看,既然大家也认同我说的道理,不如此次河伯娶妻祭典就此作罢,择日再寻一人作为河伯新妻,如何?”
“下次本官一定选一个既有满腹文思,可以为河伯添香研墨,无聊还可以和河伯吟诗逗趣,又相貌上佳的新娘子过来。”
“那个谁,既然那对大妇已经不是河伯的准岳父准岳母了,还不快快把他们放了!就算真是岳父岳母,你们也不怕河伯新娘吹枕头风么?”
“慢着!”看着家奴们有些犹豫,厉老婆子立刻大声厉喝制止。
她刚刚还抱有一丝希望,希望这个北郭县令识趣一点,能与他们这些人同流合污,现在确认了对方不识抬举是来找事的,她的脸色也变得阴睛不定了起。
“北郭县令大人说得也不无道理,不过此刻正是河伯钦自点的良辰吉日,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河伯责怪下来老身吃罪不起没关系,可要是河伯大怒之下发了洪水……那就是老身的罪孽了。”
你还怕担罪孽?
阎王判官脑子发昏才将你转世成人,我马上就送你下十八层地狱让他们弥补这个错误!
西门豹心里不屑,表面上却貌似担忧地询问道:
“非得此刻不可?”
“非得此刻不可!”
厉老婆子斩钉截铁的回复。
西门豹环顾一周,突然大笑出声。
“巧了,现场来的各位之中正正好有一个既有闻名天下的才思,又相貌上佳的人物,比乡间村妇不知好了多少!足以配得上黄河河伯,我也厚颜来当一个媒人,请诸位见证。”
“厉巫祝,你说这是不是天定的姻缘?”
“哦?”
厉老婆子凶狠的目光在西门豹所带来的人马中转了一圈,可是她并没有发现任何女眷的存在。
其他围观人群中也没有姿色上等的女子——话又说回来,一般人家谁敢把容貌姣好的女子放在她眼皮子底下?
“既然县令大人所盛赞的人物,必定是不差的!那就让老身也开开眼界,看看是何等人物配得上黄河河伯!”
“嗯……咳咳。”
一直默默观察形势的周考突然握拳在嘴边咳嗽了两声,对着女孩子无声地做了个“别听他们胡说八道,你以后会是个大美人“的口型,然后摘下了她头上一直戴着的风冠霞帔。
在所有人惊骇的强势围观下,在小女孩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他施施然将其挂在了自己头上。
由于技术不熟练的缘故,凤冠霞帔戴的有点歪,周考不得不一手扶着,保证它不掉落下来。
“唔……”
“这县令大人所推荐的黄河河伯的新妻嘛……不才,正是区区在下。”
第15章君美甚!吾等何能及君也!
“万万不可!此等浪荡无礼之徒怎么能当河伯新妻!?”
厉老婆子枯瘦如柴的手指直指着周考,那鸡爪子似的指节微微颤抖,仿佛随时要破空抓来。
这对她而言,简直是对祭祀事业赤(消音)裸裸的侮辱!
干一行,敬一行,爱一行!!!
虽说她已是七老八十(老不死)的年纪,心里明镜似的,所谓祭祀,拜的不过是条盘踞在千邺县兴风作浪的大鳄鱼,与传说中的黄河河伯压根毫无干系。
那黄河河伯不在那主干道呆着,怎会跑到这连巨龙身上毛细血管都不算的小支流里要个小村姑当媳妇儿?
但她也是个极要脸面的人,容不得这般亵渎。
西门县令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巫祝稍安勿躁。据我所知,巫祝在这千邺操办河伯娶妻之事也有好几回了,可那黄河水仍旧时不时泛滥成灾……”
“这自然是愚民村妇心不诚的缘故!”厉老婆子几乎不假思索地抢白道,显然这个问题她早已反复思量过。
“可这祭典乃是厉巫祝主持,愚民村妇蠢笨无知、心意不诚,巫祝必定是满怀赤诚吧?”西门县令循循善诱。
“这……”厉老婆子一时语塞。
“呵呵,所以本官心想,会不会是我们献给河伯的新娘子,根本入不了河伯的眼?你瞧,黄河潮起潮落变幻莫测,恰似女子的性情。
民间自古将其奉为母亲河,更有传说冰夷居于极之渊深三百仞,被天帝册封为河伯。
所以……会不会……这黄河河伯其实是位女神?”
西门县令自顾自地侃侃而谈,语气中带着几分笃定,又夹杂着一丝狡黠。
“如此一来,一切便都解释得通了。女神娶妻,自然要挑个精壮且体贴入微的男子。你给她送女子过去,她怎能不发怒?”
“县令大人!可是这个浪荡子……”厉老婆子还想争辩。
“害!巫祝有所不知,别看他生得魁梧奇伟,这位可是上一届朝廷院试的探花郎——周考周秀才!那文采,更是出众非凡。”
说到这儿,西门县令朝周考使了个眼色。
周考心领神会,脸上挂着肆意的笑,一手轻轻扶着凤冠霞帔,一手按住刀把,摆出个潇洒的造型,
随即吟诵道:“君子怀幽趣,谦恭礼乐才。经心皆识见,书史尽通该。”
那声音清朗,字字铿锵,将诗句中君子的优雅志趣与博学多才诠释得淋漓尽致。
原本制定计划时,周考还在纠结自己堂堂男儿身着凤冠霞帔是否合适,还用“我们的事业是正义的”这番说辞宽慰自己。
此刻,既然已经豁出去“装腔作势”,索性彻底放开,尽情“放飞自我”。
摆了一会儿造型,周考仍觉意犹未尽,转身面向围观人群,高声问道:“我孰与诸君美?”
这一番闹剧,终于让围观人群回过神来。大家这才明白,这是要当众拆穿那个坏事做尽的老婆子的把戏!
在场多半是平民百姓,平日里,村口老工娶寡妇这样的家长里短,都能成为县里茶余饭后讨论三个月都不厌倦的谈资,更何况如今能亲眼目睹女河伯娶男妻这般稀奇事?
再加上还有闻名遐迩的俊朗才子现场吟诗,这般奇景,这辈子怕是都难得一见!
这次来围观,当真是值了!于是,那些被太阳晒得口干舌燥的人,也顾不上找水喝;等了一上午饥肠辘辘的,此刻肚子也不再咕咕作响;
原本察觉情形不对想偷偷溜走的,更是挪不动脚步。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大笑,众人全然不顾三老、豪强、士绅以及厉老婆子等人难看的脸色,齐声高呼:“君美甚!吾等何能及君也!”
更别说这里还有西门县令带来的专门来捧哏的一些便衣托。
周考得意地挽了个刀花,刀刃划破空气,发出清脆的声响。紧接着,又是此起彼伏的哄叫声:
“周秀才文曲星下凡,配河伯绰绰有余!”
“是啊是啊……”
“有一说一,确实。”
“俺的感觉也和你们一样……”
厉老婆子仍在支支吾吾,犹豫不决。
周考却渐渐失去了耐心——自从参拜西王母,获赠虎纹宝刀后,他的行为举止愈发带着几分大型猫科动物的野性与霸气。
此刻,他剑眉倒竖,怒目圆睁,大声喝道:“好了,巫祝,难道黄河水神的真身是男是女,还要向你报备不成?”
西门县令也在一旁步步紧逼:“厉巫祝,你看……”
“好好好!既然县令大人都这么说了,那就让这位周秀才作这次河伯新娘!”
厉老婆子眼底闪过一丝阴鸷的狠色,心中暗自盘算:你们既然要找死!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希望待会河伯显真身的时候,你这小子别吓得尿裤子!
嘿,真是演戏把自己都给演进去了,还真把那大鳄鱼当河伯了。
一旦下定决心,厉老婆子行事倒也雷厉风行。她立刻命人放走那对夫妇,又亲自解开系住茅草舟的绳子,脸上挂着阴森森的笑,朝周考示意道:“周公子,周秀才,这位新娘子,那就请吧!”
与厉老婆子一番唇枪舌剑,不知不觉已过午时。
岸上的围观百姓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聚越多。
人们呼朋引伴、奔走相告,又陆陆续续来了三四千人。
黑压压的人群密密麻麻,几乎千邺县大半人口都汇聚于此。人群渐渐安静下来,一种大事即将发生的紧张感萦绕在每个人心头。
确实是大事!西门县令表面上镇定自若、成竹在胸,可内心却焦躁不安。他早就知道,本县所谓的黄河河伯,不过是条作恶多端的妖鳄。先前商议对策时,众人也曾反复斟酌。
西门县令提议,先铲除妖鳄的党羽,以向河伯禀告更换新妻为由,将厉老婆子等人扔进黄河淹死。可周考却否决了这个方案。
他的理由很充分:这是个神鬼莫测的世界,而且此地也不是西门县令的地盘,西门县令手下的人手根本不足以掌控全县局势。
一旦贸然动手杀了厉老婆子,其他心怀鬼胎、又以妖鳄为靠山的豪强定会兔死狐悲,抱团固守反抗,到时候全县必将死伤无数。
唯有当着所有人的面斩杀妖鳄,才能让豪强们胆寒,失去反抗的勇气,如同无头苍蝇般任人处置。
如此一来,这外来的西门县令也能在百姓心中树立起绝对的权威,赢得百姓的信任,日后各项事务便能顺利开展。
这番话确实在理,西门县令最终同意了。但这个计划最大的难点,就在于——需要周考一击必杀妖鳄!
周考坐在茅草舟上,身下是昏黄混浊、翻涌着泥沙的河水。
他的手心早已被汗水浸透,紧紧握着宝刀,全神贯注,屏气凝神。
说起来,他在这个世界还从未经历过死亡……也不知在这儿死了,会不会去往地府?又会不会化作鬼灵?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周考心中暗自思忖。在厉老婆子目眦欲裂的注视下,他用刀尖挑开舟上酒坛的泥封,一把拎起沉重的酒坛,仰头便“吨吨吨”地大口灌下。
岸上人群中零星响起几声喝彩,但很快又归于沉寂。周考对此毫不在意。
他这才发现,电视剧里那种豪迈的喝酒方式,看似洒脱,实则有些笨拙,没喝几口,酒就洒了小半坛子。
放下酒坛,周考又切了几片牛羊肉,蘸上酱料,大快朵颐起来。
不得不说,豪强们献给妖鳄的贡品倒是实实在在,没有丝毫掺假。
那肉质酥软中带着嚼劲,浓郁的肉汁裹着醇厚的酱料,在舌尖迸发开来,香味四溢,令人回味无穷。
嗯,美味!!!
第16章露血条?露了就能杀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水面之下,一道庞然大物的阴影正缓缓地、却又带着令常人胆寒的压迫感,逐渐朝着水面浮近。
那阴影仿若一片移动的乌云,裹挟着浓烈的掠食者气息,径直向着周考所在的那叶单薄茅草舟靠拢过来。
来了!
刹那间,腰间的宝刀仿若通灵一般,几乎就在妖鳄即将现身的同一瞬间,开始发出清脆且急促的轻鸣,
似在向主人示警,又似在为即将到来的恶战兴奋不已。
宝刀兴奋,周考这莽汉子也兴奋了起来。
而当妖鳄愈发靠近,周考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位在千邺县被奉为冒牌河伯的可怖威势。
那或许就是那些志怪小说中所提及的妖气吧?
那是一种难以用言语准确形容的感觉,恰似暴风雨来临前,令人胸闷气短、仿若置身于缺氧环境中的那种沉重压迫感,
冰冷中裹挟着刺鼻的腥气,无形的恐惧如一双利爪,紧紧地捏住人的心脏,让人不寒而栗。
但这并不能让周考心生胆怯,反而让他更加兴奋,兴奋地全身都开始抖动起来。
从岸上众人的视角望去,只见小舟附近的水面,像是被人猛地倒入了一大罐浓墨,大片的阴影迅速扩散开来。
滚滚的浊水仿若被点燃一般,沸腾翻涌,无数细小的水泡争先恐后地冒出水面,发出 “哔哔啵啵” 的声响,好似一场诡异的水下狂欢。
较为靠近河边的人,双腿早已不受控制地发软,开始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
一人的后退,引发了人群中的连锁反应,不过眨眼间,岸边便瞬间清空了一大片区域。
在那空地上,仅剩下面色凝重、眉头紧锁的西门县令,
以及嘴角微微上扬,噙着一丝冷笑的厉老婆子。
冷笑在厉老婆子脸上逐渐咧开,转瞬变成了肆意的狂笑。
“看哪!”
她的声音尖锐而高亢,仿若夜枭啼鸣,一边喊着,一边狂热*地高举双手,伸直的手指直直地指向水中那愈发明显的阴影,
“那就是黄河河伯!司掌洪水、灾厄与饥荒的大神!吾所祭祀的至高神祗!此刻,他就要降临啦!”
她的眼神中闪烁着疯狂与痴迷,仿佛在这一刻,她已然成为了河伯在人间的代言人。
“所有不敬河伯之人,都会死在洪水之下!”
她的话语中满是威胁,似诅咒一般在空气中回荡。她那如疯似癫的叫声,不仅令周围的百姓吓得瑟瑟发抖,就连与她狼狈为奸的豪强三老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疯狂模样惊得心中一颤。
再加上河水中不断传来的诡异异像,西门县令带来的衙役们,不少人眼中开始闪烁着畏惧的光芒,目光躲躲闪闪,脚步也不自觉地往后挪了几分,显得畏缩而怯懦。
“他不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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