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利刃
回过头来，洛宁看向小女孩的眼神有些复杂。
他知道那一声‘陛下’意味着什么。
眼前这位小女孩，他似乎在哪见过。
在他上次拿着达摩克利斯之剑去寻找利维坦做了断的时候，在山洞的深处发现了这些人类。
那时的洛宁一度认为，这些人类是利维坦的信徒，只要将这些人类杀掉，利维坦就能直接陨落。
他当时都把剑都举起来了，瞄准的第一个人，正是面前这位眼神清澈又胆怯的小女孩。
“你……”
“你一个人吗？”
洛宁顿了一下，竟然有些不知所言。
是来一场感动的叙旧，还是表达歉意？
洛宁发现自己好像没办法站在一个恰当的角度和他们接触。
“不是的……”小女孩轻轻摇头，黑色的发丝从草帽间垂落下来。
“妈妈和姐姐在另外的屋子里。”
“……那我送你回去吧。”
洛宁不擅长哄女人，更不擅长哄小孩子。
他推开了木门，屋外的西边笼罩着一层如火般的霞光，天空已经快要完全黑下来了。
“好……”小女孩乖巧地点头，默默跟在洛宁的身后。
洛宁不知道这个孩子记不记得，两年前拿着长剑比划在她脖颈前、想要杀死她的人正是他。
她在洛宁面前展现出来的胆怯到底是一种恐惧，还是小孩子独有的怕生？
洛宁斜斜地目光看向身旁的小女孩，小女孩低着头走，伴随在他身旁，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以洛宁的角度能看见她柔软的婴儿肥脸蛋，那片独属于孩童的脸上，藏着淡淡的笑容。
“陛下……”
“嗯？”
这个世界的星星繁多且璀璨，没有被任何工业化污染的天空纯净清澈，小女孩抬头看向洛宁，眼睛里倒映着那片夜幕中的星辰。
“我可以牵着陛下的手吗？”她小声询问。
洛宁愣了一下，然后将手伸了过去。
小女孩默认这是一种允许，于是甜甜一笑，将那只温热的大手牵了过来。
“陛下以前也这样牵过我的手……”
“那次天灾，阿萨城大旱，家里的粮食都被坏人们抢走了，陛下牵着我的手，带我去那~么大的城堡里吃上了一顿饱饭，还让我给妈妈姐姐们带了那~么多的面包回去。”
小女孩一边笑着说，一边张开双臂，比划出了一个夸张的弧度。
“那时候的陛下还不是陛下，是储君，但是陛下却做了一件比国王更伟大的事情。陛下为我们底层的平民发声，贵族迫于压力，不得不打开粮仓，然后大家都吃饱了饭、在那次旱灾中顺利活了下来……”
似乎是回想起了什么值得回忆的美好事情，小女孩抓握在洛宁手指上的小手微微收紧。
她的手很小，只能牵住洛宁的两根指头而已。
说到这里，她又抬起甜美的脸蛋，笑着问洛宁。
“陛下还记得吗？”
“……抱歉。”
洛宁摇了摇头。
虽然是找回了记忆，但是在那些漫长的年岁里，一些细小的事情已经被他完全遗忘了。
洛宁知道自己和那些剩下的二三十位人类都有不同程度的相遇，他对他们有过施舍、帮助，还有一些甚至是他冒着危险从敌人的手里救出来的。
作为地球人，洛宁最大的特点就是心软。
他在曾经那个阿萨城的时候，由于身体里没有一丁点魔力、也不会使用魔法，所以总是会被不少城民和贵族排挤。
身为他们眼中的‘弱者’，洛宁最看不惯的就是同为弱者的普通百姓被欺软怕硬的贵族踩到地里去。
所以他会以储君的身份，路见不平伸出一只手，后来那些得到过他帮助的人类便成为了他忠实的信徒。
即便是面对帝国军队死亡的威胁、即便是挂在城墙上斩首示众，他们对洛宁的信念都从没有动摇过。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忠诚，才让洛宁成功成神，从而活到了现在。
洛宁当然知道，他们都给了自己什么，可他却连最基本的回应都做不到。
对于这些人，他始终是带着愧疚的。
“……陛下为什么要道歉呢。”
小女孩的眼睛干净又纯粹。
她有着一双和洛宁如出一辙的纯黑眼瞳，从外观上看去，还真有些像是洛宁的女儿。
“如果不是陛下的话，我们早就被那些坏人杀掉了……”
“是陛下杀掉了敌人，我们才能活下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时间的流速总是那么奇怪，明明感觉时间没有过去多少年，但是又恍然好像隔了无数个世纪……”
“但我们能活下来，都是多亏了陛下和龙神大人的守护不是吗？”
“陛下拯救了我们第二次，所以陛下不要道歉。”
小女孩拉着洛宁的手，走到了前面去。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穿过树林里幽暗的小径，天边的繁星还是那样的璀璨，小女孩的笑容却格外的夺目。
“能和陛下重逢，是大家共同的心愿，现在心愿实现了，是值得庆祝的事情。”
“阿萨王国虽然没有了，可我们还有未来呀。”
“对吧，陛下？”
小女孩的眼睛里倒映着洛宁那张平静的面孔。
他们的‘未来’……
洛宁刚才也和米莉娅谈过这个问题。
面对米莉娅那双充满希冀的眼睛，洛宁同样没办法给出答案。
掌控着这个世界命运的创世神，却无法创造这个世界的未来了。
这个世界早已脱离他的控制，成为了一个独立的个体。
想要消灭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冤魂史莱姆，绝对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洛宁移动目光，将视线落在身后的米莉娅身上。
米莉娅并没有加入这个话题，只是安安静静地跟在那里。
她同时也看向洛宁，朝洛宁递过去一个淡淡的微笑。
“能笑一个吗，陛下。”
小女孩紧紧地抓握住洛宁的手指，似乎是看见了他满面的愁容，小女孩发自内心的如此恳求着。
“……”
为了完成女孩小小的心愿，洛宁的嘴角向上扯了扯。
他知道自己的笑容有多僵硬。
但小女孩并不因此介意，她的眼神依旧是那样的天真又纯粹。
“陛下笑得好勉强……”
“不过，没有关系，总有一天会看到的……我们和陛下的牵绊，也会引导我们再次相遇。”
小女孩最终回到了那一小处临时搭建起来的村落里。
此时已经完全天黑，木屋里点着暖光色的魔法灯。
小女孩松开洛宁的手，一蹦一跳地跑到了洛宁的前面去。
她忽地转身回头，棉麻短裤被风吹得鼓起。
草帽被双手轻轻压着，洛宁在她天真烂漫的笑容里找不到一丁点瑕疵。
“我们会一直等你哦，陛下！”
“嗯……我觉得还挺感人的，这可是间隔了一整个世界的重逢呀。”
“可我的笨蛋徒弟并不擅长表达感情呢……”
等小女孩回到了屋子里，米莉娅才慢吞吞地来到洛宁的身旁。
她自然而然地牵住洛宁垂在裤腿边沿的手。
洛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他沉默了许久。
米莉娅把他的手臂拉过来，将他轻轻抱住。
“还说那对天使姐妹的感情不够坦诚呢……我看，我这个小徒弟也同样不够诚实哦~~”
米莉娅当然是了解洛宁的。
如果说，利维坦是最了解‘洛迹’的人，那米莉娅绝对是最了解‘洛宁’的人。
她通过空之境观察了洛宁三年，那个时候，在地球生活的洛宁，绝对是最真实的洛宁。
所以她知道洛宁的性格。
明明温柔又感性，却始终都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多情。
“想哭就哭出来咯~~~”
米莉娅凑过身子，在洛宁的耳垂上轻轻咬了一下。
从一开始，把小女孩接到自己的屋子里来讲阿萨王朝的故事，就是为了更加了解洛宁。
现在，她如愿以偿的目睹了这一场重逢。
温热的吐息吹在洛宁的耳朵上，洛宁身躯一震，恍惚间回过神来。
“……谁要哭了。”
他把米莉娅牵过来，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腰。
“回去了。”
米莉娅轻轻一笑，她很享受当下。
沉浸在幸福的喜悦中，做一个被恋爱冲昏头脑的少女，这能够让米莉娅短暂地抛开现实，忘记烦恼。
只是，回过神来的时候，现实总归是要摆在面前的。
“……回哪儿去呢。”
米莉娅无意间的一句话，让空气都变得凝重起来。
他们好像……早就流离失所了。
天堂提供的小屋子虽然是很好的临时庇护所，但居住面积不过几个平方，在里面放一张单人床就已经是极限了，绝对不是‘家’。
而她那间温馨的咖啡馆，坐落在伊兰王城的小房子，拥有地契和独属权，那是米莉娅的家，可是那里早就成为了一片废墟。
想到这里，米莉娅苦涩地笑了一下，她抬头安慰洛宁。
“没关系，有你的地方就是家……我们再修一栋小楼不就好了嘛！”
“米莉娅……”
“嗯？”
洛宁搭在米莉娅腰上的人微微收紧，米莉娅抬眸去看他。
“我会把这些东西都夺回来的。”洛宁认真地说道。
米莉娅望着他尤其认真的眼神，‘噗呲’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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