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莉塔的收容物日志 第347章

“……可以让我听听你的猜测吗？”

爱琴洛伊没有直接给予答复，她表露出不愧于一位贤者的谦逊，但显然这样的谦逊对于床上的妇人而言只会让她的讥讽变成挥在棉花上的拳头，她撇了撇嘴，把这些经过她审视一遍的资料递给了爱琴洛伊。

“一件事物除了它本身之外还有其他的意义，例如骷髅除了骷髅本身还象征着死亡，禽类的蛋除了是蛋本身还象征着四元素统一和孕育生命。这种象征必定与它们本身存在一定程度的关联，但又超脱它们本身，体现的是世界上各种各样的事物存在的特殊的，非物质性的内在关联。”

她说着。

“那么你觉得我创造出来的两把命运之钥除了是它们本身之外,还可能与什么有关联呢？”

“……只能是那个吧。”

爱琴洛伊叹息地说着。

“命运。”

“在象征学中，有些平凡的事物在有些情况下会突然拥有不平凡的特殊性质，这样的现象被称为什么呢？这位贤者大人？”

“「高位映射」或者「低位联系」。”

“这就是答案，如果你不确定，我就这样告诉你，这就是你心里那个犹豫着不愿意武断认同的答案——为什么「改写命运的一之钥」无法毁坏，无法封印？因为它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命运的象征，虽然是由我这个普通人类做出来的人工制品，但是因为牵系到「命运」这一高位的力量，让它们与这种力量产生了某种象征性的联系，这种象征导致它成为了「命运」这种最神秘力量的高位映射，所以你无法封印它也无法毁灭它，因为它在神秘学上象征着「命运」本身。”

深吸了一口气，安琪滔滔不绝地从嘴里喷出话语：

“命运能够被封印吗？不能。命运能够被毁灭吗？不能。而且这样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它没有消失在我预想的时间悖论中了。看起来「命运」是比时间更高层级的力量，因为它直接与命运产生了象征意义上的映射。它被创造出来的那段「历史」在「时间」的维度上被抹去了，但在命运这个更高的维度上它因为与命运有了联系，而命运无论在过去，现在，未来都存在，所以它并没有在悖论中消失。”

老妇人的声音变得激动，就像是解开了谜团的学者，她滔滔不绝地补充着支持这个猜想的论证，但玛格莉塔一个也听不懂。

和激动的她形成对比的则是爱琴洛伊，这为贤者的表情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就像是对这一她也有所预料的答案得到了验证而放下了悬着的心。

“对于这一点，其实我还能提供一个佐证。我在使用这件道具时并不是在法兰索丝，而是在沃恩森。在未来一千三百多年后，将有一位年轻人证明不同位面的「时间」存在着神秘学意义上的差异，这会导致基于时间的魔法在不同的位面不一定能起效，而我成功从那里回到了这里……”

“「命运」凌驾于「时间」甚至不同的「位面」之上，吗？嘛，和我也没有关系了。你打算怎么处理？”

“无法毁灭，无法封印，既然如此，就只能试着对其增加限制了。我曾经成功地对瑟莱忒加上过这样的限制，既然你创造这个的基本构架还是基于「命运之钥」计划，那么我应该也能在使用条件上进行适当的修改。除此之外，我或许还会设计一件道具，试试看有没有办法监控一之钥的使用……也许可以用你年轻时的形象做一个人偶？”

“你就不能放弃折腾，让我默默无闻的死去吗……”

老妇一副傻眼和嫌弃的表情。

“不过……瑟莱忒……啊，「轻蔑命运的三之钥」我最初成功地干涉命运的作品，虽然实现的只不过是改变性别这样微不足道的功能……它也没有因为创造者消失的悖论而消失啊。你给它加的使用条件我记得是强烈地改变命定之身的欲望……这次就是强烈地想要改变命运的欲望？”

“嗯，对不符合条件的人来说，这就只是一本普通的书而已，如果我们无法破坏，无法封印这种会改变历史，影响无数人存在的东西，那么我希望至少能让它不被滥用。”

“……我永远搞不懂这些唯心的东西到底是基于什么样的标准在运作，不过我感觉你并不是特别想破坏它。是顾虑我这个创造者吗？”

“答案是否定的，安琪。”

但精灵抬起头来，那双眼睛就像美丽的海，看起来清澈见底，但没有人真正可以看到深处的景色。

“这把钥匙会让无数人的存在受到影响……但最极端的情况下，如果法兰索丝遭遇了让整颗星球都毁灭的危机，这把钥匙，会不会成为最终的希望呢？此外它也能够成为一些人最后的救命稻草，那些面对着无法战胜的敌人的人，像你一样除了回到过去之外没有办法挽回遗憾之人——说起来，从性质上来说，这倒有点像所谓的‘后悔药’呢。”

“……反正只是名字而已，随你取了，不过就算是回到过去，有些改变不了的事还是改变不了的，没有足够的能力，就算吃了后悔药也只是再感受一次后悔而已，啧。”

耸了耸肩，安琪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不知道爱琴洛伊之前对她做了什么，但显然她的身体状态好多了。但是让玛格莉塔觉得奇怪的是，这位老妇反倒一副对此感到不满意的表情，她朝着精灵摆了摆手，一副要赶她走的样子。

对此，精灵的脸上也露出了苦笑似的表情。

“对我来说这可是时隔两千年的再会哦，虽然没有指望你多么热情，但至少让我送你一程吧。”

“我只是个普通的贵族女人，可不够格让一位贤者来为我送葬。”

“你是个普通的贵族女人，同时也是顶尖的魔法师，血时渊博的大学者，穷究技艺的工匠，更是命运领域最优秀的探求者，你创造的「三之钥」帮助许多人改变了他们的人生，而「一之钥」更是让我们的文明拥有了真正意义上回溯命运的能力，你是伟大的，就算是众贤者也会为你冠冕。”

爱琴洛伊说着时看着老妇的眼睛，她的表情庄重，每一个字都好像要镌刻在时光的长河之中。

“你不该消失在历史之中，所有人都应该铭记你。”

“无聊，无论对于你们而言有多大的意义，对我而言这些东西都毫无意义，所以我才会去探寻命运的奥秘，去探寻真正意义上夺回失去的时间的方法，结果还是没能逃过你，你可比命运难对付多了。”

“三把「命运之钥」呢？这些是你最优秀的作品。”

“用过就丢的东西罢了，而且不是三把，是两把。「选择命运的二之钥」没能成功，似乎让还未诞生的新生命与将会孕育新生命的父母之间进行公平的双向选择有某种难以解开的悖论，基于这个理念设计的二之钥到一之钥成功完成都没有丝毫的进展。结果我还是在这个表面上爱着所有孩子，长子意外死了不惜对我我性别改变洗脑都要让我变成那个死了的长子的疯狂家庭里。”

老妇人撇了撇嘴。虽然满脸都一副让爱琴洛伊快点走的表情，但在玛格莉塔看来，这两位不知道关系如何的女士的交谈却有种温馨。

第632节 EP.420 钥匙存在的意义

“至少让我把我们的这段对话记录下来，留给后世吧。”

“……随便你了，反正我只是个将死的老人，你想干什么我都管不了……不过说起来。”

脸上一副打自心底感到麻烦表情的妇人忽然停顿了一下，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地移开了目光——

——看向了玛格莉塔的脸。

但怎么可能？

从对话中判断，这是在不知多么久远的时光之中留下的影像，而自己却是一位来自遥远未来的旁观者。

只是偶然吧，她只是单纯地移开目光，然后偶然地看向了这个方向，因为自己的身后就是壁炉，说不定她只是正在看在壁炉前忙碌的女仆。

“……如果说「改写命运的一之钥」是因为象征了命运而无法封印，无法毁坏，那么它留存于世界上这件事，本身又会不会象征着什么呢？”

玛格莉塔的心脏猛地一跳。

她张开了嘴，几乎要发出惊呼，可在这里的她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无论她多么惊讶。

而听到这个问题的爱琴洛伊，也将目光从纸张上移开了片刻，她闭上那双湛蓝的眼睛，思索了一会儿之后，与妇人将目光投向了相同的方向。

“或许，那象征着一件很单纯的事吧。”

“嗯？”

“非常单纯，但也非常重要的事。”

“别废话了好吗？想到什么，说就是了。”

“人依然可以选择命运。”

其他的一切声音，似乎都从耳边消失了。

只剩下这句话。

只剩下这句话，在玛格莉塔的脑海之中如同轰雷般鸣响。

“你看，「改写命运的一之钥」即使是我也很难对它本身做些什么，即使加上限制，也不是限制在「命运」的那部分，这就像是代表着命运不会被任何力量所干涉。可是，我们可以自己决定要不要使用这件象征着命运的道具，就像我选择了使用，你现在选择不使用，尽管缘由各不相同，但毫无疑问，这件道具不会干涉我们，让我们一定要使用它，或者不用。就像你明明可以选择成为帝国历史上一座不朽的丰碑，但你却选择了你所认为的幸福，不是成为一个能在历史上留名的伟大者，而是一个默默无闻，却幸福的人。”

“……我只是厌倦了长久的活着，帝国高度发达的医疗技术几乎可以无限延长肉体的寿命，但却无法阻止精神和灵魂的腐朽。我马上就要死了，你呢？爱琴洛伊，你还要活到什么时候呢？”

“你可以选择安息。而我选择活下去，生与死本就是一个人命运的两端，不是吗？我们无法选择怎么诞生，却可以选择怎么死去，这样的选择还有很多。”

不过爱琴洛伊却无视了她的问题，继续说着：

“是的，在象征学中，这本身就能成为证明，我想，这就代表着，无论命运如何，我们至少可以选择——”

这句话的尾音被拖得很长，很轻，然而过了好一会儿玛格莉塔才意识到那不是声音被拖长，而是这个影像正在淡化、消失。

“……说起来，三之钥……怎么样了……你……它意志……”

“嗯……瑟莱忒和……一之钥………可能彼此……影响……联系……”

而之后，她们似乎又开始了下一段对话，关于三之钥——玛格莉塔听到了那个她熟悉的名字。

“等一下！请等一下！”

她猛地伸出手，朝着两人奔跑，可是无论她怎样迈动脚步，正在瓦解的影像和越发模糊的声音都在离她远去。

最终，声音消失了。

而在这栋瓦砾废墟旁的人们，似乎也终于回过了神，显然看到那段影像的并不只有玛格莉塔一个人。

回过神后，看着在绝对领域之中还捧着书本发呆的巫师，从那本书上传来了在影像之中也响起过的声音：

“感应到两把「命运之钥」的同时存在，特殊影像播放完毕，现，转为对持有「改写命运的一之钥」者的说明。”

爱琴洛伊的声音。

“这是跨越时光的门扉，这是弥补遗憾的秘药，这是自私之人的造物，因此也将回应最自私的渴慕。当持有者具备强烈地改变自身命运的欲望并不惜为此否定其他所有人的存在时，这把钥匙将提供力量。”

“「改写命运的一之钥」将通晓持有者的命运，展示命运的轨迹，并让你带着记忆回到其中的某个节点，请注意，一旦回到过去，「现在」就将成为仅有持有者知晓的「过去」，这会造成一系列事件的变化，而「改写命运的一之钥」会从持有者，以及在那个时间节点中它原本应该存在的地方消失，除非好运地再一次找到它，否则这样的机会仅有一次。”

“现在，请再次翻开书页。”

最先变了脸色的，是隐蛇。

因为那堪称最无敌的巫术还在维持，只要它还在维持，她们就无法对身处其中的梅林做出任何事。随后梅林也抬起了头，肌肤已经完全失去了血色的巫师也是一副呆然的模样，似乎正在消化着现在的事态。

最终，他看了看腰间圣银的铳刃，又看了看绝对领域之外的三位女性。

“我遇到过很多出乎意料的事，但是那些事加起来，也没有现在的事让人……不知所措。”

他感慨地说着。

“我感觉我变成了一片狂风中的落叶，被吹向哪里，最终会落向哪里，有什么样的结局，仿佛和我的意志都没有任何的关系，命运……吗。”

——真是一种肆意妄为的东西。

这句话化作一声叹息，梅林低下头，看着圣银的铳刃。

“埃尔兰达他们找到的资料或许并没有错，只是他们在理解上出了偏差。改写命运的力量指的是使用者可以回到过去改变一些什么，的确，这是最浅显易懂的改写命运的方法，而「钥匙」会指引持有着获得那份力量也不是假的，只不过那并不需要「钥匙」的认同，而是只要获得钥匙，就会自然而然被命运引导着获得「改写命运的一之钥」。那个影像中最后说的‘和……一之钥………可能彼此……影响……联系’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不可能！直到遇到我之前，瑟莱忒小姐根本没有被唤醒过！”

这个时候似乎也只能呐喊了。

玛格莉塔不甘地看着巫师，咬紧了牙齿。

“也有可能是得到了钥匙，并且经由引导得到了一之钥的人使用了这件遗物的力量后，两把钥匙随机分离和转移，再度陷入沉睡。但不管怎么说，局势逆转了。”

梅林看着手中银质的书本，短短时间里的大起大落饶是他现在已经是食尸鬼也感觉有点禁受不住。

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从未想过会得到的改写命运的力量落入自己的手中人梅林很是感慨，但当务之急并不是炫耀自己的胜利。

拖得越久，越有意外的可能。

他对着玛格莉塔她们一欠身，将书本合拢，重新打开。

按照影像中的说法，如果是能够使用这件遗物的人，这个书本就会印照出他迄今为止命运的轨迹，而他就可以以此回到过去。

使用的条件是强烈的改变命运的欲望。

回忆起那些已经不再身侧的伙伴，梅林对自己符合要求这点没有丝毫的怀疑，因为那正是他所最不缺的东西。

而玛格莉塔、猩红和隐蛇看着他，什么也做不了。

说什么“人依然能够选择”嘛——根本就不是这样！这样荒诞的逆转难道不是命运的安排吗？！她们对此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吗？

少女胸口有一种悲愤在胸口翻滚，但更多的是对于失去的恐惧。

一旦梅林成功，两把命运之钥就会四散无踪，不仅如此，连她自己的存在也有可能发生改变，消失，或者变成另一个人。

这样的命运就在眼前，可她却什么也做不到！没有比这更加深重的绝望了！！！

“——为什么。”

——然而，就在片刻之后。

从梅林口中传出的话语，让这绝望裂开了一道细小的缝隙。

“为什么！！！！！”

第633节 EP.421 荒诞终幕的序唱「上」

宛如从地狱升上天堂，刚沐辉煌之光，而后又坠入了无尽之暗。

这短短几分钟的大起大落让每一个人都疲于感受，无论是隐蛇，猩红还是玛格莉塔，持续片刻的静默为巫师的尖叫打破时，她们甚至来不及理解发生了什么，来不及摆脱那无力的升起的绝望。

但梅林的心正在被绝望所侵蚀，本来服下「吊死鬼之毒」转化为食尸鬼这种魔物之后，他就会变得容易被负面的情感所影响，喜怒无常。而要命的是，银白的书页被翻开了，可是在那之上并没有按照那个声音所说的通晓持有者的命运，展示命运的轨迹。

书本上有的只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时代的故事，讲述着想要改变自己命运的人捡到一盏神奇的灯。

“为什么？”

最初的几秒，梅林还能说服自己可能只是要等一会、再等一会，可是随着时间一秒一秒的流逝，书页上没有任何所谓的他的命运轨迹，他又想着可能是要再翻一翻页，可是他不断的翻页之后，依然什么也没有发生。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