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明弦
李瞬保持着“震撼感”,“颤声”道:
“可...议会制度不是早就被废除了吗?自明历25年初代大君废议会立枢密院登位...这,难道...?!”
“不错,初代大君·苏天赐,二代大君·路不染,三代大君·明冥,四代大君·练野...”
董中天悠然道:
“历代执夜大君,全部都是泰山会的合作者,或者说,是泰山会所选择的,‘一个声音’与‘一个意志’的人格具现,他们无一不是每个时代最为登峰造极的英杰,泰山会认可他们的实力与意志,进而辅佐他们登临至高王座。”
“而泰山会本身,则以一种更隐秘、更巧妙的方式与结构,隐身于执夜府愈发庞大的体制中延续生命,持之以恒地拨动着一个又一个时代的脉搏。”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淡淡道:
“为解决大君之位多年空悬的问题,泰山会设计了一项被称为【执夜大禅】的试炼,而后召集历代大君的后裔,以决出合适的人选,这就是本次事件的起因。”
“想必到现在,你已经多少猜到练凛夕的真实身份了,不错,她正是四代大君唯一的女儿,生来就身负竞夺五代大君王座的资格。”
“泰山会没有立场,如果要说有,那么立场就是执夜府本身,所以无论地位背景如何,所有参与者都是机会均等的【储君】,我们不会对特定对象横加干预,但四代大君的政敌却并不想让练凛夕参与这场试炼,乃至于手段齐出,想了结她的性命。”
“获悉此讯,我们便调度了一股力量前往明京近郊接应,若无行会插手,练凛夕此刻应该已抵明京。”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沉定而温和,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现在于白先生而言,破局之法其实很简单,只需择机将练凛夕送返明京,交予泰山会接手,届时可保一切无虞。若练凛夕成就大君,泰山会将为她臂助,敌患自解,若不成,她不再有被针对的价值,亦可保身。”
“利害我已陈明,白先生可以仔细考量。”
董中天话音落,李瞬冷笑。
考量?
考量个屁。
北辰王这老东西心里分明藏着奸。
他把整件事情里几个最关键的部分有意裁切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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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通神
李瞬眼底闪过一抹泛着冷光的讥嘲。
北辰王显然在别有用心地使用话术引诱自己,就像他当年引诱练野大君一样。
泰山会的调子起得很高,可实际上近几十年神州战乱频仍,执夜府的统治力江河日下,这个庞大的正体正在加速腐朽。
练野大君会受到北辰王引诱,成为泰山会的工具,是因为他始终怀抱着悲天悯人的济世之心。
李瞬则与练野大君不同,他心中并没有什么崇高的理想,从始至终,他只是在竭尽全力地生存,现在则多加上了一点——力所能及地保护他想要保护的人,仅此而已。
早已洞悉练凛夕事件全貌的他,一眼就看出有两个重要事实都被北辰王有意裁切隐去了。
其一,执夜大禅的本质。
早在夜神事件时,李瞬就已从苏星流处获知,执夜大禅本质上其实是一套名叫【封禅】秘仪,这是一套练野大君亲手设计,用以修复泰岳石所制成的【大君玺绶】的秘仪,有着苛刻的达成条件,迄今为止,也唯有练野大君曾经一度修复过玺绶。
正因如此,本次执夜大禅的参与者才限定为:历代大君的后裔,及【泰岳石碎片】的持有者。
其二,【人主】追杀练凛夕的动机。
据李瞬所知,练凛夕的身份在执夜府上层圈子里并非隐秘,连神宫遥都认识,位高权重的人主显然不可能不知情,人主若只是因为练凛夕的身份,根本不用等到现在才动手。
练凛夕受到追杀,实际上是因为她破坏了极乐盛宴上关于泰岳石碎片的交易,夺得了碎片(剑鞘),这破坏了人主参与执夜大禅的计划,这才被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此事的来龙去脉,要说作为执夜大禅筹办者、执夜府幕后操纵者的泰山会不知情,显然有些太假了,但关于这一点,北辰王却只字未提,只是简单归因到所谓四代政敌的身上。
隐瞒这两点,实际上是在隐瞒最重要的一部分——泰山会的动机。
如果说执夜大禅的参与者范围是“历代大君的后裔及泰岳石碎片持有者”,还只是让李瞬觉得有些奇怪,那么在听到北辰王提出让他把练凛夕交由泰山会庇护的建议时,李瞬就顿时察觉了其中的蹊跷。
现在看来,对泰山会而言,大君玺绶和历代大君后裔的重要程度其实不分轩轾。
甚至于如果结合练凛夕四代之女的身份,“练凛夕”存在本身,或许对泰山会而言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脉络尚有些混乱,但李瞬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推测,这一切大概率都与封禅秘仪的达成条件有关。
“我会考虑的。”李瞬不咸不淡道。
北辰王那头略一沉默,笑问道:
“大贤者也开出了相同的条件吗?”
“大贤者说,可效广莫公旧事。”
北辰王失笑道:“这么看,倒是我出价低了。”
却听他接着道:
“广莫野内乱后,广莫公苟延残喘躲到长安寻求正治庇护,大贤者于是为其盾壁,挡下重重压力,并助她数年后东山再起,这确是长安的一块金字招牌。只不过,此一时彼一时,现今的大贤者早已不同当日,他的承诺已经不值得信任了。”
“...此话怎讲?”
“不出意外,大贤者此番相召,是想让你替他摧毁某个势力在长安的根基,几中选一的话...泯光教?”
被他言中,李瞬眼神微动,没有言语。
“嗯,这应该是最好的选择,你在明京就与泯光教有争斗,到长安后又交手过变节入教的董平川,虚实清楚,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如果换成我,我也会这样调度。”
北辰王平静道:
“你应该在好奇,为什么我会知道你和大贤者的密谈内容。其实很简单,因为我知道他最终的目的,过程中的一切,不过是由果推因而已。”
“最终...目的?”
“大贤者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人,他对执夜府有着刻骨铭心的仇恨,数十年前,他还只是一只惶惶的丧家之犬,不值一提的亡命之徒,然而现在他却摇身一变,成为了这座天上都市的主人。那么你猜接下来,他会想要做什么?”
李瞬略一沉吟,道:
“复仇。”
“不错,他的最终目的,正是向执夜府复仇。”
北辰王压低了声线:
“以一隅之力妄图撼动执夜府,听起来似乎有些可笑,但根据我的估算,以这座城市的战争潜力,完全可以掀起一场不亚于【赤原之战】的大战。”
赤原之战,这是发生于自明历90年,定鼎行会基业的一场大战。
彼时李瞬还没有出生,但这些年混迹行会,他对那段历史也多少有所了解。
彼时历经十年的潜伏与积累,猎人行会大势渐起,与此同时,三代大君的称帝之路也走到了最后一步,他极权的统治也压不住此起彼伏的反对声浪,急需一场战争来消弭这让他焦头烂额的一切,于是,一场大战不可避免地在神州南北界线上的赤原爆发。
此战执夜府精锐尽出,行会更是集结全部力量孤注一掷,最终以行会惨胜告终。
执夜府此次战败遗祸无穷,兵员损失、强者陨落还在其次,最严重的后果就是直接诱发了一年后的明京变乱,导致北境至今都没有恢复元气。
行会则是打光了几乎所有初代日曜及其嫡系,投机派系的力量开始反客为主地滋长,权力结构发生了很大的变动。
李瞬知道,北辰王并非危言耸听,大贤者确实有着战争的野望。
就他到长安后的所见所闻,别的不说,只看大贤者利用小妹李映所制造的天基武器、虚灵战斗集群等,便可窥斑见豹。
甚至连李照也曾明确指出过,大贤者有发动战争的企图。
“我不会像大贤者那样云山雾罩地掩饰自己的真实目的,直截了当地说,我不想看到这场战争的发生。”
北辰王啧了一声,仿佛回忆起某些往事,道:
“早在贤者组织创建天空城,向世间募资众筹的时候,我就花了一点钱参与了城建,由此获得了一批长安原住民的身份,这批人繁衍生息,到现在被叫做执明董氏,所谓的四象星官。”
北辰王轻描淡写地说出了惊人的事实。
据骆荔枝透露,当年鸾鸟一族的骆氏决心重注下在长安时,由骆凤尹主导,直接压上了八成的族产,玩的就是一把梭哈。
然而这对累世传承的鸾鸟一系都意味着高风险高收益的一注,在北辰王口中,不过是“花了一点钱”。
“当我意识到这座城市具备多么强大的潜力之后,我开始持续加大投入,花了二三十年功夫,数之无尽的金钱开道,终于把这座城市的底层规则一点一点改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四象星官势力纵横交错,总有我能调动的商业网络,三垣派系固若金汤,可御者三大营却时常缺钱缺兵缺粮,哪怕是大贤者严防死守的墟城鬼市,也难免有需要花钱打点的地方。”
“在这里,钱能通神,而我...有很多钱。”
北辰王笑了笑:
“当然,没有人会知道这些,就像没有人知道泰山会之于执夜府一样。”
“难怪...”李瞬喃喃道,“难怪董平川能够领衔长安青年一代,成就星帅之名。”
李瞬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董平川的发展毫无磕绊、顺理成章,又为什么这座追寻自由平等的城市却变成了金钱的世界,犯罪的天堂。
原因就在于通讯器对面的这个男人。
北辰王不计一切成本,将这座城市悄然塑造成了他想要的模样,从根子上慢火细烹,完成了一次彻底的腐蚀。
北辰王笑道:
“那确实是一条不错的长线,若能用和平演变的手段顺利接手长安而不必诉诸武力,自是上上之选。”
“只是有些可惜,大贤者最终还是出手摘掉了这条线,这也就说明他并不是想发财,之前的十年他不过是在韬光养晦,他始终都意图发动战争。”
“您是说...”李瞬故作不知,迟疑道,“是大贤者和泯光教联手,策反了董平川?”
“不错。”
北辰王似乎并不在意董平川这个他培育多年的成果被人摘了桃子,他仍旧是轻描淡写的态度:
“大贤者登位后不久,就把鬼市引入了长安,并且让渡了不少九执席位,那时包括我在内,所有方面都被他骗过,认为他也是想发财,直到近年,我才逐渐回过味来,但还是心存侥幸,直到董平川事发,我才彻底确定了他的心意。”
“自他上位后,虽然不加限制乃至有意纵容外部势力的进驻,但手中的权柄却与日俱增。他通过高超的正治手腕,在挤压长安本土派系的同时,变相激发了长安的活力,从而不断强化自身的权力,不知不觉中,长安形成了垣宿对立的尖锐格局,可实质上,局势完全落入了他的掌控。”
李瞬不禁暗暗点头,这与他的推想几乎一致,大贤者的确是顶级正治强人,兼具韬晦的本领与雷霆的手段,连北辰王这样的老狐狸都差点被他蒙在鼓里。
“欲攘外必先安内,自古皆然,既然决定发动战争,他自然要首先对内部进行清理。”
北辰王耐人寻味道:
“他早在今年年初就开始放线布局,以天理概装一事,将潜伏在长安的大小势力引蛇出洞,清除异己,手段齐出,后来更是勾连泯光摘掉董平川,眼下,恐怕他意在借助举行在即的落成仪式,扫清一切掣肘。”
“只是,如此箭在弦上的紧要关头,却发生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前些时日,他麾下最强战力,空间系君位·般若死了,死在一位传奇人物的手中。”
“般若此人实力之强,作用之重,几乎无可替代,他的死是一个偶然事件,这意味着大贤者很难在短时间内找到般若的接任者。”
“然而般若虽死,大贤者的计划却不能停步,为此,他必须从外部引入一些能量,于是他才最终找到了你,拥有一支足以杀死君位的团队的日曜近卫官。”
北辰王好整以暇道:
“他不知道陆蝮的存在,也不清楚你团队的构成,你在死海墟城的表现落在他眼中,他必然会深感忌惮。他借重于你,给你承诺,实是驱虎吞狼之策,狡兔死走狗烹,等他的后手落定,届时你就是下一个泯光,什么下场,自不必多言。”
“这也就是我为什么会找到你的原因,某种程度上来说,苍星,你我早已经身在一条船上。”
北辰王顿了顿,道:
“战争一旦打响,长安必遭兵燹,而大贤者将通过战争,重塑长安秩序,以塑造自己的绝对权力,届时我多年的铺陈将毁于一旦。”
“而神州目前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执夜府与行会都没有一战必胜的底气,这是来之不易的和平,可一旦遭到外力打破,局面必将一发不可收拾,于执夜府、行会都大不利。”
他冷声道:
“所以,我不会让这场战争打响。”
李瞬听得分明,简单来说,就是大贤者碍了北辰王的财路。
北辰王在长安以泰山会幕后操控执夜府那一套经营了多年,早已打造出了隐形而稳定的利益锁链和权力条线,已经达到了钱能通神的地步。
何谓钱能通神?北辰王甚至能瞒着大贤者调动直属三垣派系的御者三大营,能把死士安插进死海墟城,如此手腕,说是长安的太上皇都不为过,自然不可能坐视大贤者藉由战争摧毁他的成果。
当然,战争一开启,军火、物资、药品种种,可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可北辰王显然无法成为战争的最大得利者,甚至利益还会因此受到损害,所以两者之间才存在着近乎不可调和的矛盾。
李瞬沉吟片刻,淡淡道:
“您的话很有道理,但这终归是您的一家之言,况且归根究底,您与大贤者的博弈,不是我这等小人物能够轻言参与的。”
言下之意,十动然拒,谁赢帮谁。
北辰王闻言不禁笑了,这是他今晚笑得最开心的时刻:
“呵呵呵,苍星,你是个有前途的年轻人啊,很好,我觉得我们以后一定会有不少合作的机会。”
“我是个商人,讲究明码标价,与我交易,我的价码永远会是你所有可选交易对象中最有诚意的,如若不够,我可以加到你满意为止。”
坐拥超级财阀中天社的北辰王,壕气不加任何掩饰地流露出来。
“我不需要你表态,你也完全可以作壁上观,但我会按照你下场的时机,给你数倍、十数倍、百数倍的回报,一切都取决于你自己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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