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莉塔的收容物日志 第476章

开始和外公对线（？

第857节 EP.211 外祖父与外孙女

少女连忙扶住了自己的外公，她的身体虽然瘦小，但却像一颗小树一样充满着力量。

而老人的脸上也少有地浮现出了一抹狼狈，他站稳之后，就像每一个隐秘的过去被子嗣知道的长辈一样——大概吧，玛格莉塔想着，她也从没见过其他的长辈隐秘的过去被后辈发现时的表情——神色复杂地看着玛格莉塔。

“玛丽告诉你的吗？”

“……不。”

玛格莉塔轻轻叹了口气。

在这位老人的认知之中，自己应该一直都在遥远的瓦卢瓦王国吧，然后因为玛丽和欧琳丝为了王国之间的贸易协定去到那里，因而知道了这件事，不知道因为什么样的原因回到罗曼城向他质询。

“我刚刚从西西里岛离开，恺撒外公，我在那里见到了薇法尼西亚小姐。我要谈的，就是这件事。”

“……你说什么？！西西里岛不是正在——”

“正在蔓延瘟疫，是的，看起来，恺撒外公之所以会那么晚还没睡，而是在阳台上看着西西里岛的方向，果然……”

“现在是说这种事的时候吗？！”

老人的声音忽然提高了。

他转过身来，苍老的双手用力抓着玛格莉塔的肩膀，那双眼睛凝视着少女的脸与身体，带着急切的意味。

“你说你刚刚从西西里岛离开？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

——出乎意料。

她原本还以为自己的外公会立刻追问和薇法尼西亚，自己的那位情人相关的事，确认那位修女的安危，然后她再从容地告诉他不用担心，他那位思念他到给孩子取相同的名字的情人没有事……

但是老人最先关注的却是少女的情况。

“我、我没事啦，就是因为岛上的瘟疫被我和机构的同事们消灭了，我才能离开岛上回来啊！”

这下就把少女原本的计划给打乱了。她本来是想轻松一点地和自己的外公谈谈他和薇法尼西亚小姐的事的——再怎么说她都是晚辈，在这件事上如果太严肃的话，会变得很尴尬……不、等一下。

玛格莉塔忽然意识到了一点。

她好像……光想着如果太严肃的话气氛会很尴尬，却忽略了“轻松一些”的气氛，反而对性格严肃的外公更加不礼貌——

说到底，由作为外孙女的自己来和外公聊他年老时候的出轨这种事——本来就是怎么聊怎么尴尬吧！！

“……”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事先准备的所有言辞都从少女的小脑瓜里被吹飞到夜天之外，虽然玛格莉塔拼命地试图抓住它们，但那些精心准备的诙谐话语还是长着小翅膀对着她挥手告别。最后，本来就已经十分疲倦的少女的小脑瓜里，变得空空如也。

……完蛋了。

接下来，要怎么办才好。

“西西里岛上的瘟疫已经被消灭了吗？”

老人在上下打量完她的身体，因为没有看到伤病与不适的痕迹而松了口气后，继续推进着话题。

“嗯、嗯，已经消灭了……”

虽然没有注意到少女从容的坍塌，但是，老人还是看到了玛格莉塔一下子变得慌乱的神色。他的表情有些疑惑，不过这份疑惑很快就随着他洞悉这慌乱的本质后变成脸上一抹叹息的色彩。

于是就在短短几秒间，对话的主导权易手。

被少女搀扶着在沙滩上行走的老人叹了口气，开口问道。

“你为什么会离开公主殿下的身边，到西西里去？”

“那不重要，恺撒外公，我想和你谈一谈关于薇法尼西亚小姐的事……”

“那么，你想谈什么呢？”

“……恺撒外公不担心薇法尼西亚小姐吗？”

虽然玛格莉塔有试着把主导权重新夺回来，但是因为没有组织好语言，只能硬着头皮把原计划在最后说出的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

“不想去见她吗？”

“你想让我去见她吗？”

“……嗯。”

“为什么？”

停下脚步，老人看着垂着头，刘海的阴影挡住了双眼的少女，语气变得有些严厉。

“你应该知道，之所以我从未提起这件事就是因为这并不道德，尤其是作为一个老人，在那样的年纪和一个年轻的女性有不论的关系是多么惹人闲话的事。在那座岛上发生的事，对我来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错误。”

他停顿了一下，带着一种深深的失望看着玛格莉塔。

“在那个凯撒出现之前，知道这件事的只有西西里岛上，薇法尼西亚和她的朋友，然后就是我还有你的外婆，在回来后我将这件事告诉了她，理所当然的，她大发雷霆，那可能是她一生中发过的最大的火。但她还是原谅了我，并且要求我以后再也不能去西西里，但现在，你却要我去见她？”

老人摇着头，挺直了背脊。

“我和你可不一样，不会因为遇到问题就逃避，即使犯了错误也会承认，并且勇于承担后果，不再犯错——也许当初就不该让你去上什么学，在军队里能让你学到更多更有价值的东西，比如勇气、比如责任。”

——他没有看向玛格莉塔。

——正因为这样，这段话把女孩想说的一切都粉碎了。

一阵眩晕。

这位老人口中的斥责，在冬前月的淑女课程中已经听过很多、很多次了。可即使如此，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表情、还有好像在说“现在的你连看都不值得”一般的话语，还是狠狠地击穿了少女疲惫不堪的心。

她站稳脚步，把头扬起，可看到老人侧脸的时候，玛格莉塔却又感到一阵心悸。月光用阴影修饰的峻朗面容就与她曾经见过的另一张脸重叠起来。

——她曾经在自己的回以之中通过一道狭窄的缝隙见到过的脸。

在那场被玛丽姐的温言和拥抱安抚的回忆之旅的最后，玛格莉塔来到过一扇门前，门后的场景是自己与瑟莱忒邂逅的那天夜晚，罗曼罗兰宅邸的书房，但是在书房中的除了她的父母以外，本应在那里的彼得伯爵却被现在搀扶着的老人取代。察觉到她打开缝隙，书房里的三位长辈都转过脸来，对着她投以了深深的——没错，深深的失望的视线。

她知道的。

她毕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她当然知道自己任性地想舍弃过去的身份，过去的人生对家族、对家人来说是一件多么令他们感到困扰甚至会伤害到他们的事，她当然清楚，事实上与继承权有关的这一系列事件都是由她的这个决定引发的，但是，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她还是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她坚信——事实上现在的她的确比过去更优秀、过得也更加快乐和幸福——因此她希望父母和外公可以认同这样的自己。

孩子们总是希望自己的梦想被家人认可的。

可是，她也知道，这是一种奢望，内心深处，因为自己无可辩驳的「逃避」而让他们产生失望，还有自己给他们添了巨**烦的「愧疚」——那扇门和那些话语都是源自于这巨大的恐惧，无论现在过得多么快乐也无法消除、甚至连父母和姐妹的接纳都无法消去的恐惧！

所以玛格莉塔想要忘掉过去——尤其是过去被教导着的，为人的准则和社会的常识。

记忆中，玛格莉塔拼命地将门关上。

她知道自己还没有真正地做好准备去面对这一切，她深切地祈祷着面对这些的时刻能够晚一点，再晚一点。可如今，从那门缝中如长铳射出的子弹的话语，在现实之中，由自己一直很尊敬的老人亲口说出。

而她还是没有做好准备。

记忆中被刺伤的在少女心底名为「愧疚」的伤口。被「失望」粉碎的，希望能够被「认同」的愿望。

这段话语将这些彻底剖开。

痛苦——还有酸楚。

心脏如同真的被撕裂了。难以言喻的哀伤从那之中被泵出，倾注到少女的眼与鼻。水雾扭曲了月光在湛蓝色彩上的晕影，鼻子被苦涩堵住，又因为紧紧咬住了嘴唇而无法言语，无法呼吸。

这令人窒息的悲苦，令人无力的窒息啊。

搀扶着老人的少女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仅仅是不让他看到自己的眼泪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在刚刚成为玛格莉塔的时候，这位老人的这些话语她可以当作是想要让自己变回去而做的努力，但是现在，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在特遣部队做的那些事，至少也知道自己在春前月最后一天战胜传奇巫师，救下了同事们的事，还有在帕列斯保护了异国的公主，还抓到了幕后的主使——正是这件事让玛丽得以前往帕列斯商谈两国之间的贸易协定，这些事他不可能不知道的！这些都是过去的他做不到的事，即使不值得炫耀，也比过去的他所做的一切事都更要有价值和值得自豪！

但即使如此，恺撒外公还是说出了这样的话，在说完之后也没有看向自己，就用这样的方式表达了他的态度，他的失望和鄙夷。

仅仅是因为现在的她是女性吗？

只是性别的差异，就能让这个过去慈祥的老人的态度有这样大的变化吗？！

玛格莉塔感到了绝望。

如果是这样的话，除了变回去之外没有任何可以令他改观的办法吧，如果是这样的话……

还是死心地，放弃这不切实际地幻想吧。

玛丽姐和欧琳丝没有说错，外公出生于广泛持有这种观念的环境，被如此教育，常年身处几乎没有女性的军队，重男轻女是渗透到这个老人骨子里的事物，这对他而言也是不言自明的真理。

因此，选择成为女性的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得到认可。

——放手吧。

脑海中，小小的玛格莉塔叹息地说着。

——没有必要在不可能达成的事上浪费时间。

“……”

搀扶着老人的手的力量，松懈了。

但是，那是为了把不多的力量，送到需要的地方。

“请不要转移话题，恺撒外公……现在在说的是……薇法尼西亚小姐的事。”

身侧响起的话语，出乎老人所有的意料。他不得不低下头，在这场海滩边的对话中第一次正视玛格莉塔的脸，然后——

他看到那虽然笼罩着水雾，却没有泪水滴落的湛蓝双瞳在夜色中，仿佛闪耀着莫名的光芒。

“您真的……一点都、不想见薇法尼西亚小姐吗？”

“……”

“沉默……也是没有用的，露娜大人……我们的公主殿下最擅长从人细微的表情变化中读出他们真正的想法，虽然不精，但我跟在她身边这么长时间，也还是学到了一点的，恺撒外公。”

咽下呜咽，越来越流畅的声音代表着少女逐渐冷静下来了。

——当然，并不是什么察言观色的技巧。而是「灵视」。

根据「心智体」的变化，有没有说谎——这种程度的判断，即使是玛格莉塔这样不擅长揣摩人心的人也是大致可以判断出来的。

当然，最初是直觉，不过现在，通过这神秘的技艺，玛格莉塔确定了。

“在那座岛上发生的事对外公来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错误？不对吧，这句话是不折不扣的谎言才对，您其实很想见薇法尼西亚小姐，在去西西里岛的那段时间您确实在她的猛烈求爱下沦陷了不是吗？！”

即使老人闭上嘴也没有意义，在听到她诱导性的询问后，在那还没有因为年老而生锈的头脑中就已经做出了反应，那个、以及现在的反应，都让玛格莉塔的直觉得到了证明！

“无论您找怎样的借口，这都是事实吧。您拯救薇法尼西亚小姐的英姿让她爱上了您，而她热情洋溢的猛攻也征服了你，在离开前的夜晚你和她在橄榄林里做了什么，我可是从她那里亲口听到了，您还意图给她两千镑作为关系的终结，并且把这段经历视作买一次春一样的行为让自己好受一些，可是却被薇法尼西亚小姐打了一巴掌，没能成功。”

“——胡说八道！我给她钱是因为——！！”

气愤——

第一次，老人的声音中带上了气愤。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的这句话、这样的反应在玛格莉塔的眼中——

“是因为您也爱上她了是吗？哪怕只是在那座岛上的，那短短的时间。”“

让她打断了老人的话语。

“这份感情在这些年来一直被您的愧疚尘封着、直到凯撒·L·布林迪先生出现在您的面前，告诉你他是您的私生子。”

贵族都是戴面具的专家——或许除了她自己以外——但是，思考和情绪，有些东西，虽然可以藏匿，却无法作假。

“您给那位女士的大额银镑是希望自己离开后她也能过得好，如果那个时候您身上有更多钱，您会给得更多。在回来之后您的确是把这件事当作自己的错误，尘封了那段感情，但是因为凯撒先生的出现，那份感情又浮现了出来，而且令人惊讶的是……过去这么多年也没有褪色。”

现在想想，其实这样的征兆有不少。

所以在凯撒在家族的宴会上宣称自己是他的私生子时，老人承认了。

他完全可以矢口否认或者沉默，那么一个异国来的年轻的商人的话必定会被视为谎言甚至诽谤，他会遭遇很多麻烦，他要开始在罗曼城开拓的事业因此被警察和各个官方机构盯上三不五时地检查然后找个莫须有的借口让他进监狱，这都是可以想见的——所以他承认了。

倒不是因为他对这个从未见过的私生子有感情，而是因为他对他的母亲还有。

所以他让乔治整天跟着凯撒。

再怎么说乔治也是一位现役的乙太骑士，有自己的工作，结果这两个月把明年的假期也预支，就成天黏着凯撒了。以他毫无主见的性格肯定是不会主动这么做的，那么让他这样做的人当然就是眼前的老人。

至于目的……恐怕是避免他因为家族继承权的争夺受到什么伤害吧。因为其有自己的目的，反而主动跳到了这个漩涡里，为了保护他，就让作为乙太骑士的乔治一直跟着。

老人始终沉默着。

的确，一般而言在这样的话题上贯彻沉默是最好的战术，但是，沉默还是有其极限。

“您知道吗？恺撒外公，乔治和凯撒先生，现在也在西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