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哲学的世界
凡娜和恩萧骑士这两位马歇尔家的血脉,则沉默对视一眼,相比恩萧一贯心灰意冷的表情,凡娜显然更为迷茫。
艾尔莎率先跳下深深的地窟,随后张开怀抱接住了施加了浮空术跃下的安迦叶。
少女们举起法杖在半空环绕一圈,星光术斑驳绚丽的光影,速记映亮了阴沉黑暗的地窟。
安迦叶抬头看向“湖之骑士”,原本雄壮威严的铜像轮廓,在地底阴沉的光影侵蚀下,也笼罩上一层灰暗凝重的沧桑氛围感,哪怕是星光术的辉耀,也难以驱散骑士面容五官间凝聚的不祥杀气。
地窟狭窄的空间,开凿出一道通往更深处的暗门阶梯,而在踏入岛屿下方幽深黑暗的台阶上,摇曳飘落的魔素星光,照耀出一道法纳语组成的优美刻痕。
“踏入此秘窟者,将知晓冷湖往事的真相。”
“也是埃洛刻下的留言。”跟随跳下来的博德导师,当先向通往黑暗的台阶迈步而下。
凡娜也合十祈祷道:“埃洛妈妈,希望你的指引,能助我们找到关键的线索吧。”
第一百二十九章 被封印的巫师遗骨,与冷湖传说的遗秘
如果说万物可在人性深渊中蜕变,我很好奇“灵见会”的先贤们,对蘑菇有过什么研究。——《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斑斓菌菇簇生的心芽之杖,敲打在青苔覆盖的湿滑台阶上,分担着少女脚步起落的单薄力道。
安迦叶抚摸着通道右侧的墙壁,顺着陡峭的旋梯小心翼翼下行,指尖触碰到的湿冷粗糙的砖石质感,还附带着迭代累积的苔藓和黏连土块——让她感应到这座隐秘的隧道,似乎通往一个藏了好几百年的谜题。
女巫们轻浅的脚步声,化作一串低沉而节奏舒缓的音符,融入地窟连绵不断的滴水声中。
只有殿后的无头骑士,穿着毁损严重的冷锻铠甲,在通道内传播着反复碰撞摩擦的噪音,远远地就惊扰了在砖石缝隙间潜伏的鼠虫和蜥蜴。
艾尔莎几只分化出的影子仆从,诡异扭动着越过少女们脚下,如同飞速游走的扁平爬行生物,混入黑暗中高效探索着前方隧道,是否隐藏着触发式陷阱。
安迦叶眼前轻盈飘落的魔素星光,不仅照亮了她秀雅清瘦的脸庞,还让法杖上洒落的蘑菇孢子烟,也萦绕着一种如梦似幻的美感。
前方开路的博德导师,更是于星光中勾勒出优美魅惑的身姿轮廓——花蕊形的纤长恶魔之翼,扭曲缠绕在她身上,蕊丝内流淌的绮丽荧光,富有规律地闪烁着,让魔女的背影越发显得冶艳而神秘。
有这样一位日蚀级女巫领队,无疑让安迦叶吃下了定心丸。
相比恶魔科大教室上课时的庄重温和——回归冒险者状态的博德导师,一举一动都蕴藏着从容又的可靠气质。
就像前方不管埋伏着何种陷阱,都能轻而易举化解掉的强大。
伴随通往地底的深度,寒冷的潮气也刺激着安迦叶的肌肤。
“下面湿气很重,水灵之力也非常充沛。”凡娜注视着飞鸟法杖上一颗不断变大的旋转水泡,做出判断,“这座秘窟的水源,很可能连结着冷湖。”
隧道中的漫步终于告一段落,少女们穿过矩形石块整齐搭建的石门,抵达了一处微光浮曳的宽阔洞穴。
安迦叶观察着洞穴的构造——心芽之杖能感应到此处浓郁升腾的地脉之力,在洞穴内蔓延簇生的星石结晶有人工培养的痕迹,加上洞壁之上遍布着精致的符文法阵,显然法师塔的主人曾在此苦心经营。
“是在天然岩溶石窟的基础上修建的,和‘小精灵飞地’一样,是个能轻松连结‘幽界’的‘冥想池’。”
“人类喜欢挖洞的习惯,还真是从远古时就传承至今啊。”
艾尔莎背着手跟在安迦叶身后,仰头看向洞顶闪亮斑斓的石笋,星象符号在她纯白如雪的发丝附近漂浮明灭,让小猫的笑容更显神秘魅惑。
“潮灯塔过去属于‘灵见会’,这一脉施法者认为大地黑暗深处,隐藏着连结大源的捷径——即万灵于人性深渊中可见,而人性深渊又隐喻着与大地相连,喜欢挖洞也就不足为奇了——从‘加尔兰提亚’的旧王朝覆灭后,四散流离的‘灵见会’法师,就把这种传统带到了整个半岛。”
博德导师发扬职业习惯,详细解释了一番,顺着星石指引之光,望向洞窟尽头高耸的构筑物阴影,优雅地敲着文明杖走去。
“看来我们找到其他‘祭品’的下落了。”
安迦叶在艾尔莎守护下,也蹒跚着跟上去,少女看清了前方洞壁处,伫立着一座塔型的圆锥状祭坛,被衔尾盘绕的粗糙蛇魔雕像给缠绕。
“与卡戴珊进行‘蛇蜕转生’的祭坛类似。”安迦叶据此猜测道,“他们口中的‘灵魂之主’,是地狱里和蛇有关的恶魔吗?想要找到相关记载,得仰仗博德导师了。”
“这些祭品的下场真惨。”艾尔莎驱使着影子仆从,伸出手去触碰着祭坛下一具肌肤硬化开裂的尸体。“躯壳都干涸得与石像差不多了。”
女巫们提高着警惕心,分散来查看祭坛周边,围绕衔尾蛇雕像匍匐在地的众多尸骸。
“没有活口。” 安迦叶看着这些残留着生前绝望神情的可怜人,少女由衷感到侥幸,自己和克拉普茜都没成为其中的一员。
“除了衔尾蛇的雕像,没发现诸如‘恶魔印记’的线索。”博德导师在祭坛周边环视一圈,仿佛在敲着黑板给学生们上课般,用文明杖敲打着石蛇,“这个祭坛是个空壳,就算发现了什么线索,反向追踪高阶恶魔的存在,也是很危险的行为。”
安迦叶在一具受极度痛苦侵袭而蜷缩的怪异尸体前,弯腰蹲下检查:“蛆人?乌洛波洛斯还献祭了魔人吗?”
在尸体残破的法袍下摆,露出畸形肥状的蛆虫下身,蛆虫獠牙参差的口器大张着,似乎在宣泄着恐惧不甘。
“我认得他。”恩萧骑士抬起足铠,把蛆人的正脸掀过来,“是艾瑞克·费尔南多。”
他挤出一分僵硬的冷笑。
“费尔南多这家伙,连自己的儿子都被乌洛波洛斯当祭品了。”
博德导师漠然宣布着“启示录”大魔头的罪证。
“死因是灵魂与血肉剥离,生命精华全被某种妖术摄取,导致躯体石化——不是恶魔献祭,是吸魂咒。”
安迦叶轻声叹息:“看来乌洛波洛斯搜集的祭品,除了用于‘天启’魔药的升华实验,剩下的便是举行魔魂融合仪式,喂给复苏的吸魂女妖。”
“小安,我的影子发现了一个入口哦。”艾尔莎把安迦叶温柔拉起来,走向祭坛后方。
在祭坛掩盖的后方石墙上,竟还陷进去一条蜿蜒狭窄的天然缝隙。
艾尔莎的影子已经从缝隙爬过去,小猫右眼中晃动的黑白魔方,似乎在与影子使魔共享视野。
“小安推断得没错,墙对面是一座天然溶洞。”
“这个宽度,我们可以钻过去。”安迦叶伸手判断着石缝的宽度——某个穿成铁罐头的无头骑士除外。
“恩萧,拜托你把守后路了。”凡娜对兄长请求道。
在星光术的映照下,女巫们宛如穿越一线天,侧身在溶洞缝隙间缓慢蹭过去。
“艾尔莎,别乱挤我。”安迦叶脸红着警告小猫不要趁机犯病。
相比纤瘦的安迦叶和流体的艾尔莎,博德导师与凡娜过于丰盈的身材,可以说是过去得非常艰难。
石墙后方的溶洞内,星石晶簇生长得越发茂盛,只是幽蓝晶莹的色泽内,还掺杂着令人心悸的深暗浑浊,仿佛封印吸收着某种古老的人性怨念。
溶洞尽头分布着一座幽深宁静的水潭,水潭前方伫立着一块刻有巫咒符文的黑色石碑,而石碑下方,则瘫倒倚靠着一具披覆残缺黑袍的骷髅,化为枯骨的手脚,死后仍受连结着石碑的坚固锁链捆缚——连颚骨处,都残留着一张刻印着神秘符文的金属面罩,显然生前嘴部都被堵住了。
“镇灵石碑?”安迦叶来到骷髅面前,露出同情的神色,“非常古老的封印咒式,已经停止运转了,历史恐怕超过上百年。”
“是一位死去的巫师。”博德导师也做出判断,“即使沦为囚人死去,我仍然能感受到他遗骨中残留的不朽魔素场。”
凡娜注视着巫师怀抱中一块近乎朽烂的暗绿龟壳,上面刻画着模糊不清的细密痕迹,金发少女在骷髅前拄着飞鸟法杖蹲下,小心地把龟壳给取过来。
“如果我没猜错,他就是‘翠丝提之歌’的传说中,那位曾囚禁‘湖之仙女’的灵见会黑巫师——‘溟濛掌灯者’菲德尔。”
“这位巫师,也是被凡娜你的祖先干掉的吗?”艾尔莎也饶有兴致地凑到骷髅面前,与那双黑洞洞的眼窝对视,“现在看来是活活封印到死,好惨啊。”
安迦叶也召唤出几条真菌附肢,谨慎在骷髅周身探索着。
“身体从背部遭受过穿透伤,但这还杀不死他,确实是被封印到死的,难以想象这位大巫师,究竟经历过怎样的绝望,按道理会产生怨灵才对。”
博德导师身后的花蕊形恶魔之翼,在蠕动吸收着空气中残留的魔素痕迹,她闭目感应道。
“没有发现怨魂与诅咒之力盘踞,巫师的灵体已经被拉入冥河,应该是埃洛净化过的。她对于通灵巫术也颇有研究,抱着同情心,让一位巫师怨念退散,像是那家伙会做的事。”
凡娜此时也在用唤水咒和净化咒,仔细清洗着那枚暗绿色的乌龟壳。
遍布甲壳的细密刻痕内,淤积的血垢,早已和灰尘混合一体,经过少女的多番清洗,才暴露出隐藏的秘密。
“是半岛本地的古艾德温文字,像是用指甲刻下来的。”安迦叶也凑过来察看,光是看这些粗糙凌乱的刻字,她已经能想象到指头磨损的剧痛了。
“看来这份执念非常可怕呢。”
“安学姐,你看看吧。”凡娜把龟壳递给感兴趣的学姐。
少女借助法杖上长出的发光蘑菇,翻译着刻在龟壳上的遗言,在脑内觉得语序词义没问题后,一字一句后念给同伴们。
“翠丝提会后悔的,她背叛了我,也终将迎来背叛。”
“就让我在深渊里等她吧,让所有仇怨融化在人性的潮汐中。”
“溟海神嗣将回游故乡,把大家的灵魂作为食粮,迎来升华。”
遗言没有想象中的深仇大恨,却也沉淀着比冷湖湖水还要幽深不祥的怨念。
安迦叶抬起头,再度注视着死去的黑巫师,骷髅脸黑洞洞的双眼窟窿——让安迦叶身心不寒而栗。
“深渊忽从脚下迸裂。”
“漫步在孤独黑暗之路上的求道者啊。”
“低头见证启示的光芒吧。”
“须知真理不止行于天上,亦在灵魂蜕变的裂隙中。”
安迦叶忽然想起在肯尼的记忆残响中,由过去的“乌洛波洛斯”吟诵的那首短诗。
乌洛波洛斯也必定见证过这具遗骨,同为灵见会的巫师,他肯定从中获得了重要的启示。
“艾尔莎,收好吧。”安迦叶把龟壳仍给小猫脚下的影子,乌龟壳被细长的影子手臂抱住,沉入无底沼泽似的暗影空间。
“翠丝提背叛了他吗?”凡娜不敢置信地捂住脸,似乎某种既定的认知被颠覆,而神情崩坏。
“天鹅与游鱼的公主——以‘闪光之湖’为姓的‘湖之仙女’,翠丝提·帕欧丽尔,她与我祖先平定冷湖诅咒的往事背后,难道藏着不能被世人知晓的秘密?”
“按照传说和民谣的推测,翠丝提估计是一位得到大源与地脉加护的仙灵女巫。”
安迦叶保持冷静分析道。
“璐迪尔导师告诉过我,上古时代最伟大的起源女巫们,几乎都是从仙灵女巫出身,可从迷雾时代后,这种女巫几乎绝迹,翠丝提恐怕便是半岛最后一位仙灵女巫了。”
“不管冷湖流传的故事如何凄美高尚——”安迦叶想起凡娜在船上虔诚高歌时的景象,残忍地戳破了一个色彩缤纷的泡沫,“菲德尔的遗言,都揭示着两百多年前,铲除冷湖恶神的内幕,另有真相。”
“你们过来看看吧。”博德导师此时绕到了镇灵石碑后,示意学徒们跟上来。
“这是埃洛妈妈留下的?”凡娜神色更显疑惑。
镇灵石碑背后雕琢的符号,看痕迹比石碑正面的封印巫咒要新得多。
“没错,是飞鸟印记。”
博德导师凝视着碑面上振翅欲飞的巨大抽象符文,淡然问。
“凡娜,埃洛她有教过你解开印记的方式吗?”
“有教过。”凡娜犹豫着抬起飞鸟法杖,开始对着继母遗留的符文施咒。
“我们小时候捉迷藏或寻宝时,她就总喜欢用封印咒术,来玩解密游戏。”博德导师忽然露出一丝缅怀的笑容,微微抱怨, “都这么大人了,还是有这个爱好。”
伴随巨大的飞鸟印记在凡娜传递的咒力光晕中闪烁消隐,一行行荧光组成的优美文字也浮现在石碑之上。
“不管是凡娜,还是姐姐,请知晓。”
“我的时间不多了,已经无法继续探索湖底埋藏的真相——我期盼着你肯帮我完成最后的心愿,去寻找真正的翠丝提之歌。”
“我把一切从冷湖发掘的宝藏,都留在飞鸟歌唱的庭院,当传说的真相,与背叛的旋律吻合之时,只有天鹅的双翼,才能引领坠水的孤魂,抵达救赎的彼岸。”
“傻妹妹。”博德导师黯然抚摸着这段魔素之光书写的遗言,眼见着它们化作一只只轻灵的飞鸟符文,脱离了石碑从指间掠过,飞散作朦胧的光斑消失。
而凡娜,更是怀抱着飞鸟法杖无力地跪下。
安迦叶见证这哀伤的一幕,内心不忍地转头走向水潭边。
艾尔莎的影子仆从,此时也探索完溶洞,继续爬入水潭之下。
“这座水潭,果然有洞窟连结着冷湖。”小猫告知好友探索到的情报,“洞窟很宽大,像是要容纳某种大体型的生物,从这儿出入。”
凡娜悚然抬头:“是菲德尔口中的‘溟海神嗣’吗?”
“很可能是你祖先退治过的湖神。”安迦叶俯瞰着波平如镜的水面,思绪似乎化入那些让冷湖烟云更加扑朔迷离的久远传说中。
“按照目前的线索,最大的可能是——菲德尔过去曾在这儿研究过‘天启’之力,最终导致湖神成为恶神。而关于天启的研究,也被乌洛波洛斯继承。”
“乌洛波洛斯没有摧毁秘窟,他允许我们了解这段线索,或许这就是他说的,宣示复仇的理由。”
“而化为吸魂女妖的翠丝提,会甘愿与他进行魔魂融合,也一定事出有因。”
“两百多年前的冷湖传说,翠丝提之歌的真相,才是如今这一系列事件的源头。”
“关键是马歇尔家族的先祖,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安迦叶回头走到于石碑旁跪倒的凡娜面前。
“凡娜,你家族这一百年间的诅咒,必然与此息息相关,而埃洛·刻莱诺大人曾与你生活过多年时光,她生前在你体内留下了‘缚魂锁’,估计也是担忧某种藏在马歇尔家族内部的存在,伤害到你。”
“你认真回想下吧,身边是否有疏漏的线索。”
“埃洛妈妈——”凡娜的眼神似乎陷入岁月沉积的浓厚泥沼中,为那些点点滴滴浮上心头的记忆而窒息,“她留给我的东西,都保管在我们共同生活过的家。”
金发少女用力撑着飞鸟法杖,从痛苦的泥沼中艰难站起身。
那双碧绿如翡翠湖面的双眸中,映照着安迦叶的脸庞——恍如有光芒招展的双翼,破开狂澜巨浪,涌现出摆脱沉沦的决心。
“安学姐,要麻烦您,和我一起前往‘白帆之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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