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莉塔的收容物日志 第431章

“……是。”

年轻人没有多说什么，他点了点头，目送着自己的父亲离开房间。但在房门关上后，他并没有立刻唤来贴身的男仆帮自己更衣，而是来到了房间的书桌前，在这张古董的书桌上，一个镀金的相框被遮光板掩盖着。

汤姆坐到椅子上，伸手掀开那为了避免光照对银版相片造成损坏而盖上的黑色遮光板，在那张大约十一、十二年前的家族全家福中，他的目光凝视着第一排坐着的人中，唯一一个年幼的男孩。

那个时候的他还没有失去笑脸，面对着成像仪的镜头开朗地笑着。

而那个时候的自己，则在第二排站着，努力地踮起脚尖，让不高的自己能把脸完全露在镜头里。

“……”

凝视着这张相片很久、很久之后，房间中，一句轻微的叹息随着夜风飘散。

“虽然说不上对你有什么感情，但终究是家人呢，就让我调查出那次滑稽死亡背后的真相，来为你吊唁吧。”

“乔斯达表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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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后月某一日的上午，枫丹馆。在结束了早上的工作安排之后，丹丽女仆长站在了宅邸的主卧室门前。

自从住在这里的露娜公主殿下为了艺术节而努力去往萨德宅邸培训，而玛格莉塔也陪着她的姐姐在瓦卢瓦王国四处做短途的旅行之后，这座宅邸似乎又回到了无人租住时的状态——这样的情况并不稀奇，作为圣香槟街区数一数二的豪华宅邸，这座洋馆向来是数年一租，一租数年，碰上租客外出旅行，或者因为假期回国的情况，这样空闲下来也是常事。

不过，尽管知道里面没有人，但这位优秀的女仆还是轻轻敲门之后才进入了房间。看着和昨日、前日以及再前一日一样整洁的房间，丹丽简单地检视之后，走向了放置在这个房间中，造型奇特的机械。

这是她在贝莉也去往萨德宅邸服侍露娜公主之后新的工作，那就是每隔一个小时就来到这个房间，检视这座被成为晶讯仪的，不知道有什么作用的机器有没有吐出带点和线的纸带、如果纸和墨水不够，也要及时补充。

这台机器的主人、露娜和玛格莉塔从来没有告诉她这有什么样的意义，但作为一个女仆她应该做的也不是深究这样的事，而是做好被嘱咐的工作。

就和上一个小时一样，丹丽站在这台机器的前方五分钟，确认了它没有任何动静之后才转身离开，准备下一个小时再来这里看。

但是就在她刚刚合上主卧室的门时，从房间之中，一段因为门和墙壁的阻挡而显得十分微弱的哒哒声就响了起来。

丹丽猛地将门重新推开，这一次。

她看到那台晶讯仪，将带有点和横线的纸条吐出。

第789节 EP.143 被检视的谎言「下」

这份纸带以最快的速度被尽职尽责的女仆长送往了萨德宅邸。

在那位名声两极分化的侯爵先生多日未归的宅邸、这份纸带被直接交到了露娜的手中，然后，在这位女仆长并不知晓的情况下，被交到了为了不让她发现自己而躲起来的玛格莉塔的手上。

再然后，这份纸带中所蕴涵的讯息，再一次跨越了大陆，回到了罗曼城郊。

这个时候已经是中午往后了。因为一到帕列斯就不见踪影的猩红直到这个时候才回到玛格莉塔的身边。

“玛丽姐！”

“……嗯？怎么了，玛格莉塔……不是说打算在帕列斯呆到看完露娜的第二次选拔嘛……呼啊……”

还在睡懒觉的玛丽因为自己妹妹的呼喊，揉着惺忪的睡眼从水枕头上爬了起来。

建在地下的安全屋难分昼夜，她的作息也不免受到了一些影响，还有些不太清醒的大脑在看到自己可爱的妹妹扑过来后的第一反应——

“玛丽姐、醒一醒啦！”

是把她紧紧地抱住。

“不吸收妹乙太的话起不来……”

“啊，好热！本来因为「天体巡回」在白天使用的代价精神上就很热了，被玛丽姐抱住连身体也——嗯！咕……嗯……噗哈……玛、玛丽姐！”

“好了好了，我起来了哦——”

通过粘膜接触摄取了大量妹乙太后，罗曼罗兰家的黑天鹅伸手轻轻地摸着玛格莉塔的耳朵。

“那么，发生了什么事呢？不管发生什么事，作为淑女就应该冷静地应对才行。”

“那、那个，蔷薇庄园的家族长老们，打算下周的第一天在庄园里举办家族宴会……”

“嗯？在这种时候？庄园的宴会期应该还没有到才对，难道是有什么紧急事项——”

玛丽看着嘴唇还莹润得就像鲜嫩贝肉的玛格莉塔，虽然依然是一副慵懒的表情，但那双黑色的眼眸一瞬间变得锐利了起来。

“这个情报是从哪里得到的？”

“是帕列斯，丹丽女仆长收到了晶讯仪的纸带，拿到了萨德宅邸，然后我和猩红小姐又回到了罗曼城……”

“似乎是上午的时候就收到了呢，希望没有因为我造成情报的延误。”

用一种像是说着“多谢款待”的表情看完姐妹之间亲密接触的猩红站在后面耸了耸肩。

在玛格莉塔没有遇到危险的时候，她并不是随时随地都在其身边的，也因为这样，这种情况多少会出点问题。

“晶讯仪，也就是说，这是父亲大人送来的情报了，的确，我们有告诉他往返帕列斯的间隔时间，不过，为什么要用这样迂回的方式提供情报……那纸带上还有说什么吗？”

“嗯，父亲大人还说，汤姆表弟可能在调查……调查乔斯达哥哥的事。”

在将纸带上的情报解读出来的时候，玛格莉塔几乎感觉有一道闪电落在了自己的头上。

——为什么？

——都这种时候了，怎么突然又开始回头去调查那件事？

她不明白。

但这让少女立刻慌了神，她在猩红回到身边后就急急忙忙地让这位血族的王女把自己带回了罗曼城，将这至关重要的情报告诉了自己的姐姐。

但是听完之后，玛丽的脸上似乎没有任何意外，反而是像听到一件早有预料的事终于发生那样，轻轻地叹了口气，用那双黑色的眼睛看向猩红。

“猩红小姐，请原谅，这件事我们不得不向你保密，因为这关系到一件很重要的事。但是，我们或许还是要不得不借助你的力量，我知道这很荒唐，但是——”

“啊，没关系、没关系，我可是很有职业道德的，收下报酬，完成委托，绝对不过问任何不应该或者不需要我知道的事。那么，我就去别的地方转转，大约半个小时之后回来。”

猩红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对少女们的秘密并不很在意，说完，她转了转耳朵上的「天体巡回」伴随着一段低声的吟咏消失了。

“……好了，虽然感觉很对不起猩红小姐，但这部分到时候就让我用我的血来支付补偿吧，现在，让我们看看情报……但也好像没有更多值得看的了呢。”

玛丽拍了拍自己的脸，从迷糊中清醒了过来。

晶讯仪的信息传递依赖于用点与横线组成的一套特殊编码系统，传递的信息量低，时间成本大，破译出来的信息并不多，却会用长长的纸带。

“玛丽姐，那个宴会，明明我、玛丽姐和欧琳丝都不在王国，家族却要召开家族聚会，这实在是太不合理了，而且，汤姆的调查，该不会……”

“啊，应该就像玛格莉塔你想的那样吧，趁着我还没有回来，嫡系的家族后裔全部远离王国时召开这样的聚会，用心实在是太明显了，不过，就是因为这样，我觉得这个宴会反而可能不是刻意计划的。”

“诶？”

“不是说了吗，目的太明显了。我想，这恐怕是家族里某个老人的缘故吧。也未必是长老会，或者是站在汤姆或者其他兄弟姐妹们那边的长辈，很有可能真的只是某位老人太想见一见家族年轻的后裔了，于是那些人就顺水推舟了。恐怕是亚衫爷爷……也有可能是亚丽德姨母吧。当然，那位老人自己或许没有任何特别的目的，但安东尼叔叔和其他人不可能不借着这个机会做点什么，哪怕不久前他就因为指使绑架芙拉·雅而被父亲警告过……但我们毕竟没有把却遭到证据先展现出来。”

玛丽思索着，然后用一种微妙的目光看着玛格莉塔。

“而汤姆开始调查以前的你发生的‘意外’啊……恐怕他们是打着在这件事上查出什么，然后在宴会上发表，借以打击我和父亲大人的目的吧，甚至根本不需要查出什么，只需要一些似是而非的证据，然后在这个节骨眼往我身上把脏水一泼——比如，其实是我为了能够成为公爵而策划了阴谋将家族的继承人谋杀掉之类的。”

“怎么可能！”

玛格莉塔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把那难以置信的表情拍散：

“这太荒唐了！难道家族的叔伯们会相信吗？”

“就算是荒唐无端的事，在某些时候也会变成危险的隐患啊，玛格莉塔，我不是说过了吗？即使只有一些似是而非的证据，有些人还是愿意相信的，毕竟。”

指了指自己，玛丽叹了口气。

“某种意义上，我可是在乔斯达·罗曼罗兰意外身故之后，得到最多好处的人。”

第790节 EP.144 不息的余波

玛格莉塔睁大了眼睛。

少女的嘴唇张开，但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她完全呆住了，玛丽的话对她造成的冲击比解读出纸带上的情报时还要大。

而这个时候，在她的裙摆下，圣银的铳刃却微微振动了起来。

“这是玛丽小姐的最大优势——但也因此成为了最大的隐患，是吗？”

代替受到冲击的持有者，圣银冷静地分析着。

那令人信赖的话语让玛格莉塔也迅速冷静了下来。

“没错，首先，历代罗曼罗兰公爵都有值得信任的两个心腹分别协助他处理领地和商会上的事务。毕竟公爵还有自己作为贵族、议会议员、大臣、市政等众多职位的繁杂事务，加上商会和领地，一个人无论如何也是处理不过来的。而在以前，家族中预定在未来充当这样角色的人，其实是汤姆还有乔治。”

玛丽拍了拍床，让玛格莉塔坐在自己的身边，看着她抽出圣银的铳刃，忍不住陷入了回忆。

“汤姆在经营家族领地这件事上做得很好，靠近家族领地的米兰几乎完全是他的领域。但乔治却是个缺乏主见的人。原本作为副手，这也算不上是缺点……”

在玛格莉塔坐到身边之后，玛丽叹了口气。

“可偏偏以前的你性格也比较软，很容易被其他人掌握主导权。这样的组合绝对是灾难性的，所以，家族其实有想过替换乔治的角色，所以，他才会被送去当乙太骑士。而我就是抓住这个机会，在母亲大人的支持下进入了家族的商贸事务，占据了这个空出来的心腹的位置。而这在之前几乎是没有先例的。”

“然后，玛丽小姐凭借自己的才能一步步到了如今的位置，在这期间并未受到家族的阻挠，是吗？”

“就连最顽固地觉得女人凭什么经商的几个长老都完全没吱声呢。当然，这个理由是多方面的，父亲和母亲的支持，我的实绩，和继承人紧密的关系。这些加起来，我不但没有受到刁难和阻挠，反而是备受支持——但是，这一切的前提，也是最重要的是，无论我多么有才华多么成功都只能作为公爵的副手。所以我才能这么顺利地成为家族年轻一代中掌管家族资产最多的人，甚至比一些长辈都多。”

玛丽把脑袋靠在玛格莉塔的肩膀上，看着倒映在圣银上的，自己与玛格莉塔的表情。

“可是因为嫡长子的死去，情况改变了。”

瑟莱忒平静地分析着：

“这个原本作为公爵副手培养的玛丽小姐因为一直以来的实绩，一跃成为了爵位最有力的竞争者，其他的兄弟姐妹几乎无法与你抗衡。而且，玛丽小姐和公主殿下的关系还很好，这样的情况，如果用阴谋论的想法来考虑的话……”

“我不满足于只能当个平庸的公爵的副手，为了公爵的爵位而策划了一个阴谋，谋害了他，而这后面甚至有公主殿下的支持……怎么样，也不是完全说不通不是吗？”

“……这只是毫无根据的污蔑罢了。”

“你真的这么想吗？玛格莉塔？一定要说的话，其实并不是毫无根据哦。你忘了吗？”

罗曼罗兰家的黑天鹅叹了口气。

“过去的你的死去——这个计划可是我和父亲大人策划，并且实施的啊。”

在不知晓真相的人的眼里，那被玛格莉塔所舍弃的人生的最后是这样的：

某一天，公爵家族的继承人忽然收到了一份军事演练的邀请，然后这位继承人就兴冲冲地去了。之后就只有信件将一些好消息传来，到了快新年的时候，这位继承人也没有回家，而是跑到什么森林里去寻求什么“自然与灵的合一”然后就断了消息，甚至于最后被发现丧生于魔物之口，尸骸根本看不出是什么人。

这件事的可疑与否只取决于用什么样的预设去看而已——可以说那份来自邻国的军事演练的邀请很可疑，也可以说城邦国之间半表演半训练性质的军队演练邀请友好邻国的贵族后裔去参与是翡翠海沿岸城邦国林立的格局确立后几百年来风行的传统。可以怀疑一个未来的公爵继承人为什么要去参加对他明显没什么好处的训练也可以说他原本就参加过骑士训练而且成绩还不错，只是没有正式成为一位乙太骑士，或许就是这样的经历让他产生了兴趣。可以怀疑一个教养良好的贵族继承人怎么会发那种疯去原始的森林追求那种可笑的迷信，也可以说他本来就是一个神秘学爱好者，甚至去参加军队演习都是他为了这个目的制定的计划。

当然，那具完全无法分辨到底是谁的尸骸就更不用说了。

那一场葬礼之后，罗曼罗兰家族需要重新选择一位继承人，而原本不可能继承家族的玛丽却因为现在嫡长子之外的男性后裔不再拥有绝对的继承权，而成为了最有可能继承家族的人。

她在这件事中得到的好处可以说是最多的，也因此，被有心人怀疑也是可以想想的。

“……”

到头来，这还是玛格莉塔在那个夜晚的选择的余波。只不过现在，玛格莉塔已经不知道这件事还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彻底结束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过去永远不会简单地成为过去。所行之事，下过的决心，做过的选择，这一切的一切都会从过往沿伸到现在，直至未来——

抱着只要死去一切就会结束这种想法，实在是太过天真和滑稽。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玛格莉塔垂下了头，一言不发。

“谎言就是谎言，做再多的修补也只能让它接近真实而无法变成真实，我和父亲尽力完善了这个谎言，还得到了莫比乌斯机构的一些帮助，但它依然是虚假的，罗曼罗兰家族和莫比乌斯机构能保证大多数人不会怀疑那是一个谎言，但它终究是假的，玛格莉塔。而且现在并不是它经不起调查，而是我们会因为其万一暴露出的一些什么受到远超想象的伤害。”

玛丽说着，伸手抚摸着头越埋越深的玛格莉塔。

“对不起，玛丽姐，结果，我还是给你添了麻烦……”

“好啦、好啦，这不是玛格莉塔的错哦，而且我也预料到过家族里的人可能还是会起疑心，并不是没有准备，只是……”

叹了口气，罗曼罗兰家的黑天鹅一边安抚着消沉下去的自己的妹妹，一边暗暗地感到头疼。

虽说是有准备，但那也不是什么发现有人进行调查时就即刻执行的预案。

因为预料到了比较危险的探究者会出自家族的内部，因此她的准备也大多围绕于此，但是没有任何计划是完美的。现在汤姆趁她不在的时候搞这一手还是让她很被动，更被动的是，她并不知道汤姆用的是什么样的方法，借助了哪些力量。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她大致猜得到汤姆可能的行动方式，不过，这也需要更多的情报作为支撑。而晶讯仪所能传递的信息实在是太少了。说到底，既然父亲会用这种拐弯抹角的方式来传递情报……是因为担心通过芙拉·雅，可能会被家族里的一些人注意到吗……

抚摸着玛格莉塔的背，玛丽想到。

不行，通过目前的情报，推测出这些就差不多是极限了，

总之，眼下最重要的事，还是要从父亲那里得到更加详细的情报才行。

第791节 EP.145 以假乱真「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