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森友会 第52章

作者:哲学的世界

眼见法术奏效,在凡娜下令后,耗费过多魔素和精力的巡礼者,纷纷解除了共鸣施法状态,或跪倒在地,或弯下腰,用法杖勉强撑住身体,彼此面面相觑,心情陷入疲惫又激动的状态。

“成功了。”

金发少女用飞鸟法杖撑住地面,欣慰地环视着四周的同伴们,缓解身心差点被法术抽干的空乏感。

“云鹰大巫师。”少女调整好呼吸,再度站直身,恭敬地向屹立于崖边的高特老者鞠躬。“我们完成任务了。”

“你们退下吧。”

大巫师面朝大河,他黑洞洞的眼眶中闪烁的灵魂视野,能看见在河对岸的高空上,追随着野猪神冲锋轨迹而翱翔的风暴鹰,在直入云霄的光箭穿胸下,一只只折翅坠落。

如同预料的那样,波菲里奥的金翼狮子军已然出笼。

大巫师张开瘦长枯槁的双臂,衣袍在周身黑烟翻滚中猎猎鼓动。

就像一只衰老的巨鹰,临死前站在巢穴上,向着雄壮的山河故土,展开他一生与雷雨搏击而残破不堪的翅膀。

巫杖上的骨片风铃,伴随着他口中吟唱的玄奥韵律,发出一声声缥缈瘆人的碰撞鸣动。

这是凡娜无法理解的巫咒之道,就像那场埋葬了数百人的血腥仪式,充满了野蛮而纯粹的疯狂。

然而雷克萨群山响应了大巫师的疯狂。

苍穹之上的风向逐渐改变了——原本由南向北刮来的雨幕,开始朝南发生偏斜。

大巫师身上源源不绝蒸腾的黑烟,融入了这片诡异的大风中,仿佛他本人就已化身为向群山扩散的黑暗风暴。

灵魂火焰点亮的意念之眼,笼罩住大巫师脑海中了如指掌的空间形体——于是这一片山河天穹,都落入他那只脆弱的白骨之爪掌控中。

还在“星之公牛”余威肆虐下波涛狂啸的大河,先是上方的雨滴停止坠落,而后激烈碰撞的浪峰,也缓缓分解为一块块破碎浮空的水体,在巫术之手的捏造塑形下,化为一道道如大瀑布般逆向抬升的水幕。

围绕整个霹雳荒野地段的河岸,翡冷翠河上方掀起了滔天水雾,在浓密黑烟翻卷的狂风吹动下,向着河岸北方不可阻挡地推进——不但阻隔了河另一方的施法者们对山崖上的窥探,还吞噬了那儿正在与血焰燃烧的巨大灾厄,陷入惨烈斗争的大军阵地。

凡娜等巡礼者,早已被此等撼天动地的伟力,震慑到鸦雀无声。

超凡者与大源的共鸣,是根据个人认知中推演的事物机理,来决定其对世界的干扰程度。

以魔素为改造工具,对熟知习性后的自然现象,进行种种巧用与驯化。

一个施法者是否强大的认定标准——本质在于判定出他对世界做出的干扰程度。

高特大巫师此刻共鸣大源所展现出的实力,在凡娜见证过的高阶施法者出手的场面中,恐怕连她那位曾令冷湖掀起恢弘漩涡的后母,都不能媲美。

而这位在法术技艺上登峰造极的老人,竟甘愿放弃对大源的追求,以自身为燃料,投入掀起战火的熔炉中。

他到底抱持着何种执念呢?

可不管少女是否认同这种巫术之道,她渴望成为同样强大的施法者。

作为史黛拉的门徒,在亲眼见证天神顶的奇迹后,同样让她备受动摇的意志,在高山仰止的向往中愈发坚固。

凡娜握紧了贴住胸口的飞鸟法杖,垂下头祈祷着——仿佛那法杖上寄托的精神,正如儿时拥抱她后背的温暖怀抱,与这颗跳动的心同在。

“母亲大人,我会走到巡礼终点,成为真正的女巫。”

然而此时的少女尚不知晓,这场撼动群山的风暴,终将扩散向她的家乡。

“加油吧,凡娜。”冥冥中亲切的呼唤,回响在少女耳旁,“只有翅膀最坚定的水鸟,才能飞跃惊涛骇浪。”

就在霹雳荒野的风暴大作时,安迦叶正骑在大蘑菇比尔身上,朝着大河湾下方,逐渐平缓开阔的河道进发。

她们绑架的人质——除了蒂妮公主按照她们所说的,听话地待在同一个蘑菇篮内——女官和老骑士都被五花大绑在兰斯的菌盖头上。

安迦叶忽然心有所感地,回头望向大河上游,即使相隔遥远,呼啸的风暴之声依然隐约传过来。

她腰包中的巫咒之颅,也在发出微弱的悸动。

“小安,怎么了?”艾尔莎关心地伸出手在她眼前晃晃。

“一只铮铮铁骨的雄鹰,要折翅了。”安迦叶掀开了头上的兜帽,眺望向山林之上——云海砸落的暴雨中,仿佛有无数英魂正在悲歌起舞。

艾尔莎右眼中的黑白魔方,闪亮地转了会,她点点头道:“这样啊,那个野蛮人,是去见雄鹰最后一面吗?”

“恩,希望她能赶上。”

安迦叶捏着心芽之杖上的蘑菇,找回了平静的心境,向目的地继续前进。

此时蒲公英小队和浪潮团,完全融入了高特兽骑的队伍中,在蛮族武士们带领下,正在离开河道旁起伏的山丘,加速前往老狼安排的撤离地点。

“看到了吗?”

赶在前方的罗南,扬鞭指向山丘下一座天然的港口,位于平坦谷地上壮观流淌的河道,正停泊着十几艘风帆密集的内河大船,船体呈黑色的雪茄形,底盘坚固而厚实,炮位排列严整有序,甲板上穿梭着武装到牙齿的士兵和水手,如同十几条庞大粗壮的鳄鱼,稳稳盘踞于汹涌的波涛上,能吞噬一切来犯之物。

而岸边一座简陋的临时营地,正在烈火浓烟中烧毁。

纵火的同样是高特人,其中大都是之前未曾见过的妇女孩童,他们整理好行囊,在河水般吞没一切的沉默中,向家园做最后的告别。

“原来老弱妇孺都安排在这里等待撤退吗?”安迦叶算理解了老狼与大巫师的交易,“闪牙部族这是举族迁徙了,假设甘比诺给出了安置的土地,难怪大巫师愿意付出性命。”

高特族的人流,正在他们的武士指挥下,接受一群从船上登陆的黑甲士兵监督,蠕动着通过原木搭建的浮桥,排队踏上了船只。

虽然每条船上都没有升起旗帜,可在船头悬挂的大胡子持盾武士船首像,以及鳄鱼头似恐怖的撞角,都毫不保留地彰显着它的来历。

“这是黑沼领的船队!”邦蒂惊呼出声,“原来甘比诺安排的后路就是这个吗?”

“越来越吓人了。”嘉娜脸颊也流着冷汗道,“原来黑沼边境伯也站在了学宫这边吗?”

少女们都意识到这是场蓄谋已久的战争,而后续等待入场的玩家,还会有多少呢?

罗南纵马向着下方庞大的船队奔腾而去,边回头大声招呼。

“来吧,小姐们,我给你们引荐黑沼领的守护者——阿戈斯家族的话事人,‘忍耐者’卡隆!”

第六十五章 王炎狮子!

即使蘑菇爬满了无人收取的英雄尸骸,那也是他们的英雄之证。愿美丽的真菌之花,能妆点他们逝去的遗容,在寂静无声的腐败中,归于安祥长梦。

——《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凡娜终究没能见证高特大巫师的意志燃烧到最后一刻。

当来自蒲公英小队的红色蘑菇烟花,在霹雳荒野后方的乌云中炸响时。

收到信号的巡礼者们,也按照事先的约定,整队穿越水幕结界,撤离了她们留下历战之证的山崖。

凡娜临行前,向着格鲁·云鹰力撼山河的背影,献上了同为施法者的敬意。

苍穹轰鸣的雷雨未有分毫减弱之势,巡礼者们冒雨找到密林中守备的冷湖军,和负责留守引路的高特人汇合时,正好赶上老狼率队归来。

甘比诺策马行到沉默列队的巡礼者们眼前,浴血而归的高大身影,犹如一尊暴风雨中巡狩的魔王,压迫住小女巫们的视野。

“马歇尔小姐,之前的烟花看到了吗?”老狼在领头的凡娜面前停下,居高临下俯视着她,“安迦叶得手了。”

他狼盔下锋利如刀的视线,扫过了二十五名神色各异的巡礼者:“学宫交予你们的试炼已经完成,现在该奔赴下一段行程。”

“玛奇乌斯呢?”凡娜掀开兜帽,忧心的视线在老狼身后密集的队列中搜寻,却没发现那套显眼的全身铠踪影,少女神态渐显不安。

甘比诺豁然抬举手臂,两名后阵的灰狼近卫,立刻把一具捆缚在马背上的尸体解下来。

怀抱头颅的无头尸身,连同血迹斑斑的残破铠甲,被抬起陈放在甘比诺与凡娜之间的泥泞草甸上。

少女碧绿的双眸中投射的视界——随着映入那颗断头的残酷遗容,而悄然碎裂。

以致她用于防雨的巫咒都霎时崩溃,倾盆大雨打在少女娇柔的身躯上,淋透了瑟瑟发抖的灵魂,一头金色波浪般散发着温暖光晕的长发,化作杂乱、湿漉漉的水草,黏住了神色惨白的脸颊。

“他怎么死的。”凡娜重重跪倒在兄长血水浸泡的尸首前,双手颤抖着抚摸上那双未曾瞑目的眼睑,纯白的飞鸟法杖也沾上了血迹。

“玛奇乌斯骑士,到底是忠君爱国之人。”甘比诺双手摘下了狼面盔,呼出一股灼热的雾气,他看向少女的冷漠目光中,凝固着风暴也无法惊扰的深沉黑暗。“他要阻止我对奥加动刀,不惜举剑相向,于是我满足了他的请求,来了场一对一决斗——他死得很光荣。”

老狼半真半假的话到最后,埋头啜泣的少女,却已没在意他说了什么,就像灵魂潜游到冰冷麻痹人知觉的湖底,湖面上发生的一切,在悲伤涌动的水流和光影中,只是恍惚的幻觉。

冷湖军留守的士兵们,被首领的死所刺激,迸发出剧烈的刀刃金属摩擦声就要围上来。

“不要动!”凡娜忽然破音尖叫,伸手阻止住从骑士与士兵们的躁动。

“走吧。”老狼摇摇头,从始至终怜悯的眼神也没有留给这个少女,拨马率着群狼扬长离去。

“凡娜。”小心翼翼来到金发少女身后的同伴——星石科的露可,不知是否该把手放上那只单薄战栗的肩膀。

“我没事。”少女再度抬起头时,深邃无神的双瞳中,已是一片阴沉,如湖底淤浊的污泥,埋藏着不可窥探的秘密。

少女握紧飞鸟法杖支起身,转头对悲愤难言的冷湖残部发出命令。

“带上玛奇乌斯,我们回冷湖。”

————————————————————

“我——格鲁·云鹰,高特人最后的野兽大巫师,今日对波菲里奥宣战!”

巡礼者们离去后,空无一人的山崖之上,只留一个孤傲亡魂般的身影,面对群山的怀抱。

他凭一己之力掀起的黑雾风暴,浩荡吞没了翡冷翠河对岸,旌旗猎猎展开的军团。

如无数鬼蜮聚合而成的黑烟,融入河水和暴雨创造出的水雾,仿佛一头正在吞食山林大地的无形巨兽——巨口所到之处,流淌出极具腐蚀性的胃酸,让土地顿成泥沼,士兵双脚沉陷,伸手不见五指,纷纷吸入了诡异的巫毒而肢体乏力。

眼见一道道光亮恢弘的净化结界,开始在军团上空展开,连结覆盖成一面辉煌大盾,抵挡住黑雾的推进。

大巫师伸出枯槁可怕的骨爪,扯断了挂在脖子上、斑斓多样的兽牙项链,向着面前的山崖高空中散落抛去。

每颗兽牙中都寄宿着他曾狩猎的野兽之魂,这些被巫咒镇压、最为狡诈嗜血的凶兽——在渴求着生人之血的饥渴驱使下,飞向遥远的大河岸,投入了茫茫黑雾中,与陷入雾瘴的奥加士兵们混战成一团。

浓烟翻滚的幽冥之域内,甚至有高特人的古老英魂,从群山四面聚集飞来,手持战槌大斧,向侵占家园故土的仇敌们咆哮杀去。

然而光与暗的焦灼对抗中,一道绚烂刺眼的火环,温柔地淹没过大地,就像翻倒了融化黄金宝藏的高炉,璀璨波荡的金色火浪,层叠高涌向着奋勇拼杀的士兵漫溢而去——

这支军团的统帅出手了。

与黑雾风暴缠斗的士兵们,只要一踩到汹涌金水似的火花,浑身霎时被金色火焰缠绕点燃,数千沐浴黄金之火的勇士聚集成的战阵,恍如一面在大地上招展的金焰大旗。

他们斗气勃发,再无惧色,雾瘴毒性被黄金之光净化,手中刀剑同样覆盖上圣洁火焰,驱逐围杀着黑暗中穿梭的凶残亡灵们。

此刻在格鲁·云鹰的心眼中——大战猪奥兹玛,正在搜寻着黄金之光的源头。

他与猪神的联系,便是通过血焰弥漫的灵魂视界相连着。

猪神被血与火浸红的双眼,所见之处,皆化为血肉横飞的炼狱。

冥河里爬出来的腐败之躯,流淌着熔岩一般汹涌的仇恨与怨念的燃料,添入缠绕灵魂的血色火焰中,烧出一往无前的斗志。

无论是多密集坚固的盾墙,都无法阻止它的步伐。

再猛烈的枪林箭雨,连覆盖铁水的猪皮也无法穿透。

它身上坚硬锋利的鬃毛,滴淌着被刮下血肉的士兵之血。

粗壮威武的獠牙,能轻易掀翻沉重的炮车和马兵。

被猪口咬断吞下的,被猪蹄碾压成肉泥的,被獠牙穿刺撕裂的,被猪鼻粉碎撞飞的,被卷入血焰冲天的风暴中烧烂骨头的——这头曾无数次向自诩猎人的猎物,宣示何为狂野暴力的猪神,再次回到了它所向披靡的战场。

无论丧气胆寒者,或是舍生忘死者,只要拦在它的冲锋之路上,野猪神惟有一视同仁地给予埋葬。

密密麻麻围堵它的小人中,只有少数燃烧着黄金之火的铁罐头,多少能给它造成点伤害。

如同过去漫长的时光一样,名为“奥兹玛”的风暴,不可阻挡地席卷过群山。

在奥加大军中横冲直撞的闪牙部族的活图腾,正在对渺小的平原人展开屠杀。

猪神没有人性,也没有人类的怜悯与恐惧。

它是野兽,由雷克萨山脉孕育的——至为纯粹高贵的大山之子,若说它内心此刻燃烧的情感,只有纯粹为复仇而生的怒火。

可惜怒火的灼烧终有穷尽——过去十多年高特人的血祭,只是为这具朽烂的肉体添加了微薄的柴薪,而今日数百人份灵肉的大餐,才把它从长眠中唤醒。

它终究无法回到全盛期。

但这已够了,只要能逼迫仇敌再度站在它面前。

当一道气势昂扬的身影下马,向它拔剑发起决斗时。

野猪神已知道它找到了复仇的目标。

那光辉万丈的灵魂——是奥兹玛毕生所见的灵魂中最为纯粹绚烂的。

兽性的本能告诉它,比起之前难缠的铁罐头们,面前从容不迫的小子,更能对它造成致命危害。

那份源自强敌的压迫感,甚至超过了记忆中,高特人手握“战王之斧”的至高勇士。

“终于出来了。”相聚遥远的山崖上,云鹰大巫师已然认出了黄金色的人影手中,所握的那把剑,便是当初粉碎“战王之斧”的“穿透狮心剑”。

敌人身上千锤百炼的强者气场,无疑在向大野猪宣告——彼此都是一样的。

一切诡计花招都对他无效,只有力量的大碰撞,才能压倒他。

必须全力以赴。

猪神燃烧的喉咙里喷吐着火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