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愚伯
“哦,原来那家伙有胆子拎着刀闯教学楼,是因为磕药……”
两个老前辈一本正经地在千寿村征面前进行着毫无营养的对话,而后者则满意地点点头,对自己圆谎的能力极为满意。
“那么,事情就是这样,感谢望月同学对警方的积极配合。”
又过半晌,眼见聊得差不多了,臧青峙撑着桌子站起身,他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回总部好好笑上半个小时。
“如果后续遇到什么麻烦,请及时拨打报警电话,我们会第一时间到场支援。”
“分内之事,很高兴能为这个社会的长治久安贡献力量。”
再度握手,两人其乐融融地彼此道别,仿佛一见如故的朋友。
中年人付了餐费,走出店门,望月熏则重新回到座位,这场不太完美的表演还需要最后一道剧目。
“真没想到千寿老师还在警视厅任职。”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不会过分热情与恭维,却又明显透露着能够察觉的钦佩和普通人在面对执法者时必然存在的谨慎。
“只是从父亲那边找来的关系,让我协助办案罢了,并不是多么值得夸耀的事情。”
谈到父亲,女孩兴致明显不高。
“七濑一郎的案子牵扯很深,不论是我这种小角色,还是你——被卷进来的无辜市民,都没有必要继续跟进。”千寿村征仍旧在维持她的人设:“不过后续应该也没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毕竟他已经被……逮捕了,就这样。”
“是吗。”
望月熏点点头:“很可惜,下一届玉龙旗恐怕没总武高什么事了。”
“只是少了大将而已,又不是没人能替上去。”
“哦?”
少年挑了挑眉。
“你还不打算退出?”
“恶已授首,我没有退出的必要。”
千寿村征的神情理所当然。
“托你的福,社团里已经没有明面上的问题了,虽然气氛仍旧算不上和谐,但也可堪一用。”
“实际上就是因为退出之后还要重新去别处入部,嫌麻烦吧。”
“有这方面考量。”
两人都没有明说的是,在经历过沸沸扬扬的剑道部事件之后,已经很难有社团会乐意接纳千寿村征这样一个敢于“下克上”的后辈——同样,望月熏也正面临类似的窘境,他的留级问题已经迫在眉睫。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女孩问:“向剑道部提交入部申请吗?”
“当然,谁都能拒绝我,只有剑道部没那个胆子。”
望月熏笑着,那笑容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当然啦,如果他们不介意天天被踢馆,拒绝了也无妨嘛。”
“就只是这样而已吗。”
“就只是这样而已。”少年耸耸肩:“如果部长能考虑到拉我入伙是双赢,那倒也算个理由。所以目前不是我求他们,反而是他们该土下座来求我……现在部长是谁来着?”
“高代亮,二年级,上一届玉龙旗的前锋。七濑一郎失踪,麻枝绮又丢了脸,只能让他顶一学期。”
“也不能算个难以接受的人选,虽然对他根本不了解,但既然能在这种形势下被校董会和指导老师推出来当部长,想必对局势稳定有所裨益。”
少年仰头喝干最后一口咖啡。
“上次停课是什么……哦,瓦斯爆炸,这次呢?”
“实话实说,毕竟很多人都看到七濑一郎拎着刀走进教室。”千寿村征无奈地轻出一口气:“所以,上次的瓦斯爆炸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只不过现场比较混乱而已,看着不像爆炸,倒像是被节肢动物挠过。”
年迈的店长提着咖啡壶,将醇厚的浆液注满杯子。
“这下,剑道部更需要赶紧找回面子了。”
夹起几块放糖填进深褐色咖啡中,又倒了四包奶精,望月熏在千寿村征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搅拌着那杯完全变成浅棕色的液体。
“大概明天就能在学校被高代学长亲自找上门吧。”
“我开始怀疑,究竟该不该相信你能照顾好小诗。”
女孩欲言又止。
“此话怎讲?”
“你的心机实在有点……虽然由我这种既得利益者说出口并不那么合适,你的心机实在有点重了。”
“把你放在古代,横竖是个昏君。”
望月熏笑了笑,没把这种无心之言看得太重。
“就这样吧,我还约了别的朋友,如果不介意的话,明天大概要在道场碰面了。”
“你居然还会有朋友?”
“真失礼啊。”
结了帐,千寿村征没过多停留,她本就对少年的交际圈子不感兴趣,因而走得干净利落。望月熏则坐在原位,安心品尝杯子之中甜腻的液体,咖啡几乎已经丧失所有属于豆子的味道,只余下工业化的奶香。
然后,长发的少女站在他的桌边。
“我还以为你会约在猫咖。”
朝雪之下雪乃比了一个“请”的手势,望月熏放下杯子:“早了将近十五分钟,值得肯定的习惯。”
“这是理所当然的礼节。”
“那么,约我出来,又摆出一副谈正事专用的架子——”少年抬起头,递出一个疑问的眼神:“出什么事了?”
少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看了看望月熏对面位置上还没来得及撤下的咖啡杯。
“你刚才,在和谁约会吗。”
“……嗯?”
“难道,是个金发?”
第一卷 : 第174章第壹伍贰章 雪下的诘责
雪之下雪乃不喜欢随意干涉他人的私事。
无论出轨还是变心,这毕竟不属于她能够置喙的范畴,即便再看不惯,少女也没有越俎代庖的习惯——但今日不同以往,事情已经涉及到她友人的亲朋和可以依靠的对象,她不得不牵扯其中,并期望这是个简单的误会。
自然,其中还藏着些属于自己的小心思。
“是个很令人意外的问题。”
望月熏放下茶杯,斟酌着词句。
“算算时间……也就是说,你周日去过涩谷?”
用问句回答问句,这毫无疑问已经给出了她最不想得到的答案。
“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对吧。”
心脏在鼓动,将复杂的心绪压进她的大脑,雪之下雪乃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得到什么回应,也不清楚自己此时的感受究竟从何而来,她只觉得这不应当是面前那位曾经让她看到茫茫沙海中以命相搏之壮烈、又在老宅那方小院之间叩开她心锁的少年,所犯下的错误。
“后果?啊,我知道。”
现在,少年就坐在她面前,光明磊落地点着头。
“我不想推卸责任,事态发展到现在,但凡有任何能够即使止步的机会,我都没将它把握住。”
望月熏的语气很平静,在他看来,雪之下雪乃的心情很好理解,作为一个三观正常的年轻人,及时规劝朋友迷途知返亦或表达对此种行为的不忿,既然乐意当面交流,总还说明自己在对方心里是个能够交流且值得交流的对象。
然后,悠久的黄昏便弥漫在整间咖啡馆里。
水柱冻结在半空,向下的一头正向杯中流入,一缕蒸汽便凝固在它周围。少年朝着店长抱歉地笑笑——虽然后者并没有收到歉意的余裕——转而站起身,将视线投向惊诧的少女。
“认识吗,这一切。”
“黄昏之乡,你……”
“别紧张,这附近并没有异常的痕迹。”
少年张开双臂。
“自我介绍一下,正式。”
他说。
“望月熏,九夏[纯钧]剑主,特殊防务厅别聘干员,埃及与斯堪的纳维亚的拯救者,圆桌虚位,罗马弑君之人。
我是五大流氓公举的人杰,是斩落神明的战士,是猎杀亡魂的刺客,是追索逃贼的侦探,是通晓真理的学者,今年十六岁,刚上高一。”
放下胳膊,望月熏终于在少女面前展露出她从未见过的锋芒。
“我的人生到现在,长度比不过耄耋之人,因此不敢倚老卖老,但有资格说上一句,即使凭这履历和功绩,我也完全能够在属于异常的领域中要求足够离谱的特权。
我可以在任何机构得到超越如今生活状态百倍的奢侈享受,可以躺在功劳簿上挥霍到寿命尽头,没人能够命令我继续出生入死,没人有权利让我继续这种朝不虑夕的日子。”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
“但我并没有选择去做一个混吃等死的废物。
所以,这是我仅有的任性了……你,明白吗?”
“我明白了。”
雪之下雪乃丝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失望。
“你觉得自己恩泽于常世,因而理当攫取有悖于常世的特权。霞之秋学姐也好,那位金发的同学也罢,对你而言都是‘奖品’,是你应得的‘回报’。任性也好,功绩也罢,全都是挟恩图报的借口,你和那些被你打败的异常并无本质不同。”
“你是对的,我的确在为自己攫取特权。”
少年点点头。
“不久之前,我遇上了一些算不上美妙的事情,差一点就死在某个角落,没人能找到的角落。”
内脏隐隐幻痛。
“其实这种事情已经发生过太多次,多到本应该将其平常对待……然而这次不一样,在家里,还有个等着我回去的女孩。”
他垂下眸子,平和地微笑。
“那也是她第一次朝我发脾气,我能看到她的恐惧,还有恐惧过后的逞强。雪之下,你知道吗,异常从业者比职业军人危险无数倍,事件处置死亡率常年保持在百分之三十以上,致残、中毒、受咒、精神失常或者失踪根本无法统计,而诗羽明知道这些数据,毕竟数据都是公开的,没人瞒着她。
然后,她对我说——”
[——你的归宿是对抗异常的第一线,我会为此感到骄傲,而非想尽办法阻止你。]
“所以你背叛了她。”
少女打断了他的回忆。
“她给了你最大的包容,你却用这种方式回报她的情感,望月熏,这就是所谓任性吗?”
“她让我明白,如果不趁现在尽力让她们幸福,等我后悔的时候……也许这样说有些自大,她们一定会后悔的。”
四目相对,两人直视着对方,寸步不让。
“我决定遵从我的欲望,也决定回应她们的愿望,于是我决定行使源自暴力的权力,我决定用最粗鲁的方法保证我珍视之人直至人生终点的幸福。雪之下,我可以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但我不能让她们和我一样,所以我站在这里与你对话,如果你对此瞧不上眼,请只针对我一个人。”
“多可笑。”
雪之下雪乃哂笑出声。
“看吧,你自己明白这种选择会招来怎样的非议。人是一种社会性动物,我虽然不认可所谓‘气氛’的存在,也不觉得多数即为真理,但如果因为最基本的道德原因而被排斥,请别觉得我会为你说话。
冠冕堂皇的好话谁都会说,一时脑热的决定谁都能做,爱情和rou欲能让你不顾一切,所以你决定拖着她们一起下水,完成你可悲的自我满足。然后,激qing终会过去,你们开始后悔此时的决定,开始埋怨做出决定的自己和迁就他人的自己——望月熏,‘恋爱’可以是极度美好的事物,但当你让它变质,那么它也可以丑恶到无以复加,你觉得自己得到了你所追逐的一切,在我看来,你只是个贪婪的疯子。”
血液冲刷着耳膜,嗡嗡作响。
雪之下雪乃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说出这样恶劣的言语,她已经失去了自己引以为傲的理性,灵魂深处的少女正在恸哭,在哀求自己停止喋喋不休的诘责,就像个失去筹码的赌徒,痛骂坐庄者赢得她无比渴求的宝物。
欲望面前,众生平等。
第一卷 : 第175章第壹伍叁章 友谊逐渐变质
天穹之下,这座小小的咖啡馆被黄昏隔绝于尘世的间隙。
少女微微气喘,她很少一次说出这样长的一段话,心情激荡中,瑰丽的绯红蔓延至她的面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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