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莉塔的收容物日志 第525章

“诶？我吗？”

“因为，那可是喜欢上了同为女性的人哦，要是真的喜欢上，对玛丽安小姐来说是会很麻烦的吧。这段感情完全不能暴露，一旦暴露的话一定会遭到很多风言风语，对以后在社交界里产生很大的影响。玛丽安小姐的家族也肯定不会支持，玛丽安小姐是独生女吧，要是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家族这边的阻力一定会很大，还有……”

表现得没有一丝敌意，欧琳丝滔滔不绝地说着如果女性与女性相恋，会遭遇什么样的问题——尤其是不打算只是玩玩而已，而是真的作为一生的伴侣的情况下。

就算帕列斯的风气再怎么开放，那也是针对更加为人接受的男女之间的。在大陆别处所不容的感情在这里的境况会好一点，但也依然只是从见光死变成在光芒昏暗的地方有了一丝喘息的余地。一旦暴露在了光下，无论哪个王国，她们会遭受的恶意，听到的的恶言不会有任何区别。

欧琳丝就是要利用这一点。向玛丽安揭示这样的未来，让她知难而退，就是欧琳丝的策略了。既然玛丽安时贵族家族的独女，那么她就一定能理解这样的未来对她的家族是绝对不可接受的，也因此她也一定可以明白，她所能做的就是无声地退却。

——当然，在整段讲述中，欧琳丝都没有说起任何一个不雅的词语，也没有露出任何一点敌意和同情。社交场上的战斗一旦变得难看就输了。淑女即使用话语勾勒刀光剑影也该不带丝毫凶狠，在这话语的战场上，过程和结果同等重要，谁先失去冷静与礼仪，谁就会成为失败者。

“……”

听着欧琳丝半开玩笑似地说的“当然，玛丽安小姐应该不用担心遇到这些事啦”而表情变得有些僵硬的玛丽安。她闪烁的双眼和沉默让欧琳丝有些熟悉。

她也曾露出过这样的表情，在玛格莉塔成为现在的玛格莉塔之后，甚至在自己那个好像从来不怕什么的长姐的脸上，她也看到过这样的表情。

这个世界对她们这样的人一点也不友好。

所以，玛丽和欧琳丝才会通过正常的姐妹关系做掩护。所以，就连玛丽的告白也没有任何一句话提及了“恋人”。

但与认清了现实的她们不一样，在欧琳丝面前的少女，虽然沉默，但眼里仍然闪烁着光芒。她的嘴唇不停地蠕动，目光也不断地游离，看起来就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就像是依然抱有侥幸和希望。

要让退却，还需要更加彻底的可以动摇她希望的杀手锏，能够彻底击灭她希望的事物，那样的事物——

欧琳丝很清楚。

所以她哎呀哎呀了两声，以遗憾的语气继续开口。

“……而且，万一的万一，如果玛丽安真的喜欢上了玛格莉塔，这也是注定没有结果的哦。”

之所以要用这样的语气，是因为这种语气最能体现出“我和你感同身受”的含义，更容易让听到的人觉得说话的人是在为自己着想从而听取她们的话语。

“……诶？”

“玛丽安小姐也明白的吧，玛格莉塔和我不是瓦卢瓦王国的贵族。玛格莉塔只是陪伴露娜来这边留学而已，等留学时间结束，也就是秋冬学期结束，新年时就会离开帕列斯回到故乡。她不可能留在这座城市，我想，玛丽安小姐也不可能离开故乡吧。”

“……”

而且，这样的语气也能毫不突兀地转为同情。在“诶”了一声之后又陷入了沉默的玛丽安面前，欧琳丝展现出自己最为优秀的演技，将自己的话用毫无痛楚，却一定可以深深留在少女心中的方式，刺入了她的心间：

“就算是开玩笑也好，如果真的喜欢上她的话，再怎么样也只能度过接下来的半年，然后就要分别，这实在是太可怜了呢，玛丽安小姐。所以——”

可是，就在她将要用最后的总结为自己这个完美的计划收尾的时候，从门外，一连串的脚步声靠近，会客厅的门随后便被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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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玛格莉塔、德雷克和保罗突然回来了。

欧琳丝的话戛然而止，她转过脸，只用了一瞬间就露出了完美的淑女的笑容。

“采访已经结束了吗？”

“是的，因为只是回忆一下之前参加幽魂社活动时的细节啦，欧琳丝姐姐和玛丽安小姐刚刚在聊什么呢？我好像听到了接下来的半年之类的话……”

“啊，没什么，只是在随意的聊天而已。”

欧琳丝的目光回到玛丽安脸上，对着她猛使眼色。这个时候玛丽安好像才终于从自己的迷惘和动摇中清醒过来，她看着欧琳丝，目光有些游离，有些震惊。但在德雷克、保罗和玛格莉塔落座后，她似乎还是理解了欧琳丝的意图，所以有些艰难地从脸上挤出了一个表情，点了点头：

“是的，只是随便和欧琳丝小姐在聊天……”

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虚浮，看起来，自己想要传达的意图已经很清楚地传达了过去，短时间里，她是没法从这个打击之中恢复了。

被自己无情地揭露了未来的残酷，清楚地意识到这份感情不会有结果，这样一来，她就会好好退却了吧。

……真是对不起啊。原谅我吧，如果有其他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一定会帮助你的。

虽然这完全是自己酿成的，不过看着她那恍惚无措的表情，欧琳丝也产生了一种负罪感，她这样看着玛丽安，而明显受到了强烈冲击的少女也只是微笑着，面色苦涩。

“……？”

不知道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自己的姐姐和友人之间发生了什么的玛格莉塔左看看，又看看，从她们两人的身上感受到了两种有些奇妙的感觉，不过少女眨了眨眼睛，把这当作是自己姐姐与友人之间的秘密，识趣地没有追问。

茶会继续着。等到临近中午，并没有留下来用餐预定的玛格莉塔和欧琳丝离开之后，站在宅邸的落地窗前，玛丽安看着马车离去的远影，这个时候终于再也无法忍住地用颤抖的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把压抑至今的情绪统统、统统化作那对温柔地给予自己鼓励的少女的感激。

“……谢谢你，欧琳丝小姐。真的，非常地感谢你。”

她轻声地、轻声地说道。

“我不会被那些困难所吓到的——”

第926节 EP.53 欧琳丝小姐是好人

就在玛丽安喃喃自语的时候，她身后的门打开了。

“怎么样，你已经想好了吗？”

“母亲大人……”

回过头，玛丽安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怀春少女的表情。她坚定地看着自己的母亲，那副表情让走进门来的贵妇人恍然以为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看起来已经决定好了呢。”

“是的，母亲大人。即使这只能是一段无望的，没有结果的感情，我也不打算就这样放弃。”

玛丽安把手放在胸前，她的话语回应着心跳，她的眼里没有任何迷惘。

这和之前那段时间茫然的样子截然不同，只是又一次见到心仪的对象会让她的心境产生这么大的变化吗？

贵妇人忽然好奇起来了。虽然她原本的打算只是听一听自己女儿的决断就走，但现在……

“方便告诉我，是什么让你坚定了决心吗？”

她在房间里的沙发坐下，顺势追问了一句。

“那位骑士小姐对你说了什么吗？”

“诶？啊、不，并不是玛格莉塔小姐对我说了什么，而是……欧琳丝小姐。”

“就是那个奇怪的女孩？你之前和她交谈时我记得她还自称是你喜欢的那个人的妹妹来着，好像今天她却是以姐姐自居的？真是奇怪的关系。”

“虽然我也很疑惑这一点……”

玛丽安也坐到了沙发的对面，听到自己的母亲这么问，她也有些疑惑。

艺术节开始之前，她曾经去拜访过一次枫丹馆，但是那时玛格莉塔正在忙于她的工作，似乎还离开了这座帕列斯城，因而她们并没有见到面。

虽然没有见到面，但是，玛丽安得到了玛格莉塔的一位家人的招待，那就是当时还自称为她的妹妹的欧琳丝·罗曼罗兰……那个时候应该是妹妹的，因为在交谈中，玛丽安误以为外貌比较青涩的玛格莉塔是她的妹妹时，欧琳丝还解释过，虽然看起来是自己比较年长，但论年龄的话，其实她才是妹妹。

但今天，她忽然又摆出了那份态度，自称的「sister」的语气也有了变化，而且玛格莉塔称呼她的时候也是向年长者的方式。贵族对这种长幼次序的称呼是相当看重的，这对姐妹到底是什么情况，玛丽安也有些搞不懂。

可是这并不影响什么。

“欧琳丝小姐，真的是好人啊……”

就像是祈祷一样把手放在胸前，玛丽安发自肺腑地说着。

“……那么她具体说了什么呢？”

“明明一定是已经看出我对玛格莉塔小姐的感情了，但是她却还是非常温柔地和我交谈，我都以为要被她狠狠地骂一顿，然后被警告‘不许有这种非分之想’了，可是她没有说出任何可怕的话。”

“哦……该说不愧是热情和开放的翡翠海沿岸出身吗，这么包容可真是难得。”

贵妇人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睛。自己女儿所喜欢上的那个女性似乎是出身大陆南方的翡翠海沿岸，虽然她没有去过，也不太了解，但听说那里是个热情和开放的国度，关于描绘女性之间爱情最早的诗歌似乎就是那里的一位女性诗人所作。

而且那里还是文艺复兴的发祥地，就算环境更加宽容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是的，就连母亲大人也骂了我一顿不是吗，所以……她之后说的那些话……”

玛丽安按着胸口。

当欧琳丝说出“就好像是完全迷上了我那个妹妹一样呢。”的时候，她的心跳都被吓停了。她当然知道自己这禁断的感情如果暴露出来会有什么结果，如果那个时候欧琳丝露出可怕的表情说些恐怖的话的话，她肯定当时就要害怕得哭出来了。

可是，那位温柔的女性没有这么说。

在自己慌慌张张的时候，她还是微笑着说出了“是吗，那我就放心了，我和玛丽安小姐还蛮谈得来的，要是真的是那样，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这样的话。

因为从这句话里感受到了善意，所以等不安到心脏都快要忘记如何跳动的少女反应过来的时候，把自己之前的摇头完全否定的话语已经脱口而出。

可即使如此，欧琳丝的语气也完全没有厌恶或者鄙夷。玛丽安不知道她有没有注意到自己的那个失误，可是当她说出“与其说我，其实最困扰的应该是玛丽安小姐自己吧？”的时候。

玛丽安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只有一种强烈的感动在心底翻滚，因为有人可以理解自己，有人愿意对这样的自己表露善意。

“如果我真的喜欢上玛格莉塔小姐的话会遇到什么样的困难，欧琳丝小姐一点一点地，仔细地告诉了我，不可思议的，被她把未来会遇到的困难这么说清楚之后，一直以来缠绕着我的害怕的感觉慢慢地消失了。欧琳丝小姐是多么温柔的人啊，就算最后她告诉我这段恋情注定无果的时候也是那样的温柔。虽然最后好像有什么话因为玛格莉塔兄阿姐回来了没能说出来，不过，她也用眼神鼓励了我！”

“听你说起来，那位欧琳丝小姐简直就像是圣女一样的人物呢。”

贵妇人挑了挑眉毛。

在客人离开前，她也见过那对姐妹一眼，倒是没有看出那个叫欧琳丝的那么伟大。不过……

“就是说哦！多亏了她，我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就算是从现在开始也最多只有半年的时间也没关系，就算最后注定要分别也没关系！我会努力去做，绝对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

不过，就算不是圣人，也能改变一个人。

“……虽然你和你喜欢的那个人致命性地缺乏交点这一点也还没有改变就是了。”

“呜，这、这方面我也会想办法的！所、所以，请母亲大人和父亲大人不要泛爱我，最多半年……我只要这半年的时间而已，之后无论是要和什么人订立婚约我都无所谓，只有这段时间——”

“……随你的便吧。”

——简直就像是被过去的自己盯着看一样。

被那双经常被评价为像自己的眼睛盯着，贵妇人感觉有些不太自在。她站了起来，朝房间外走去。

但这个时候，她的身后，玛丽安忽然笑了起来。

“……你在笑什么？”

“啊，不，没什么，只是……好像记忆里，还是第一次和母亲大人这么聊天呢，稍微，有些高兴。”

“……”

贵妇人的脚步停了下来。

说起来的确也是。

她的婚姻称不上幸福，就和很多贵族小姐一样，在青春期的任性之后，她遵循父母的意思和一个只在舞会上见过两三次面的男人订婚，生子，但要说的话，也称不上不幸，至少那个男人没有强求她为他再生一个孩子。她们约定好等他与他真正爱的那个情人有了儿子，就当作是他们夫妻的孩子抚养大后，就过着虽然睡一张床，但相敬如宾——在这个场合可以从隔阂的方面理解——的生活。

即使如此，分娩的痛苦和生下并不爱的男人的孩子这件事让她相当敌视唯一的女儿，所以在玛丽安的成长中她也并未花多少精力去抚养，自然，也没有这种母女谈心的机会。

不过现在……

她重新回过了头，在她的眼里，玛丽安，这个越发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少女的身上，以往让她格外不爽的，与她丈夫相似的部分不可思议地变得不那么显眼了，相应地，那些和她相似的地方，眼睛、发丝的弧度、鼻梁，还有笑起来的时候露出的只有一边有些尖的犬齿，无一不让她想到自己在成为妻子、成为母亲之前，还是一个独立的自己时的那段岁月。

因果循环，现在玛丽安也要走上相同，甚至更加艰难的道路，看着她就好像看着过去的自己这种奇妙感觉，让她的嘴角也不由得微微勾起。

“……你果然是我的女儿啊。”

——印象里，自己也是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

“啊？诶？母亲大人？”

没有管同样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而露出诧异表情的女儿，贵妇人摆了摆手，离开了房间。

第927节 EP.54 归途的插曲

“……为什么忽然感觉到一股恶寒……”

在归途的马车上，欧琳丝忽然打了个冷颤。

“欧琳丝姐姐，你怎么了？”

“不，只是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抱着胳膊，欧琳丝不太确定的、有些狐疑地说着。

刚刚她忽然感觉到了一股没来由的寒意，一种难以形容的不好预感突然冒了出来，让她感觉自己好像把什么事给搞砸了。

但是到底是什么事呢，欧琳丝一下子也想不起来，她不像玛格莉塔那样有强大的灵性，想了好一会儿她也没弄明白到底为什么会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毕竟，玛丽安也已经劝退，没撕破脸，至少表面上也还很和气。她也还答应帮助露娜联系有名的舞者，今天全部的目的都顺利达成了，为什么她突然会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的呢……

和自己的“姐姐”不同，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好的东西，也没有在附近发现危险的玛格莉塔就只是单纯地为能够顺利地帮到露娜而高兴而已。

“是欧琳丝姐姐太多心了吧……啊，欧琳丝姐姐，看，那个摊位好像在卖少见的食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