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弥夜
“只不过我有一点很奇怪,雪之下大小姐,你的家人难不成没有告诉你一些不能触犯的禁忌?”
“豪门之上,与神相绝,尤以一县之族为甚,若有从,主脉支系族灭,旁系世代男为小姓女为娼,不得翻案。大小姐,你的事情要是暴露出去,千叶县的雪之下就要在皇室的怒火下就此除名了。”
阳乃瞳孔一缩,张嘴欲言,但强大的自愈能力推动体内破碎的内脏,让她只能咳嗽不止。
“别惊讶我为什么知道您的身份。”
亚久津真雄扫了一眼旁边脸色苍白的双叶,说道;“理央你的那些秘密藏室,最开始的时候是我的工作室,也是我发展信徒传教的场所。在以为我死了以后,估计也不会对那些地方做些防盗措施。”
“我想理央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些密室的逃生通道在哪里,有几条,该怎么开启。”
“这七年来,我虽然没能去那间小店坐坐,与大和先生见面,但也可以从理央的照片里找到一些大和先生入镜的照片,缓解我的思念之情。”
双叶摇摇欲坠,几乎跪倒在地。
她没有想到竟然是自己的那些收藏泄露了她们三人的信息。
正如真田朝阳没能想到她会分裂出两个不同的个体,并且还能不断复活一样;她们三人也没有想到死了七年的亚久津真雄居然还活着,并且在消失于世人的视野之后,还能将一个邪教发展得如此壮大。
阳乃再次咳出一口血沫,感觉体内空虚,但总算不会有之前闷得难受的感觉,知道血块和内脏碎片都已经吐出去了,接下来就是争取足够的时间恢复到能变身清姬的程度。
长形巨人的两面宿傩的那一抡手臂,打得正好是她变身清姬以后少有的几个弱点之一,放在蛇类身上,也就是七寸,受到的伤害比之打碎几个内脏都要惨重的多。
她需要更多的时间恢复,以求再搏一把。
阳乃看向双叶,安慰道;“不是你的错,这样的事情谁都不会想到的!”
亚久津真雄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正如我没有想到大和先生的孩子会发现我精心隐藏的密室,甚至跑到我家里将我杀死并处理掉;我也没有想到,另一个我死后,再次复苏的时候是在漆黑一片,完全不知道在哪的化粪池里,不断的重复着窒息——复活——窒息的循环。”
他闭上眼睛,脸上颇有些缅怀。
阳乃冷笑道;“怎么,很怀念那里的气味吗?你和那里倒还挺般配的,干脆就在那隐居不再出来算了。”
亚久津真雄笑了笑;“我怀念的不是这个,而是从那个肮脏漆黑腐臭的地方爬出来后的奋斗岁月。”
他张开怀抱,身十二位体型大小不一但同样狰狞骇人的两面宿傩站在身后,成为了仪仗;“净琉璃的一切,到如今我即将步入神域,全都是我一人奋斗而来!”
像是为了应和他,教堂里传来了连绵的钟声。
亚久津真雄放下双臂,双手束于身前,眼神温和,看上去真像个神甫;“有什么问题,你们就问吧,事到如今,我也没有隐瞒的必要,而那些故事要是没有听众就此埋葬的话,未免也太可惜了点。”
阳乃眼角微微抽搐。
亚久津真雄的这番表现证明一切已经近在他的掌控之中,所以才会如此放松。
但是,正和她意,不过是与豺狼虚与委蛇。
阳乃像是个合格的哏眼,冷静的问道;“为什么选择双叶?她不是你的女儿吗?你既然能对她进行改造,我想在其他人身上也不难吧?”
亚久津真雄轻轻摇头,说道;“大小姐,我想我们之间存在误解。”
“不是我制造了神,而是神选择了我们。”
他伸出右手,食指点在太阳穴上,微微垂下眼帘像是在回忆;
“理央的爷爷奶奶死于一场车祸,这让我和姐姐成了孤儿,被政府分到了相邻的孤儿院,这件事想必你们也知道,我就不赘述我的童年了。”
“我还记得是我六岁的时候,在一个公园,姐姐抱着玩偶对我说,她听到了神的声音,拉着我的手雀跃的说我们两个是被神选召的孩子,必将打开封神领域,迎接神灵的回归。”
“我们会就此在神国中得到永生,饥饿,干渴,寒冷,都将离我们而去,我们的家人也将因我们而升入神国,从此再也不会分离,幸福永驻。”
“当时的我什么都不明白,只是感觉很丢人。因为姐姐拉着我的手说这些话的时候,有一个大人坐在椅子上看着我们。”
“自那之后,她就越发的不正常了起来,尽管人前她表现得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但若是和我独处,就会进入那种诡异的狂热,我当时虽然感觉不对,但也没有多想,因为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随着年龄的见涨,不止是态度,她对我展现了那个年龄不该有的欲念,等到十二岁那年的一场雷雨交加的夜晚,我和她的姐弟情就此了断。”
“你撒谎!”
一道声音打断了亚久津真雄的自述,这让他很是不喜。
亚久津真雄睁开眼睛,看到害怕得不行,却依旧拿出勇气直视自己的双叶。
双叶嘶声吼道;“明明,我明明看见你带着那些人,那些人进的妈妈的卧室——”
亚久津真雄淡然道;“别打断,故事还没讲完,之后你会知道的。”
他继续说道;
“在那之后,只要一有机会,不管身处何地,她都会对我进行索求,不顾一切的索求,丝毫不在乎这会对我的身体和心理造成多大的影响。”
“我每次逃走都会被姐姐抓回来,旁人只当我们青梅竹马感情好的形影不离,殊不知每日每夜,在她床边的我,都想着远离这个名为亲人实为魔鬼的家伙。”
“我也确实这么做过,但是每当我处理完尸体之后,第二天,她都会完好无损的站在厨房给我准备早饭,然后对我进行新一轮的索求。”
“为了能切实的杀死她,我才选择了基因神学。尽管那时我已经不再相信科学,但仅靠基因神学的一些文章和内容,我想那是我最可能接触了解神的力量的渠道了。”
“随着研究和实验的增多,我的耳边渐渐能听到一些声音,那些全都是知识,宝贵的知识,正是如此,我才能不断做出新的突破,哪怕那些研究被学术界不屑一顾,认为是哗众取宠的小孩作文。”
“直到她怀上了理央,神好像抛弃了姐姐,她才从那种狂热的状态下恢复了过来。她像是终于明白对我做了什么,精神崩溃,祈求着我的原谅。”
“但是,这有什么所谓呢?我已经疯了。我需要报复这个女人对我肆意篡改的人生。”
“理央,你所看到的都是真的,我不是施暴者,而是受害者,这只是一个被一母同胞的姐姐虐待了三十年的弟弟的复仇——我绝不会让她就这么轻易的死去,我被扭曲的三十年四个月二十七天十八小时二十九分零十七秒,我都要讨回来,少了一分一秒也不行。”
亚久津真雄平静的诉说着过去,而双叶在听到一半,已经承受不住跪了下去。
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但她心中很清楚,如今已经飞龙骑脸的亚久津真雄没有必要欺骗她。
双叶曾经以为母亲是因为自己和父亲的胁迫才没有离开这个家,却没有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残酷如此。
阳乃很想去安慰双叶,但是与之相比她必须要想办法拖延更多的时间,只能狠心装作没看到,继续问道;“所以,你为了报复,就建立了净琉璃邪教?”
“不,净琉璃邪教的筹备,远比你想象的还早。我说过了,我要杀死姐姐。想要真正的杀死她,就必须先了解她的死而复生是怎么运转。最开始创立净琉璃的目的,就是为了研究如何破解死而复生。”
亚久津真雄举头四望,两面宿傩们像是心有灵犀一样退开,让他得以望见宽大的教堂穹顶。
“只是我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的戏剧化……我反复的剖开姐姐的自贡,取出还是胎儿的理央,也是为了研究死而复生的能力,我知道姐姐不会死,所以实验的时候肆无忌惮,结果这反而是在无形之中促成了什么仪式。”
“理央出生的那天,一切都显得平平无奇,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常,再加上姐姐不知道什么心理,一直严防死守,我没有机会将理央杀死一次作为对照组。”
“直到那一天,姐姐终于自杀了,我在监控里看到了守在灵堂前姐姐照片的理央,还有卧室里抱着姐姐的衣服低声啜泣的理央,我才明白,那份能力在姐姐死去的那天发生了转移到了理央的身上,并发生了异变,会根据类似观测者效应,分裂成两个不同的个体。”
“也是在那一天,我和姐姐一样,听到了神的声音。”
“祂对我说,祂要世人称颂祂的名,要重新降临这个世界,于是我就照着他说的办了。”
阳乃鄙夷的说道;“那个所谓的‘神’就是你钉在十字架上木偶人吧?你们管它叫三月?这个舶来品毁了你们姐弟的一生,你居然还眼巴巴的过去当狗?”
“人是要向前看的,‘祂’毁灭了曾经的双叶真雄,但也造就了如今的亚久津真雄。”
“能获得更多的权力,金钱,美色,还有力量,我有什么理由不拒绝?况且就算是当狗,给神当狗也比给人当狗好多了,牵出去,人家也会更怕更敬更畏。”
“另外,可能是这座教堂的壁画给了你一点错误的想法,神确实是日本本土的神灵,尊名三月净琉璃。只是曾经东渡去了北欧,祂虔诚的信徒在游历了一圈后,又再次回到了这片土地上,最后的大主祭也将教堂带来之后,长眠于此。”
他说道;“你无需怀疑,只要信奉教团,有三月大人的真名加护,信徒们就可以使用不完整的死而复生之力,区别仅仅在于信仰的虔诚和持续的时间成正比罢了,倘若是天佑者的话,他们死后还能成为不完整的神使,哦,也就是你们所说的两面宿傩。”
阳乃想到了当日在地下俱乐部的一战,北野白山还仅仅只是不完全版,心中一片冰凉。
倘若不是亚久津真雄抱着活捉的心思,她可能在第一时间就被杀死了吧?
“我开始渐渐淡出学术界,用妻子的自杀而颓废来伪装自己,将精力倾注在净琉璃教会的组建上——因为想要让神降临,需要的准备实在太多,光是筹备最基础的祭品,在当今的现代社会也是一件难事,更何况……”
亚久津真雄像是想到了一些事情,眼里有些唏嘘之色,摇了摇头掠过了这段;“之后发生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我被大和先生的孩子杀死,彻底的离开了人们的视线,从此一心一意的发展教会。”
“那么,雪之下家的大小姐,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阳乃看向轮椅上的绘里香,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正好在此进行求证;“绘里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亚久津真雄很坦然的说道;“她是容器,一件用理央为样本制造出来的容器,从血缘上来看,你可以看做她是双叶的亲妹妹。”
“那双叶呢!你们猎杀双叶又是为了什么!仅仅只是因为仪式?”
“双理央她是坐标,每一次死而复生都会让坐标更加清晰,让三月大人的降临愈发精准,而且她也能将容器补完的更加完美。”
一切疑惑已然得到解答,这意味着没有办法拖延时间了,不行,身体的复原还需要更多的时间……
阳乃死死的盯着亚久津真雄,沙哑道;“你既然知道我是雪之下家的继承人,那也该知道我要是就此消失后,我的家族会做些什么。”
“你既然说了有禁忌,那也就说明了一件事,我们家族也有着和你们相类似的手段,至少也能让相关人士出手,我想你应该不想就此被一个在这个世界上数一数二的怪物惦记上吧?”
“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亚久津真雄点了点头,露出迷人的微笑,不等阳乃说完就打断道;“我拒绝。”
阳乃脸色一沉。
“你现在既然是神眷者,我就算杀了你,雪之下家族也不会承认,更不会报复,说不定你的父母在心里还会感谢我,免于让家族受到灭顶之灾。”
“所以,雪之下家的大小姐,你别搞错了。”
“现在,有资格和你谈条件的人,是我。”
亚久津真雄往前走了几步,之前瑟瑟发抖若淋了雨的鹌鹑的双叶,艰难的站了起来,挡在了他的身前。
“不要,靠近……她。”
双叶声音沙哑,嗫喏的说着,连头也不敢抬起来。
亚久津真雄不以为意,随口说道;“好。”
他就此站定,居高临下的看着阳乃。
“你应该知道你家里的那些没有明说的规则,还有传闻吧?你还有五年时间,就可以继承家族,成为千叶的无冕之王,皇室的八条忠犬之一,”
“但是一旦你身为神眷者的事实暴露,不止是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会若过眼繁花般消失,雪之下一族还会将你弃之门外,断绝关系,更是会从此遭到全日本的追杀,从此以后,世上再无你的容身之所。”
“但是,我可以为你保密,从此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和你知道这个秘密,平日里我不会找你做些什么……请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想你既然插手了我女儿身上的事件,那么想必那位将我碎尸万段的理由也该清楚了吧?我承认大小姐你很漂亮,但是对我而言,你和路边的石头没什么两样。我只是需要你在我需要的时候,帮上一点微不足道的小忙就行了。”
阳乃怒极反笑;“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亚久津真雄脸上依旧维系着他迷人而虚假的笑容蹲了下来,对着阳乃伸出手,道;“主动权在我手上,你只能相信我。”
阳乃做出了与她家教完全不符的事情。
她一口血沫啐到了亚久津真雄的脸上。
亚久津真雄脸色平静,掏出手帕,慢条斯理的擦拭着自己脸上的血沫。
“这可不像是一位名门大小姐该做的事情。”
阳乃展颜一笑,笑得很美,有着让人硬朗起来的魅力,但被血染红的牙齿让人又会发软起来;“我何止想唾弃你,我还想将你再杀一次,十次,百次,就凭你对朝阳……还有双叶做的那些事,你复活多少遍我就杀你多少次!”
亚久津真雄耸了耸肩,颇有些无奈道;“看起来我们是无法达成共识了。”
教堂里再次响起了连绵不断的钟声,像是在催促亚久津真雄。
他拉开袖子,露出佩戴着的爱彼皇家橡树系列手表,上面的指针显示,距离十二点还差半个小时。
“三月大人说,要在零点向迷茫的羔羊们宣告祂的归来,时间快到了。雪之下家的大小姐,我们以后有机会再聊吧。”
“对了,其实你们不来,我也会主动去找你们,不止是为了接理央,也是要将朝阳治好,作为接触的信号,劝说他入教。”
“我还不想让大和先生因此而恨我,我还想在神国和他们父子——”
阳乃心中涌现一股狂怒咆哮出声;“你他妈!!!”
他站了起来走向轮椅,宽大的手掌握紧扶手,缓缓的向教堂前方的巨大神像走去。
旁边的一名两面宿傩伸手抓住了失魂落魄的双叶,跟在亚久津真雄的身后。
教堂那扇巨大的大门缓缓合拢,悄无声息的关上。
它们将阳乃丢在原地,一点也不在意,甚至没有动手杀了她。
亚久津真雄的声音遥遥传入阳乃的耳中。
“雪之下大小姐,请您在此观赏神的降临。”
“我在此期望赐予您神眷的神,与三月大人并非敌对,这样的话,您或许能活下来。”
“最后,给您一个忠告,或许您已经知道了,但不妨碍我再说一遍。”
“不可直视神。”
阳乃眼睛一赤,不管不顾想要再度化身为清姬,却不料小腹处传来剧痛,眼前瞬间模糊一片,等到能清洗视物的时候,身前又多了一滩紫红色的鲜血。
而她依旧还是人,而非清姬。
变身失败。
那一拳的重创,远比她所想象的还要严重。
但是,要阳乃就这么什么都不做,看着双叶成为祭品被祭祀,她做不到。
艰难的起身,阳乃艰难的扣上双叶的外衣和裙子,歪歪趔趔的朝着双叶走去。
随着亚久津真雄朝神像走去,教堂逐渐发生了异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