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世界人生 第545章

作者:SuzuharaYuki

  她扶着墙壁,左、右、左、右,双脚仿佛有程序控制、僵硬地不停向前迈步。

  没关系。

  没事的。

  小时候因为各种原因而心情糟糕时,妈妈便会宛若抚摸狗狗一样轻轻揉着她的脑袋、用温和的语气小声安慰。

  ——睡一觉就好啦。

  睡起来又是新的一天、新的开始。

  扑通。

  整个人砸在软绵绵的大床上,朝一侧翻身、却忽然发现有东西阻碍,正想将其随手扔掉的瞬间——

  “喜欢~?”

  “……呜……”

  略微失真的音色于耳畔响起,泪水又一次浸润了尚未晾干的眼角。

  啊~啊,再也听不到星川亲口说这句话了。

  再也看不见他露出喜欢的笑容了

  大家再也不会像曾经那般聚餐玩耍了。

  当孤独与寂寞袭上心头的时候,她再也没法寻求星川的陪伴了。

  努力学习、锻炼了两个月的厨艺,却不能让星川品尝她亲手制作的料理、展现既幸福又满意的神情。

  还有终于鼓足勇气、认真准备的告白话语——

  现在的她什么都做不到了。

  窸窸窣窣。

  为避免触发玩偶的录音播放,她小心翼翼把煤气罐似的柴犬拥进怀里,尔后闭上眼睛、仔细感受那柔软的绒毛。

  如果躺在这儿的并非玩偶、而是星川该多好?

  不经意间,自我慰藉的念头在伤痛的侵蚀下、逐渐演变成了苦不堪言的噩梦。

  假若……

  未来跟星川的缘分彻底断绝后,取代她的女孩子——

  能够牵起他那双温暖的手的女孩子不会是她。

  令他不由自主扬起嘴角、露出幸福笑容的女孩子不会是她。

  每天给他准备美味料理、煮味噌汤的女孩子不会是她。

  和他交往,成为他眼中唯一的、内心最重要的女孩子不会是她。

  以及……躺在他身边的女孩子不会是她。

  假若……

  那个人是蝶子的话,她们还能与往常一样相处吗?

  那个人是美奈子的话,她们还能一起逛街试穿衣服吗?

  那个人是纱英的话,她们还能结伴去餐厅享用美食吗?

  眼泪悄无声息地从脸颊滚落、径直坠向床铺,不知不觉间,视野随着淡粉色布料缓缓变得深沉且昏暗。

  “呼……呼……”

  稍显粗重的呼吸在卧室内回响。

  她无法一如既往地忽略掉心中的哀恸——

  要是轻易摆脱这种情绪、轻易原谅并放过自己,那么,她跟星川共度的四个月时光、积累的点滴美好回忆、酝酿的恋慕之意……甚至就连确定的心意也会成为极其廉价的垃圾。

  仿佛原先玩坏便果断抛弃的玩具。

  ?

  再次睁开双眼,窗外的天空已然染上暮色,四周黑乎乎的景象恍若被塞进了狭小的盒子,里面灌装的既不是棉花、亦不是空气,徒留沉重的伤悲与孤独萦绕在身旁。

  弯曲滞涩的关节、拖动乏力的躯壳,她努力爬起来、跳下床,然后踩着凌乱的步伐推门走出房间。

  睡了很久似的脑袋重新开始运转、恢复工作。

  先洗把脸振作精神、让意识清醒一些。

  大脑传达了这样的命令。

  踏入盥洗室内、站到水池前,啪嗒,梳妆镜附带的灯光刺得她不禁眯起眼睛,片刻后才逐渐适应。

  尽管早有猜测,但她仍旧忍不住把视线投向了镜中倒映的画面——

  哭至泛红的眼眶、不知何时被咬破而沾着干涸血迹的嘴唇、犹如美奈子恶作剧后无比糟乱的头发……

  双手撑着瓷白的台面,脖颈无法负担重量般、脑袋低垂得像是要埋进水池。

  “……呜。”

  睡前拼命按捺下去的呜咽、这时再度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挤出。

  好痛苦,好难受,为什么会这样?

  如果她可以回到过去、阻止曾经那个拒绝并排斥一切的自己,或许现在根本是完全相反的事态。

  她真想告诉那自认为一个人也很好的女孩子,将全部的心意展示给对方看,令其明白名叫星川春泷的男生有多么值得喜欢。

  接受他吧。

  开开心心地跟他玩吧。

  攥紧双拳、用最大的音量向他告白吧。

  在同学们面前牵住彼此的手,忍耐着羞意一起上学、一起回家吧。

  “长大了我要当你的妻子。”

  “让我成为你内心最重要、最特别的女孩子。”

  如果当初的她选择另一条路线,简直没法想象后来的生活会有多么幸福。

  看似微不足道日常回忆,使得星川变成了和爸爸妈妈一样无可取代的存在。

  但是,但是,但是——

  现在她姑且算是处于“失恋”的状态?

  还没经历“恋爱”就立刻迎来“失恋”的人生,未免悲惨过头了吧?

  啊啊,反正世界上又不止星川一个男生,反正她,野上泉又不需要所谓的男朋友,反正告白不一定成功,反正没了她、对方也能选蝶子或美奈子,反正……

  哗啦啦。

  她手捧凉水扑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后、再次抬起脑袋看向梳妆镜。

  明明是平淡且冷漠的神态,胸口却突然传出撕裂般的疼痛。

  嘴角竭力朝上翘起,她希望流露往常那般既高傲又满不在乎的笑容,结果只会显得表情愈发扭曲。

  滴答滴答。

  摔落池底的并非自来水,而是眼泪。

  可是……可是到头来,她果然——

  “果然不想让除星川以外的男生叫出‘泉’这个名字啊……”

  拼命张开干得黏住似的嘴巴,沙哑嗓音打破了压抑的寂静。

  ?

  用温热的清水重新将脸蛋洗干净后,回归的理智顺势往脑袋里塞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

  她之前没跟星川说再见。

  不过,天空都快被夜色浸透,这么晚……他应该已经离开了吧?

  不知为何,野上泉迈着轻巧的脚步、悄悄走到设置于房门近处的可视对讲机。

  轻按圆钮,荧幕啪地亮起、显示出清晰度偏低的画面。

  ——身材修长的男生正倚靠在通道另一侧的墙壁上,低头注视着手机打发时间。

  他……他怎么还在这里?连午饭也没吃僑?肚子不会饿吗?

  脑海中不由得浮现了当初在芝公园内相遇的景象。

  笨狗,傻瓜,蠢货……明明失败过一次,为什么又要重蹈覆辙?

  “呼……”

  她深呼吸一口气,犹豫片刻后快步冲进客厅、从包包里翻出iPhone,点亮荧幕的瞬间、映入眼帘的是堆满通知提醒的锁屏界面。

  然而转至LINE的聊天列表后,她才发现未读消息基本全是【野上公主的后宫】群聊,唯有两条来自星川。

  【事情大概没有野上同学想的那么简单。】

  【[猫猫戴猎鹿帽]】

  嗡嗡。

  刚看完那句话,对话记录没一会儿就被新弹出的气泡顶了上去。

  一直盯着聊天的已读提示,这家伙是什么童贞跟踪狂吗!?

  美奈子曾得意洋洋地炫耀,说查阅讯息越快的男生越容易戏弄、掌控。

  ——因为这多半表示他对你非常着迷、喜欢的不得了。

  星、星川肯定只是习惯性温柔地关心女孩子而已……

  她强行把目光移回荧幕底部。

  【我在门外等你这么久,有没有一发不可收拾地喜欢上我?[猫猫歪头]】

  又是无聊的玩笑话,真受不了这家伙。

  牙齿触及嘴唇尚未愈合的伤口,钝痛抚平了按捺不住勾起的嘴角。

  她还不允许自己如此轻易地逃脱内心的罪恶感。

  哪怕真的好想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在星川身边享受他的照顾。

  【你先回家吧,我现在没心情,下次见面再谈。】

  【[猫猫抬手比了个ok]】

  可视对讲机的画面中,他走得十分干脆利落。

  不要……别扔下她一个人抵抗孤独和寂寞……

  刚做好决定、望着逐渐远去的背影,内心旋即便产生了名为后悔的情绪——

  她究竟在害怕什么?

  被星川看到如今这副糟糕的模样?

  总之。她暗忖着,等再次相见,绝对要用最漂亮、最优美的姿态跟他讲清楚所有事情。

  就算是道别的回忆,她也希望在星川心里留下最好的一面。

  带着稍微轻松了一点的心情踏入客厅,按开电视机并随手调至播放新闻节目的频道后,她爬到沙发上、双手抱住小腿、拿膝盖支撑下巴。

  不知不觉间,电视荧幕散发的光芒闪得眼睛有些不适,她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扭头瞥向窗外。

  盛夏的夜色总是迟到。

  估计已经晚上七、八点了,空瘪的胃部不停派遣饥饿感催促她提供补给。

  正想着该怎么解决吃饭问题的时候,叮咚——

  玄关处响起悠长清亮的门铃声。

  爸爸妈妈来这边之前都会传讯告知,也就是说……

  她迫不及待地跳下沙发,刚跑了两步却又想到自己如今的困境,不禁浅浅吁了口气。

  “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