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公主绝不死于流浪 第302章

作者:城南贵糖水

无数根白色的锥刺从布偶体内迸射,克洛丽丝攥紧拳头,方才那一瞬,她感觉小小公爵的灵脉象征忽然熄灭了!

接着,苍生袍下蠕出一只只柔弱无骨的人体,它们轻柔地裹向奥博斯特夫人,恐怖的梦境顷刻摧毁奥博斯特夫人那点儿可怜的灵魂防御,她惊恐地尖叫、挣扎、嘶喊,无数形象的剪影撕裂重叠,一幕幕定格着,最终只剩下骇然的眼泪。

苍生吞掉了她的灵魂。

“劳烦告诉殿主,”苍生嘶嘶笑着说,“我并未缔造这场瘟疫,请她将注意力放在该关注的老鼠身上。”

说罢,大地出现幻梦般的漩涡,他的身躯骤然分解为无数苍白的蠕动之物,融入不见。

世界重新恢复运转。

克洛丽丝收回虚空之门,少女奔至小小公爵跟前,体力几乎在对峙的那一瞬间丧尽了,她将布偶捏在手中,瘫软坐在地上,心中强迫着自己镇定,汗如雨下。

545.感官深域

跟了克洛丽丝快两年、桀骜不驯的布偶这次终于没了丝毫反应,它被浸在颠倒世界的雨幕中,熄灭了黄昏余晖。

虽然有一种玩具被大孩子砸得稀烂的沮丧感,但克洛丽丝当下的心情更多还是与死神擦肩而过的心有余悸。

苍生若真要对她动手,少女连五成的求生把握都没有。

“薇薇安,”克洛丽丝俏脸煞白,她有些愣愣地问,“他对我下了什么恶咒么,为什么不出手?”

然而策划比少女还要惊恐。克洛丽丝与苍生的仇怨无非是宰了个门徒,剽窃了署名,但她策划的老师,可是苍生而今状态实实在在的始作俑者。

将灵脉象征从【众生之门】重塑为【苍生】,这无疑使苍生再上一个台阶,有了登入真神的门槛,但是,那沉重的门槛却非任何人能够驾驭,变革家带走了灾兆纪图,那么苍生就只能随着时间的流逝被那门槛碾成草履虫。

如果苍生对星辰教会内部再了解一些,他会知道就连教会人士也无法驭使银河的力量。一但猜出策划和变革家的联系,她的下场不一定会比小小公爵更好。

“问你话呢!白痴!”克洛丽丝有些烦躁地骂了一声。

策划又害怕又委屈又愤懑,她唯唯诺诺地回道:“苍生擅长占卜,他或许预知到些什么……这里是古灵庭,有刚刚那个门在,还有魅魔守护梦境,短时间内他对主人是没有任何办法的,一但拖到星罗神殿查知,他很可能就走不掉了。”

克洛丽丝的确没感知到自己遭遇了任何诅咒,她舒了一口气。

苍生说这场瘟疫不是他所为?

示好,和解?

克洛丽丝不相信这些推论。

苍生如果真的那么好心,就不可能破坏小小公爵作为警告了。要么是他在装傻,要么,他仅仅不想被人当枪使唤。

“描述中的事故明显与苍生的力量相关,如果不是他制造的,还能是谁?”克洛丽丝蓦然想起暮星岛的老人,她惊诧道,“查尔查克?”

策划提醒:“查尔查克无法离开渡星桥仅剩的几个枢纽,而且大部分还被封印。”

“说明他有帮手。”

“可他图什么?”策划反问,“他都快死了。”

“薇薇安,”克洛丽丝突然问,“当我最开始抓住你,如果你注定没有任何逃走的希望,而我又要凌侮你时,你会怎么选择?”

糟糕的比喻。

但以策划彼时的骄傲,出道来顺风顺水的她还真接受不了任何打击,更别提羞辱和凌侮了。

策划沉默下去,但她的沉默已经能反应出答案。正如当初她不止一次想选择的那样——玉石俱焚。

这就像温水煮青蛙,若克洛丽丝最初将水烧开,哪怕外面是刀山火海,策划仍毫不犹豫地跳出去,这是本能。但现在,策划唯有默默忍受下去,等待逃脱的时机。

不少自杀失败过一次的不愿再来第二次,何况,策划在一次次的羞辱中发现,自己的意志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强大,尊严也并非不可或缺。

策划无奈地问:“主人要上报给星罗神殿吗?”

“我会被打死的!”克洛丽丝瞪眼,她思索道,“也不是没有办法,我是疫医,这是通过面具交流得到的情报,这样一来我还是大功臣,但得等回到圣殿再说。”

“那主人现在怎么做?”策划问道,“苍生杀了奥博斯特,我们已经没有线索了。”

“他为什么要杀奥博斯特?”

“如果苍生依旧和格莱曼奇站在一个阵线的话……他们可能要同皮德弗利亚家族做切割了。若格莱曼奇真的下定决心,在贩奴案被调查出来前,开拓党会亲自清理门户。”

策划想了想,又补充:“但皮德弗利亚家族绝不简单,苍生杀掉奥博斯特是避免贩奴案牵扯到开拓党这个主干,可这同样抹去了皮德弗利亚家族的罪证线索,想要将皮德弗利亚扳倒决不容易。”

贩奴这事不可能只有皮德弗利亚家族在做,所有老牌领主都是大奴隶主出身,为了私欲和利益,没有身份的奴隶就是最好的工具和祭品。皮德弗利亚家族最大的问题并非贩奴,反而是与腐化修道院勾结。

克洛丽丝点点头,大选方面她远没有策划了解详细,姑且相信了这一说辞。

“如实汇报给探险家公会即可,”克洛丽丝说道,“无论格莱曼奇是否选择切割,这都会伤及开拓党元气,对圆桌议会不算胜果,但算得上可以操作的好消息,只是那就与我无关了。”

克洛丽丝要的是探险家公会所能提供的资源。

少女将小小公爵收回虚空之戒正要离开,她忽见车站口一名警员走来匆匆汇报些什么,随后便见一队一队的警员乘上公共机车往东奔去。

策划说:“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

克洛丽丝说:“卡洛森在那个方向……薇薇安,苍生能够拥有分身吗?”

“理论上可以,但即便可以,我推测苍生也不会那样做,”薇薇安说道,“他需要一个稳固的自我,而赞礼教会的锚不会有额外偏向。如果分身距离遥远,很可能分化出不必要的‘众生意识’,杂乱、混沌,一但濒临某个界限,就可能将他逼疯。”

“去看看。”克洛丽丝恢复了些体力,“你保持戒备,任何可能存在危险的地方都要进行占卜!”

“是——”策划拉长声音,有气无力地服从。

进行占卜并不会比战斗轻松多少,对精神尤其是负担,这小贱人真是不当家不知油盐贵!

……

感官深域,巨大的蕨类植物破土而出,表皮渗出的雾气麻痹了周围的所有人,爱德华·皮德弗利亚的侍卫四肢扭曲抽搐、口吐白沫,而他本人也被那个戴着青绿条纹鸟嘴面具的家伙拎在手中。

光着屁股的爱德华·皮德弗利亚本人仍有余力,他挣扎着麻木的身体,歇斯底里地吼道:“放开我,杂种,鸟人,贱民!!!”

卡洛森并不搭理,他的瞳孔已经异化为无数交错的线与框,将妖冶男子一切的神秘轨迹收入眼中,脊背已被汗水浸湿。

腐化邪徒。

那深红中布满暗紫筋线的颜色喻示着血肉的堕落。

“腐化修道院。”卡洛森沉声说,“你胆子很大,竟然敢出现在浮星海。”

“啊,被你发现了,在下卡洛普希。”

大蛇将妖冶男子托举起来,他张开双臂,胳膊上与皮肤相连的红色衣幕轻盈垂下,想蝙蝠张开双翼。全不在意自己的身份是否暴露。

“卡洛普希,给我杀了这个鸟人,”爱德华·皮德弗利亚亢奋地吼道,“把他的鸟剁下来,我要他亲自看着我咽下去,哈哈哈哈哈,鸟人,你得罪我,你完了——”

“你腐化了皮德弗利亚的族人。”卡洛森不可思议地说。

“他是天然的腐化奴仆,”卡洛普希微微摇头,“非我所为。”

“跟他废什么话,杀了他,我要干他,我要干他全家,嗨,你父母多大了,你的兄弟姐妹,你的妻女,你知道——”爱德华·皮德弗利亚的眼珠子红得像毫无意识的野兽,“得罪我的后果么?啊!”

陡然间,爱德华·皮德弗利亚的喉咙中长出无数带着棘刺和茸毛的叶脉,他一声又一声咳出鲜血,在濒临窒息的痛苦中挣扎,将死未死。

卡洛普希摇了摇头,他开始呼吸,衣袍鼓胀,满场被麻醉的客人忽然间抽搐起来,他们的肌肤皮袄般翻开,上身的躯干若海星被两条腿支撑着摇摇晃晃,中央的口腔蠕动着细细密密的齿,吐出蜷曲、颤响的花蕊,那声音平缓、和谐、充满韵律,但除了令人作呕外,没有丝毫美感,那一张张口像是一座座敞开的门,腐化之门。

卡洛森催化的蕨类巨株迅速蜕皮萎缩,植物的韧皮也一层层显露出肌肉纤维的模样,往下涌落血瀑。

卡洛森心情跌落谷底——这是最堕落、最非人的场所,客人仆人们已经被他腐化个底儿掉了。

除非他愿意拥抱深渊,否则【回音秘蔓】根本无法回响这样的能力,而腐化的侵蚀对他拥有的力量绝对是灾害性的。甚至没有交手,腐化的作用面使卡洛森的力量削弱一半。

但其它疫医就在欢愉之乡做调查,他只要拖延二十分钟……不,十分钟,甚至更短,就可以得到援手。

大批警察也在附近,只要他们使用毁灭性武器,些许邪恶的血肉无阻为惧,一切都会好起来。

“其实,疫医出现在这里,稍微有点超出我预料。”

说罢,卡洛普希脚下的蛇首跃起,朝卡洛森碾压而去。

卡洛森来不及闪避,他眼瞳流转,衣袍后有无数藤蔓浮现,逐渐缠绕出一尊更为高大的绿色树人,他并起食指与中指,仿佛一柄锋利的手术刀,树人也随其手势,将钢铁荆棘从躯干内射出——

那些棘刀进入大蛇的蛇首,庖丁解牛般丝滑流畅地游动,眼见卡洛森即将被吞没,巨蛇的血肉在快要淹没男人的刹那由前至后分崩离析。

巨蛇正崩溃,卡洛普希却未停下,在巨蛇掀翻一张张桌椅,将满地血泥尘埃扬上天空时,卡洛普希已将自己从卡洛森头上倾覆下去。

“叮铃!”

缀着铃铛果实的藤蔓缠于卡洛森右臂,伴随着清脆的响声,与卡洛普希一同倾覆的鲜血忽然凝结了。

短短一个呼吸的时间里,粘稠的鲜血自主搓成柔韧的丝线,一根根捆缚住卡洛普希的手脚。

他回响了卡洛普希的【骸骨缝纫师】。

纵使如此,失去手脚功能的卡洛普希依旧没有停下,他像一只扭动的人虫,以诡异的姿态攻击着卡洛森的防线,他的皮肤溶解、毛囊下攒射猩红的钢丝,腐血一经过境,周遭的事物都染上一层朽败的堕落气息。

论及速度,卡洛森终究比不过怪物般的邪徒,电光火石间的十数次交锋后,他牺牲树人挡住卡洛普希“炸”出的血雾,退至二十米外。

他毫不犹豫地削下左臂被污染的肌肉组织,植物纤维织在伤口处,【药剂师】的特性分泌出治愈性的药物,让血肉重新生长。

但他依旧感觉头晕目眩,一种贪婪地渴望在饥饿的腹中滋生。

“我修行血肉秘术,能放大堕落者对血肉的渴望。”

卡洛普希仅剩的一具包裹着大脑和内脏的骨架正缓慢愈合,他的肋骨中包裹着猩红与深紫交织的灵脉象征,无数脏器被卷入漩涡之中,像一座盘旋的门,【腐化之门】。

鲜血朝骨架涌了过来,用堕落和猩红填充肌肉,十几秒钟的时间里,没有面部轮廓的红色人体展示在卡洛森面前,他脸颊是空洞的血肉组织,只有唇部的肉块在蠕动,红衣翩翩。

巨蛇亦在重新凝聚。

“为什么告诉我?”

“这样你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唔——”卡洛森掐住自己的喉咙,极大的空虚感正对满地的血污产生欲望,与此同时,他身上的植物也渐渐化为红色,滋生出血肉的纤维。

他取出【路恩提亚】,毫不犹豫地朝自己的胃中注射进去——

“呕!”

鲜血从喉中喷涌,卡洛森吐出一个拳头大小的肉块,细细看去,竟然是轮廓与人有几分相似的婴孩!

“嘻嘻嘻嘻嘻,妈妈——”婴孩朝卡洛森伸出比草茎还纤细的胳膊。

“黄昏,路恩提亚的力量,”卡洛普希笑道,“疫医和门徒联手了?”

他想起当初遇见的苍白疫医,卡洛普希从未在戒律所听说那号人物,但如果苍白疫医真的属于戒律所,那么只能说明戒律所为了筹备即将到来的战争,从上界摇了外援,甚至联合了疫医。

“骸骨缝纫师……呕……”在【路恩提亚】的辅助下,卡洛森又吐出一地的碎肉。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被侵蚀。在【回音秘蔓】回响【骸骨缝纫师】的瞬间,卡洛普希反过来用【骸骨缝纫师】的力量入侵了他。

这不是普通超凡者能做到的事,在血肉秘术的造诣上,卡洛普希已经臻至巅峰。

“很遗憾,你的力量被我克制。”卡洛普希扛起地上的爱德华·皮德弗利亚惋惜。

他脚下的排水沟逐渐血肉化,在秘术的作用下,撑开一座沟通空间的蠕虫之穴。

卡洛森立刻意识到对方是要带走皮德弗利亚家族与腐化修道院联系的罪证!

“叮铃!”再一声回响,刚打开的门迅速关闭上去,与此同时,卡洛森唇上的皮肤开始脱落,露出一排没有遮拦的牙齿。

他指向卡洛普希,全神贯注,流动的空气似乎也随他的手势化作一柄裁决的刀刃——

“哧!”

卡洛普希蓦地一退,他的胳膊从肉至骨层层剥离,爱德华皮德弗利亚重新落在地上,无数滚动的藤蔓立刻涌过去,将关键嫌疑人卷至自己身边。

“胆略不错,但自寻死路。”

卡洛普希手掌向前轻轻一折,恢复巨蛇分化处三颗细长头颅,从不同方向朝卡洛森碾压而去!

“多谢夸奖,自寻死路就免了。”卡洛森露出得胜的微笑。

千钧一发之际,一枚枚黄褐色的肉卵飘入场内,它们看似柔软,却像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墙挡住巨蛇的通路。

“猖狂。”

剧院外走入一尊肥壮的身躯,他拄着长杖,五根肉乎乎的指头套满戒指,脸上覆着腮帮鼓鼓的黄色鸟嘴面具,一身黄褐长袍拖曳于地。来者身材极高,像一座五米长、三米宽的肉山。

随着“肉山”往巨蛇一指,肉卵迅速破出一只只椭球形的、只有喇叭状口腔和胃的怪物。它们吸附在巨蛇体表,巨大的躯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消失,将一只只怪物喂得又肥又大。它们体表是一层充满韧性却坚硬无比的外壳,那种坚固仿佛外来神秘都难以侵蚀,连腐化也在翻江倒海的胃液中溶解。

“多谢援助,净化者。”卡洛森浑浑噩噩道了声谢。

“要它们帮你吸走腐化么?后遗症并不明显,以你的体格,大概只会瘦个四五十斤。”

“……不必了,我会回协会接受治疗。”

以卡洛普希的境界,几分钟的时间里远不足以将他侵蚀到病入膏肓的地步。

净化者重新看向卡洛普希,他长杖往前一指,一只只怪物立刻在“嘎吱嘎吱”的尖吼中飞奔着扑了过去。

“这是什么?”卡洛森问。

“我喜欢叫它喇叭虫。我曾在渊流的一个漩涡沟通到深渊的从属世界,虽是从属,但它与腐化相当不对付,为了抵抗侵蚀,那个世界的生命污染了自我,变得耐受侵蚀、钢筋铁胃,当然,对我们的世界同样是巨大危害,”净化者敦厚的声音笑道,“我在万灵救主的公证下与那个世界的一个意识签了协约,将特性嵌入象征——我为喇叭虫们提供食物,它们为我吞食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