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莉塔的收容物日志 第79章

到了墓碑旁，康纳和爱德华从背上解下铁锹，开始了挖掘，其他人则在一旁警戒。

两位强壮男性的动作很快，尤其是爱德华，完全看不出前几天的任务中还受过重伤的样子。一段时间后，他们的身边堆满了挖出的泥土，而一个有黄金浇筑的机械之神圣徽的黑色木棺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墓志铭上说她下葬时只有她的父亲为她落泪，也不知道有没有往棺材上放上很多花。”

“就算有，被埋在土里十年也什么都剩不下了吧。”

爱德华说着，看了一眼玛格莉塔。

“棺木很重，罗曼罗兰女士，不知道你的那个收容物能不能把他抬起来呢？要我们抬也可以，但那样又得挖两个让我们落脚的地方，还得休息一段时间——现在我们也有些累了。”

瑟莱忒在女孩的背脊上画了个表示肯定的勾。

“答案是肯定的。”

模仿着瑟莱忒的语气，女孩回答着，她握住圣银的铳刃，看着几条触须从有着古典花纹的刀刃上延伸出去，将黑色的棺木抬起。

这时玛格莉塔才想起自己没问过瑟莱忒它的力量极限，不过现在也问不出口，她感觉自己的魔力在迅速地消耗，当把这个昂贵、沉重的木棺抬出墓穴后，她的脑袋开始隐隐作痛。

爱德华吹了声口哨，然后这个轻浮的男人围着棺材转了两圈，忽然提起铁锹，往棺材的接缝处刺过去，接着倒腾了两下，棺木就被彻底撬开了。

腐败的恶臭开始弥漫。菲利斯直接扔了两瓶魔药进去，一瓶弥漫出白色的烟雾把那难闻的气味给冲淡了，而另一瓶，在味道消散得差不多，玛格莉塔和其他队员往棺材里看过去的时候，看到在一件肮脏霉变的黑色礼服中，一具已经没剩下一点皮肉的骷髅的颅骨，亮起了绿幽幽的微光。

不过亮起绿光的并不只是骷髅的颅骨，在骷髅交握环抱的双手下，有一个丝绸的长条袋子，魔药渗入了里面，让其中的内容物也亮起了绿色的荧光。

“亡灵的「楔」确认……不过为什么有两个？她抱着的是……一条腿骨？是她自杀时抱着的那条腿？但是是谁的？”

菲利斯挑了挑眉毛，立刻想到了占卜师们在占卜中看到的，上吊的女性抱着的那条人腿。

“不管是谁的，只要把这两块骨头彻底毁掉就能把它彻底消灭，也就不会有牺牲者了。”

米特说着，从背上拿下了末端带有夹子的长秆，将那个长带和骷髅的颅骨取了出来。

“菲利斯，「圣水」。处理完后我们再找找是不是有收容物之类的东西。”

“没问题。”

说着，菲利斯从爱德华那里接过铁铲，就近挖了个能将这两个骸骨放进去的土坑，接着拿出了几种魔药，准备调配「圣水」。

这当然也是魔药，在确认亡灵的存在后，用优势火力重创、寻找「楔」、将「楔」摧毁——这是机构歼灭亡灵的标准流程，一切都没有出现错误。

“等一下，我们就直接将这个亡灵这样消灭吗？难道不进行通灵弄明白事情的原因？为什么她会变成亡灵，十年前发生了什么，那些受害者又为什么会被它杀死……”

但玛格莉塔皱起了眉。

以歼灭流程来看当然是标准的，但如果是处理亡灵造成的神秘事件的流程，又少了通灵这一环节。

“我认为没有这个必要。”

米特摇了摇头。

“通灵的仪式非常简单，但我们现在没有合适的人选，亚斯特在这个亡灵的力量下受了伤，或许受到了精神污染，不适合进行通灵，而我们的灵性因为「静谧」仪式消耗很大，即使再服用「蓝色冥想」恐怕也不够支持一场通灵……”

说着说着，米特忽然皱起了眉。

“而且我们的任务仅仅是歼灭造成十一人被害的亡灵，仅此而已，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并不是我们的工作。”

意识到自己所说的理由不那么充分，他立刻转移了话题，但是已经晚了。

“我的灵性还没有被消耗很多。”

玛格莉塔将目光看向威尔士，用手指指向自己。

“可以由我来进行通灵。”

第134节 EP.62 通灵「上」

“可以由我来进行通灵。”

玛格莉塔说着，看向威尔士。

“我反对，让一个没有任何通灵经验的人去通灵一个邪恶的、凶狠的亡灵实在太危险了。”

米特毫不犹豫地表示了反对，于是玛格莉塔又看向这位似乎希望自己最好是永远留在办公室只做文书工作的先生，有些不快地回答着。

“如果每一次都以我没有经验这点阻止我，那我永远只能是一个新人。”

她能理解「黄金指轮」中大部分人对自己的看法，也能理解他们将自己视为没有遭受收容物和神秘力量的伤害的一类人，并希望自己不要像他们一样受到伤害。

这是好意，没错。

玛格莉塔可以理解，没错。

但即使理解，她也不打算接受。

“你们能这样‘保护’我到什么时候？别自以为是了，先生们，当真正的危险出现时，这种保护可保护不了任何人。”

“……”

米特语塞了。

无视了他，玛格莉塔重新看向威尔士。

“我不认为我们连那些受害者惨死的理由都不需要知道，还有十年前的事。这个亡灵到底是谁，这条腿又属于什么人，我们从一团迷雾中来到了另一团迷雾，如果不做任何探究就离开，那整件事的真相就无人可知，我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这就像警察处理一件杀人案，但只是将犯人击毙就结案归档。

威尔士看着女孩湛蓝的双眼，那即使在黑夜之中也闪烁着悠远苍穹的光芒。有着冷漠表情的他沉默了一会，专头看向菲利斯。

“继续配置圣水。”

“了解。”

“威尔士队长！”

玛格莉塔皱起了眉，米特的表情有所放松，但是这个时候，威尔士又开口了，他看着玛格莉塔，表情不变。

“把亚斯特带过来，玛格莉塔小姐，在你通灵期间，如果表现出任何危险——这将由亚斯特和我们共同判断——”

“队长！”

米特的表情僵住了，他有些急切地喊着，但威尔士摆了摆手，示意这件事就这样决定了。

“我们都会立刻中止仪式，将亡灵的「楔」销毁，这是为了你的安全负责。”

“我明白。”

玛格莉塔点了点头，对此没有异议。

她很在意这个亡灵背后的故事，但也不打算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

很快，亚斯特过来了，在听完玛格莉塔的打算后，这位队伍中的亡灵学专家有些诧异地看着她——通灵并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甚至说是令人厌恶的工作，玛格莉塔或许不知道，但他可知道，在这个特遣部队里，有过通灵经验的只有他和米特。

但诧异归诧异，这个男人还是将通灵的方法教给了女孩。

并不复杂，也并不困难，真正正确的神秘学知识大多如此。

正因如此，机构对神秘知识的管控格外严格。

这让玛格丽特想到了切斯特的那本人皮书，机构的善后人员已经将那本书取走，并通过催眠等一系列方法混淆了他们对这本书的所有记忆。

他们与书的接触时间超过好几天，一般的记忆清除没法不造成异常地让他们忘却这件事。

“准备好了吗？”

“是的，我准备好了。”

现在，在这墓园中，亚斯特用一些简单的道具完成了通灵仪式的布置。

两根蜡烛，一根在玛格莉塔的面前，一根放在那块颅骨上，在泥土上描画的双星纹章，这是一种特殊的天体，在神秘学中用来代表「连结」的意义。

玛格莉塔站在一个六芒星中，而另一个六芒星挖了一个小坑，放有蜡烛的颅骨被放在里面。

没有魔药的辅助，也不需要。瑟莱忒从玛格莉塔的身上划了一个小小的伤口，取出一滴血液将之点燃，然后拿起一支干燥的槲寄生。——这代表纠缠与侵入——引火，用代表自己的蜡烛上的火焰，点燃了颅骨上的蜡烛。

被仪式牵动的灵性让地面上的双星忽然亮了起来，接着，她坐在地上，闭上了眼睛。

“在最开始，你会感到一种错乱感，这会让你分不清自己置身何处，甚至分辨不出自己是谁，这是通灵的第一阶段，你需要维持住自我，最好是回忆自己印象深刻的事，稳定之后，才能进入灵与灵的领域。”

亚斯特所说的错乱感马上就浮现了出来，玛格莉塔觉得自己好像被卷入了一场风暴，一场自己的感官在全身上下混乱移动的风暴。

她努力地维持住自己的灵性，回忆着自己重获新生的那个黎明与彻底蜕变为玛格莉塔·罗曼罗兰的社交季的夜晚。

很快，这种错乱感消失了，玛格莉塔睁开了眼睛紧接着，在因为置身于一间豪华的贵族房屋的错愕感迅速消失，她很快意识到，通灵成功了，她进入了这个亡灵的灵魂之中，现在所看到的，就是它的记忆。

这是一间装潢的很豪华的房屋，但是又不是那么豪华。因为这里的被褥、窗帘、地毯、烛台都是旧的，不是古董，而是单纯的陈旧，在上流社会中，无论是谁住着这样的房间，都可以认为他是不被重视的。

女孩四下张望着，她很快注意到了房间的主人，她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窗外。

玛格莉塔很快就意识到，这恐怕就是露娜公主所说的那个私生女，不被家族接纳、不让其外出。给家族蒙羞、被软禁的私生女住这样的房间一点也不奇怪。

她有着金色的长发，白皙的肌肤，样貌和身材都很普通，并且面容消瘦。那双蓝色的眼睛就像熄灭了的余烬，看不到丝毫的神采。

通灵成功之后，通灵者就可以通过询问，从被通灵者处得知答案，不过，玛格莉塔还没有开口，房间的门忽然被打开了。

许多人影忽然出现在了房间里，有的在打扫，有的在为壁炉添柴，有的端着一张用来放在床上的小桌，上面摆着丰盛，但相对一位贵族来说又太寒碜的食物。

“维林丝小姐，吃饭了。”

“维林丝小姐，让我们来给你换条被褥吧。”

“维林丝小姐，老鲍洛温可是老爷亲自请来负责给你煮饭的厨师，要是有什么想吃的就告诉她吧。”

“维林丝小姐，再不去洗个澡，你可都要臭了，你那个泥腿子情人也不会抱你的。”

这些人影来来往往，他们的称呼毫无敬意，甚至充满讥讽。

这些仆从会毫不在意这个女士还在房间里就开始给壁炉清灰，打扫房间。最过分的是一个女仆，每一次她将食物送到少女的床上，离开时，都会僭越地用餐具叉起食物中的一些放进自己的嘴里，然后才把餐具放在少女的面前。

“他们怎么敢这么做。”

玛格莉塔认识他们，他们每一个人的脸这段时间都出现在罗曼城的各大报纸上，以格外凄惨的模样。

她们是连续杀人案中的被害者。

玛格莉塔曾经对她们充满同情，但这个时候，她忍不住皱起了眉毛。

“因为我是不道德的，卑贱的女人。”

坐在床铺上的女士忽然开口了。

“因为我的不道德的爱——我爱上了一个更加卑微的男人，在他占有我之后。”

第135节 EP.63 通灵「下」

这个回答，让玛格莉塔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那个“占有”是指什么。

当她理解后，女孩看到床上的女人眼里，慢慢地亮起了一种光芒。

她从床上转过身来，无视了哪些冷笑的，视她如某种污秽的眼神，看着玛格莉塔。

“你也要谴责我吗？谴责我不道德吗？因为我应该把那个农夫的儿子吊死在绞刑架上，然后到一处修道院隐姓埋名的度过一生，但我却爱上了他，还从修道院逃了回来，所以我成了女表子，成了比我那手脚不干净的母亲更下贱的女人。”

“你爱上了占有你的男人？”

“不可以吗？因为这不道德？呵呵。人们说爱有一千种，哪里有一千种爱呢？他们只是把一种道德换了一千个名字。”

“只是有点惊讶……”

玛格莉塔摇了摇头。

她有点吃惊，也只是有点而已，和她自己比起来，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事都不值得太过吃惊。

而且，据说这种事也不是那么少见，甚至在心理学上有一个专有的名词来描述……但这是爱吗？

谁知道呢，要为一个本身就只有本人清楚的事下一个对所有人都适用的定义可太困难了。

“我为什么不呢？他那么强壮，那么勇敢，虽然就像是一头野兽，但一头会舔去我泪水的野兽也好过只会假惺惺递手帕的人。我从修道院逃回来后就遭到了软禁，而他为了我爬上陡峭的悬崖，穿过瘴气密布的山林，与野兽和魔物搏斗，他爬上厄密尔山的山顶，从狼群中摘来了初绽的黎明花，连王国的王后与公主都得不到的黎明花，那一朵的价值就超过整个庄园。”

“黎明花……”

玛格莉塔沉默了。

黎明花，确实是倾国倾城的花儿，但其价值不在于其美丽，而在于其拥有的神秘力量。

那是机构最高级别的管控植物，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收容物，黎明花的花蜜可以让人永葆青春，这件事流传之广甚至让莫比乌斯机构都无法将之隐藏，只能编纂大量的幻想故事，让人们以为那只是一种迷信。

但那是真的。

在厄密尔山高耸的顶端，在能够悄无声息吞没整支军队的山林之上，黎明的花儿能让最亮丽的青春永远维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