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嘲哳
龙朝花一手将王夫人扶了起来,一手将热气腾腾的粥碗递到了她的手里。
“来,把它喝了,咱们再商量以后。”
“好,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王夫人高兴的双手碰过粥碗,凑到嘴边吹了吹,然后将之饮下。
第一口,只觉得有些发咸。
第二口,嘴巴传来了嘎啦嘎啦的感觉,还有一股浓郁的异味。
第三口……
“呸,噗!”
王夫人扭头皱眉将口中的粥水吐到了地上,把碗往桌子上一撂:“这是什么东西!?”
“粥,粥棚的粥。不好喝吗?”
“啐,呸!”
王夫人瞪大了眼睛,怒视着龙朝花,歇斯底里的喊道:“三殿下,若是你不想救人,直说便是,没必要用这种泔水来侮辱我,我娘家兄弟好歹是宫里的二品将军,朝中也广有人脉,我来求您是不想把事情闹得谁都下不来台,别真以为我非你不可!”
“侮辱,这从何谈起呢?更何况它是粥,不是泔水。”
龙朝花端起了桌子上的粥碗,凑到嘴边。
在王夫人惊骇的目光下,满满饮下了一口。
喉咙微动,咕嘟一声。
公主吞下了嘴里的粥水,摸了一下嘴巴,嘴唇努动一下,往地上啐出了一口含着砂砾的唾沫。
“只不过这粥里为了让人饱腹,添了木屑,为了让人别张嘴就喝个够,加了沙子。”
“您,您……”
“只可惜,若真是饿急了的人,是不会在意这些,该喝还是要喝的。”
放下粥碗,龙朝花抬头斜眼看了一下王夫人,微笑着将十根指头搭在一起。
“好了,王司粮的事儿恕我无能为力,您请回吧。”
“你,你!东州除了你这样的毒虫,当真是我大龙朝的不幸!!!!”
王夫人痛骂了一句,撩起裙子转身就走。
毒虫是宫外对龙朝花这位三皇子的蔑称。
如今堂而皇之的当着龙朝花的面提及,也属实是王夫人气急败坏了。
龙朝花眯起眼睛,静静地等待着王夫人的脚步声音远去,等待着自己安宁宫的大门被人重重的摔上。
过了一会儿,她站起身来,将王夫人刚才坐的那张椅子搬开,抬腿往地上一踩,紫色的龙气缠绕在她的足上,只轻轻一踏,地板砖便碎裂,露出了下头的空间。
碎掉的石块散落在地板下暗格内的布袋上,一个被捂住了嘴巴的男人正不断地哆嗦着,抬头看着龙朝花。
“唔,唔嗯!!!”
“你瞧,我给过你机会了。”
龙朝花将塞住男人的布块抽了出来,蹲下身子柔声说道:“我们商量好的,如果你夫人能够面不改色的喝下你的难民粥,我便放你回去……可你看看,这粥还不是我用隔夜粥熬的,她却已经喝不下去了。”
“殿,殿下……我糊涂,我不是人,是,是我克扣了用于舍粥的粮食,您绕我一命,饶我一命!!!”
暗格当中的男人,正是之前被“二皇子”带走的王司粮。
龙朝花微笑这看着他,轻轻眨了眨眼:“别害怕,我只是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什,什么?”
“你为何要昧下那些粮食?因为钱?可那些粮食的价格还不够您一月俸禄的一半,为了这些而担风险,不值当吧?”
“我一时财迷心窍,我猪油蒙了心,我错了,我求求您饶了我。”
“不,你不贪财。你不惜娶这么个大你十三岁的老娘当老婆,入赘豪门,改了老婆的姓氏,足以说明您是个懂隐忍,识大体的汉子。否则也不至于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做到这个位置。”
“我贪财,我短视,我求求您了,三殿下,您饶了我啊三殿下……”
男人不停地蠕动,在布袋里,他大腿的位置上,随着他的蠕动洇染开了一团血渍。
“我猜猜,你是发自心底瞧不起那些乞丐,觉得他们好手好脚,不配吃你掌管的皇粮,因而才克扣掉那些,用砂砾,用木屑,来打发那些污染京都的穷鬼吧?”
“我……我……”
“别害怕,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龙朝花将王司粮从暗格当中抓了出来,像是拎一个大号布娃娃一样,把他放到了王夫人刚在坐的椅子上。
随着她的动作,布袋染上了更多的血,王司粮的惨叫也在昏暗的房间里回荡。
放好王司粮,龙朝花坐回了自己的位置,重新捧起了桌上放了木屑和沙子的米粥。
“其实不用你说,我也瞧不起那些穷鬼——好手好脚的,有把力气干点什么营生能吃不饱饭?跑来粥棚蹭吃喝,无非是想着不劳而获。亦或是说他们喜欢这种不劳而获,才去当了沿街要饭的乞丐。”
“既然如此,殿下,您放过我,我求您……”
“可是话又说回来——天底下总有手脚不行,年龄老迈,亦或是……疯子,傻子,痴儿,呆货。他们不为世人所容,没有挣钱的办法,只能靠着拣点垃圾度日子的可怜人。”
低头凝视着掌心中的热粥,龙朝花的笑容漾开了一层温暖。
“对于那种人来说,这样的热粥,其实也算不错了。撇掉沙子,总会能下肚的……”
“您……”
王司粮心底发颤,他不明白这位三殿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龙朝花却扭过头来,忽然用一种很符合十五岁少女该有的那种表情看着王司粮。
就好像是在炫耀什么东西一样。
“你知道喝这种粥时,怎么能把沙子抿出来吗?”
“诶……”
“你看,只需要含一口,然后用舌头抵住上颚,缓缓地,不要用牙齿去咀嚼,让粥水从舌头的旁侧很小很小的流进喉咙里,然后咽下去就行了。”
当着王司粮的面,堂堂的皇帝第三女,帝国的三皇子捧起舍给穷鬼难民的粥水,仰起脖子将之吞了下去。
咕嘟,咕嘟。
喝下一口,吐出一口砂砾,喝下一口,吐出一口砂砾。
对于修士而言,过滤出粥中的沙子并不是难事,然而龙朝花并未动用半点真气,只是真就按照她说的那样,像是习惯了喝这种粥水一般,十分轻松的,没有丝毫嫌弃的。
饮下了乞丐喝了都会直皱眉头的“粥水”。
“呼……虽然没办法完全滤掉沙子,但是这样,也能饱腹一顿了。只可惜里头的木屑终究还是会被喝下,难消化,容易胀肚子,喝多了,怕是肠胃也就烂了。”
放下空掉的粥碗,龙朝花歪头看着王司粮。
“所以你看,其实你的粥并不是喝不了,你看不起穷人的态度也很正常——”
“那您到底……”
“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个人啊,我是说,如果……有那么一个人,他落难了,他疯了,可他却恰好救了一个病人,那个病人身子很弱很弱,他想要来京城里找吃的,想碰碰运气,找啊找,找啊找,想要偷东西,却被人打了一顿,想要捡来点烂果子,那病人却又吃不了,他只能去找粥……”
龙朝花的脸蛋微微泛红,她的语气戴上了一些温度。
“这个时候,他发现城里有粥棚在舍粥,他好开心,于是挤进了长长的队伍,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破碗,等啊等,等啊等,终于轮到他了……他打了一碗粥,小心翼翼的护着那个粥,来到了他和病人住的小窝,用树皮做的小勺子一点一点的将粥水送到那个病人的嘴巴里。”
听着三殿下的描述,王司粮只觉得一阵阵头皮发麻。
因为此时三殿下展现出来的绝对不像是那个被称为“毒虫”的恶毒皇女,反而像是个普通的小女孩,一个沉溺在浪漫故事里,不能自拔的少女。
“他发现有沙子,有木屑,你说他会不会懊恼,会不会觉得自己白白挤了那么长的队伍,等了那么久?他会不会希望自己能够领到的是更浓稠一点,更香一点的粥?他会不会有些生气,会不会骂那个舍粥的高官?骂她假慈悲,骂她笑话穷人,骂她是个毒虫?”
王司粮听到这一句,吓得脸都发白了。
他以为龙朝花是在报复刚才他老婆临走前骂的那句毒虫,连忙哀声求饶。
“没,没有,不可能的!三殿下,您息怒,您息怒!!!刚才我那婆娘只是心急失言,我们绝对不是……”
“她骂我,我不生气呀。可是一想到,一想到那个人万一流落在京都,万一喝了这种粥,万一骂我是个毒虫……唉……你可能不太懂,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就好像是……比让我被人挖出肝肠还难受啊。”
皇女低头,怅然若失的咬住了自己的拇指指甲,咬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我连一顿饱饭都没办法给他怎么办?我成了让他难过的一边怎么办,当我知道你在粥里放了佐料之后,我就一直在想这些问题,它们就好像是蜈蚣,蜘蛛,蝎子,爬满了我的身体,咬着我的每一寸皮,每一根筋,我好难受啊……好害怕,好害怕。”
龙朝花蜷缩起了身子,忽然开始一阵发抖,她哆嗦着,细碎的呓语着,那般疯魔的姿态吓得王司粮大气不敢喘一口。
心脏剧烈的跳动,袋子里,他那断开的手脚开始冒出鲜血。
如同发病般哆嗦了一阵之后,龙朝花扭过头来,那副属于“毒虫”皇女的表情再度出现在了她脸上。
“王大人,你让我不高兴,很不高兴。所以我决定不看着他的面子上饶你了。你不是人,是个大老鼠,是啃食粮仓变肥的大老鼠,你知道吗?肥肥胖胖,吃粮的老鼠是可以食用的,可以烤着吃。”
“三殿下,三殿下!!!三殿下!!!!!!!”
“我很喜欢他烤给我吃的老鼠,可惜的是,你不行,你只能拿来烤……剥皮,去毛,用长长的木棍从你的嘴里穿进去,从你的屁股里突出来,架在火上烤,烤的滋滋冒油,烤的喷香喷香的,然后,然后——”
绯红的眸子冒出猩红的光来。
毒虫咧开了嘴巴,露出了尖锐的牙齿。
“对了,对了对了!!我把你这个烤熟的大老鼠送给你老婆吃吧,就着你亲手做的粥,一口一口的吃下,哈哈,就像我和他当时做的那样,你不觉得相当的温馨,相当的夫妻恩爱吗?”
“三殿下!!!!!!!!!救命,救命!!!!谁来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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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儿啊。”
“嗯?”
在琳琅书院的双人床上,大清早的,赖床不起的杭雁菱歪头看着搂着自己腰的小小菱,有些纠结的问道。
“你既然知道我三百年前的记忆,你应该知道我在东州有个老婆吧?”
“嗯。”
“嘿,我遇到她那会儿她是个死人,后来变成了疯子。可那是至少三年后的事情——她现在应该还是个兴风作浪的公主,应该还是个正常人,还没发疯吧?”
“嗯……你要是这么觉得,我也这么觉得。”
“不是,你咋看的呀?”
“我的想法永远跟你一样。”
“唉得得得,问你算我白问。”
杭雁菱抱着脑袋,抬头看着天花板,咂吧咂吧嘴:“虽说不想再见她改变她的命运,害她成了疯子……不过我还挺想见见没发疯之前的她的,那可是个公主诶,不知道那个呆婆娘小时候长得是啥样子,嘿嘿。公主大人诶,说不定贼矜持,贼高贵,天天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那种嘞。”
“……”
“你说到时候我要是拿个烤老鼠过去吓唬她,她会不会尖叫的把我撵出去啊?明明以前她最喜欢吃那玩意了。”
“不知道。”
“啧啧,这次到东州,有机会的话偷偷瞅瞅她吧。”
第七章 琳琅远征队
赖床了半天,杭雁菱还是不情不愿的起了床,打了个呵欠,揉着惺忪的睡颜在水池前面洗了一把脸。
决定动身去东州的时间定在了三天后,趁着这段时间好好享受一下学院生活,毕竟自己前世就是去了东州后彻底跟琳琅书院告别的。
这次应该不会发展到那个地步吧,毕竟才只上了一年学,虽然完全没学到什么东西,但这种睡觉有宿舍,吃饭有食堂的生活可比上辈子强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嗯……毕业后就老老实实的回莲华宫待着,陪着师父师伯们好好的教书育人,然后找个机会把羽儿收到莲华宫门下,以后就守着这帮孩子长大,安心的混吃等死吧。
对未来的美好规划心生愉快的杭雁菱情不自禁的扬起了头,后背却被一把抱住。
柔软的东西贴在了后背上,房间里除了自己也就剩下另一个了。
“我说妹妹啊,今天不是给你已经贴了半个时辰了吗?怎么还是不够?”
“不够,永远不够,除非你回来。”
“哈哈哈,容我拒绝,好了好了我快洗完脸了,马上就轮到你了。”
“我不想洗……你用湿毛巾给我擦。”
“好好~唉。”
杭雁菱心情不错,也就乖乖答应了小小菱的要求,低头用湿毛巾沾了点水,又回到床铺跟前,小小菱跨坐在杭雁菱的腿上,一手搭着杭雁菱的肩膀,弄得杭雁菱哭笑不得的只好抬起胳膊凭着直觉在小小菱的脸上揉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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