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兔
“我不是在说这个啦。”陈默轻笑摇头，继续道：“第一次上战场，我还以为你会有些感慨或者别的什么想法呢。”
“感觉不忍心吗？”修伊声音顿了顿，“不忍心的想法，其实还是有的，不过现在是战争时期，同盟国和协约国是战争对立的两方，战争就是战争，既然是战争，那么作为士兵我们也只能接受这样的不忍心，怜悯感或者负罪感之类的情绪……等到战争结束之后再来折磨我的内心吧。”
“哈哈！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听到修伊回答的话音，陈默哈哈一笑，手里操作杆缓缓下推，战斗机也随之做出机头压低的俯冲动作。
“咱们到地方了，修伊，我先帮你俯冲掠敌，你注意进攻的节奏和时机。”
“我明白。”
修伊那边话音平静，不过平静当中却也透露出一股凝重和紧张的情绪，显然他内心并不像他刚才话里所说的那般透彻洒脱。
但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第一次上战场，现在有陈默作为僚机陪同着一起行动，他还能内心稍微释放一下，如果真是独自一人出任务的话，那种内心沉重的感觉是真的会把人憋到精神失控的。
这也是为什么第一次出任务的新手战斗机驾驶员，往往都是最容易坠机的原因，与技术的熟练与否无关，问题的关键在于他们的内心承受能力，驾驶员的精神状况一但失控或者失调，战斗机坠毁概率当然也就大大上升了。
——呜！
战斗机冲下云层，仿佛凶猛鹫鹰般投下迅捷阴影。
地面的后方营地当中，无数士兵与勤务人员都被吓得呆滞当场，少数一些反应过来的人，或是直接开始就地寻找掩护，或是举起步枪就准备瞄准射击。
可惜一战时期的步枪质量，想要打中急速俯冲而下的战斗机，概率几乎就跟随手买张彩票去赌头奖的机会一般渺茫，而且哪怕走运让流弹击中战斗机的外壳，也只不过是锵的一声迸射起一道橙黄火星罢了，想击坠战斗机，唯有打中螺旋桨中央的发动机零件才有可能，而那个概率，就像是连续两次都抽中头奖一样，实在太低太低了。
所以陈默直接不躲不闪，战斗机连偏一偏机翼的规避动作都懒得做，迎头就冲向同盟军战线后方的主帅指挥所。
“敌袭！敌袭！”
战斗机几乎擦着地面掠过，陈默都能听到士兵们恐惧嚎叫的声音。
不过他并没有发起攻击，僚机的职责在于掩护和引导，而现在……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両
距离指挥所木屋还有大概十米范围时，陈默直接一拉操作杆，战斗机猛然扬起机头，划出近乎垂直般的上升弧度。
而紧接在后面的，则是另一架战斗机来自地狱的呼啸声！
——呜！！！
哒哒哒哒哒哒！！
木屋墙壁完全无法阻拦机枪的扫射。
一轮扫射，数十发子弹清空完毕，修伊也拉高机身，两架战斗机在指挥所上空盘旋一圈过后，再次一前一后俯冲而下！
——呜！
哒哒哒哒哒哒哒！
两轮密集扫射，指挥所里面就算是铁人此刻也应该被彻底打烂了。
修伊再度拉高机身，这次他跟陈默没有重新折返，而是一路飞进高空云层，迅速脱离了这片战场空域。
“第一次亲手杀人吧？”
无线电频道里，陈默语气轻松出声问道。
“啊……对，是第一次。”
修伊长长吐出一口气息，他也说不明白自己此刻的心情，负罪感吗？其实也谈不上太大的负罪感，或许是因为没有亲眼看着指挥所里面的人被机枪打成碎片的场景，但他知道，从今往后自己也算是手上沾染过人命了，而且这样背负在身的人命，以后一定还会越来越多。
被他所杀的人无辜吗？
那也必然不会。
都上战场了，就别说什么无辜不无辜之类的无聊话了。
但别人无辜不无辜，与自己是否手染鲜血，这是并没有任何关联的两件事。
虽然谈不上负罪感，但修伊永远都无法忘记今天，永远都无法忘记刚才亲手拉下战斗机操作杆，然后按下了机枪的扫射扳机。
两轮……足足两轮。
他是站在保卫祖国的角度，在长官的命令之下，出于自己的意志，进行的那两轮扫射攻击。
今后每一个午夜梦回之时，恐怕他都会想起刚才那一刻所发生的事情吧？而且是无限具体到每一个哪怕最微不足道的细枝末节！
这样的心情，并不沉重。
但也一点都不轻松。
百感交集之下，修伊主动开口道：“威廉，你第一次驾驶着战斗机执行空袭任务，是在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呢？我也忘了。”
陈默当然是可以知道威廉第一次执行空袭任务的时间是在多久的，不过那种事情，威廉本人也确实早就忘了。
“……忘了？”
没想到会听见这样的回答，修伊坐在机舱里略微一愣，扭头看向左前方那架战斗机的驾驶舱后盖，然后他不由得笑容苦涩道：“威廉，你真是个……很坚强的人呢。”
“坚强吗，大概吧。”陈默语气无所谓的说道：“毕竟三天两头就得上机出一次任务，什么第一次执行空袭任务的时间？这样的事情你也很快就会忘记的，啊，除非你专门写在笔记本里，然后经常掏出来看两眼，哈哈！”
修伊没有再接话，他目光遥望着天际边缘，眼神也说不出是怅然还是忧伤。
……
空军基地。
两架战斗机前后落下，一大群后勤兵赶忙跑过来，检修零件的检修零件，清洗机身的清洗机身，陈默和修伊抱着驾驶员头盔走在机场跑道上，前者表情充满无所谓和轻松的感觉，后者看起来就有些微妙了。
“行了，修伊，刚执行完任务就苦着个脸，下次老天爷可就不再保佑你平安了哦？”
机场跑道之外，陈默直接用手肘捅了捅身旁闷闷不乐的金发青年，继续道：“而且你之前不是说要请我喝酒的吗？欠我一顿酒，可不准赖账不还哦？”
“威廉，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怎么可能会赖账呢……”
修伊无奈苦笑一下，他现在心情也不太好，正好可以借着喝酒发泄一下，于是便继续说道：“你现在想喝酒吗？我请客，喝多少都算数，去不去？”
“去啊，干嘛不去？喝完酒再给你找两个火辣带劲的小妞，让你这一脸垂头丧气的家伙也乐呵乐呵，哈哈哈哈……”
“威廉，军队里这样做可是要被处罚的。”
“处罚的那也是你，又不是我要找小妞，关我什么事呢？”
陈默嬉皮笑脸的拉着修伊就往酒吧方向走去，位置也不远，就在战斗机驾驶员们的集体住宅区旁边。
推开木门，时间才刚到下午，里面就已经是一片闹闹哄哄的气氛了。
军队里面，压力大，战斗机驾驶员钱又多，所以平时没事做的时候，除了去挥汗锻炼之外，剩下的娱乐活动也就只有喝酒**之类的了。
陈默带着修伊走进酒吧，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来到吧台前坐下，他直接竖起大拇指指了指旁边的修伊。
“来给这个满脸晦气的家伙上点狠货，他今天刚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交了，哈哈哈哈！”
“哟？菜鸟破冰？这可是平时难得遇到。”
酒保咧嘴一笑，伸手就从背后的酒架上取了一瓶褐色玻璃的高度酒下来。
“这一瓶下去，任你再是个铁骨铮铮的好汉，那也要烂醉成一滩泥巴，你这个朋友受不受得了？”
面对酒保的询问，陈默直接拍案大笑道：“受不了？就是要让他受不了才好，倒酒倒酒，今天他要是能站着走出酒吧，我就把你这里给砸了！”
听到陈默和酒保的对话，
修伊脸上表情已经逐渐变得僵硬起来。
第九章 你完全可以相信我的直觉，就像相信鱼生是空运来的一样
酒保的话并不是狂妄之言，他端上来的酒确实够劲。
时间临近傍晚，太阳已经西沉下空军基地的地平线，深蓝天幕之上星光逐渐浮现而出。
陈默扶着已经喝醉得不省人事的修伊离开酒吧，他当然没有像自己进酒吧之前所说的那般，帮修伊找个什么漂亮辣妹快活快活，实际上以修伊现在重度醉酒的状态，就算找个性感辣妹脱光了和他放在一张床上，估计整晚过去两个人都是不会发生任何火花事件的。
毕竟……真喝醉酒的男人，那方面……对吧……
“酒量不好，你也是没福气咯。”
陈默扶着修伊，把他放躺在机场跑道旁边的草坪上，然后手里提着半瓶酒也一屁股坐下，眯起眼睛目光看向零零散散还有几位后勤人员在走动着的机场跑道。
“呜……嗯唔……”
旁边草坪上躺着的修伊嘴里发出无意识般的轻声呢喃，一头柔顺金发随着他偏转脑袋的动作而微微摇晃，飞行员夹克之前喝酒时就被拉下了拉链，露出里面的修身内衣，品味倒是还不错，是灰白交接的绅士方格马甲。
咕咚！咕咚！
仰起头灌了两口酒，陈默放下酒瓶轻轻呼出口气，几道人影就从后面延伸过来，覆盖到他身前。
扭头一看，是几个军队监察人员，正在一位上校军衔的金发大背头男人带领之下迈着官步走近过来。
嗯……监察人员手里紧握着步枪，表情也不怎么善意，但金发大背头的上校却是满脸高高在上、志得意满的笑容。
“威廉·乔姆斯下士，对吧？”
领头的监察人员虽然是在询问，不过眼神已经是完全确认的锁定在陈默身上了。
“嗯……威廉下士，是我。”
陈默表情带着几分醉态，手里晃晃悠悠提起酒瓶，轻轻一晃就是一阵哗啦哗啦的酒水声音。
“几位长官，也想要喝点酒吗？呵呵……”
监察人员没有理会陈默的插科打诨，他一脸公事公办道：“现在有一起军事案件与你相关，请你跟我们回军事法庭配合调查吧，来，把他带走。”
领头的监察人员话音刚落，其他几人立刻冲上近前，架着胳膊就把陈默从草坪上拉起身来。
哐啷！
起身之时，酒瓶从他手里滑落，摔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哎……我的酒，还没喝完呢！”
陈默丝毫不关心自己被人拽起身的事情，反而回过头目光充满遗憾盯着地上摔碎的酒瓶。
“事到临头了，你还有心情关心酒吗？下士！”
满脸都是高傲表情的上校这时终于开口说话了，他呵呵冷笑道：“没有命令就私自起飞，而且还扰乱机密任务的执行情况，你的这颗脑袋以后恐怕是再也喝不到酒了！”
“哎？是这样吗？”陈默闻言疑惑抬头，看着上校冷笑连连的表情，继续问道：“可我明明记得，我是帮助了一个接到送死任务的新人空军飞行员，让他完美完成了任务内容，并且顺利返航，难道这也算是在扰乱任务执行情况吗？还是说，我只是扰乱了某些别有用心之人故意想让他去送死的阴谋呢？”
“你……！真是油嘴滑舌！”上校闻言目光不由得一缩，但他还是强作镇定道：“希望你到了军事法庭上面，还能像现在这么嘴硬！”
“别希望了，我到哪里都是同样的说辞。”
陈默摇了摇头，目光再次充满惋惜看向地上的酒瓶：“只是可惜了这酒……你说酒又何罪之有呢？还没喝完就摔地上被糟蹋了，这酒可是很贵的。”
“哼，原来只是喝醉了！真以为你是不知者无畏呢！”
上校没有再跟他搭话，冷哼一声就迈步离开。
其他监察人员也跟上他的脚步，一行人很快就把陈默送到了空军基地内的一栋两层楼建筑里面。
这里不是战斗机驾驶员应该来的地方，更不是勤务人员能来的场所，所有到过这里的士兵，最后下场都不算太好，要么进监狱，要么连命都丢了，关禁闭在这里都算是小儿科一样的玩意。
这里就是整个空军基地的军事法庭。
明亮灯光，一排长桌，后面坐着三位将级军衔的空军长官，而之前那个金发大背头的上校则是坐在一旁的侯听席上面。
陈默被两个监察兵一左一右控制着，站在长桌前方五米左右的位置，目光毫无畏惧与那三位空军长官彼此对视着。
“威廉下士。”
一位长官翻阅完了威廉·乔姆斯的个人履历，也就是他入伍一年以来的所有行动日志，随手合上履历报告册，湛蓝眸子直视着他问道：“我看你从加入咱们大英帝国空军部队以来，活跃于同盟国和协约国的战场天空之上，做出的任务贡献也算是不少了，像你这样忠诚勇敢的士兵，为什么会公然违抗禁止飞行员私人驾驶战斗机起飞的命令，甚至还去故意扰乱其他驾驶员的任务过程？”
“报告长官。”
陈默眼神毫无畏惧迎接着对方的直视，语气平静而坚定道：“我是出于自己的判断——新兵飞行员修·安索尼·迪斯瓦德并不具备独自执行空袭狙击任务的能力，並为了他的安全着想，也为了大英帝国的空军人才不会平白浪费在这种愚蠢的任务命令之上，所以才会擅作主张充当他的僚机位置，全程替他保驾护航，事实也证明我的这个决定非常正确，修·安索尼·迪斯瓦德不仅完美执行了空袭任务，而且还毫发无伤平安归来……”
“哈！你难道想说这都是你的功劳吗？”金发大背头的上校突然插嘴嘲讽道。
“并不全部都是我的功劳。”陈默目光犀利回望过去，语气斩钉截铁，“但是，功劳当中肯定也有我的一份力量。”
“你！你是真不要脸了！随口一句话就想往脸上贴金？你也不……”
上校一脸愤怒之色就准备出言反击，但他话才刚说到一半，长桌后面就有一位长官伸手示意，打断了他的话头。
“好了，克里斯提夫上校，你有什么意见可以稍后再提，现在请先保持肃静。”
制止了克里斯提夫上校的插话行为，长官继续将目光看向陈默那边，开口问道：“你说的这些话，终究只是你的主观感觉而已，我想问的是你有什么依据，来佐证你的这种……呃，这种判断吗？”
“噗……”
听到长官的问题，克里斯提夫顿时笑喷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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