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明弦
只听声音又回到东边:
“愚人,总是只能看到眼前,不过才在枢密院里待了几年,你就真以为执夜府是枢密院开的,心思开始活泛了,迫不及待地要往手里抓牌了?”
“无极不敢!不敢...”赵无极使劲叩头。
“你知道身为人臣,最重要是什么?”
东方的声音不等赵无极回答,冷冷道:
“是本分。若行僭越,君非君,臣非臣,那就是反,就是逆。”
听到反逆二字,赵无极噤若寒蝉。
这时,一直沉默的北方,发出低而轻的声音:
“【泰山会】给你的,要拿走同样很简单,那比单纯的死更可怖,你见过的。”
“是!是!无极不该动那些小心思,不该僭越,无极愿以死报效泰山会,只求列位府君宽宥!再给无极一次机会!”
“先自断一臂吧。”
北方的声音很轻,话却极骇人,赵无极浑身都在打战,听闻此言,已是汗如雨下,竭力抬起发抖的手,却迟迟下不了手。
“北府君都发话了,你快点,别耽误诸位的时间。”
东边的声音发出了最后的裁决。
赵无极瞳孔中爬满了血丝,终于,他一咬牙,发狠一掌拍断了自己的左臂,然后一把扯了下来。
血崩的如同喷泉一般,赵无极整个人都失去了血色,过度的失血让他双眼开始泛白,他已经无法再保持跪姿,重重地倒在地上,意识渐行渐远。
但即便如此,他甚至还是不敢有其他的动作,连包扎或者止血都不敢。
人处在濒死的一线,赵无极不知道流逝了多少时间,一种纯粹黑色的能量自东向侵入他体内,他开始感觉到气力和精神的回复,手臂的血竟也是完全止住了。
赵无极稍微感到恢复了一点气力,就赶紧挣扎着再跪好,只是左臂上已经完全没有感觉了。
“废物,让你抓练野的女儿,你除了跟皇甫桓搭个线,就屁事都不做了,皇甫桓还把你一脚踹开,养着你有什么用?”西边的声音怒骂道。
“府君息怒,息怒...皇甫桓这厮首鼠两端,打从一开始就骑墙,在我和神宫严斋之间摇摆。白英渡战前,我原本已经预备了神威军出动抢人,又是神宫严斋抢在前面,说贸然动神威军会触怒南斗,再把温世方推出来,得到枢密全票,我势单力孤,只能屈从...”
配合他此时一边咳血的动作,倒是显得很有些窦娥冤的意思。
“府君,无极对泰山会的忠心天日可鉴!可神宫严斋心怀诡谲,把持枢密院上下,屡坏大计,图谋不轨,为了泰山会万世之基,此心腹大患实在不得不除啊!”
赵无极很清楚,那一晚的损失,绝对是神宫严斋设局引诱,他在枢密的立场上不得不倒向神宫严斋,以维持他在枢密院的地位,也不能挑破此事,但心里对其怨恨分毫不减。
“我不要听借口。”
东边的声音淡淡道:
“再给你一次机会,把练野的女儿带来,做不到,你就直接自裁吧,我不比北府君那么好说话。”
“是!是!”赵无极如蒙大赦,直接叩了三个响头。
“至于神宫严斋...”东方的声音沉吟着。
“这个人背靠着帝党,还搭着另一股力量,左右逢源,再拿捏着枢密院,倒是风生水起。”
西方的声音讥嘲道:
“再放任他下去,他会坏事,练野的女儿如果现在死了,就万事休矣。”
“别急,李照比我们更急,她不会忍的。别忘了,她毕竟是【夜帝】的种,【机关】可不是好相与的...”
南方的声音接过话来,忌惮地说着,忽而又笑了笑,仿佛有点幸灾乐祸:
“届时,总有场好戏可看。”
“倒也不是不能接触一下他。”北方的声音忽然轻声道。
“北府君,你又来了,怎么,练野干的好事还不够,你又看准这位野心勃勃的次枢了?他也不懂星象啊?”西方的声音讥嘲道。
“那也比你选的人强些,你看看,那是个什么货色,执夜府被搅成了什么样子。”北方的声音冷笑。
“明王怎么也替泰山会做了不少事,又如何能怪责他一人?至于练野,半吊子的糊裱匠而已,又不听话,还捅出那么大的篓子,否则我们还需要用这种狗一样的东西?”
西方的声音反驳着,还顺带骂了一嘴赵无极,赵无极却完全没留意自己又被辱骂了。
他听得头皮发麻,两股战战。
【夜帝】他知之甚少,只知道是曾经执夜府的一名强者,可【明王】,那是三代大君明冥登位前的尊号。
三代明冥,四代练野,执掌神州的执夜大君,在这些人口中却仿佛一个个可以随心所欲摆放的棋子,他们想选哪个就选哪个,想如何摆弄,就如何摆弄。
神州的风云变幻,就完全操弄在这几人的一念之间。
这些年来,赵无极已经无数次感受过这个在暗幕中支配执夜府的【泰山会】恐怖的能量,却仍旧忍不住每次都为之心惊胆颤。
赵无极是练野之死的操刀者之一,正因为亲身经历过那样的惨剧,所以他深知北府君所说的,绝对不是虚言恫吓,拿走赵无极的命,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太简单了。
只是,与恐怖相对的,是力量,是权力。
他要攫取更大的权力,更多的力量,哪怕把灵魂卖给魔鬼,他也在所不惜。
“行了,该说日冕的事了...”
东方的府君顿了顿,淡淡道:
“赵无极,你可以走了。”
后面的对话已经不是赵无极能听的了,他滚爬着退出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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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我抬头望向那被着色的苍穹
高踞九重的夜天之间,是这座万方汇聚之都中最为女帝钟意之处,世间除女帝以外,唯寥寥几人有资格踏足。
然而除了环遍的透明落地窗,一张摆放着文墨物类的案几和一张灰白色的朴素靠椅,此间简洁到再无他物。
素手推揉着微微皱起的眉心,李照执笔在纸卷上落下几句朱批,又在要处打了几个红圈。
放下笔来,她闭阖深青色的双眸,稍做休憩。
少顷,她就这么闭着眼向案右伸手,似是抓取某物。
不出所料,手感沁凉。
“阿酥来了。”
李照露出美好的浅淡笑意,抓在手里的是一只瓷杯,举杯浅抿了一口,唇舌之间顿时被浓郁的奶香填满。
不用想,能够踏足夜天之间,在她眼皮子底下几乎悄无声息地递上一杯冰牛奶的人,除了身具灵猫血脉的安酥也不会有别人了。
“要是被怀樱看到,肯定又要训我了,说我太惯着你,还让你喝冰的。”
“不理她,照喝,我准了。”
“哎,自己准自己算什么啊。”安酥无奈道。
李照不答她,笑着又抿了一口,问道:
“都准备好了吗?”
“嗯,凤阁不能缺人,我等怀樱回来,和她交接了就走,也就是这几天功夫。天阶那边,我已经安排了人在盯,李瞬暂时还没动身,不过如果他够聪明,近日里应该就会尽快出发了。”
安酥说着,踩着轻盈的步子,不知何时已经走到李照身后,双手搭在她肩头,微微发力捏按起来,继续道:
“日冕事件之后,练凛夕下落不明,都想查,但暂时还没人敢大张旗鼓地捋那位日曜之冕的虎须,加上林夜砂死咬着不放,行会也是立场暧昧乐见其成,一时半刻,李瞬基本是自保无虞了。”
“不过暴力的慑服总是不会持续太久,况且日冕不是真无敌,时日一长,人心终归思动,很多人会渐渐回过味来,情势就又会改变了,李瞬若想安全地前往长安隐匿起来,就得趁着这段时间的真空期才行。”
李照享受着安酥劲道完美的按摩,舒服的嗯了一声。
“如果能找到日冕的踪迹,尽量跟住,这个人,我想接触一下。”
“是,已经放出了足够多的眼睛。”
“那些人呢?”她又问。
“除了打断了赵无极一条胳膊,似乎暂时没其他反应。”
“赵无极是他们早就想敲打一二的,情理之中。说起来,按照交易,他们提供的回报该到了,就在这一两日。”
“我知道了。”
“他们原是打算安坐明京等练凛夕入彀的,种种原因之下没能得手,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后面么,倒是可以借机再摸一摸他们的底。”
李照推敲着,忽听到安酥犹豫开口:
“阿照...”
“怎么了?”李照好笑道,“我就说你有心事,素日里我不喊,你是懒得来给我揉捏的。”
“这话多没良心。”
安酥不忿地抱怨了句,皱起眉来,问道:
“你说,练凛夕会不会已经...?”
“嗯?”
“你看,她原是已经濒死的,我们也没有收到行会麾下的医疗机构有所动作的迹象,那样的伤势,怎么可能轻易救回?不然那天李瞬来陛见的时候,为什么说翻脸就翻脸。”
安酥叹了口气:
“原本不该是这样的,在加持了锁灵咒的日月双钗之下,她会进入假死状态,至少能维持身体最低限的机能,保命无虞。可李瞬那家伙出手动作太快,我刚打进月宝钗,就已经没有一点近身出手的机会了,孤阳不生孤阴不长,仅仅一根月宝钗,倒是真变成了杀器。”
从不失手的鸾台女侍居然马失前蹄,以至于很可能成为引发姐弟反目的导火索,这成了安酥挂怀多日的一桩心事。
哪怕只是禁位出力,可行宫却不是假的,妖躯也不是假的,一身艺业更不是假的,打任何禁位,她都属于越级碾压,没谁能在禁位的水准跟她颉颃。
当时囿于规则,安酥选择了维持禁位出力,当然她也可以不在意,只是这样一来事后帝党会有些麻烦,二来她也是不那么想引人注目。
简单来说,她摸了。
她也分析了战况,按说在林夜砂不会出手的情况下,她大可以在这片战场上纵横驰骋。
然而她错估了李瞬的实力和反应速度,想不到对方在龙气被克制之后,竟然能在顷刻之间,就找到了暂时的应对之法,将她阻滞于外。
这样的战斗意识、临敌经验,那不是能够在短暂时间内一蹴而就的,而是真正需要生死博弈间的点滴积累去沉淀的,李瞬给安酥的感觉不像个年轻战士,倒像个饱经风霜的老辣猎手。
按说像李瞬这样年纪轻轻的毛头小子,不该有如此的水准才是。
阿照?阿照是亿万中也无一的天才,李瞬却不是这样的人,阿照说了,李瞬虽然是她的弟弟,却并非如何天赋卓绝之人。
再加上连帝党也查不到的去向,也难怪阿照会对他的背景有所怀疑。
李照淡淡摇了摇头,否定了安酥的担忧:
“练凛夕自是没有死的,要是死了,阿瞬就不止是举枪对着我了,他会直接开枪,哪还会有和我聊的心思?”
“况且那些人自是有办法知道练凛夕的死活的,不惜找我出手都要确保练凛夕不死,你想,他们会没有这些手段么?”
明京女帝的声音里似藏着若有若无的讥嘲或自嘲:
“至于阿瞬嘛...和你自是无关的,他虽然长大了,这么多年,有一点却是没有变,他一直是个情感充沛的孩子,嗯...也不能这么说,背负着那样的血脉,确实很难不情绪化,这算是一种本能?”
得了李照的话,安酥点了点头,算是放下了心头一桩事情。
她松了揉肩的手,叮嘱道:
“我走了之后,你得记得一日三餐按时吃,晚上早点睡,多加点衣服,吹风可以吹,但是得披着衣服,而且不能一直吹个不停。还有,别暴露我偷偷给你喝冰的啊,上次你顺口被怀樱听到,她叨叨了好久呢...”
“怎么成管家婆了你。”李照笑道,“别跟怀樱抢饭吃啊。”
“呸。”
安酥难得多絮叨了几句,还有点感慨,被这么一吐槽,登时什么感慨都打消了,没好气地啐了一声。
看着安酥甩过来的白眼,李照颇乐。
半晌,她拨弄着额前发梢上的红绳结,轻声道:
“长安之行很关键,关乎我的决意,关乎多年的谋划乃至帝党的成败,那样的地方,必须有一个足够机敏权变,也足够强的人才能迅速站住脚,阿酥,也只有你,我信得过,你也扛得起。”
“我知道的。”安酥认真道,“这次不摸了。”
说着,她把案几上不知不觉已经被啜饮一空的瓷杯摞起来,问道:
“现在我唯一不放心的,还是神宫严斋。上一次你那样激他,他却还不变色,反逆之心昭然若揭。他如今对枢密院的掌握渐深,而且手中还握着一支根底不明的力量,那一晚咱们也都看到了,超广域范围的降阶术法,还有你说过的,甚至有掌握死而复生之术的...”
安酥停了停,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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