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莉塔的收容物日志 第339章

少女挣扎着挺起身，看着半球形的几乎可见的空气墙以图书馆为中心扩散，膨胀延伸到一千米之外然后迅速回缩，撕咬着面露恐怖神情的一些灵魂回到了图书馆的窗户之中。

那些银质雕花的窗户随即合拢，在从那之中传出仿佛利齿撕咬血肉，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而地震也终于停止了，不知道是导致地震的巫师就是那些被撕咬的灵魂中的一个，还是被这股力量打断了他的巫术，但现在那些都不重要。

在重新能够稳定地站在大地之上后，玛格莉塔的第一反应就是扑向了梅林。

可是仿佛有着无形而无法逾越的壁障横亘在少女与抓住枪袋的巫师之间，向她诉说着「拒绝」。

“据说莫比乌斯机构在帕列斯的每一个支部都针对其收容的一件收容物做了特化的设计，将之打造成能够短暂使用那些危险度评级为「危险」乃至「灾难」级别的遗物的要塞——”

她的拳头，她的踢击，作为备用武器的匕首的攻击——这一切甚至没能引起梅林，这个传奇的巫师的注意，他只是脸色凝重地按住了自己的耳朵。

那里有一只耳坠，老人对着里面询问着情况，然后脸色一变，开口喊着“计划更改”，“放弃占据一处敌方支部”、“启动B预案”之类的话语，而这个时候玛格莉塔才爬起来，注意到那位“天使”的旁边卷起了强风，一个男人——很显然是巫师——正用龙卷风形成囚笼，试图拘束住这个挥舞着圣焰长剑的天使。

他整个人都仿佛化成了风暴，卷起沙尘，草叶和泥土，从那风暴之中还传来一阵阵地喊叫，而且空气之中正不断出现一些透明的怪物开始游动，这些怪物也忽视了玛格莉塔，从无形的大嘴中露出闪耀的尖牙涌向了反击的火力愈发凶猛的图书馆涌去：

“那么大导师和恩莉先走，我随后就跟上！”

是的，还有枪声。

地震止息后莫比乌斯机构也终于反应过来了，从图书馆中喷出了枪林弹雨，可那些神秘学子弹也一并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阻止。

玛格莉塔看得到查尔斯扭曲的表情，他好像对着自己在喊什么，但一连串的咳嗽完全打断了他的话语，玛格莉塔什么也没有听到，她也不在乎这个男人想要说什么。

“什么什么？发生什么了？”

“罗曼罗兰小姐？！”

从骤然安静下来的前庭中，从图书馆大门内侧传来的杰西卡的声音她也忽略了。这个老人本来和莱昂，米卡，萨德小姐他们被安置在地下一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地震而从会客室离开来到更加安全的地上——总之现在战场上几乎所有的声音都被少女的耳朵所捕捉到，在她的脑海之中勾勒出了位于这处图书馆前庭的战场的完善图像，而在这图像的正中，被一种无形力量所保护的传奇巫师，梅林，在这个时候才第一次正眼看了玛格莉塔一眼。

他的手上还拿着从少女身上夺走的枪袋，圣银的铳刃放置在其中，因为无人握持而什么都做不了。

这个老人眯起眼睛看着圣银上的花纹，又望向玛格莉塔，那张看起来有些儒雅与和蔼的脸上，胡须下方的嘴唇动了动，让少女看清了被雪白胡须掩盖的一道伤疤。

但他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向了那个化作一团风暴的中年男人，伸出手。

“可不能让年轻人为我这种老头子断后啊。”

说完，正在风暴的囚笼中挥舞利剑，让缠绕自己的风变成流动火焰的天使忽然就像是一只巨大的手掌攥住，一下便不动了。

在玛格莉塔再次向前靠近的时候，这个老人忽然没入了脚下的泥土之中，消失了。

第614节 EP.402 咬合的命运「下」

“——！！”

梅林消失的时候，玛格莉塔已经从附近倒下的一个机构成员的腰带上抽出了一把手铳，并瞄准了这个老人，可是她没能扣下扳机——但即使如此少女，少女却并没有多少迟疑，她咬着嘴唇，将枪口对准了不远处的那团正与天使纠缠的风暴，一口气将子弹全部倾泻而下。

但子弹并不能对一团席卷的风暴造成什么伤害，至少这些带着曳光的子弹不行，在仿佛被无形的手掌攥着的天使停止动作的同时，这个化作一团旋风的巫师就朝天空飞去，几乎在一瞬间就远离了这座图书馆。

而随后，那束缚住天使的巫术似乎也随着使用者的离去而消失，挣脱束缚的天使在天空之中划过一道金色的炽烈光轨追逐着那团风暴，几乎就是在着极短的一点时间内，巫术会的攻势就退却了，在前庭中还能站立的，似乎就只剩下了玛格莉塔，其他的人，无论是市民还是莫比乌斯机构的成员，如今都仿佛深陷噩梦一般倒在地上。

这可以说是“惨烈”的一幕让自诩见多识广的杰西卡也有些发愣。

过去在矿山的经历让他为了避难从地下跑到了地上，眼前的景象却让他觉得可能地下比较安全——至少现在地震停了地下的房间好像也没有塌，但在地上说不准巫师们会不会又来一次。

现在的巫术会犹如困兽，为了胜利、或者说为了活下去，他们毫无疑问会拼死挣扎。连梅林都上前线了，「地震术」、「陨石术」和「末日术」都用出来了，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呢？但莫比乌斯机构这边让他更为心惊。

不明原理的时间倒流，那个恰倒好处的使用时机说明衔尾蛇有某种即时的监控力与间隔低于秒的信息传递能力。

如果说这三个东西杰西卡这个才区区三百四十多岁的“年轻人”从未有耳闻也是没办法的话，那两个天使可是让老人心脏病都差点发作了。

那东西就是「水银黄昏」从某个古代遗迹里挖出来的。

虽然外表是天使，但内里却是不可名状的恐怖之物，兼具圣洁与邪恶，当年导致一个上万人口的小镇都变成噩梦般的死地——衔尾蛇这群家伙居然真的有办法控制它们，还放出来对抗「陨石术」和「末日术」。

联想到自己的组织还和这群家伙有一笔大交易，这个亮出自己大炼金术师的身份，得到了他意料之内礼遇的老人缩了缩脖子就打算往地下走去。

“罗曼罗兰小姐！”

“玛格莉塔小姐！”

但这个时候，他身边跟着一起跑上来的米卡和莱昂，还有带着那个叫希妮丝的小女孩的少女已经朝跪坐在地上的玛格莉塔跑了过去。

握着铳刃的双手重重地垂落，向化作风暴的巫师的攻击只是少女的一种本能而已，一种在短暂却严苛的训练中用身体记住的，置身于战场上不可以坐以待毙的本能。

而现在敌人消失了。

在梅林带着圣银消失在大地之中时，玛格莉塔的力气好像也随之消失了，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从昨晚开始，这座城市中发生的所有的事都远超她的预料。她不断地挣扎着，但这些挣扎并没有任何的效果，一片落叶的挣扎会对山洪有什么影响呢？

一个人的反抗，又会对命运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呢？

“罗曼罗兰小姐！”

在米卡来到她的身边蹲下，担忧地看着那张脸的时候，少女的脸上是她从未看过的脆弱的表情。

“你没事吗？罗曼罗兰小姐！”

“命运……预言……”

“罗曼罗兰小姐！”

“那个预言，我最后还是做了那个预言中的事……”

“罗曼罗兰小姐！”

少女的瞳孔目光涣散，某种沉重的阴霾几乎占据了她所有的视野。

米卡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少女居然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仿佛被某种庞大得难以名状的力量所压倒，彻底击溃。

就是那样的表情。

“她怎么了？”

这个时候，杰西卡也走到了少女的身边，老人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现在的图书馆一片混乱，遭遇了巫术会——尤其是那个梅林亲自率领的攻击让训练有素的队伍也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混乱，此外，虽然图书馆内部似乎没有遭到那些可怕怨灵的影响，建筑主体也没有受什么损伤，但在其中的人还是有一些伤亡，并发生了骚乱，短时间里，似乎不会有人关注这边。

“命运……”

“啊？”

“我最后还是没能逃过……命运……占星巫师的预言应验了，我将「钥匙」，将瑟莱忒带到了巫术会的面前，他们夺走了它，根本……不费任何力气……”

现在玛格莉塔的脑海之中不断地回放着那夕阳下的一幕：巫师的头颅上凝固着难以置信的神情，而后又变得释然。

——没错，这也是被安排好的命运……哈、哈哈哈哈——

彻底的死亡即将降临，那占星的巫师却发出了笑声，就像见得神迹的信徒，又像阴谋得逞的恶魔，那笑声越发的张狂，越发的畅快。

——预言……钥匙……没错，这才是命运安排好的，现在……我将钥匙送到你们的眼前了……这就是……我的……命运。

重复着、重复着，就像是永远不会结束的诅咒低语。

那是预见未来的预言，而那个预言也切实地遇见了自己的命运。是玛格莉塔自己选择了帕列斯，然后，又是她自己将瑟莱忒带到了巫师们的面前。

这一切行为都是由玛格莉塔自己做出的。

出于她自身的意志。

但有一种强大而不可避免的力量高高的凌驾其上，无论她如何去否定和反抗，都只是静静地安排着一切的结果。

——命运。

她自以为自己战胜了命运，但其实只是落入了命运的安排之中，而此刻命运所安排的结果就这样呈现。

她本来以为六位传奇巫师的出现就是这个预言所描绘的最终场景了。

但或许现在才是那个预言的真正含义。

不，那个占星巫师的预言中提到的是“你们”从数量上来说那一次确实更像是预言之中的场景，只是因为猩红的突然出现而发生了意外——然后正是因为那场意外才有了现在的情况？自己不断遇到熟悉的人，然后被带到的支部遭遇巫术会的袭击，还是梅林、那位巫术会的大导师亲自带队？

与其说是巧合，玛格莉塔现在都要相信这是一种必然了，无论如何自己都会将瑟莱忒带到这些巫师的面前，无论发生什么样的意外，命运所规定的结局也一定会完成？就像那些古老戏剧描绘的悲剧故事那样，越是逃离、越是反抗，最终却只会无可避免地迎接必然的命运？

这样的想法重重地砸在了玛格莉塔的身上，把她一切能称之为信念的东西都砸得摇摇欲坠，支离破碎，少女坐倒在地面上，完全失去了力气，从唇间漏出的“命运”、“预言”——那就是她现在脑海里仅有的不断回荡的话语。

“你提到了预言？”

杰西卡一愣。

“等一下，之前你可没有说这个！”

“……有什么关系吗？如果有预言，你就会觉得那不是我的自以为是和叛逆了吗？”

“这是两码事！预言是已经证明的，通过神秘学窥视命运的手段，与年轻人的自我感觉之间的差别就像是专门的显微镜和书呆子的近视眼睛一样！先不论结果如何，在可信程度上就有着无法弥补的差距！让一百个对神秘学，预言和命运有基本了解的人来就会有一百个和我得出一样的结论——”

杰西卡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要指出垂着头，似乎遭受了很大打击的少女的无知。

但这样的行为只是让他被一双红色一双蓝色的眼睛一齐瞪了一下，在米卡和莱昂的身边，正弯下腰，伸手将玛格莉塔扶起来的萨德小姐也叹了口气：

“现在可不是证明自己没有错的时候啊，杰西卡先生。”

“……”

好吧，老人也觉得自己刚刚的话有些不合时宜，但他又能说什么呢？

他现在都不知道玛格莉塔说的预言到底是什么内容，但是看到梅林的拿着那把圣银的铳刃离开，或多或少他也猜到了一些。

他现在能说什么呢？

大概说什么都不合适，尤其是对于在叛逆期，刚刚受到了现实残酷打击的，心思敏感的年轻少女——

他抬起头，有些唏嘘地看着四周的惨状。除了这座图书馆，周围的建筑都垮塌得差不多了，天空中一团火焰在与风暴纠缠，忽然间化作一道金色的火线向某处下落。远方的飞空艇正在靠拢过来，而就在附近的这些天空之舟将巨大的光柱从乙太灯上照下，一遍又一遍地扫射着街道。

“真是凄惨啊，也幸亏这不是在真正的帕列斯中，否则简直就是地狱——嗯？”

叹了口气，老人用手杖敲了敲地面。这个时候，他忽然瞪大了眼睛，失声喊出了这个名字。

“——梅林！”

那双失去了焦点的蓝色瞳孔猛地抬了起来。

第615节 EP.403 计划崩坏

这简直是数分钟前事态的复刻。

也是有人大声喊出传奇巫师的名字，也是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事态和混乱之中，但是这一次，双方的行动却悄然互换。

一头白发的老巫师从泥土中忽然出现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看向远处的某一个方向，从那里发出的怒吼，爆炸和大地撼动的声音正从他的耳坠中传出，包含着身陷烈火之人绝望的凄厉嚎叫。

虽然他没有看到天空中金色火线坠落的方向，但从这些声音中他也明白了另一个孪生天使的去向。巫术会和莫比乌斯机构本身也是争夺收容物的老对手他知道这在上百年前的惨剧中最后被莫比乌斯机构得到的两个“天使”究竟有多么危险。

和莫比乌斯这种敌人战斗最大的问题就是难以制定对策，你永远搞不清楚他们有多少稀奇古怪的收容物可以动用，而从行动开始到如今已经过去了一个夜晚，那些被严格封存的收容物应该都已经进入了随时可以启用的状态。

拜此所赐，他的撤离方案也被打乱了，由另一位「大地」血脉的传奇巫师控制的「大地行走」甚至没能让他离开这这莫比乌斯机构据点的庭院，就因为天使的袭击而不得不中断，面对那两个天使，就算那里聚集了三位传奇巫师，也很难让其中一人维持集中精力操控其他巫术的状态。

更不要说之前「地震术」的消耗了。

正因为知道，这位身先士卒的巫术会大导师才脸色难看地从手中摸出一尊有着珍珠般光泽的塑像，伸手摩挲，但就在这个时候他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

刻入每一块骨骼，每一块肌肉中的战斗本能几乎是不通过大脑便做出了反应，在那个方向树立起了一层无形的护盾。

枪声响起，一枚枚子弹在空气中凝固失去所有的动力之后冒着青烟掉落。

巫师的动作没有停下。

他摩挲着雕像，转过身，从这些子弹的延伸线看到了一双湛蓝的眼，这双眼睛的主人正将那把以她的手掌大小来看有些过大的手铳垂下，从坐在地面的姿势变成了起跑——冲刺的预备姿势，在她周围的人——其中还有两张让他感到惊讶的脸——惊异的目光之中，向着他的侧方一跃而过。

弹簧靴给予了那娇小的身体加速的一股助力，但作为最初的动力，在精巧机械中的弹簧受到的压缩并不足够。

正常来说要获得足够的力量，跳跃是最有效的步骤，但玛格莉塔没来得及这么做。这使得她侧跑、转向、绕过阻挡在自己初始位置与梅林之间那无形防御的过程花费了数秒。

即使对于现在的梅林，这依然是一个足以反应过来从容应对的时间，他后退一步并抬起了手，几乎在一匹就像是由漆黑雾气组成的马匹出现在他的身边时，而另一堵无形的壁障再度将少女枪口喷出的火光阻拦。

再一次，抓着被割断的枪袋，夺取了圣银铳刃的巫师和被夺走了伙伴的少女彼此对视。

再一次，巫师不发一语地抬起手，让无形的力量朝着少女迸发涌动，而自己翻身骑乘上温驯跪伏的黑马，在这比他预料更快地呼唤而出的星界生灵起身并朝着图书馆外奔跑时，用巫术会内的暗语指挥着另一侧的战场。

无法目视的力量推动了玛格莉塔的身体，就像遭遇了早已消失在战场上的攻城锤的直击，还没有打开开关的乙太织甲让她受到的冲击没有任何减弱，她向后方飞出了数米，撞在了慌忙接住她的莱昂的身上。

“站住！！！”

但她好像完全没有去在意自己受到的冲击。

她湛蓝的双瞳不再像是澄澈的苍穹，而是如同蓝色的火焰一般燃烧，那些金色的丝脉在她的眼眶之中就像融化的黄金一样炽烈。

错愕、无力、绝望、茫然再到本以为已经顺利逃离的巫师带着瑟莱忒重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这样出乎意料的事态，比起愤怒，另一股呐喊占据了少女全部的想法。除此之外的所有想法，命运、预言、危险、暴露的可能——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把瑟莱忒小姐——还给我！！！”

梅林回头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