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鸥问我
北原贤人“嗯”了声,反正自己以前那点破事,栗山知道的一清二楚。现在他一只手挂吊瓶,另一只手脱臼,回复短信实在麻烦。
“1937524680by。”
栗山瑞穗愣了瞬,赶紧说道:“等等!我找根笔,记在手上。你的密码为什么这么复杂?怎么没用指纹解锁?”
北原贤人默然,当然是为了对付某只喜欢偷他手机的小贼,而且密码是有规律的,只不过栗山那个笨笨的脑瓜没发现罢了。
输入密码,栗山瑞穗按照北原教她的话术,糊弄过去小调皮蛋的留言,搭把手扶着北原坐起来,她又看了眼门外。
“我先走了,鹤见千春联系了山形县最有名望的骨科医师,一会来给你的胳膊复位。”
北原贤人点了点头,心里理解,为了他的隐藏身份考虑,她们不方便在人多眼杂的地方多过逗留。
没多久,重症监护室的门又被人推开。
发量可怜的中年男医师带着一位年轻助手进屋,当看到不仅敷着黑面膜,还倍儿精神坐在病床上的北原贤人,他明显愣了瞬,眼神古怪。贴面膜的病人他见过,但手臂脱臼还坚持坐在重症监护室的病床上贴黑面膜的病人,他真是
北原贤人说了句“你好”。
山形县最权威的骨科老医师强忍古怪感,搭手摸了一遍北原的左胳膊,问了几句话后,话不多说就直接上手。
不见他有多复杂的操作,一端一提一推,趁北原贤人不注意,咔嘣一声轻响,老骨科医师便使唤年轻的助手,去给病人做按摩,捋捋筋,轻柔推拿。
“不严重。石膏打上,五周后去医院拆除。”
嘱咐了几句注意事项,两位医生便提着药箱离开,前后一共不超过十五分钟。北原贤人有些狐疑地敲了敲石膏,这就结束了?也太快了吧。
看来似乎真不是什么大伤。
他一点一点挪回被子里,瞟了眼还剩一半的葡萄糖吊瓶,闭上眼,索性再睡会。
......
他再次睡醒时,睁开眼,发现已经换了病房。
是一间双人病房,两张病床之间用白窗帘隔断,屋内很安静,已是深夜。
他猜,隔壁躺的病友,是百合同学?
北原贤人挪动着坐起来,小睡了一觉,这会儿精神又好了许多,之前无非是饿得低血糖昏迷,及时挂上了葡萄糖点滴和生理盐水,虽然还是有点虚弱,使不上多大力气,但精神劲已经恢复了不少。
难得暑假旅游一回,结果一头旅进了医院里......北原贤人还能说什么,依靠床头,眼睛盯着一滴一滴落下的葡萄糖点滴,无声发呆。
“石膏打上了,感冒也好了,没啥大病,白天总该能出院了吧......”他不喜欢双氧水消毒液的刺鼻味道,被绑在病床上更不舒服,如果能赶紧出院,那是最好不过。
窸窣......隔壁床位有翻身的声响,他扭头看去,透过白窗帘,影影绰绰能看到一个蠕动的人影。
隔壁的病友早就醒了,现在背对着他。
可能是意外发生得太快,过程又羞于启齿,结束后的见面更是太突兀,还来不及想明白从今往后的相处方式,即使同处一室内,两个人也有口难开。
北原贤人眼数着一整瓶葡萄糖都快滴了一半,才听到隔壁的病友忽然低声说道:“你的左手可能会留下后遗症,影响以后弹吉他。”
北原贤人望过去,如今的现状下,他又能多些说什么呢,一句“没事”暂且揭过。
坏的心理准备,他早就做好了,虽然学了一辈子的爱好乐器,要是留下病根,注定会影响到未来的上限,但影响,又能影响到哪里去呢。弹,肯定是还能弹,无非更达不到原本就名为不可能的渺渺茫茫最顶峰而已,这样去想,也就全无影响了。
“对不起。”隔壁人小声说道。
北原贤人无言,这次的“对不起”,应该是她真诚内省说出口的吧。
他低头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的自己,以及打上石膏的左臂......只不过这代价,是不是有点大了?
他没应声,心安理得的接受她道歉。
过了会,北原贤人扭头问道:“发烧好了?”
“已经退烧了。”
他回过头,一时间居然不习惯,百合同学态度如此认真的回答他,换作以往,那家伙可是连一声“嗯”都欠奉。
北原贤人细细品味了会新奇感,又问道:“你能起身吗?帮我把针头拔出来。”
他实在受够了被囚禁在病床上,屁股都坐疼了,哪怕下床稍微走几步也好,反正他受伤的是手,腿脚可健康得很。
划拉,白窗帘被拉开,才退完烧的柏木茉优面容略显憔悴,一身蓝白格纹病号服,无精打采地坐床边。她左脚踝同样打上了石膏。
一瞧见北原贤人居然敷了黑面膜,她明显怔了瞬,又旋即想通缘由。
她提醒道:“你还剩半瓶葡萄糖,等等吧。”
“没事,现在拔了就是,我去找点吃的。”北原贤人眼神示意向输液管上的小滑轮。
柏木茉优点了点头,抬手把开关夹滑至最紧,然后一只手有模有样地按压针头,另一只手轻柔地撕开胶布,再迅速拔出针头,还给腾不出手的北原按压了会儿手背。
栓手的链子终于解开,北原贤人迫不及待地站起来,几步远离病床,他才注意到柏木茉优的左脚也打上了石膏,跟他的不太一样,只是半裹。
他诧异问道:“脚踝轻微扭伤还用打石膏?休息两天不就好了吗。”
柏木茉优有苦说不出,心里也很无奈,她睡醒后就变成了这样,现在连根拐杖都没有,想下地走路都不行。
北原贤人无语,肯定又是不差钱的鹤见千春在小题大做。
他转身翻箱倒柜,果不其然,心思缜密的深田助理已经在柜子里备好了巧克力等零食,他抓一把丢在床上,眼神示意柏木。
虽然他能下地走路,但撕包装这种大难事,还得靠双手健全的百合同学。
柏木茉优没胃口,他津津有味地啃巧克力,吃了三根,又给柏木递去一瓶矿泉水,让她拧开后,他一口气咕咚咕咚饮了半瓶。
半饱喝足,这下是完全闲不住了,北原贤人视线扫了圈病房,问道:“你想下楼透透气吗?我给你找辆轮椅。”
“行!”柏木茉优想都不想一口应道。她早就躺烦了,这间又热又难闻的病房,是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
两个人都不是胆小怕事的人,说走就走。
北原贤人跑走廊上,拉来一架轮椅,让柏木茉优坐上去,再让她戴上帽子和口罩,又在病床上留一张纸条,他在后面推,两个人朝向电梯就去了。
一个人脚打石膏,坐在轮椅上,一个人手打石膏,还贴黑面膜。走廊上偶遇的病号看到他们俩,眼神都有点傻,大半夜的,这一对“残疾人”想干啥?
318 奇怪的微妙岔路
两人越狱未半,中道遇医护,计划崩殂。
电梯门才升上来,一位推着药车的女护士途径走廊,一瞧大半夜的竟然有两位“残疾病人”想要远走高飞,急忙撒下车子跑来阻止。
柏木茉优侧身回看一眼,低声说道:“快回去吧。”
眼见被抓了个正着,溜不出去了,北原贤人甚是可惜地推轮椅原路返回,临迈进病房前,他语气商量地问道,
“我们在走廊上转转行吗?保证不下楼。”
“不行!”异常熟悉地声音斩钉截铁说道。
北原贤人怔了瞬,神情古怪地回头看,这位推药车的女护士,他越看越眼熟。
女护士摘下医用口罩和平面眼镜,再背手拆下女护头巾,把高高扎起的马尾辫散落下来,可不正是伪装成护士的高梨絮风吗。
他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高梨轻轻推搡地赶回病房,又被严严实实地关上牢门。
一身白褂的高梨絮风松开小药车,无奈说道:“真是的,都凌晨两点钟了,你们还跑出去干什么,才一会不见就差点被你们溜出去,真是不让人省心。”
北原贤人坐在病床上,欲言又止,病房里又热又刺鼻,他只想出去透透气,而且胳膊受伤,又不是不能下地,哪有这么多事,但看高梨一副铁面无私的坚决态度,伤胳膊拧不过两条健康腿,他还是识趣地闭紧了嘴。
高梨絮风先把好友扶到床边坐下,再拿着一瓶葡萄糖和一瓶生理盐水来至北原的窗边,看到针头悬在枕头上,她有点生气。
“针头是不是你拔的,茉优?”她侧身,目光审问柏木,“作为理科医学班的学生,怎么能轻易给病人拔针呢。”
简直像一个被家长训话的害怕小孩子。柏木茉优埋着头一声不吭。
“这可怎么办啊,我不会扎针。”高梨絮风苦恼起来,她能看懂药品名字,懂得怎么换药,也知道消毒步骤,但唯独从来没实践过如何扎针。
北原贤人哪想再被栓根管子,困在病床上,赶紧提起精神说道:“不用打了,我感觉精神饱满,状态良好,现在去跑两个二百米测试都没问题!”
“真的?”高梨絮风不太相信,研究地打量他
“我可以从楼上跑到楼下来证明。”
她掩口笑道:“算了吧,我可不想跑到楼下去抓你。”
高梨絮风看了看针头,又看了看表情紧张的北原,心里也是十分无奈,之所以把北原同学和茉优安排在同一间病房,是出于她们方便一起照顾他们考虑。如果让专业护士来扎针,万一认出茉优,再联想到旁边贴黑面膜的男生是谁,那可就糟了。
唉,看北原同学现在的精神状态,确实还可以,不打就不打吧。
“行吧,今天就不用输液了,明天继续。你脸上的黑面膜我给你换一下。”
戴面膜是为了防止有人突然进屋,看到他的真面目。北原贤人摸了下黑面膜,问道:“能换个颜色吗?黑色太招人眼。”
“我找找,印象中好像有,深田姐有嘱咐过,”高梨絮风蹲下来翻箱倒柜,还给他讲解道,“你现在戴的应该是清洁面膜,正好再换一张养护补水面膜......找到了,你躺床上,闭上眼睛,脸别乱动。”
柏木茉优越看心里越吃味,眼见絮风慢慢俯下身子,渐渐靠近,她忍不住脱口说道:“我给他换!”
高梨絮风停下动作,诧异地回头看柏木。
茉优想给北原同学换面膜?......她旋即心里十分欣慰,看来,茉优内心终于放下了仇怨,是想借此释放和好的善意吧。
高梨絮风哪会阻止,欣然应许,搀扶好朋友坐到北原的病床边,笑颜欣慰。
北原贤人睁眼看了看两个人,高梨乐得那么开心,他哪不清楚为何,心里暗道“你可能错得有点远,百合同学是见不得你接近我。”
有高梨守在一旁监看,柏木茉优不敢潦草完事。
她专心致志为北原敷好面膜后,还精雕细刻整理了一下鬓角的凸起部分,轻轻捋一捋北原的额头和下巴,认真摊平湿漉漉的面膜,最终一点毛病也挑不出来。
闭着眼睛的北原贤人都有点被宠若惊,这要是换作以往,想都不敢想。
“好了。”柏木茉优小声提醒了句,收回手。
高梨絮风搀扶好友坐回去,看了看皆是表情有些古怪的北原和柏木,忽然心生一计,
“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她迅速戴上口罩、眼镜和女护头巾,推着小药车出门。
剩在房间里的两个人相顾无言,一时沉默。
咔嚓,门忽然又被打开。
高梨絮风探出头,语气郑重其事:“不准偷跑!我会把你们抓回来的!”
话落,她又急匆匆关上门,外面走廊上响起骨碌碌的滑轮滚地音。
作为桥梁的高梨一走,他和百合同学当场没了共同语言,两个人相顾无言,不知道说什么,更谈不了一块去。
北原贤人琢磨着百合同学帮他换了一张面膜,客气一句也有道理,于是从病床上慢慢坐起来。
“谢谢。”
柏木茉优抬头看了他一眼,内心异常别扭地说道:“不用谢。”
“......”北原贤人陷入沉默,原本气氛还勉勉强强,但一句话说完,怎么觉得好尴尬。
以前他们私下相处,省心省力,大家各互摆一张冷脸子,有话就说,厌烦就点,从来都不忍着憋着。
可现在,两个人同舟共济一回,就这样说是朋友吧,似乎还差点距离,说仍是敌人,他从百合同学对待他的态度中,感受不到了那种不共戴东京的仇怨感。
就像刚才高梨给他敷面膜,要是换作以往,那家伙早就死死盯着他不放了,可现在,她只是一声不吭的埋头沉默。
北原贤人心里真说不清楚,他和百合同学如今算是个什么关系。他和其她人早已得很近,而他和百合同学兜兜转转,似乎才姗姗走上一条奇怪的微妙岔路
在没摸索到新的相处方式前,恐怕也只能先别扭下去,而且他觉得,因为有高梨夹在中间,百合同学可能比他还更不习惯。
北原贤人在胡思乱想,不一会儿,白褂女护士职业装的高梨絮风端一口砂锅回来了。
“你们都饿了吧,昨晚炖的骨汤,一直炖到现在。”
高梨絮风环看病房,北原贤人提醒道:“放小柜台上吧,我卧着站着吃都行。”
“卧着吃?那多不舒服,”高梨絮风端着砂锅转了一圈,“嗯......今天是你病号,你就坐着吧,我用勺子喂你。”
北原贤人总感觉高梨是在算计他和百合同学,婉拒道:“我右手能活动,很方便,你放那就是。”
高梨絮风放下砂锅,伸手把才站起来一半的北原贤人压回床上,笑道:“你的右手明天就留着打针吧,张嘴,我喂你。”
说完,她瞟了眼茉优,果不出其然,一瞧她准备喂北原同学,茉优已经“跃跃欲试”。
“我来吧!”柏木茉优脱口而道。
高梨絮风对柏木眨了眨眼睛,她果然没猜错,茉优的脸皮薄,明明想用行动去补偿北原同学,想释放善意,却难为情行动起来。
但只要她先起个头,搬来一个台阶,茉优立马就会顺着台阶往上走,能说出口。
“行。”高梨絮风一口答应,将勺子递给柏木,
北原贤人欲言又止,他确信,笑颜欣慰的高梨绝对是想错了什么!
“小心烫。”
他低头看送过来的汤勺,又抬头看在躲避他视线的柏木茉优,心里止不住的古怪和别扭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