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哲学的世界
霜冻之色的结界,覆盖上肯尼的血肉和法师塔。
地面上仿佛流淌封冻着无穷混沌魔气的冰川,向着整座岛屿覆盖滑落。
只有被莱恩剑气光潮抵挡的扇形区域——仍然保持着干净,整座岛屿表曾就像个缺了一角的冰雪披萨。
“这些冰很奇怪,它对能量和幽体似乎也会造成冻伤。”在冰霜法术上颇有造诣的艾尔莎,迅速给出了判断,“看,我的影子仆从都开始结霜了。”
“真是畸形的魔性啊。”博德导师感应着天地间被污染的魔素之潮,向着持剑踏步向前的白发少年招呼道,“殿下,给我们点燃一堆炽热的火,向你的逃兵展现仁慈的制裁如何?”
眼见勇者阁下又要抬起那把吹卷起火焰风暴的宝剑,安迦叶急忙提醒道。
“博德导师,莱恩阁下,请你们别对法师塔造成太大程度破坏,塔上可能还留着有用的线索。”
“放心吧,小迦叶。”博德导师背后的恶魔之爪优雅地竖起大拇指,“我不会弄塌的。”
勇者的穿透狮心剑再次挥落了。
不知挥动过多少次、葬送过多少生命的剑技,在千锤百炼中回归为最朴实的劈砍,由剑锋迸发的苍白之光,化作一头飞翼狮子势不可挡地扑食。
剑压碾碎了厚重层叠的冰霜结界,正面击中魔化肯尼的身体,让他血肉四溅地翻倒后,重重撞在法师塔的结界上。
博德导师向着地动山摇倒地的巨大魔人,从高空发动了蓄势已久的突袭。
肯尼体表紧急蠕动的触手群,覆盖起坚硬凸起的鳞形冰棱,化作一只只粗糙锋利的冰爪,向着半空翩然飘落的魔女组成拦截之网。
空中游曳着难以计数的冰霜鱼影,全是一枚枚锋利旋转的极寒刀刃,却被博德导师挥动的恶魔之爪,轻描淡写地隔空震碎。
“凡娜,博德导师召唤的那只紫色的恶魔之爪,到底是什么存在?”安迦叶看着万翼魔女威风凛凛的样子,不由有些憧憬,她转而询问在场的恶魔科优等生,“为何普通巫咒无法击破的结界,那只爪子能够轻易撕碎。”
“是破灭魔。”
凡娜似乎终于整理好悲愤的心情,为同伴解释道。
“它在文兰至今现世的记录只出现过两次,第一次被星教的狩魔团驱逐,而第二次就是由博德导师带领一支冒险小队完成封印。”
“按照博德导师个人笔记的记载,‘破灭魔’之爪上的三颗眼珠,分别是粉碎形体的‘空灭眼’,抹除灵魂的‘裂魂眼’,以及传说中破坏力最大的‘终焉眼’,第三只眼的原理,还没公开过,然而每多开启一只眼睛,需要支付的代价都更为巨大。”
凡娜心悦诚服道。
“只是博德导师的代价,一般是拿敌人支付的。”
安迦叶想起自家还没拟定完善条款的恶魔契约,羡慕之情更加浓厚。
这就是史黛拉学派的平等契约的重要之处,面对恶魔贪婪的胃口和无下限的欲望——魔女却能通过契约讨价还价,甚至反过来支配实力不足的恶魔,用恶魔之力来夺取制造更多祭品,雇佣更多恶魔,空手套白狼达成自己的目的——博德导师这样的存在,简直就是白白压榨恶魔的劳动力养肥自己。
“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观察‘日蚀女巫’的实战呢。”安迦叶睁开魔眼,试图从博德导师的行动中看出门道,“三只翅膀,分别代表三只恶魔吗?”
“对,除了‘破灭魔’,还有‘地狱告死蝶’,而剩下那条花蕊形的恶魔组织,我也没见过。”凡娜由衷憧憬的口吻,透出几分迷惘,“这是我一直渴望接近的力量啊,但我现在却连自己想契约什么恶魔都没想好。”
“普通魔女能支配的低阶恶魔数目,都有限制,博德导师能同时支配三只高阶恶魔的力量, 真是超出人想象。”
“小安大概不清楚吧。”艾尔莎终于找回了看戏的乐趣,兴致盎然道,“博德女士会被称为‘万翼魔女’,就是因为她的起源巫咒——‘万魔哀叹之翼’,把自己改造成了封印诸多恶魔的活体结界,通过把魔魂或恶魔肉身的一部分,以翅膀的形式显现,来同时支配千奇百怪的恶魔能力,谣传她甚至曾寻找到一扇活化的地狱之门,深入其中与恶魔领主做过交易呢。”
“艾尔莎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安迦叶充满疑窦的视线盯住小猫,她总是会透露出一些独门消息。
“当然知道啦,博德女士当年可是从半岛一路北上,行程遍布大半个北境,对各国兴风作浪的恶魔与邪教徒,格杀勿论,是史黛拉学派——不,是整个文兰诸陆当今最出名的灭魔女巫。”
“因为那段行事高调的经历,她在北方也颇有人脉,女巫学会欠了她人情的家伙也不少——不然为何教导室会派遣恶魔科的助教,去太阳塔当特使呢。”
“难怪学宫会派博德导师出来,给巡礼保驾护航。”安迦叶不由思索道,“是判断事态升级,敌人的尾巴也露馅了,值得主动出击了吗?”
不论如何,现在也只能抱紧万翼魔女的大腿了,看上去连在旁边打气助威都没必要。
魔女已然撕碎了冰棱触手的包围网,即将直面魔人的本体。
破灭魔之爪上的星环封印,再次道道破碎——第二只眼珠完全睁开了。
那是只漆黑如无星之夜、瞳孔缺失的盲眼,滑落到魔爪掌心,直视着下方畸变的魔人,冒出了浑浊沸腾的泪水,紫色的缥缈火焰瞬间燃起,缠绕在尖锐指尖上。
高空散溢的华丽符文流光中,紫色的魔爪宛如受到高昂情绪的指引,而激情四射的指挥家之手,挥洒下遍布空气中的毁灭音符。
“啊,博德,又有一件独一无二的事物,要不可挽回消逝了。”万翼魔女的耳边,此时回响着恶魔之爪中传来的低沉咏叹声。
“南希,你还是这么多愁善感。”
“当然啊,越是毁灭珍惜的事物,越让内心充满遗憾,可那令我心醉的破灭之刻,才是值得追逐的美啊。”
“撕裂魔魂吧。”博德导师干净利落地给以指令。
由魔爪指尖震动传递的毁灭震波,冲破了漫天冰爪、霜鱼的包围,重重深邃蠕动的冰雾也被魔爪行云流水的震碎。
而魔女背后第三只花蕊似的翅膀,竟然开始吸收这些来历不明的邪异能量,只能说这只翅膀背后的恶魔,真有一副消化力良好的肠胃。
冰雾消散溃败中,万翼魔女疾速飞行的身影,从高空笔直坠落,对着下方仰头望向她的硕大多面头颅,挥下渴求毁灭的恶魔之爪。
仿佛蜻蜓点水,破灭魔燃烧着紫色火焰的指尖,轻轻穿透肯尼巨大头颅的眼珠。
那是比震荡空间的毁灭波纹更为无可阻挡的破坏。
透过破灭魔的第二只眼睛,锁定灵魂的结构状态——只要瞬间的接触,就能传递眼珠内至死的能量。
从灵魂层面上对目标进行抹除。
触之即死。
即使外表已久完好如初,可宛若冷冬的北风刮来,吹去花木内蕴的精魂,躯壳只能安静等待着腐朽和凋零。
犹如鳄鱼的眼泪——遗憾毁灭,而欣赏毁灭的这一心情。
被称为“破灭魔的叹息”。
PS:求票票,冷湖上篇终于快完结了。作者菌急需读者菌们的加油打气。
第一百二十五章 肯尼的魔魂碎片,恶魔之卵再次胎动
在他人的记忆之深处,我想用蘑菇,来为那些昏黄陈旧的岁月,妆点出更多珍贵色彩。——《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妖娆凛冽的紫色火焰,伴随撕破头皮的锋利爪尖,注入魔人肯尼的庞大颅体内。
博德导师轻挥文明杖,杖尖释放的数十条弯曲抽动的湮灭射线之光,形如一朵郁金香盛放的茂密花丝,击穿了四面来袭的冰棱触手,把众多即将念出咒语的人脸囊肿,给切割成裂解破碎的血肉之花。
完成优雅而致命的一击,博德导师身后的恶魔之翼招展,仿佛一只夜幕下鬼魅滑行的魔蛾,于狂风缭绕中急剧抬升。
魔女掠过寒霜咆哮的夜空,冲破了高塔四分五裂的结界,翩然伫立于塔顶灯室外的围栏上。
笼罩头脸的黑纱斗篷,被飞行气流掀开,露出浅金色的尾羽形发辫。
在绚丽盘绕的魔素狂风吹动下,几只漆黑袖珍的恶魔颅骨,被固定在发环上,随着魔女的华丽发辫一同肆意飘扬。
她背后高举的破灭魔之爪掌心中,那只泪流不止的盲眼——名为“裂魂”的恶魔眼,随即阖闭,紫色透明的灼魂毒火,宛如夜风中消散的恶魔呢喃。
“孱弱的家伙。”博德导师鸟瞰着下方猛然陷入呆滞的魔人,“但能增殖出如此大规模的魔魂,是感染了某种灵魂瘟疫吗?”
破灭魔的耳语,叹息着回响在魔女耳侧。
“它的魔魂溃散,只剩下衰朽的灵魂核心,还躲藏在本体内,这具畸变的肉身,几乎是一副空壳了。”
“做得好,南希。”
恶魔陶醉的呻吟声,带着意犹未尽的贪婪欲念:“度过了一个久违的杀戮长夜,稍微有些疲累。博德,我要睡了,记住——代价不能少。”
“晚安。”博德导师微笑着与恶魔之爪上的眼珠道别,“下次醒来,你会更开心的。”
破灭魔之爪掌心一红一黑的两只眼瞳,滑动回归到手臂背面上,和第三只眼睑上下排列,陷入沉睡,封印眼睑的神秘符文星环,于清脆的魔素激流旋转声中,再次浮现环绕在紫色的恶魔之爪上。
破灭魔之爪缩回消失在博德导师背部,取代的是告死蝶的另一只蝶翼。
失去灵魂之力的维系,肯尼畸变巨体内,汹涌如冰川迁移的混沌魔瘴,瞬时失控爆发。
庞大扭曲的魔人之躯,被来自冰寒深渊的霜冻之邪力,给整个冻结为异形冰雕——脸上扭曲的痛苦和狂态,都惟妙惟肖凝固在厚厚冰壳中——随后在莱恩破空斩击的光剑冲击下,如混合着怪异肉体拼成的雪人,在烈日暴晒中崩解蒸发,消融为满地冒烟的浑浊液体。
魔人轮廓解体后四散的血肉碎块中,有一个浑身赤裸、苍老衰竭的男人,正匍匐在粘液中喘息着。
博德女士再次于高塔顶端降落,诡异悬浮于人形的肯尼本体上方,背后扭动伸长的花蕊形恶魔之翼,眼看就要插进男人的脑袋。
“且慢,女士。”
博德导师转过头,发现莱恩手中火焰激绕的宝剑正对准自己。
“殿下,您这是要抢走我的战利品吗?”
被足以劈断雾海、冰澜的滔天剑压锁定,博德导师仍旧流露出美艳而从容的微笑,“奥加的骑士精神呢?”
白发少年傲岸挺拔的身姿,在光潮照耀烘衬下,圣洁得如一副不真实的宗教画。
“抱歉,女士。他是奥加的罪人,需要公正的审判,我不能任由你用恶魔的手段折磨他。”
“哦,那就让我看看,殿下打算如何审判罪人?”魔女扇动蝶翼,翩然让开道路。
“这枚金翼狮子章,是你的吗?”莱恩踏步上前,汹涌光焰逼开了地上横流的污秽,少年伸出右手,递过那枚捡起的军章。
“没错。”肯尼艰难爬起身,抬头望向那张光芒四射中——英武又冷峻的少年脸庞,“王子,原来这就是你的真容吗?”
在焚风拂动下轻盈飘动的苍白卷发,似乎与他印象中远远见证的黄金狮子的鬃毛重叠起来。
时隔多年,那份高洁闪耀的光芒,仍然令他目眩神迷。
“真是命运的讽刺啊。我逃离了军团,最后还是你来送我走。”
“告诉我,你的名字。”莱恩口吻淡漠而庄重。
“萨缪尔·肯尼,北境大法师‘虹塔隐者’陶德门下弟子。”肯尼衰弱无力地叹息道,“王子啊,我们见过面。”
“我记得你。”莱恩握紧金翼狮子章,烧融的铁水正从他指间缓缓流落,“为奥加而战的法师,为何你会沦落至此。”
“我在金翼狮子旗下,为抵抗‘握雷者’,参加过从冷湖到黑沼的全部边境战役,直到反攻雷克萨山,是莱顿河之战中——王家战团法师的唯一幸存者。”
肯尼痛苦地目视着少年,哪怕双眼几乎被光芒刺瞎,也没有挪开视线。
“我过去为奥加而战,最终却厌倦了战乱强加的命运,放弃战斗,罹患魔瘾,失去大源的庇护与施法者的荣耀,如你所见,堕落为魔,”
“王子啊,你把我当可耻的懦夫吗?”
男人挣扎着向少年的脚下爬去。
“看看我现在这幅鼻涕虫都不如的低贱模样。确实不如战死在莱顿河边。”
“可那一刻我确实害怕了,看到你和握雷者的战斗,害怕成为‘王炎’的燃料。”
“无论拥抱它或离开它,终究是要支付代价,你也一样不是吗?”肯尼挤出一丝扭曲的惨笑质问,“连灵魂都燃烧得苍白虚无的王子啊。”
莱恩沉默着拄剑而立,任由肯尼骨瘦如柴的手,抓上他的脚踝。
“好温暖,虽然颜色变了,可这正是过去我所沐浴的火焰。”
男人的声音恍如临死前的悔恨哽咽。
安迦叶拄着法杖蹒跚上前,忌惮着苍白火浪迎面扑来的压迫力。出乎少女意料,这份火焰近距离接触,并没想象中那么炽热,却在刺激着她体内负载到极限的魔素器官。
“肯尼,你认得‘乌洛波洛斯’吧。告诉我,他是谁。”安迦叶按捺着内心的紧迫感。
“是啊,还有那个家伙。”肯尼黯然埋头,如快冻死的虫子蜷缩成一团,“乌洛波洛斯是我的朋友和战友,我们曾一起在陶德大法师门下学艺,而他……也暗中参与了冷湖领针对高特部落与北边雇佣军的一系列反击战。只是有天突然失去音讯,我还以为他在战场上死了。”
“直到我再次在双城港见到他,乌洛波洛斯……已经成了‘启示录’的首领。”
“除此之外,他的出身,他的经历,都是一团谜,陶德老师也死了,没有谁再清楚他的身份——只是他和冷湖领、石湾领的贵族派系,一定存在……联系。”
“阻止他吧。乌洛波洛斯和背后的恶魔,隐忍数十年,要干的事,绝对是你们无法想象的疯狂。”肯尼猛然咳嗽起来,呕吐出一块块蠕动的血肉碎片。
“女巫,代我——向克拉普茜说对不起。”
肯尼侧翻躺倒在地,竭力张开怀抱。
“好冷啊,我要沉入又黑又冷的深渊中了。王子,拜托你帮我了结痛苦。”
白发少年淡漠如初的双眼,注视着曾经的部下,剑尖对准肯尼凹陷下去的胸膛,高高举起。
“安息吧。”
缭绕着苍白火焰的英雄之剑,没入魔人的心脏。
“这是——沐浴在太阳中的感觉吗?”
肯尼仿佛见到了前所未有的美梦。
安迦叶目视着那张麻木扭曲的脸庞,最后带着一丝解脱的微笑融化,只剩下漆黑余灰的残影,被火焰深深烙印在融化的地面,代表着这个人存在于文兰的最后刻痕。
被命运碾碎的渣滓,最后一个念头会是什么呢?
安迦叶叹息一声,面对着在漫天苍白火浪中飘散飞舞的光斑。
这些从魔人化为灰烬的躯壳中,喷涌出的灰暗光影,依稀看得出肯尼曾经的样貌,却又随即散作炽白热光中未燃烧完全的灵魂碎片,飞翔涌向了少女胸前。
“这是肯尼的恶魔之魂?”安迦叶内心惊疑不定。
肯尼原来在变成这个怪物时,灵魂也已堕化成魔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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