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吹瓢
那是坚定且唯一不同于在场其他存在的意志。
就像是落在牢笼里待宰的羔羊，每一只都恭顺着眉眼，哪怕会因为同伴的死畏惧着咩咩两声，最后也只是引颈就戮。
可唯有一只黑色的小山羊是不一样的。
它盯着围栏，瞪大眼睛，在其他羔羊俯首于屠夫的刀刃时，抬起长着稚嫩双角的脑袋纵身一跃。
跨越过名为绝望的围栏，小小的黑山羊昂首挺胸。
立花，便是这只跳过来的黑山羊。
女孩还有些红肿的眼睛挂着晶莹，一边用力搓掉脸颊上快要冻成冰晶的水渍，一边目不斜视的紧盯着郑毅的方向。
那双眼中，仿佛有着郑毅清晰的倒影。
“还没有结束。”
狂风依旧，飞雪不坠。
从攻击命中的松懈中回过神来，无论是卡多克还是阿纳斯塔西娅这才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这笼罩了四下的天地异象，从未有哪怕一刹那出现过要消散的迹象。
那么……
这代表了什么？
就像是要回应众人的视线，郑毅所在的位置忽然发生了变化。
蓝紫交杂的过剩魔力光突然开始向内收束，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光芒笼罩范围的最中心拽住了每一丝每一毫蕴含着巨大破坏力的魔力向内扯动。
半径十米。
半径六米。
半径三米――
“不可能……不可能！”
咬着牙，卡多克刚刚舒展开还不到几秒钟的眉毛又一次绞到了一起，女皇阿纳斯塔西娅更是爆发出远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强烈的魔力气息。
与此同时，那毁灭性的光辉终于收束到了足以显露出其中真姿的程度。
那是……屹立不摇的郑毅。
他的出现，顿时引发了众人不同的神态反应。
玛修先是神情振奋了一下，旋即便流露出了包涵怜惜和苦涩的眼神。
阿塔兰忒闭上眼，扭过头去。
卡多克眉头稍稍松开了一些，不再像数秒前那样差点歇斯底里。
阿纳斯塔西娅则维持着静默的态度，冷冰冰的面容看不清她心中所想。
唯独立花的目光与神情不曾有过动摇，女孩始终是那样坚毅却又带着心疼和愧疚。
所有人中，只有立花始终相信这个男人不会就这么倒下。
只是，郑毅并非毫发无损。
左臂已经完全消失了，甚至连同与肩胛骨抵近的一小部分胸膛也没了踪影。
原本雄壮且璀璨的金色犄角上浮现出了不少龟裂纹，左侧的犄角更是有三分之二的部分不翼而飞。
双腿更是完全扭曲了模样，生体甲胄、骨骼，还有强化肌肉，鲜血淋漓的双腿已经很难分清楚哪一部分是哪一部分，那种像是被什么东西以巨力扭曲的模样太过凄惨，让人难以想象究竟是怎样依靠这样的双腿支撑着躯体还不倒下。
这不是会让人痛哭流涕的伤势。
这是直接就让人干脆利落去死的伤势。
那姿态，就仿佛无往不利的超速再生从未存在一样。
而一眼看去，能称得上完整的，只有郑毅的右手，和手中的那柄邪剑。
和刚刚出现时不同，此时的邪剑焕然一新，没有裂痕也不会在掉落骨肉，红黑相间的巨大剑身上凝聚着深紫色的激烈电光，像是要形成漩涡一样萦绕着邪剑的怒目回旋。
而那来自空想大蛇和阿纳斯塔西娅的魔力，此时正迅速被置于郑毅腰间的灵石吞吃，随后化作雷光在鲜血喷洒间涌入邪剑。
……不能倒下。
已经感觉不到多少身体的存在了。
郑毅觉得自己的视线都开始有些模糊，构建出巨大视野范围的晶状体复眼在那一击中差点失去了左半边的部分。
他确实从一开始就没准备要躲开。
甚至最初他其实把阿塔兰忒的攻击也预算到了其中，原本的计算里，应该还要在搭上一条左腿才能把这些攻击承受下来并转化为驱使斩击的力量。
如今能只付出大半个左侧身体可以说让郑毅轻松了不少。
好歹，不需要考虑站不稳的情况下该如何挥剑了。
只是……
右手的指尖打着颤，郑毅想再握紧一点手里的剑，可不管他怎么努力，总是听话的身体这时候却像是和他闹起了别扭。
至于亚克和杏子，为了能将所有的力量倾注于这一剑，她们替代了濒临枯竭的郑毅去维持他体内这个危险的平衡。
连再生都完全放弃，只为了下一剑而活动。
此时此刻，郑毅早已经连说话的力量都几乎没有了。
突然间，剑，燃烧了起来。
深紫色的电光直冲云霄。
十米、二十米、三十米……
比不上当时汇聚了全骑士之力的光辉之剑，仅仅是寄托了两人思念的剑凝聚出的，不过是区区七十米的利刃。
这是堪堪能触及空想树的距离。
却是足以让卡多克和阿纳斯塔西娅严阵以待的高度。
“阿纳斯塔西娅！”
“……宝具解放。”
寄托了【非常大权】，屹立于自己的王土之上，寻常从者不得不怜惜魔力释放的宝具对阿纳斯塔西娅来说不过是随手就能反复施展的常规打击。
黑色的魔眼精灵又一次攀出了身体，只是这一次，它在那剑刃面前显得是如此渺小。
“空想大蛇，最大功率！”
卡多克怒吼着，空想树的惨白色的躯体缓缓张开了一道道螺旋向上的裂谷，冰蓝色的光芒与空想树体表深紫色的结晶体相互辉映，一道道流光向着同一个核心聚集。
凝视着没有任何声音的郑毅，阿纳斯塔西娅忽然出声：“御主。”
“有这个必要吗？”
卡多克有些讶然的侧过脸。
阿纳斯塔西娅只是微微颔首。
“……混蛋，都到了这个地步，为什么这家伙还能有这种力量！”
含糊着怒意，卡多克高举手掌。
“闪耀吧，大令咒！为我等的女皇，阿纳斯塔西娅·尼古拉耶夫娜·罗曼诺夫取得胜利！”
于卡多克的手背上，那与立花令咒似是而非的东西爆发出了惊人的光芒。
随即，空想树汇聚的力量迸射而下――却不是朝着郑毅，而是径直没入了维的身体。
生长、生长，向上扩张。
维的身体在深紫与冰蓝的交织下不断扩大，本来如影子一般没有实体感的躯壳也迅速生长出一副深紫色的冰晶装甲。
转眼间，那个原本不过数米高的魔眼精灵，在郑毅面前成长为了接近六十米，武装到牙齿的巨人。
【非常大权】给予了加护，空想树与被吞吃的核心硬币提供力量，无法在泛人类史中留下痕迹的精灵在此刻化作了足以蹂躏世界的恶灵。
而郑毅，其实已经看不到这些了。
他的意识在执念与痛苦的弥留之间，只剩下了最后的部分。
感受看口腔里不太好的味道，郑毅深吸了一口带着自己血腥味的寒风，不听使唤得身体在这个瞬间仿佛再次被灌注进了活力。
斩下去……
斩下去――
斩下去！
身体已经不能支撑他使用任何技艺了，郑毅剩下的，就只有向下挥动这只唯一完整的右手。
大剑，向着维的头顶，也向着阿纳斯塔西娅和空想树直直坠下。
维张开生长着冰晶獠牙的口腔，像是要发出嚎叫一样梗着头颅，附着冰晶装甲的双臂向上交叉一挡。
“噹”
震耳欲聋。
如果不是玛修及时提醒，立花都差点被那声响给震晕过去。
剑与拳抵在高空之上，没有想象中巨人被一分为二，也没有想象中剑被直接击碎，这大小不一致的角力霎时间拉开了帷幕。
如此近距离的目睹这样的战斗，立花握紧右拳。
“以令咒为号！”
红光闪烁，郑毅的手臂仿佛也因此鼓起了强化肌肉，扬洒着鲜血的同时，那身体似乎有增添了几分力量。
……但对于这惊世骇俗的战斗来说，三划令咒的灌注却表现的有些杯水车薪。
尤其是当空想树仍然在源源不断往维体内灌注力量的影响下，郑毅的剑才堪堪压下去一点，又在顷刻间被扳回了这点优势。
甚至，开始隐隐有将大剑抬起弹开的架势。
光是令咒不够。
判断出这一点，立花当即打开了通讯，经过小达芬奇倾力调试的通讯设备在这种环境下也能及时连接后方。
“达芬奇，福尔摩斯，有没有办法能帮帮大哥？！”
小达芬奇锁着眉，轻轻摇了摇头。
福尔摩斯则是放下了他的烟斗，目光严肃的注视着立花：“现在，只能选择相信Mr.郑毅了。”
两名天才的脸上，都浮现着细微的无奈和不甘。
“……”
大哥……
立花抬起头。
至少，她要见证到最后……无论成败。
――
我斩下去了吗？
还是没能斩下去？
手已经感觉不到剑的触感了。
视野里景象很朦胧，朦胧到似乎只剩下恍惚的光影，郑毅不清楚自己究竟有没有斩下这一剑，仅存的一些意识就像是沉在深海之下。
四周很安静，也感觉不到身体。
仿佛只要闭上眼睛，就能完全融化在这里一样。
疲倦就像是压在身体上的重物，一点点把意识往更深的地方沉下，直到再也不需要去感知任何事物，将一切回归到黑暗之中。
这是郑毅熟悉的感受。
“……YI……”
谁？
“郑……”
声音飘忽而来，分不清距离，就像在海面之上的太阳，存在却又虚幻。
可这声音就像暴风雨夜里的灯塔。
上一篇：在下史蒂夫，是个喜欢破坏的创造神
下一篇：木叶苍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