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审我?你也配! 第76章

作者:雀鸣蝉惊

面对疑惑的法芙娜,长袍人点了点头,显然在这件事上并不准备瞒着这位得力干将。

“纠正你,或者说你们所有人的一个观点,那就是老皇帝对奥古斯都所抱有的感情和期待,这种在别人眼中绝无可能出现在帝皇心中的东西,都是真实存在的,他的确最看重这个大皇子,也的确是最希望他来接任自己的位子。”

“毕竟,当年自己把自己逼死的那个可怜的女人,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太重了,重到他在乎的除了帝国,就只剩下她了。”

长袍人轻轻的颔首,似有所感。

“是不是只有永远失去的东西,才能在记忆中留下如此的浓墨重彩呢……”

“大人?”

“没什么,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长袍人站起来,慢悠悠的踱步,法芙娜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现在皇帝刚刚被先帝毫无征兆,又毫无理由的选为皇储,大贵族们一时之间慌了神,以为先帝是要扶持一个与他们无关的皇子上位,准备打破原本的游戏规则,直接对他们下手了。于是全力鼓噪,再加上先帝大病已久,一时之间竟然隐隐形成了逼宫之势。”

“当然了,这当中少不了我们做的一些「小小的工作」。毕竟皇子不好渗透,那些大贵族接触起来还是很简单的。

毕竟都是些祖传的墙头草,这么多年除了一个谨小慎微,也就养不出来什么其他本事了。”

长袍人冷笑起来,其中的不屑显而易见。

“原本我准备趁势掀起浪潮,逼人下场站队。可是这帮家伙实在是有点烂泥扶不上墙,他们一开始的申诉居然是希望这位新的皇储娶一个名门之后,甚至于已经怀孕的那个女人也可以生下孩子。作为皇室的长子,以后就养在宫外当情妇也没问题,这样大家就都说的过去了。”

“呵,真是白瞎了我的推波助澜!不过好在现在的这位陛下的倔脾气完全没有变过,死顶着要为自己喜欢的女人戴上皇后的冠冕。

所以局势愈演愈烈,即将来到不可控制的边缘,我的计划甚至已经开始了初步的动作,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让随后可能的一切都结束了——”

“那个女人生下了奥古斯都,在将自己的骨肉交给丈夫之后,服毒自尽。于是皇储迎娶一位贵族千金,大贵族们偃旗息鼓,我的计划无疾而终。”

法芙娜震惊的看着长袍人,说这些话的时候,这位大人完全没有任何关于计划失败的沮丧或是迁怒。

反而带着些许的落寞,甚至她还察觉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羡慕?

仿佛是猜到了法芙娜的想法,长袍人摇了摇头:“这件事不是我做的,我也不会因此而憎恨这个女人。虽然我在你眼中应该是个毫无原则,十恶不赦,无事不可做之人,但是就算是我,也是有底线的——我绝不会利用任何一个即将成为母亲的女人,用她们做棋子,那是最恶毒的事情。”

长袍人挥手制止了法芙娜有些急切的申辩。

“不必解释,我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只不过我更知道,我如果想要像人,那就必须这片卑劣的原野上,保留我最后的底线。”

说完这些话,祂抬头望向天空,仿佛是在回忆久远的记忆。

“我不知道当年的先帝是用了什么样的口舌和方法,将现在登上宝座的那位陛下劝说的回心转意,重新走上了之前的游戏规则。

但是我很清楚,这件事绝对不会就此结束,皇室与大贵族之间的矛盾,必然会在他和奥古斯都的手上迎来终结那么我的机会就只剩下一个了——那就是让奥古斯都,给予这位令我忌惮的老人,最沉重、最可怕的一击!”

长袍人咧开了嘴。

“勾结?内乱?这些都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手段罢了,帝国最可怕的,就是每一任皇帝坚决到完全让人不能理解的决心,这位陛下死了又如何?

下一任皇帝我们依然没法掌控,约阿希姆也必然和我们同床异梦——我们可以杀了一个皇帝,难道不能再杀一个?”

“所以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了,不是杀人,而是……”

“诛心!”

隆隆的回响在法芙娜耳边炸响,震的她有些惶恐不安——那是长袍人的笑声,但是又转瞬即逝,就好像刚才不过是幻觉。可是她低下头,发现自己的双腿还在颤抖。

“你觉得这么多年,我到底在奥古斯都那里做什么?明明约阿希姆短短十几年就几乎对我们呈现了依赖的态势,而奥古斯都那里却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起色?”

带着笑意的句子里,是直刺进人骨子里的寒意。

“因为,我就是要让奥古斯都觉得,他最大的助力,来自于这些逼死他母亲的人——尤其是在他还不曾得知当年真相的时候。”

第一百一十二章 注定的轨迹

“诛心……”

法芙娜喃喃的自言自语着。

“帝国可怕的是什么?是辽阔无尽的疆土,还是千千万万的子民,亦或者是根植千年的忠诚?”

长袍人发问,然后自己回答起来。

“都不是,因为这些都只是停留在表面的东西,疆土可以被芬裂,子民可以被愚弄,人心可以被利用……帝国最可怕的,是那持续运转了了千年的计划。”

法芙娜第一次露出了有些惊慌失措的表情。

作为一个间谍,她当然明白,计划这种东西,天生就是为了被打破的。

无论长短,总会有莫名其妙的变数出现,然后整个计划变成一团乱麻。

但是即便如此,计划这种东西依然层出不穷——因为计划有和没有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哪怕是经过修修补补,甚至到最后面目全非的计划,只要能达成百分之八十。甚至是一半,也要比瞎折腾出的成果好上太多了。

而在制定之初所谋划的时间,与计划所带来的最终成果,是成正比的。

所以在听见如此漫长的计划之后,法芙娜的首先感受到的就是震撼,紧接着而来的,就是无边的惶恐。

至于难以置信,这并不会存在她的脑海里。

因为长袍人说了,那便是真是存在的。

“而这个计划的终极目标,就是毁灭所有的异族,让人族成为大陆上唯一一个没有任何短板的统治者,成为一个能凝聚所有资源、所有力量的整体。”

长袍人依然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在被消息震慑的同时,法芙娜却听到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大人……您刚才说,毁灭所有异族,难道帝国的计划里并不包括教国吗?”

“哈哈哈,很敏锐,法芙娜,这也是我为什么选择你来到帝都的原因,你的这份敏锐正是情报者最好的武器。”

长袍人真心实意的鼓起掌来,然后放下双手,肯定的点了点头。

“当然,在这个计划最初的内容里,它针对的敌人只有兽人和精灵。”

“可、可是,帝国现在最大的对手不应该是我们吗?”

女人非常不解。

“是的,现在的确是我们,可是在这个计划刚刚制订的时候,圣教和帝国,是最亲密的战友。”

长袍人口中的话语再次将法芙娜震惊到失去思考能力。

如果不是一直以来对自己这位上司的盲从与信任,她甚至会觉得是不是今天就是自己的死期,所以才能听见如此多的秘闻。

“帝国当初可不是现在这般疆域,初代教皇与初代帝皇携手,一起扫清了每一个人类王国,将帝国建设成了大陆上最庞大的势力,随后带着那支堪称大陆上最可怕的军队,开始了真正的征服之路。”

“他们一起将兽人赶出了维斯瓦河平原,让他们回到他们的祖地,在那片千里雪山里,自生自灭;

他们一起从精灵手中夺回了伏尔加河平原,将他们死死压制在被地图上,提前勾勒好的石墙之内;

他们一起征服了那些又臭又硬的矮人,让这些山洞里的居民俯首称臣,成为最忠实的马前卒。”

“当然,最重要的是,当年根本没有教国的存在,只有帝国与圣教。所以很自然的,那个计划里,没有要针对教国的任何预案,所有一切的应对,都是后来的皇帝自己添上去的——所以完全不是一个档次上的东西。”

长袍人的声音变得讥讽起来。

“画虎不成反类犬,城市化是那种僵硬死板的东西吗?什么「护国要塞」、「圣山上的脓疮」,不过是些往自己脸上贴金的玩意!

卡累利阿要塞掐住了兽人的脖颈,让这个种族每时每刻都在变得虚弱;东线的要塞群,砍掉了精灵的伸出来的爪子,将他们牢牢锁死在森林之内。”

“无论是北线还是东线,这些要塞设置的目的都是为了进攻,为了掠夺对方的资源,压榨他们的战争潜力。

可是都灵要塞,那有什么用?吸干了普罗旺斯每年的产出,还需要大量的军用物资输入,却无法有任何收益,完全是自己主动给自己开的伤口。”

法芙娜听着长袍人的讥讽,已经是一言不敢发出了,后来圣教和帝国「反目成仇」,一定是有什么内情在里面。

但是这种内情显然不应该是她可以知道的。

“所以不要害怕,法芙娜,那些最精妙的算计并不是针对我们的。”

长袍人亲昵的拍了拍自己这位属下的肩膀。

“而千年计划这种东西,我也是有的,并且绝对不会比那些狗尾续貂的东西差!”

自己上司的得意显然是肉眼可见的,那种像是自信、满足和想要向什么人显摆的态度完全是摆在明面上的。

可是法芙娜却觉得,对方想要炫耀的对象,并不是自己。

“最妙的是,没有人知道,那个计划的起止已经在数十年前被我掌控在手上了!现在,兽人马上就要死了,而这也是帝国正式启动的良机,你说,如果我现在让奥古斯都发自内心的去反抗给他的父亲,那位老皇帝会怎么做?”

“他会……愤怒,不,暴怒!而这正是您想要的结果。”

法芙娜尝试着跟上长袍人的思路,然后终于彻底的明白了,对方前面那些话的意思。

“所以这才是为什么您要想方设法的让奥古斯都和大贵族、商盟、甚至是教国扯上关系,同时却又若即若离,表现出教国的勾搭只是例行公事——您要让老皇帝觉得,奥古斯都是发自内心的联合了所有他最厌恶的势力去反抗他!”

“对!我就是要让这个蠢货去引爆他的父亲!之前皇帝对奥古斯都有多大的期望,那么现在他就会对奥古斯都有多大的失望,这份失望所带来的滔天怒火,是一个觉得自己即将带领帝国进入一个伟大时代的皇帝无法忍受的。”

长袍人的声音依然带着笑意。

“就算我们是无辜的,皇帝最后一定会迁怒到我们的头上。那么他的计划就一定会因此产生一些变动——

比如说,他会把对教国的行动作为优先级最高的部署。再比如说,他甚至会因为这份愤怒,多少失去一些理智的思考。”

“从现在的帝国来看,其实最好处理的顺序,应该是商盟——兽人——教国,这个打法也许会需要很长的时间。

但是会非常安定,接着一边安抚占领区一边继续炮制精灵,人类将会迎来一个鼎盛期。可是我们插完这一手之后,法芙娜,你觉得老皇帝有那个耐心等下去吗?”

女人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对!他不可能忍得了!所以哪怕他知道要大力发展海军,要先打掉商盟这个狐假虎威的家伙,皇帝也决不能容忍我们继续兴风作浪。

因为要是按照最安全的计划来做,他的时间已经不够了。可是对一个皇帝来说,复仇这种事如果不是自己亲手来做,那就毫无意义!

所以对教国的行为一定会开始,而且最低也是和对商盟行动的并列进行,这样,就给我们带来了机会!”

“王道之路的强大,就在于一旦开始滚动,那么它的车架就将无可阻挡。可是如果驾车之人自己出现了问题呢?

他想要为了自己的私欲,想要驾驶着这辆马车拐上一个岔路呢?尤其是这一条岔路并不想他想象的那样,是从千年前就已经准备好的坦途呢?”

长袍人伸出双手,像是要拥抱炽热的太阳,又像是要扼死所有的光芒。

“弱者想要胜过强者,就必须从一点一滴开始准备。每一丝可以利用的力量,每一丝可以制造的阻挠,都必须要牢牢抓住。然后,安静的等待着对方犯错,像是潜伏于黑暗的毒蛇,一次攻击,就要致命!”

法芙娜狂热的看着长袍人,双目熠熠生辉,那就是光明的未来……只属于教国的未来!

“大人!我相信这样的机会,一定能来到的!”

“恩,我也相信,否则我又怎么会跨越如此漫长的岁月呢?”

长袍人点了点头。

“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我们要抓紧每一点力量——大贵族这些烂泥,也得有烂泥的价值。

当年发生的事情提醒了我,就算我能挑起内斗,这些已经腐朽的家伙其实已经派不上任何用场的。

所以为了让这些烂泥至少能有点样子,最近一代我都在挑选正常一点的继承人,比如布列塔尼大公那样的人。

利用商盟对其进行金钱资助,毕竟这帮家伙的权利更替,只要有钱,什么都能做到。”

“当然了,这场天灾来的还是早了一点我不得不让兽人这个种族更早的进入倒计时,要是能延后一点就更好了。

因为我们其实在大贵族里已经找到了几个实在是烂的可以的继承人。

这样选一个最烂的放上去,反正他已经烂到看不清自己是傀儡了,我派过去的人,还能帮他完成家道中兴的成就,这样奥古斯都造成的破坏还能更大一点。”

长袍人拿起古腾堡和古斯塔夫的档案,递给了法芙娜。

“接下来,你在帝都的任务偏向,就是盯着这两个人,不用强求,只要看着齐格弗里德的调查结果就行了,有什么重要的内容,找机会汇报给我,还是那句老话,一切以你自己的安危为重,明白吗?”

“是,大人。”

“那就去做吧。”

长袍人示意女人可以走了,法芙娜接过两份情报,深深的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这里。长袍人凝视着她的身影消失,搓了搓手指。

“短短几十年里,连续两次因为小人物就不得不将计划的环节推后或是提前。虽然并不影响结果,也不是什么关键性的动作,可是多少还是有些让人担忧的……

只不过,帝国里面,像古腾堡这样的人,也是数不胜数啊。这大概就是为什么老师一直喜欢说的,所谓「人类的可能性」?”

长袍人歪了歪脑袋,想着这些问题。

“还有「爱情」这种东西,真是奇妙啊,当年的那个女人,究竟是真的看到了帝国有分裂的危险,还是单纯是因为对自己丈夫的爱,才选择了自尽呢……”

“要不……编造一个理由?就说当年其实是先帝觉得时机未到,不能让危机提前爆发。

所以在发现劝说儿子无效之后,主动派人毒死了她?这大概比奥古斯都的反抗更能诛皇帝的心吧?”

说着说着,长袍人自己摇了摇头。

“不……还是算了吧,我说了不会让即将做母亲的人成为棋子,底线还是不要有任何触碰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