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兔
“敢问小友，何谓仙啊？”
明明没有任何人朝他发问，耳朵也根本没有听见任何声音，但排到队伍最前面的时候，目光触及那块鲜红山石表面刀刻一般的“仙”字，男孩脑海当中便自动跳出来了这样一道询问的声音。
何谓仙……
男孩虽然不明白究竟是谁在朝他发问，但他仍旧下意识的思考起来。
吃得饱，穿得暖，有遮风挡雨的地方可以睡觉，也不用再担心遇到危险……这大概就是他心目当中“仙”的样子了。
可是，仙真是这样的吗？
男孩觉得仙肯定要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更厉害一千倍，一万倍，都还远远不止！
可那么厉害的仙，自己又怎能形容得出来呢？
像他这样浅薄的脑子，肯定无法妄想仙的伟大，还有他的那些渺小的愿望，在仙看来一定是可怜而可笑，抬抬手……不，甚至只需要动动念头，就足以轻易实现了吧？
思绪电转，眨眼一瞬，男孩鼓起勇气，向脑海当中那道询问的声音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无论任何事情，只要是我能想得到的，都可以轻而易举实现，那就是仙！
“妙哉！凡我所欲，无所不至，凡我所想，无所不及，仙即是我，我即是仙！”
下一刻，还没等男孩反应过来，伴随着脑海里传来的称赞之声，他整个人都被绿芒包裹起来，然后四周景象一花，再回过神来时已经是置身无尽迷雾当中了。
“仙即是我，我即是仙……”
男孩轻声重复着脑海里那道声音的唱赞，心绪逐渐泛起波澜。
山海世界当中，一点绿芒从迷雾圈内疾速穿行而出。
波光粼粼的海面、高远开阔的天空、悬挂正中的炽日……绿芒紧紧包裹着男孩，一路在半空中不断冲击出碗状云爆轨迹，下方的海面更是被激起十几米高的巨浪。
加速，还在加速……
男孩还是第一次体验到这种腾空飞行的感觉，望着绿芒外面迅速变换的景色，他脸颊因为过度兴奋而变得红扑扑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包裹住他的绿芒起了作用，如此之快的速度，起码都在二三十倍音速以上，但男孩却并未感觉到任何一丝不适，反而……有生以来第一次品尝到了由疾速刺激所带来的肾上腺素飙升快感。
哪个少年不曾意气风发过啊？
只是过往的人生当中，他都只顾着低头在垃圾堆里刨食罢了，如今仙路坦途正朝他徐徐展开，一抬头便是海阔天空……某种微妙的情绪就像是种子般，无声落入了男孩的内心。
绿芒一路劈波斩浪，只消片刻就通过了整片海洋，然后又是平原和山川，最终它带着男孩来到了山脉深处，一座仿佛天柱般接天连地的巍峨巨峰面前。
砰！
到达目的地之后，绿芒缓缓降落到离地只有几公分的位置，紧接着便砰的一声破碎成无数细碎光斑，男孩落地踉跄了一下，但还是很快站稳，当他再抬起头时，山脚下三三两两衣着年龄各异的男女也正朝他投来视线。
“又一位考核者！”
浑厚犹如滚石一般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男孩举目望去，却只看到一块庞大的紫色巨石，正面刻着三个笔锋如刀的字迹——登仙梯！
“登仙？！”
男孩有些愕然，然后他才发现在那块巨石的后面，正有一级又一级台阶隔空悬浮着，台阶通体纯白，像是质地上好的玉石，却又给人以轻盈柔软的感觉，认不出究竟是什么材质。
这样一级又一级台阶，左右延伸也不知道有多长距离，而抬头向上看去的话，台阶更是直接伴随着山峰耸入云端，根本无法看见尽头。
“人数刚好40人，时间也不早了……嗯唔，这一轮就是你们了吧！”
就在男孩还盯着通天之梯愣愣发呆的时候，之前听见的那道滚石一样的声音再次从紫色石碑方向传来，下一刻，整个山脚下的地面都剧烈摇晃起来。
伴随着摇晃，四周的各种房屋楼阁，石亭假山，全部都拔地而起，化作十几米高的岩石巨人，将山脚下的众人包围起来。
“哇啊！什么鬼东西？！”
“石头变成巨人了？！！”
“怪——！怪物啊！”
突然出现的岩石巨人让原本还有些沉闷寂静的山脚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男孩紧抿着嘴唇没有说话，只是默不作声退后几步，往人群里站了站。
“哎，你还挺机灵的嘛？”退后到人群当中时，一只手掌轻轻拍到了他肩上。
“谁？！”
男孩猛然回过头，一个扎着丸子头的绿裙少女朝他眨了眨眼睛，眼神里透着股机灵狡黠的感觉。
“我叫莱欧娜，看你这人好像还挺机灵的，不如认识一下交个朋友吧？”少女像是完全没有看出他的警惕和提防一般，反而笑嘻嘻往前凑了两步，大大方方主动伸手说道。
“我……我不想跟你交朋友，抱歉。”
男孩摇头往后退了退，结果他才刚后退一步，对方却再次朝他追了两步上来，一袭翠绿衣裙晃动，险些没有直接撞在他身上。
好近……
“不交朋友，那合作应该可以吧？”少女俏脸微扬，似乎是明白了他不吃嘻嘻哈哈的那一套，于是也板起脸表情严肃道：“你也是来找传说中的那位仙人，然后拜入仙武宗门墙的吧？”
“是……”
男孩近距离盯着对方的眼睛，他犹豫了下要不要再往后退几步，不过最终还是放弃了，毕竟现在两人距离这么近，要是这家伙再扑过来，估计就要撞个满怀了。
“是就对了！”少女嘴角微微勾起：“我是现在这一批40人里面来得比较早的，那些石头巨人自称什么担山力士，说是要想上山面见仙人，就必须要接受考验。”
“考验？”话题涉及到仙人，男孩也不在乎什么两人距离近不近了，他皱眉追问道：“怎么回事，进来之前那个难道不是考验吗？”
“进来之前那个也是啊。”绿裙少女盯着他反问道：“不过谁告诉你考验只有一关了？”
“好吧……”
男孩点了点头，心里略微变得有些沉重。
原来后面还有考验……
可自己……
“哎，你也别这么担心嘛。”看见男孩逐渐皱起的眉头，少女出声安慰道：“我都说了我是来得比较早的，所以上一批人接受考验的时候我也多少看到了一点，所谓的考验实际上就是去爬那个登仙梯。”
爬梯子……？
男孩表情有些诧异：“就，这么简单？”
“简单？”少女瞪大眼睛说道：“你怕是有些误会了吧，单纯的爬梯子确实简单，但你可知道我们得爬多少级台阶吗？”
“多少……？”男孩想起刚才抬头望去根本看不见尽头的登仙长梯，心里逐渐浮现出某种不妙的预感。
而少女也不卖关子，直接跟他如实相告道：“如果你只是想见见仙人的话，爬上一千级就够了，只要爬到一千级以上，就会被仙人收为仙武宗弟子——不过是最最差的那一档。”
“最最差吗……”男孩闻言不由得低头思索起来，双眼当中眸光一阵变换。
“你是不是在想，只要能被仙人收下就好了，最最差也无所谓？”少女盯着他低头思索的样子，忽然抬手往他后脑勺用力敲了一下。
咚！
这一下把男孩给敲蒙了，他茫然抬起头，看见的是少女满脸愤怒冷笑的表情。
“我最讨厌这种没志气的想法！明明可以努力去争取更好的东西，却要因为害怕困难而畏手畏脚，提前放弃希望！”少女双手叉腰，目光紧盯着他说道：“我不许你就满足于最最差的那一档，至少……至少也要作为一般的普通弟子被仙人收下才行！”
你谁啊说什么不许这种话……
男孩嘴唇稍微动了动，不过看着少女瞪大眼睛紧盯自己的样子，他还是没能说出这种冷漠伤人的话来。
“那普通弟子的标准是……？”
“爬上一万级台阶！”
“啥？”
男孩心头一跳，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问题听错了。
于是少女再次向他重复道：“我说，爬上一万级台阶！”
好的，打扰了，做不到……
男孩摇了摇头，拉起衣袖和裤脚，向对方露出自己麻杆一样的细胳膊细腿：“你觉得究竟是一万级台阶更实际，还是我爬到一半直接跳下去更实际？”
“噗……”
少女捂住嘴笑了起来：“什么嘛，还以为你不会开玩笑呢。”
“你觉得，我是在跟你开玩笑？”
“咳咳……当然不是，只是我跟你开了个玩笑而已。”少女收起笑容，重新露出正色道：“看来你是真的没有幽默感耶？”
“……”
“好吧，说正事了，你看我都跟你透露从上一批人那里了解到的情报了，作为回报，咱们就暂时合作一下呗？”
少女目光非常的认真，眼神也清澈到没有一丝阴霾，男孩甚至能在里面看见自己的倒影。
对视片刻后，他叹了口气：“为什么一定要找我合作呢？我长得这么瘦弱，肯定不是什么好的合作对象吧？”
“原因吗？”少女想了想，忽然笑嘻嘻主动退开两步，上下打量着他说道：“我一开始不就说了嘛，感觉你应该还挺机灵的。”
男孩冷眼盯着她：“我要是真的机灵，就一定不会信你这句话。”
“好吧，你聪明，能识破谎话，行了吧？”少女无奈摇了摇头：“不过真话可有些伤人哦？”
“伤人的话，我早就听腻了。”男孩满脸无动于衷：“说吧。”
“嗐……也不是什么太见不得光的理由，只是因为山脚下这一批人里面，我大概是年龄最小的女孩子了，光靠我自己的话，体力跟不上就糟糕了，但是如果要找人合作的话，我又担心遇到心怀不轨的坏人……毕竟你看，我这么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
“所以你就看上了我，觉得我就算有什么坏心，也肯定对你够不成威胁……是这个意思吗？”
“答对，你果然很机灵呀~”
“……”
看着少女眯眼微笑的样子，男孩一时没有说话，等到她笑够了才开口道：“你如果真想合作的话，我倒也无所谓，反正我只想被仙人收下就够了，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到时候我要是拖后腿了，你……”
“放心吧放心吧，我不会有什么怨言的。”少女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不过你那边也是同样哦，万一我中途拖了后腿，你可千万别狠心丢下人家。”
“不会……”
“那就好！”
得到想要的答复，少女立刻眉开眼笑的再次伸出手：“那就祝我们的临时小组合作愉快吧，你……那个，你叫啥来着？”
“我没有名字。”男孩低头盯着女孩伸出的手掌，葱白一样的手指让他有些犹豫要不要握上去。
“没名字？孤儿吗？”少女话刚说完就意识到失语了，立刻有些慌张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这么说的……”
“没关系，这本来就是事实，别人这么说我也听习惯了。”
男孩用力在衣服上蹭了蹭手，可惜无论再怎么蹭，手掌还是很脏，黑黑的，与少女的葱白嫩指对比鲜明。
然而就在下一刻，少女却主动捉住他的手掌，一点都不在意皮肤上那些乌黑陈垢。
突然被拉住手，男孩不由得一愣，随即他立刻反应过来，一边试图抽出自己的手掌一边低声说道：“我，我手很脏的……”
“没关系！”但是少女却更加用力的握紧了他的手。
“你的手不脏，你人也不脏！”
“啊……？”
男孩闻声抬起头，看到的是少女一脸认真的表情。
“你比起那些外表看起来光鲜亮丽的人，更干净多了！”
阳光下，她的脸颊白皙得仿佛在微微散发出光亮一般……
第六十章 欲登楼
男孩呆呆注视着莱欧娜的脸颊，略微发愣的目光把她逗得笑了起来，而听到少女风铃一般清脆的笑声，男孩脸上迅速涨得通红，他本来就浑身脏兮兮黑黢黢的，这一脸红，皮肤更是显得又红又黑，像是一块刚从地里挖出来还沾着泥巴的大番薯。
“没有名字的话，称呼起来会很不方便吧？”莱欧娜一边笑一边松开抓住男孩的手掌，然后盯着他黑里透红的番薯脸，继续说道：“不如这样，我帮你取个暂时作为代称的名字好不好？等到以后你想好了准备要叫什么名字，再改成你自己取的名字吧？”
“我……”
“怎么，你不愿意呀？”
“没有……”男孩略微低下头，他还从来没有跟任何同龄的少女说过这么多话，当然，更没有人关心过他叫什么。
其他人称呼他的时候，多半都是叫他狗崽子、兔崽子之类的侮辱性称谓，偶尔遇到个脾气好点的路人，也是随口用“那边那个小孩儿”这种轻佻的语气在叫他。
老实说，从小在贫民窟那种生存环境恶劣的街区长大，没有任何人会关心一个靠拾荒为生的孤儿究竟叫什么，甚至就连他自己都已经习惯了被人当成阿猫阿狗一样随意使唤的事情。
“既然没有不愿意的话，那我就给你取名字咯？”莱欧娜盯着男孩瘦瘦小小的身体，思考片刻后忽然眼睛一亮道：“有了！我想到了！你看起来这么瘦，长得也不高，而且还黑黑的，不如就叫你小黑吧？”
“小黑？”男孩闻言眉头忍不住一跳，感觉这种称呼怎么听都像是在唤一只小猫或者小狗吧？
莱欧娜倒是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她一脸笑嘻嘻的说道：“对呀，在你想好准备要叫什么名字之前，我就暂时先叫你小黑了，小黑小黑，叫起来也很顺口呢！”
“……”
男孩注视着少女喜笑颜开的样子，过了许久才别过脑袋，声音很小的回了句随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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