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莉塔的收容物日志 第232章

“答案是不确定的，玛格莉塔小姐。”

这样聊着天，浸入泉水中的双足早已褪去了走到遗迹中的燥热，变得冰凉，玛格莉塔哗啦哗啦地踢着水，与圣银谈论着这样那样的事。

“果然，很伤心吧，瑟莱忒小姐。”

“如果您是指看到罗瑞林衰败的样子，其实，并不是很伤心。”

“诶？”

“世间万物都会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败，走向毁灭，从来没有永恒的王国，而这正是她告诉我的，我和她一同见证过依兰翠的繁荣，也见证过异次元的原始文明的兴衰，虽然有些人在看到其他种族或文明衰败时会认为这是不可避免的但当自己遇到那样的情况就会大喊‘不可能’，‘不该是这样’，但我并不是这样。”

瑟莱忒的剑尖在水面上划过一道又一道的涟漪，竖琴般悦耳的声音显得格外平静。

“所以看到罗瑞林这个样子，我虽然有些伤感，想着到底是过去了多少年，但是，特别伤心的话……是没有的，因为我没有心啊。”

……这算是在说一个冷笑话吗？

“那么，看到罗瑞林中原本的东西被盗窃，失散，变得空荡荡的……瑟莱忒小姐也不生气吗？”

“她在离开之前就向整个依兰翠帝国发出过通告，罗瑞林中所有的事物——也包括我，会成为她在远离法兰索丝后赠与这个大陆的最后的礼物，任何人都可以挑战她设下的谜题，通过之后就可以拿走任何想要拿走的事物，以她的声望，恐怕全大陆的魔法师都来过罗瑞林，除了那些植物和我之外，恐怕早在罗瑞林荒废之前就被带走得差不多了。”

“可是，那些盗贼……”

“一样的。”

“诶？”

“她是个无法用任何一个时代的伦理道德去评判的存在。在她看来帝国的皇帝不比街边的小丑更高贵，杀人犯和强暴犯也不比小偷更令人憎恨，精灵和人类和兽人和魔物没有什么区别，文明的存亡也不比水中的蜉蝣更加宝贵。她比任何人更有人性但也比任何人都没有人性。很多人伤害过她，无论是在她弱小时还是强大时，但她从不愤怒，从不憎恨，从不报复，从不残酷，从不冷漠。因此很多人将她作为女神去信仰，也有很多人因为完全无法理解她的想法，她的心情而对她抱持着恐惧。但她从不觉得自己是神，她的口头禅是……对。”

瑟莱忒怀念地说着。

“「我爱着世界的所有。也因此我不爱所有的一切。」”

“……真是奇妙的人呢……”

“或许是因为很长时间都在她的身边，所以，我对于文明的覆灭，世界的改变并不会有很激烈的情感。都是一样的。不过……”

“不过？”

“我疑惑的是，为什么罗瑞林会在大陆的这个位置，我记得很清楚，非常清楚，罗瑞林当年就屹立在爱琴洛伊海边，推开窗户，就能看到海中的群岛在海平线上的轮廓……虽然罗瑞林的确有遇到巨大的，足以改变大地与大海的地质灾变时整体转移的魔法……”

玛格莉塔心里一动。

她忽然想到了在罗曼城时听到的，瑟莱忒告诉过自己的一件事。

“诶？这么说起来……瑟莱忒小姐，您曾经说过，翡翠海——爱琴洛伊海，曾经是内海是吧。”

“答案是肯定的——而现在变成了外海。”

圣银震动着，也立刻反应了过来。

让内海变为外海，如果不是在漫长到难以置信的悠久时光之中慢慢改变的，那么，就必定是一次恐怖的地质灾害——足以撕裂山脉，击沉大地，甚至瑟莱忒觉得，现今大陆形状与她熟悉的有些不同就有可能源自那场大灾变。

这种强度的地质灾害导致罗瑞林整体转移是符合逻辑的，而因为主人的离开，高塔的自主意识没有权限选择特定的目的地，极大的可能是随机转移，最后——

玛格莉塔把叠好的地图展开，翻到背面。

在这张凯普罗小镇的地图的后面浓墨重彩地描述着这座飞来遗迹的来历：

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黄昏，高塔突然在黄昏的暮光之中出现在了这里。那一天大地轰鸣，就好像世界的末日即将到来……

“合理，虽然没有能称得上证据的东西……”

“但是这样非常奇怪，如果罗瑞林转移到了这里，为什么我又是在爱琴洛伊海边的城市被玛格莉塔小姐唤醒呢？”

瑟莱忒说着。

“为什么，唯独我还留在那里。”

“……瑟莱忒小姐在罗曼城乔克宅邸地下的时候，是以与收容物有接触而沾染上神秘气息的文物的身份被放置在那里的，那些文物大多数来自于机构对文物贩子的清缴……等回到罗曼城，我们要求机构调查一下瑟莱忒小姐是怎么来到罗曼城的吧。”

“也只能这样做了。”

瑟莱忒振动了一下，声音有些低沉，接着它沉默了，就好像陷入了沉思。

“呼……”

玛格莉塔抬起头，看向高塔中庭的顶部，那曾经镶嵌有巨大的「爱琴洛伊之眼」的位置。

在抵达凯普罗的第二天，来到这里的一个目的就完成了。这里的确是瑟莱忒曾经的家园，那尊瑟莱忒感到熟悉的雕像也来源于此，也知道了高塔来到这里的理由，尽管比起知道的东西，还是未知的东西更多，但是……

“现在……我在瑟莱忒小姐和爱琴洛伊曾经在的地方啊……”

“……玛格莉塔小姐？”

“呀，有一种奇怪的释怀感。”

咧了咧嘴，玛格莉塔抚摸着圣银的剑刃。

但她也不知道这种释怀感是什么，只是有一种孩子般的高兴正慢慢地从哀伤中浮现，就像缓缓注入咖啡的甜牛奶。

女孩忽然用力地踢水，抬起了自己的脚，水花飞溅，在逐渐变得金黄的阳光中像是碎金一样洒落。

做出一个芭蕾舞的高抬腿后，她又将另一条腿也抬起，感受着水珠沿着小腿滑落，她抱着裙摆和自己的大腿，轻轻地摇晃着足尖。

用比起进入遗迹时更加开心的声音，玛格莉塔说着：

“接下来就是想办法弄到泳装和水肺，在合适的时间潜到水底寻找塔的最底层，看看那里还有什么……了……”

但是荡漾的水面不只有水滴落下激起的涟漪。

一团红色的东西忽然破开水面，就在玛格莉塔之前浸泡自己的小脚的位置，一团红色的，湿漉漉、像是海藻般的东西破水而出，发出了“——噗哈”的声音，紧接着，两只有力的手又从水面伸出，用力地抹了一把那火红的水藻球——

不对。

那是一个人的脑袋。

一个男人的脑袋。

他把被打湿而黏在脸上的发丝拨开之后，看着近在咫尺的坐在台阶上，高高抬起双腿的女孩，愣住了。

大概任何人都会有相同的反应，他的眼睛盯着女孩赤裸的双腿一路向下，等到看到膝盖以上的部分完全被裙摆所阻拦，男人的表情忽然变得非常遗憾。

“看不到啊……”

空气变得格外安静。

然后——

以仿佛能击碎岩石的力量，玛格莉塔用力地坠下了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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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格莉塔提醒各位女孩子，即使在看起来没有其他人的地方也要注意淑女的举止.jpg

这样能有效避免尴尬的局面.jpg

第428节 EP.217 巫师在这里的理由

“上一次是手，这一次是脚，这就所谓的手足之情吗……”

“这是瓦卢瓦王国的笑话吗。很可惜，一点也不好笑。”

大约十分钟后，头晕眼花的青年趴在泉水旁边，讪讪地从女孩冰冷的注视下移开了目光。

“还以为要死了……”

“根据你的回答，你差点没能得到的东西我依然可以慷慨地赠送给你。”

红发青年的上半身趴在楼梯的底端，两块健硕胸肌之下的身体依旧浸泡在泉水之中，他的两只手被圣银的镣铐拘束，固定在最底层的阶梯上。

往上三个台阶的位置，裙摆遮到小腿，水珠沿着她雪白的肌肤滑下，仔细看的话，女孩的足跟红通通的，几乎看不到青筋的足背就像奶油一样洁白。珍珠般可爱的圆软脚趾微微抓紧，在台阶上留下一对小小的濡湿脚印。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做……”

“从女士戏水的水池里忽然冒出来，盯着我没穿鞋袜的双腿死死地看，让我看到你身上那根猥亵的东西——你说的什么都没有做，是指没有做什么呢。”

“我觉得这三件事都不是我的错……罗曼罗兰小姐，毕竟从先来后到的顺序看，是一位美丽的淑女闯入了我的洗澡池……”

红发的青年小声地嘀咕着。

“更何况，我的那个还是很雄壮的——不，我什么都没说。”

在他脖子上游动的圣银之刃冷冽地靠近了一些，于是这个男人立刻闭上了嘴。

“不过说真的，可以让我先穿上衣服吗？这里的水温还是有点低的。”

“当然可以，只要你好好解释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玛格莉塔冷漠地看着这个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

“——莱昂先生。”

在「玛莎的织布坊」中，玛格莉塔遇到过这个红发的青年，当时他在那个设计得很精巧的裁缝店的房间里休息，玛格莉塔向店长索要商品手册时，就是他将手册拿出，并且交给了玛格莉塔。

那一次的会面时，玛格莉塔身上带着的黄金指轮察觉到了这个青年身上残留的神秘气氛而产生了反应，而他同样察觉到了那微弱的振动，并且立刻做出了反应，如果不是那声质问实在是太有性骚扰的嫌疑，玛格莉塔当时也不太可能直接扇一巴掌后直接离开。

而在那之后，玛格莉塔知道了「玛莎的织布坊」是巫术会在机构监控下的一个据点，那么这个男人很显然就是一个巫师。当时担心自己和露娜公主会被巫术会注意到的玛格莉塔就放弃了通过那间裁缝店订购夏洛特公主生日宴会的礼服，这最后导致丹丽女仆长动用她的人脉，让玛格莉塔和露娜去拜访了萨德侯爵，然后，瑟莱忒才在侯爵的收藏室里注意到了那尊雕像，因而有了这次的旅行。

但现在，这个男人居然又出现在了这里？

又是命运的另一次安排？还是说只是单纯的偶然？不，偶然也是命运的必然——但现在得先听听看他是怎么解释的。

玛格莉塔的目光冰冷得几乎可以冻伤人了。

“就算你问我是来干什么的……我是来旅行的呀。”

莱昂表情古怪地看着玛格莉塔，好像在说“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吗？”但很显然，女孩完全是一副怀疑的表情——他没能注意到玛格莉塔眼里灵性的光芒，虽然玛格莉塔不像露娜那样擅长看穿人心，但是在灵视的帮助下，她至少能分辨这个男人有没有事瞒着自己。

而现在，莱昂的心智体的色彩表明他正在装傻。

玛格莉塔冷漠地盯着这个男人，忽然微微提起裙摆，抬起腿。

“等一下！再来一下我真的会死的！”

男人的直觉告诉莱昂，这个看起来幼小但下手——或者说下脚真的非常狠的女孩提起裙摆可不是打算给自己看什么绮丽的景色，而是打算重复不久前的那一幕——

那时，他刚刚从水下结束一场没有气瓶的短途潜水回到水面，因为面前这个有一面之缘的女孩而陷入呆滞。

就在他呆滞的时候，这个女孩将高高抬起的双脚落下，给他的头顶来了个狠狠地足跟踢击。

他敢发誓，这个女孩当时绝对是冲着直接踢碎他头骨去的，那一下让他整个人的意识都飞掉，沉入了泉水里，而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变成了阶下囚——考虑到现在他真的是被禁锢在台阶之下，这个词在这里完全能按照字面意思解释。

“考虑到就算把你放在这里不管你也有可能在我离开时偷看我裙子的下面，所以还是让你永远地沉下去比较好。”

“才不会看啊！为什么我会要看一个要胸没胸要屁股也没屁股的——噗啊！”

玛格莉塔面无表情地把他的脸踩进了水里。

“噗咳！等一下！咳！我真的没有恶意的！在这里与你……噗、呸、呸！和你相遇真的是偶然！我是来出差的！！”

“出差？”

玛格莉塔停止了用力。她把踩在红色头发上的小脚收回来，因为足底那油腻的感觉皱起了眉，把那只脚在台阶上稍微用力地刮擦了几下。

“出差，要说的话，在这件事上，我们巫术会和你们组织算是利益共同体——在追缉疯狂巫师这件事上、咳、咳咳……呼……我说啊，女孩子对人这么残酷可是会找不到男朋友的哦。”

“……人？除了我之外，这里哪里还有人？只有一个危险的露出犯，而我为了小镇上所有女性的安全，正在进行拷问。”

“……”

莱昂无辜地看着玛格莉塔。

而玛格莉塔也默默地看着因为呛到水而不断咳嗽的莱昂——用冷漠的视线。顺便，她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手中的圣银——很多她记不住或者嫌麻烦懒得记的规章制度都交给了瑟莱忒来记忆，现在，圣银的表面也浮现出了一个圆圈。

圆圈代表肯定，叉代表否定。尽管巫术会是机构主要监管的神秘团体，但毕竟是僵持了漫长时光的对兽，有些事上，莫比乌斯机构和巫术会的确有着一些默契。

例如魔物潮汐——因为自然的周期或者神秘力量的干涉导致魔物数量暴涨，成群结队离开栖息地进攻人类城市或村庄的事件，这种情况下机构和巫术会往往会暂时放下对立，携手抵抗魔物。又比如疫病流行，巫师之中存在「瘟疫」这种血脉，既可以掀起疫病大流行，也可以控制疾病的蔓延，而现有的其他手端都完全无法比拟这种效率。

又或者，是对付疯狂的巫师的时候。

看到女孩沉默了，莱昂连忙继续开口解释：

“即使对于我们巫术会，疯狂巫师也是一种需要去处理，以防他们造成危害的对象，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那个巫师来到了这里，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来到这里的，这是我的考核任务。”

咳嗽了几声之后，莱昂再也没废话，飞快地说着。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们能合作，因为无论如何，我们都不希望有关神秘的事情暴露，也不希望无辜的人受到伤害，至少在这件事上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

“……有个疯狂巫师在凯普罗？”

玛格莉塔皱着眉，她有些惊讶，无论是莱昂知道机构的存在，还是他所说的话。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