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声士 第9章

　　“给个分数线参考？”尹泽摆脱不了控制只得回问。

　　“统考满分900，你如果考750以下的话……”校长语气低沉。

　　“要750？！”

　　“当然不是，考那么点，要是碰上运气差，你连报校考的资格都没有，按照往届来看，820分就高枕无忧了。”教导主任说。

　　“满分不是900吗？！”尹泽表情扭曲起来。

　　“何惧之有，你的能力我已经听说，有如此速记能力，世界史日本史这两科已经板上钉钉的满分，其他需要大量死记硬背的也直接秒杀，逻辑题型辅佐题海战术自然能找到弱点，而且这丢些分也完全不影响，最后搭配我与地中海主任的究极填鸭手法，你将制造奇迹！”

　　校长邪魅一笑，像极邪恶计划终于快实现了的反派科学家。

　　“我古泉家的夙愿即使到了我做校长也一直在延续扩散！埋葬半生如今终于得见天日！我前半生最大的耻辱和败北终于要洗刷掉了！哈哈哈哈！”

　　教导主任在旁边看了一会，突然醒悟，伸出手比了个手势。

　　“事成之后你可以得到这个数，作为宣传奖励以及你拯救狐臭校长的酬金。”

　　“你叫谁狐臭校长？！”

　　“你叫谁地中海主任？！”

　　“二位客户。”尹泽严肃的抑制住了一波项目的内斗，缓缓开口，“先背哪本书，快拿给我吧。”

第十一章 什么是人生

　　下课铃声悠然响起，讲桌后的国文老师适时放下粉笔，拍打着手上的白灰转身。

　　“虽然这学期马上就结束了，但不能懈怠，假期作业的数量可是根据期末考试成绩而定的，想放假玩的畅快，就回家记得好好复习知道吗？”

　　“是～～”下面一群学生拖着声音回复。

　　“行了，放学吧。”国文老师挥挥手，先一步离开。

　　教室瞬间变得哄闹起来。课上传递小纸条的人现在终于可以大声说话，激情分享昨天的游戏攻略。男生们火急火燎，像倒剩饭剩菜一样的把书册笔盒赶进书包，勾肩搭背去社团。女生们则不急不缓伸着懒腰，各自搭话讨论小九九和去哪家咖啡店玩。

　　同龄人之间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题，扯不尽的八卦和各种用于吃瓜的小道消息。

　　千丝万缕的纤细敏感神经互相触碰，高兴、困惑、迷茫、伤心……聚集在这个只有一次的时间阶段里，升华为“青春”一物。

　　佐仓绫音没有加入活力四溢的喧嚣中。

　　女孩自觉来到黑板前，拿起板擦踮起脚尖，一下一下擦拭掉国文老师那龙飞凤舞的板书。今天她负责值日。

　　身后的热闹也在减小，同学们在一批批的离开。当把黑板弄干净后，教室已经显得空旷。

　　这倒也方便了她打扫桌椅走道间的细碎垃圾。

　　等提着倒干净的垃圾桶再回来后，只剩下她一人。

　　其实值日生是一男一女，但这种事，男生会偷懒跑路太正常不过。

　　文学影视作品描写校园生活时，喜欢侧重表现学生们的热血拼搏、单纯无悔，那确实是永不过时津津乐道的黄金桥段。

　　佐仓绫音却喜欢放学后逐渐冷却下来的学校。

　　温暖的夕阳，染成黄红色的教学楼，行道树错落在石板路上的倒影，不远处电车驶过铁轨的沉沉声。

　　繁忙落下的景色带着慵懒的美感，刨除了急躁与烦人，让人感到心安。

　　她默默收拾书包，走过被黄昏光晕撒遍的泛着光的廊道，白色的水手服也染上微红，她的影子被拖得很长。

　　没有可以一起放学回家的朋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小时候的她是个男孩子气十足的家伙，留着很短的头发，跟一堆熊孩子在公园撒欢乱跑。作为女生来讲实在是过于喜欢闹腾了。

　　一次小学在打篮球的时候，由于兴奋过度骤然晕倒，被救护车送到儿童医院，醒来才从医生那里得知自己体质孱弱的结论。

　　初次坐上了轮椅，成为了别人眼中的焦点，任谁见了也要打趣一句下次可别这么疯了。

　　熊孩子们也被家里人批评教育过后，再不敢带她玩害怕背上责任，而柔弱细腻的女生团体此时也不缺她这么个女汉子。

　　于是小学的最后一段时光便是在轮椅上发呆度过的。

　　她那时才明白自己有多么反感这种被许多人凝视，再一顿长篇评头论足的处境。

　　升到中学，来到新的环境，为了直面体能的劣势，她进了剧团学习，结果不断两头跑，最后也没能有什么值得回忆的中学故事。

　　一定要说有什么重大发现，可能就是在剧团修习后，首次站在舞台聚光灯下的强烈不适感吧。

　　不行啊，肯定做不了这个，扛着万人注目披着流光溢彩摆出极度自信的姿态，绝对做不了。她急急忙忙退了下来。

　　这一天才终于明白了自己生来的性格。

　　牺牲中学生活的锻炼只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无用功——惋惜的时候，老师安慰她说至少声音条件还不错，那么讨厌舞台，干脆就去做幕后表演吧。

　　低落的心情忽的有些复燃了。

　　比起精彩起伏的电影本身，她更喜欢探索制作的经历，比起天马行空的特效，她更喜欢看演员们在绿布前无实物表演的好笑花絮。

　　于是一头又窜进了日播研学习配音课程。

　　这么做的代价是原本就窄小的交际圈子缩小到了可怜的地步。

　　中学班级的集体已经形成了，缺席多个团队活动的她默认已经成为独行者。养成所里也尽是些年龄段差异很大的人，缺乏共同的话题和兴趣，根本不会深交，或者说大学生和成年人会跟女子中学生兴致勃勃的做朋友才有些奇异。

　　仍旧是两头跑，参与事务所选拔考试，高一就这样在不经意间过去了。

　　佐仓绫音还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小团体。

　　实际上高中生的心思比小学中学的更复杂，他们渐渐都开始接触社会的气息，并且在这个最莫测的年龄下孵化出各自拙劣稚嫩的一面。

　　学习刻苦的人会对坚毅产生怠惰甚至怀疑。乖张的人会反抗规则、欺负别人来建立心目中的酷炫拽霸王者形象。会开始早恋，会别有心绪，会反对父母的安排……

　　或许是交际认知从小学开始断代，佐仓绫音觉得自己玩不来他们这套高中版游戏规则。

　　大人的世界也许更成熟稳重一点吧……？

　　这样美好的遐想已经被那天的刺鼻酒味给熏死在垃圾堆里了。

　　那里有扯着嗓子唱能剧【注：日本最主要的传统戏剧。这类剧主要以日本传统文学作品为脚本，在表演形式上辅以面具、服装、道具和舞蹈组成】的大叔，有问她人生是什么的怪人，更有跟她身份差不多，却屈服于现实硬着头皮笑脸相迎的可怜男子高中生。

　　好多事都与自己的喜好和判断背道而驰

　　她就这样累积着苦闷和迷惑坚持每一天的学习和锻炼。活着的范围也越来越小，未知的未来已经带上些许灰暗和恐惧。

　　佐仓绫音一个人在站台前等待列车，身边的人流量虽大，可隔离感异常沉重。

　　她没有归家的伙伴，没有聊天的对象，没有开学习会的闺蜜，没有去水族馆的学长，没有课上丢小纸团的死党。

　　是我的问题吗？

　　实际上，那样才是正确且寻常的，只是我独断专行觉得不愉快所以抗拒吗？

　　列车轰隆轰隆的进站，女孩沉默思考着走进车厢，再一次的打算改变现状。

　　是的，再一次。

　　她已经失败很多次了。

第十二章 年纪轻轻兜里没钱

　　尹泽随手拿过一本厚厚的《文明起源：现代历史3》，从第一页仔仔细细的往后面翻，每页都要好好扫一眼，确保之后翻历史记录不会有乱码和模糊水印。

　　每页大概看个3秒，这些书又厚又长，一本怎么也得5分钟往上，实在是离量子波动超时空阅读境界有天堑般的差距。

　　讲道理这还蛮无聊的，毕竟你就算是照相机似得记忆，那也得挨张挨张拍啊。

　　他在这用眼睛拍了三天了，辛辛苦苦从宇宙大爆炸刷到了文艺复兴。

　　本来可以双开，边回忆童年经典电视剧边刻苦学习，但奈何配置扛不住，顶多连续脑内回放十集整个人就会脸色苍白，酸软无力，腰痛腿抖，肚子饿的呱呱叫。

　　这技能也太耗营养了，考试的时候能不能带几个肉包子啊？

　　尹泽揉了揉眼睛，起来活动下，点根烟望望风景休息会。

　　本来教导主任和校长两个人浑身都燃烧着猩红的斗气，准备把他好生揉捏锻打。但背书这东西又插不了手，干脆先让他提着教材回家慢慢记，隔天来抽查测试就好。

　　歇了会扭着脖子坐下来继续看。

　　腿不怎么软了，看集《水月洞天》吧，唉，这本拍完了下本换个地理的。

　　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知识容器。

　　脑海里电视剧的片头曲刚播完，就听见咚咚的敲门声，他只得先暂停，站起来去开门，先在猫眼瞅了一下。

　　“你好，哪位啊？”

　　“207是吧，我是房东。”门外板寸发型矮壮身材的男人从门的送报口塞进一张单子，“下个月只收水电，房租不用交了。”

　　“还有这种好事？”尹泽一愣，将信将疑捡起看，顺手开门。

　　“因为这栋楼被划到附近一个商业街项目里面已经决定要拆了。”房东虽然面相稳重但提到拆字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你下个月做好搬家的准备，下下月前一定得走。”

　　“……那就恭喜大哥发财了。”闻言尹泽反正是笑不出来。

　　“那是，我都在看60天环球旅游攻略了，小兄弟别灰心，你也会发达的！”房东临走散了根烟，然后就上3楼继续炫富去了。

　　尹泽把门关上，低头看着通知单，心中一片冰凉，好不容易在这睡习惯不认床了，结果现在铺盖都被掀了……东京可不好找合适的地方住啊。

　　再度回到书桌前，一切都索然无味。

　　突如其来的拆迁，让本就躺着数钱的房东失去了最后一丝奋斗的激情，也让自己的日子雪上加霜。

　　泷泽之前存的钱他都是抠着抠着用的，这几天都不敢买大份便当了。

　　校长发布的项目要三个月后才上线收款，还不一定过得了。

　　事务所也没给个电话叫他去吱两声见见业界的世面。

　　网上在线也约不到啥外包，他没名气，作品也没时间弄，数量少的可怜缺乏说服力。

　　尹泽放下《文明起源》这本象征精神财富的书籍，掏出钱夹子看了眼少的可怜，寥寥几张象征物质财富的钞票。

　　现实真是骨感啊。

　　也不知楼下便利店缺不缺工具人。

　　尹泽在洗手间洗脸梳头整理心情，套上IT界经典战装蓝白格子衬衫，脑海中切出一首《我的未来不是梦》便出门了。

　　……

　　松冈祯丞给海绵滴上洗洁精，借着热水用力冲刷瓷盘上的油污，他洗的快又干净，洗好一盘便忙不迭处理下一块。

　　嗡嗡的抽油烟机，散发炙热温度的灶火，接踵摩肩的厨师和服务生，厨房里忙的热火朝天。

　　很快一堆没吃净的盘子又送到他的洗碗槽，他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去脸上的热汗，继续干活。

　　这间店所在的地段很金贵，生意火爆，所以顺带着连兼职工的时薪也喜人。

　　用餐高峰期过去后，工作量减少，松冈祯丞这才有空站直揉腰，断断续续休息会，有人邀请他出去抽根烟呼吸室外空气，他摇摇头抱歉拒绝。

　　拉过一只椅子坐下，拿出手机翻翻短信箱。

　　他是个简单的人，来到东京后也是整日忙碌没有时间体验大城市的乐趣。

　　但现在有了参与录音工作的盼头，他也能以更平缓的心情面对现在的生活节奏。

　　经纪人的说法是等待电话通知。

　　这个业界对待新人的态度还是比较宽容的，能够容忍你早期的不成熟和失误。现在就像即将要端出厨房的餐品，等待食客的审评那样期待和不安。

　　稍后还是去公司一趟吧，岩泽俊树总是叮嘱他记得要时不时去露面混个脸熟。

　　他的性格其实更喜欢单纯工作上的交接，尽力完成布置下来的任务，诠释角色，努力表演好。不是很擅长舌灿莲花的与陌生人沟通，甚至把酒言欢搞定业绩。

　　松冈祯丞很明白自己的这种缺陷。

　　如果没有突然萌生成为声优这个想法的话，或许仍然会选择踏实无闻的事情，譬如汽车修理员之类的。

　　有一件能专心致志沉浸其中的爱好，一些能讨论相关的同好，在不起眼的工作中收获满足，甚至能帮助他人，传递幸福。这就是他能想象的最美好的光景。

　　松冈祯丞开始清洗碗槽，把些细碎的剩菜从管道里夹出来防止堵塞，台面的油渍也好好抹干净。

　　收完尾后才去工作员房间换衣服，他傍晚的时候还会再来，应付晚间高峰，店铺休息后也要帮忙做桌椅地面清洁。

　　“工作辛苦了。”他穿回便服，与碰到的厨师与店长打招呼。

　　“下午回家休息吗？”店长寒暄。

　　“要去一趟公司。”

　　“这样啊，那要加油哦。”店长也不知道是什么公司，但还是礼节性的为他加油打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