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世界人生 第539章

　　不同于雅学姐类似病症的面无表情，她是真正在用冷漠的外壳保护内心。

　　或许，他暗忖着，千秋应该是非常憧憬绚夏的能力与个性，怎奈妹妹是冬乃那样欠揍的小鬼……如此看来，倘若希望体验当“姐姐”的感觉，唯有通过玩游戏才能实现了。

　　要不要请教一下对这方面经验最为丰富的专家？

　　脑海中不禁冒出田崎的身影，旋即很快便被扫至角落。

　　算了吧，万一天真单纯的千秋被对方传染了什么奇怪的“毛病”，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更何况他所期待的，是让妹妹调整心态、尽量均衡虚拟世界和普通生活的比重，而非如今经常坐在电脑前、一声不吭且毫无社交活动的“自闭”情形。

　　要是……他心想，要是可以变小、亲自帮少女实现愿望就好了。

　　“呼……”

　　想到这里，他浅浅吁了口气，忍不住轻笑起来。

　　“变小”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完美的兄长明显是当不成啰~

　　?

　　离开走廊，重新回到餐厅后，正蹲在行李箱旁收拾日用品、整理衣物的绚夏顿时映入眼帘。

　　冬乃已经抱着零食、跑去不远处的沙发上看电视了。综艺节目主持人那慷慨激昂的声音、令安静的星川家里多了偤几分热闹的气氛。

　　仔细想想，如果没有小妹不知死活地搞恶作剧，往常的生活还真有点平淡。

　　虽说“平淡”没什么不好的——

　　春泷倒是挺喜欢目前的境况。

　　偶尔去外面跟野上同学等女孩子们玩耍。

　　要读书自习有雅学姐、要运动有纱英和“村井小队”、要打游戏还能加上真田，不论哪类休闲娱乐，大家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最快乐的，从未产生过任何无聊的念头。

　　一如明月般清冷的少女曾感到疑惑，明明很多人希望挤入东京工作生活，为什么在东京的人又不乏外出寻求一隅安身之处的愿景。

　　从众、热闹、丰富的娱乐享受体验……总觉得仿佛是灵魂被束缚住了。

　　他思忖着，有人无所事事便足以维持现状，而他若是不想打破现状，却必须努力准备、预防一切意外。

　　“绚夏？”

　　回过神来，见妹妹仍旧没有停止整理箱子的活计，他干脆主动开口提醒。

　　砰。

　　咦？

　　她似乎往里面塞了什么东西？

　　不等他询问，樱粉的披肩双马尾像是芭蕾舞者的裙摆、散漫飘舞着从半空中划过。眨眼间，少女已然转身朝向这边，水色双眸透露出心虚的目光、害怕对视般游移不定。

　　“笨、笨蛋大哥有事吗？”

　　非常可疑。

　　“的确有件事情要通知你……”

　　春泷一面回答她的问题、一面慢条斯理地踱步靠近行李箱。刚抵达目标位置，他便紧接着抓住时机，径直蹲下、掀开整齐叠放的换洗衣物。

　　——出现在视野里的是皱巴巴的四角裤。

　　他不由得有些后悔，果然不该调查女孩子的隐私秘密。

　　事已至此，只能假装什么都没看见、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

　　“谢谢，真是帮大忙了。”他给妹妹找了个借口。“我正打算把所有衣服拿去洗一遍，这样凑巧省了不少麻烦。”

　　演戏肯定得演全套，但当他俯身抱起需要清洗的东西时、衣角传来力度轻微的拉扯。

　　“……春、春泷，你之前不是说有件事情想通知我吗？”

　　差点忘了。

　　“呃……野上同学明天会到我们家玩。”

　　在车站互相道别后，那位大小姐没一会儿便用LINE传了讯息给他。

　　感觉她越来越精明了。

　　【太无聊了，明天我去找你打发时间。】

　　尽管不太明白为何决定拜访星川家，而非像以前一样喊他出门，他还是爽快地回信应下。

　　毕竟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

　　总不能拿真田戏弄她的“星川也会疲惫”作借口吧？

　　考虑到妹妹们的感受，他又提了个折中的办法：

　　“或者我和她去外面逛街也行。”

　　“那不就成约会了嘛！”

　　话是这么说没错，奈何……怎么想都是拜访男生住处更暧昧吧？

　　不给他继续商量的空档，绚夏接着气势汹汹地讲道：

　　“我会招待好泉姐姐的，不用你费神。”

　　有够奇怪的。他暗自腹诽妹妹这微妙的态度，一般状况不该是敌视与兄长关系亲密的女朋友吗？

　　——少女的情感他很清楚，却压根猜不透其复杂且反常的心思。

　　将换掉的服装全部塞进洗衣机后，他上楼回到久违的房间。桌子与地板有认真清洁过，床笠跟被单则是挂在阳台、挡住了大部分日光、使得室内环境略显昏暗。

　　【野上同学明天几点来？绚夏说她很想你~[猫猫探头]】

　　他拿出手机发消息联络少女。

　　【九点半？不会太早吧？】

　　【我以为你放假要等中午才起床。】

　　[揪着尾巴将柴犬拎至半空]

　　——刚开了个玩笑调侃对方，下一秒就收到她反击的贴图。

　　片刻后，随着一阵震动，新的聊天气泡在左下角浮现。

　　【伴手礼选什么比较合适？】

　　【野上同学便是最棒的礼物。】

　　末端的提示瞬间变成已读，又过了半分钟左右才传来回复。

　　【恶心死了。】

　　这是第一条，第二条的贴图接踵而至：

　　【[摸摸狗头]】

　　瞧见她前后相悖的态度，春泷不由自主扭曲起嘴角、以“明天见”的道别为这场对话画上圆满句号。

　　想必她同样记得，这肉麻的玩笑是独属于彼此之间的美好回忆。

　　?

　　大约在今年春天，四月初开学的时候。

　　在这高二文理分班的一年，我坐进了全新的教室、遇见了许多陌生的同学……估计很多人会因为人际关系的变化感到不安，可对我而言——对受绝大部分学生畏惧的我而言，这些压根算不上“问题”或者“麻烦”。

　　虽然有点夸张，但毫不客气地说，我从小就拥有一切。零花钱、美味的甜品、漂亮的洋装、昂贵的首饰、外国的高档玩具……除了一起玩耍的好朋友外，我应有尽有。

　　哪怕十年后升入高校， 足以称作“朋友”的对象也仅限两人。

　　我并非抗拒社交的那种内向性格，只是由于一些特殊的缘故，我希望自己的朋友……自己身边的人能够付出真情实感。

　　我最讨厌虚伪的家伙了。

　　兴许是一直身处在充斥着虚情假意的世界里，我逐渐将其余同龄乃至大人视作无关紧要的玩具，唔……用之前从朋友那儿学会的词语形容，说是像游戏内的“NPC”一样也不为过。

　　我很早便注意到，我，野上泉是个十分特别的女孩子。

　　上小学时，班级里的男生们总是无条件答应我的要求、服从我的指挥，女生们则是吵闹地聚集在我周围，可能略微夸张，怎奈那一刻确实让我产生了自己是“世界中心”的感觉。

　　不过自然有幼稚愚蠢的男生对我产生好感，企图用拙劣的恶作剧吸引我的目光……砸纸团、扔橡皮、藏文具和课本——甚至将东西拿进男性洗手间。

　　就连来家里拜访的、看上去似乎挺厉害的大人都要讨好我，我肯定不会忍气吞声，果断选择报复。

　　欣赏着几个傻瓜一面抹眼泪大哭、一面恳求我原谅他们的景象，我第一次体验到了欺负垃圾、摆弄玩具的爽快跟愉悦。

　　后来老师撞见了我欺负人的事情，用高高在上的傲慢态度、极其刻薄的训斥我。

　　即使是爸爸也不曾讲过那么严厉的话语。

　　我不服气，便叫追随我的同学们一起孤立排挤那不受欢迎的老女人，结果没出一个月，她就受不了学校的氛围主动辞职了。

　　估计她不怎么甘心、离开前故意传播了我的坏话，却完全没预料到、这种行径反而令往后的老师们更加不敢阻止或招惹我。

　　等我升上国中时，应该是大家多多少少都变得成熟了的原因，也有可能是良心发现……总之，没有谁愿意再像小学那般听我命令，甚至了解过我的名声和往事后、逐渐开始疏远，剩下的尽是些觍着脸奉承我的垃圾。

　　他们一个个自称为我的朋友，根本目的却是趋炎附势、借此提高自己的校园地位。

　　这样的我原先仅有一名真正的朋友。

　　第一次遇到能够诚心诚意与我相处的人，是那个笑容散发着热情、胃口特别大、总是活蹦乱跳的元气满满的笨蛋。

　　她是来我家拜访爸爸的客人的女儿。以往不乏希望用这种方式拉近关系的家伙，但带着的孩子要么愚不可及、要么演技拙劣、虚伪得恶心，唯独她……唯独纱英——

　　询问吃不吃点心，别人基本都是塞嘴里几块后，装模作样地说着千篇一律的“美味”、“好吃”，结果她呢，干脆利落地把妈妈准备的全部饼干解决掉了。

　　一点儿也没给我留，甚至还笑嘻嘻地叫我多拿些给她吃。

　　气死我了，哪有这么厚脸皮的女孩子？到别人家做客却丝毫不顾礼数……起初将她当成“玩具”的我，立刻收集所有零食摆在她面前、想要看她出丑的好戏。

　　然而她非常轻松地吃光了我的零食，其中有部分是连我都舍不得拆的漂亮包装、反倒被她撕的粉碎。

　　我觉得她是个笨蛋，于是不怀好意地邀请她一同玩游戏。

　　她明明能很快理解规则，水平却差得让人难以直视。无论是复杂点的桌面游戏，亦或颇为简单的抽鬼牌，总是直白流露情绪的她从未赢过一次。

　　可即便如此，直至最后她仍旧带着阳光的笑容、缠着我再玩一局。

　　我头一回玩得那么开心。

　　所以，就算她偶尔会说“你怎么一个朋友也没有？”、“你笑得好像反派角色”这种戳人痛点的话语，我依然与她成为了货真价实的好朋友。

　　我们上同一所小学、同一所国中，而在国中的三年里，我认识了第二位女生，刚开始的时候姑且算是“半个朋友”。

　　当初我已经是班级乃至校内人人畏惧的“野上泉”，纵使仍有几名同学愿意做跟班、照样无法和那名女生相比。

　　璀璨的蜜金色长发、翠绿的眼睛、高贵优雅的气质与言行举止、漂亮的脸蛋上常常露出亲和力十足的温婉笑容、无论男女都会温柔体贴的关心……

　　班级间传闻她是西洋人或混血儿，并且听到她住在涩谷，更是有了“外交官千金”的流言。

　　可我很清楚，驻东京的大国外交官们压根没有这么一个女儿。再就是那无时不刻散发的“精致感”，仔细观察后，我确信她是极其虚伪的女生，八面玲珑的作态简直犹如影视剧中的“情人或婊子角色”。

　　老实说，我嫉妒她受人欢迎的样子。那完全不同于我原先经历过的感觉……既非以恶名跟威慑令人服从，亦不是由于特殊的地位而遭到追捧。

　　——同学们只是普通地汇聚在她身边，倾慕她、喜欢和她相处罢了。

　　因此我揭穿了她虚伪的外表，想要看她惊慌失措的反应，结果……

　　不等她回答我的质问，其余同学却先一步谴责我咄咄逼人、欺负可怜无辜的女孩子。

　　开什么玩笑，那个女生，美奈子她才是一直欺瞒大家的骗子。

　　见形势不利，我只能放弃原定的计划，重新等候合适的时机、想办法让她变成我的新“玩具”。但是出乎预料的，她没过多久便主动跑来找我、表示想做我的朋友。

　　我迟疑片刻后，答应了她的请求。

　　当时我是打算过几天再报复，期待着看她发现真相那一瞬间所露出的羞恼、愤懑、乃至绝望的神情。

　　然而随着每天一起相处、玩耍，我不禁察觉到她确实厉害的不得了。

　　料理美味的餐厅、能够带来惊喜的甜品店……最关键的是，终于有人可以在逛商场挑选衣服或饰品时、陪我讨论时尚话题并提供意见与评价。

　　特别好笑的是，她刚开始的确跟绝大部分人一样、抱着不纯的心思接近我，我们却在日复一日的“朋友游戏”里，真的成为了朋友。

　　这话不太好意思讲……其实她给我的感觉宛若妈妈，很会照顾人、还喜欢偶尔用无伤大雅的恶作剧戏弄我……

　　不过，意识到她们以及这些回忆的重要性、是在我遇见他——

　　遇见星川之后的事情了。

　　他像是不知不觉间在路边草丛忽然绽放的美丽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