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镜
白桦在半空中停了下来，他向后转过头，意味深长的望了一眼沃姆。
“沃姆——”
在他的袖子中，那只胖蝙蝠也是显露出恶意的笑。
“祝你的圣巢能够真正成为……永恒。”
暂时离去。
＊
泪水之城的天空永远都是灰暗的。
雨滴在不断落下，笼罩在泪水之城上空的蒙蒙细雨永远不会散去。居住在这王城内的居民们虽然已经习惯，但有时他们也会止不住地思考，为何伟大的王者会将王城建造于此。
但这种思考或许是无意义的，王者的决定永远是正确，他的正确引导缔造了整个辉煌的圣巢文明，他于圣巢而言是不可缺少的。
踏踏————
整齐而划一的脚步声传来，跪伏在泪水之城中央广场的居民们将头埋得更低，他们知道，他们最崇敬的苍白之王已经到来。
赫格莫、德莱娅、伊斯玛、泽摩尔、奥格瑞姆，五名最强的王国骑士都默默地跟随在苍白之王身后，他们是经历了层层筛选才决定出来的伟大骑士——整个圣巢最强大的那一批骑士，同时，他们也是离苍白之王最近的那五人。
此刻，他们都保持沉默。
即便是最活跃的奥格瑞姆也不会在这种时刻开口打断白王的思考，他不想这么做，也不能这么做。要是发生了那种不幸的事，那他必然会被自己的内心谴责，而后被白王扔到王国边缘去。
苍白之王……他正在为自己的“孩子”哀悼。
灰蓝色的幕布被拉开，能工巧匠们雕琢而成的塑像呈现在白王面前。伟大的骑士披着厚重的肩甲，精致的披风衔接在肩甲之下，他站立在塑像平台的最中央，如同一位永远护卫着圣巢的神灵。
精致而华美，高大而庄严。
这是白王的所见，他仰起头。白王即是古神沃姆，这位与生来就与辐光同格却自行转世为凡物的古神注视着他的造物、他的“孩子”。
——但不像。
他在心底这样想着。
他的“孩子”虽然有着伟岸的身躯，但却没有与之匹配的成熟，它是那么的幼小，那么的纯粹，什么都不懂。
它那短暂的一生几乎都是在白色宫殿内度过的。它是容器，不该有感情、不该有思考的容器。
它是被催生出来的英雄。
大黄蜂站在远处，她看见的是她的母亲——野兽赫拉；奎若同样站在远处，他看见的是他的导师——导师莫洛蒙；守望五骑士站在高塔顶端，代替他们侍奉的主人注视这座城市，他们看见的是他们的城主——守望者卢瑞恩。
三名守梦人环绕在骑士周身，共同构成了这杰出的作品。
每个看到的人都不同，因为他们在意的人不同。
国王沉默了许久，此刻民众们已经能够起身了。他们有序地站成数十排，不约而同地注视着空旷广场上多出来的那座塑像。
它是谁？
臣民们不解地注视着骑士塑像，“容器”与“辐光”着两个词汇永远只会在特定的圈子内流传，知道真相的永远也只会是少数人。
因此，他们不知道是谁拯救了他们，他们也不知道有谁为这圣巢付出了一切。
但他们的苍白之王在这，这位王者十分难得的出现在他的臣民面前。他肃穆而庄严的模样也让臣民们不敢怠慢，这或许也是他的目的之一。
即便你的名讳不会流传，即便你的伟业不会被载入史册。
但你仍应当被歌颂、被敬重。
苍白之王缓慢而又深深地弯下了腰背，这位古神在向他的“孩子”鞠躬，在向一名伟大而又悲哀的英雄鞠躬。
臣民们都讶异地注视着苍白之王，他们无法理解他们贤明的王为何会向一个塑像鞠躬，但他们看见了五名王国骑士以及上百名皇室侍臣跟着白王一同深深鞠躬，立马就明白了接下来该干什么。
在场的所有受到了英雄恩惠的幸运者，都或是饱含敬意，或是饱含不解地向着他的塑像鞠了一躬。
＊
纪念空洞骑士
在那高远的黑色穹顶下，
它的牺牲使圣巢永世不衰。
＊
在高塔的顶端，相比起高塔内的瞭望台，这里或许才是泪水之城的最高的地方——因为它就在瞭望台的穹顶之上。
脚尖点在那锋利的尖刺上，圣巢文明的建筑风格很是奇异，虫子们总是喜欢用诸如利刃、地刺等危险物件装饰建筑物，也不知道这是为了炫耀武力还是为了防御外敌。
淋着黑色的雨水，白桦注视着广场上的塑像。那雨水沿着塑像的面具向下滑落，仿佛这个无名的容器正在流泪。
——持续不断的落泪。
“永世不衰……”
露露姆忽然低声念道，它从袖子里钻了出来，爪子搭在袖口，抬起头询问它的造物主。
“团长大人，您说，永恒……真的存在绝对的永恒么？”
“或许存在。”
“或许……您也不确定吗？但在您的追求中，不也有永恒这一目标吗？”
“目标……如果我告诉你，在严格意义上来讲，永恒其实不在我的考虑之内呢？”
他反问露露姆，就像是来了兴致一样。但仔细观察，却能发现他的目光一直都放在沃姆身上。
这是……相似。同为造物主，同样失去了“造物”，同样的高傲，同样的偏执，同样的……抛弃了软弱。
“什么，您……”
它纠结了片刻，还是没能说出什么有用的话来。
“永恒……这永远都是一个无法被证明的概念。”
何为永恒？
永远的存在下去。
但次元之海上真的有永远存在的人或事？
凡物会有生老病死，无限会走向腐朽，伟大会在既定的轨迹内陨落，就连那高高在上的四维……祂们就是真正的永恒么？
祂们或许知道答案，因为祂们能观测自身时间轴。但只要这个次元之海不终结，那就没有尽头来证明永恒的存在，但如果次元之海真的会有尽头，那永恒也就成了笑话。
“我更倾向于……活在当下。”
比起永恒，有更多更有价值的东西值得去追寻。
第097章 虚空
永恒只能是一个美好的梦。
白桦远离了繁荣的圣巢，通过《门之书》的定位以及传送能力，他毫不费力的避开了沃姆设下的封印，来到那被遗弃之地。
无声的哀嚎依旧在继续着。
在被封印的大门之后，数十个从无数同胞中脱颖而出的容器正呆呆的站在那里，它们仍然没思考过它们已经被遗弃，只是依照本能站在封印面前，就像是一个个在等待父亲的孩子。
但很可惜……它们的“父亲”已经有了一个被他承认的“孩子”，而它们这些慢了一步的容器，已经成了局外人。
“真是可悲……”
露露姆低声道，雾气弥漫，它从白桦的袖子中探出脑袋，扫视了一圈这些被抛弃的容器。
“它们会逐渐走向死亡……对么？团长大人。”
“嗯。”
点了点头，这些容器的诞生就有他的一份推力，因此他对容器也是相当了解的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既得不到情感，也得不到智慧的它们最终会在意志层面出现极大的问题，要么是走向疯狂最后自我毁灭，要么是面具破碎，化作最纯粹的虚空回归原初。”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不过，如果是这批质量较高的容器的话：它们说不定有一部分能够活着走出这个封印。”
“为什么？”
“因为纯粹容器并不纯粹。”
这一点露露姆也清楚，它缺少的只是把纯粹容器与这些次等的容器联系起来的思维，而现在，白桦已经为它指出了问题的所在。
“您是在指……那个大个子的封印？对，那个大个子的封印并不完整，虽然不清楚它能在辐光的影响下坚持多久，但依您的意思……这些次等容器似乎有机会等到那一天。”
“对。”
“但我觉得不行，团长大人您想想你现在将要做的事情……这个圣巢文明真的还有未来么？”
猩红的眼直视着下方，无数的死去的魂灵在哀嚎
“有。”
“不要小看这个文明，又或者该说……不要小看沃姆。”
他无比高傲，一心想要让他的心血——圣巢成为真正的永恒。
但他也具有责任感，为了这个圣巢，他能付出许多东西，包括他的情感，包括他的生命。
“沃姆……大概能理解团长为什么这么重视沃姆呢……”
露露姆晃了晃尾巴，略带恶意地撇了撇嘴。
“不过真是可惜呢，他的夫人居然能原谅他的出轨……虽然这并非是他自愿的，但不是说在婚姻中，双方往往都容不下另一方出轨么？”
但令人赞叹的是，白色夫人能理解沃姆的意志。因此，当沃姆被迫接受深巢的主人野兽赫拉的无礼要求时，她也能以平常的心态去看待这件事情——她的丈夫与赫拉结合，并孕育了一个孩子。
这顶帽子沉重是沉重，但白色夫人却毫无保留的接了下来，她甚至十分喜欢那个因政治需要而诞生的公主。那个小家伙是个真正的公主，既是圣巢的公主，又是深巢编织者的公主，而现在，她又被交给了蜂巢女王养育，隐约有成为蜂巢公主的迹象。
她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就和容器们一样。她和沃姆是不可能有真正属于他们的孩子的，因为她在本质上是一株植物，而沃姆是一只虫子。
“他们之间的感情十分纯粹。”
“精神恋爱么？真是高尚……”
话题在逐渐变得微小的交谈声中结束，而已然蓄力完毕的白桦缓缓抬起头，望了一眼那高远的远方。
“您要开始了么？”
露露姆定定的望着白桦，他向着前方笔直行走，来到高台处也不停住，最终一脚踩在了空气上。
他向下坠落，双手张开，就如同一只飞行中的血色蝙蝠。
“搅动虚空。”
＊
虚空之内究竟有什么？
俯冲而下的血法师携带着无比强大的能量，他击碎了地表，数百个残破的面具被他这一折腾而高高抛向远方，显露出底下那正在迅速皲裂的地表。
黑色的影子们缓缓聚了过来，它们都是在筛选中失败的容器，从数十米甚至是数百米高的地方摔下来，对于根本没有接受过训练培养的它们而言是无疑是十死无生。
而现在，由于虚空的特殊性，再加上这里本就是虚空物质溢出的地方，这些失败容器的意志就有了变化，以符合人类社会定义的恐怖影视的鬼魂的形象。
看上去倒算不上是可怕，只是有些惊悚。
不过，这些东西的外貌再怎么惊悚，也无法给它们附加战斗力。它们就是那么的弱，在面对白桦……不，就算是面对露露姆，它们也是毫无还手之力。
——————轰隆！！！
藏在袖子中的梦魇嘻嘻一笑，黑色的影子在顷刻间横扫而出，蓝粉色的雾气如磷粉般弥漫，在被风荡去后，那些影子也不见踪影。
没人知道虚空里面究竟有什么。
站在了空洞前，底下就是幽深的黑色汪洋——这片虚空之海已经是这颗星球的星核，万事万物的存亡都依赖于它。
——无比强大。
无从得知这位伟大是如何陨落在此，白桦唯一能知道的，就是如此庞大的虚空之海为何会被辐光与沃姆战胜、镇压。
“外强中干……”
他将手指探入那黑色镜面般的物质中，这漆黑的色彩理应无法照映出什么，但白桦却留意到了他的形象出现在上面。
所以，虚空的力量……其实是心灵领域的么？
微微歪头，手指上传来黏稠的感觉。
——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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