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莉塔的收容物日志 第109章

“是什么事？”

露娜的声音非常冷淡，不限于玛格莉塔，当她摘下那张完美公主的假面，她对任何人都是这样。

而玛格莉塔还能听出那话语里的一些关切，看起来，这位公主并不是为她呆呆的样子而感到不耐烦。

可自己在想什么呢？

玛格莉塔也回答不上来。

这一天她都有些坐立不安，似乎是从离开米纳斯宫地下的王国机构总部后就开始的，那种令人焦躁的感觉就像是暴风雨将至时沉闷潮湿的空气一样缠绕在她的身上，无论是明媚的阳光下，繁花盛放的花园间，又或是在公主的寝宫中都没有消失。

模模糊糊的感觉。

暧昧不明的感觉。

女孩努力地去思考这种感觉究竟代表着什么，但是却得不到答案，而这思考也最终变成某种漫无目的的呆滞，在随公主试衣化妆时她就是这样的状态，活像一个安静的人偶。

“玛格莉塔小姐……”

看到自己的皇家圣卫又开始发呆，露娜的眉毛不悦地皱了起来。

她望向女孩大腿的群摆下，向圣银的铳刃询问它持有者的情况。

“瑟莱忒小姐，你知道玛格莉塔小姐发生什么事了吗？”

“答案是否定的，露娜公主殿下，我们的感官与并不相通，除了今天玛格莉塔小姐很安静之外，我感觉不到任何的异常。”

“那么你知道玛格莉塔小姐之所以会发呆的可能的原因吗？”

“我无法给出确信的答案，露娜公主殿下，但或许与今天玛格莉塔小姐在莫比乌斯机构种感觉到的气氛有关。”

“是吗？”

“但是玛格莉塔小姐也不知道那种气氛到底是意味着什么。”

“那么再去看看不就好了？”

“……诶？”

玛格莉塔眨了眨眼睛，呆呆地看着露娜公主。

“觉得在意就去看看为什么会在意，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不，虽然是这样……”

“好了，去弄明白会觉得在意的原因，距离出发还有一点时间，我可不希望到了艾舍尔市的宴会场上我的皇家圣卫还总是走神。”

露娜公主端起了茶杯，看了女孩一眼。

“这是命令。”

“……遵命，露娜公主殿下。”

既然是公主殿下的命令，那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玛格莉塔站起来，有些感激地向公主殿下行了一个屈膝礼，接着她提起几乎拖地的裙摆，朝花园跑去——现在的她也是一身为了宴会准备的装束，虽然这些皇家安全部门精工细作的装备也能应对绝大多数突发事项，但总归还是有所不便。

公主所在的花园凉亭距离通往地下的秘密通道有一些距离。当玛格莉塔钻进雕像中的蒸汽运输梯回到莫比乌斯机构中时，因为她身上的盛装，位于前台的接待员们都愣住了。

但女孩没有在意她们与走廊上偶尔擦肩而过的其他机构人员诧异的目光，高跟鞋敲打长廊的地板，很快，玛格莉塔就回到了「黄金指轮」的办公室前。

她从手指上摘下那用于探查附近神秘存在的黄金戒指，放入隐秘的环形孔洞，在机械的咬合声中，这枚特遣部队身份象征的戒指内侧复杂的暗铭与锁孔咬合，厚重的金属大门打开，玛格莉塔又用同样的方法打开了第二扇门。

要怎么对同事们解释自己穿成这样回到办公室中，这样的想法一闪而逝，因为玛格莉塔立刻注意到了办公室中一片漆黑。

乙太灯没有点亮，位于地下的房间当然就是黑幽幽的，玛格莉塔摸索着打开了乙太灯，当乙太雾气与灯泡中纤细的金属丝接触，苍白的光芒驱散了房中的黑暗。

这罗曼城最精锐的特遣部队的据点之中，此刻正空无一人。

“大家都出任务去了吗？威尔士队长，多莉小姐……”

不知为什么，来到这里之后，那种焦虑感更加强烈了，但玛格莉塔依然找不到焦虑的来源，她走进办公室中，从每一位同事的桌旁走过，试图寻找这种感觉的源头。

“……？”

而最终，她找到了。

在这个除了空无一人之外和平日的办公室没有什么区别的房间之中，她最终找到了那如如烟雾如阴霾吸附在她的肌肤上，仿若暴风雨到来前令人焦躁不安的气氛的源头，尽管那不是最初的源头，但是——

但是，在看到那挂在队长办公室门锁上的泛着黄铜光泽的物品的一瞬间，这位于大地下的房间之中，在这春之暴风雨已经结束的春前月之末。

玛格莉塔却确确实实地嗅到了，暴风雨的味道。

第193节 EP.120 命运

作为特遣部队「黄金指轮」的办公室，也可以说是据点，这个房间的保密与安保等级是极高的，没有内部小队的人员带领外人无法进入，而在办公室内部，有着即使是小队内部成员也无法独立进入的区域例如装备库。

而队长的办公室，是除了小队队长本人之外，其他队员都无法在队长不在时进入的房间。门的钥匙只在威尔士手中，除他之外，没有其他任何队员持有。

但现在，那把黄铜的钥匙正插在队长办公室的门上。

“……”

那份焦躁不安的感觉，化作了另一种不详的预感，就像湿气凝结为阴云，而阴云又化作冰冷的雨水倾泻而下。

一步一步地，玛格莉塔走到了队长办公室的门前，她伸出手握住了那把在造型上并没有什么特点的钥匙，慢慢转动。

锁钥吻合的清脆声响后，房门打开了。门后，办公室被门缝中射入的光芒照亮，在这里同样也没有其他人。

“……大家都去哪里了？就算出任务，办公室的灯一般也不会关的……”

特遣部队的工作之一就是对突发事况的即时反应，所以无论白天还是黑夜，这里总有人留守。

需要整个小队一同出动的任务是例外，但即使如此往往不会也不会关上办公室里的灯，让这里看起来就像是……

玛格莉塔打了个寒战。

“瑟莱忒小姐，我有一种非常、非常不好的预感。”

就像是这个房间被关闭了一样。

“我无法理解您的感受，玛格莉塔小姐，但很显然，这是异常事况。”

女孩没有走进队长办公室，一种没来由的直觉阻止了她这么做，整个办公室里都弥漫着暴风雨的味道，玛格莉塔蹬蹬蹬地后退了好几步，甚至差点踩到自己拖地的裙摆摔倒。

“冷静下来，玛格莉塔小姐。”

“我很冷静，但是——”

“冷静的人只会不动声响地思考，而不是用‘我很冷静’这样的话语来劝告自己。”

“……”

圣银的话语之中没带任何情绪。玛格莉塔用力合拢了险些没能站稳的双腿，在群摆下的肌肤触及大腿内侧的枪带（因为聚会时枪带放在外侧可能因为无意的碰撞被发现），因为那仿佛亘古不变的微寒，玛格莉塔猛地站住，深深地吸了口气。

“……是针对传奇巫师的行动吗？”

虽然是疑问的句式，却完全是确信的语气。现在，玛格莉塔冷静下来了。

一冷静下来，关于现今事态的情报和思考立刻在脑海中浮现。

——需要特遣部队全员出动的任务。

——自己所不知，甚至是被排除在外的任务。

——有吗？

——有。

而且，仅有一个。

那个巫术会来的“大人物”，两次派遣契约灵出现在她的面前，目标可能就是自己——轻蔑命运之人的占星巫师。

一位传奇巫师，以这种家伙作为对手，特遣部队全员出动是非常合理的。

而一旦意识到这一点，一些本来没有产生过怀疑的事情也有了不同的意义。

比如今天她应该陪伴公主殿下去参加的庆贺活动。

因为契约灵被杀死后传奇巫师的反击摧毁了皇家天文部的顶层，所以为了在进行任务时不让巫师的攻击伤害到国王与大贵族，才以庆贺活动的名义令他们前往艾舍尔市。

无法撤离的市民也被城中的盛大活动聚集起来，是为了集中保护吧？

还有几天前多莉带她去港口区的酒吧。

之所以玛格莉塔会觉得她的动机莫名其妙，那也是因为这个行动吧？因为这是非常危险的任务，有可能会带来牺牲，但是机构又将自己排除在了任务之外，所以——她是想这么说吗？

和有着大贵族女儿和公主的皇家圣卫身份，不会被派往危险任务中的她不同，多莉，威尔士队长，还有其他的队员……对于他们而言，每一天也都像是末日来临前吗？

比起被隐瞒和排除在外的不悦，另一种更加强烈的失落感更快地涌了上来。玛格莉塔忽然伸手拉开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张椅子，毫不淑女地坐下，双手抱着自己的脑袋。

虽然女孩早就被反复告知了自己与其他队员的不同，可是在这段时间的工作中，至少、至少玛格莉塔觉得在工作上自己还是被认同，并基于这份能力的信任，与他们培养出了一些默契和信赖关系的，但现在，一股莫大的孤独和讥讽感铺面而来，就像狂暴的风，风中是那个喝了三杯「百万镑」的男人的大笑，弥漫着那浑浊酒吧内仿若雾霭般的恶臭。

“「根源上的差别让我无法信任你」，米特先生是这么说的。”

就像和那个只能用酒精麻痹自己的男人不是一种人一样。

玛格莉塔·罗曼罗兰与这个办公室中的其他人也不一样。

她曾经以为他们之间的差异仅仅是对于收容物的态度。

但现实告诉她真正的不同从他们各自母亲的腹中被孕育就已然定下。

如果说要为这样的差异寻找一个罪大恶极的创造者，那么站在被告席上的只会是一种东西——

“命运……”

玛格莉塔喃喃自语着，但她尖尖的耳朵依然如利剑般竖起。

她知道自己被排除在外最大的可能是那个预言，但是——

“机构会采取行动……恐怕是因为巫师契约灵被我们和露娜公主殿下消灭与巫师的反击。我们会出现在那里固然主要的原因是公主殿下的一时兴起，但让她对于神秘学产生强烈兴趣的我也撇不开关系。而我会成为露娜公主的皇家圣卫是因为那是要以如今的我生活下去这是对我个人，对家族的最优解……”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二次意识到那高高在上，冰冷而令人窒息的伟力了。

无需掀起滔天的洪水，无需用战争蹂躏大地，哪怕只在罗曼王国这个小小的城邦国，在这罗曼城中的一角，命运哟，它依然会展露它彻骨的残酷。

“向命运追责是无意义的，最终的恶果结成之前，每一个人都在做他们认为正确的事，而没有人能知晓，他们的正确会孕育出什么样的果实。比起为什么——”

轻蔑命运的三之钥打断了女孩的自语。

“——现在的重点在于要怎么做。”

触碰着它的寒意，乙太灯光的苍白之下，身着盛装的女孩，慢慢抬起了头。

第194节 EP.121 意志

晴朗的午后，在自己的皇家圣卫离开之后，露娜公主继续翻动着书页，阅读着挚友的作品。

她估摸着玛格莉塔去而复返的时间，以自己的步调享受着这个海盗题材的故事。在盛大宴会前的阅读算是这位公主为自己打气的方法，而在故事的一个小节画上句号时，一道影子也在渐斜的斜阳下投在了书页的边缘。

“找到那令人在意的源头了吗？”

看完那简洁利落的收尾，露娜头也没抬地问着，接着，那双红色瞳孔瞥到女孩影子的轮廓，又微微一愣——

没有那蓬松宽大的裙裾，取而代之的是“人”的轮廓，踩在地板上的声音也不是那双细跟的高跟鞋，而是如同猫咪踱步，几乎寂静无声。

王国的公主，看向自己的皇家圣卫，漂亮的眉毛微微抬起，她放下了书本，转身面对那脱去宴会的盛装，以乙太骑士之姿对自己单膝跪地行礼的身影。

那张可爱的脸被垂下的金发遮掩，让露娜看不到她的表情，于是王国的公主瞳中亮起灵性的微光，看到女孩的心智体中亮起的是代表冷静的蓝。

“抬起头来，玛格莉塔小姐，告诉我，发生什么了？”

玛格莉塔其实并未有意掩饰自己的表情，得到公主的许可之后，她抬起头，仰视着自己现在应当服侍的高贵女性，将自己在那间无人的办公室中得到的答案诚恳地倾诉。

“我的同事们正在执行一件非常危险的任务，那是自我加入机构的特遣部队以来没有任何一个任务可以比拟的，他们将要面对致命的危险，而我……却被排除在外。”

“因为你还是新人吗？”

“我想这也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他们认为我参与这项任务可能会有危险，但我想更加重要的是，我与他们的出身不同。”

“……看来莫比乌斯机构与王国的市政厅也没有那么大的区别。”

出身——听到这个词，露娜的表情也没有变化，但显然她理解了，她当然能够理解，作为一个王族，面对不同出身的人有什么样的应对礼节，要用什么样的说话方式，学习与运用这些的时间几乎与她的人生同长。

“大概，这是机构高层下达的将我排除在外的命令吧，这样危险的任务光是准备就要花上很多时间，但对此我却一无所知，甚至连今天的庆贺活动也是这次行动的一部分，可是……”

“可是你想违抗这份命令，是吗？”

“……”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