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SuzuharaYuki
话说回来，他思忖着，四方那金灿灿的眼睛可是有够稀罕的，而他们星川家四兄妹更是五颜六色。
正漫无边际地想象以后的孩子会是什么“配色”时，真田语气平淡地开口、继续尚未完成的自我介绍：
“您好，我是蝶子的朋友真田美奈子，请多多关照。”
“嗯，很棒的名字呢，是你妈妈给你起的？”
大概是不明白曾祖母这么问的缘故，她犹豫了片刻、实话实说回答：
“是妈妈选的名字。”
“品位不错，等将来蝶子也有了女儿，干脆就叫四方美奈子吧。”
这下面无表情的真田终于绷不住了，不禁流露出傻眼的反应。
他悄悄把视线投向一旁的四方，发现后者倒是见怪不怪似的捧着茶杯、十分淡定地小口品茗。
姑且不论为什么一定要加个“子”的起名传统，按理说有这样的曾祖母，至少生活不会像少女先前描述的那般灰暗。
宛若一举一动间都对周围充满警惕的猫猫，不知为何，低头喝茶的四方好像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仿佛读心一样主动解释说道：
“曾祖母偶尔会表现得这么无拘无束，但大多数时候板着脸，完全是超恐怖的老婆婆。”
“在路上边走边吃东西就要被念‘没规矩’的那种老婆婆？”
噗哧，听到这句玩笑话后，她顿时忍不住笑出声来。
咚。
“呜……”
她捂着挨敲的脑门，立刻转头望向坐在侧面的老人、委屈地抱怨：
“好痛，为什么打咱？分明是星川讲的笑话，而且美奈子也笑了！”
“你的朋友们是客人，当然不归我管，至于星川那小子嘛……他离得远，我够不着又不想动弹。”
言下之意是他不算客人？
春泷反应很快，脑海内不由得浮现了另一个解释。
他干脆顺势挪到曾祖母身旁，再度开玩笑地附和。
“这回您能敲到了。”
“超像假期找爸爸出去喝酒的那些警部大叔。”
纱英若有所思地评价说。
奈何不等他反驳，一只略显瘦削却莫名感觉苍劲有力的手忽然按在头顶、旋即轻轻抚摸。
“乖孩子~乖孩子~”
“这不公平！”
如今的四方简直跟冬乃一模一样，鼓着脸蛋痛诉自己遭受的区别对待。
“凭什么他是乖孩子？！”
“他不是，难道你是？”
“咕呜……”
最擅长观察气氛与人际交往的真田适时插嘴，将她的伴手礼放至矮桌上面。
“星川说您比较喜欢吃这种甜点，虽然算不上什么珍贵的东西……”
这份礼物便是他当初在车站、跟四方和四方妈妈道别时送的Newyork Perfect Cheese，经他建议、少女提前抵达东京站排队购买。
以她的家境显然无法选择价值过于高昂的商品，亲手制作对初次见面的人而言、又容易造成缺乏边界感的自来熟的糟糕印象。
“啊，那我就不客气了，蝶子她妈妈也挺爱吃的。”
似乎正打算说教四方的曾祖母将注意力转回这边，瞬间变脸、露出慈祥温和的微笑。
“这是我之前在暑假学习营合宿时给您买的零食。”
由于真田刚才提起了他，趁机送上自己的礼物应该是颇为不错的决定。
“温泉馒头？”
“嗯，热海的土产，温泉延命馒头，希望曾祖母身体健康。”
“让你费心了。”
听到他这么说，笑逐颜开的曾祖母直接拆掉塑料包装袋，把焦糖色的馒头塞进嘴里。
待她细嚼慢咽地吞下所有食物、啜了口茶水后，接着将视线投向了坐在另一侧的四方。
“蝶子，你这乖孩子肯定有给我准备礼品吧？”
“啊哈哈……”
瞥见少女心虚的讪笑，脑海内不由自主产生了一个猜测——
“咱、咱当然为曾祖母和妈妈带了心意十足的伴手礼……”
“东西呢？”
“……在这里。”
四方拿了一只束口袋到矮桌上，瞧着的确有费一番心思装饰。怎奈等曾祖母拉开袋子，出现在大家眼前的赫然是温泉延命馒头。
“那个，曾祖母，其实是我——”
刚想要帮忙提供合适的理由，下一秒却被她直接打断。
“是星川模仿的咱。”
她毫不留情地推卸责任，同时带着恶作剧似的坏笑、用极其隐晦的动作朝这边吐了吐舌尖。
咚。
“欸……？”
“不管星川如何，我最起码知道自己的曾孙女是什么个性。”
“蝶子酱当初说馒头会和春泷的选择重合、要寻找更特别的土产作礼物来着。”
纱英的语气压根听不出哪怕一丝恶意。
“咕呜……”被戳中痛点的四方垫着双手趴在桌上，一脸郁闷地嘟囔着说：“咱这不是没找到嘛。”
老婆婆一面像是撸猫那般抚摸她的脑袋，一面移动目光、看向最后尚未开口的少女。
“野上家的女孩？”
“我是野上泉，请您多多关照。”
说着，野上同学点头致意、并将一封信件连带礼盒一起递了过去。
将盒子放至身旁，曾祖母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副眼镜，不紧不慢地戴好才继续审视信封。
——是便利店销售的非常普通的款式。
“喔？荣二那小子还有闲情给我写信？”
在这个阶级极度固化的社会中，尽管早已预料到对方可能会与野上先生熟识，但直呼名字的关系仍旧令人有点意外。
尤其是称威严满满的内阁大人为“小子”，委实让人忍不住想笑。
虽说以双方的年龄差这么叫也完全没问题。
“他有没有跟你讲为什么送信？”
曾祖母边展开折叠的信纸、边询问野上同学。
“爸爸他……他说……”
“不要紧，复述他的原话即可。”
她用和蔼的语气安抚少女。
“他认为亲笔信更能代表心意，以及‘名门望族的四方跟老人家应该比较喜欢传统的方式’。”
噗哧。
咚。
忍俊不禁的四方又挨了一下。
“看来他对当年的事情还是不服气。”
“当年的事情……？”
十分崇拜父亲的野上同学被曾祖母的感慨勾起了好奇心。
“当年啊，当年他一个地方议员家庭出身的青年，在宴会里希望寻找底蕴足够的名门入赘，借此获得人脉关系、登上更高的位置。我给的条件是分家的女儿，他不满意、认为这是羞辱，加之东西派系有别，最终便选择了野上家。”
听起来野上先生的成功倒是有够励志。
他正琢磨着该如何缓颊两边的关系时，不安分的四方再次抢过话茬、笑嘻嘻地打趣老婆婆。
“欸——曾祖母也有看走眼的失误呢，泉的爸爸目前可是高居内阁了喔？”
然而后者仅仅是心平气和地咂了下舌头、旋即朝她投去不屑的眼神。
“啧，我嫌他长得太凶，进了本家岂不是要经常碰见。”
目光不由自主移向野上同学，结果凑巧跟她对上视线、被恼羞成怒的她恶狠狠瞪了一眼。
曾祖母说得对。
她似乎有些难为情，果断用略显生硬的方式转移话题。
“那个……老婆婆，爸爸他没有在信里写过分的话吧？”
“没什么，他祝我长命百岁而已。”
总觉得曾祖母的语气很怪。
噗哧——
笑出声的人又是四方。
见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她抬手掩住嘴巴、笑着解释了一句：
“曾祖母今年98岁。”
春泷悄悄观察其余女孩子，发现她们的神情都有些微妙。
——唯独纱英一副快憋不住笑的样子。
咚。
这回被敲的四方倒是没有抱怨，而野上同学估计已经坐立难安了。
在比较严肃的场合、特别是铺榻榻米的和室里，大家一般皆为正坐的姿势，因此只需要稍微偏头、就能够清楚看见少女那努力往内侧扣紧的可爱脚趾。
他暗忖着，掌控整个名门望族、备受尊敬的老人想必不可能忽视掉少女的感受，更不会做出“以大欺小”的行径。
短暂的沉默过后，与他所预料的事态发展相仿，曾祖母咬了口温泉延命馒头，恍若满不在乎地摆手表示：
“多大的人了还开这种玩笑，倒不如说后面那段话才算是惹人恼火。”
“后面那段话？”
无言的寂静中，被大家注视着的纱英像是丝毫未受影响，依然像平日一样我行我素地捡了块桌上的茶点享用。
——那神情和姿态仿佛在催促他们继续聊下去、好让她可以边吃边听有趣的故事。
“说是想让他家的野上春泷娶了蝶子，东西双方一起合作控制整个国家。呵，还没有抓住狸猫就开始盘算售卖价钱，真是个精明狡猾的家伙。”（捕らぬ狸の皮算用：意同打如意算盘。）
野上同学有兄长或弟弟吗？
难道是表哥表弟……咦？
“春泷”不就是是他吗？
他按捺不住窥视女孩子们反应的冲动，只好用眼睛的余光侧目瞥向近处——
真田扬起嘴角，笑容显得略为勉强。
纱英仍旧吃得起劲，一手甜点、一手茶杯，感觉什么问题都不会令她产生担忧的情绪。
坐在矮桌对面的四方把脸蛋埋在臂弯内、肩膀微微颤抖，而野上同学则是咬着下唇、努力忍耐似的攥紧了拳头。
“我看不妨叫我家的四方春泷娶了他家的女儿更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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