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镜
他好像失去了什么,但又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有拥有过。
留给他的情绪可不多了。
他摇了摇头,将心底那怪异的心思甩开,很快又是留意到了这暴风雨中不同寻常的色彩。
他找这些颜色有些上瘾了,从这单调的噩梦中找到不同的颜色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更何况这还能分散他心中的不安,令他在这个噩梦中好受一些。
在噩梦中,能让他安心的也就剩下这些色彩了。
而这一次引起他注意的,是点缀在他身旁的影子,它如浓墨泼洒在地,起初他都没留意到这片阴影,直到他挪开脚步发现脚下的影子没跟着他一起动的时候,他才意识到有种颜色离他是那么近。
他迟疑了一会,决定好好观察观察,但当他升起这样的想法时,那片色彩却渐渐变淡,,不断落下的雨水毁掉了他所见到的所有色彩,包括那紧跟着他的黑色阴影。
——停下。
他这么呼喊着,伸手按在地上,他是那么急切想要将影子留下,但捞到的却是被稀释后如淡墨的水流,他终究是慢了一步,而且也没有弄清楚这片阴影的内在。
他满怀遗憾,甚至是倍感懊恼,他想要触碰这些色彩,但每次都好像差那么一点,一次次的赶不上让他的情绪变得不稳定,尤其最后一次他的情绪波动更是格外明显,看得出他还在意那份颜色,毕竟它离他是那么的近。
他眼角隐约有血丝浮现,但他本人没有留意。
头顶传来轰鸣声。
他抬头眺望,庞大的怪物遮蔽了视野,大片大片的阴影从天端洒落,而一抹格格不入的樱色挤进视野里,那色彩美得令他心生留恋,就好似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集结在了一起,他怎么样都挪不开眼睛。
但是啊,它就像是一只蝴蝶,蝴蝶在暴风雨中起舞的结局自是不用多说,那脆弱的翅膀可经不起狂风骤雨的摧残,翅膀折断了,蝴蝶也就该消失。
当那抹粉色的身影从天端坠落时,他的眼睛也随之睁到了最大,表情甚至因此而显得格外狰狞。
但并不恐怖,而是显得……如此可怜。
[……]
呼吸停止了。
[……]
心跳停止了。
[……]
伴随着她的死去,整个世界都好像停止了。
疯狂的情绪冲击着他的大脑,摧毁着他的思考,他觉得眼前天旋地转,钻心的痛将他的理智尽数毁灭。
色彩在眼前剥落。
他捂住胸口,却感觉手掌湿漉漉的,粘稠而令人倍感恶心。
他以为是雨水,低下头时才发现那是血液,温热的血液从他的胸口汩汩流出,怎么止都止不住。
在雨水的冲刷下,这血液迅速冰冷,他的身体也开始失去温度。
这时他才回想起来,他也快要死了。
被从天而降的钢筋钉穿胸口,尽管这跟钢筋很巧妙地避开了心脏,但在那场黑灰色的暴风雨中,也没人能救得了他。
他该跟着她们一起死去,在见泷原的废墟侽下得到安宁。
[……]
如果真的是那样,那该有多好啊?
虚幻模糊的梦境在下个瞬间支离破碎,折射着各色光彩的碎片在他的眼睛里拼凑组合,将他从虚幻的想象中拖拽出来,狠狠地摔到了更加真实的冰冷的暴风雨中。
天空是黑灰色的,倒塌的建筑物,满地的废墟,火焰在暴风雨中燃起,却又被无情浇灭。
他被钉穿在废墟之中,内脏已经支离破碎,嘴角溢着鲜血,墨色的眼睛在黑夜中半睁半闭,视野模糊。
天空中骑着怪马的魔女轰然破碎,一颗悲叹之种从天而降,落在了粉发少女的手里。
[虽然阿北的体质比较特殊,但魔力规模还是太低了呢,要是再这样下去,他也会真的死掉吧?]
粉发少女着急地抓着他的手臂,灵魂宝石抵在他的身上,魔力迅速供给了回来,但收效甚微。
[丘比?有什么办法能救救阿北?]
[魔法,以及……魔力。]
[给他喂下悲叹之种吧,沙耶香的魔法能救得了他,麻美和杏子的悲叹之种能帮他开扩魔力的上限。]
[怎么回事?阿北的伤势恢复的好慢,这是为什么……啊,焰!]
黑发少女孤身阻拦天端的怪物,最终被翻涌着的七彩火焰点燃,惨叫着坠落到废墟之中。
[是受到了魔女之夜的影响吧?]
白色的外星生物仰望着天端,那经由它们之手所创造的怪物就在暴风雨中回转,无形的魔力压迫着战场的每一个角落。
[真是可惜呢,大家看起来已经无法继续战斗了呢。]
[嗯?阿北能不能活下去吗?不一定吧?不过小圆现在也没办法吧?已经没有人能牵制魔女之夜了哦,阿北恢复的速度又这么慢。]
[……灵魂宝石?小圆的想法真是惊人呢。]
[理论上来说……阿北是可以吃灵魂宝石的啦,哦?小圆的魔法?也是跟治愈有关的呢,想要赌一赌吗?]
黑发少女扭过头,一脸惊愕地凝视着粉发少女。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依旧是输给了小圆。
小圆一直都深爱着阿北,哪怕代价是她的生命,她也义无反顾。
黑发少女咬紧下唇,颤抖着手掌,也从废墟中挣扎了起来。
[但阿北会很伤心的哦?嗯?连焰也……嗯,没办法了呢,焰的伤势这么重,也到极限了啊。]
[不,焰要带着阿北逃出去才行,不要战斗了……跟阿北一起离开这里吧。]
雪白的外星生物轻轻歪头,眼瞳倒映着一粉一黑两位少女。
[就算这样,阿北也不一定能活下去哦?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值不值得,这并不是它说了算。
[那就把灵魂宝石喂给他吧。]
粉发少女将贯入他胸膛的钢筋拔出,鲜血猛地喷出,瞬间就将少年的衣襟彻底染成黑红色。
脸上的表情温柔而坚强。
本该冰冷的宝石却散发着温暖,粉发少女倒在了他的身上,而他被黑发少女抱起,强撑着往废墟的更深处逃离。
直到双腿折断,犹如折翼的鸟儿,逃无可逃。
连她也死在了他的身旁。
但她并非死于绝望,她哭泣着挣扎着,最终满是歉意地将灵魂宝石送入他的嘴中。
这么想着,他忽然觉得一阵恶心。
他跪下干呕,像是想要呕出自己的灵魂。
*
在一个安静的清晨。
飘窗外的天空蒙蒙亮,晨光微弱,少年轻轻挪开环在他肩上的雪白酥臂。
他的目光落在少女脸颊那干涸的泪痕上,沉默了许久都没有声音。
大抵是昨晚哭累了,也可能是过于疲惫,少女沉沉睡着,没有醒来的征兆。
上野北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轻轻地翻身下床,接过丘比递给他的干净衣裳,至少先将衣服穿好。
他回头看了孤独睡在床上的少女一眼,接着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
推拉门往一侧滑动。
上野北来到了开放式的阳台上。
架子上的盆栽染着一丝清新的绿意,由他小徒弟送他的植物在此茁壮成长,他往日的悉心照料此刻也给他带来一丝淡淡的宁静,也算是没白照料了。
而他则是倚靠着阳台护栏,忽然察觉到了身旁的动静。
上野北扭头一看,果不其然,那里正蹲着一只雪白的孵化者。
它就在那里,睁着无辜的大眼睛,萌萌哒地看着他。
上野北没怎么犹豫,抬起手拎着它的脖子,像是丢垃圾一样把它从高楼上丢了下去。
“高空抛物是不对的吧。”
上野北反反复复地将外星生物往阳台下扔,但这东西就跟蟑螂一个性质,当你发现房间里有一只孵化者的时候,那大概率还有成千上万只孵化者在等着你。
他每次扔完,都会有一只新的孵化者从他身后的房间跳出来。
等到上野北扔得无聊了,他才是撑着下巴,目光平静地盯着眼前的孵化者。
“昨晚过得开心吗?”
“开心。”
上野北面无表情。
看看,什么叫错误提问。
上野北又把它给扔了下去,然后又是一只孵化者爬了出来。
孵化者在雷区蹦迪,那上野北也给他雷区蹦迪应有的反馈,如果不是它们的外形跟丘比一模一样,他保证把这玩意的脑袋给捏碎。
啧,孵化者能在他面前活蹦乱跳这么久,真就靠这张脸。
“虽然没做什么保护措施,但放心吧,阿北你不想要孩子的话,是不会有孩子的。”
在上野北认可他是“人类”的时候,他的生理机能跟人类是一样的。
所以,他会受伤,会流血,会有生理反应,甚至DNA都是人类的形状,魔女的特征在他身上没有任何体现。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自认“人类”。
而理所当然的,他是能生育的——就像魔法少女也能生育一样。
但这就取决于他本人怎么想了。
上野北目送着孵化者往下坠落,兴致缺缺地问道:
“谢谢你的关心啊,没有别的事情了?”
第310章 对魔法少女的爱【呆滞】
上野北的心情很糟糕。
他会想起了之前所经历的事情,尤其是那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幽邃过往,那黑色的情绪几乎是一口气涌入他的大脑。
他心情要是能好,那才叫有问题呢。
上野北一直都知道,他心中最重要的两个姑娘是他亲手杀死的。
不是被魔女之夜残害,也不是因为净化不及时导致的魔女化……她们死于灵魂宝石的破碎,而咬碎灵魂宝石的人就是他。
无论前因后果如何,他都很难说服自己。
这也造就了最初那个自闭的上野北,他现在甚至可以大方地承认他有PTSD——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进食悲叹之种了,灵魂宝石那更是禁忌。
绝望、自我厌恶。
上野北第一次在里见医疗中心的病床上睁开眼,想起经历的事情,这就是他心情的全部。
在那长达两个多月的绝望与自我厌恶中,有人把他挖了出来。
那是不离不弃伴他同行的丘比,是不请自来心地善良的环忧,是活泼开朗骄傲自满的里见灯花、也是心思细腻心灵空虚的柊音梦。
“是这样啊……想起了以前的事情,然后又发现已经犯下了难以挽回的错误,所以很焦虑吗?”
倒也不是。
上野北并不焦虑,相反……他现在很空灵。
虽然之前总是调侃“贤者模式”,但他也知道玩笑话和现实的区别,他说不清楚他的心态如何,只能笼统地概括为“心情不好”。
上野北冷淡的视线落在孵化者身上,这一次他没有把它给丢下去。
丘比从他的肩膀上跳了下来,站在孵化者对面,同样是直勾勾地盯着这惹人气恼的家伙。
“终于能跟阿北好好谈谈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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