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将猎下这人间 第164章

作者:白明弦

道场中正有人在挥刀。

一振复一振,没有别种花巧,唯有木刀撕裂空气和足底踩踏榻榻米的闷声在道场中回荡。

“泊远见过严斋大人。”

面对不速之客,挥刀人并没有露出什么讶色,甚至没有停手,复击出两记凌厉的振击之后,方才敛刀。

次枢·神宫严斋,在如今的执夜府威权只在总枢之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者。

“黎君,请坐。”

神宫严斋即便是全力以赴地挥刀训练,姿容仍旧如同往日一般整肃到一丝不苟,他端方地跪坐在榻榻米上,与斯文男子,即天命司大令·【白泽】黎泊远相对。

黎泊远虽然行礼问候,却并没有摆出如何谨小慎微的恭顺态度,他随意地盘膝坐下,笑道:

“严斋大人好雅兴,引咎不议这么多日,原来是在潜心修炼剑道。”

自日冕引发明京骚乱一事之后,神宫严斋自承决策失误,守备不利,以至于为人所乘,溃送千余神威军将士性命,引咎闭门,不参与枢密会议。

由于总枢亦在处理别件,次枢又引咎,只得由另三名常务枢密负责合议决策。

“闭门思过,剑道最适合清心正念,仅此而已。”神宫严斋淡淡道,“黎君夤夜过府,是总枢阁下有谕示下?”

“并未,总枢大人诸事忙碌,尚分心乏术。”

黎泊远笑道:

“泊远今夜前来,只为传达一事。不过在此之前,还请严斋大人清场。”

黎泊远推了推镜框,目光如电,锁住远处某个方向。

“黎君勿怪,有几个部属见你修为深不可测,见猎心喜,不要见怪。”

神宫严斋在榻榻米叩指两下,霎时间道场之外群鸦惊飞,漫天苦叫,将这昏暝暗夜的气氛渲染的尤为骇人。

“请。”神宫严斋抬手示意。

黎泊远微笑不改,双手并剑指,在左锁骨,心口,右肋第二根骨处依次三点,平静道:

“泰山府君召。”

神宫严斋始终无波的面容终于有了变化:

“未料想,黎君大令之身,白泽之血,竟也是泰山会的一员。”

“泰山府君执掌死生,普照日夜,威光之下,人神妖鬼莫不景从,我等皆是府君之仆从,身份血统,不过尘世无聊的羁绊而已。”

黎泊远平静的眼神中闪烁着一抹狂热,浑不在意地笑道:

“况且若论身份,赵枢密远高于我,若论血脉,会中亦不乏远古大妖,如泊远这般不成不就,实在惭愧。”

“赵无极不过是一条丧家犬罢了。”神宫严斋淡淡道,“若泰山府君想要严斋成为那样的犬,恕我拒绝。”

“这样么。”

黎泊远喃喃道:

“原来李家的狗就能做得心安理得。”

神宫严斋额头猝然暴起一条青筋。

“一朝天子一朝臣,夜帝斯人已逝,道理如何,不需要泊远多费唇舌,次枢大人以为然否?”

“然。”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帝党如今看似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实则永夜之下危机暗藏,次枢大人以为然否?”

“然。”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女帝冕下既气吞神州,当不缺这点帝王心术,次枢大人,以为然否?”

“然。”

神宫严斋连答了三个然,似乎很赞同黎泊远,但他忽然问道:

“泰山会的狗,就不会被烹么?”

话语仿佛凌厉的一刀,道场之外的天地复又昏暝,群鸦激发,场中气机霎时间剑拔弩张。

黎泊远此时却仍旧不以为意,轻描淡写笑了笑,抬手轻触颈部钴蓝色的奇异纹样,道:

“狗自然会被烹,不过,严斋大人为何妄自菲薄?赵枢密那样的狗俯拾皆是,严斋大人你...可是气象独绝,有君王之相。”

“白泽辨君王么?”神宫严斋冷笑一声,“一步之遥,何劳泰山?”

“是一步之遥还是天堑之隔,此时亦未可知,别忘了,夜帝天纵之姿,最终仍输给了志大才疏的明王,总枢阁下只手托天,最终亦输给了一文不名的练野,严斋大人想输给谁,李照?”

黎泊远语毕,再不多言,留下一张帖子,径自离去。

神宫严斋跪坐道场中,远方天幕冥冥,一片死寂。

少顷,他忽然开口道:

“找到槲寄生的【寄死种】了么?”

“尚未。”一只乌鸦栖停在道场缘侧上,诡异的眼珠骨碌骨碌地打转。

“练凛夕的消息呢?”

“已经确认,不在离都。”

“那就不会错了,一定在长安,告诉七伤,让她暂缓对神子的动作,把练凛夕找出来,届时会有【神主】那里的尸神配合她。”

“坏消息,坏消息。”那乌鸦忽然仿佛一只坏掉的八音盒,古怪地叫起来,“七伤死了。”

神宫严斋额头青筋暴起,下一刻,那乌鸦被木刀生生钉死在道场的梁柱上。

“七伤死了,七伤死了。”外面却仍旧有无数只乌鸦在幸灾乐祸。

神宫严斋因用力过度而开裂的虎口里,流出黑色粘稠的血。

许久之后,他将所有的愤怒敛入胸中,缓缓拿起黎泊远留下的那张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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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突入倾国七伤篇。

第一百二十二章 你有两个很大的破绽

苏星流觉得自己真是见了鬼了。

打从遇到这个叫苍星的家伙之后,他的运气就没好过。

明京泯光教据点的那一票,他前前后后策划了半个月,从前期的打探情报、打着时间差仿冒身份,到中期和罗渊接触,混入其中,不知道花费多少心血。

要知道虽说罗渊那点实力给他苏大爷提鞋都不配,可那货好歹也是偌大一个幽罗组织的首领,手底下管着那么多人,又野心勃勃。

这种人别的没有,疑心那是一点不缺,想取信于他可是很困难的。

不过这都属于可以克服的困难,以他苏大爷的本事,自然成功地取得了罗渊的信任,成功混入。

眼看仪式开始,泯光之种就近在眼前,整整半个月的付出即将得到回报,只要伸手一抓,然后一把烟雾弹一扔,就能在泯光教据点上演一出华丽谢幕。

毫不夸张地说,甚至连退场的姿势他都已经设计好了。

结果嘛...

天可怜见,苏星流从出生到现在,还没躺过担架。

行,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这算我倒霉,我认了。

这么想着,苏星流辗转来到长安,他有一揽子的计划打算实施,势单力孤并不是他行事的阻碍,相反对于他这样的心灵/飞行双系能力者来说,这种情势反而让他如鱼得水。

长安卫戍部队对他这种真正的飞天大盗来说形同虚设,君不见三支卫戍部队撵着,他也进退自如。

结果嘛...

晦气,真他妈的晦气。

我苏星流愿称这个9月为最霉9月。

只有一个信息可以聊以苦中作乐——两次搅局的人是同一个,就是最近在明京名声很响亮的苍星。

这家伙的事迹苏星流了解过,大致上是个有手腕的,根脚也不浅,这还勉强说得过去,要是真在什么无名之辈身上接连翻车,苏大爷都要没脸出来混了。

只是,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算是会折腾的了,没想到论起整活,还是苍星更胜一筹。

看看吧,看看他带来的这两个女人都是什么人啊?

这个蕴含着心灵能量的少见的灵能波动,别人认不出也就罢了,苏星流是什么人,一眼就看出来,这不就是亢金龙主将骆荔枝么?

还有旁边那个…别以为你带个面具我就认不出你了,就你这胸这腿这比例,你还能是谁?

骡马市的安全屋内,房间里四人面面相觑。

“你的想法我考虑过了,只是我们或许需要一个新的计划。”

李瞬也不介绍,开门见山道:

“不出意外,半个月前在骡马市下注大笔订单的人是你吧。”

苏星流神色微动:

“你收到什么消息了?”

“若你是想借此挑拨鬼市高层火并,那这个计划就已经不够用了,不知道你有没有收到消息,就在一小时之后,鬼市的管理者会摆下擂台,以胜负结果来决定你下注订单的归属。”

“哦?”苏星流略一诧异,眼神逐渐锐利起来,“这是两边都有高人啊。”

李瞬一直观察苏星流的神情,发现他的惊讶好像并不是因为计划的失败,反倒是那句“两边都有高人”的意思耐人寻味。

“怎么说?”他奇道。

苏星流皱着眉,说道:

“泯光教派明京据点事发之后,执夜府对整个北境的泯光教展开了一次强有力的打击,这种情势之下,泯光教在北境的资金流动受到近乎断绝的钳制,唯一的破局之处,就在这长安骡马市内。”

“我通过消息渠道得知,就在明京据点事发前数日,泯光教通过密运组织【幽罗】的渠道,分批次隐秘地将一大批稀有的奴隶人口运往长安贩卖,按照市价,总交易额能够超过50w黑钻,这是目前泯光教在北境能够动用的最大的一笔活钱了。”

“也就是说,这种情况下,长安泯光教必须迅速将这批人口出手套现,才能化解财政危机,所以这笔单子他们势在必得。”

李瞬恍然,接口道:

“难怪我觉得以你的水准,设下这样的局并不高明,原来是这样。”

“没错,其实所谓布局原本没有什么高低之分,全看需求罢了,只要有需求,再低劣的局都有人会入彀,这就是人心。”

苏星流略显自得地扬起嘴角:

“在我的原计划中,我刻意对骡马市方要求了不少特殊的‘货物’,然后走漏消息,这笔订单对于7月以来交易量陷入低迷的鬼市具有强刺激作用,哪一家都不愿意轻易放手,鬼市的高层必然会为此撕扯。”

“这其中自然以泯光教的需求最强烈,以泯光教徒一贯的作风,他们必然会激起大部分人的敌意,促成一个暂时性的针对泯光教的包围圈是可想而知的,甚至有可能直接激起火并,在我事先的推算中,火并的概率至少有三成。”

“只不过,鬼市里明显是有高人,在短时间内设法压制了冲突的规模,擂台比斗的方式,既不伤及鬼市利益链的关系,又能隐约形成对泯光教的包围,有暗箱操作的空间,是上佳的办法。”

“不过这些都还在我料想中,明天来跟我交货的大概率不会是泯光教,那么泯光教必然会私下来接触我,届时我总有办法激起他们与鬼市其他势力的争斗。”

说到这里,他神色逐渐凝重起来:

“我所惊讶的是,泯光教内部似乎也有个高人在控场,你没发现么。”

李瞬沉静思索的眸光注视着苏星流,苏星流也用一种耐人寻味的眼神回望着李瞬,两人视线相对,一时沉默下来。

安酥等了半晌,忍不住了:

“你们搁这含情脉脉地打什么哑谜呢?”

“yue——”

两人不约而同地错开视线干呕。

“安大姐,你别恶心我好不好,我刚吃过晚饭。”苏星流气得直翻白眼。

“我大你个大头鬼。”安酥冷笑一声,“行啊,苏小子,我治不了你,你等着,怀樱过两天就从近海回来,我喊她来治你。”

苏星流:“...”

李瞬奇道:“怎么,认识?”

“诶不对,苏小子你怎么看出来的?我的伪装难道有什么破绽?”安酥被李瞬这么一说,这才反应过来。

李瞬当即乐了。

苏星流看李瞬乐,也忍不住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