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莉塔的收容物日志 第280章

光从夜空之中落下，落在了她们之间。

这一晚帕列斯周边的每一个城镇中的每一个人，都看到了大地的一端，仿佛过早升起的朝阳——

第508节 EP.296 突兀的结束「上」

玛格莉塔好像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一片漆黑，她看到拄着一根拐杖的沃夫正朝着黑暗的远方一瘸一拐地走去。

“沃夫先生？你要去哪里？”

下意识地开口后，那位猎人转过身，看向了少女。

那张脸上露出的，是一种终于解脱的表情。

“我哪里也不去。”

猎人说着。

“我终于可以，哪里也不去了。从里普罗斯到帕列斯，从一个又一个地方逃离，伤害了一个又一个人，但现在，我终于谁也不用再伤害，哪里也不用再去了。”

他朝着玛格莉塔微微苦笑着。

“我已经记不清在一次次的逃离中伤害了多少人了，有的人死去，有的人再也醒不过来，有的人变得疯狂，而我不管受多么重的伤也不会死。我曾经听说真爱可以解除狼人的诅咒，但是……已经足够了，我为他们战斗过，也被他们伤害过，现在我哪里也不用去了，已经，足够了。”

黑暗渐渐浓郁了，浓郁的黑暗原本会让人觉得恐怖，但是在这里却像是宁静的夜晚一样，透露着安谧与某种安宁。

猎人的声音渐渐地小了。

在黑暗中，玛格莉塔注视着那个笼罩着微弱白光的身体，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能说什么呢？

——你不应该遇到这样的事？

——你是为了镇子挺身而出的英雄，你不该得到这样悲伤的结局？

——我们有办法解除你的诅咒？你还有新的人生可以继续？

最后，那朦胧的微光消失了，猎人的身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这位为了小镇——又或者是为了爱情而挺身而出和披甲龙蜥战斗过的猎人不该有这样的结局，可是，这又能责怪谁呢？

怪自己和康妮·李没能跟着他进入森林吗？

还是怪她们没有想到那些小孩子也会做出这样的事，在看到一个男孩敢于主动对康妮·李开枪之后？

还是该怪她们没有强行带走他呢？

“……对不起。”

最后，少女说出口的，只有这没有任何意义的词语。

黑暗的深处，忽然传来了一阵若有若无的狞笑，一抹墨绿色的光芒闪过，玛格莉塔猛地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木色天花板上温暖的乙太灯。

身下是一张窄床，铺着一张竹制的凉席，身上的乙太织甲闷得身上出汗，十分难受。

“哟，醒了？”

康妮·李坐在一旁，手中正翻动着一张张的纸张，舰载乙太炉核心蒸汽机那种标志性的汽笛每隔一小会就响起，在玛格莉塔的常识之中，这代表飞空艇才刚刚起飞不久，飞行状态还没有稳定。

可她为什么会在一艘飞空艇上？猩红呢？狼人呢？那座小镇的镇民们——

但是还没等她问出来，黑发的执行官就指了指窗外，让她自己看。

床边就是圆形的舷窗，玛格莉塔起身，看向下方。

那里被一片苍白的灯光照亮了，狼群献祭的血迹从高空中看下去呈现三圈相当完美的圆形，有许多人在街道上行走，卢比老爷的别墅旁则围了更多的人。

「双树之种」的力量好像还没有消退，玛格莉塔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一个男人带着惶恐不安的表情走出别墅后被枪指着走到一旁，被迫喝下一瓶泛着紫光的药剂。

而在小镇中，还有地面上的一处破碎的凹痕，周围的大地隆起，就好像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在了上面。

“他们是？”

“机构的善后部队。这次事件的善后可麻烦了，但是这件事倒是用不着我们操心。现在我们在机构的飞空艇上，谢天谢地，这一次机构没有被冗长的官僚流程拖慢了脚步。”

看着玛格莉塔，表情疲惫的康妮·李放下了纸张。

“我知道你有很多想问的，让我一个一个回答——玛丽安她们顺利地将情报送到了帕列斯。你不会想象到她们是多么着急地在赶路，三个小时的路程她们两个小时就跑完了。然后机构得到情报也高度重视，所以直接调用了两样收容物，通过飞空艇支援过来了，其中一件是「幽暗宫殿之纱」，他们的攻击发起之前就是用了这个收容物的力量让我们和狼人都没有注意到，然后通过军用飞空艇的轰炸系统投掷的另一件收容物……罗曼罗兰小姐你没有权限知晓。”

“没有权限……吗？”

“没有。”

康妮·李笃定地点了点头。

那件收容物的编号是Pr-135，保密等级是IV，是帕列斯莫比乌斯分部收容的三件「灾难」危险度的收容物之一，就连她也是今天才知道其的资料。

这件收容物的外形是一个两米高的木质十字架，由两根沾着鲜血的原木和一根麻绳捆绑制作而成，在十字架的四端都钉有铁钉，像极了古老的十字架刑的刑具。

通过将人钉杀在上面，能够被激发出被称为「神罚」的力量，神罚有三种，一种是对邪恶的神罚，一种是对城市的神罚，还有一种是对王国的神罚，除了第一种只会消灭邪恶的力量之外，剩下的两种都是可以将城市和王国化作焦土的力量，面对这件收容物，恶魔君王力量的载体几乎是一瞬间就化为了灰烬。

但康妮·李自己和玛格莉塔也因为收容物激发时产生的强大冲击而昏迷了过去，不久前，康妮·李才醒来，而在玛格莉塔还在昏迷时，执行官已经做好了后续事务的报告和交接，一些检查什么的也都作做完了。

当然，玛格莉塔的检查是康妮·李协助一位护士做的，莫比乌斯执行部队中的男女比例实在是悬殊，一整支善后队伍，居然只有一位女性的护士，这让早就吃过不少苦头的执行官小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但有什么办法呢？先不说能力问题，确实没有多少女性愿意加入机构第一线的执行部队，哪怕只是善后。

“猩红呢？”

“被消灭了，吸血鬼毫无疑问是邪恶魔物，被那件收容物的力量一起化成灰了，不过说实话，如果不是她最后补充了控制，那个收容物未必能直接将狼人消灭——”

现代飞空艇的定点轰炸依赖于定位锚，简单来说，会向海船停泊时那样，通过定位兵将定位锚投射下去，然后复杂的机械测算仪和分析机会在数秒中计算出所需的数据，通过这些让投放的炸弹尽可能精准。

以狼人表现出来的速度，在定位锚落下到那件收容物落下的间隙里，说不定就会逃到较远处，让因为距离而力量衰退的神罚无法直接消灭它。

“被消灭了……吗。”

“但是……嘛，不用担心，要是那个吸血鬼那么容易被消灭，与她相关的保密权限怎么可能会高达IV级。事实上机构都消灭她几百上千次了，但每次被消灭后一段时间，她又活蹦乱跳地冒了出来。”

“这样吗？太好了……”

玛格莉塔眨了眨眼睛，叹息着。

然后她就注意到康妮·李看向自己的表情有些古怪。

“……怎么了？”

“虽然我能理解你是为帮助过我们的少女没事儿感到高兴，但姑且，那是我们的敌人哦，某种程度上……”

“……”

玛格莉塔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撇过头。

看着她，康妮·李揉了揉额头，叹了口气。

“总之，已经结束了。现在我们在回帕列斯的飞空艇上，虽然有重要的事要转达，但是现在罗曼罗兰小姐你最好整理一下心绪——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结束了……吗……”

“是哦，结束了。”

玛格莉塔眨了眨眼睛，沉默了。

这段剧情总算是完了_(0w0)∠)_

第509节 EP.297 突兀的结束「下」

她重新回头看向舷窗，看向被乙太灯光照射得惨白的小镇，，现在，那里一片肃穆。

这个晚上发生的一切都出乎少女的意料，事态就像是暴雨下山涧的污浊洪流，名为人心和未知的洪流。

而她就像是洪流之中的一片落叶，与威廉那时不同，那时是威廉自己的事，在婚姻自由和家族亲情中他选择了后者，只求恋爱而不求婚姻，即使是最亲密的朋友也没有资格对他的决定说些什么。

而这一次她和康妮·李虽然去做了，但是就因为小小的疏忽和先入为主，在她们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惨剧发生在了黄昏的阴影之中。

谁又能想到在领主都开口说要沃夫留下后还有人敢对猎人不利呢？

镇上的人们不可能还去找沃夫的麻烦，因为那等同于对自己领主的违抗，要知道虽然现在法律的力量强大，贵族和领民的关系不像黑暗时代贵族可以随便以“冒犯”或者“违逆”这样的理由随意对领民定罪，但要让不听话的镇民消失也根本不用违反法律，镇上的男人们也都只能向他进言而已，谁能想到会是一个小孩子找到猎人，朝他扣动扳机呢？

难不成以后要时刻提醒自己，小孩也可能是杀人犯吗？

摇了摇头，玛格莉塔看向康妮·李黑色的眼睛。

比起这个，她首先要问另一件事。

“康妮·李小姐说，召唤恶魔君王根本不需要神秘学知识，如果是这样，在大陆上，我想每一天都会有恶魔君王的力量和意志降临，那样的话，这个世界应该早就乱成一团了。”

“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罗曼罗兰小姐。”

黑发的执行官撇了撇嘴，对着少女摊了摊手。

“但是你要明白，这个世界本身是非常、非常强大的。我们莫比乌斯机构的宗旨是保护人类的社会和文明而不是保护世界，因为实际上，我们自己也被这个世界保护着。绝大部份成为恶魔力量载体的都是醉汉，乞丐，被高利贷逼得走投无路的商人，临刑的死刑犯，家破人亡的人……他们足够痛苦、悲伤或者愤怒，但他们很弱，非常弱，承载不了太多的力量，一旦恶魔君王给予的力量太多，就容易崩溃、暴露，遭遇世界法则的攻击和抹杀。”

“财力、权力、武力——绝大多数成为恶魔君王力量载体的都只是普通人，也因此他们缺乏这样的力量。为了在有限的力量下制造最大的破坏，往往会进行一种组织活动——罗曼罗兰小姐，还记得密教的分类吗？”

“——恶魔密教？”

“是，因为成为恶魔君王力量载体的一瞬间，恶魔君王的意志也会降临，为了活用他们那好不容易降临的，孱弱的力量，用各种神秘仪式和献祭强化载体是必然的选择，而为了有效率地做这些事，成立密教是最常见的选择——这样就进入到我们的专业领域了。我们打压密教，剿灭密教，很大程度上，这就能减少恶魔君王带来的破坏。再加上，恶魔君王们当然是知道我们莫比乌斯机构的存在的，他们占据了一个人的身体，注入自己的一部分意志，也就相当于——”

“突然出现了一个知道莫比乌斯机构存在的人。”

玛格莉塔想起来了。

莫比乌斯机构最特别的性质。

“而这样的人机构向来严加监管，所以很多恶魔君王的降临都在没有引发大型惨案，或者只是造成了小范围灾害的情况下就被消灭了，和其他神秘事件区别不大。但是，偶尔也会出现恶魔君王得到极其契合的载体，或者因为当地机构的疏忽密教迅速发展壮大的情况，在大陆范围内，这几乎每一两年就会有一次，频率相当高。就像这次一样。得到一个狼人作为载体是非常少见的，大部份恶魔君王都很难这么恰好地得到与自己的力量如此契合的载体。”

“……机构对此毫无办法吗？”

“有什么办法呢？结论上，恶魔君王会降临是因为人遭遇了悲惨的事情。这些悲惨的事情的缘由或是经济、或是感情、或是教育之类的，机构没有能力处理这些。而且，虽然说恶魔君王的降临需要极致的负面情感，但这个极致到底是什么程度是完全无法量化的。”

康妮·李摇着头。

神秘学领域有很多东西都是无法量化的，而「情绪」就是其中一种。

在机构记录中最极端的两个例子，一个在几十年的人生中失去家人、失去爱人、失去朋友、失去手脚和身体健康，失去一切的男人都没有成为恶魔君王降临的载体。但曾经有一个小国的年幼王子只是因为被父亲教训打了一巴掌，就导致了暴怒大公安戈瑞的降临，让那个小国几乎灭亡。

听完康妮·李的话，玛格莉塔沉默了。她抚摸着圣银铳刃上古典的花纹，而圣银也微微振动以回应，康妮·李说的这些和瑟莱忒所知的有一些出入，但在现在，圣银不可能开口说明。

沉默了很久之后，玛格莉塔才换了一个话题。

“我理解了……那个小镇会怎么样呢？苔丝和暮蕊女士呢？”

“就像机构的通常处理方法一样，洗去一部分记忆，通过催眠录入虚假的记忆，这几天发生的事在她们的记忆里，会有另外的经过吧。”

“沃夫先生就这样死去了吗？暮蕊和苔丝，还有那些镇民什么也不会知道？”

“不知道，编写那些「剧本」的是专门部门，十分独立，虽然我是执行官，但也管不到那里。不过，虽然你不能期待那个充斥着小说家、剧作者和演员的部门有正义感，但绝对可以相信这群十足的混蛋毫无道德底线。”

康妮·李摇了摇头，那语气甚至有些幸灾乐祸。

“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那是一群比起道德感更看重故事性或者逻辑性的家伙们，这次案件是一个能让他们欢呼雀跃的创作题材，我还不怀疑他们得到详细资料后会兴奋得通宵撰写剧本，而十有八九那会是一个悲剧。至少我就认识里面一个人，特别喜欢让那些因为各种理由引发了神秘事件，最后机构又决定不吸纳的人倒大霉，光是因为他的‘剧本’让这样的人‘合理’的死掉的就有还几个了。”

说着，康妮·李看向舷窗外，目光有些怜悯。

“说不定过段时间我们能在帕列斯的乞丐，或者皮加勒街区的舞厅里见到某些人。”

“……这样的人还能在那么重要的部门任职啊……”

“他们是一群死抠合理与逻辑性的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那样的部门里任职，只有这样的人设计的剧本才能最大程度地消去事件的影响，不是有一句俗话吗？”

康妮·李说着，重新拿起了纸张递给了玛格莉塔：

“小说和戏剧比现实更讲逻辑也更合理。”

这倒是真的，玛格莉塔想了想，表示赞同。

如果世界真的是一本小说，那么她的故事在这个时代说不定还会被当作禁书呢，光是她无缘无故地变成女孩子这一点就足够书评家们大骂特骂几十页。

她甚至能想象到他们会怎么写第一句话：让男主角变成女主角？真是道德败坏！

“但这一点为什么会导致悲剧？”

“因为执行起来悲剧的成本比喜剧小。就好像一户人家遭到恶魔袭击，房屋被破坏，家人也死了几个。现在有两个剧本，一个是人幸存者觉得自己遭遇了一场意外的火灾，家人都在其中丧生。一个是机构帮他把房子修好，然后费尽精力编造一长段其实他一开始就没有家人的记忆。后者比前者更加人道主义，但前者的成本更低。”

黑发的执行官撇了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