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莉塔的收容物日志 第541章

第953节 EP.79 身是心的囚笼

就如猩红想的一样，在她抛出最有诱惑力的饵料之后，玛格莉塔立刻从她的胸口抬起头来，满脸紧张如炸毛的小兽。

“可是露娜大人身上并没有……并没有神秘力量的气息啊？”

“并非所有的神秘事物都有气息，而且，我也没说这幅画有神秘气息，只是说它可以从神秘学的角度来进行解读。”

猩红看着这个已经经历了相对于她踏入这边世界的时间而言过多也过于重大的事件的少女，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

“那是，什么意思呢。”

“总之先听我说吧，这幅画想要表达的东西是很明确的，对吗？”

“……嗯。”

玛格莉塔是看着这副画被完成的。在这个过程中，她就在露娜的身边，她的双眼目睹着颜料的挥洒，她的灵性感受着心灵的咆哮——是的，不是“颤栗”也不是“悸动”，而是“咆哮”。

露娜身体里那如火山喷涌般的力量透过这些色彩被刻印在画布上，那些怒火、那些悔恨、那些失去了什么后才终于发觉那是何等重要的悲恸。

所以这幅画是压抑的，哪怕颜色明快，笔触自由。

“而要从神秘学的角度解读这幅画，那么关键就是画面中几个元素的含义：舞台上蜷缩的黑色小人，笼罩小人的肉红色身体虚像，伤痕，还有双臂变作的羽翼。”

猩红一一指向这些画面中的元素，就像是一位正在向学生提问的老师。

“这些元素的含义都可以从作画者的经历和绘画的方式看出来，玛格莉塔小姐，你说得上来吗？”

“……当然。”

玛格莉塔深吸了一口气，首先看向舞台中央，被灯光聚焦却蜷缩匍匐的人形。她站在舞台上，却连灯光都无法照亮，她同样也无法起舞，露娜用简单的色彩关系描绘出了这个小人的无力，而这个代表的……

“这个，是代指露娜大人自己，在选拔中被刷下去的自己。也可以看成是表演黑天鹅时没能跳好的露娜大人，但总之，这个意象是「失败」一类的。”

接着，少女看着那具肉红色的身体，这个的色彩不深，因而在画面上看起来就是一个人体躯干的虚影，考虑到这个的作画方式，这个毫无疑问代表着……

“这个虚影代表的是露娜大人的身体，也可以作为露娜大人自己的意象。身上的这些伤痕是露娜大人对自己的愤怒，或者说惩罚，只有这个双臂化作的翅膀……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说完，玛格莉塔看向猩红，然而血族的王女的表情却有些……微妙。

“虽然我说可以从作画者的经历和绘画的方式看出来，但玛格莉塔小姐，你的目光也太聚焦在你那位公主身上咯。”

“诶？是、是这样吗？”

“是哦，看起来玛格莉塔小姐想要成为一位执行官，还得需要等多的历练呢，不过现在嘛，听好了哦，这些画面元素的指代是很明显的，关键就在于这个用身体印在画上的虚影，玛格莉塔小姐说的没错，这个代表那位公主的身体，也可以作为她自己的意象，但问题在于……是「自己」的哪一部分。”

猩红伸手触碰着画面，一边半是引导半是解释地说着：

“哪一部分……？”

“人的自我是多面的，在一些人面前是侩子手的人，回到家后说不定是个温柔的父亲，在一些人面前唯唯诺诺低声下气的人，在另一个领域或许就是无人敢质疑的独裁者。人的「真实自我」和「社交自我」有时会相差甚远，就算是我——”

猩红摊开手，微笑地看着玛格莉塔。

“在玛格莉塔小姐面前和其他人面前也是不一样的哦。”

“……这个我还是能够想到的……”

玛格莉塔缩了缩脖子。

“可是这个虚影代表的会是哪一边呢？”

“答案不是很明显吗？刻意用自己的身体拓印而出的图案，就像玛格莉塔小姐说的一样代表她的身体，而会被人直接接触到的身体，在日常生活中直接与世界和其他人产生接触的身体，所代表的毫无意外是「社交自我」，然后，在这个虚影之中，那个小小的黑色人影当然就是作为对应的「真实自我」。而正好两者是内与外，容纳和被容纳的关系，这个结论我有九成的把握。”

“而知道这个之后，其他的意象就很容易解析了。”

猩红再一次把目光放在了这些伤口上。

随着时间的经过，这些用血撕裂的伤痕色彩已经变暗，再过一段时间，说不定会暗如舞台上蜷缩的人形。

“伤口是伤害，同时也是开启的意象，在某位星界之中的伟大存在的密传中有这样一句「想要开启某些道路，人必须先开启自己」，这种开启的方式就是在身上造成伤口，伤痕既是伤害也是门，既是痛苦，也是解放——而在另外的星界存在的密传中还有这样的话语。”

顿了一下，猩红轻声低语，那声音很轻，但在那些词句被吐露时，圣银感受到它包裹的黄金指轮忽然轻微地震动了起来。

神秘的气息伴随话语弥漫，古老的言辞传达着神秘的睿智：

——「身是心的囚笼，世界是身的囚笼」

这是比关于伤口的密传更接近一种神秘本质的力量。

“所以，这副画从神秘学角度来解释就是……露娜大人意识到自己的「真实自我」被「社交自我」束缚，想要通过伤口的密传来开启自己……可是，露娜大人怎么会知道开启的密传？”

玛格莉塔瞪大了眼睛。可是她的直觉却在告诉她这不太可能，因为露娜对于神秘方面的知识了解的并不多，尤其是涉及到星界存在的密传知识，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如果不知道，那大概就只是一个巧合了，有很多密传知识意外的从非神秘学的角度也说得通，比如说……「欲得羽翼、先舍双臂」，抛去这作为某给神秘学仪式的原理性的含义，在日常生活中也可以理解为为了得到什么，就必须先舍弃什么，而羽翼向来是解放、自由的意象，所以也可以看作是，她想要舍弃什么，获得解放。”

猩红幽幽地看着那双涂画着羽毛的翅膀。

“虽然那位公主不一定真的知道这些知识在神秘学上的意义，但这不代表她就不能以非神秘学的方面来理解和运用，我也只是说这副画可以从神秘学的角度来解释而已。是的，从这个角度看，这幅画描绘的是作画者的自我被其自身所束缚，内心深处的自我渴求着解放，也懂得如何解放和蜕变，她知道自己需要开启自己，让双臂化作羽翼，这样才能突破身体的禁锢，才能在舞台的灯光下纵身起舞，她知道——但她没有去做。”

“……诶？”

“这不是很显然吗？就好像选拔之前她也知道比起看看那些小说还有更有效的方法，但她也没有去做。而且谁都没有阻止她去做，是她自己不去做的……那么是不是可以认为，这幅画想表达的是相同的东西呢？寻求解放的是她自己，知道如何解放自己的是她自己，但不知道因为什么理由不去做这一切的……也是她自己。她把一切留在了这幅画上又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时时警醒自己还是就此把这封存，这就要看明天她打算怎么做了。”

感慨地说完，猩红不由得又重复了一遍：

“真是封闭、压抑的家伙啊……”

“……露娜大人……”

玛格莉塔也耷拉着她尖尖的耳朵。她感觉自己似乎触及到了一些什么，但是仔细去感觉的时候，却又好像只是触及了一抹幻影，一道青烟，从她的指尖滑过，什么也没有抓住。

“等明天，我会和露娜大人谈谈的。”

最后，少女只能这样说。

“是该和她聊聊，虽然说这是个神秘无处不在的世界，虽然说这些即便是不懂神秘学知识的人也有可能想得到，虽然说那位公主殿下是个聪明人，而强烈的冲击正好适合聪明人琢磨到以前没有想过的知识……但同时有这几种神秘学意象糅合还是无法不让人在意，人是无法想象出自己完全不知道的事物的，一定有什么契机让她有了这些认知。”

“嗯。”

画室中的对话到这里就结束了。在月光的照耀下，玛格莉塔和猩红久久地看着这副画作。一直到画室的门被敲响，一脸不悦的欧琳丝出现在门口之后，玛格莉塔才在猩红打趣的眼神下，被自己的姐姐拉回了房间。

等到画室的门再度合拢，依然留在房间里的猩红却没有把目光从房门的方向移开，她维持着那神秘的笑容，低声感慨了一句：

“哎呀哎呀……没有想到玛格莉塔小姐这么早就被解放出来了。”

“虽然月光不会暴露，但是这位小姐总有卷入奇怪事件里的倾向，这样的话，得做的更小心一些……”

话音刚落，她忽然猛地抬起了头，快步地走到了画室的窗前，探出头四处查看着。

“……错觉吗……还是我神经过敏呢……”

那一瞬间，在这个方向，她似乎察觉到了一个有点熟悉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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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烧的药剂效果很好，第二天早晨，露娜的烧就退了，不过由于生理期的虚弱，欧琳丝和玛格莉塔强烈要求她好好在床上休息——有些意外地，露娜并未对此表示反对，原本玛格莉塔还会以为她又会逞强地要去画室画画，但看起来，落选的打击对露娜而言实在是很大。

“反正，我现在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甚至说出这样，玛格莉塔难以想象会从她的口中说出的话来。

当然，玛格莉塔也已经仔细询问了露娜在画那幅画时的感受，然而露娜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画出那样的画面，无论是身体上的伤口，又或者是将双臂变成羽翼，她都完全不清楚在神秘学上的意义。

虽然玛格莉塔还是有些疑虑，不过这样看起来，也只能归类为某种巧合了。

这一整天露娜都在枫丹馆中修养，阅读——当然是普通的小说——而到了下午，洋馆中迎来了几位探望的客人。

“露娜小姐居然……”

“露娜小姐已经没事了吗？”

“说什么没脸见我们……其实那孩子才是最难受的人才对吧。”

并未事先约好，但却在差不多的事件来到宅邸的玛丽安与萨德母女在从玛格莉塔和欧琳丝口中听完昨天的事后，都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是的，让你们担心了，不过露娜大人没事的，只是在生理期间有些虚弱，现在不便会客……不过……”

“不过？”

“虽然只是我的感觉，但如果萨德夫人想要探望的话，我想露娜大人应该不会拒绝才对……”

“如果可以的话，我的确想和露娜小姐聊一聊呢……”

“那样的话——”

虽然说是不便见客，不过实际上也只是因为“生理期”时女性不应出席社交活动的习惯而已，如果主人和客人都不在意——更重要的是都是女性，那么在家中的会客也不会有什么人嚼舌。

不过，果然最开始的气氛还是有些尴尬。在见到萨德侯爵夫人后，露娜的表情有些窘迫，不管怎么说，这段时间她都得到了对方倾力的协助，结果却因为自说自话地“无颜去面对”而在结束后没有亲口去告诉她们结果，这果然还是相当失礼的，也对不起这对母女的好意。

不过无论是侯爵夫人还是萨德小姐都没有在意这一点，都已经过去了。在对话中这部分的话语甚至只占据了不足两分钟的时间，之后，萨德小姐就问起了露娜的打算。

“如果露娜小姐暂时没有别的预定的话，不如就先别想那么多，好好享受艺术节吧。”

知道露娜暂时没有预定之后，萨德小姐这样说着。

“无论以后要做些什么，至少现在可以放松心情。”

“……我确实打算这么做……可是就算这么说，我也不知道去做些什么……或者游览一些什么。”

“啊啦，如果露娜小姐愿意相信我的话，可以让我来推荐一些景点和活动吗？”

拍了拍手，萨德小姐的脸上露出了令人信赖的微笑。

于是，在艺术节的开幕式过去了8日之后，属于露娜的帕列斯艺术节，终于真正意义上地，拉开了帷幕。

第954节 EP.80 艺术节的巫师们「上」

“夏后月31日，帕列斯皇家天文台预报天气多云转晴。现在是早晨7点，气温31度，冰桶和醒酒药剂准备好了吗？在酒吧里喝通宵的客人们差不多要被扫地出门了，我们今天也是提前抢到了一个好位置，要好好地大赚一笔哦！”

临时搭建的棚顶，红发的青年把手放在眉毛上遮挡着阳光。

他一边眺望不远处正有许多人从酒吧里摇摇晃晃地走出，沿着行道树的影子歪七扭八的往这边走的街道，一边盘算着今天能从这些多金又豪放的酒鬼身上搞到多少金镑。

“少废话了，莱昂，快滚下来帮我们好好准备！你要是想偷懒就不给你分成了！”

就在下面，一位正在不停地把装着玻璃瓶的盒子从马车上搬运到充当店铺的棚子里，忙得蓝色的卷发一跳一跳的少女尖声地叫了起来。

眼看伙伴要找一块石头把自己砸下去，缩了缩脖子，秉持着不和女人吵架的绅士原则，莱昂刷地从棚顶上跳了下来，从她的手里接过盒子，露出一个自以为迷人的笑容。

“好、好！伊碧斯，别那么生气嘛，本来就是这么热的天，你再这么生气，就连那些醉醺醺的客人都不敢靠近了。”

“哼，要是你的油嘴滑舌能给我们多拉几个客人倒好，对着我们耍嘴皮子有什么用。”

在裙子外面还套了一件围裙的少女白了他一眼，在自己手上的盒子被莱昂拿走后她也没有站着休息而是来到了马车前，从另外一位同伴手中接过另一个箱子。

“就是说啊，难不成你还想从我们之中找到你的公主殿下吗？不会吧？如果是那样那我先拒绝。”

“啊，我也是。”

“都是知根知底的熟人了，莱昂你这种……还是容我拒绝吧。”

“你们好吵啊喂！就不能多考虑一下我的纯情吗？！”

红发的青年把盒子放下，有些窘迫地对着这些相识了接近十年的同伴——或者用同类更能准确描述彼此关系的女性喊着。

“玛丽莲小姐可是说过，今年的艺术节会是20岁以下的英俊男性——像我这样的——最容易找到天命之人的一次，看好了，我在这次艺术节里一定会成功脱单的！”

然而在他自信地说完，正在忙于准备的少女们却纷纷笑了起来。

“——扑哧，还像你这样呢，唉，我这有镜子，你要不要照照看？”

“戴莉，那可是我送给你的镜子哦，难道你忍心让我们之间的友谊祷词画上句号吗？”

“啊，说得也是，让镜子里照出他的话，说不定以后都不能正常使用了呢。”

“说话也太毒了吧你们，我怎么了我，难道我这个样子不帅吗？”

挺胸，叉腰，莱昂看着玻璃瓶上倒映着的自己英俊的脸，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笔挺帅气的夹克和衬衫，一条金属骷髅头的腰带和巨龙的胸章更是让他平添了一股豪放不羁的帅气。

这是他有生以来最帅气的时刻，也是最主动的时刻，再加上节日里找寻自己的另一半更容易成功的神秘力量，还有熟识的占卜师提供的好运符石，他今年一定可以为自己持续18年的独身主义者身份画上一个句号，拥抱新的人生！

“是是是，大帅哥，你最帅了，但艺术节都过去快一周了，你的天命之人在哪里呢？”

戴莉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指出了一个残酷的事实——从艺术节的第一天开始，她们的这位前辈就在四处搭讪，就和每一位被节日的气息鼓动起斗志，如同昂扬的公牛四处冲撞的年轻人一样。但是节日中的女士们显然是更优秀的斗牛士，一群群的蛮牛在城市里四处冲撞，但女士们只是轻巧地让他们擦过衣角，少有人被撞入心房。

至少莱昂搭讪的女士都是这样，看着他斗志昂扬地离开，垂头丧气地回来，这已经成了近日少女们的谈资。

而在事实面前，莱昂完全无力反驳，只能不那么有底气地说了几句“那、那只是还没有遇到而已。”“缘、缘分的事能怪我吗？”之类的话。

于是少女们的笑声更加激烈了，店铺内外充满了欢乐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