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镜
“你需要辩解吗？”
席恩坐在监牢内，面对着这名身穿囚服的同事，一时之间也没什么太多的感情流露，只是举起手，给他递过去一瓶酒。
很明显，他现在的行为是违背上级的指令的，但他可不管这个——现在一号镇守府里最大的官就是他自己，而且看守这个监狱的舰娘也全是他的手下，他想进来和老朋友说说话，相信是不会有人有意见的。
就算谁有意见也得给他憋着，别真以为他好欺负。
“不需要。”
邋遢的男人提着沙哑的嗓子说道，也不知道是在回答席恩的问题，还是在拒绝他的酒。
又或者，是二者兼具。
半晌，席恩将酒瓶放下，再次望着这位邋遢的家伙，感触颇深。
“你的变化真大。”
他打开了酒瓶，取过来两个杯子，各自倒上了半杯。
“记得以前就你吵着要喝酒，有一次还因为酒的问题被教官体罚过，但现在你却成了这幅样子。”
席恩看着男人的肩头，那宽阔的肩膀低垂，仿佛被重负压弯。
他明白了，这是在他第一眼看见这个男人的时候就明白了的。
“你被打垮了……”
“我的朋友。”
从他带去的主战舰娘全军覆没，连同他挚爱的妻子也死在轰鸣声里时，这个男人就已经死了。
被抢救回来的，只是一具空荡荡的躯壳。
第021章 混乱战役
席恩灌下了一杯酒，味道还是跟以前一样——苦涩，惹人不喜。
“所以，我才不喜欢喝酒。”
他把酒杯放下，继而看向了那个把头低下的男人。
“帮我个忙吧，科特。”
他没有再犹豫什么，这个内心被自责与无力充斥的男人不会拒绝他的请求，尤其是他的请求还关系到了这场战役。
“你犯的错我没办法帮你修正，但我相信你还是愿意为这场战役做些事情的……”
“同样，我也相信，你不会愿意让那些深海栖姬们好过的，别的不说，就算是为了你那些舰娘们……对么？”
科特的肩膀抖了抖，这个失败过的男人抬起头，注视着自己多年一同走过来的老友。
“我不是犯了错，而是犯了罪，这一点我比你还清楚……”
他缓缓开口，先是纠正了席恩话语中对他的美化。他犯了无法被原谅的罪，同时也一直渴望着能在自己被送上军事法庭之前再做些什么。
不是为了戴罪立功，也不是为了让自己有希望能够活下去。
他早该死了啊，但有名舰娘在死前把他抢了出来，先他一步去死了，所以他活下来。
正如席恩所说的那样，他已经被打垮了，爱着他的舰娘拼死把他这一百二十斤肉给拉了回来，但一切都无济于事。
他不可能再有新的生活了，只要一闭上眼，舰娘们的欢声笑语在他眼中就是那么清晰，他怎么可能抛下这段过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死亡才是他的归途。
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如此——在这场战争中死去，在帮自己的爱人下属们复仇之后死去。
“说吧，需要我帮忙做些什么？”
“你知道吗？你还剩下的那十一名舰娘。”
“她们怎么了？”
“她们现在还在谋划着该怎么从这座监狱里把你给劫出去。”
科特的呼吸一缓，但没有开口。
“放心，她们没怎么样……早在她们第一次秘密会见的时候，我就掌握了她们的动向，此后她们就一直在我的监视之中，而我没怎么去干涉。”
“你想说什么？”
“现在的镇守府存在一个很大的问题……舰娘对人类的信任——”
“就像属于你的舰娘一样，她们属于你，而非属于联盟，而外面的绝大多数舰娘曾经都属于她们的提督，但现在她们的提督死了，她们就只属于她们自己了。”
“没人能再约束她们了，现在能让她们继续为人类作战的，只有她们自己。”
“你想我去劝她们？”
“对。”
席恩打开他的公文包，里面不知道藏了什么，但从这鼓鼓的外表来看，皮包里装的肯定不是文件。
“这个问题的根本因素或许是根深蒂固的体制问题，但若谈到直接因素，那就是因你而起。”
“我有能力去镇压你曾经的舰娘们，但这样做根本没有意义，治标不治本的方法只会引起剩余舰娘们更大的反扑，到那时安抚起来会更加麻烦，甚至一个拿捏不好，本就脆弱的镇守府就有可能因此而彻底崩溃。”
科特摇了摇头，他理解席恩的不易 也明白现在处境的艰苦。
“我不能让这场战争彻底失败，科特，你应该能理解我，我现在迫切需要你来帮我，以一名被准许戴罪立功的提督的身份，用你的实际行动告诉她们，舰娘在人类心中的位置。”
——也就是谎言。
科特是不可能有戴罪立功的机会的，他的罪决定了他无论怎么挣扎，都只是影响他死时的体面。
“当然，我不是决策层那些被规矩层层约束的大人物，像我这种小人物可是很懂得变通的。无论你愿不愿意接受我的好意，我都会让‘科特’死在这场战役里……”
双方都陷入了沉默，许久后才听见科特那沙哑的声音响起。
“席恩，你知道我不愿意活下去。”
“抱歉，我不知道，我亲爱的朋友。”
席恩这时的表现有几分幽默。
“我觉得你有错，但没罪……而很不巧，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这里天高皇帝远，我想做点事情还没人能管得了。”
他的声音也逐渐低了，压抑了半晌，他才又幽幽地开口道。
“我的朋友，我知道我不该干涉你的选择，但我却又必须做些什么……你现在必须给我活着，至少得等到这场战争结束，剩下的那些还爱着你的舰娘们有着落之后，你才能死，到时候无论你是想跳海死还是想上吊死，我都不会再理你。”
席恩的手探入了公文包，塑料袋哗啦作响的杂音让科特有几分疑惑，但下一刻，那抹映入他眼底的纯白色彩却让他的心头微微一动。
——一件崭新的提督军服。
＊
一场风波被悄无声息地杀死在了萌芽里，那些些守卫在监狱外，离风暴中心仅有数十米之遥的舰娘不知道；那些身为当事人、此刻还在密谋着劫狱的舰娘们不知道；而同样，白桦也不知道。
世界那么大，不会什么事情都围绕着他转动。
第二天，一名名为“科特”的提督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他的眼神依旧透露着化不去的压抑，但已然是令许多舰娘都欣喜万分。
说来奇怪，在这些为科特感到欣喜的舰娘们只有很少一部分是归属于他的舰娘，而其余的舰娘和他甚至都未曾有过任何关联。
但她们就是推崇他，就仿佛这位人类眼中的罪人在她们眼中就是一个伟岸的英雄。
白桦无法理解这种现象，他也不了解前因后果，虽然他已经加入了人类的阵营，但除非他主动去问，否则席恩也很少会和他沟通情报。
这也正常，席恩可是这座镇守府的提督，可以算得上是日理万机，有时间搭理白桦已经是他对白桦十分重视了，但又怎么可能会一天到晚都想着白桦还欠缺什么？
经过了一天的观察，白桦能发现这座镇守府的舰娘们在心态上是有了变化。
——奇特。
他身后跟着那位叽叽喳喳像麻雀一样吵闹的少女，她就没什么触动。
她对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也不清楚。
“战争……会是好事吗？”
第022章 混乱战役
“那你得看是什么样的战争。”
待到他回答这个问题时，他们已经是离开了那喧闹的人群。不合群的血法师喜欢安静，但这个不识趣的小家伙却硬是跟着。
“战争还有……不同类别的？”
“有，智慧生命定义了‘战争’这一词汇，从而衍生出了种族内的正义战争与非正义战争这两个概念，而对外……那就是种族战争了。”
他清楚这个时代的人类在面对什么，如果可以选择的话，这些饱受战争摧残的民众肯定是乐于停止战争，但他们却不能这样做，甚至于他们现在还在忍着苦痛的生活，为这场战争出一份薄力。
因为，这是种族之间的战争。
深海要灭亡人类，人类要杀绝深海，二者之间的战争你死我活，只要有一方还未彻底倒下，这场战争就会一直延续下去。
“种族战争啊……”
岛风感慨似的仰起头，也不关注前边的道路是否平坦。
“在双方都抱有想要彻底斩断战争的想法的情况下，这场战争是没有调和的希望的……”
“人类能赢吗？”
少女忽然发问。
“能，但很难，更大的可能性就是双方陷入僵持。如果深海真的没有什么的隐藏武器，光现在表现出来的战力只足够她们在海上作威作福，还不足以击垮人类。”
“至于人类，拥有了核武器的人类实际上已经不再惧怕深海会有灭绝人类的一天，但他们同样无法解决深海，听说深海的诞生地还未找到具体坐标，人类的科技只能勉强确定一个范围，那起码在深海一万五千米以下。”
“这种深度……就算是人类的核武器也无能为力。”
核武器在爆发的那一瞬间能够毁灭一切，即便是白桦也无法直面那种灾难——他的血液会在一瞬间被上亿摄氏度的高温蒸发，甚至撑不到核爆产生的冲击波物理打击。
但就算是这样的核武器，它也不可能炸的到深海一万五千米……不，这个数值只是人类科技所能探查到的极限，深海诞生地所在的地方也有可能是海底两万米，甚至是三万米……
“僵持，就是战争永远不会结束的意思吗？”
“僵持是早晚有一天会结束。”
他的目光望向了一队舰娘，六名小学生模样的舰娘运送着被压缩成体积一立方厘米的资源块。这些资源块就是这个世界科技树畸形的表现之一——空间压缩，质量缩减。
将原先一立方米的实心钢铁压缩成一立方厘米的小方块，最重要的是这些钢铁的质量仿佛也随着压缩而消失不见，小方块轻盈的吓人，就算是孩童也能将它们轻易抛起。
这样的科技出现在第五次乃至第六次科技革命的文明中可能还能接受，但出现在这个还处在第三次信息技术革命的人类社会……很耐人寻味。
“或许是数十年后，也或许是不久后，这场战争总有一天会落下帷幕。”
资源不是无限的，即便没有他这个外来者插手，这场战争也会因资源的消耗而走向终结——或者是海底的“生命”与资源被耗尽，或者是人类手头上的大地再也无法产出钢铁、石油，又或者是人类的科技打破信息技术革命的局限，迈入新的天地。
未来的可能性有很多。
“而我更倾向于这场战争会很快结束。”
血法师捻着手指，血色的事物在他影子里沸腾。
他瞥了一眼正一脸惆怅，表现出一种战前忧虑心理的岛风。
还不到时候，他总会“尝”到舰娘是什么味道的。
＊
“诶！！？”
充满了惊讶意味的音调被拉长，樱发少女向四周望了望，发现这间休息室内确实只有她和提督两个人。
她小跑出门，又认真看了一眼门牌——502小队休息室。
没错啊，这就是502小队的休息室……但人呢？
“我现在有的舰娘只有你。”
被询问的白桦告知了初出茅庐的萌新舰娘这一“悲惨”的消息，他看着少女那难以平复的表情，难以置信就写在她脸上了。
“不是，提督大人，为什么席恩大人会没有配备一些前辈过来，我们才两个人，而且您……”
“她们都有各自的任务，而且舰娘一般也是六人小队制，就算真的拆了四个人过来，我们之间也是一点默契度也没有。”
——还不如不要。
他看了一眼同样被归类在“无默契可言”这一类里的少女，可惜的是少女显然没发现白桦也是在暗指她碍事。
他明白，这位多余的少女是必须跟上来的，她会成为白桦与人类联盟之间的维系关系的纽带，至少在明面上，他将会是归属于人类联盟的提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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