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莉塔的收容物日志 第439章

“……既然你这么了解他……”

玛格莉塔想笑。

但是她笑不出来。

“……这些话，你为什么连一次都不曾和他说呢？”

汤姆滔滔不绝的讲述——或者说倾斜第一次中止了。

过了许久，他才微微地将目光移开，看向工厂破碎的窗户外，那远街的灯火。

“……他最大的缺点就是单纯，因为长辈们说那是他的错，所以他就单纯地相信那是因为自己做得不够好，即使我对他说这些又会怎么样呢？没准他只会觉得我是在说可笑的话，并把这些事告诉那些长辈。那样的话，我会有麻烦的。”

——不，才不会这么做，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玛格莉塔呆滞地想着，她怎么会那么做呢？

可少女立刻就意识到，就在刚才，她自己就抱着这样的想法——自己和汤姆根本没有什么相处的时间，他根本不可能怎么了解自己——这样的想法。

是啊，就算抱着这样的想法也是没有办法的，所以，就算汤姆对自己有这样的误解也很正常，不，甚至说不定对于那个时候的她，反而汤姆的想法才是正确的。

以前的她从没想过可能是自己的长辈们错了，可能是自己的父亲错了，因为没有来过青春期所以自然也不会有叛逆期，那仅有的反抗的勇气，在成年礼时的逃离，在自己所写的那篇短短的日记中就消磨殆尽了。

如果不是邂逅了「轻蔑命运的三之钥」，那个他最后会怎么样呢？

玛格莉塔答不上来。

所以、她什么话都没法说，而汤姆似乎也因为激烈的情绪波动感到了疲惫，他的视线甚至不再落在少女的背上而是越过她，与巫师对上了目光。

一时沉寂。

“……上面，到底是在搞什么啊，为什么突然变成了像是夸奖大会一样的气氛……”

无论是汤姆的嘶吼还是玛格莉塔的质问，他们都没有将声音刻意压低。因此，就在下面，控制着这个小妖精的玛丽和欧琳丝都将这番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由于这番对话的内容实在是有些太过不合时宜，让欧琳丝满脑袋的问号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她忍不住看向玛丽，但是罗曼罗兰家的黑天鹅却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那双漆黑的眼睛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偷偷摸摸偷偷摸摸……”

“这位美丽的小姐，可不要逼得我把你那漂亮的小翅膀弄坏哦。”

不过，也没有因此放松了对这只虽然被胁迫着但是还是不死心想做些什么的小妖精的警惕。玛丽尖尖指甲始终在她那河手指一样纤细的脖颈上危险地刮蹭着，还用大拇指与食指的指腹捏住那小小的脸蛋，让小妖精的声音都变调了。

“咿——！！好口怕，这个绿人真的号口怕！康多——汤木——救命啊——！！！！！”

这个光溜溜地被握在欧琳丝的手中的小妖精就像是吓到炸毛的猫咪一样，连粉色的头发都一根根地竖起来了。

她的惨叫也打破了厂房四层的寂静，汤姆和康德对视了一眼之后，罗曼罗兰家族的青年冷冷地哼了一声：

“那么，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我们呢？好心地放我们走……显然是不可能的吧。”

“……”

这个时候，玛格莉塔也总算从自己也说不明白的那种怪异感中多少恢复了过来，她侧过脸，为了掩饰脸色复杂的神色而只用视野的余光望向他。

“……你就认定了是我们害死了你的表兄吗？”

“呵、这种时候你难道还要申明你们的清白吗？即使你、银月假面没有亲自动手，这位女士，还有那两个躲在下面连脸都不露的家伙，恐怕是脱不了干系吧。”

“……如果……”

的确，从汤姆的视角来看就是这样才对：

在他面前的这些神秘的女人跟踪着他所雇佣的侦探来到这里，试图对侦探的调查报告做些什么，拥有着让一个家族的继承人离奇死去也不奇怪的、让自己的巫师和小妖精朋友都落败的神秘力量，再加上在继承人死去之后的继承权争夺中玛丽占据着最大的，几乎压倒性的优势……

除非是像玛格莉塔这样清楚地知道并非如此，否则以贵族的思维模式，不怀疑这是玛丽的阴谋才显得奇怪。

但诡异的是玛格莉塔她们的确没有做这样的事，而且，她们从一开始就没有想到过如果汤姆出现在这里她们该怎么做。

催眠吗？就像她们原本打算对那个汇报人做的那样？

不，在听过那些话之后，玛格莉塔升起了一种强烈的想法，她不想让汤姆保持对玛丽姐的误会，不希望通过这样的方法解决。催眠并不是万能的，尤其是现在这种对双方都造成了强烈冲击的事项，即使是神秘学催眠也不能确保百分之一百的让人忘记。

可她当然也不可能将真相就这样说出来。

汤姆的话语确实对少女造成了强烈的冲击，那毫无虚假的愤怒让少女知道了在自己所没有意识到的地方原来还有这样的一个人，用那样的目光看着过去的自己，并且有着那样的评价，在那黑暗的过往之中，除了自己的姐妹之外并不是没有其他人在她所不知的地方关注着。这的确让少女产生过些许的动摇，但这动摇更多的是“认知”而非“自我”、更不是“自我认知”之上。

她虽然惊讶，但也没有说就为此大受感动。

就好像迟到的正义不再是正义一样，这些话来得太晚了。

就好像黑夜的星光无论多么闪耀也无法比拟白昼的日光，这些话太轻了。

只是——

“……如果你真的那么了解他的话，你难道想不到这种事吗？”

“你说什么？”

只是这些话的确给了少女以灵感，让她的脑海之中浮现出了一个大胆而冒险、可以说是豪赌但是哪怕赌输了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的计划。

“如果你真的那么地了解他，你难道就想不到这整件事，都是他的选择。”

汤姆轻蔑的表情一凝，但旋即，他从鼻子里发出嗤笑的声音。

“……可耻至极，你想说这根本就是他自己策划的一场滑稽的自杀吗？”

“这是他的选择。他并没有想过死亡，只是这个世界总是不能尽如人意。”

此乃谎言。

但亦是真实。

“别开玩笑了，他怎么会做这么蠢的选择。”

“你不是很了解他吗？在成年礼的时候，你难道没有注意到什么吗？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他究竟会不会做这样的事，而且你以为真的那么凑巧，森林里的里尔随便捕杀了一头魔物，然后就找到了他的残骸和身份证明？”

然后、在谎言上叠加另一层谎言。

这本来就是少女自己提出的计划，如果原本的谎言可能露出破绽，那么就用另一个破绽更小的谎言将之覆盖。

话音刚落，汤姆的表情有了一瞬间的松动，他凝视着玛格莉塔的眼睛，又转而看向猩红，蓝紫色的眼眸闪烁着，陷入了思索。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巫师忽然开口了：

“你们难道还有别的人手吗？”

“……你想说什么？”

没有想到他会插话的玛格莉塔甚至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个叫做康德的巫师说了什么。

“看起来并不是你们的人，那就有趣了。”

康德将目光转向厂房的外面，啧了一声。

“有一群人正在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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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章算是对前面数卷中都没怎么描绘的还不是玛格莉塔时的主角的一种侧写吧

而汤姆的那些话对于玛格莉塔来说，也就像这一章对于整本书来说一样，已经太晚了吧，虽然俗话说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但要是羊都已经没有了，那再补当然也没有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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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6节 EP.160 衔尾蛇的嗅觉

“一群人……？”

这句话让玛格莉塔又愣了一下，一群人？一群什么人？

还没等少女弄明白巫师说的是什么，挟持着汤姆的猩红就“啊——”地，露出了大事不妙的表情。

“情况不妙啊，是那条嗅觉灵敏的蛇。”

“……你说什么？”

一下子，真的陷入了大事不妙的情况。

本来玛格莉塔还在琢磨着怎么故弄玄虚地不说更多的谎——谎言就是说的越多越容易被揭穿——而让汤姆自己受她的诱导而得出她所希望他得出的结论，但现在她完全没有考虑这些的心情了。

“可是，怎么会？！我们应该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才对！”

猩红口中的“嗅觉灵敏的蛇”——当然只会有唯一的一种指代对象。而被这句话所代指的对象发现，也是玛格莉塔她们在这次行动之中最为担心的一件事。

“看起来那些人和你们并不是一路的，这下好了。”

“虽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不管你想什么我都建议你放弃那样的想法，比起他们，我们可温柔多了——尤其是对你这样的巫师。”

从玛格莉塔和猩红的对话中意识到机会的到来，康德的眼睛眯了起来。但玛格莉塔只是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然后重新回到和猩红的对话中来。

“嘛，我也感觉应该不是我们引来了他们，应该，当然，这也说不好，那条蛇最离谱的地方就在于有的时候你大摇大摆地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搞事都要等到事发才会被盯上，优势你什么都没做却有可能莫名其妙被注意到，不过首先——”

猩红转了转她熄灭、黯淡下去的黑色瞳孔，向康德问到：

“这位巫师先生，在最近或者更长的一段时间里，你有没有做出过引人注目的事，或者是在使用你的巫师、或者那个小妖精伙伴的力量时被什么人看到呢？”

“……你想说这些家伙是我引来的吗？的确前几天我被一个纨绔子弟纠缠不清，实在没有办法了，就用巫术给了他一些教训。”

透过空气感知着工厂之外那迅速聚拢，小心翼翼地靠近着，装备精良纪律严明的“士兵”康德皱了皱眉。

“他们是什么人？总不至于是那个贵族的保安吧。”

……很好，原因判明。

玛格莉塔一瞬间有股抓狂的冲动，但接着她就意识到这是难以避免的。

虽然少女不知道这个叫康德的男人有什么故事又是怎么和汤姆有看起来不浅的交情，但是大多数误打误撞进入神秘世界的人并不知道机构的存在，特别是这些野生的巫师——而很显然，康德就是这样一个野生的巫师。

不管怎么说，人都是不会去防范一个根本不知道其存在的东西的。可以想见，这个家伙虽然会一定程度上隐藏自己的巫师身份，小心使用巫术，科这种程度的小心怎么瞒得过莫比乌斯机构这样的庞然大物呢？

玛格莉塔记得多莉曾经告诉她，凡是没有和巫术会以及其他神秘组织接上线的巫师，绝大多数的归宿都是机构的巫师监狱和收容部门，只有很少很少的巫师会在留下蛛丝马迹之后还能一生都不被机构注意到。

甚至，玛格莉塔想，要不是她们误打误撞地和康德交上了手，在明显有备而来的机构的执行小队的面前，这个倒霉巫师十有八九会抓起来，汤姆自然也无法幸免，然后……

然后因为最有力的对手也忽然失踪，作为直接受益者，玛丽姐身上的怀疑会变得更加严重，但因为明面上她现在在遥远的瓦卢瓦王国，而汤姆在来迦南城前蹭会见过罗曼罗兰公爵，她们的父亲——会变成光是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的事态啊喂！

“总之，站在你们的立场上，那些家伙绝对是比我们更糟糕的对手，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但话虽如此，你们并不会完全相信我们吧。”

“心知肚明的事何必非要说出来呢？”

“……”

虽然这么说着，但汤姆看向玛格莉塔的目光中，憎恨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疑虑。

“那么，你们应该有办法自己逃掉而不会被发现——这是最重要的——和追上吧？”

已经没有时间和玛丽、欧琳丝以及猩红商量了，玛格莉塔抖了抖耳朵，被「双树之种」听到了枪械在莫比乌斯机构执行人员制服上摩擦的声音。

“你想做什么。”

汤姆狐疑地看着她，但紧接着，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那副凝重的表情松动，漏出了强烈的不信任的目光。

但玛格莉塔只是把目光转向猩红，看了看血族的王女抓住汤姆的手。猩红看了玛格莉塔一眼，点了点头，松开了押着汤姆的手。

同时，玛格莉塔朝下面喊道：

“把那只小妖精放了吧，我们也要准备撤离了。”

“诶？等、发生什么事了？”

“没时间解释了，赶快！”

“哦、好、好的。”

玛丽和欧琳丝当然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厂房外莫比乌斯机构的行动的。但她们也知道，这种时候得听作为专业人士的自己的妹妹的话。

“呜哇哇——”

那个粉色的小光球立刻从欧琳丝和玛丽的手中飞出，刷地飞到康德的肩膀上，抓着巫师的耳朵啼啼哭哭。

“康德！汤姆！那两个女人真的好可怕！我还以为脖子要被扭断了！嘎巴——一声那样！”

“啊，好了好了，没事了，我会保护你的。”

康德伸手抚摸着小妖精的粉色头发，又怪异地看着爽快地放走他们的玛格莉塔和猩红。

“我现在实在弄不明白你们到底有什么打算了……唔？！风被截断了，这是……”

“……啊，没见过的力量……”

玛格莉塔的眼眸之中聚集起灵性的光芒后，少女看到一层神秘的纱幕围绕着废弃的工厂开始升起，仿佛要将整栋建筑笼罩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