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莉塔的收容物日志 第321章

——还是说只要屈服一次就会彻底的屈服？

玛格莉塔不明白，与命运，宿命相关的思考似乎永远不会有答案，那或许就是人屈于命运之下的证明。

又或者就像那些宿命论者抱持的观点，命运即是一切，命运决定一切，一切归于命运。

飞空艇的摇晃让玛格莉塔的额头和桌面撞了一下。

脑子里乱糟糟的玛格莉塔揉着有些发红的额头，从仓库的舷窗往外看，帕列斯的灯火正在远离。

天边的曦光正一点一点将黎明照亮，气息有些萎靡的少女茫然地看着正在园区的城市，告诉自己不要想了，自己这是在钻牛角尖。

作为露娜的皇家圣卫，在现在巫术会发动的袭击下首要的任务是保护好自己的公主殿下，而拯救枫丹馆中的人质可以交由莫比乌斯机构。

另一方面，为了保护瑟莱忒，她也应该尽快离开有着觊觎者与潜在觊觎者的帕列斯。

没有人有错。

包括她自己。

所以不要想了，而且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不是吗？在圣雅各布医院她就顺从着命运的安排抓住了那个作为密教先知的医生，尽管那滑稽和荒诞的一幕冲淡了某种气息，但无法否认的是，那一次她服从了将她引导到那里，又为她找出了威尔逊医生的命运。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总会轻松多了不是吗？

自嘲地笑了笑，玛格莉塔站了起来。

“露娜大人，飞空艇很快就会平稳下来了，我们也该去船舱找飞空艇的负责人，让他们带我们去见夏洛特公主了。”

这艘「阿尔比亚」号是瓦卢瓦王国的王室礼仪舰，在巫术会的袭击发生后，位于首都的王室成员和大臣被迅速地集中起来，通过这艘飞空艇进行转移，露娜和玛格莉塔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了一步了，飞空艇的船舱没有了空位，而起飞又迫在眉睫。

和露娜商量后，康妮·李只好让她们暂时先呆在底部的仓库之中，等飞空艇稳定后在做安排。

“——露娜大人？”

但是玛格莉塔没有得到回应。

只有一盏乙太灯照料附近的仓库之中，那位和她一起来到这里的公主好像不见了。玛格莉塔立刻紧张了起来，站起身，四下张望。

——悉悉索索。

但这时，她的尖耳朵听到了从不远处一阵细微的布料摩擦声。

——砰。

然后是撞在什么上面的声音，介于这个仓库里有不少似乎是某种布料袋，那应该就是声音的来源。

愣了一下，玛格莉塔走了过去。绕过几堆不知道是装着什么物资的堆积袋，然后——

“……露娜大人？”

出现在少女面前的，是正在昏暗光芒与自己身上的缎带做斗争，裸露出肩膀一片雪白肌肤的露娜。

第577节 EP.365 少女的选择

“……露娜大人，您在做什么呢？”

玛格莉塔傻眼了。

黑暗之中，两位少女隔着一米对视了一会儿，首先移开目光的反而是玛格莉塔。

因为在昏暗的乙太灯光下，不知为何，眼前的公主殿下裸露的肩膀和侧腹的些许肌肤显得那么耀眼。

“……既然被你看到了那就没有办法了，来帮我换衣服。”

“诶？换、换衣服……”

“赶快。”

“好、好的！”

虽然一头雾水，但玛格莉塔还是来到好像有些意兴阑珊的露娜身边，帮助少女褪去了华丽而优雅的衣裙。

“……内衣也要换吗？”

“不换，然后把那个给我穿上。”

“是……唉？”

顺着露娜指着的方向看去，玛格莉塔愣了一下。

那是一件莫比乌斯机构的标准执行人员行动服，小号——可能是最小号。柔软的布料内衬皮革，具备基本的防御能力，方便活动。

在衣物的夹层中还有乙太板甲零部件的插槽——就算是莫比乌斯机构也不可能为手下的执行人员全部配备乙太织甲，乙太板甲是最低级的乙太防具，其本质就是一块镀有瑟银的钢板，放入与其配套的插槽，从乙太胶囊注入乙太，就能在胸背，腹部，手脚等位置形成一定面积的乙太力场。

不过即使是这种原始的乙太武装，在军队中也是一定程度的精锐才能列装的——露娜的身边就放了几块这种镀有薄薄一层瑟银的钢板，但是换上行动服后，她看都没看那些一眼，活动了一下那有些紧绷的身体，叹了口气。

“本来我想给你一个惊喜的，不过被看到就没办法了，这衣服是我让康妮·李小姐准备的。可惜走得匆忙，没有来得及从枫丹馆带走那套乙太丝甲，货舱侧门的钥匙我也从那位执行官小姐授意的船员手上拿到了，瑟莱忒小姐可以变成让我们能够飞行的样子吧，时间不是很充裕，我们该走了。”

说着，完全无视玛格莉塔呆滞的表情，露娜手上抓着一把钥匙转了两圈，朝一个方向走去。

可怜的玛格莉塔，这下她知道在上飞空艇前现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接下去她们要去的地方肯定不是夏洛特公主所在的船舱。

“等，露娜大人？！为、为什么……我们要去哪里？”

她有些茫然地开口，这下，轮到回过头的露娜露出一副叹息般的表情了。

“好听的理由和自私的理由，你想听哪个？”

“……好听的。”

“好听的理由是我们相信莫比乌斯机构的支部能够保证为我们服务的人，还有我们的客人的安全，但他们却让我们失望了。这是我们看走了眼，让米卡和米拉，还有那些忠实地服务于我们的人陷入了危险，所以，作为贵族，为了不让我们的荣誉，不让我们的家族为这错误而蒙羞，我们有义务弥补这个错误。”

露娜的表情一肃，然后从她的嘴里说出了一段让玛格莉塔一愣，但反应过来后又觉得这在正义不过的话语。

即使在这金钱的洪流将一切都腐蚀消解的年代，依然有些东西还是闪耀着高贵光芒的。

将贵族作为对荣耀的追求者和捍卫者可能会让一些人嗤之以鼻，但是不得不说，要论现在这片大陆上哪些人还在意着荣耀，贵族绝对是其中之一。

尽管很多时候他们所谓的荣耀只是因为为了追求某位美人，或者在被辱及家族时挑起决斗之类的可笑理由——但现在，为了弥补自己错误地信任了机构的实力导致客人和下属遭遇危险的过失而前去拯救可能沦为人质的他们，这毫无疑问是荣耀而高尚的。

“……那么，自私的理由呢？”

不过玛格莉塔还是想听听另一个理由。

可是露娜却没有开口，她只是走到门边，紧握着旁边的扶栏，用钥匙打开了那扇仓库的侧门。

强风猛地从门外的天空吹入。

云层之上，黎明来得比地面更早，那鲜艳的朝霞，被曙光映照得灿烂辉煌的卷积云从狭小的门扉强烈地映入了少女湛蓝而带有仿佛黎明金辉丝线的瞳孔，在那之中，穿的不像个公主，而像是一位机构的同事的露娜，看着她一只手挽着栏杆站直，另一只手收拢那被映照得熠熠生辉的白金色发丝。

“秘、密。”

却只说出了这坏心眼的一个词。

“……露娜大人——”

“或者，简单来说，玛格莉塔小姐，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纤薄的嘴唇勾起，露出一个愉快的弧度，风呼呼地吹着，但少女的嗓音比高天上的风儿更加悦耳。

“露娜大人，是一位完美的公主……”

——就是有些坏心眼。

但这话可不能随便说。

“完美的公主会有偷窃癖？会好几年晚上外出偷东西？还会冒冒失失地闯入陌生的领域结果遭遇传奇巫师的契约灵的袭击，差点把我们都害死吗？”

可露娜只是勾了勾嘴角。

“我可不是什么完美公主，只是一个和你一样，被命运操弄的普通人而已，我们之间的不同是你抗争了命运而我选择了服从，仅此而已。而看着你向命运聚起反抗的利剑，我也有种被拯救了的感觉，如果能够帮得上忙，那就更可以宽慰我这屈服于命运的奴隶那颗还没有彻底服从的心了。”

“露娜大人，我不明白……”

虽然这么说着，但公主殿下的表情却丝毫没有“奴隶”的感觉。

不如说，那更像是一位高傲的女王。

“不明白也无所谓，来吧，玛格莉塔小姐，让我们去向那规定了我们该做些什么的命运宣战，这一次，我也会和你站在同一个战场。”

这一瞬间，玛格莉塔感觉自己的鼻子有些发酸。

“可是……”

她失落地说着。

“可是，我已经顺从过一次命运了……”

“是我决定去见缇香和泰莎，也是我试探出了威尔逊医生，你之后的行为也只是履行了皇家圣卫的职责，基于对我的忠诚。”

露娜微笑着。

“你忘记了吗？那一次你顺从的不是命运，而是我啊。”

玛格莉塔一愣。

这种自欺欺人一样的说法在她自己心中回荡时，只能让少女感觉到一种苦涩，可是从露娜口中说出来后却仿佛有了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哪怕那并不昂扬。

“而且和命运的抗争又不是一次就会决定胜负，就像一场战争，总会有输和赢的，我们只要让赢的次数比输的多就可以了。很简单，不是吗？如果我们不能保证我们一直赢过命运，那么我们至少要让赢的次数比较多。”

哪怕那依然无法完全解开少女所没能解开的疑惑。

但却会让少女想要去相信，命运去相信——

归根结底，对命运的一切思考，只是为了让自己能够接受而已。

少女抬起头，看着那站在黎明之中，对自己伸出手的公主，眼中仿佛也映入了黎明的光芒——

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了。

“——是，露娜大人！”

朝着黎明，玛格莉塔伸出了手——

第578节 EP.366 下坠的星

下坠——

清爽的晨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天空之上，飞空艇正在远去，视线之下，依然沉浸在黎明前最后黑暗中的城市正在逐渐放大。

风吹起发丝，从指缝间流过，坠入云层，让清凉的湿意拂过脸庞。

当圣银的滑翔翼张开后，紧握住滑翔翼的横竿的两人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瞳孔之中再看不到任何的阴霾。

自由地坠落，自由地翱翔，这片天空仿佛拥有着将心中的阴霾都彻底洗去的力量，即使是由光所照亮的天空坠入依然沉浸在夜幕中的城市，少女的瞳孔也如黎明般璀璨。

强烈地斗志就像火焰一般寄宿在她的瞳孔之中，带着向命运举起反旗的昂扬。

应该这么做，必须那么做，如果不怎么做就会怎样——让这些统统都见鬼去吧，即使人降生于世就是受命运的操弄，至少她们仍旧可以违逆命运的洪流去做些什么。

就算仅凭一个人有时会陷入不得不去做些什么的窘境，但有伙伴的话，这样的困境也可以战胜。

就像现在一样。

“瑟莱忒小姐，我们需要多久才能抵达圣香槟街区的支部。”

“大约需要三十分钟，玛格莉塔小姐，滑翔翼毕竟不如飞空艇那么快速和方便。”

圣银的滑翔翼在风中改变方向，朝着圣塞琳娜河的方向滑翔，借助飞空艇将她们带到的高度，她们这次滑翔几乎约等于是飞行了，这能让她们避过城市中的骚乱，以最快的速度抵达目的地，去赴那危险的宴会。

但是说不定，那里其实反而比待在机构内部更加安全——当然最安全的还是搭乘飞空艇离开帕列斯，但那样，她们就什么也做不了了。

直觉告诉玛格莉塔，这次事件的起因在自己身上，这是春前月那个预言的后续。

甚至到现在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现在就和那一天一样，命运安排她从危险之中逃离，用正当无比的理由。

可是，如果在春前月的最后一天她服从了命运，「黄金指轮」小队就会全军覆没。

那么在这夏后月的第一天，她如果服从了命运，在这座城市里又会发生什么呢？

玛格莉塔忍不住看了一眼露娜。

与春前月的那一天一样，当时也是这位公主让自己察觉到了那名为“安全”的命运，而这一次，她甚至与自己一样踏上了反抗命运的战场。

她说她是屈从于命运的奴隶，而自己是反抗命运的人。

但她却比自己更加坚定，更加的……毫无迷茫。

露娜·维多利亚·罗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