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莉塔的收容物日志 第411章

少女有些傻眼地看着猩红，这顾左右而言他的家伙，该不会说是打算反悔了吧。

“不、都说了只是有些害羞或者说不知道从何说起。总之，来吧。”

“诶？要去哪里？”

“去那里、去「永生的摇篮」。既然那个颅骨是海伦的遗骸，既然她遗留下的怨念过去了如此漫长的时间也不曾消散，那么只要我和她共处于那里，就一定会发生一些什么。吾想，那必能触动玛格莉塔小姐汝的灵性。”

拉着少女的手走向灰石的平台，在转过脸对着玛格莉塔说出「永生的摇篮」时，血红的火焰点燃了黑色的双瞳，微卷的黑发开始发光，在风中将火粉般的光点挥洒。

用于自称的称谓从“我”变成了“吾”。猩红，这血族的王女再一次在玛格莉塔的眼前展露出她的这个姿态，宛如一朵绚烂绽放的血色红莲。

她的光彩让海滩周围的所有人都将目光看了过来，又让那所有的萨满在惊愕之中停下了手里所有的工作，对着这身影俯身膜拜。

但猩红看也没看他们一眼。

身为血族王女的威严在这个姿态的她的身上无声地弥漫，就连海风也停滞海浪也止息，仿佛天边的月光也染上一抹微红。

平台上的岛民为她让开一条道路，她拉着玛格莉塔穿过他们敬畏的目光，在平台中央的颅骨前驻足。

“感觉得到吗？”

“……嗯。但是，好像没有看到什么景象……”

玛格莉塔点了点头。她一直维持着灵视，但是什么也没有看到。那颅骨中的所有怨念似乎都被她们用「灰百合」净化了，但是尽管什么都看不到，玛格莉塔还是能感觉到气氛变了。

微弱的、微妙的。海浪的气味似乎与片刻前不同，一只正准备越过她们头顶回到岸边的海鸥突兀地向海平线折返，气温降低了些许，咸湿海风吹入嘴中的滋味带上了如咀嚼玻璃渣的怪异。

有什么改变了，有什么在发生。

这是自己的灵性在做出提示，黄金的指轮嗡嗡作响。可她努力集中注意力却什么也看不到，就连颅骨上也没有了丝毫的灵性光芒。这亡灵的「楔」中已经不剩什么了，因为就连其维系的亡灵都败给了漫长的时间，只留下不成形的怨念残渣。

但那里面仍然有什么。

而那个“什么”正因为这个场所，站在这个场所的猩红产生反应。

“看来是吾等净化得太过头了，不过无所谓，只要这颗颅骨真的是海伦，在此地，在吾面前——”

猩红挑了挑眉毛，她咬破自己的手指，悬在颅骨的上方，一滴猩红的血液垂落，在那鲜血从苍白肌肤中溢出的时候，玛格莉塔忽然清晰地感觉到了“什么”。

而后，血珠滴落，滴落在颅骨的鼻孔——

“这个女人即使死了也会流露丑态——不，正因为死了，她才会流露出最可笑的丑态。”

猩红的话语陡然间远去，玛格莉塔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头。

仿佛有一声比垂死的魔物更疯狂的怒吼在她的耳边，在她的脑海之中回荡，那就像是针扎一样刺入她的意识，紧接着，她的灵性、在帕列斯因为各种各样的缘由又增长又皱缩的灵性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一撞，忽然又发出了仿佛破裂的声音——

膨胀。

又一次的，因为灵性的撞击导致的增长。

玛格莉塔一阵头晕目眩，她怎么也习惯不了这根本抓不住规律的灵性增长，而当终于从那种自我的膨胀和世界的后退——尽管她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一种什么形容——中恢复清醒时，少女环视四周，灰色的平台上却已经看不见岛民们和猩红的身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女性。

一些陌生，而另一些熟悉的女性。

“……什——？！”

玛格莉塔张大了嘴。

她认得其中一些人，那气质高雅的贵妇人，那容貌青涩的少女，那文静丰满眼下带痣的女性，她们是、不、怎么可能，但她们——

她们是，猩红。

第753节 EP.107 她所诞生之处「上」

这真是荒唐的一幕。

玛格莉塔看着这些女性，忍不住这么想。

猩红、或者说猩红在她面前所展示过的一些容貌，如今正以独立的姿态同时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认识她们。

她也不认识她们，膨胀的灵性激发着少女的直觉，而这直觉又将她引向一个答案。

那个答案告诉她这样一件事：那个最初邂逅时在小镇迪亚有些年幼的少女。那个在苍白之血事件中出现在她眼前成熟美貌的女性。那个在这段时间里猩红在她面前变成过的，体态丰满的贵妇人和眼下有着一颗泪痣，眉眼妩媚的女性，她们、她们并不是猩红的某一个姿态，她们是——

她们是活生生的人。

证据或许就是她们各异的发色与眸色、金黄、火红、海蓝，翡绿……如今，在少女的面前，这些女性坐在一张张椅子上，共计有十三位，无论是谁都身着昂贵染料成猩红色彩的衣袍，颈上、耳上、发丝上以及每一根手指与脚趾都饰有贵重的黄金与血红的宝石。

她们双目睁开，但是眼眸中没有光芒。她们就像人偶，被拥有者精心地打扮与摆放，可她们的拥有者在哪里？她们又为何在这里？

这个时候玛格莉塔才注意到从天空中投下的光芒，那光白得清澈，又与月光并不相同，某种熟悉感驱使着少女抬起头，那充满着疑问的心在她仰望的一瞬间，几乎停跳。

“？！”

夜幕，满月。

那深如天鹅绒的色彩之上，圆满如一颗光滑珍珠的星辰之下，光、或云、或者两者混合的苍白在弥漫。

就像是晴朗天空下的卷积云。

完全不像是血，然而，某个组织却如此为这遍布天空的苍光命名。

「苍白之血」

“……诶？怎么会，这里是……”

玛格莉塔有些错乱了。

不久前那个猎杀之夜的经历让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抓自己最值得信赖的伙伴，但圣银的铳刃不在那里，这时少女才从比往常更强烈的震惊与紧张中意识到这只是自己所看到的幻景，这与现实并不相同。

在幻景之中，这编号为X-9的收容物笼罩在海上的天空，但满月的色彩清雅明亮，不见丝毫嫣红——这并不是血月。

可是如果没有血月，为什么苍白之血会遍布天空？

——时刻已至。

这时从海岸那边传来了话语。

玛格莉塔猛地转身。岸边的灯火这个时候才变得清晰，映入少女眼中的是陈列在岸边，用木材和石砖堆砌的一排仿佛观众席的建筑。比那些石质的阶梯更高的是十座黄金的御座，每一座上都有一位持杖的人影，但是他们的面容全部模糊不清，玛格莉塔可以清晰看见的仅有……

海伦，那个在通灵中所看到的女性。

——仪式开始。

她和其他持杖者一同举起手中的长杖，威严地下令。

可是、仪式？

什么仪式？

有什么要开始了？

玛格莉塔不知道。

她看不请海岸上一些穿长袍的人做了什么，但苍白的天光却变得明亮。坐在椅子上的女性们忽然整齐划一地抬起手，她们的手中，如蛇身蜿蜒的刀刃森冷，顷刻间又染上生命的温暖。

“！！！”

月光染上了血腥。

在玛格莉塔根本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十三位女性已经将那尖锐的刀刃刺入了自己的小腹，鲜血在同一时间迸发，染红了女性们的衣裙，从她们的双腿间沿着裙摆与木椅潺潺地流淌，然后——

沾染着血的一切，开始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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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枝条编成的花圈环绕的颅骨前，玛格莉塔呆呆地站着。燃烧着血色光芒的眼睛倒映在她的眼中，但金发的少女毫无反应。

“……也不知道玛格莉塔小姐成功地看到了吗？瑟莱忒小姐，汝能知道汝的主人看到了什么吗？”

猩红移开目光，轻声地说着。

“答案是否定的。”

在少女大腿上，全包式的枪袋中，瑟莱忒的声音因为皮革的阻拦而变得有些沉闷。

“我并不具备了解我的持有者内心中想什么的能力，那不在我被设计出来时所拥有的功能范畴之中。不过，以前玛格莉塔小姐也时常进入这种状态，因此我想，应该是看到了什么的，唯一的问题是，玛格莉塔小姐看到的，未必是猩红小姐希望她看到的。”

“她当然会看到的。”

“为什么您会这样自信呢？”

“在此地、有吾、有海伦的遗骸，我把血滴在了海伦的遗骸上，在这样的情况下，除非是以她的灵性也什么都看不到，而一旦看到了，那么必然是我所希望她看到的那一幕。唯一的问题是……”

“唯一的问题？”

“唯一的问题是，在看到那一幕后，她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哦，看起来是清醒过来了。不知道会不会吓一跳——”

话音刚落，那双湛蓝的眼眸恢复了神采。

清醒过来的第一时间，玛格莉塔呆呆地看着故意贴近到她的身前，和她近在咫尺的猩红。

和那双仍旧燃烧着血色火焰的眼眸对视了好一会儿之后，少女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眼眸深处有着震惊的光彩。

“……老实说，吾以为汝至少会后退几步的。”

出乎意料之外的反应反而让猩红有些疑惑了，她歪了歪头，意外地说着。

“汝难道没有看到吗？看到吾……”

“我看到了。”

玛格莉塔说着，凝视着猩红眼中的血色光芒。

“我看到了……猩红诞生的那一瞬间。”

没有来得及阻止，即使阻止也没有意义因为这仅仅是一幕幻景。

但当那弯曲的刀刃刺入女性们的身躯，血液如喷泉一样涌出时，玛格莉塔还是下意识地想要跑到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人身边，去帮助她按住伤口，去救她，哪怕知道这毫无意义。

可是在她这么做之前，女性身上的衣着、首饰、她们坐着的木椅乃至她们自身，在沾染上鲜血之后，这一切都燃烧起来了。

以血引燃灵性的火焰。

这是一个很容易就能分辨真正的神秘学研习者和一个装神弄鬼的骗子的方法，玛格莉塔也见过很多次了，可是没有哪一次——没有任何一次，她看到燃烧得如此剧烈的灵性火炬，也没有任何一次，她看到的以血引燃的灵性火焰是这样的色彩。

十三位女性几乎是立刻就化作了血色的火炬，除了她们身体与血之外的事物都燃烧殆尽，在苍白之血的光芒下，甚至连月亮也被那股猩红所沾染。

这并不是一种形容。

鲜血流淌。

灰色岩石上的凹槽逐渐因为被火焰吞没的女人们身上流出的血而被填满，随着越来越多的血液注入那些水槽。

随着那些血液向外流淌将周围海水染红，将倒映在海面的月亮染红后，天空中的满月也变成了血液的色彩，甚至变得比流入海中的鲜血更为猩红更为明亮。被染红的光芒有穿过苍白之血，让天与海的交界下的一切都浸染在纯净的猩红之中。

只有苍白之血仍旧苍白。

——、——。

————、——！

岸边的人们不知又做了什么。在这笼罩万物的猩红色彩中，海水开始回流。

可那是海水，还是血液呢？

它们内蕴着晦暗的光芒，沿着被照成血色的石质平台的凹槽向平台的中央流淌，违背自然规律地，从海面向着比海更高的平台上。

当这不只是血液还是海水又或者是月光在海中凝聚的事物从那些倒在地上的女人身下淌过，它们就变得越发闪耀，而那些包裹着女性的血色火焰就会随之黯淡。

最终，那些光亮的液体集中到平台的中央，那个圆形的凹槽中，一盏赤红的酒杯被放在那里，被汇集的液体淹没。

“唔！！”

目睹这一幕的玛格莉塔忽然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心悸。少女不知道那是什么，但直觉告诉她那是某种收容物，某种——恐怕和苍白之血一个等级的收容物！

还保留着原本色彩的，就只有苍白之血了！

空气之中起了无形的风暴，从那将赤色酒杯淹没的凹槽之中。光亮得几近燃烧的液体仿佛有了生命，它们蠕动着，激荡着，在蠕动中破裂，在激荡中蒸腾，又混入天空的苍光。

有神秘的力量在对抗，这幻景中留存的仅是那对抗的些许余波，海岸边传来了惨叫，但在血色的遮幕下玛格莉塔看不清那里发生了什么。

被染成红色的世界的暴动不知持续了多久，最终血色逐渐稀薄，苍白之血和血月逐渐消失，海平线上出现黎明的光芒，一切都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但在这时，在倒下的十三位女性围绕的平台中央，那发光的，将那支奇怪的赤杯吞没的血液忽然再度蠕动了起来，敛去光彩的液体蠕动、隆起，最后。

一个女人从中走了出来。

就好像破茧之蝶，那血色的人形的茧破裂后出现的是嫩白的肌肤，从中出现的女人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因为双腿无法支撑而倒在了玛格莉塔的面前，茫然地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