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鸦
这就是高易羽见到的第一眼——难以置信、但确实发生了的第一眼。
“这叫什么事啊……”
她高挺的小鼻子嗅了嗅,脸庞顿时拧出了不悦。
空气的味道也变了,不再是带着安宁、舒适的自家——而是带着臭味、香水味、牲畜味的异国气息。
但目光远眺的话,能看见连成片的繁星挤在夜空,似乎要将圆润的月亮也遮住。她下意识的伸手摸向自己的肩,宽松过度的连帽衫显然不是晚风的对手……
“德利多利!”高易羽呐喊道。
“嗨。”
一枚硬币在地面闪闪发亮,仿佛与月光融为一体。
还真在啊?她立刻跑了过去,但踉跄了几步,过于细瘦的腿差点摔在青石砖上。该死,自己甚至还穿着过大的毛拖鞋——它本是那么合脚。
“小心,历史的旅人。”
“你、你……罢了,这鬼扯的是哪!?十七世纪的……埃森纳赫吗!这他妈绝对是埃森纳赫啊,那边山上那坨玩意儿是瓦特堡吗?!”
“全对……看来我不需要当导游了。”
埃森纳赫,正是约安妮丝诞生的地方,也是那个家族的故乡。在这儿,人们议论它们家族成员时,甚至会如此说道:“那是一个巴赫”,这既是巴赫家族音乐家的意思。
捡起硬币,在冷风里站了足足一分钟后,高易羽勉强冷静了下来。
自己也乘上了这股2020年的魔幻之风,开始了一段历史旅行……虽然现实变得如此虚假,但这是2020年,碰上这一连串的破事儿,也不是不能接受。
现在恐怕是深夜,周围的屋子没有烛光,路上也没有行人,只有夜行动物的声音是对她的唯一欢迎。
高易羽匆忙检查了一遍自己,因为变成女孩子所以过于宽松的衣服实在是很难受,但口袋里带着一包纸巾、几个N95口罩——没了。甚至手机都落在了桌子上,指21世纪家里的桌子。
“我能回去吧?”她问硬币。
“当然。”
不知这是不是大恶魔的谎言,但却结结实实的让高易羽感到安心。
德利多利又说:“我们只需要做几件小事,确保巴赫女士——哦,在这个时代,称之为约安妮丝更合适一些,毕竟这里有一家子的巴赫。总之,我们要确保她的历史不会有问题。”
“否则?说起来,约安妮丝碰上了什么事。”
高易羽压低声音,忧心自己会打搅到哪个当地人的睡眠,然后为她带来麻烦。当然,她还在向着能看见山的方向走,先试着离开城市区域,其他等白天再说。
“她的历史将要被吞噬。”
德利多利的声音也很小,甚至比不知藏在哪儿的猫头鹰“wheoo、wheoo”声还小。
“接着,你所熟知的现代音乐也将随之崩塌大半。”
“是什么在吃她?”
德利多利带着怨恨的作答:“一只吞噬音乐的魔鬼。”
这……大恶魔·德利多利自称热爱音乐,而这冒出来的魔鬼在吞噬音乐……高易羽揪开令人不自在的长发,稍稍思考了一番,总觉得有什么内情。
“魔鬼是你的妻子吧?吵架了?”
“呸!不……严格意义上来讲,我俩都是雌性,不是什么妻子丈夫什么的。”
原来都是雌的啊?但……好像也不是不能当妻子?高易羽没敢把这话说出口,德利多利说不定又迁怒上她,在扭曲了性别的基础上继续魔改,甚至让她深陷更麻烦的处境。
她乖乖点点头,德利多利立刻继续说:“那只魔鬼是超乎你认知的可怕存在,但一直被那些宗教方面的玩意儿压制得很好。但她积蓄够了力量,打算行动了。”
“既然超乎我认知,那干嘛找我对付她?”高易羽本能的抗拒了起来,一脸的不情愿,“送我回去,我给你物色点更厉害的人。”
德利多利无视了她的抱怨,只是接着说:“巴赫……约安妮丝的音乐是西方教堂音乐的代表,创作了巨量的音乐,流传度也高得惊人。而魔鬼想要抹去约安妮丝的作品,这能大大降低宗教方面的力量。”
高易羽点点头,这倒能理解。
约安妮丝·塞巴丝蒂安·巴赫的一生,都毫无瑕疵的奉献给了教堂和上帝,写了堆积如山的作品流芳于世。
那些秩序井然的伟大音乐,可以称之为音乐的基石。作为复调音乐,它们复杂、精密、逻辑严谨,更像是数学而非音乐。
顺便——这些曲子拥有可怕的难度,练起来实在是想剁了自己的手,或是穿越去从前哀求约安妮丝少写点……高易羽在学钢琴时就无数次动过这种念头……呃,等等,这好像实现了……罢了。
无论如何,高易羽深爱着她的一切作品。
因为在那无数个难眠的漫漫长夜,或是埋首和作业苦斗时,约安妮丝那充满理性,总是沉稳的音乐,始终陪伴着高易羽,带给她一份安宁。
如果有什么能为约安妮丝做的,她不会有怨言。
想到这,高易羽干脆取下碍事的毛拖鞋,把袜子绑紧,裤腿卷起,就这么行走于异国他乡的街头。比起之前,她的步伐变得简洁而有力。
她离城外不远,这儿不是什么重镇,并没有高而厚的城墙,建在山区的高低差也留出了很多口子。避开巡逻的人,她压低呼吸、踮起足尖,少女轻盈的身体很快离开了小城,前往周围的郊区。
直到靠近树林,被带着湿气的自然环绕,她才终于放下戒心,更正常一点的与德利多利交流。
“首先,我可以信任你吗?”她顺手拍走了跑来亲自己的小虫子。
“你信任与否都无所谓,我甚至可以扭曲你的历史,将你变为傀儡来支配——但这毫无意义,我热爱着音乐,你也一样,那么我们坦诚的合作即可。这更像是一笔交易,很简单的交易。”
“交易啊……我的筹码是我提供帮助,你会开出什么报酬给我吗?”
“报酬是历史的正常。你依然能回到你的时代、变回原样,聆听约安妮丝的曲子。”德利多利笑了笑,这才接着说,“除此之外,我还能赋予你一次性的权力——扭曲历史的权力。”
她陷入思考,并眺望着沐浴在月光下的埃森纳赫小城,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矛盾感,充斥于自己的全身心。
硬币对她的冷淡很讶异:“不感兴趣?你能恣意妄为的修改一次历史哦,你可以把自己改成世界最富有的人,或是去往任何你想去的时代,抹去任何你讨厌的东西,再或者,凭空增加一些你想要的东西……拥有这份权力,任何事基本都能办到。”
这追加的报酬听起来很诱人,但高易羽十分戒备。因为获得的越多,就代表自己也要付出更多。不仅如此,对方不履约的概率也更大——可自己别无他法,已经被迫上了贼船,来到了这儿……
“要我做什么。”
“我能击败那个魔鬼,但我无法引诱她出来,因此我找到你来合作。”德利多利的语气正经了不少,“她视宗教音乐为食,为首要目标,于是你要做的事就很简单了。”
“演奏……音乐?”她忽然猜到了一些。
“是的!”
大恶魔的声音愉悦而高亢。
“在魔鬼吞噬约安妮丝之前,你就成为这个时代的一名吟游诗人吧!走遍这座小城的街头巷尾,演奏她那不存在于这个时代的音乐……让音符中的甜美气息,窜入藏在暗处的魔鬼鼻孔里!诱惑她现身!”
……
ps
(这次的新书挑战一下音乐题材,不过这是我的老本行,所以没啥问题。总的来讲不看这些内容也完全不影响剧情就是了。)
003·不劳而获者
“但在诱惑魔鬼之前,我得先担心担心自己。”
高易羽没有叹息,没有沮丧,只是单纯觉得前途黯淡。
被德利多利送来了十七世纪,但动动脑子就知道,这必然不是一段浪漫的旅行。
虽然光是想都让人难为情,但……高易羽知道,自己现在这鬼扯的漂亮脸蛋有多好看,放到治安不错的现代也危险得很,更何况是这种战乱、动荡频繁上演的时代了……她还长着显眼的东方人面孔。
哪怕她所在的这儿,是吟游诗人和古典音乐的圣地,在历史里有着美好的名声,也依然很危险。
“德利多利。”
“流连历史的吟游诗人,您为何呼唤我?”月光下,恶魔浮夸的回应。
“和魔鬼的战斗暂且不提,我在这个时代的安全问题……你有考虑过吧?要是没见到魔鬼就在半路完蛋,对你也是损失。”
“不必担心,你的历史,并不会被如此书写。”伴着嗤笑,德利多利自傲道。
高易羽稍微安心了些,开始在周围慢慢走动,这有助于思考。
说起来,这里其实还不能称之为德国。在法理上,它属于德意志的神圣罗马帝国……再细分一点的话,在这个时代,德意志范围内,大大小小的领主各管着自己的公国,战乱四起,相当之分裂。
而自己所在的,就是其中一个叫做魏玛公国的小破地方。
虽然这玩意儿的地界小之又小,但却结结实实是德国文化的灵魂所在。
往前的中世纪,魏玛这附近是吟游诗人的音乐圣城,作为音乐爱好者,要真能在这里留些音符倒也不错……即便它们注定会消逝在风里。
演奏方面,她倒是记得约安妮丝的不少名曲,练习几次应该能演奏出来,即便有记得不全的地方,也可以自己补几个乐段……她听过无数约安妮丝的音乐,而巴洛克时代的复调音乐特征明显,要做到并不难。
但这些曲子有个共同点——都需要乐器来演奏。
她伸出双手,沐浴在月光下,清幽而娴静。
可压根没有乐器……
“该死,一无所有就这么被你丢过来了!”她抱着手踱步了一阵,忽然想到一件事,“德利多利,你能自由在钱币上移动吗?”
恶魔慵懒的回答:“当然,我的存在寄托于‘钱币’这个概念,而非特定的某一枚,否则我就老死在功德箱里了。”
很好!果然是这样,高易羽打了个响指,对于印证了想法感到开心:“那咱们搞点启动资金?你移动试试,看看周围有没有合适的寄生对象。”
“周围?想什么呢,哪还有人掉钱在地上啊?乞丐都二维码讨……啊……还……真有。”德利多利嘲笑的语气戛然而止,改为自嘲,“在时代的最前沿习惯了,我都快忘了人类还用过实体货币。”
“那,带路。”
“好嘞。”
……
不知名的树木并不茂密,月光足以穿过叶隙落下。
落叶腐成的泥却很肥沃,过盛的植被很是碍事。
这附近没有人的足印,高易羽随便捡了根木棍,一路敲敲打打,随后沿着探过的安全位置行走。森林的气息倒和时代骤变无关,依然新鲜——当然,蚊虫和小蛇也一样。
“说真的,这地方真有人掉钱吗?”
“信我,还有三十步,然后会走到马车道,那儿有你想要的。”
恶魔言之凿凿,仿佛已经洞悉未来的一切。
但为了反抗恶魔的诅咒、反抗那既定的命运!高易羽故意将步子迈得很大,只用二十步就到了地方。
对此,德利多利发出了一阵明显不高兴的哼哼,但最后还是啥都没说。当然,在途中,她的哼哼从高易羽口袋的硬币消失,取而代之,突兀的——再度从草丛里响起。
高易羽伸出木棍,轻柔拨开无辜的蕨类,见到了一抹闪烁。
“……这是?”她捡起那枚钱币,眉头一挑,因为意外的沉手。
借着足够明亮的月光,早已适应的双眼,充满惊讶的瞪着钱币,它……它……它是金的?
不那么圆润的钱币周围,印着一圈规则的齿痕。往内,拉丁字母被铸成一圈,围绕最中间的人物。那是戴着王冠、身穿华府,并将让剑躺在肩上的老者。
这枚钱币带着微微的粗糙,但黄金的质感和色泽却实打实的美妙。
和游戏、影视作品里泛滥、贬值成灾的金币不同,光是这么小小一枚,就能让高易羽本能的感到怦然心动。
“嚯,萨克森的杜卡特(ducat)!”金币自己说话,用夸张的语气自我介绍了起来,“这可是成色很足的杜卡特金币!相当有价值!”
“这?该自称‘我’吧?”
和之前的一块钱菊花硬币不同,现在的德利多利是如此有魅力。这么看来,和这枚恶魔合作好像也挺有趣的……
“但有点小可惜……”金币为自己叹息着,“摸摸我的背后,是不是有个不明显的缺口?”
高易羽照做了——确实如此。像是完美的瓷器磕了个小口、漂亮的冰雕融了一角,这枚金币少了小小的一部分,要细细触摸才能感觉得到。
幸好摸的时候,德利多利没有发出怪异的娇喘,看来它没这功能……高易羽松了一口气,要不然摸起它来,双方都会觉得挺奇怪的。
“哼,这是犹太人在圣经时代就有的小发明,叫做钱币削减(coin clipping)。他们把钱币贵金属的一部分用各种手段弄下来,收集起来熔铸成银条或金条,而钱币依然照样原价使用出去。”
“听起来……是种重罪……”
不等德利多利回答,高易羽捏紧金币,告诉自己使用它的时候不能以原价值,否则很可能为自己招来麻烦,比如,被指控削减金币的是自己。
当然,少了点价值也无所谓,反正白捡的……
为了保险,高易羽干脆捡了点泥巴和细碎石头,又对着金币磨蹭了一会儿,使它的样子更为自然斑驳,以防有人认出这枚遗落的钱,引发其他麻烦。
说起来,直到现在高易羽才注意到一个问题。
要高高兴兴去花掉钱——也是有门槛的。
“我会德语了吧?”
“当然,你可是被重新捏过了,你的历史被我动过一笔,除了德语之外,还会拉丁语,方便吧。”
咦?这……平白无故捡了两门语言?看来是被德利多利扭曲性别,换个身体时,被对方顺便加上的新功能?
但仔细想想,从德利多利的角度来看,这肯定算是“改进工具、磨砺刀刃”之类的准备行为。那自己其实不是什么吟游诗人,而是吟游工具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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