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莉塔的收容物日志 第361章

正常人胸腔的肋骨数量是十二对，彼此之间有较宽的间距。渴血兽虽然是由人的身体变化而来，肋骨却像是监狱的铁栅一样紧密排列，那狭窄的间隙连最小口径的子弹也无法射入，从中漏出一些红色的血光，就仿佛跳动的心脏。

但它们当然没有心脏，被层层叠叠的坚固骨栅保护的东西学名是“血袋”，从功能上说更接近于它们的胃，被它们吞噬的鲜血就储存在其中，现在则是因为圣银在内部的暴乱而不断喷涌。

那是它们的弱点，只会在近身缠斗时暴露出来的弱点，只有像是瑟莱忒这样可以自由变形通过细小缝隙的收容物才能有效攻击的弱点。

康妮·李对少女解释为何需要她力量时就坦然地说需要她高超的近身格斗技艺和收容物来对抗渴血兽，在整个帕列斯也几乎找不到第二个又能灵活使用可以渗透进最紧密的缝隙的收容物，又能凭借自身的格斗能力面对渴血兽的人了。

全副武装，一对一，在没有遭遇突袭或者其他如剧毒等额外影响的情况下，玛格莉塔是有能力独力猎杀渴血兽的，这是在仔细了解渴血兽的情报后，圣银和玛格莉塔共同得出的结论。

——当然，她们无法将渴血兽真正杀死。

但就连这唯一的问题，现在也有秘密武器。

柔软的脏器鲜血四溢，玛格莉塔再度将距离拉近，身体内部的痛苦并没让渴血兽有什么感觉，但血袋中血液的流失却令其几近癫狂。

那些血一离开身体就在燃烧，然后迅速地熄灭，与此同时它人皮斗篷上的火光也在变得黯淡。

它变得衰弱了。

血液是它们的食粮，是它们力量的根源，本来渴血兽就是要吸饱鲜血才能兽化，一旦失去了那些鲜血，它们的力量就会随之衰退——尽管它仍旧、仍旧将爪子挥向玛格莉塔，想要将这碍事的少女挥开而它的双腿一刻也没放弃将自己挤入那个房间。

但这一次玛格莉塔的子弹依旧让它的动作发生了偏差，抓住这主动创造出的绝佳时机，玛格莉塔低身闯入了渴血兽身体与墙上洞窟的间隙，再度挡在了它的面前。

她抵着那相对于她而言实在是足够巨大的身体，哪怕在不住地后退，但她还是猛地将圣银的铳刃最尖锐的部分刺入那覆盖着血肉的白骨栅栏。没有交谈，但玛格莉塔感觉到魔力与手中圣银的重量一下变轻，片刻后。

圣银从每一条缝隙刺出，又将肋骨包裹，喷溅的猩红火焰就好像是炸弹爆炸了一般在房间中亮起，把圣银烧得火红，哪怕是隔了一层乙太力场玛格莉塔也不得不放手以免自己被严重地灼伤。

与此同时，渴血兽身上的血色火焰彻底熄灭了。

没有犹豫，玛格莉塔张开嘴，将那已经被自己的体温变得温热的鲜血吐出，在黑暗之中，那血液发出的光就像瑰丽的红色玛瑙，那光落在渴血兽的身上，忽然间变得辉煌。蔓延到渴血兽的身上，照亮了整个房间。

玛格莉塔连忙遮住眼睛。

“————！！！！”

渴血兽那畸形而狰狞的身体发出了最后的怒吼，然后在那瑰丽的血光中变得虚幻模糊。

短短十几秒之后，光消失了。

玛格莉塔把手掌从面前拿开。

在地上只剩下了一具焦黑的人类骸骨、一张同样焦黑的人皮、几颗比她的手掌还要长的可怖尖牙、还有把地面的瓷砖烧得焦黑发裂，已经在降温的圣银。

第658节 EP.13 苍白之血族

“……呼。”

嘴里还残余着来自猩红血液的微甜，不过即使饮下吸血鬼的鲜血也不会变成吸血鬼，所以玛格莉塔并没有刻意去阻止喉咙的蠕动和唾液的吞咽。

焦尸的气息在房间里弥漫，这个时候，少女才有空闲转身去看一看这个房屋原本的住户，她转过身，然后一愣。在黑暗的床角，她看到了几双恐惧的眼睛。

那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或许他们是一对夫妻，男人抱着自己的妻子，用自己的身体遮挡她的身体，而妻子抱着一个大概只有五六岁的孩子，同样也是用身体遮挡着他小小的身体，把脸埋在那棕褐色的头发之中。

所以孩子只有半张脸露在外面，但他的眼睛，那纯净的绿宝石一样的眼睛看着玛格莉塔，在那之中比起恐惧，似乎更多的是好奇。

“……”

玛格莉塔环视了一圈，房屋的装潢很普通，他们穿着的衣服也只是廉价的便宜货，不管怎么看，他们都只是帕列斯随处可见的一家人。

这样的家庭面对神秘的，未知的危险是脆弱的、是那样的脆弱，只能够满怀绝望地用身体、用生命去保护自己最重要的事物。

“……已经没事了。”

玛格莉塔看了一眼破裂的墙壁，思考着这会对这个并不像是很富裕的家庭带来什么样的打击，但她很快就摇了摇头。

现在，这不是她现在该操心的事，刚刚的动静非常巨大，她必须赶在有人过来查看情况之前离开，并且一定程度上清理现场。

“立刻去警察局，不要去街道警局而是去街区警局，知道吗？就说是遭遇了可怕的魔物的袭击，需要求助对付魔物的专家，明白吗？”

玛格莉塔对着男人语速较快地重复了两遍，这是让他们去接触在警局里派驻的机构成员的方法。直到这个恐惧的男人点了点头。她才低声捡起地上依然余有温度——但总算不那么烫手的圣银，又抓起那两根大牙和人皮，将地上的人骨包裹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后，玛格莉塔转过身，从墙上的大洞离开——

“——谢谢你，大姐姐。”

身后忽然传来了清脆的童声，玛格莉塔的脚步一顿，回头看向那双翡翠色的眼睛。那眼里的恐惧正在渐渐消退，好奇与感激则在闪烁。

“……”

但玛格莉塔什么也没说，对着那个男孩微微一笑后，她迅速离开了这个热闹起来的街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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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瑟莱忒小姐，关于渴血兽为什么忽然袭击那一家，我可能有些想法了。那头剧毒渴血兽也是，兽化完成后，明明还有血鸡尾酒在地上，却依然毫不犹豫地转向了我。”

重新奔驰在血色的月光与苍白之血下，玛格莉塔开口说着。

焦糊的骸骨和两只渴血兽的大牙已经被她打包在那焦糊的人皮里了——骸骨先不论，渴血兽的牙与皮都是神秘学材料，不过玛格莉塔对这些并没有什么兴趣。

“在迪亚小镇的时候，瑟莱忒小姐还记得吧，猩红说过，返祖的埃兰迪尔人是非常少见的。”

“答案是肯定的，而且猩红还说过您的血液尤其甜蜜……那或许是双树之种的影响吧。”

“所以我在想，会不会渴血兽兽化之后，对血液的需求也有所不同了呢？”

在屋顶上飞跃，沿着来时的路线，玛格莉塔俯瞰着自己追逐着渴血兽经过的街道。人们被不久之前的动静所惊醒，正在街道上不安地讨论。

睡眼惺忪的孩童拉着父母的手，年轻人们比划着，笃定地讲述着自己所看到的东西，老人们在战栗，在向自己的后代低声诉说黑暗的秘密，他们的话语传入她尖尖的耳朵，其中有古老的神话，有都市的鬼祟传说，大多是无稽之谈，但其中有些不乏触摸到了一丝文明社会的暗面。

神秘无处不在、无法完全隐瞒、无法彻底抹去，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不过，有“警察”——毫无疑问，是机构今晚设置的治安队——在维持秩序，他们宣称那是一只从下水道里冒出的魔物，并说墓地方向的下水道正在展开清查，所以禁止居民们前往那边。

“那个答案是肯定的。”

忽然间，一个声音清越地传到了女孩的耳边。玛格莉塔猛地驻足，看到猩红用晚礼服的裙摆包裹着什么抱在怀中，站在苍白的天光下，不远处的黑暗中。

“你——”

她的发丝与瞳孔都恢复了墨玉般的黑，卷起的裙摆几乎让吊袜带也露了出来，不过她似乎毫不在意。

“不用担心，因为一位同族也来到了这里，我就将墓地交给她了，反正我们不会正面战斗，只会在阴影里帮忙，是我还是其他人都没差吧”

“……帕列斯还有其他的吸血鬼吗？”

“当然，虽然我们的数量很少很少，但也没有少到一座大都市中连一个都没有。”

猩红没有靠近，而是招了招手让少女过去，玛格莉塔远远地看了一眼墓地，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

“刚刚说到哪里了？对，就如你所想，罗曼罗兰小姐，吸饱了血液兽化后，渴血兽就需要一些在神秘学上更优秀的特殊血液来完成进一步的进化了，比如说返祖的埃兰迪尔人，比如说几种特殊兽化特征的萨拉人，或者黄金矮人，瑟兰人中的圣王血脉……”

“它们还会继续进化吗？进化的尽头是什么呢？是……”

玛格莉塔停住了脚步，看了猩红一眼。

“是你们吗？”

“这是很自然的联想，但很可惜，这个答案是错误的。”

猩红抬起头看着天空中以云朵形式飘荡的苍白之血，她摇了摇头。

“「苍白之血」——对于我们血族来说，这就是最高位格的鲜血，甚至高于那些星界中伟大存在的眷族的血，高于那些伟大存在本身的血——如果祂们有的话。在苍白之血下也只能变成渴血兽的劣种，无论吸取多少血液，也只是一只劣等的吸血虫而已，更何况，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成为血族的条件。”

对着玛格莉塔眨了眨眼睛。

“只有在出生后第一个满月之前夭折的婴儿，才会在苍白之血下，成为血之族裔——”

第659节 EP.14 感同身受

吸血鬼和渴血兽都是苍白之血的衍生物，但在数量级上天差地别。

一次苍白之血的降临可能会在一夜间让成百上千具尸体变成渴血的魔物，但真正的血族却可能仅有一位或者两位，造成这种差异的就是两者的诞生条件不同。

就像猩红说的，只有在出生后第一个满月之前夭折的婴儿，而且尸体不能严重腐朽，才会受到苍白之血的眷顾，成为血族的一员。这件收容物就像是这个世界对夭折的幼小生命做出的补偿，让他们从死亡中得到新的生命。

长久的，用鲜血养育的生命。

“看，这就是那孩子哦。我从墓土中将她抱出来的时候，还是干瘪瘪的，一接触到苍白之血，就马上恢复了生机，变成了这样。”

猩红把裹着的裙摆打开，在那昂贵的丝绸中，一个女婴正在沉静地睡着。

她的皮肤雪白，与天光的色彩相同，嘴唇莹润，虽然没有血色，但平稳的呼吸和安静的面容似乎都在证明她正在做一个美梦。

“……她的名字是？”

“碧涅丝，这是她墓碑上的名字，我们血族一般会在出生以及幼年时延用墓碑上的名字，等到第一百年之后再自行决定是否要更改。给。”

“诶？诶？”

猩红把婴儿递到少女的手中，玛格莉塔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接了过来，等到接过来之后，她才忽然反应过来，皱着眉看着猩红。

“你……这是做什么？”

“我知道你在犹豫什么，罗曼罗兰小姐，你是个正义感很强的人，而且过去必然有因为某些不愿提及的回忆，但你现在摆脱了它们，并且力求不重蹈覆辙，为此你甚至不惜让自己的行为和思考都像是刚刚进入青春期的孩子——不过真是奇怪，在我看来，你的身体又确实才刚刚进入青春期。”

猩红说着。

“不过现在这件事还并不重要，罗曼罗兰小姐，我知道你在犹豫，犹豫着放任一个血族的诞生真的好吗？她会不会在未来变成一个危险的吸血鬼危害到人类？是不是要趁现在将她扼杀？因为一旦离开了苍白之血的范围，我们血族就将彻底不死。只有在这里——”

她又一次抬起头看着天空中苍白的天光。

“只有在这孕生我们的圣血下，我们才能彻底回归死亡——当然，我就算在这样的时候也是想死也死不了，真是麻烦啊。”

“既然你知道，那么——”

“所以我想让你感受一下，然后由你自己做出决定。”

玛格莉塔语塞了。

她用一种看疯子的目光看向面前的血族，却没有从那双比这个夜晚更黑沉的眼睛里看出任何迟疑和玩笑的意味，此刻在自己怀中的孩子，血族的新生儿，在苍白之血下是唯一杀死她的机会——该死的。这件事我原本是并不知道的！

玛格莉塔想这么大喊，但又喊不出来，这不仅仅是因为就在这房屋的下方还有市民和机构的治安队，更重要的是，更重要的是——

她知道自己的答案。

在婴儿的啼哭声从墓地中响起时，有那么一段时间，她的眼前浮现出了一幕幻景，就像她以前看到的某些幻景一样，她并不是旁观者而是幻景中的。

第一部分她仿佛置身于某个温暖，湿润的柔软空间中，在黑暗中蠕动，那条狭窄的过道又紧又软，她慢慢地从中离开，置身于一个光亮的，有着模糊影子的世界，嘈杂的人声在耳边回响，她的屁股上传来了一阵同感，让她放声大哭——

第二部分中她静静地躺在狭小的、黑暗的空间之内，躺在又硬又不舒服的东西上，充满鼻腔的是泥土的气息，手脚挥舞所能碰到的也尽是坚硬，她只能哭喊。

看着怀中熟睡的婴儿，神情复杂。

——想要出生。

——想要来到这个世界之上。

比起任何事物都更先学会的，是对生命的渴望。

那勾起了玛格莉塔久远的记忆——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了，自己与玛丽等待着妹妹的诞生，然后产房中响起了响亮的啼哭，然后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被柔软的毛巾包裹着的，幼小的婴儿。

那个时候的自己也很年幼，对于出生和死亡之类的事并无概念，但现在回忆起来，玛格莉塔还是可以毫无犹豫地说，那些哭喊——那些新生的哭喊并无任何不同。这既非知识也非认知，这不是任何经由后天的教育而获知的，它凌驾于人的一切理性，一切立场和主义之上。

“灵性太强的确不是一件好事呢。如果我是一个种族主义者这件事就简单多了，不过我不是。”

玛格莉塔低声地说着，伸手轻轻抚摸婴儿的小脑袋。她分开婴儿的嘴唇，看着那比起一般人更尖锐而长的雪白犬齿。

好像小时候她也做过这样的事，母亲抱着还未断奶的欧琳丝时，自己就喜欢伸手去摸那软软的脸蛋，粉嫩的嘴唇。

“我也不可能是。”

新的生命就是新的生命，人不该、也不能因为一个新的生命还未做过的事，还不确定会去做的任何事而扼杀他们。

无论她们的诞生之地是母亲的产房还是冰冷的坟墓。

无论是吸血鬼还是人类。

现在可以有一千一万个人告诉玛格莉塔她应该杀死这个年幼的吸血鬼，但即使有一万一亿的人对她这样说，嘲讽她只是不愿意弄脏自己的双手，她也会这样做。

她只能这样做，太强的灵性让她切身地感受到了这个婴儿降生的感情，如果这个时候她下杀手，那么她恐怕会留下一生的阴影。

少女抬起头看着猩红，将婴儿轻柔的递了回去。

“我记得在迪亚小镇的时候你告诉过我，血族虽然有嗜血冲动，但并不必须要人血，是吗？牛、羊、鸡、鸭，这些牲畜的血都可以。”

“说句不好听的，其实在营养方面，人血只是魔物血的下位替代，对于血族来说，人血更像是美酒，或者是精制糖，是嗜好品，而不是必需品，我们行走在人群中，就好像你们人类行走于酒窖，难得遇到一个对上口味的，都要小心万分，因为一旦出现意外，下一次再遇到就不知道要多少年后了。”

猩红耸了耸肩。

“我们和人类并没有‘绝对’的敌对要素。你所在的组织讨厌并且想对付我，只是因为他们无差别对付一切他们认为应该由自己收容和管束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