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夜弦歌
萨麦尔看着与断裂口完美接驳在一起的肢体，不免对苍崎橙子的手艺，惊诧而赞叹。
要知道，哪怕被分解了权能，他的身躯，也是极高规格的神体，仿造的难度，比单纯复刻人类的部件，要高出数个档次，不亚于让一个高中生，手搓核弹。
但这位女高中生，居然仅凭现有的材料和目前掌握的知识，就攻克了这一地狱级难题，简直不可思议！
未来的冠位人偶师，名不虚传啊……
萨麦尔一边适应着新肢体的性能，一边感慨不已。
实际上，人偶师的级别没有冠位一说，未来对苍崎橙子的描述是“最高等级的人偶师”。
十七世纪以后人体仿造的魔术概念衰退，就连相当优秀的魔术师在自动人偶的领域里也无法敌过几百年前的古董品，但苍崎橙子却能量产性能不下于中世纪的战斗用自动人偶。
甚至，这位天才魔术师，打破了中古世纪魔术全盛期留下的人偶造物绝对法则。
即“就算制造出超越人类的人偶，也不可能造出与人相同之物”。
但苍崎橙子在追求肉体之原型的过程中，不仅掌握了创造与自己正版身体完全相同人偶之技术，还丧心病狂地将自己的意识烙印，铭刻在可供替换的人偶内。
一旦原本的肉体腐坏，或者死亡，她就可以立即将灵魂转移到新的容器中，成为了近乎杀不死的非人存在，并也因为这种禁忌的技术，招来了魔术协会的【指定封印】。
未来的事情，暂无定论，但眼下的苍崎橙子的人偶仿造水平，已经在萨麦尔面前崭露头角，甚至连这位希腊神代的人类造物主，都惊叹于这位少女所展现的天赋。
话说，你和美狄亚，应该有不少的共同语言。
说不定，以后还可以合资开个手办店？
古蛇摩挲着下巴，暗自嘀咕，纷涌的思绪突发奇想地跑火车，不知不觉中已经歪楼。
砰！
正当萨麦尔百无聊赖地胡思乱想之际，半掩的房门被重重撞开，一道火急火燎的身影，急匆匆冲进卧室。
“橙子，你来了？刚好，快看看这次的适配性怎……”
“脱掉！”
然而，没等萨麦尔说完，苍崎橙子就语出惊人地打断了古蛇的问询，让男人一个愣神，下意识拽紧短裤，眼神惊悚。
不会吧，还来？能不能让我有点心理准备？
但下意识拉开些距离的蛇，转手就被苍崎橙子拽了回来，粗暴地按倒在沙发上。
“全部脱掉！爷爷要来了！就在山下！让他发现你留在苍崎家的魔术工房，你就完了！”
少女焦躁喃语，手忙脚乱地扒拉下萨麦尔刚撞上的义肢，但越是忙乱，越是频频出错，原本只需三五分钟就能拆除的零件，硬生生耗费了十几分钟。
等到苍崎橙子彻底将萨麦尔扒光，她的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汗水，背后更是濡湿一片。
“橙子……”
此刻，没等苍崎橙子的一口气喘匀，庭院外略显苍老的呼喊，让少女亡魂大冒。
橙色的瞳眸飞快环顾室内四周，苍崎橙子当即将还有些云里雾里的萨麦尔，囫囵个塞进了大号的行李箱中，而后在院中老人走向屋内的同时，果断将行李箱踢进了床底。
而少女前脚刚做完这一切，一位身穿黑色宽松和服，脚踏木屐，精神矍铄的老人，便已然跨过庭院，走向屋内。
那道身影步与步之间的距离，如用尺子衡量过一般规整，凸显老态的银白发丝，每一缕都被打理的一丝不苟，而在秉持的优雅之下，也无不凸显出陈旧与古板的气息。
“橙子，你在做什么？”
老人踏过门槛，站在孙女的背后，皱眉问询。
“没…没什么，只是在收拾屋子而…而已……这里有点乱……”
苍崎橙子豁然回头，双手背负，身躯下意识僵直，额前冷汗直冒，磕磕巴巴地做着解释。
老人环顾四周，望着仍旧有些凌乱的屋内，神色不免有些犹疑。
眼见那鹰隼一般的目光，很快就要转移到自己身后，苍崎橙子强装镇定，主动上前，开口转移话题。
“祖，祖父，您怎么来了？”
老人回过神来，微微皱眉，神色不悦。
“橙子，看来，你忘了今天是考察课业的日子……”
顿时，苍崎橙子闻言，不由心中一突。
近来，因为太过专注于重构卢恩符文，以及钻研人偶技术，她居然将这么重要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老人看了眼有些神情恍惚的孙女，眉心愈发拧紧，脸上多了几分冷意，显然对孙女的表现，已经很是不满。
“给你十分钟时间准备，我在外面等你！”
老人瞥了眼有些恍惚的孙女，冷声开口提醒，随即转身走出房门。
目送祖父的身影，走出卧室，苍崎橙子紧绷的身躯，一下子佝偻泄气，胸口不停起伏，攥紧的手心也早已被冷汗浸透。
幸好，暂时扛过去了……
少女心有余悸地擦了把额前的冷汗，回头瞥了眼床底的大号黑色旅行箱，借着收拾杂物的空档，舒缓呼吸，调整情绪。
片刻，勉强压下不安的苍崎橙子，怀着几分忐忑，来到庭院外，低眉顺眼地等待着祖父的考核。
老人没有废话，目光前视，果断给出了考题。
“橙子，用我教你的手段，攻击前面的那片树林。”
苍崎橙子点了点头，心中的不安稍减，右手曲指向前抓握，闭目吟咏所学的咒言，聚涌的青红色魔力流，在掌间急剧压缩，而后伴随着撕裂空气的爆鸣，轰击向目兺标。
“轰！”
瞬间，茂密的树林，如同遭受陨石撞击一般，传来剧烈的震荡，周围迷蒙一片。
老人随意挥手，尘土和木屑所形成的幕障，如同被无形的利剑绞碎，瞬间崩解，眼前的景物也随之清晰可见。
而呈现在祖孙眼前的，是一个直径近百米，深达数十米的巨坑，周围遍布着燃烧的木屑和崩碎的岩块，之前郁郁葱葱的树林，此刻已经被爆炸的余波，摧残成了光秃秃的一片荒地，其威力，可见一斑。
但即便如此，老人紧蹙的眉心，却没有丝毫舒展，转头幽幽看向自己那位被寄予厚望的天才孙女，神色更加不悦，声音渐冷。
“橙子，这就是你十几年来修行的成果？太令我失望了！”
“祖父，我……”
苍崎橙子脸色微白，在这份积威面前，头颅垂得更低，贝齿紧咬樱唇。
“够了，不用解释了，失败就是失败！看来，你根本没资格继承苍崎家的魔法！”
老人面色冷滞，抬手粗暴地打断了孙女的话语。
在神代衰落的现今，魔法和魔术是两个概念，魔术虽然神奇且万能，但它只能做到当代人类可以做到的事情。
比如苍崎橙子刚才所发射的魔弹，虽然威能巨大，破坏力惊人，但人类世界中的飞机炸弹也可以做到同样的事情，只是要制造出这些武器需要耗费时间金钱和精力而已，换句话说魔术只是以魔力为媒介，替魔术师省略了达成目的前的步骤而已。
这种所谓的成就，对于追求根源的魔术师来说，没什么值得炫耀的。
而魔法和魔术不同，是孤悬于天外的神之法则，即以凡人之身，抵达神之领域，掌握创造奇迹的权能，那才是人力无法企及的高度。
苍崎家就是因为拥有着这样的一项传承，才得以在三咲市和魔术界立足。
作为掌控此项法理的魔法使，老人自然有资格如此评判。
因为苍崎橙子的进境，和他的预期，相去甚远，甚至与出生时便加之于自身的天才光环，严重不符。
十多年的苦心栽培，十多年的呕心沥血，结果居然如此不堪！
老人越想越气，脸上乌云密布，隐约汇聚着雷霆之怒。
首当其冲承受压力的苍崎橙子，骨骼咯吱作响，感觉精神如同是汹涌大海中，遭遇风暴的小船，随时有巨浪吞没的危险。
“祖父，我…我会努力的……”
少女脸色惨白，贝齿紧叩樱唇，只能埋头做着保证，希望以此平息祖父的怒火。
“努力？这么多年来进境一直止步于此，真不知道你到底在努力些什么！”
然而，早就听厌了这番说辞的老人，眉毛一挑，毫不客气地冷哼。
而后，那余怒未消的身影，二话不说，直接扭头走上台阶，推开工房大门，锐利的目光扫视一圈，落在了角落里摆放的几只人偶和桌面上正待修复的数块卢恩符文残片，面色愈发阴沉。
“所以，这就是你努力的成果？为了捣鼓这些破烂，连苍崎家的魔法，都被抛置在了脑后？！”
“祖父，我只是想试试其它的方法，能否尝试突破，我没有……”
苍崎橙子慌忙辩解，然而转瞬却又被老人粗暴打断。
“闭嘴！扔出去！
“祖父？”
少女豁然抬头，面色错愕地看向自己的长辈，自己的老师。
“我说，把这些无用的东西，全部扔出去！
老人一字一顿地重申，居高临下地俯瞰着那愣在原地的孙女，目光愈发幽森，激荡的气息，使得工房内部泛起浓重的寒意。
”你没听到吗？还是说，要让我亲自替你动手！”
面对家族中的绝对权威，本就气弱的苍崎橙子，呐呐无言，最终垂头败下阵来，选择妥协。
少女宛如老人手中的提线木偶般，在祖父冷冷的注视下，亲手将一件件自己打磨创造的人偶，一个个在她手中重新变得完整的符石，收捡起来，依照指示，扔进了密林中她轰出的那道坑洞中。
随着最后一件【无用之物】被投进了坑中，一道尖锐的以太爆鸣，从苍崎橙子的耳畔呼啸而过，径直砸在了洞内。
“轰！”
瞬间，狂暴的气流席卷开来，将苍崎橙子绾结在脑后的长发，拂乱吹散，青赤的光焰溅射飞落，成为眼底唯一的光色。
预料之外，却又在预料之中的变故，让少女僵在原处，被火光映亮的橙色瞳眸，随着坑中之物的燃烧殆尽，愈发黯淡，直至了然无光。
“今后不要再把心思放在这些无用之物上，做好你该做的！下次，但愿你能有点长进，否则的话……”
老人轻描淡写地收手，冷冷抛下警告之后，皱了皱眉，没有继续开口，但也没有了再停留的兴趣，随即转身离去，逐渐消失在了傍晚的暮色之中。
轰隆！
夜幕降临，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伴随着一道道惊雷的轰鸣，瓢泼而下，穿林打叶，带来簌簌的滴落声。
密集的雨幕中，纤细的身影不管不顾地跳进刚被浇灭余火的坑内，屈膝跪地，双手扒开灰烬，将一个个焦黑的残片和尚未燃尽的人偶肢节，从烂泥之下抢救出来。
然而，这注定是杯水车薪的挣扎，任凭少女如何努力地搜寻，也只能翻捡出一些早已面目全非的残骸。
哗哗……
雨急风狂，坑中的纤细身影，转眼便被密集的雨水浇透，劈头盖脸砸下的水滴，在没有魔术屏障的阻隔下，带来隐隐的刺痛。
渐渐，雨水沾湿睫毛，灌入眼眶，遮蔽了视线，却依旧无法阻止少女的寻找。
还有一块……
苍崎橙子感应着周围残留的魔力气息，目光落在一块被炸飞到坑洞边缘的符石残片上。
正当少女准备爬上坑沿，拿回那失落之物时，一只有着球状关节的指掌，穿过雨幕，捡起地上的碎块，递了过来。
“一起吧……”
温和的音腔，没有太多的言语，那欣长的身影，便主动跳进了泥坑，俯身搜寻起散落在周围的残片。
雨幕中的少女，望着身旁早已没有了抢救价值，却又因为那份固执而被保留下来的【无用之物】，香肩微颤，沙哑着音腔喃语。
“我是不是，很没用？”
“这些东西的价值，苍崎橙子的价值，什么时候需要别人来界定了？”
面前雨水打湿的俊美脸颊，眨了眨眼，带着开朗和洞彻，笑眯眯地反问。
如同，撕破这漫漫长夜和乌云雨幕，照进心底的……一束光。
第七十九章 诱拐大成功（5.2k）
入夜，庭院雨幕如瀑，云密风狂，屋内灯光如豆，摇曳不定。
实验台前，苍崎橙子用心拼合着桌上凌乱的人偶残渣，以及面目全非的符文碎片，即便将其复原出了些雏形，然而随着指掌稍一拿开，那布满痕隙的造物，便被海水冲刷的沙煲般，瞬间崩解，留下满目的狼藉。
橙发橙瞳的少女，沉默良久，最终放下徒劳的双手，摇曳的灯光，打在那低垂的脸上，映照出一抹积淤的阴霾和颓败。
“怎么，还是想不通？”
正当苍崎橙子情绪低落之际，耳畔传来了温声的低语，一条干爽的毛巾和一杯温热的红茶，也被工房中仅存的那条人偶手臂，递到了她的面前。
“我只是觉得，自己很失败。”
少女捧着桌上的热茶，点了点头，出神望着杯口袅袅升腾的热气，低沉喃语。
“在赞誉中诞生，背负着天才的光环，被家族予以厚望，花费了十六年的光阴，却一无所成，真是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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