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方舟,不是英雄 第301章

作者:伯爵先生

令很快又抓回了重点。

说实话,她对眼前这一缕残魂的来历还是很好奇的,不过哪怕对方的经历再怎么离奇她应该都不会过于惊讶了,毕竟林恩这厮简直就像是世界围着他转一样,不说之前大大小小的故事了,就连时间穿梭的事情都经历过了,还有什么事情能比这更加不可思议?

简单点说就是到哪哪出事的霉逼体质……然后还是个偏偏有能力把事情一个个解决的狠人。

现在你就算说这是林恩轮回转世的时候头着地敲碎的一块灵魂,令也能欣然接受这个解释了。

那一缕残魂沉默了一下,酝酿片刻这才重新开口了。

“来历问题……令小姐,你听说过穿梭时空吗?”

……

白光闪现,林恩豁然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处焕然一新的场景。

而且身边空无一人,一起行动的几人,不管是年夕令三神,还是作为凡人的老鲤斯卡蒂,全都消失不见了。

只有自己孤独一人站在一片冰冷的大厅内,而与自己作伴的,只有一块石棺,以及被利剑钉在墙壁上的红衣佳人。

斯卡蒂?不,是浊心。

两者的气质完全不一样,哪怕不用仔细去看,林恩也能辨别出来。

这就是这次噩梦的幕后主使吗?

也不太像啊,哪有幕后黑手乍一登场就把自己钉墙上的,那血哗哗哗的流得满地都是,浊心斯卡蒂又不是蓝染惣右介那样的阴谋家……

不过这一幕是不是有点眼熟?

这个大厅,附近战斗的痕迹,还有被钉在墙上的斯卡蒂——这一切,自己似乎都在另一场梦境中见过。

只是那一次,自己是用浊心的视角看完了那个故事……视角的不同,让他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而林恩终于回忆起来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先一步动了起来。

是的,是身体自己动了,在这个过程中林恩试图夺取身体的控制权,却无从下手。

“他”推开了门,看着眼前漫山遍野的海水与怪物,只是轻轻地呢喃:“那可不行。”

“算了,那点破事,下辈子再和你说吧。”

“他”迎面冲了上去。

林恩大约明白了,这一幕其实是曾经发生过的,而自己只是个被锁死在这个视角中的旁观者。

于是他便也放弃了无用的尝试,转而开始关注其眼前的战斗。

不得不说,海嗣灭世故事中的这个自己,不愧是在荒野里磨砺了十余年的战斗专家,在对武器和源石力量的控制方面远胜于现在的自己,就连灵魂之力上也要强大更多,林恩亲眼看到“自己”只是一抬手,无形无色的“灵魂之手”便将远处一只近十米高的庞大怪物拖过来斩杀,而这样的招式,曾经林恩只见特蕾西娅用过类似的。

用心去体悟,去接纳,去学习。

林恩就仿佛也投身在这场永无止境的战斗中一般,一点一点通过战斗去磨砺自己的技巧和锋芒。

时间一点点过去,很快便是结界破裂,洪水滔天,百年时光匆匆流去,沧海桑田日落即逝,这场永无尽头的战斗也终于来到了尾声。

投入到一件事中去,时间总会过得很快。

当然林恩觉得那是句屁话,再怎么热衷于战斗和学习的人,也做不到日复一日坚持百年,去“感受”自己的战斗。

这很明显是某个控制梦境的存在按了个加速按钮,只是一个恍惚,那无尽岁月的战斗时光便烙印在他的脑海中,数不清的战斗技巧和杀戮技术深入骨髓,当然其中大部分是没用的,毕竟那位“林恩”在战斗中逐渐畸变为怪物,而怪物的战斗方式是人类根本模仿不来的……

不过直到此时此刻,林恩已经没有太多疑惑了,虽然他依然不知道对方的目的,但很多东西已经想通了。

这个梦境的主人,看起来很有可能便是那位来自异世界的“自己”,从浊心斯卡蒂的视角里,她只见到林恩推开大门,迈入永无止境的战斗,故事便迎来了尾声。

而那位“林恩”的结局,以及自己的这场噩梦的“起因”,此时此刻便摆在了自己的面前。

只知道杀戮的怪物,它的终点是什么?

精疲力尽地倒下,然后迎接自己的毁灭。

……原本,的确应该是这样的才对。

朝霞点亮天空,剑火驱散阴云。

精疲力尽的猎人,被送入那座石棺。

“我为你而感到骄傲。”

画面到这里便戛然而止了,不过期间发生的一切,已经让林恩明白了太多东西。

“没错,我就是你。”

一片黑暗之中,一个发光的灵体出现在林恩的面前,林恩隐约能看到破旧的猎人衣摆和披风,以及那标志性的维多利亚风格三角猎人帽:“不管过去,现在,还是将来,都只有一个林恩,就像是一个流浪者,从那边来到这里,仅此而已了。”

“我是黑暗中的一缕未被净化的残魂,带着你的回忆,一直被储存在石棺中。来自深海的污染始终纠缠着我,石棺将我们一分为二,直到你的灵魂强大到足以承载过去的疯狂,我才会重新回归本源。”

“他”微笑起来,发出沙哑、但不算刺耳的笑声。

“欢迎光临,年轻的我。”

……

“原来如此,那倒是格外离奇的经历。”

听完了那一缕残魂的解答之后,令点了点头:“不过也说得通。”

“您好像……不怎么惊讶?”

“我倒不是一点也不惊讶,只是你小子给我带来的惊讶太多了,穿梭时间到一千年前和魔王称兄道弟这种闻所未闻的事情都发生了,再从一个濒临毁灭的世界穿梭时空,倒也不算很奇怪了?”

令眨了眨眼睛:“让我猜猜,你接下来还能给我带来什么惊讶?是彻底解决岁兽的问题,还是摒除海嗣的威胁,亦或是避免让这座大陆陷入纷争的战火?”

“虽然我不能替自己作出决定,但我想,以我自己的性格,在找回那段记忆之后,大约是会三者兼顾的。”

“嚯,那挺好,都是好事。”

令又问道:“不过我还是有点好奇,在你所经历的那条时间线中,我们兄弟姐妹十二个的下场如何?”

虚空中一双宛如绿宝石般的眼睛闪烁了一下:“不怎么样,大多都……洪水面前,一切都是一视同仁的,不管是人还是神,为了生存下去都只能竭尽全力。”

那段黑暗的岁月之中,炎国的神明碎片们竭尽全力,一部分死在了自己的梦魇之中,一部分为了保护人民撤退而被海水吞没,如果“林恩”记得没错的话,当时玉门关的守将就是这位“令小姐”。

玉门陷落,戍守者为了灯火留存而死战,仅此而已。

哪怕是逍遥自在,来去自如的令,也会因为身上沉重的责任而将自己用解不开的铁链锁死在玉门关的核心。

倒是最不安分的年活到了最后,听说她以三山十七峰为根基重铸了镇国结界,本来是要在那里誓死阻挡海嗣的,却被林恩截了胡——林恩那时候直接杀上了玉门关,然后以疯魔的姿态驻守了百年时光。

“好吧好吧,我不追问了,听起来就不太妙。”

令吐了吐舌头,突然露出那一缕和外表相称的可爱风情来:“刨根究底,那就未免有些太不识趣了。”

“您能理解就好。”

“嗯……最后一个问题。嘿,别这么看我,稍微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嘛。”

令又眨了眨眼睛,那天蓝色的尾巴在地上一甩,退避三尺的云雾便化作潇洒潦草的字迹,却是闲聊之间,已经有一首诗几近完成了。

却缺了最后一句诗词。

“你把林恩,把我,把年和夕她们都拖进梦里,这我理解,前者是你要归去的目标,后者——也就是我们仨,你这是打算帮我们解决掉岁相的烦恼吧?我虽不出门,却也知道夕那妮子,已经因为岁相的事情,千百年不曾入梦了,反而今天倒是睡得香甜,我不信里面没有你的手笔。”

“至于那个叫斯卡蒂的姑娘,也算是海嗣这件事的相关者,我勉强也可以理解。”

“可老鲤……那个嘻嘻哈哈的男人,你为什么要把他拉进这场梦里?”

现场安静了很久。

“是因为我。”

云雾之间,忽地出现了第三道人影,那是个顶着老鲤衣着模样的男人,却整个人都被阴影覆盖,看不清面孔。

“老鲤”一挥手,云雾便化作棋盘,镇在几人中间:“要来一局吗?”

“不了不了,我可是个臭棋篓子。”

那林恩的一缕残魂当即便拒绝了,而令也摇了摇头,她对下棋有所涉猎,却也不会从这个方面去挑战眼前的这位……自己的二哥。

他原来一直在这么近的地方。

“别这么看我,这只是我的一部分,藏在那个男人的影子里,气息微弱得就连大哥都不一定能分辨出来。”

男人如此说着,声音倒是温和:“我也是被动拖入这方梦境的,不过这里确实巧妙,我从未想过……能有人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来镇压我们的心魔。”

他伸出手来,轻轻拨弄棋盘。

“可惜,有些已经失去的东西,再怎么样,也回不来了。”

场面一时安静了下来,直到那缕幽魂闪烁起人性的光点。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两位,希望一切都不算太晚。”

他随风消散,就仿佛从未出现过那般,令知道,他恐怕已经补上了林恩灵魂深处的最后一块碎片。

这个“碎片”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是时候回归自己的本体了。

“可叹、可惜,若是早百年该多好。”

男人摇了摇头,有些惋惜地说着,又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妹妹:“令,你觉得呢?”

令只是饮酒,坦然地与之对视,许久之后才摇了摇头:“罢了,罢了,先不说你的问题。”

她一甩尾巴,为这首诗补足了最后一句诗词。

梦该醒了。

第十七章 我还是我

人间烦恼多矣。

人生短暂,百年喧闹,最后也只能剩下黄土一捧,与其争权夺利、徒费心神,倒不如远离尘嚣,博得一席惬意宁静,做个独孤醉吟的闲散逍遥人,醒时吟诗作乐,醉便大梦一场,岂不快活自在,心旷神怡。

令是这么认为的。

她也是这么做的。

只是事无绝对,岁月无常,百年醉梦之后,终究也有梦醒时分,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醉,唱一列感慨激昂的行诗,亦或者……参加一次千百年来未曾有过的“家庭聚会”。

天下已变,时不待我,梦该醒了。

苍劲有力的字迹刻印在云山梦境的一角,顽强地留下自己的痕迹,不曾被云雾所覆盖。

而这酒亭之外,不论是虚无缥缈云雾,还是坚毅挺拔的山峰,亦或是晶莹剔透的湖塘,全部都在飞速地消退,逐渐化为一片虚无。

这“云山梦境”,本就只是一场梦而已。

不是她的梦,她没有能力长久地支撑起一个如此庞大的梦境,至少只靠自己是不行的。

三山十八峰,云烟覆古路,诗人,酒仙,还有数不尽的美丽风光,诗情画意的荷塘月色。

这便是“尚蜀”的“美梦”,是一座城市的梦,是千千万万人的梦,繁荣的尚蜀,造就了这片仙意盎然的梦境空间,而令找到这里,将这片无主之地改造地稳定妥当,便成为了她的舒适小窝。

岁月如梭,光阴似箭,白衣的诗人握剑出山,这场梦是时候该回归它本来的模样了。

“遗憾,看来你果然不会站在我的这边。”

被令称为“二哥”的男人兀自叹了口气,细碎的砂砾自皮肤间滑落,他褪去老鲤的外貌,展露出一张清秀儒雅的面孔:“下次见面的时候,你我当以天地为棋盘,自身为筹码,好好博弈一番。”

令摇了摇头,如果现在她还有说话的余裕,一定会反驳个几句,只是当梦境越发崩塌,她便也逐渐脱离了这片安居数百年的宁静之地。

沉溺在过去中的死心眼家伙。

到最后,她也只能如此叹着,于梦境的终点向他道一声告别。

或许也正如二哥所说,下次再见面的时候,那可就是敌人了。

二哥是赢不了的,他努力的方向本来就是错的,受天下大势所阻,与黎民百姓为敌,纵然是有经天纬地之才,也断然是成功不得的。

炎国也好,罗德岛也罢,亦或是岁兽碎片之中的其他兄弟姐妹,都不会袖手旁观的。

但是他要给自己百年来的努力和布置一个交代,为了一个几乎不可能的答案,便绝对不会轻易放弃,哪怕再艰难的事情也会咬着牙去做。

正如令所说,这是个死心眼的家伙。

也难怪会被妹妹们称作是“臭棋篓子”了。

安静思忖之间,梦境的溢散也终于抵达了最终阶段。

覆盖整片梦境的缥缈云雾终究散去,露出明亮的圆月与满天的繁星。

啊,这梦世界的夜景,没有天空中的虚假覆盖,夜色竟如此美丽。

令为自己斟了一杯酒,洒向天空。

“敬明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