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兔
穿透高层大气，光线眨眼间又延伸出数十万公里的距离，径直落在红月之上。
隔了半拍的空档后，半空中接连产生出无数堪比大型陨石落地般的剧烈空爆，视线远端，原本应该完整无缺的红月，此刻竟然突兀的少了三分之一，并非正常的天体现象，而是像被什么东西啃掉了一口似的，显得格外滑稽而又荒唐。
第三十七章 假作真来真胜假，无原有是有非无
巨大的，鲜红色的，每当月圆时便会绽放出如同血浸般猩艳色泽的红月，从今往后却再也没办法恢复成一轮完整的月盘。
残月高高悬挂于远空，受影响最大的不是其他地表种族，而是居住在红月之上的月咏种。
十六种族中序列排名第十三位，自六千年前的神战时代便已经定居在巨大的红色月亮上的种族，他们熬过了战火最为纷乱的年代，然而却在六千年后的和平时期遭受到了灭顶之灾。
那道饱含着狂暴能量的炽热光柱轰然击穿了红月核心，瞬间席卷过整个月球表面的震动只是灾难来临的前奏，重心失衡让红月脱离了公转轨道，质量上的缺失又让它连自转都难以维持，引力撕扯之下，整个月球地壳都犹如无时无刻不在发生数十级地震般剧烈撼动起来，从高空往下看去，由坚固岩石构成的月面竟然仿若海潮般跌宕起伏着，居住其间的月咏种更是顷刻功夫便死伤大半。
“是谁？！究竟是谁干的……地面种是想掀起战争吗！”
月咏种遭到的灭顶之灾甚至就连王宫都受到了波及，虽然在下属官员们竭尽全力的运转协调之下，王族内部并没有出现什么太大的人员伤亡，但看到王宫外一片生灵涂炭的惨状，月咏种之王不禁抬头怒视着月球上空那颗蔚蓝星体的地面发出了咆哮。
“来人！给我追查下去！派人去地上打听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到底是谁竟对我月咏种如此痛下杀手……我们月咏种虽然独居避世，但也不是任谁都能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叫来亲随侍卫吩咐下命令过后，月咏种之王再次抬头凝视向半空，盈满憎意的双眼内隐约可见血丝浮现。
“这个仇，我们一定要报！”
……
人类种首都。
王城艾尔奇亚深处，现任国王新居寝宫内。
史蒂芬妮焦头烂额的批阅着公案桌上堆积如山的各类冗杂公文，今天早些时候，王国高层行政部门的官员们几乎不约而同的送来了数量远超以往的文件，并且每一份都需要由她亲自过目审批。即使史蒂芬妮现在多少已经习惯了些身为国王的工作，但当她面对如此繁重的工作时，依然是被累得晕头转向，甚至就连眼前的文字都开始出现模糊不清的重影。
“王国西境发现陌生入境者，体貌特征不明，但疑似是森精种男性……”
“天翼种与龙精种宣战？赌注为各自种族棋子，具体内情不明，但消息已确认属实，无论两方谁获得最终胜利……”
“红月遭受未知变故，月咏种王族发出全种族通告，将会追究此事到底，目前已有月咏种进入艾尔奇亚都城范围……”
“地精种疑似与机铠种进入冷战时期，巨人种态度不明……”
“兽人种……”
“海栖种……”
“吸血种……”
堆积在公案桌上的无数情报可以归纳为一句话，除了排名最靠前的神灵种与幻想种、精灵种之外，十六种族中的其他十三个种族全都陷入了莫名的动乱当中。
甚至就连人类种内部也流传出了些许动荡不安的传言。
而这一切的起源，都是由于昨夜发生在红月之上的巨变。
“……怪谁啊？这都要怪谁啊？！”
史蒂芬妮一边批阅着公文，一边满腹牢骚的抱怨个不停，目光时不时就会往寝宫窗前瞥上一眼，陈默静静站立在一旁，对少女投来的幽怨目光回以淡淡的微笑。
昨晚的事情搞得那么大，他并没有瞒着史蒂芬妮，毕竟月亮都缺了三分之一，只要不是瞎子，随便抬头看一眼就知道了，即使想瞒也瞒不住，所以他索性直接把前因后果对史蒂芬妮交待清楚了，然后理所当然的遭到了这位小小国王的一通埋怨。
“明明说好了只是去跟地精种和平建交，学习他们的工业技术，结果你却背着我干这种事情……现在好了嘛！月咏种已经开始调查了，其他种族也都在关注这件事……你说，你说现在要怎么办才好？！”
史蒂芬妮碎碎念的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时已经变成了毫不遮掩的指责和质问。一大清早醒过来就看到满桌堆积如山的公案卷轴正等待着自己处理，她心里也憋着一股火气，更何况这次还是自己着占理，有理胆子也跟着大了三分，顶起嘴来倒是硬气了许多。
而听到史蒂芬妮怒气冲冲的质问，陈默依然保持着淡笑，也不急着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轻声反问道：“你觉得人类种要遭殃了？”
“难道不是吗？”
“是，也不是。”
陈默边说边从窗口走到公案桌旁边，随手拿起一册卷宗翻看起来，而史蒂芬妮虽然正气在头上，但她到底还是记着两人间的主次之分，所以并没有再接着闹下去，只是静静等待着他的下文。
翻看了片刻卷宗，陈默接着道：“说遭殃，确实是有人要遭殃了，不过却不是人类种，而是地精种。”
“地精种……”史蒂芬妮只愣了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你是打算让地精种背锅？”
“月咏种被人把老家都打爆了，总要有人出来承担这份责任嘛，既然如此，那让地精种背锅又有何不可呢？”陈默摊开手露出无辜的微笑：“你看，我可是很贴心的帮你把人类种从责任的范围里摘除出来了……还是说你觉得良心不安，打算让人类种跟地精种一起去承受月咏种的怒火？”
“……”
史蒂芬妮很想反驳一句明明就是你私自擅作主张干的好事，但话到嘴边却又实在没办法说出口来，最后只能闷着声音道：“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地精种又不是傻瓜，他们肯定会把你供出去的！”
“嗯，你说的没错，地精种确实不是傻瓜。”
陈默肯定的点了点头，随即他又竖起一根指头纠正道：“不过你说错了一点，会被地精种供出去的不仅是我，还有整个人类种……当时出访地精种的时候你可是跟我一道去的啊，我的国王陛下。”
听到陈默这话，史蒂芬妮脸色瞬间就黑了。
“所以……你一早就算计好了，带我去地精种的真正原因就是想要拖着整个人类种一起下水吗？！”
“你又错了，陛下。”
陈默微微摇了摇头，语气无不遗憾的说道：“我现在是真的有点后悔了，当初帮助谁继任成为艾尔奇亚王国的国王不好，非要帮你……老实说，我身边还真有两个比你更合适成为统治者的人选，可惜我最大的弱点就是心软，看不得一个孤苦无依的小女孩在亲人死后连家业都要被人夺走的惨剧发生……”
“说重点啊！！！”
被陈默提起自己那段不堪回首的前尘往事，史蒂芬妮羞愤难当的同时也气得满脸通红，神情有些狼狈的低喊道：“万一地精种把人类种也说出去了怎么办？”
“说出去就说出去吧，无关痛痒的事情。”
“……什么？”
史蒂芬妮一时间有些理解不能，而她满脸疑惑的呆愣表情被陈默看在眼里，让他不禁再次叹息了一声：“所以我才说你不是当国王的料啊，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反应不过来……退一万步讲，假设地精种真的把人类种给供出去了，你觉得他们会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当然是……”
史蒂芬妮说到这里时声音忽然卡壳了。
“他们当然是会如实说了。”陈默微微一笑，接着道：“他们会说，昨晚的事情不是我们地精种做的，毁掉月亮的是人类种，还有那个用来进行攻击的武器，也是人类种研究出来的。”
“可，可是……”
陈默这一席话说得有理有据，也合情合理，史蒂芬妮顺着他的话往下仔细想了想，竟然发现事情十有八九……不，应该说是百分百绝对会如同他所说的那么发展下去！
“然后事情就简单多了。”
陈默脸上依然维持着平静的微笑，但笑容下却隐藏着毫无半分感情的冰冷淡漠，他以寻常闲聊般波澜不惊的语气说出了令史蒂芬妮脊背生寒的话语：“如果你的朋友跟人打架死掉了，而跟他打架的那个人告诉你其实他是被一阵风给吹死的，你会相信吗？同样，月咏种绝对不会相信连魔法触媒的精灵都没办法感知到的人类能够做出那么恐怖的武器，甚至是毁掉月球，他们只会觉得地精种在找借口，找替死鬼，但他们永远都不可能想到，其实地精种才是那个最无辜的替罪羔羊。”
在陈默语气平静的描述当中，史蒂芬妮仿佛看见了地精种百口莫辩，最终迫不得已只能咬牙背下黑锅，和月咏种正式开战的场景。
“你……是打算让地精种和月咏种两败俱伤吗？”
“两败俱伤？”
陈默低低轻笑两声，依然摇头道：“地精种可是能够研究出一击就足以摧毁月球的武器的强大种族，区区月咏种怎么可能斗得过他们？”
“但那个东西不是你交给地精种的吗……”
“是么？”陈默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史蒂芬妮：“你觉得谁会相信呢？一个人类种，却掌握着只有上位种族生命才能够拥有的力量？这当然是伟大的地精种依靠他们精湛的机械工学和魔法奥义才得以研发出来的秘密武器了，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说罢，陈默忽然改换了副稍带感慨的口吻道：“虽然只是我个人的经验之谈……不过大部分时候，人们最愿意相信的往往都是他们心中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至于那到底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相信的人够多，即使是假的事情也能变成真的，而真事若是没人愿意相信的话，那又和假的有什么区别？”
史蒂芬妮听到这里时已经彻底陷入了无以复加的呆滞当中。
这个男人，他的算计从一开始就环环相扣，整个过程中的所有人、事、物，甚至是任何一个不起眼的微小细节，恐怕都在他的掌握当中。
“你到底……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权势？
自己贵为一国、一种之主，也只不过是对方手中随意就能拿捏的精致人偶罢了。
财富？
仅仅只是自己知道的，他手里就已经掌握了人类种、兽人种、海栖种、吸血种四个种族的种族棋子。
“我想要的，当然是全部了。”
陈默难得露出几分真挚的笑容，目光略带期待的远眺向国王寝宫窗外碧蓝高远的天空。
天际尽头，云海彼岸，高耸伫立的西洋棋子顶端，一道目光遥遥对视而来。
快了……
第三十八章 水满则溢，月盈则亏
虽然陈默的话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而且逻辑上也完全能够说得过去，但史蒂芬妮终究只是个没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的小姑娘，即使一时间被陈默安抚下心神，不过她还是时刻惦记着月咏种的事情，整个上午都在不断的提心吊胆当中度过。
然而直到史蒂芬妮处理完公案桌上堆积着的所有政务之后，她最担心的情况依然没有发生，并没有卫兵或者官员送来人类种已经收到月咏种战书的消息。
“我早就跟您说过了，即使地精种真的把我们招供出去，也根本不可能有人相信的。”
看着史蒂芬妮担惊受怕一上午之后变得格外苍白憔悴的小脸，陈默摇了摇头，有些事情无论别人再怎么劝，但只要当事人听不进去，那即使劝得再多也还是白搭。
“那么陛下，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行告退了。”
“嗯……”
面对站在公案桌前正朝自己微微躬身的男人，史蒂芬妮有心想问一句他现在打算去做什么，但仔细一想，无论对方接下来准备去干什么事情，她似乎都没有插手的能力，甚至就连插嘴的余地都没有，于是只好悻悻然的点头嗯了一声。
而看到史蒂芬妮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陈默甚至不需要读心就知道她这会儿脑子里在想什么，但他也不至于无聊到干什么事情都带个没用的跟屁虫在身边，所以确认过史蒂芬妮没有别的事情之后，他就直接转身离开了国王寝宫。
气势恢宏的王城正门前，陈默前脚刚迈出城门，半空中便缓缓飘落下数道洁白光羽，翡翠色长发的天翼种少女伸展开纤细双翼，姿态优雅的降落到陈默身前，恭顺的向他低垂下脑袋，头顶复杂几何图案的光轮近乎停止了转动，翠绿眼眸中仿若春水般荡漾开涟漪。
“主人~~喵~~”
跟在阿兹莉尔身后，吉普莉尔也从半空降了下来，线条优美的双足仅仅只有脚尖若即若离的轻触着地面，魔法触媒的精灵星星点点的环绕在她身旁，如瀑般流转着七色虹光的长发在微风中缓缓飘荡。
陈默脚步停顿下来，面色平静的看着面前的两个天翼种少女：“你们倒是比我预料里来得更早一些，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进展很顺利喵~”
阿兹莉尔微微抬起头，说话的同时目光往身旁的吉普莉尔瞥了眼，后者摊开掌心，一道流光自虚空当中凝聚而来，围绕着她白嫩的小手不断转动着。
光点转动的速度很快，不过在陈默眼中却是跟静止不动没什么区别，他轻轻一招手，光点就立刻停止转动，随后咻然跃到了他的手中。
西洋棋子中的【兵】，整个由透明的结晶状物质构成，此刻正毫无依托的静静悬浮在他掌心上空，从棋子内不断垂落下星辉般璀璨迷人的光点。
十六种族阶位序列排名第二位，幻想种的种族棋子。
而且是真货。
“干得不错！”
感受着从神躯与神魂接洽的原力古神核心深处不断传来的，对于手中棋子所蕴含神力的强烈渴望，陈默不禁露出由衷欣喜的笑意，同时也毫不吝啬称赞之词，对身前的两个功臣夸奖起来。
“主人过誉了喵~这是身为主人爪牙应尽的本分喵~！”阿兹莉尔用力摇了摇头道，她显然是已经接受了自己现在的立场和身份，一口一个主人叫得很流畅。
“哪里的话，大人您可真是太客气了。”
和阿兹莉尔比起来，吉普莉尔就显得矜持很多。一来她在天翼种被收服之前就已经跟陈默是合作伙伴的关系了，再者她也没有阿兹莉尔那么深重的奉献与侍奉之心。
陈默手掌一握，幻想种棋子立刻隐入虚空当中，在那里还有另外五枚熠熠生辉的种族棋子，此刻却是已经变成了六枚，在纯粹黑暗的虚无空间内彼此交相辉映着绽放出璀璨夺目的光彩。
看着陈默的动作，吉普莉尔突然问道：“大人，既然幻想种的棋子现在已经得到手了，那么接下来您还有什么其他计划吗？”
“计划是有……怎么，你也有兴趣？”
陈默似笑非笑的打量了吉普莉尔一眼，和完全可以说是拖油瓶的史蒂芬妮不同，吉普莉尔还算是有些能力的，而且她脑子也不错，天翼种的身份更不失为一种无形中的筹码，所以带她一起倒也并无不可。
“昨晚的时候，我可是看得很清楚呢。”吉普莉尔微微翘起嘴唇，琥珀色的双眸当中露出狡黠的笑意：“那个叫弑神兵的东西可是连我也大吃了一惊呢，极限魔力输出几乎都快可以和我们天翼种相媲美了，特别是最后那道贯穿了月球的攻击，即使是由我全力放出的天击也远远达不到那种强度水准……要是被正面挨上一下的话，就算是我也没办法幸存下来吧？”
“这你倒大可不必如此担心。”
陈默摇了摇头，脑海中浮现出昨晚曾经使用过的弑神兵样品的结构，平摊开的手掌上空，数量精细到每一粒的魔法触媒精灵聚集而来，迅速飞舞着穿插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复杂轨迹。
不出片刻功夫，弑神兵的结构就被复制了出来，缺少髓爆核心术式的情况下只有十一环的魔法阵在吉普莉尔面前展现出所有秘密，陈默接着淡淡道：“地精种研究出来的魔法奥义确实是另辟蹊径，不过髓爆术式拥有的破坏力强则强矣，但也要能打得中目标才行，以你的速度，根本就不可能被这种慢吞吞的攻击给打中。”
“原来如此……”吉普莉尔眨巴着眼睛：“不过这整个魔法阵的排列方式倒是让我耳目一新。”
“行了，少说废话，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在拍我马屁。”
陈默摇头笑骂了吉普莉尔一句，晃晃手散去弑神兵的术式模型，随后迈步往王城外走去，两个天翼种少女倒也识趣，不须说便主动为自己套上认知干扰类魔法，双翼折拢于臀侧，亦步亦趋的飘飞在他身后。
……
月咏一族是久远避世的一族。
他们从六千年前的神战时期开始便主动远离其他所有种族，居住在距离地面数十万公里的巨大红色月亮上，不过月咏种又和另外一个情况类似的种族——地精种有所不同，前者是完全无心掠夺和征战，后者则是拥有赫赫威名的弑神兵器【髓爆】的开发者。
而这一点也在种族阶位序列排名上得以证明，月咏种只是排在第十三位的下位种族生物而已，仅差一名就要被列入最后三位的吊车尾名单，但地精种却是排在第八位的下位种族生物，仅差一名就能够被列入“上位种族生命”的范畴当中。
同样是避世独居，也同样是一名之差，月咏种和地精种就好像同在本科平行班里读书的学生，前者是几乎快要掉到专科班去的差生，后者则是火箭班的种子。
不过对于月咏种来说，十六种族的阶位序列排名如何他们并不怎么在乎，毕竟整个种族都在月球上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外人的看法实在影响不到他们什么，颇有几分独乐桃源里，哪管世事纷的禅意在里面。
然而就在昨晚，这份与世无争的禅意却被他人以最为残暴酷烈的方式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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